[架空歷史] 大明1617 作者:淡墨青衫(連載中)

 
uuuuuuuuuu 2015-8-18 16:37:5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63 353831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7
第七百零九章 離開

    雙方終於對沖了!

    如同兩股鐵流,轟然一聲撞擊在一起!

    騎兵的對沖是那麼的眩目奪人,那麼的叫人激動,哪怕是最精巧的筆觸也描繪不出這種絢麗奪目又壯懷激烈的畫面,人和馬的生死只在瞬息之間就可以決定,哪怕是最勇武的騎士也可能在第一波的衝撞中不慎落馬,然後被馬蹄活活踩成肉泥。只有最勇武又有運氣在身的騎士,才能一次又一次的在這樣的衝撞中始終找到合適的空隙,然後勇往直前,直到將自己手中的鐵矛或長槍遞到敵人的身上時為止。

    撞擊聲,人的喊叫聲,馬的嘶鳴聲,人落地時的悶響,鐵器戳刺或劃砍在金屬甲衣上的令人牙酸的刺啦聲和鈍響聲,無數狂野又勇武的漢子瞪圓雙眼,使出全部的技巧和勇氣,誓要在最快猛烈的衝擊時將自己看到的目標殺死,而想做到這一點,日常訓練時的汗水和辛苦,敢於直撞敵陣的勇武和剛烈,還有上天眷顧的運氣,缺一不可。

    “殺!”馬武手中刀馬一劃,斬向一個穿著銀甲的白甲,對方腰身一擰,讓過了要害,馬刀在其胸前掠過,只斬出火星。

    另一個騎兵經過,長矛直刺這個白甲的脖頸,刺中目標後,將手一鬆,長長的鐵矛順勢插進馬脖,鮮血狂噴,白甲轟然一聲倒在地上,正在試圖掙紮起來時,另一個騎兵則是策馬跟進,他手中拿著長長的包鐵的重鐵棒,這人見兩個騎兵沒有殺死一個白甲,他怒如狂,跳下馬之後,用鐵棒敲擊白甲的頭部,對方的鐵盔被砸扁了,腦漿和鮮血一起從鐵盔邊沿流下來。

    這時一個白甲策馬過來,手中長長的挑刀在這個銃騎兵的頭部劃過,鋒銳的刀鋒毫無滯礙的砍下了拿鐵棒的銃騎兵的腦袋,頭顱在半空飛舞時,這個銃騎兵兀自怒目圓睜。

    更多的幾個拿鐵棒的銃騎兵衝過來,銃騎兵不像槍騎兵,槍騎兵前排長槍,後兩排長刀或馬刀,銃騎兵的標配就是火銃,其餘的武器除了每人一口馬刀之外,長兵器隨大夥的心意,紋眉長刀,長槍,鐵矛,長戟,馬槊,或是不常用的長斧,長鐵棒,只要自己力氣夠大,使著趁手,軍中都是隨意。

    幾個拿鐵棒的都是軍中的大力士,看到夥伴被殺,他們怒吼著策馬過來,那個白甲斬下頭顱後原本要尋找新的目標,眼看著幾個騎兵向自己衝殺過來,重重鐵甲加上粗長的鐵棒,眼中冒起凶光,直如鐵猛獸一般,白甲一人無法抵敵,開始策騎轉圈,試圖尋找到夥伴來幫手,然而女真人的人數隻有銃騎兵的三分之一,其餘的女真騎兵只有少數地方佔著優勢,多半地方都是陷入圍攻,白甲不甘於認命,他策馬拚命兜著圈子,甚至有殺出重圍利用馬扯開距離的打算,然而地上一具屍害了他,馬的前蹄絆了一下,白甲身體前傾,從馬脖子上方一下子摔了下來。

    在摔倒之後,白甲在地上拚命掙紮著,他的臉仰面朝上,這是一張二十來歲不到三十歲的青年男子的臉,他的下巴沒有留長鬚,人中部位留著短鬚,顯示出剛健強硬的氣息,他的兩眼原本少有情感,只有冷漠的殺機,這個時候很明顯的露出一些驚惶之色,畢竟再堅毅勇敢的戰士,在遇到現在這種場面時也會害怕的。

    三個拿鐵棒的銃騎兵策馬趕過來,看到白甲仰面躺著,立刻跳下馬來。

    他們沒有立刻靠近,而是利用長鐵棒的優勢在遠處掄圓了打,那個白甲開始還在拚命扭動掙扎,後來腿上和腰部先後中了幾棍,十幾斤的鐵棍掄圓了打在身上,立刻血肉模糊,筋骨斷折,連鐵甲的甲葉都打陷到皮肉裡去,這個白甲受創很重,後來勉強掙扎坐著,手中的長刀橫在膝前,人已經垂了下頭,顯然是受創過重,沒有體力耗下去了。

    一個銃騎兵大步走向前方,他倒提著棍,右手拔出短刀,打算結果白甲的性命。

    在接近對方三步距離時,白甲突然如豹子一般躍起,銃騎兵猝不及防,根本來不及反應,原來白甲在手中藏著順刀,用袖子壓著,一見人接近便用全身力氣躍起,眾人眼一花,便是見白甲用順刀在那個銃騎兵腹部處拚命捅著,儘管這個銃騎兵穿著重甲,下腹部的防禦卻很弱,順刀直刺入腹,銃騎兵中第一刀時還在呼痛和掙扎,等白甲扎到第三刀時,銃騎兵已經停止了掙扎,兩眼中生氣漸漸消失。

    另外兩人氣的眼角幾乎迸裂,他們掄圓棍子將白甲砸飛,又傳來筋骨斷裂的聲響,然而白甲落地後拚命掙紮起來,頭顱低垂,聲音低沉的頌唸佛號,這是女真人中少有的信奉黃教的人,銃騎兵沒有興趣聽他念什麼,兩人一起大步走向前,一人抓掉他的頭盔和頓項,另一個將短刀刺入了白甲的脖子,鮮血流淌下來,兩人將白甲一推,叫他死在地上。

    戰場上到處是這樣的情形,銃騎兵佔據人數的優勢,而女真人則是十分悍勇,哪怕死前也要小心被其所傷,戰場上血肉迸飛,人吼馬嘶,兩支軍隊都有必勝的信念,銃騎兵們的裝備不在女真騎兵之下,戰場經驗和格鬥的技巧卻是稍遜,然而他們又是人多勢眾,經常形成兩三個打一個的局面,縱然女真人經驗豐富,技巧高,在經過一刻時間的混戰後,終於有第一騎開始奔逃,接著更多的女真人奪路而逃。

    馬武的腿部中了一矛,好在刺的不深,但開了一條長長的口子,他半條腿都被濡濕了,眼看女真人逃竄,方向卻是往幾百步外的步陣,馬武看到對方的步陣已經調整好了,重新迎向自己,行動的度也十分快,他知道如果追殺女真殘騎,很有可能被步陣粘上,最少也會再接受好幾輪的箭雨洗禮,一旦有戰友落馬就很難施救,而如果為了救援傷兵,那就要冒著與對方步陣正面交戰的風險。

    剛剛這一輪交戰,四十多個女真騎士不管是落馬還是被殺,只有十四五人逃走,剩下的全部留在了戰場之上,有一些戰馬跑散了,還有二十多匹戰馬留在原地,正在不顧血腥的戰場低頭吃草。

    幾百步的距離,也就堪堪把受傷的戰友趕緊抬到馬上帶走,連女真人的級也來不及割。

    馬武有些心痛,不過他也知道和裕升這兩年的路線就是選擇低調,朝廷一直當和裕升是很有實力的大商家,在大同地界擁有一些能打的團練,如果在遼東地界的和裕升能與建虜正面廝殺,並且斬數十,恐怕從皇帝到內閣再到普通的官員,頓時就沒有哪一個人能坐的安穩,對和裕升的限制也必定會大為增加。

    要知道,朝廷和建虜打到現在,除了當年賀世賢總兵有過幾十級的斬外,到現在加起來的斬恐怕也沒有過兩百。

    原因很簡單,每一次大戰都是明軍慘敗,伏屍幾十里,總兵都戰死了好多個,這種情形下哪來的斬報功?

    一直到寧遠之戰和寧錦之戰時,關寧兵報上斬一百多或二百多,已經被朝野視為了不起的大勝,而東江鎮之所以在天啟年間備受重視,除了收復沿海失土的復地之功外,東江鎮經常有斬真夷的功勞也是重要的存身依據。

    眼前這幾十顆級要是能割下來,報到京師,恐怕真的能驚掉一地的眼珠子。

    “可惜了。”徐震滿身浴血,這時也是用狼一樣的眼神打量著地上的屍。

    “有什麼可惜?”馬武回過神來,說道:“將來斬會更多。”

    所有人都翻身上了馬,不論是重傷還是輕傷,敵騎已經跑過了步陣,後金步陣徐徐而來,展現出絕佳的風采,銃騎兵們都知道沒有機會破陣,人們不禁把眼光投向遠方的蒙古人,這幫沒用的廢物,如果他們能配合做戰,此時拖住步陣,徹底消滅敵騎之後,不停的騷擾和圍困,足夠把對方的步陣給拖跨,可眼下被步陣攆開後,敵人可以收攏戰馬,用騎兵繼續保護步陣,傳遞消息,這樣一來,只能選擇退去了。

    銃騎兵重新集結在一起,他們的動作仍然快捷迅猛,他們的馬並不很快,甚至最多算是小跑向前,畢竟女真人重新把騎兵隊伍豎起來還需要時間,而步陣怎麼走也不可能攆上騎兵,就算戰馬小跑前行,度也定然比人的腳步要快上許多。

    蒙古人終於在這時迎了上來,他們的目光充滿敬畏,在雙方接近之後,甚至有一些牧民跳下馬來,用嘴唇親吻著地面,他們用這種最卑微的方式來迎接著這些戰勝了女真人的強悍騎兵。

    炒花迎了上來,他臉上的表情還是十分複雜,不過語氣已經毫無大台吉的驕傲和矜持,看著馬武,炒花緩緩道:“閣下自我部經過時,看起來只是一個尋常的武官,今日這一戰,必將能使你名揚天下。”

    馬武笑笑,臉上還是那種悍勇和渾人氣息交雜的感覺,他一臉無所謂的道:“一場小小的騎兵戰而已,當不起台吉這樣的誇讚。”

    馬武知道炒花連自己的姓名也不記得,不過這也並不打緊,這一戰之後,炒花會記的很清楚。

    “台吉,”馬武正色道:“往下去的日子請跟隨我們一起行動,此戰過後,建虜會有大量騎兵過來搜索,試圖消滅我們,只能越過河流和山巒,繼續往北方走了。”

    炒花欣然點頭,說道:“好,等渡過眼前的危機,我一定去見你們的張大人。”

    “大人一定會掃榻相迎的。”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7
第七百一十章 下山

    第二天傍晚時,連續行軍了一百三十多里的隊伍終於停了下來。

    蒙古人下馬爬上山去射獵,和裕升的人則用簡單的魚網去撈魚不必擔心撈不上來,雖然沿江河都有捕魚的魚皮韃子,但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類實在太少了,地廣人稀都不足以形容,經常走了一天五十里地都看不到一個人影,百里之內只有一兩個幾百人的小部落是很正常的情形,在盛唐和遼代時這裡曾經有過完備的羈縻州縣,但也只限於羈縻而已,中原王朝沒有真正掌握過這片土地,少數民族建立的北方政權也只是名義上擁有統治權,只有在核心地帶,比如肇州那邊,曾經建過驛站和州城,屬於遼金時期的重鎮,然而現在也殘敗了。騎兵們脫了甲衣和軍袍,穿著裡襯下河丟網,或是乾脆脫的精光,下河去憑手去抓,只消片刻功夫,一條條肥美的白魚就是被拋上岸來。

    蒙古人雖然不願下水,用烤羊的辦法烤魚卻是一把好手,營地四周飄起香味來。

    馬武和炒花等人盤腿在河灘邊上的草地上坐著,看著夕陽西下時絕美的景緻,馬武向炒花道:“台吉,剛剛山上的身影,不知道你是否看到了?”

