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盛唐崛起 作者:庚新 (已完成)

 
mk2258 2015-9-22 21:09:0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2 1869198
V123210 發表於 2016-7-26 00:20
盛唐崛起 第六百一十四章 沖冠一怒為紅顏


小饅頭一臉的憂急,見到楊守文的一剎那,竟哇的哭了起來。


她這一哭不要緊,著實讓楊守文嚇了一跳。


“小饅頭,你這是怎么了?”


“長老,公主她,公主她出事了!”


楊守文頓時懵了。


不僅是他,就連明秀也感到非常吃驚。


這里是神都,是天子腳下。李裹兒何等身份,又能出什么事情?


楊守文連忙把小饅頭領進了屋中,讓她坐下。


一旁封常清捧了一碗熱粥進來,看到屋中的景象,也不由得一愣,露出了疑惑之色。


“小饅頭,快說,小過她怎么了?”


楊守文把熱粥送到了小饅頭的手中,感覺到小饅頭的手冰涼。這小丫頭,恐怕在外面等了很久才過來,以至于手腳冰涼。這也讓楊守文有一絲絲不祥的預感,可是又想不明白,李裹兒能出什么事情。在神都,哪怕李裹兒不再是公主,可又有誰敢惹她?


小饅頭喝了一口熱粥,穩定了情緒。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淚水,輕聲道:“三天前,宗正寺的李千金帶著十名門仆突然上山,把公主帶走了。之后,公主就一直沒有回來,我去東宮詢問,才知道她被關進了宗正寺大牢。”


宗正寺?


那又是什么玩意兒!


楊守文不禁疑惑,扭頭向明秀看去。


“宗正寺,始建于北齊,宗正改稱宗正寺卿或者宗正卿,副官為宗正少卿,皆為宗室人員出任,執掌皇族事務,管理皇族、宗族和外戚的譜牒,守護皇室陵廟。


不過,陛下登基之時,殺了不少的宗室子弟。


所以如今的宗正,是由吳王嫡長子李仁擔當……李千金,是李仁的弟弟,從年紀上而言,比李仁還要大幾歲。此人自幼入道,后為宗正少卿,還兼管著天下僧道。”


楊守文聽罷,恍然大悟。


核算著,這所為的宗正寺,就是明清時期的宗人府。


不過,由于唐代是以道教為國教,所以這宗正寺的職能還包括了天下僧道的管理。


“李千金,為何要帶走小過?”


“因為,因為……”


小饅頭懦懦,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道:“公主在幾日前,一把火燒了壽昌郡主的府邸。”


“啊?”


楊守文頓時懵了,脫口而出道:“壽昌郡主又是哪個?”


不等明秀回答,那小饅頭的小嘴就好像機關槍一樣的響了起來,“長老居然不知道壽昌郡主?壽昌郡主,就是相王的嫡長女,早些年嫁給了崔真,就住在銅駝坊內。”


相王的嫡長女?


楊守文一聽,不禁一陣頭疼。


之前,他已經知道了相王的真實嘴臉,而今又聽到李裹兒燒了相王長女的府邸,難不成是要和相王李旦撕破臉皮的節奏嗎?只是,他目前還沒有做好翻臉的準備。


“為什么要燒那郡主府邸?”


明秀一旁,忍不住插嘴問道。


若是這樣,倒也說得過去,為什么會是宗正寺派人把李裹兒關押。那相王好歹也是皇子,雖然最終功虧一簣未能成為太子,可是這底蘊卻很深厚,遠非李旦可比。


李裹兒燒了壽昌郡主的府邸,妥妥打李旦的臉。


那么宗正寺出面,也就在情理之中……只是,楊守文卻知道,李裹兒雖然有些刁蠻任性,卻并非不講道理之人。她好端端在這邊出家修行,為何要去燒別人府邸?


“對啊,為什么要燒郡主府邸?小過雖然任性了一些,卻不是那種不講道理的人。”


提起這個,小饅頭那張胖乎乎的圓臉頓時通紅。


她氣呼呼道:“因為那個賤人陷害公主。”


“小饅頭,你說的賤人又是哪個?”


