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九十九 俯首
俘虜們先都是垂頭喪氣,遲走一個月,人家在這裡自由自在的賺工錢,他們卻是脖子上套索的俘虜,聽到後來各人總算是又提起心氣,眼下這個結局,真的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這時從遠方突然有兩個騎兵並排飛馳而來。
押送他們的輕騎兵們都是緊張起來,有幾個軍官模樣的趕緊策馬迎上去。
這兩個騎兵的肩飾裝扮明顯和普通的士兵不同,灰色軍袍胸口處是紅色的胸章,還披著大紅色的斗篷,看起來威風凜凜,比起普通的輕騎兵來也多了幾分貴氣。
但這騎兵稍近一些,看的出來也是久經沙場的勁卒老兵,兩個騎兵臉上都滿是風霜之色,眼神顧盼間凜然若有殺氣。
這一群押送俘虜的輕騎兵臉上都有些敬畏之色,他們此前的滿不在乎的神色都減弱了很多。
“全部站在路邊,做活的繼續做事,不要站在邊邊。”
輕騎兵軍官策馬回來,接著就是下令所有人站在路邊,不要站在路當間。
人們慌忙按吩咐閃在一邊,不敢稍有耽擱。
接著又是兩個騎兵策馬而來,他們和前兩個一樣在隊伍中巡行一會後,繼續向前,隔著百餘步的距離停下馬,左手控韁,右手按在腰間,仔細的打量著俘虜們。
再過一會,一個軍官帶著一小隊騎兵趕過來,這時輕騎兵的軍官們趕緊迎上去,眾人一起寒暄著。
趙文注意到帶隊趕來的軍官身形很高,年紀也就二十來歲的樣子,兩眼掃視眾人時叫人感覺到有若實質的威懾,他禁不住低下了頭,很多人都是一樣,哪怕是膽子極大的凶臉漢子也是趕緊低頭。
帶著侍從司護衛們打前站的正是張世雄,他其實不喜歡做這樣的事,哪怕他從骨子裡敬仰和崇拜張瀚,但他感覺自己並不適合當一個侍從武官,和軍隊相關的事情多半是公文往來和資料往還,然後還有建檔歸檔這些事,這都是侍從武官的差事,另外他要時刻關注著兵器甲仗部門的最新進展,把一些新式的兵器成品或是構想交到張瀚的案頭,另外就是和軍隊將領要保持一定的聯絡和互動張瀚對部隊的掌控不是說笑的,台灣和十三山皮島那是沒有辦法,北虜的地界是每天有六百里加急的傳騎塘馬傳遞消息,沒有張瀚的軍令任何人不能擅動,戰時將領擁有臨機處斷權,張瀚不會蠢到越級指揮一個大隊長或是連指揮,但在平時的駐紮和訓練時,任何一級將領連調動一個中隊的權力也沒有,那是軍司的權限,也就是文職官員們在掌握著。
軍司也不一定是文職官員,也有不少退職的軍官,受過重傷不宜再上戰場的軍官退出現役就可以到軍司任職,他們也經歷過掃盲班和高級進修,對掌握公文文書毫無困難,一些戰場經驗豐富的退職軍官是參謀司的中堅力量,比起那些剛分配進來文化分很高的新人,這些退職軍官更適合軍司裡的崗位。
平時的公務已經夠張世雄忙碌了,不過當張瀚出行時,他最大的責任就是負責安全護衛的提調,侍從官們有文職有武職,護衛其實是特勤局的事,剛剛的幾輪先行的騎兵都是特勤局的人,不過侍從武官是最內環的護衛者,比特勤局的責任還重,這也是張世雄在犯過之後,張瀚懲罰了他,但又將其放在侍從武官的位子上,最大程度的表達了信任。
對青年武官來說,官職和待遇上受點挫跌是無所謂的事,只要張瀚表達出了對他們的信任,這些軍人的忠誠就不會受到絲毫影響。
“好了,”一個特勤護衛吼道:“大人過來了,所有人低頭!”
俘虜們齊涮涮的低下頭去,又過了一陣,各人聽到密集的馬蹄聲,趙文用眼角的餘光看向東邊的方向。
大約有五六十騎的隊伍趕過來,在其後還有一些騎兵護衛,人數也並不很多。
當間是一個二十來歲模樣的青年其實趙文還是高估了張瀚的年齡,可能這一陣子在草原上奔波的辛苦,也可能是張瀚的下巴上留了短鬚,他整個人看起來成熟了很多。在和裕升內部不會有人想到張瀚的年齡,就算想到了也是一閃念:原來大人還這般年輕!