    “已經看到了。”炒花道:“想來是因為我的身份,使他們咬著不放。”

    “也不一定啊。”馬武打了個哈哈,說道:“我們把他們打慘了,建虜記仇,所以緊咬著我們不放。”

    “這也有可能。”炒花皺眉道:“我的部下,在這樣的強行軍下已經走散了二十幾人,如果再繼續走,怕還是要走散不少。”

    馬武低了下頭,又抬起頭看著炒花道:“台吉,恕我直言,如果連行軍都趕不上趟的部下,跟不跟來,其實也不打緊的。”

    炒花聞言無語,這話聽著很不禮貌,口氣也不太好,但他不得不承認馬武說的十分有理。

    如果連急行軍也趕不上來,緩急之時,有什麼用?

    眼前這支和裕升的騎兵就是明顯的不同,精神氣貌遠遠過那些有氣無力的蒙古人,雖然對方才是馬背上的民族。

    在今天早晨時,銃騎兵們在軍官們的帶領下舉行了一個簡單的葬禮,昨日一戰,銃騎兵們也是損失很重,當場有三十一人戰死,在急行軍的途中又有七人傷重不治,還好到了傍晚時,雖然還有幾個人還在燒,但在急行軍的顛簸和辛苦之下並沒有死掉,估計往下去也不會死亡了。

    近四十個袍澤死去,把屍身都帶著是不可能的,炒花等人看著馬武帶人將死掉將士脖間的銘牌摘下來,上頭有姓名和所在部隊番號,另外背面是簡單的身貌描述和籍貫的記錄,加上更詳細的胸牌,憑此兩樣可以確定戰死者的身份。

    至於死者的撫卹,馬武也向炒花解釋過。聽到戰死者有那麼豐厚的撫卹時,連炒花也為之驚嘆,他只能感慨,張瀚實在是太有錢了,怪不得短時間內就打造出一支那麼強悍的軍隊出來。

    在朝陽下,山谷裡燃燒起了熊熊烈火,軍人們把戰死的兄弟袍澤換上乾淨的裡襯,把屍身擺放在上,最後燃燒成灰,撿骨裝在罐子裡。

    馬武當時說道,和裕升的規矩就是如此,不管怎樣,要把戰死袍澤的遺骨帶回,最終安葬在軍人陵園之內,四時供奉,香火不絕,惟有這般,配合撫卹制度,才能使軍人在戰場上最大程度的去除雜念,勇於為和裕升的利益而戰鬥。

    如果在這些事上稍微做的不對,人的生命畢竟是最寶貴的,如果有私心雜念,將士在奮戰時還在擔心自己的家人或是身後之事,又有誰會真的一心奮戰到底呢?

    炒花聞言時,良久不語。

    現在看來,和裕升的士氣仍然高昂,沒有因為急行軍的疲憊和被追殺的情形而變得低沉或焦燥,與之完全相反的就是蒙古人的士氣十分低迷,在擺脫了追殺後人的心神很容易懈怠,這個時候就要看出平時訓練的功用,而十分明顯的就是蒙古人幾乎毫無訓練。

    一天一夜的奔馳,戰馬可以換乘或是休息,人在馬休息時還要牽馬走路,這種負擔確實是很不容易扛下來,到了此時,蒙古人已經6續掉隊了不少,有一些真的是體力跟不上,有一些恐怕就是精神上熬不住了

    在這種天高地遠的地方,隨便射獵就能走幾個月不必擔心什麼,只要在冬天落雪前繞道回到牧民聚集的地方就有活路,這種情形下,堅持下來的意義又在哪裡呢

    炒花喃喃道:“其實也怪不得他們,這般行軍,還是過於辛苦了一些。”

    “我輩既然是軍人,”馬武正色道:“食軍餉,享百姓辛苦血汗,不就是要在這種時候賣命的麼?何況現在還只是多辛苦一些而已。”

    炒花頗感無語,不過剛剛從遠處的山谷上方看到隱約可見的人影,這得益於馬武等人手中的望遠鏡,炒花也拿了一個,這東西可以把視線放的極遠,那個女真探子可能以為這邊看不到,所以隱藏身形時沒有太過小心,這樣就暴露出了形跡。

    若是探子已經一路跟過來,想必主力追兵就在身後,炒花咬咬牙,說道:“好吧,休息一個時辰,打著火把繼續前行。”

    “嗯。”馬武點點頭,說道:“要不休息一個半時辰也行,我們先渡河,然後越過眼前的大山,這裡騎兵難行,翻山之後就是沿江北上,建虜不會再追上來,我們在這裡呆上一兩個月,以漁獵為生,等風聲過去,再循路返回草原。”

    “善,就這樣吧。”炒花微微闔目,他也十分疲憊了。

    到了第三天夜裡,越過兩條小河,攀過幾十個低矮的山谷後,眾人覺還是有幾個建虜的探子跟在十幾里後。

    徐震打算帶一些人回去伏擊殺掉探子,卻是被馬武攔住了。

    探子十分機警,接近費力,一來一返幾十里路,很難再追上大隊,而且也不一定殺光所有,可能徒勞無功。

    馬武道:“眼前的大山艱險,翻過去,建虜就算知道我們翻山走了,也不會再追來了。”

    此地一路山川開闊,沿河沿谷行走時的那種草木茂盛的景像不復存在,視力所及之處,山石裸岩疊疊裸露於地表,人們牽馬向前,感覺行走越困難,馬兒的馬蹄已經用牛皮包裹了起來,就算這樣,偶爾也有馬兒被扎傷了腿,不能再繼續行走,只能忍痛殺掉,然後把馬屍推落山谷,馬的屍體和碎石一起滾落下去。

    越往上,地勢越是崎嶇陡峭,這裡在後世是赤峰地區有名的山脈地帶之一,地勢十分險峻,往上攀到最高峰時,人和馬連成了一條直線,馬和馬都被繩子連起來了,到了半夜時,天氣變得十分寒冷,人們把衣袍蓋在馬身上,自己凍的直哆嗦,到最後時刻,林南星抬頭看時,感覺星空就在自己的頭頂,一顆一顆的星星無比閃亮,月光也無比皎潔,甚至無須火把,人們就能看到崎嶇的山道和身後的一連串的人和馬的身影,在這崎嶇的山道上,幾百人的軍隊也感覺不過是一條長長的蠕動著的蚯蚓罷了。

    下山時,軍人們在一處險峻的高崖處被阻斷了腳步。

    炒花想起一個辦法,人們解開一匹小馬的馬鞍,用牛馬把馬腿仔細包紮好,然後放馬下山,接著看那匹兩歲不到的青色馬兒從山崖上方踏著碎石,小心翼翼的走了下去。

    到人和馬一起下時,林南星說:我等甘冒矢石奮戰,性命尚且不在眼裡,又何懼下山呢。

    下山之途無比艱險,人騎在馬上,俯向下,隨著馬蹄的每一次跳躍,彷彿都隨時會摔倒在山崖之上,跌下無邊深淵,粉身碎骨,朝下面仔細往時,山谷底部似乎遠在天邊,看多幾眼便是頭暈目眩。往下時,碎石不停的落下,滾落下山,出陣陣巨響,令人聯想起人若是跌下去之後的下場,蒙古人有九十多人拒絕跟隨下山,他們在山谷上看著騎隊慢慢向下,心中充滿了敬畏,等蠕動的長蛇般的隊伍慢慢下山之後,山頂上的蒙古人還是沒有鼓起勇氣,他們看著這些無畏的騎士和少量蒙古人簇擁著炒花台吉,慢慢出了山谷,然後往著北方疾馳而去。

    黃昏時分,張瀚騎馬看著眼前的壯美景像。

    草原一片碧綠,這個時候是草原上最好的時候,白天的天氣並不很熱,人們還需要穿著夾袍來擋風,但風也不冷,吹在身上叫人感覺很舒服,晚上有一些寒氣,只要稍蓋一層毛毯也就行了。

    再過一陣子,白天就會有些熱,關鍵是日頭太毒,諾大的草原沒有幾棵樹,當然也就沒有了遮蔽陽光的地方,民居建築也還很少,在草原上騎馬行走,幾個時辰暴曬在太陽光下,時間久了,人的膚色就是變成黑紅色,很難扭轉過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7
第七百一十一章 客人

    張瀚感覺自己在草原上久了,膚色也不太好,當然他原本並不在意,可是現在他擔心自己相貌變的太難看的話,家中的妻妾會有所不適。

    並不是說常寧和玉娘她們會真的這樣想,可張瀚有時候還是會情不自禁的有這種擔心。

    張瀚的心情不是很好,更大的原因就是眼前的景緻,碧綠的草原上開放著各色的花朵,景緻美麗之至,而在前方卻是有氈包被點火燃燒,牧民逃竄,和裕升的騎兵們在追逐殺戮。

    眼前這些事是張瀚下的決定,而且他也不會更改自己的決定,但不代表他能從容欣賞,他感覺自己的心腸還沒有那麼硬。

    經過數月奮戰,張瀚所在的東路尚義堡地方,和裕升的銃騎兵團已經控制了數百里方圓地方,在這裡就算沒有堡壘也無所謂了,根本沒有北虜敢試探著進入這一片區域了。

    這一片牧場被毀後,數百里內不會再有牧人敢至此放牧。

    燒殺的是土謝圖汗部的牧場,這個漠北的大汗並沒有動員兵馬的跡象,相反很明顯的轉變就是有大量的牧民拔除了自家的氈包,然後往北方撤退,就算草場不夠,他們也不敢再南下一步。

    漢人養馬,牛,都是要喂豆料,這樣牧畜才會長的肥壯,北虜放牧,則是任由這些牧畜自行吃草,馬和牛羊一天都要花大半天的時間來吃草,不然的話營養就會不夠,不要說長肥長大,就算維持生命也很困難。

    所以草原上看似很大,幾個牧民就能放幾千頭羊,方圓幾萬畝的地方也只夠牛羊吃一天,然後就要換個地方繼續吃。

    到秋季後就要轉場,牧民也要打下大量的牧草來曬乾,當過冬用的儲備,一旦牧場數量不足,就意味著牧民放牧數量不夠,必須要削減牧群,這是很嚴重的打擊,可是在和裕升的逼迫下,他們也只能接受這種極為不利的結果。

    “文瀾,”孔敏行策馬趕過來,說道:“剛有塘馬來報,客人到了。”

    張瀚轉頭一笑,說道:“好,我們去見。”

    說是立刻見,其實還是要趕大半天的路,越往南行,農田和水利工程就越多,有孔敏行陪著,張瀚正好可以順道巡查。

    天黑之前,在一個兵站換了馬之後,眾人再一路急趕,終於趕到了興和堡外。

    這座堡當時是為了防禦喀喇沁部所建,比起中部的集寧堡要大的多,現在這個位置又可以當張家口和新平堡兩個出口的貿易中轉站和貨物囤放的點,所以堡外都修了很多建築,為了防禦北虜的突襲,這些建築都用巨木為牆,磚塊為基,四角設箭樓或是炮台,防禦工事十分嚴密,在堡外也修築了帶防禦高牆的居民點,城中則是商業區居民區倉儲區和官衙區軍營區錯落有致,排水和垃圾填埋場所一應俱全,張瀚進入堡城時,正好遇到一個值哨的中隊長帶著部下換班,石磚砌成的甬道上傳來整齊的腳步聲,這是一個混編的中隊,各種兵種都有,士兵們的排頭是刀牌手,右手按腰刀,左手持盾牌,其後是長槍手,再其後是肩扛著滑膛槍的火銃手,由於是值哨任務,火銃手們扛著的滑膛槍上都上裝了刺刀,寒光耀眼,刀刺如林。

    張瀚問迎出來的李東學道:“近來裝配刺刀的火銃手越來越多了,軍司可有具體的數字?”