“就是壽昌郡主那個小婊砸……是公主教我的,她對我說,壽昌就是一個小婊砸。”


小婊砸這種妥妥的后世口頭禪,還是楊守文教給李裹兒的。


聽小饅頭這么說,楊守文不禁蹙起了眉頭,沉聲問道:“小饅頭,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與我詳細說來?”


小饅頭把熱粥放在一旁,揮舞著小拳頭,顯得格外憤怒。


“虧得公主把那個小婊砸看作是朋友,沒想到那小婊砸卻勾結外人,企圖陷害公主。


此前,公主聽聞長老你在金城遇險,非常擔心。于是她就想去大興國寺為你做一場法事祈福。正好壽昌那小婊砸過來,公主也沒有防備她,就把這件事告訴了那個小婊砸,還約她一起前去。誰料想法事當天,公主到了大興國寺之后,卻遇到了……”


小饅頭說到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突然停了下來。


楊守文正聽得入迷,李裹兒對他的關心,他非常感動,同時又很好奇,李裹兒到底為了什么要和那個勞什子壽昌郡主開撕,而且還撕的這么狠,把人房子都給燒了。


“遇到了誰,說啊!”


小饅頭壓低聲音道:“武崇訓,武二郎。”


“嗯?”聽到這個名字,楊守文愣住了。


他依稀記得,武崇訓在去年武科之后,就外放了出去。是外放去了何處?楊守文記不太清楚了,只記得好像是關中的某個地方。按道理說,他不是該在關中嗎?


“武崇訓,回洛陽了?”


“兩個月前,他就被召回了洛陽,如今是左衛將軍。”


這就左衛將軍了?


仆固乙李苦苦等待了一年,才得了機會,外派成為一軍軍使。可這武崇訓倒好,一年的功夫,已經成了左衛將軍。而他這個武魁,現在還苦兮兮的在桃花峪出家。


同人不同命,誰讓人家生了個好人家?


楊守文心里很不痛快,臉色頓時陰沉下來,“這還真是平步青云,升的好快啊……”


他沒有再詢問下去,因為他大體上已經猜出了端倪。


毫無疑問,肯定是這個武崇訓賊心不死,跑去騷擾李裹兒,結果把李裹兒惹怒了。


小饅頭偷偷看了一眼楊守文的臉色,怯生生道:“長老你別生氣,這件事真的和公主無關……武崇訓回來之后,曾到太微宮找過公主,但是公主并沒有理睬他。都是壽昌那個小婊砸,她偷偷把消息告訴了公主,結果那個家伙跑去大興國寺搗亂。


公主也就是因為這件事,一怒之下燒了壽昌的房子……那天是壽昌跑的快,不然公主一定會收拾她。不過,她雖然跑了,公主還是把郡馬崔真狠狠的收拾了一頓。”


楊守文的臉上,強擠出了笑容。


為什么沒有人告訴他這件事?


上官婉兒沒有提起,武則天沒有提起,包括老爹也沒有提起……


這讓楊守文非常不快,同時又對武則天,產生了一絲絲的怨念。好嘛,我在西域出生入死的為你做事,你倒好,卻把你侄孫召回了洛陽,跑來騷擾我未來老婆?


這件事,士可忍庶不能忍。


說實話,楊守文對武崇訓并沒有什么惡感,甚至覺得,這家伙還算直爽。


可是,如果這么一個人,整日里惦記著自家媳婦,楊守文對他的好感也就煙消云散。


“那宗正寺怎么說?”


“宗正寺說,公主此次行為,讓宗室顏面無光,所以要嚴懲。


太子也正就這件事,和宗正寺那邊爭執。可是宗正寺卻咬死了太子無權干涉,非要處置公主不可。陛下那邊,到目前為止都還沒有動靜,也不知道她老人家怎么考慮。”


怎么考慮?


當然是要維護她那個侄孫嘍!


楊守文沉著臉,思忖片刻,對小饅頭道:“小饅頭,你現在住在何處?”


“小鈴鐺在宗正寺大牢里照顧公主,奴婢現在還住在太微宮……公主讓奴婢等長老回來。”


“這么晚了,路不太好走。


你今晚就在這里湊合一下,明日一早去宗正寺大牢見公主,就說我已經安全回來。”


“嗯嗯嗯!”


小饅頭好像小雞啄米一樣的點頭,然后跟著楊十六出去,在旁邊的茅屋里歇息。


楊守文、明秀、封常清以及楊十六聚在大屋之中,三人齊刷刷看著楊守文,等他發話。


“四郎,你說該怎么辦?”