更多的時候,人們只是敬服他的權威和果決的意志,服從於他的任何指令,不會有人主動想起他的年齡和外表,當然張瀚的外表也足夠成熟,有一種數年來久居上位之後自然形成的尊嚴。
在趙文等人眼中,張瀚卻是一個相貌稍顯普通的高大青年,只有目光轉動時叫人看到眼神時,才感覺到凜然生威,至於舉手投足的儀表氣質,只有近距離的接觸時才會叫人感受到,配合地位權勢,會令人生出敬服或是畏懼之感。
大道兩邊是一個中隊的押送犯人的騎兵,然後是排成一長串的俘虜。
張瀚和孔敏行在一起巡行著各處新開出來的田畝,從大黑河堡到二龍河一帶,已經6續開出了二十來萬畝土地,但今年也就是這樣了,目前是可以種值作物了,有一部份適合的土地會直接種植棉花,其餘的地塊種豆子或是別的作物,耽擱了農時就什麼收穫也沒有了,二十來萬畝地,全部有配套的水利工程,去年年底到今年年初大量的人手進入草原,足足開了四個月的時間,人手是三萬多人,開出這些地來其實用時不到一個半月,在此之前是大量的工程,興造居住點,夯實一些通行的大道,修引水工程,造水車,能在幾個月的時間做到這些事,無非就是幾萬壯丁和過萬輜兵工程部隊的配合,可以說,草原上的一切是從無到有,一張白紙上展出如此規模,和去年的景像已經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僅孔敏行和李東學這樣的主事人深感自豪,張瀚也是心潮澎湃。
巡行到大黑河堡這裡也就是農田區的盡頭了,往西北西南地方都是橙色和紅色的警備區或是交戰區,其實銅礦也在警備區內,好在那裡是在大山裡,防守壓力很隨便幾個依山而建的軍台就能限制大股騎兵的行動,北虜不是蠢到家的話不會去打銅礦的主意,就算是銅礦十分要緊。
“今年的光照依然會很足。”孔敏行皺眉看了大隊俘虜一眼,指著農田道:“這一片也是棉花,看起來還都是肯下力氣的。”
孔敏行對一個軍政司負責人員道:“地一定要深整,要整的平,直,深,連年旋地耕層太薄,淺,不利於根系下扎,出苗不利,第一步就走的不好,底下就不要指望了。”
“是,孔先生的教誨我等一定牢記。”軍政司吏員拜道:“請先生放心。”
“嗯。”孔敏行點點頭,他臉上滿是風霜之色,眼角的皺紋也明顯增多,但膚色是健康的黑紅色,比他初到李莊時的暗白色皮膚要顯得健康許多,精神氣貌也是極好的樣子,他每天跑的多,走的路多,畢竟要在農田裡常走動,所以精神狀態和身體都是在一個極佳的狀態。
孔敏行又道:“苗子出來了,不要捨不得拔,按我吩咐的比例拔除過密的苗子,千萬不要留的太多太密,苗子太密,光照不足,風也穿不透,會爛根,瘋長,桃爛,落蕾,落花,落桃。”
“是!”軍政司吏員再拜。
農人們也漸漸圍過來,他們以看天神般的眼光看著孔敏行。
孔敏行明顯是不怎麼認真做過農活的,拉著韁繩的手還是很細白,虎口處有繭子,這是長期握著筆桿寫字磨出來的,其餘的地方就看不出來磨練的痕跡,但這個曾經的白面書生,在種地這件事上簡直就是神一般的存在,可以說在和裕升的內部,純粹的農民最尊重的未必是張瀚,應該是他們一直尊稱的“孔先生”。
俘虜們有不少都是瞪大了眼,他們當然也聽說過孔敏行的名聲,但第一次當面看到還真是給了他們絕大的震撼!
孔敏行太內行了,話並不多,但句句說在點子上。
“還有就是防蟲害,也要小心”
孔敏行又說了幾句,張瀚一直耐心等著,沒有表現出絲毫的不耐煩。在這一刻,孔敏行才是絕對的主角。
“文瀾,叫你久等了。”
孔敏行交代完畢之後回轉過頭,向張瀚致以歉意。
“無妨。”張瀚故意在臉上做出無奈的表情:“原本就是我吵著和你一起巡行的,自己找的麼。”
張瀚巡行過銅礦區之後在小黑河堡做了短暫的停留,那裡由梁興主持大局,他沒有呆太久,接著就是一路東行,抵大黑河堡,再抵集寧堡,興和堡,尚義堡,觀察了喀喇沁等部的動靜可以看的出來,那邊的動靜也不就算是被隔斷了大半來往的路線,喀喇沁那邊肯定也知道了西邊這裡已經開始大打出手了,但和去年的情形完全不同,白洪大台吉和諸多的台吉完全沒有介入的意思,不僅沒有往西部動兵的跡象,相反的是,喀喇沁部落最少聚集了六七萬牧民和相當數量的披甲,一路往東邊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