    李東學道:“主要還是近來財力寬裕,我們加強了磨製刺刀的人手,工人人數已經漲到一百多人,他們每個月可以磨成五柄套管合適的刺刀,這幾個月磨成的刺刀有兩千多支,具體的數字我得去查。”

    “不必查了。”張瀚對李東學道:“這個度已經可以了,年底時我們可以列裝一萬支以上的刺刀銃兵。”

    張瀚又思索著道:“軍訓司對銃手的方陣訓練也要加強,這些銃手可以不必依賴長槍兵的掩護,對刺刀銃手的訓練大綱,要做適當的調整和改變。”

    四周的人沒有說話,只有不遠處的張世雄答應了一聲,身為侍從武官,這事兒當然歸他和軍方去傳達和溝通。

    這時從北方跑來一匹塘馬,人們原本要進堡,看到塘馬過來,便是又停住了動作。

    塘馬一路飛馳而來,一直到張瀚身前才停住,在馬上抱拳一禮後,塘馬道:“大人,二龍河那邊的軍情分司有重要的軍情稟報,請大人觀看詳情。”

    張瀚從眼角的餘光看到軍堡裡似乎有人迎了過來,他猜測是客人等不及迎了過來。

    他接過塘報,展開粗略一眼,人們在四周靜靜的等著。

    每天都有類似的情報,不是軍方的軍報就是軍情司的急報,或是各個地方的軍令或是軍政司,或是農林司的匯報,還有軍需,軍法等各部門的事件報告,每件事都可能十分要緊,所以多半都是急件,加上李莊那邊轉來的日常重要事情,張瀚每天都很忙碌,這樣馬上看塘報的事情,已經不止一次生了。

    張瀚略掃一眼,便是渾身一震。

    孔敏行用探詢的眼光看了張瀚一眼,不過並沒有出聲詢問。

    目前為止,他對和裕升的最上層的軍情大事還沒有入手參與,更多的是在農田水利上頭著手,這一塊他有著旁人沒有的優勢,孔敏行很聰明,知道貪多不如專精一塊的道理。

    李東學微微皺眉,也沒有詢問究竟,張瀚如果要諮詢意見,自己就會先說出來。

    張瀚合上塘報,笑道:“是好消息,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我們要召開軍司高層會議了。”

    “不過,”張瀚又笑道:“還是先見客人吧,也是件要緊的事。”

    客人便是茅元儀,他穿著一襲普通的藍色長袍,湖綢所制,在京城和山海關一帶,這個天氣穿這種長衫很適合,在草原上卻是嫌有些單薄了。

    勁風吹動了茅元儀的長袍,頗有寒意,畢竟即將入夜,然而茅元儀沒有把心思放在這微末小節上,他的心裡,到現在為止還滿是震撼之意。

    剛剛士兵換班又是給他絕大的衝擊,到此時他才對和裕升的軍制略有瞭解,知道一團三千餘人,然後每個步兵團只有少量騎兵,用來當哨騎,架樑或是塘馬,最多一個到兩個中隊,然後步兵團由三個大隊構成,主要的兵種分佈就是長槍手和火銃手,然後就是少量的刀牌戰兵,也可稱為跳蕩戰兵,另外還有一些特殊的編成,比如純粹的炮兵部隊和特種騎兵部隊等等,還有高效的軍情部門知道高效是因為茅元儀從奉命出到進入永平府地界時,已經有和裕升的人陪伴,並且表明了身份,而且表達了張瀚的歡迎之意。

    當時茅元儀也是為之駭然,他剛走了五六天時間,和裕升那邊不僅知道了他的行蹤和目的,還通知了張瀚,並且一來一回的選派了人手歡迎和護送!

    等到了草原地界,茅元儀更是覺得自己大開了眼界。

    那些大明邊牆之外獨立的墩台軍堡像是一道弧線,將和裕升打下來的地盤核心地界牢牢的護住了,最外邊的墩台也是有士兵守備,在茅元儀經過這幾天裡,時不時的有大股的精銳騎兵沿著各墩和軍台來回的巡邏,這些天下來,邊緣地帶的草原是空蕩蕩的,根本沒有牧民過來放牧,而到了興和堡這裡後,又是有大片的農田,每隔幾里路又有一個村落出現,茅元儀隨意走進一個,覺村落都是用青磚綠瓦修建的房舍,院落修的錯落有致,連豬圈雞窩馬廄茅房都是修的整整齊齊,每個村落都是五六十家的規模,住著三四百人左右,負責的開墾出來的田畝有三千畝左右,這樣的村落,茅元儀一路過來,最少有三十多個之多。

    也就是說,和裕升光是在這一片區域就開出十萬畝以上的土地

    每個村落都有雜貨店一類的民生設施,每幾個村落就是一個小鎮,除了雜貨店還有打鐵鋪,醫館,另外就是草原商人開辦的各種店舖,布店,鞋店,飯館,酒店,酒樓,真的是一應俱全,整個所經的地方已經居住了過萬人之多,到處都是一片生機勃勃的模樣。

    而茅元儀身為一個軍學專家,最感興趣的當然是和裕升的軍隊。

    幾天看下來,茅元儀已經覺,和裕升的軍隊編制不僅上下分明,各軍種的平行結構也十分合理,他原本還擔心兵種間的配合不夠圓融,直到到了興和堡之後看了一次團級的演習,當他看到巍峨如山的槍陣,犀利如奔雷般的銃擊,還有一往無前,始終護衛著長槍槍陣的陣腳,保護著銃手安全的跳蕩戰兵,兩側配合的騎兵,擺放在兩翼的炮兵到這個時候,茅元儀才隱隱明白,和裕升不僅有兵,而且是出了他想像的強兵,已經不是傳統意義上的大明軍隊,不要說不是普通的團練,就算是正經的大明邊軍也是比不上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7
第七百一十二章 所見

    “止生,此去一定要說服張瀚,要以大局為重……”這幾天茅元儀腦海中常常想起臨行時孫承宗的囑咐,十三山那邊動靜異常的大,終於大到連寧遠也覺的地步,經過小心的試探之後,明軍上下覺十三山的外包圍圈異常的鬆動,開始時祖大壽等人還擔心是建虜的誘敵深入之計,直到從察哈爾那邊傳來消息,孫承宗等人才確定,十三山之圍確實已經半解,雖然建虜還有兵馬圍困,但外包圍圈已經異常鬆動,原因便是代善等人率領主力正在和內喀爾喀的五部聯盟開戰,而已經拿了大明百萬兩白銀撫賞的林丹汗,這一次壓根沒有出兵,令大明朝廷上下無lā

    得到了林丹汗的確切消息,寧遠方面立刻行動起來。

    祖大壽等遼西將領立刻受命準備,京師方面也是十分配合,通州的糧倉準備了百萬石左右的糧食,開始籌備運往寧遠,然而朝廷和孫承宗都還沒有下定決心,主要的原因就是從寧遠到十三山有數百里之遠,精銳兵馬打破包圍短時間內能做的到,但糧食如果不盡快運上去,從草原回來的代善率精騎趕回來,那樂子可就大了。

    孫承宗的打算就是叫和裕升再出把子力氣,儘量多調大車前來,哪怕影響生意運作也是再所不惜。

    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還有孫承宗交代任務時的為難和躊躇,又看到眼前的這一切,感覺到張瀚進堡時的威風與顯赫,茅元儀臉上的苦澀之意就更加明顯了。

    “啊哈,”張瀚率先下馬,向著圓領藍袍戴著四方平定巾的三十餘歲的男子拱手問好,大笑道“這位就是止生兄吧,一向久聞大名,見面卻是頭一回呢。”

    說起來也確實是,張瀚上次在京城時,茅元儀還有孫元化等人正跟著孫承宗在關門之外,此前兩邊一直是書信往還,茅元儀並沒有到李莊見張瀚,張瀚也不會沒事跑到京城裡去專程見此人,所以雖然神交已久,見面是真的頭一回。

    “正是下官。”茅元儀現在是贊畫游擊,朝廷還沒有授給他衛所職務和世職,從官職上來說比正二品的張瀚差的很遠,所以雖然是便服,還是擺出下屬的姿態出來。

    “咱們是朋友。”張瀚擠擠眼,居然在茅元儀的肩膀上輕輕一捶,笑著道“何必擺出這般模樣來?”

    “朋友?”茅元儀有些征,喃喃語道。

    “是,咱們是朋友。”張瀚道“止生兄在我們微末之時就幫助過我們,工部用鐵事上也為我們搖旗吶喊過,這些年書信往還也是神交久矣,我們和初陽兄,至之兄也都是至交好友,這樣還不算朋友?”

    茅元儀聽了心中感動,雖然還是腹誹著張瀚“朋友”二字用的不對,張瀚是童生,茅元儀自己也並無功名,朋友二字是學校裡進過學的生員才能夠的字眼,他二人何德何能,就算一個是二品武職,一個是舉國知名的兵學家,也是不配用朋友二字的。

    不過眼看孔敏行等人面無異色,顯然是對張瀚的措詞早就習慣了,茅元儀只得抱著入鄉隨俗的心態,笑著道“大人既然如此說,下官就算高攀了吧。”

    “叫我文瀾就可。”張瀚攬住茅元儀的胳膊,笑著道“止生是難得來一次草原上,我們羊肉吃膩味了,不過今晚一定要擺出全羊宴,給止生兄接風。”

    茅元儀不知道自己心裡是什麼感覺,只得不停的答應著,這時孔敏行上來致意問好,幾個人在前頭走著,護兵們沿途戒備,然而茅元儀看的出來,和裕升的警備水平並不算高,只是以保護張瀚的安全為主,而不是肅清街道,張瀚本人就在街市正中大步走著,毫無官員的威儀,而且張瀚穿著的是普通士兵的灰色袍服,這應該是和裕升的夏季軍袍,比冬季的要短很多,軍袍下襬堪堪只到張瀚的膝蓋上方,料子也要薄一些,裁剪的很好,正合身,街道上行走的軍人都穿著這一身,增添了很多威武氣息,襯托的軍人氣質更加濃郁,那些大姑娘小媳婦看著都是心動不已。

    不過再怎麼說,那也畢竟只是普通的軍袍而已……

    張瀚的不拘小節和不擺架子,從這一身不變的袍服和隨意行走在街道上就看的出來了。

    而更叫茅元儀心驚的就是路過的行人都親熱的和張瀚打著招呼,張瀚多半報以微笑,偶爾可能會有相熟的人打招呼,張瀚就是點一點頭,或是抱一下拳,一里半長的街道就是這麼隨意走著,像是在自家的庭院散步一樣。

    張瀚的官邸在城中的井字型街道正中,原本也是軍堡守備所在地方,人們一湧進去,立刻有人照張瀚的吩咐去殺羊,府中立刻有些亂糟糟的,這叫習慣了衙門各處井然有序的茅元儀感覺怪異,甚至是啞然失笑。

    在孫承宗那裡,不管是文官還是茅元儀這樣的幕僚,或是武將,親隨,蒼頭,護衛,沒有人敢大聲喧嘩,更不要說吵吵鬧鬧說說笑笑的在經略府邸殺羊備宴,孫承宗為人很隨和,也沒有什麼架子,但只要他所在的地方就一定是安安靜靜,各種事情都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哪裡象張瀚這裡,亂糟糟的跟菜場一樣。

    但茅元儀念頭一轉時,竟然覺自己挺喜歡這樣的菜場般的混亂感覺。

    張瀚拉著茅元儀直入簽押房,屋中只有孔敏行坐陪,等茶水一上,張瀚也不客套,笑著道“止生兄,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

    茅元儀沒想到張瀚的開頭居然是這兩句話!