明秀聞聽,頓時笑道:“你說怎么辦,就怎么辦,我奉陪就是。”


楊守文咬牙切齒道:“上次未能收拾那武二郎,卻不想這家伙賊心不死……我堂堂六尺男兒,怎能容他如此囂張?天亮之后,咱們就進城,我要找那武二郎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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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五章 火燒武家樓(一)

    天剛矇矇亮,安喜門便開放了!

    大雪剛過去,天寒地凍,氣溫很低。

    城門外已經聚集了不少準備進城的人,門卒一邊手裡哈氣,一邊打開了城門,準備進行檢驗。

    而這時候,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

    三匹快馬風馳電掣,眨眼間就來到了城門口。那守城的門卒剛準備上前阻攔,就被門伯一把拽住。

    “想死嗎?看清楚再說。”

    趁著黎明的曙光,門卒仔細看去,不禁嚇了一跳。

    那馬上的人,他倒是不陌生。三個僧人打扮的男子跨坐馬背上,為之人,看年紀不過二十出頭,生的眉清目秀。不過,在眉宇間,卻流露出一股子煞氣,令人不寒而慄。

    是他?

    門卒一見,頓時縮了回去。

    那年輕僧人他認得,就是昨日在城門口,殺死了奉宸府門客的僧人。

    奉宸府而今在神都可謂是權勢熏天,可是被人殺了之後,卻悄無聲息,沒有任何動靜。

    門卒已經聽說了,這眉清目秀的僧人,正是早年名動兩京的楊守文。

    那,可是去年武科的武魁!

    三名僧人來到城門口,甩鐙下馬。

    其中一人拿了三個度牒,交給門卒檢驗。

    與此同時,從城中跑來了十幾個人。為的,身高大約在兩米靠上,生的膀闊腰圓,雄壯無比。那大個子身後,還跟著四隻獒犬。當看到了僧人,獒犬出一連串的吠叫,便奔跑過去,然後圍著那僧人打轉,並且不時從口中傳來了嗚咽聲音。

    “悟空,八戒,沙和尚,小白龍……”

    僧人蹲下身子,挨個抱了一下獒犬,那張俊秀的臉上,露出了燦爛笑容。

    “楊茉莉,你又胖了。”

    足有兩米高的大個子跑到了僧人身前,竟好像孩子一樣抱住了僧人,出了嗚咽。

    門卒認得這大個子,是如今神都洛陽城裡鼎鼎有名的人物,據說名叫楊茉莉,綽號巨靈神。楊守文的一部《西遊》,如今在洛陽已是婦孺皆知。不過,楊茉莉‘巨靈神’的綽號,沒有任何貶義。蓋因他體型巨大,又使雙錘,力大無比,故而才有這個稱號。最新最快更新

    這一年來,楊茉莉在洛陽可謂是威風八面。

    之前武延暉他們在洛河畔圈地,少不得遇到一些麻煩。特別是那些在中橋附近討生活的閒漢,當然不甘願讓出地盤。武延暉等人用官府的力量,未免有些殺雞牛刀,於是便找了北市的沈慶之出面,約中橋的閒漢們賭鬥。當時出戰的,便是楊茉莉。

    楊茉莉在中橋二十天裡,打得那些閒漢落花流水,無人能敵。

    所以,楊茉莉現如今在洛陽的名聲很大,即便是這些個門卒,也都能認得楊茉莉。

    “茉莉乖,茉莉不哭,以後阿郎不會再丟下你不管的。”

    楊茉莉對楊守文不帶他去西域,把他一個人留在洛陽非常不滿。楊守文只得輕聲安撫,總算是穩住了楊茉莉,而後扭頭喝問道:“十六,可曾檢驗完畢,我還有事。”

    “已經檢驗妥當。”

    楊守文一聽,二話不說,牽馬就走。

    “茉莉,隨我殺人去。”

    他陰沉著臉,大聲說道。

    楊茉莉頓時破涕為笑,咧著嘴說道:“阿郎,你讓楊茉莉打誰,楊茉莉就打誰。”

    說著,他上前攬住了繮繩,示意楊守文上馬。

    楊守文也不客氣,翻身上馬,陰著臉道:“清化坊,武家樓。”