    這是當初嵇康問鐘會的話,當然嵇康是隱含鄙視,鐘會所答也是暗藏殺機,最終嵇康死在這句話上,茅元儀當然不會懷疑張瀚有殺自己的打算,不過,這話並不好答。

    “我是所聞而來,所見之處,亦與所聞相當。”茅元儀知道這話的回答必不可免,只得滿懷誠意的回答。

    “止生兄也是至誠君子。”張瀚微笑著道“不過,除了軍隊,草場改為農田的事止生兄可以不必大為宣揚外,別的事情,倒是可以隨便提起。”

    茅元儀若有所悟,輕輕點了點頭。

    軍隊當然不能說……張瀚名義上只領兩衛,按大明衛所現在的衰敗模樣,領兩衛指揮的軍官能有一百家丁就算是奉公守法並且是精明幹練的好將領了,另外是衛城守備,那最多領一哨三四百人也就夠合格了,然後就是領商團團練,這個事朝廷也知道不好說太細,茅元儀估計就算自己想談,不少人也是寧願把耳朵給堵起來不聽。

    開墾的事,還有和裕升造了這麼多軍堡墩台,這事兒也是不能說的,和裕升上報給朝廷只是在邊牆外加固守備,沿邊造了一些軍台防禦,因為舊邊牆破損極多,在萬曆年間朝廷主持過宣府一帶的邊牆修復,對大同邊牆暫時沒有財力修復,所以張瀚的行為還是頗受朝廷讚賞的,現在東虜生事,張瀚能扼守大同邊牆一段,使北虜消停一些,對朝廷來說就是很大的利好消息了。

    當然,茅元儀滿懷惡意的想道如果朝中諸公知道所謂拓地數十里至百里,竟是眼前的這般模樣,他們臉上究竟會是什麼樣的表情呢?

    軍事,復地屯田都不能說,一說必定會壞事,張瀚所行,幾近自立,最少也是事實上的藩鎮,從這一點來說,宣大的官員要是被查究起來,掉腦袋都是輕的,要是在太祖和太宗皇帝手裡,宣大最少得準備死上幾萬人才能把這事擺平。現在雖是不必有如此擔心,畢竟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能說的,自然就是行商規模的擴大。

    朝廷禁開馬市,但對蒙古人的態度還沒有崇禎年間那麼堅決。天啟朝有天啟朝的想法,崇禎的大局觀有很多、毛病,但在對蒙古人的態度上也不能說完全的錯誤,畢竟明朝國力不足的話,對蒙古這個盟友也是掌控不住,天啟年間給了林丹汗百萬白銀,抵得什麼用處?最終也是毫無用處,然而崇禎年間是厲禁與蒙古貿易,包括運送糧食等事,袁崇煥被殺的最核心的罪名之一,就是私運軍糧資敵這一條。

    張瀚此時被點明運糧到蒙古也並無大礙,和裕升原本就是商家,茅元儀回京師和寧遠後,盛讚和裕升的商業規模也並無不妥,畢竟京師內外都知道了和裕升的實力,這個商家根在大同,實力遠至宣府山西和京師和整個北直隸地界,還南至山東,河南等處,不管茅元儀怎麼誇大和裕升的商業實力,京師和寧遠都不會起任何波瀾。

    “之所以叫止生兄這麼說,”張瀚接著道“就是因為我們要調度大量車馬到寧遠,為了防止驚世駭俗,還是先叫止生兄做一些鋪墊比較好,不然的話,我害怕一下子鬧大了,會引物議,反而不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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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8
第七百一十三章 援手

    茅元儀心中一陣感動,忍不住道:“在下臨行前,孫閣部還是很為難。當時他說,調度車馬少了,恐怕不濟大用,畢竟代善等人一回,朝廷很難下決心再與建虜會戰,而建虜是否會退兵,現在看來還是難講的很。雖然閣部大人也不知道,建虜已經毀了廣寧,也毀了錦州等城,不知道為什麼就是不肯棄守十三山?閣部大人判斷,可能是建虜這兩年的主要目標放在北虜身上,要將科爾沁等部降服,然後攻打林丹汗,然而十三山一帶,無論如何也不可能成為北虜集結之所,或是成為東虜的後勤供給之處,為什麼緊咬著不放,真是殊難理解。

    聽到這裡,張瀚和孔敏行彼此對視了一眼。

    建虜不肯走的原因很簡單,恐怕現在茅元儀也知道了,以和裕升今時今日的規模,運送的物資數量對建虜來說已經十分重要,這麼要緊的糧道,又是緊貼著內喀爾喀到科爾沁再到廣寧一帶,然後直奔瀋陽外的邊牆之處,最終翻越邊牆抵達瀋陽。

    天冷時用雪橇爬犁,天熱了就是小推車加大量的騾馬,幾乎每天都有糧隊經過。

    和裕升的大車一車拉六七千斤,小推車一車推四百來斤,一大車的糧食就得十來輛小車運,大車一天規定的里程是六十里,小推車一天也就走二十里路,和裕升送一趟糧,等下一趟糧車又趕到時,頭一回的糧食螞蟻搬家似的還沒有搬完。

    到冬天時,爬犁也就拉三四百斤,還需得大量的狗來拉,所以後金方面一直在努力,想使和裕升的車隊往遼東方向再走遠一些,甚至一直走到瀋陽邊牆之外,對這種要求張瀚當然是堅決拒絕了。

    這麼一來,後金方面只能自己設法保持糧道的暢通,十三山這種地方和廣寧城幾乎在一處,廣寧城和義州衛就是扼控內喀爾喀和科爾沁諸部的要塞,可想而知,十三山若在,後金方面只能保持相當的兵力,最少是使十三山不能與寧遠方面連成一片,否則的話,明軍只要修復大凌河堡等諸堡,重修錦州,然後與十三山就重新形成了河西防禦,廣寧之戰就算是白打了。

    “在下此來,閣部大人也是頗感為難。”茅元儀繼續道:“閣部說,若是馬車不足,一次運糧恐怕數量不夠,很難叫十三山繼續堅持下去。虜騎不去,多半也是打的餓死十三山軍民的主意。現在虜騎主力尚在草原,不抓住一線之機,俟其主力返回之後,我等就算想要補給十三山軍民糧食也是難了。這件事,不僅閣部大人十分關切,皇上亦是多次召見內閣,面授機宜,而一切要緊關鍵,還是在於運力”

    張瀚問道:“朝廷已經動員多少車馬人力?”

    “難!”茅元儀道:“從關內調派車馬運糧,短時間內難以集結不說,就算集結了,也需要時間到關外,然後代價亦是太高。皇上詢問過工部,若是運糧百萬石至十三山,最少需要耗費百萬以上的損耗,縱然現在通州尚有存糧千萬石,國家糧儲,也不能這麼虛耗。而關外地方殘破,現在朝廷掌握的只有寧遠到山海關一帶,壯年男子要麼屯田,要麼已經被充實為營兵,人力不足,而且,亦沒有太多騾馬,更沒有大車”

    說起這些時,茅元儀也是感覺有些難堪。

    諾大的國家,皇帝親自關注,內閣並六部一起運作,加上孫承宗這個地方大員等文官武將一起操持,結果就是覺,如果想在短時間內,比如這個時間是半個月內運糧到十三山,同時需要朝廷派寧遠兵馬配合打開通道,那麼以朝廷現在的力量,撐死了也就是能運五千石糧食上山,這就是朝廷力量的極限了。

    五千石糧,不到六十萬斤,山上軍民如果暢開肚皮吃,說難聽點,兩天功夫也就吃光了

    “朝廷先儘可能的運糧到山海關及寧遠一路,乃至永平府也行,沿途設糧倉,派兵守備,同時準備肅清道路。”

    張瀚正色道:“止生放心,我和裕升一定竭盡全力,幫助朝廷和十三山的軍民。”

    孔敏行這時才道:“也是為了我們自己,止生兄知道,我們和裕升也有數百人困在十三山上,他們也需要我們的幫手。”

    “好,多謝兩位高義。”茅元儀沒想到此行這麼順利,但張瀚說的雖然果決,茅元儀心中還是有些猶豫,他不知道和裕升會做到何種地步,孫承宗顧慮的就是張瀚雖然派車馬來,但不會出盡全力,如果只加送幾千石糧食上去,恐怕對長期困守來說,幫助並不算很大。

    “放心吧。”張瀚彷彿看出茅元儀的心思,笑著道:“一切都包在我身上。”

    這時外間傳來濃郁的香氣,張瀚推開窗子一看,院子當中幾十號人忙忙碌碌,已經把一隻肥羊開剝清洗好了,抹了厚厚的一層醬,架在鐵架子上開始燒烤,另外一邊則是架起大鍋,人們用院子裡的井水煮著最肥美的羊肉塊,同時還有人不停的給烤羊涮醬,也有人在準備水煮羊肉的蘸料,張瀚露出笑容,十分快活的對茅元儀道:“止生兄,不要愁眉苦臉了,來好好打一次牙祭吧!”

    茅元儀當晚又是水煮羊肉又是烤肉的,塞的滿肚皮都是,他是南方人,對這些大葷的東西不怎麼能克化,加上又被灌了一肚皮的馬酒,當時就覺得昏頭漲腦的難受,半夜起來吐了一回,深感這次北上之行最困難的就是飲食,天亮時屋子裡氣味熏人,茅元儀逃跑似的跑出來,幾個雜役趕緊進房打掃,茅元儀抓住一個年輕雜役,問道:“你們大人在不在?”

    雜役笑道:“先生不知,我們大人清早天還沒亮就走了,留下話,說有緊急軍情,他先往集寧堡,再往小黑河堡,先生的事,他已經決斷下來,絕不會反悔。如果先生急著回去,軍司安排馬車送先生走,如果不急,也會有人來陪伴先生在這裡繼續遊覽參觀對了,我們大人留下一封書信,說是有些話當面不好說,所有話語,皆在書信之中。”

    雜役說話的當口,幾個穿吏員袍服的軍司人員果然趕了過來,有個目光犀利身形高大,外表相當俊朗的青年吏員當先一拜,口齒清楚的說道:“茅贊畫,在下軍令司吏員李平之,大人有令,叫在下隨侍左右,不管是繼續遊歷參觀,還是趕回京師和山海關,都叫在下隨侍照顧。”

    茅元儀是書香世家,其祖茅坤是著名的吳地大家,出行自然也是有長隨隨行照顧,不過北上倉促,騎馬趕路一路攢行,抵達草原後也未曾休息好,此時感受到張瀚的關照,心中自是有些感激,當下拱手道:“感謝張大人的盛情,不過大事要緊,我想還是直接趕路先回京師。”

    李平之微微一笑,說道:“既然贊畫大人著急,我等也是準備好了,立刻趕路便是。”

    說話間眾人一起出門,等到了大門之外時已經有兩輛大車等著,同時有一小隊輕騎兵控馬侍立兩邊,茅元儀感覺和裕升做事的效率真是太高,不要說京師那些滿是大人老爺的衙門沒法比,就是孫承宗那裡雖然身處前線,辦事也沒有和裕升這裡這種雷厲風行叱咤立辦的高效!

    眾人上車後,隊伍很快從城堡的東門而出,然後往張家口的方向疾馳,長城沿線出邊的衝口很多,但和裕升真正掌握的還是大同一線,宣府和薊鎮一帶,薊鎮那邊和裕升只做小規模的兵沖補給,對邊將收買了一些,勢力並不很強,張家口在經歷與晉商之戰的洗禮之後,當地的地方勢力已經被和裕升重新整合,為和裕升所用,而地方文武官員自然也是全數靠向了和裕升一方,這樣雖然宣府總兵與和裕升貌合神離,實際而言,和裕升對宣府的掌控已經很強,只是不及宣府鎮城內部而已。

    馬車走的很快,草原上也修了簡單的道路,這是茅元儀趕過來之前完全沒有想到的事情,清晨時分,農田裡已經有相當多的人在勞作著,還有一些數十人一群的人在修葺加固道路,他們趕著幾百斤重的石碾子,用騾馬拖拽,不停的加固道路,同時還會在道路邊上挖一些排水的溝渠,這樣可以最大程度的提升道路的使用年限。

    茅元儀一直貪婪的看著,直到他聞到飯香之後,感覺腹中有一些飢餓為止。

    李平之微笑著從一個外型質樸的木質飯盒裡端出各種小食,看著眼前擺放的林林總總五六樣的小菜和主食,茅元儀頓時無語。

    孫承宗起身之後沒有立刻洗漱,而是走到庭院之中先打了一套拳。

    北地,特別是北直隸的滄州一帶,習武之風頗盛,到了清季時更是整村的男子都在習武,這種風俗在明中後期開始,到清季最為盛行。

    孫承宗少年,青年時曾經遊歷邊關,到最危機的地方去查看實際的邊防情形,他的武藝不僅是少年時曾經和莊稼把式學習,也曾經在軍中得到過進一步的提升。

    然而到了現在的年近花甲之年,孫承宗打的拳已經不復搏擊殺人的功用,只是用來強身健體了。

    一套拳打畢,身子微微出汗,這時從家中帶出來的長隨僕役走過來,端著木盤,孫承宗用青鹽仔細擦洗牙齒,然後漱口,洗臉,再換上大紅色的常服官袍,戴上烏紗帽,便是從一個面目和善的老人變成了威風八面的閣部大人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8
第七百一十四章 中軍

    說是老人,其實孫承宗的面相看著還很年輕,有時候甚至被人誤認為是四十出頭的中年人,按大明這時的平均壽命,孫承宗的年齡已經遠遠過了當時人的平均壽命,而他的身體極好,只有鬢角有些許白,他的身材高大,而腰背挺直,不像當時的普通人到了年老之後很容易躬腰駝背,他的年齡,經歷,還有身為內閣大學士兼任薊遼督師的官職,還有他時刻展現出來的儒雅風範和過人的智慧,這一切都是叫人心服口服。

    可以說,歷任經略,除了萬曆年間大明綱紀法尚算森嚴的楊鎬和袁應泰外,其餘的經略或是總督在威望和實際的權力上都遠不及孫承宗,在朝野之間,人們都推許著這個名聲極好,官聲極佳,而且實際做事能力也很強的閣老督師。

    在孫承宗換上官袍之後就出了後宅,他的督師府邸就在山海關的關城之內,關城並不大,歷任遼東經略原本是在遼陽或是廣寧任職,從前兩任開始,遼東經略就只能在山海關辦公,而管轄的地域也就是從整個遼東到只有山海關一隅之地,孫承宗是自請督師,薊遼皆在其管轄範圍,又為了事權一統,在孫承宗的堅持下朝廷在他的任期內不再設薊遼總督,以免掣肘,在孫承宗上任不久,就驅走了原任經略王在晉,將他趕到南京任閒職,後來任命閻鳴泰為遼東巡撫,令其到寧遠上任,結果閻鳴泰對修復寧遠之事大加反對,孫承宗又設法趕走了閻鳴泰,上書舉薦張鳳翼接任巡撫。

    張鳳翼上任不久,孫承宗就令其到寧遠,結果此人雖然不反對修寧遠城,卻是個膽小沒擔當的無膽鼠輩,孫承宗令其到寧遠,被張風翼認為把自己推往死地,張鳳翼不滿之下,開始設法彈劾孫承宗十分信任的總兵馬世龍,張鳳翼勾結萬有孚和給事中解學龍一起彈劾,造成了極大聲勢,結果孫承宗怒而反擊,天啟皇帝支持師傅的所有作法,令祖大壽繼續修復寧遠,並派大量武將和官兵上覺華島防禦,形成了孫承宗所謂的覺華與寧遠互為犄角,寧遠受襲則覺華出擊,覺華遇襲則寧遠救援,在覺華島駐軍和囤積了大量的糧食和白銀等物資後,寧遠城的修復也是接近尾聲,孫承宗的威風,在這一時刻也是被推上了頂峰。

    進入簽押房坐下不久,外間傳來甲葉摩擦的聲響,接著一群將領走進房間,在孫承宗案前下拜行禮。

    “末將馬世龍見過閣部大人。”

    “末將祖大壽見過閣部大人。”

    在馬世龍和祖大壽身側還有十幾個將領,比如魯如海和金冠等遼西將領,祖家的幾個兄弟子侄輩也在,不過他們可沒有唱名稟見的資格,在這兩個大將行禮之時,其餘的將領都只能遠遠行禮而已。

    孫承宗臉上露出笑容,拱了一下手答禮,然後道:“蒼淵,復宇,兩位請起。”

    “謝閣部大人。”

    兩個大將一起站直了身子。

    馬世龍字蒼淵,祖大壽字復宇,兩人和孫承宗的關係都是十分親近了,雖然他們對孫承宗的稱呼還是十分官方,孫承宗對他二人的稱呼已經是以字相稱。

    “復宇,”孫承宗十分高興的道:“兵部的批覆已經下來了,從即日起,你便是國朝參將了。”

    聽到這話,祖大壽趕緊又跪下行禮,朗聲道:“末將多謝閣部大人!”

    祖大壽其實早就從京師的祖家世交派來的人口中得到了這個消息,但他還是做出了萬分高興的表情。

    祖大壽的祖、父輩都是總兵,祖大壽也是一直知道自己將來必定能位至總兵,然而他的官途較為困難,倒不是祖家勢弱,自遼東和遼中多次慘敗,李家等遼鎮將門世家徹底衰敗,而根基在寧遠一帶的祖家受到的影響十分有限,祖家的祖先在寧遠經營了二百年,其祖父就是鎮守寧遠的援剿總兵,其父也是遼東副總兵,祖大壽的才幹其實在其父祖之上,到現在才升到參將,原因很簡單,就是他在幾次重要的戰事中都有率部逃走的不佳表現。

    最要緊的就是在廣寧沙嶺一役,祖大壽率自己的家丁和親兵在戰場上見勢不妙就跑,把六萬友軍賣的乾乾淨淨,固然他留下來也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一個將領毫無奮戰死戰之心,只會保留實力,自然也就得不到人的信任和尊重。

    然而祖家的實力已經是繞不過去的現實,哪怕是強勢如孫承宗也只能選擇繼續任用祖大壽,並且擺出了信任和倚重的姿態,對祖家和祖大壽進行懷柔和拉攏。

    以孫承宗的身份地位,加上實際處理軍政事務的能力,祖大壽對老孫頭也算是自內心的尊重,當然這種尊重還是以利益為先,就像當初孫承宗到遼東時,孫承宗斗跨了王在晉之後才獲得了這些軍頭的尊重和支持,在局面未明朗之前,祖家和祖大壽不會貿然把寶押在孫承宗這一邊。

    到如今,當初的選擇算是有了回報,以祖大壽屢戰屢敗,屢敗屢逃的經歷來說,能被授給參將一職,已經算是孫承宗一手提拔,否則的話,沒有實績戰功,就算祖家是現在的遼東第一將門,祖大壽仍然只能幹他的游擊。

    祖大壽叩謝之後,孫承宗捋鬚笑道:“復宇不必多禮,此番提升亦是為了酬功。寧遠城修復大半,復宇居功至偉。”

    “末將愧不敢當。”祖大壽十分誠懇的道:“末將此前不知寧遠要緊,拖延了很長時間,自被閣部大人教誨之後,始知寧遠非死守不可,今修復關城,備好紅夷大炮,縱然建虜全師來攻,寧遠亦是安如泰山,絕非虜騎可以撼動。”

    “不錯。”孫承宗正色道:“寧遠在,則覺華在,覺華在,則寧遠必可守。寧遠和覺華還有中左所皆在,則關門不必直面虜騎鋒銳,京師人心安,皇上安,百姓安,而再有天津,登萊,東江並朝鮮為牽制,虜騎不敢輕動,則遼事終可為。”

    這話是孫承宗經常說起的,各人都聽了滿耳朵,但沒有人敢怠慢,所有在場的將士都是立刻抱拳稱諾。

    “寧遠已經差不多修好。”孫承宗沉思著:“但工程越是到後期,越是要對質量十分小心在意,不能在這種時候出亂子。還有,主持寧遠守備的大將人選也要決定了……”

    孫承宗把目光掃向眼前的將領們,馬世龍不行,他是遼東總兵,負責全局,孫承宗還指望馬世龍在這兩年內練成一支精銳,然後打幾個勝仗,好好堵堵朝中那些給事中的嘴巴,修築屯田這種事,還是不要叫馬世龍去好了。

    至於祖大壽,資歷和實力都夠,但剛剛提拔的參將,主持寧遠這樣的要地,朝廷中必定會有給事中跳出來反對,孫承宗深知此輩的厲害,做事不行,但挑毛病的本事卻是一等一的,為這事惹一身麻煩,得不償失。

    就在他沉思之時,祖大壽和馬世龍等人互相遞了個眼色,祖大壽上前一步,躬身道:“閣部大人,近來哨騎已經多次往十三山一帶活動,虜騎控制越來越弱。末將已經集結了本部兵馬,若閣部大人再能派幾員大將配合,打通道路,在虜騎主力回師之前運送物資上山,應該並無太大風險。”

    “善!”孫承宗高興的道:“這事也十分要緊,前幾日皇上親自御筆硃批,還在過問此事。”

    祖大壽道:“就是要有主持大局的主將,末將有一人選,只是不怎麼敢說。”

    孫承宗道:“有何不敢說?”

    祖大壽當然只是隨口一言,當下含笑道:“末將舉薦閣部大人的中軍副將滿將軍前往寧遠任職,修築城池和屯田諸事,要滿將軍這樣不畏辛勞又能任瑣碎的將領來主持,另外援助十三山,滿桂將軍有數百精銳家丁,配上騎兵,足可掃蕩那些少量的虜騎。”

    馬世龍立刻道:“滿將軍是閣部大人的中軍,負責的事情很多,祖將軍你真是孟浪大膽啊。”

    孫承宗也是有些猶豫,滿桂雖然是蒙古人,也十分勇武,麾下的家兵很多,實力很強,也是孫承宗放在身邊的重要力量,然而寧遠城也在關鍵時刻,現在更是要組建兵馬去援助十三山,祖大壽的所請確實大膽,但細細想來,確實是放滿桂出外的時機到了。

    孫承宗又想了想,說道:“既然合適,又何必在意是不是中軍!”

    當下就叫人喚滿桂來,過了片刻,屋中諸將都讓開道路,一個身材矮壯,氣息粗魯的蒙古漢子大步走了進來。

    孫承宗含笑道:“滿桂,派你去寧遠駐守,主持防禦和屯田之事,在此之前,你率部去援助十三山,你可願意?”

    滿桂微一皺眉,說道:“大人這裡怕離不得我。”

    孫承宗笑罵道:“老夫沒用你之前是怎麼過來的,遼鎮將領甚多,難道就挑不出一個合格的中軍來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8
第七百一十五章 密談

    屋中諸將都笑起來,如果仔細看,遼西將門看滿桂的眼神是嫉妒中帶著無奈之色,此人羽翼已成,不像馬世龍外表粗狂而內中精細,還有些膽怯,滿桂是個粗人,仗著孫承宗對他的信任做起事來毫無顧忌,又因為能和士兵打成一片,所以這兩年來,馬世龍只拉攏了少量的遼西將領,自身的實力還是不夠,滿桂卻已經有了相當強悍的實力,在遼西也完全站住腳了。

    說起來滿桂的陞官速度也是一個傳奇,萬曆四十七年時他才是個小武官,結果楊鎬打了敗仗後向朝廷舉薦了幾個武將,其中就有滿桂,然後是薊遼總督王象乾欣賞他,將滿桂升為游擊,後來又升為喜峰口參將。

    等孫承宗到遼東時,相中了滿桂當自己的中軍,直接保舉為副總兵,滿桂用十幾年時間從總旗官到百戶,再到守備,結果從守備到副總兵,用時不到五年。

    現在孫承宗再把滿桂放出去,主持一城防禦和屯田事宜,只要滿桂中規中矩的做好份內的事情,一兩年內總兵的位子就穩了。

    大明武將,至總兵是頂點,然後就是加世職,武夫生涯至此可說是無憾。

    滿桂隱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他進來前已經知道是祖大壽保舉自己,當下先向祖大壽微一點頭,略作致意,然後才抱拳對孫承宗道:“既然閣部大人這麼說,末將一定把交辦的事情辦好。”

    “好。”孫承宗就是喜歡滿桂這種踏實的性格,在遼西諸將中,馬世龍給他的感覺是沉穩有大將之風,而滿桂則是粗魯和實在,交辦事情會很踏實的辦好,滿桂的優點就是這樣,也因此孫承宗能忍受滿桂的粗魯不文。

    “閣部大人,”滿桂接著又道:“既然能運糧進去,何不把人撤出來。”

    “難。”孫承宗道:“要隨時提防建虜大軍回救,運糧的同時山中會撤下一些老弱和婦孺,但十餘萬軍民,短短時間想撤下山來再隨大軍撤回寧遠,這何其難也。而一旦建虜回援發生戰事,山上的人短時間內下來多了,又不曾轉移走,豈不是拱手送給建虜去屠殺。若發生此事,就算無人彈劾,老夫也沒有臉面呆在督師位子上了。”

    眾將都是點頭,山道艱險,就算不送糧食專心撤人,十來萬人能撤下來多少也是疑問,而一旦開打,百姓必定是第一時間被拋棄,這是顯然易見的事情,就算是孫承宗親自領兵,軍隊也不可能冒著被殲滅的危險去保護百姓。一旦真的發生慘事,那孫承宗就真的只有辭職這一條路可走了。

    滿桂又道:“不知道閣部大人向和裕升徵調馬車之事辦的如何了?”