    “楊茉莉知道怎麼走。”

    楊茉莉說完,招手朝站在城門邊上的十幾個人喊道:“聽到沒有,清化坊,武家樓。”

    那十幾個人,全都是楊府家丁。

    好賴,楊承烈而今是千騎將軍,更兼洛州團練使,在洛陽也算的是一個人物。銅馬陌而今已經擴大了不少,家中也蓄養了不少家丁。雖然這些個家丁不認得楊守文,卻也知道,在銅馬陌這個寨子裡,楊承烈之下不是宋娘子,而是眼前這個僧人。

    於是,家丁們齊聲響應,跟著楊守文等人便直奔清化坊。

    “魏叔,看這樣子,要出事啊。”

    門卒不無羨慕的看著一行人遠去,忍不住和門伯小聲嘀咕。

    那門伯卻瞪了他一眼,輕聲道:“聽清楚沒有,是清化坊,武家樓……老楊家這是要對武家開戰,保不齊又要出什麼狀況。最新最快更新警醒點,咱們最好不要摻和進去……”

    清化坊,武家樓?

    門卒突然激靈靈一個寒顫,立刻轉過身,裝作什麼都沒有聽到。

    清化坊,與東城隔水相望。

    瀍水支流流經清化坊的西面,而武家樓,就坐落在瀍水東岸。

    這武家樓,原本名叫沈家樓。說是樓,其實是一處宅子。據說這宅子始建於百年前,頗有些歷史,是當年隋煬帝在洛陽時,為其愛將沈光所修建。這沈光,在大業年間有‘肉飛仙’的綽號,後被隋煬帝賞識,封為折衝郎將,對沈光極其看重。

    後來隋煬帝移駕江都,沈光也隨同前往。

    隋煬帝被宇文化及所害,沈光為了給隋煬帝報仇,密謀兵變,結果被戰死於亂軍之中……

    沈家樓,是隋煬帝專門為沈光修建的一座樓,幾乎與皇城的城牆一樣高。

    隋煬帝說:“朕宿於宮中,即便你不在朕身邊,可只要朕看到那座樓,就能安心睡覺。”

    由此可見,隋煬帝對沈光是何等的信任。

    而入唐之後,沈家樓的名字幾經變化,至武則天執政,就把這處宅院賞賜給了武三思。

    武崇訓返回洛陽後,武三思就把這宅子送給了武崇訓。

    他的意思很明顯,就是想要告訴武則天,我家二郎會如同沈光一樣,終於武則天。

    天已大亮,武崇訓正在家中吃飯。

    今天,正逢他輪休,不必去軍中值守。所以他也就起的晚了一些,準備吃罷了飯,就去給他老爹請安。

    昨日,楊守文返回洛陽。

    雖然楊守文並未入城,但是他被帶去了上陽宮,卻被許多人所知曉。

    武崇訓當然也聽到了訊息,這心裡面不知為什麼,就有些慌,好像有什麼事情要生。

    去年,他在武科之後,被外派到了關中。

    大半年裡,憑藉著他老爹武三思的幫助,再加上自身也確有真才實學,成功剿滅了幾股盜匪,在年中被召回了洛陽。只是,武崇訓這心裡面,對李裹兒還是念念不忘。

    說他是個痴情種子倒也沒有錯,自從認識了李裹兒之後,他就再也沒去過風月場所。

    那日,他醉酒後,與同在左衛效力的崔真聊天。

    武崇訓也記不清楚和崔真說了什麼,反正過了幾日,崔真偷偷告訴他,李裹兒要去大興國寺作法會。已經有近一年未曾見過李裹兒的武崇訓,耐不住對李裹兒的思念之情,於是跑去了大興國寺。本來,他只想偷偷看兩眼,卻不成想在見到李裹兒後,他按耐不住內心的衝動,竟跑出來和李裹兒說話,也一下子惹怒了李裹兒。

    那天,他狼狽離開。

    回到家之後,才知道李裹兒一怒之下,燒了壽昌郡主的房子。

    這也讓武崇訓心裡忐忑不已,他不知道,李裹兒會不會找他麻煩……好在沒過兩日,宗正寺就派人把李裹兒帶走,並關進了宗正寺大牢,也讓武崇訓鬆了口氣。

    可是昨晚當他聽說楊守文回來的時候,就隱隱覺得,事情有些不妙。

    食不知味的吃了兩口粥,武崇訓就整理衣衫,準備去拜見武三思。可就在這時候,他忽然聽到外面一陣喧譁聲。緊跟著,下人武安跑進來,一臉的慌張之色……

    “二郎不好了!”