    孫承宗臉上露出不悅之色,他道:“張瀚叫茅止生給我轉了一封信,言詞甚是荒唐。老夫感覺這人有些自以為是,言詞無狀就算了,其大吹大擂,承諾提供的車馬數量甚多,越是這樣,反而叫人不敢信他。近來,我已經叫人在關門到永平府一帶儘可能的多徵調一些馬車,費用麼,只能設法擠一些出來。”

    說起這個,孫承宗眉頭緊皺,顯然也是對這一項開銷大感心疼。

    朝廷關寧的軍餉雖多,但孫承宗花錢的速度也是太快了,在老孫頭主持關寧的四年時間裡,他修復了九座大的城池,四十五個軍事堡壘,收容了幾十萬廣寧之戰後的流民,光是在寧遠城外就開出了五十萬畝土地,建立了十二個車營,五個水營,兩個火器營,還有八個前鋒後勁營,戰兵十幾萬人,花費數百萬兩打造了大量的戰艦成立水師和鑄造了大量兵器,甲冑,弓矢,火器,在其離任時,廣寧戰時大明只有四萬兵馬和一座山海關的局面已經大為不同,復地四百里,還有登萊和天津支持的東江鎮,雖然沒有經歷大戰的檢驗,而且努兒哈赤的主要目標也在蒙古各部身上,但在孫承宗主持關寧時,確實有效的扼制了後金的蠶食和進攻,沒有大戰並不說明孫承宗是做的無用之功。

    天啟三年時也是孫承宗花錢的高峰期,這個時候要因為十三山軍民花上大筆的銀子,不僅孫承宗心疼,一旁的將領們也都是露出肉痛的表情。

    “對了,”孫承宗對滿桂和祖大壽兩人道:“這一次出征十三山,如果有可能的話,要把錦州城修復起來。”

    滿桂會意的道:“錦州乃遼西咽喉,此城去年被建虜所毀,應該重修。”

    祖大壽更是感奮道:“修築寧遠時末將曾經錯過一次,重修錦州,末將一定出盡全力,請閣部大人放心!”

    “修好錦州,”孫承宗道:“還要繼續修大凌河堡,再把松山,杏山,塔山各堡修好,廣寧就算回來一半了。”

    在場諸將一起躬身而拜:“閣部大人英明!”

    ……

    滿桂因為中軍的事情多,他從孫承宗屋裡出來後就回了自己的簽押房,接著處理手頭的事情,但今天他沒有辦法安靜下來,時不時的有人走到他屋裡來恭喜他榮升,雖然滿桂還是副總兵,但奉命主持寧遠這樣要緊的地方,說明了總兵之位不遠,而且專任一方雖然不及任中軍能時刻接近閣部大人,但專任一方的好處也是中軍沒有辦法比的,寧遠城還沒有修完,這座城修築的十分牢固,朝廷的撥款極多,象滿桂這樣負責工程的將領只需要按規定分錢也能賺上很多。

    滿桂自己心裡也清楚,臨出門前他叫來一個游擊,那是他的親信心腹,專門替他訓練家丁。滿桂看了這個游擊一眼,吩咐道:“放出風去,月餉二兩四,寧遠城墾的荒地每人一百畝,弓馬水準你來考核,最好要上過戰場的老兵,不拘是哪個鎮出身的都要,還有,不一定要他們改姓,但要認老子當義父。”

    游擊先是笑嘻嘻的聽著,最後見滿桂無話了,他拱著手道:“恭喜大人,現有家丁已經四百多人,估計您的家丁很快就會過千人了。”

    “去你娘的吧。”

    滿桂罵了一句,把這個游擊給轟走了。

    快到午時,眼看進屋來的人越來越多,不僅是有武將,還有一些低品的文官和有頭臉的吏員,孫承宗的家人還有不得志的幕僚也進屋來說幾句恭喜的話,滿桂是孫承宗的中軍武官,和這些人能打上交道,他們跑來賀喜也是想結個善緣,為將來跑到寧遠打秋風做準備。

    滿桂雖然是粗人,但粗中有細,否則的話也做不好中軍,更沒有辦法做一鎮總兵,從這一點來說,孫承宗當初相中他也是有道理的。

    眼看要被堵在屋裡,滿桂隨便找了個藉口,帶著幾個護兵匆忙出了督師府邸。

    “滿大人,”門口拐角處,已經換了便服的祖大壽擠出了生硬的笑容,拱手道:“同飲兩杯如何?”

    “恭敬不如從命。”滿桂也擠出微笑來。

    這兩人一個是圓臉絡腮鬍子的蒙古人,笑的比哭難看,一個是滿臉風霜一臉堅韌的遼東漢子,也是有一副鐵石心腸,笑起來當然也是毫無美感可言。

    好在兩人都不是為了欣賞對方笑容而來,在山海關這裡滿桂是地頭蛇,他叫僕人拿來衣包,重新回到門房換了便服,然後帶著祖大壽找到一個安靜的院落,見到祖大壽困惑的眼神之後,滿桂道:“這裡安靜,另外,飯菜的質量很不錯。”

    這個院落對面就是大道,另外有一座極大的建築群落,好幾輛載滿貨物的馬車在院落中出入,祖大壽一拍腿,笑道:“我知道了,這裡是和裕升的分號,和裕升的人有錢,來往皆豪商。所以,這個院子是專門招呼那些大商人和掌櫃們的。”

    滿桂點頭道:“確實是如此,不過現在城中的官員也常到這裡來。”

    祖大壽道:“聽說張瀚雖然是西北人,但喜歡吃南方菜,這兩年很明顯,所以和裕升的人也愛吃南菜,猶喜准安府一帶的菜色。”

    滿桂臉上毫無表情,他心裡很納悶:祖大壽他娘的也是武人,怎麼對這些事這麼上心和講究?

    祖大壽臉上露出微笑,滿桂畢竟是從總旗幹上來的窮丘八,不能和他這種世代將門的出身相比,有些事就算接觸了也不知所以然。

    滿桂用眼角餘光看到了祖大壽的表情,他沒有說話,到了房間後,滿桂指指座位,說道:“祖大人請坐,今天也算恭喜你任職參將。”

    祖大壽突然有一種受挫感,對方是粗鄙,還是從底層幹上來的,不過人家現在是副總兵,自己還只是個參將,家世比人好,能力比人強,混的卻比人家失敗,嘲笑滿桂,自己不是他娘的連滿桂也不如?

    祖大壽突然拜道:“今日主要是向大人賀喜,恭喜大人主持寧遠防守並屯田諸事,實權在手,將來必定大有可為。”

    “哼。”滿桂哼了一聲,沒有答話。

    祖大壽並不覺得尷尬,為將領者有怪癖的很多,滿桂已經算是好了。

    “修築錦州城,據在下的消息,朝廷撥給工料銀十四萬左右,就算這樣,也會有相當多的人上書錦州殘敗,必定將會追加撥銀,滿大人,你我二人必定搭伙重築錦州,將來要好好合作,替朝廷效力。寧遠墾地,數量甚多,大人移防寧遠,在下可以幫著大人所領內丁並將士安身,以定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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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六章 惱怒

    這一番話,祖大壽說的很是緩慢,但他相信滿桂聽的懂。

    重修錦州乃至大凌河城,這是孫承宗的心願。

    從大戰略來說,錦州扼守遼西走廊,是咽喉要地,兵家必爭之所,如果大明只守關門,錦州無甚要緊,但只要守寧遠和覺華,錦州就很重要了,有錦州在,寧遠可保不失,而大凌河更是守備河西的關鍵堡壘,只要把大凌河各堡修好,築兵防守,可以沿河西進北上,把廣寧拿回來。

    有十三山在,再收復廣寧,等於和建虜沿河對峙,雖然短時間內看不到收復遼東的希望,瀋陽和遼陽的收復時間遙遙無期,但從整個戰略態勢來看,對大明就是相當有利了。

    當然這只是孫承宗的想法,對將領們來說看到的就是賺錢的機會所在。

    正如祖大壽所說,錦州已經被後金一方所毀,如果想要修復就得花費大量物資,撥銀只是第一步,底下能報銷的費用還很多,修復這一城池,總體費用報個大幾十萬兩,並不算太過出格。

    滿桂沉默了一會兒,端起酒杯與祖大壽碰了一杯,他道:“我只願多收家丁,練成強兵,以報督師大人重用信賴之恩。”

    祖大壽一本正經的道:“在下也是要多練家丁,以報國恩。”

    談完了正事,祖大壽輕鬆很多,祖家的收入來源很多,但主要來源是在土地和吃空額和貪污軍餉上頭,這些事一年有個幾萬兩就算不錯了,而收入的大半部份要用來養育家丁,畢竟祖家到目前為止不僅平安無事還越發被朝廷重視,祖家保留的實力才是最重要的。象李成梁晚年時,貪污享樂,李家諸子在李如松死後也只顧享樂,無人顧及軍務,李府家丁,煙消雲散,結果李如柏打了場敗仗,被朝野攻擊,落個被迫自殺的下場,如果李家還有幾千家丁,朝廷裡就算人人喊殺又如何,難道朝廷敢冒著逼反李家的風險真的降罪?

    看明白這一點之後,祖大壽增強自家實力的想法就沒有停止過,不管怎樣,祖家一定要保持現在的地位,為了這一點,不管是土地還是白銀,還有對敢死之士的招募恩養,祖家一天也沒有停止過。

    在前兩年,祖大壽擔心建虜來攻,同時也有政治投機的原故,對重修寧遠陰奉陽違,後來被迫臣服於孫承宗後,修築寧遠城的大半工程都是祖大壽負責,到這時祖大壽才漸漸明白,朝廷對遼東的策略已經徹底變了!

    寥寥無已的土地和丁口,只剩下幾座城池的遼西之地,朝廷一年撥給的銀兩就超過了三百萬兩!

    這麼多銀子要怎麼用?

    老孫頭用銀子無非就是打造兵器,練兵屯田,開墾土地建造房舍,然而花錢的最大頭還是築城!

    想明白這一點的時候,祖大壽恨不得抽死自己。

    當初居然那麼糊塗,抗拒築城之事,需知築一城便是要動員數萬人乃至十幾萬人,光是虛報損耗開銷這一塊,在寧遠一城他就賺了幾萬兩,而直接把整箱的撥銀帶回家,祖大壽也不止幹了一回,修築寧遠一城,祖家就最少撈了十萬兩以上,如果按孫承宗的計畫,修築幾十個軍堡和若干座重要的城池,祖大壽有把握最少撈到百萬兩以上,甚至更多。

    “適才督師臉上似有不悅之色,”祖大壽與滿桂吃喝一輪之後,打聽道:“是不是因為車輛徵集不順利?”

    “不錯。”滿桂皺眉道:“原本督師大人一心想和裕升能夠幫忙,現在看來有些指望不上。”

    祖大壽含笑道:“和裕升也是有實力的大商家,而且以車馬物流聞名於世,這事兒怎麼會有困難?”

    滿桂道:“張瀚說是能在半個月內集結一千五百輛馬車到寧遠,這不是胡說八道麼。督師大人甚疑其人,自然也有有些信他不過。”

    祖大壽哈哈笑道:“這張瀚確實是大吹牛皮了,一個商行哪有這麼多大車,我看他能弄來二三百輛也就很不錯了。”

    滿桂深以為然。

    “張瀚的條件是什麼?”祖大壽好奇心還沒有得到滿足,繼續詢問道。

    “他不要額外加銀。”滿桂道:“督師大人原本擔心和裕升為難,影響生意,所以願酌情補償一些銀兩,不料張瀚說無需補償,只要日後通州大倉到遼東的糧食和相應的物資運送,都僱傭和裕升的車馬就可以了。而且最好是明發旨意經內閣,以為定例,就算督師日後回朝,接手的經略或薊遼總督也不能反翻。”

    “他這是要細水長流麼。”祖大祖含笑點評了一句,接著又說道:“如果他真能蒐羅來那些大車,運個幾十萬石糧食到十三山,從此十三山不復為朝廷之憂,這個功勞之大,倒是可以答應他的條件。”

    滿桂輕輕點頭,表示同意。

    其實孫承宗一接到張瀚的信時還是很高興的,但一看到張瀚願意提供的車馬數量,孫老頭頓時就覺得不靠譜,一般的大車行有幾十輛破爛大車就算規模很大,可以做好幾個州會的生意,張瀚的車行馬車都是精工所制,一看就知道價格不菲,而且張瀚名下的車行遍及京師河北山東宣府大同陝北等處,倉促之間又能集結多少?孫承宗認為張瀚在十來天的時間裡能集結二三百輛大車就是極限了,以和裕升的運力,一車五十石,一次就能送一萬五千石,加上寧遠到永平府一帶集結一些能拉十幾石重量的普通大車,能送兩萬石糧,也夠山上支持好一陣子了。

    糧食是有的是,覺華島就正常有十幾萬石左右的儲糧,筆架山也有大量存糧,加上其餘各城,堡的存糧也有很多,加起來幾十萬石總是有的。

    一石一百二十斤,就是說關外隨時都有七八千萬斤的儲糧,加上粗糧豆料,這是天文數字。

    對後金來說這都是極大的財富,但對大明來說糧儲就是國力的體現,自從張居正梳理過漕運和釐清土地後,嘉靖年間京師和北方一帶儲糧不足的現象早就解決了,每年都有四百萬石糧食從南方經運河直運通州,漕運是朝廷最關注的重中之重,沿河一帶部署了大量衛所,承平日久之後這些衛所索性就改為漕兵,他們和南方的衛所改成的漕幫負責運糧,而南方兩湖和江南都是糧倉,不論豐年或是欠收,送往北方的糧食從未短少過一斤半兩。除了糧食,還有朝廷需要的布匹,絲綢等特產,也是經由運河源源不斷的送往北方。

    通州的糧儲,在萬曆十年左右抵達一個高峰,儲糧從來沒有低於千萬石,以天啟皇帝和朝野間對十三山被困軍民的關注,糧食是需要多少可以運多少,加上要儘可能撤出一部份婦孺老弱,孫承宗認為能送上幾百萬斤糧食,最少可以叫山上熬過一冬,等明春時錦州和附近軍堡都修好了,明軍對十三山的威脅加大,很有可能建虜自己撤圍走了,那就是最理想的結果了。

    除了對張瀚承諾的不信任之外,叫孫承宗惱怒的就是張瀚還有幾句話。

    他建議孫承宗不要把糧倉放在覺華島,寧遠之外的小型軍堡也不要儲存糧食或其它的軍械物資。

    寧遠,錦州,中左所,到山海關,這些大城不妨放一些軍資,但張瀚建議孫閣部還是把大量的物資放在山海關,這樣最為保險。

    雖然張瀚的書信言詞十分恭謹,但潛藏的意思卻是叫孫承宗十分憤怒。

    很明顯,這個青年商人對關寧兵的戰鬥力沒有一絲一毫的信任,張瀚的意思雖然隱晦,但以孫承宗洞若燭火的觀察力來說,明顯的就只有一個意思:關寧兵不能野戰,修築的各堡和城池只能單獨固守,而覺華只是一島,離岸最近處不到十里,寒冬時海面封凍,騎兵可以長驅直入,無險可守,寧遠城的關寧兵再不敢出兵援助,覺華就等若死地矣。

    叫孫承宗最憤怒的分析就在於此,在他的戰略中,錦州,寧遠,覺華,還有沿路各堡,平時守備,戰時互為援助,以一城吸引建虜大軍,俟援兵四集,則虜騎困兵城下,又需再應對援兵,必定左右為難,陷入困境。

    如果按張瀚所說,則現在整個遼西的防禦體系等若虛耗軍資,數百萬兩白銀形同浪擲,還不如不修寧遠,直接放棄山海關外的所有土地,這豈不就是王在晉等人的想法?

    在這書信背後,孫承宗不得不推敲,這是不是閹黨對遼西戰略的一次試探性的進攻?

    原本老孫頭雖然不欣賞張瀚投附魏忠賢的行為,但在當初既然是王心一主動挑釁,張瀚被迫反擊情有可原,又有和裕升資助十三山的義舉,孫承宗對張瀚始終還是有一些欣賞,不過這一次的書信著實惹怒了老孫頭。

    如果是私人的事情,不管怎樣孫承宗都有涵養包容,越是身居高位的人越容易對小人物寬容。但如果是涉及到軍政大事,特別是整體路線爭執的大事,孫承宗的憤怒可不會輕易消彌。可以說孫老頭已經足夠有涵養了,如果是換了別人,很可能遼西一帶的和裕升分號早就被查封了。

    “真是自作孽啊。”祖大壽聽了滿桂的話之後也是由衷感慨起來。

    滿桂沒有說話,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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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百一十七章 三桂

    祖大壽和滿桂又商量了一些細節,一席酒吃到午末時分才結束,等他坐著轎子回到祖家在山海關的住宅之後,兩眼中的酒意已經蕩然無存了。

    幾個蒼頭把守大門,見到家主回來都跳起來躬身行禮,祖大壽岩石般的面孔毫無表情,只是瞟了一眼,見蒼頭們腰背挺直,這才轉回目光。

    祖家現在已經拿定主意要以實力進取,祖大壽對自己的兄弟子侄包括家丁蒼頭都是管束甚嚴,祖家的實力也在緩步提升。

    外間的院落很大,也有諸多武器,過百個隨祖大壽從寧遠到山海關的家丁正在苦練,他們都是十分健壯的漢子,年紀在二十多到三十多歲之間,有一些老資格的家丁也只有四十餘歲,年紀再大的便是退出家丁隊伍,或是成為祖大壽所領軍隊的小軍官,或是到祖家的莊園裡管莊養老。

    一旦成為家丁,多半人都會選擇改姓,他們會成為祖家的一份子,與祖家榮辱相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而武藝就是他們吃飯的本錢,沒有人敢放鬆懈怠。

    祖大壽下了轎,在庭院中看了一會,見家丁們練的都十分辛苦,天氣已經炎熱,下午時分太陽光最為熾熱,人就算不動也會曬的冒汗,而家丁們都是滿頭大汗,不停的訓練著刀牌和馬上刺殺的技巧,也有人在練習體能,每人都打著赤膊,身上的腱子肉十分結實,冒著油汗,家丁們的體格相對於大明的普通男子來說已經健壯了太多。

    祖大壽的目光還看向自己的那些子侄,祖澤遠,祖澤盛,祖澤沛,祖澤法……這些都是祖家的青年一代,有的是祖大壽的兒子,也有祖大樂或是祖大成,祖大弼的兒子,他們跟隨著家丁一起練武,每個人幾乎都要練出比家丁更高明些的武藝,這才算是合格的祖家兒郎。

    因為此前寧遠殘敗,祖家大半家丁和子侄都遷居到山海關,隨著寧遠城的修復,這些人也會跟隨祖大壽一起往寧遠,甚至是往錦州。

    二百多年前,小軍官祖慶跟隨大明洪武皇帝南征北戰,最終成為世襲的寧遠衛軍官,從此紮根遼西,並且逐漸成為遼西的望族之一,論起底蘊,祖家其實還在雄強一時的李家之上。

    庭院一角,一個十來歲的少年正在舞弄長槍,雖然年紀不大,但這少年用槍已經頗有章法,挑刺崩砸等動作都是做的有模有樣,祖大壽剛剛看到家丁和子侄訓練時還無動於衷,看到這少年練槍頗有章法時,一直板著的臉上卻是顯露出明顯的笑容。

    教授少年的是一個掛游擊銜的軍官,也是祖家的蒼頭出身,名叫祖寬,因為擅長帶兵,又通蒙古,麾下有不少關外跑過來的韃子,苦訓之後騎射本領比普通明軍強的多,祖寬因此積功至游擊,估計等祖大壽到副將或總兵後,祖寬最少也是一個副總兵的前程。

    因為閒暇無事,也因為知道祖大壽最喜愛眼前的這少年,祖寬親自過來教授少年槍術,而這少年也是十分爭氣,不愧是山海關到寧遠都知名的少年將種,談起兵書來可以侃侃而談,練武的長進也很快,公允的說,祖家的家風頗為嚴厲,對子侄的訓練嚴格之處不在家丁之下,比起遼西將門子弟的養尊處優,在祖家苦練的少年,也真的無愧於他的名聲。

    “見過舅父大人。”

    祖寬看到了祖大壽過來,趕緊抱拳一禮,一直苦練的少年也得到了這個空隙,滿臉歡喜的跑過來給祖大壽見禮。

    “三桂,你練的很好。”祖大壽頷道:“不過也是你祖寬大哥教的好,他若不在這裡了,你也得繼續好好練啊。”

    祖寬笑道:“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三桂老弟是個好苗子,不怕老爺你生氣,將來成就怕比你高呢。”

    祖大壽毫無著惱之意,笑著道:“就怕他不如我,一代要比一代強才對!”

    “三桂”便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吳三桂,此時是一個十歲出頭的少年,個頭身量比一般同齡人要高大的多,面相生的十分英俊,甚至有些男孩女相,膚色白皙,面容俊秀,叫人一看就留下深刻的印象,難得的是氣質神情都是帶著一點將種的陽剛和果決之氣,所以雖然才是十歲出頭的少年,卻因為他舅舅祖大壽的關係,被遼西的各個將門廣為稱讚,小小年紀,名氣已經很不小了。

    吳三桂其父吳襄出身中後所的將門世家,祖上是揚州商人,吳襄青年時期也做過些商人的事,後來因為騎射功夫還過的去,考中了武進士,又和祖家結了親,迎娶了祖大壽的妹子,有祖大壽這條粗大腿可抱,吳襄就一心在軍中展了。

    吳三桂對舅舅十分仰慕,原本要纏著祖大壽說話,見父親吳襄匆忙走過來,但是老老實實的垂手侍立在一邊。

    “兩環來了,”祖大壽道:“正好,我有事情要找你。”

    吳襄拱手笑道:“我也有事情要找兄長。”

    吳襄風度極佳,口舌便給,是一個叫人一看就很喜歡的帥哥,一身武夫袍服穿在身上,利落堅湊,給人極佳的觀感。

    祖大壽看了看,笑道:“兩環,這身衣服是仿著和裕升的護衛做的吧?”

    吳襄是七竅玲瓏心的人,一聽之下就道:“怎麼,不妥麼?”