    “什麼事?”

    “外面,外面有一個和尚,帶著一群人闖進來,還砸了咱家的大門。”

    武崇訓聞聽,頓時暴怒。

    “何人敢如此大膽,來我家鬧事?”

    說著話,他擡手從刀架上抄起一口唐刀,大步流星向外面走去。

    而此時,武家樓外,已亂成了一團。

    小饅頭告訴過楊守文,武崇訓現在就住在清化坊的武家樓。

    當他領著楊茉莉等人來到武家樓大門口,看著那緊閉的大門,內心裡頓時一陣火起。

    “茉莉,給我砸門。”

    楊茉莉聞聽,二話不說,健步便竄上了門階。

    他反手從背上取下兩支鐵槌,掄圓了,蓬的一下子,就砸在那沉甸甸的紅木大門上。

    楊茉莉手中這兩支槌,加起來足有二百多斤。

    雖然他才十八歲,可如果單論力氣,即便是楊守文,也遠遠不如。

    兩百斤重的大槌落在那厚厚的大門上,轟得一聲巨響,紅木大門立刻飛了出去,四分五裂。

    從門內,傳來了一陣狗吠聲。

    緊跟著有人大聲呼喊:“誰敢在武家樓鬧事。”

    十幾個武府家丁衝出來,還有兩隻獒犬跟隨。只是,不等那兩隻獒犬站穩,悟空它們就隨著楊守文一聲口哨衝了出來,兩兩分開,把那兩隻獒犬圍住,便是一陣凶狠撕咬。

    武家樓的獒犬,血統自然不凡。

    只是,與悟空它們相比,不管是個頭還是力氣,包括凶狠的程度,都遠遠不如。

    家丁們還沒弄清楚是怎麼回事,兩隻獒犬就被撲倒在門階下,被撕咬的哀嚎不止。那為的家丁見狀,忙抄起木棍就衝下來,可是不等他靠近,眼前人影一閃,一個看上去頗為瘦弱的僧人就攔住了他的去路。那僧人也不說話,擡起手,手腕一翻,亮出兩口彎刀,便撲向家丁。那兩口刀上下翻飛,刀光閃閃……家丁只覺得冷氣襲人,手中的木棍更在瞬間,被那兩口彎刀斬為數段,衣服更被割裂成一條條,一道道的碎布。

    “武二郎,若有膽子,就給我出來。”

    楊守文跨坐馬上,厲聲喝道。

    那些家丁見狀,齊聲喊,就撲上前來。

    只是,早已虎視眈眈的楊茉莉,又豈能容他們靠近楊守文。只見他大喝一聲,橫身攔住了那些家丁,手中大槌翻飛,就聽乒乓一陣亂響,十幾個家丁已被砸翻在地。

    楊守文看也不看他們,縱馬便躍上了門階,跨過門檻。

    武家樓裡,又湧出幾十名家丁。

    楊守文見狀,擡手摘槍就要迎上去。可沒等他動手,明秀從馬背上長身而起,手中彎刀唰的脫手飛出,在半空中劃出一抹晶亮弧光。刀光過處,就聽那些家丁一陣驚叫。

    明秀雙手舞刀,在其他人的眼裡,好像是兩把彎刀在空中迴旋。

    武家樓的家丁又何曾見過這種刀術,還以為遇到了神仙,嚇得連連後退。楊守文則策馬上前,直奔後院。

    就在他快到後院的時候,武崇訓提刀迎了出來。

    當他看到楊守文,不禁愣住了。

    還真是倒黴,怕什麼,他就來什麼……

    “楊守文,你好大的膽子。”

    武崇訓拔刀指向楊守文,厲聲喝道。

    原本,他想說點場面話嚇走楊守文,可未曾想,楊守文看到他之後,卻紅了眼睛。

    “武二郎,看你往哪裡走!”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 17:44
第六百一十六章 火燒武家樓(二)

    武崇訓沒想到楊守文上來就動手,根本不和他廢話。

    按照他的想法,他如今好歹也是左衛將軍,楊守文就算在猖狂,也會說幾句場面話。

    可是他沒想到,楊守文這次來,並不打算與他善罷甘休。

    他一催胯下戰馬,在馬背上長身而起,手中大槍呼的便探出,一招蟒蛇出洞,快若閃電。

    “你……”

    武崇訓話都沒來得及說,楊守文已經到了跟前。

    人借馬勢,馬助人威。

    那杆玄鐵大槍掛著一股風聲刺來,嚇得武崇訓連忙舉刀相迎。

    只聽鐺的一聲響,刀槍交擊。

    說實話,武崇訓的身手不弱,否則也不可能這麼快做到左衛將軍的位子上。只是武崇訓沒想到,楊守文上來就是要取他性命的架勢,以至於刀槍交擊一處的剎那,直覺一股巨力襲來,便把他手中鋼刀震的脫手飛出。那股力量,可怖至極……

    雖然武崇訓已經鬆開了手,可仍舊虎口裂開。

    “楊守文,你瘋了嗎?”

    武崇訓大喊一聲,身後的家丁齊聲吶喊,便衝上前把楊守文包圍。

    而楊守文也不廢話,縱身從馬上躍下。

    後院的空間不大,戰馬也揮不出衝擊力,甚至還會成為累贅。楊守文跳下馬後,大槍輪開,幻出一朵朵斗大的槍花閃動。那杆玄鐵大槍,好像有了靈性一般,忽而橫掃,忽而刺擊,眨眼的功夫,就有七八個家丁倒在了地上,鮮血流淌一地。

    也是楊守文對這些家丁沒下狠手,否則這些人一個都別想活命。

    楊守文那凶悍的殺法,也使得武家樓的家丁驚慌失措。武崇訓劈手從一個家丁手中搶過一杆槍,厲聲喝道:“楊守文,你再如此放肆,可休怪我對你不客氣了。”

    “你欺負裹兒時,可想過我會如此?”

    這也是楊守文動手之後,第一次開口。

    他錯步一槍砸翻了一個家丁,健步衝向武崇訓。

    聽聞楊守文這句話,武崇訓心裡咯噔一下,感覺有些赧然。

    人家這是來為未婚妻討公道的……若是武三思,就不會把這種事情放在心上。可武崇訓畢竟是真愛李裹兒,也知道李裹兒如今被關進了宗正寺大牢裡。所以面對楊守文,他本能的就有一絲絲的愧疚。所以當楊守文到近前時,武崇訓扭頭就走。

    “攔住他!”

    武崇訓實在不好意思面對楊守文,更不想與楊守文交手。

    當然,他也知道自己和楊守文交手的話,根本討不得便宜……如今的楊守文,顯然是要找他的麻煩。這時候如果再和對方交鋒,莫說打不過,就算打得過也沒面皮。

    二十多家丁呼啦啦湧上前,攔住了楊守文。

    而楊守文見武崇訓要走,也急了眼。

    玄鐵大槍在胸前一橫,旋身一槍刺出。這一次,他沒有再留手,一槍便把身前的家丁刺翻在地,當場斃命。

    “武二郎,若有膽的,就別走。”

    武崇訓聞聽,腳下更快。

    這時候,楊茉莉已經衝了過來。

    當他看到楊守文被人包圍,頓時勃然大怒。

    “敢欺負我阿郎,我打死你們。”

    說著話,楊茉莉已經縱身來到近前,那一對大槌舞動翻飛,真真個是挨著就死,碰著就亡。兩柄大槌二百多斤,在楊茉莉手中恍若燈草,根本無人能夠招架一合。

    楊守文也趁機從人群中脫身而出,朝著武崇訓逃走的方向追去。

    “武二郎,休走。”

    他大聲喊喝,武崇訓激靈靈一個寒顫,忙回身把大槍脫手擲出。

    楊守文腳下生風,奔跑間猛然側身一閃,便躲開了大槍,而後腳下不停,繼續追去。

    武崇訓這時候也看出來了,楊守文是真想要他性命。

    這可不是鬧著玩兒的事情,他哪敢繼續和楊守文糾纏,眼看前面就是院牆,他墊步扭腰,噌的一下子就竄到了牆上。

    “楊守文,你別亂來,否則……”