    “衣服沒有不妥。”祖大壽等和吳襄走進房中才道:“和裕升的衣袍是漂亮,我看了都動心,就是換裝要不少銀子,想想還是捨不得。倒是和裕升有不妥了。”

    祖大壽把在督師衙門的事還有和滿桂的秘談說了,到最後搖頭道:“張文瀾我近來一直關注他,他是一個厲害人物,從十五六歲起家,現在不到六年光景就創下了那麼大的局面,連廠臣都對他十分賞識。不過,我也聽說張瀚和廠臣之間並沒有想像的那樣結成同盟,上次王心一的事,應該算是互相利用,不外乎是廠臣要藉機打東林,張瀚則是花銀子買平安。經過那一次的事情之後,張瀚反是因禍得福,皇上也賞識他,給了他二品武職,只是不管皇上怎賞識,他也是沒有辦法和孫先生斗的。”

    吳襄吃驚道:“張文瀾是怎麼想的,居然在這當口橫生波折,咱們武將怎麼可以隨意上書言軍國大事,光是這一條孫先生就能治他的罪了。”

    祖大壽道:“他是商人出身,其祖上是鳳磐公,輔相公的後裔,可能自視於普通的武夫不同吧。”

    “這倒是。”吳襄有些恍然,接著又道:“適才我尋兄長就是要說和裕升的事。你知道我一直和他們有些交道,今日和裕升在山海關的分號理事找尋我,說是他們先期的車馬隊就要到了,他們打算直趨寧遠,想要我們的幫助和合作。”

    “這個當口……”祖大壽有些猶豫和遲疑。

    “兄長,”吳襄受人之託,當然不願失敗,當下道:“孫閣部也沒有明令不准和裕升至此,他其實還是期盼張瀚的車隊能來。既然和裕升真有車隊過來,不論多少總能起上作用,起的作用小了,情面功勞也小了,這些都和我們無關。倒是兄長奉命去救援十三山,這事兒是可以上達天聽的,此前幾次大戰,特別是沙嶺之敗,朝野間對兄長都是不以為然,甚至不少人攻訐兄長是逃跑將軍。這一次的差事,可是一定不能再有什麼不妥了。”

    祖大壽麵無表情,只是在吳襄說起朝野對他的考評時,祖大壽石塊般的臉上扭動了一下。身為武夫,祖大壽當然沒有想打敗仗的道理,只是他更明白,實力不在,性命不在,那就什麼也不必談起。

    王化貞那蠢貨,祖大壽一百一千一萬個瞧他不上,而現在遼東的主事人是孫承宗,帝師閣部之尊為督師,祖大壽還是一心想在孫承宗眼皮底下立下功勞的。

    人們都說祖大壽將來必定能位至總兵,其實現在他的地位也不在普通的總兵之下,最少現在朝廷調來的西北方面的總兵的實力都遠不及他,還有馬世龍這個遼鎮總兵,手頭更是沒有幾個家丁,論起真實的實力遠在祖大壽和祖家之下,然而這種期許的論調越高,祖大壽感受到的壓力就越大。

    祖家這一代的傑出人物確實很多,祖大弼也是一個十分優秀的武將,還有祖大樂等人,如果祖大壽這個祖家當代的當家主事人始終不能踏上總兵之位,其餘的兄弟子侄卻搶先到副將或是總兵,祖大壽的臉面又往哪兒擺?

    在遼西將門這幾百年的歷史上,這樣的事情可不是頭一回生了。

    “好吧。”祖大壽瞬間下了決心,他道:“不過兩環你要注意,不要弄一群騙子和說大話的到寧遠,那時候不僅沒有助力,反而叫咱祖家成了笑柄。”

    “兄長放心好了。”吳襄笑起來:“想在我吳某人面前吹法螺,這樣的人還沒生下來。”
regn13 發表於 2018-4-9 21:09
第七百一十八章 寧遠

    三天後祖大壽和滿桂一起趕到寧遠,滿桂幾乎帶上了全部的蒼頭和內丁,他的部下算是胡漢摻雜,有蒙古人也有漢人,這在遼東也是很正常的情形,祖大壽自己的家丁中也有相當數量的蒙古人在其中。

    明末時的遼東局面錯蹤複雜,蒙古,大明,後金,三方互相廝殺,也有互相合作,而蒙古人既有人在後金的鍋裡撈飯吃,也有在大明這邊領著俸祿的,有很多流落到遼東土地上的蒙古人是有奶就是娘,這些人的忠誠十分有限,然而可以憑著過人的騎射本事在將領麾下混飯吃,在遼鎮的將門之中,對收用蒙古人幾乎沒有什麼忌憚。

    路途上祖大壽和滿桂說了和裕升打前站人員的事,滿桂對此也沒有意見,他奉命來把寧遠城的城防徹底完成,另外去援助十三山滿桂也是主帥,他已經是副總兵,距離總兵只有一步之遙,只要不是過於觸怒孫承宗的事情就無所謂,多一分助力也是好的。

    山海關到寧遠二百餘里路程,寧遠城防幾乎完成,沿途也是大片開墾好的農田,農家掩映在農田阡陌之中,在寧遠到山海關的地界安置了五六十萬人左右,加上原本的居民應該接近百萬了,這麼一點地方擁有了大量的戶丁口,在大明北方是很罕見的情形。

    各家將門都在急著瓜分丁口和土地,祖大壽也不瞞滿桂,指著寧遠衛城四周的大片土地道:“不瞞蒼淵兄,”祖大壽道:“這一片萬把畝地都是我祖家的地。另外在北邊到錦州那一片還有數萬畝,山海關到永平府也還有萬把畝。”

    滿桂哼了一聲,說道:“我知道復宇兄是寧遠世家,恐怕所說的還不止吧。”

    祖大壽含笑不語,他現在說起這事主要是和滿桂先說清楚,他這種外來的將門肯定也要大量土地來吸引養育家丁,這邊的熟地不僅是祖家,還有另外的遼西將門世家都佔的差不多了,滿桂要地,只能自己想辦法開墾。

    另外就是軍戶丁口,按大明慣例將領是可以把軍戶當佃農,嘉靖到萬曆年間,特別是萬曆年間為瞭解決衛所無用的痼疾特別給將領很多優惠,包括賞給大量世田,把將領侵佔的田畝合法化,但對將領侵佔軍戶卻一直沒有辦法,到了張居正之後,各種重建的法度加快崩壞,到現在祖家在遼西一帶最少有十萬畝以上的土地,光是替他家種地的軍戶就有過萬人,如果沒有這些土地和丁口,祖大壽是怎麼也養不活那幾千家丁的。

    說話間他們已經看到寧遠衛城,這座城池修築極早,被損毀後又在重新修築,因為寧遠的重要性,重修時孫承宗這個閣部督師跑過來好幾趟,沒有哪個將領敢在修築城池的事情上中飽私囊,城池因此修的極為牢固,現在城東南這裡正在修角台和魁星樓,城門被兩邊的角台包在裡頭,一旦遇敵兩邊角台可以射箭和放炮,可以把城門保護的很好,蟻附攻城的話,會叫攻城者承受不起強攻的代價。

    角台雖然還沒有徹底修完,兩邊已經明顯放置了好多門大炮,而且都是五千斤重級別的代表大明鑄炮最高水平的紅夷炮。

    明朝的火器鑄造雖然走了歪路,把戰艦的艦炮當要塞炮和野戰炮來鑄,除了守城之外幾乎沒什麼用處,後金在皇太極手裡收了三順王和大量的鑄炮人才,到多爾袞入關裡為了攻潼關堅城出動了炮隊,結果從京城走到潼關用了大量人手,還在路上走了好幾個月,後來的戰事中清廷也把大炮拉到了江南,但用處已經不大了。

    眼前的寧遠城幾乎要修築完成了,城牆從牆基到城樓全部條石和城磚,城樓還在修築,周長大約是六里左右,在內地來說是一個大縣和小型州城的規模,比起動輒十來里長甚至二三十里的大型名城,寧遠城規模當然小的多,不過考慮到這是一座軍事要塞,就是衛所的衛城,它的規模已經很不小了。

    “前面是袁大人。”

    祖大壽現東門外聚集了不少人,多半是衣衫襤褸的農民和軍戶,他們應該是在服勞役,夏天這個時候剛剛收穫過,田畝也翻過了,暫時除了給農田除草外沒有太多的事,修築寧遠和相應各堡的事多半是從遼民中抽勞役,在這裡是軍事區域,徭役也是地方稅賦的一種,如果承平無事,官府當然不會沒事就叫百姓出力,但在寧遠這種前敵地方,百姓也知道不修好城的話建虜來了躲都沒處躲,倒也沒有人因此而不滿,況且就算不滿也沒有用,稍有實力的都在廣寧之戰甚至瀋陽和遼陽一役時就躲到山海關內去了。

    在人群中有一群拿著儀仗的衛兵,也有一些穿著青袍和藍袍戴著烏紗帽的低品文官,還有不少穿著吏服的小吏,人群正中最顯眼的就是個穿紅袍的矮瘦官員,不用問也是寧前道袁崇煥了。

    “袁大人,我向來敬佩。”滿桂道:“袁大人性情堅毅,聽說在薩爾滸之役時他在京裡當京官,自己單騎匹馬潛入戰場觀察虜情,這叫人很佩服。”

    祖大壽笑笑沒出聲,袁崇煥冒頭主要是在廣寧一役之後,他是堅定的主戰派,同時也是堅決主張修築寧遠城的一派,開始時袁崇煥被王在晉打壓,後來孫承宗過來了,袁崇煥當然就扶搖直上了。

    至於所說的潛入遼東之事,祖大壽是肯定不信的,對這些大人物離的越近就越知端底,袁崇煥又不懂武藝,當時遼東的局面亂的跟什麼一樣,祖大壽出行都要帶大量家丁護衛,建虜的哨騎,細作,探子,還有那些亂兵,落草為寇的土匪桿子,到處都是危險,袁崇煥怎麼可能真的跑到遼東腹地觀察敵情?

    這種事聽聽說算了,祖大壽提醒滿桂道:“袁老大人比較重視禮節,這一層蒼淵兄千萬要注意啊。”

    滿桂會意道:“此事我也聽說過,袁老大人在山海關時曾經斬過無禮的小校,雖然被孫閣部斥責過,但軍中從此對他都較為畏懼。”

    文官的地位就是在武將之上,不過文官一般也不會隨意殺害武夫,畢竟人命關天,在軍中引起不滿的話也會影響到文官駕馭軍隊的能力,況且大明也不是沒有兵變的傳統,萬曆年間杭州兵變巡撫都被亂兵給打了,總兵一樣有被亂兵逼著跳牆逃跑的,殺人這事,看起來簡單,真的是要有一定的膽量才幹的出來。

    袁崇煥因為這事在遼西被武人稱為袁蠻子,這種稱呼一方面是因為袁崇煥是南方人,一嘴官話很不標準,另外就是他殺人這事給將領們一個較大的衝擊,遼西將門因此互相告誡,沒事不要惹怒袁蠻子,萬一他性子起來,以現在寧前道的身份,級別以下的武官可不一定能保證自己的腦袋是安全的。

    近千騎兵自官道一路飛馳向前,路邊有不少樹木帶來遮陰的陰影,兩邊的農田還荒蕪著,有一些重新翻過了,再過一陣子會種上高粱或是豆料,也有一些土地種了苜蓿,現在遼西的軍馬數目極多,就算朝廷有豆料補充也很緊張,不少地方都種了苜蓿,遼西已經不是遼鎮當年,現在兵馬幾乎都是被總兵控制,步兵還是炮灰兼奴隸,騎兵幾乎都是將領直接掌握,不會再有人敢私吞豆料把馬養疲瘦了。

    連續的乾燥天氣使路面浮塵很多,地面也是坑窪不平,騎馬們小心的在道路上奔馳,大多數騎兵穿著火紅色的軍袍,或是披著大紅的斗篷和披風,最前頭的騎兵手舉大紅色的軍旗,整支騎兵隊伍象紅色的怒潮,直撲寧遠城下。

    當然寧遠城那邊也早就現了這支騎兵隊伍,並且已經確定了騎兵們的身份,否則的話城門上早就示警,城門也早就關閉了。

    等趕到袁崇煥所在的地方時,滿桂和祖大壽一起下馬,兩人一起半跪,然後抱拳行禮道:“末將見過老大人。”

    袁崇煥的年紀才三十來歲,並不以稱老,稱“老大人”是下屬對上官的一種尊稱,在大明,簡單的只稱呼對方大人是需要親近的關係,否則的話就要加上很多敬稱和官稱,比如稱巡撫為軍門大人,也可以像滿桂和祖大壽這樣稱呼一聲老大人就可以。

    兩個武將的禮數十分恭謹,袁崇煥的黑臉上露出笑容,他伸了下手,還了一個半揖,然後笑道:“兩位將軍請起。”

    “謝老大人。”

    袁崇煥對滿桂道:“本官已經在前日接到督師大人的書信,對督師大人的安排本官十分高興,寧遠城日後有滿將軍和祖將軍兩位,可算是穩若泰山了。”

    滿桂聽袁崇煥的南音官話有些困難,好在袁崇煥說的較慢,估計也是在北方久了知道自己的官話不標準,故意說慢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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