    他話未說完,就見楊守文擡手一槍擲出。最新最快更新,提供免費閱讀

    玄鐵大槍破空出銳嘯聲響,蓬的紮在了院牆上。那夯土築成的院牆,被玄鐵大槍扎穿。牆頭一陣晃動,武崇訓站立不穩,蓬的一下子就從牆頭摔了下去。緊跟著,楊守文已經到了牆角下,雙手抓住大槍,一合陰陽把,口中一聲暴喝,把那結實的院牆一下子轟塌……

    武崇訓剛從地上爬起來,見狀不由得大吃一驚。

    “楊蠻子,你瘋了?”

    煙塵滿天,楊守文已經從斷壁躍出,紅著眼撲向武崇訓。

    武崇訓哪還敢再廢話,扭頭就走,跑了兩步後,縱身一躍,便跳進了瀍水之中……

    冰冷刺骨的河水,令武崇訓一下子清醒了。

    他拼命朝河對岸游去,好在瀍水並不是很寬,他很快就游到了對岸。爬上岸以後,他打著哆嗦站起來,耳邊就傳來楊守文的咆哮聲:“武二郎,你等著,這不算完!”

    此時,天已大亮。

    瀍水對岸,就是徽安門大街,街道上的車馬人流蹙動。

    這是通往宣仁門的必經之路,每天都會有許多朝中的官員從這裡經過。此時,早朝剛結束,朝武官員,正66續續自宣仁門走出。看到這一幕,許多人都驚呆了。

    “那不是武二郎嗎?”

    “好像是他……沒錯,就是武二郎,他怎地如此狼狽?”

    武崇訓這時候也顧不得顏面,指著對岸的楊守文厲聲吼道:“楊瘋子,你這個楊瘋子,你就是個瘋子。”

    “左衛將軍,你這是怎麼了?”

    兩個小吏看到這一幕,連忙湊了過來。

    他們不認得楊守文,卻認得武崇訓,於是一臉諂媚之色道:“什麼人如此大膽,左衛將軍可要幫忙?”

    幫忙?

    武崇訓還是要臉面的!

    他看了一眼那小吏,一把將他身上的大氅扯下來,裹在身上。

    “可以啊,那是千騎將軍之子楊守文,不如你過去幫我把他拿下?”

    嘶!

    那被奪了大氅的小吏,頓時變了臉色。

    楊承烈為人低調,並不好惹是生非。但朝中誰不知道,楊承烈獨得聖寵?此前為他效力的一個書記,在他舉薦之後,便輕而易舉成為了金城縣令。如今,這洛陽城裡不曉得有多少人想投到楊承烈的門下……至於楊守文,那更不是他們可以招惹。

    “楊瘋子,你給我等著,我定要奏報聖人,到時候治你大罪。”

    對岸,楊守文看著武崇訓,手中大槍突然擡起,朝武崇訓指了指,便扭頭離開。

    武崇訓見狀,不禁長出了一口氣。

    只是,沒等他把這口氣出完,忽見河對岸的武家樓,冒起了一股黑煙。

    武崇訓頓時瞪大了眼睛,在河岸邊破口大罵。

    他已經知道楊守文要做什麼了……這個楊瘋子,竟然要燒了他的武家樓!

    先前湊過來的兩個小吏,此刻已經不知道跑去哪裡。開玩笑,這種事情可不是他們這種不入品的小吏可以摻和。有道是神仙打架,凡人遭殃。這兩位都不是他們能招惹的物件。武崇訓不用說了,而那楊守文,不但是太子的替身和尚,還是太子的女婿,同時更名動兩京,總仙會醉酒詩百篇已經成為一段美談,為士林中人傳唱。

    這種人,比他老子楊承烈更加可怕!

    武家樓烈焰熊熊,黑煙滾滾。

    站在洛水南岸,就能看到那沖天而起的黑煙。

    這可是神都,是天子腳下。生了這麼大的事情,洛陽的衙門裡又豈能沒有動靜?

    率先趕來武家樓的,是楊守文的熟人。

    就是那洛陽縣尉莊畢凡,隨行的還有數十名救火的武侯。

    只是,當他們看到站在大門口,一字排開的楊府家人後,莊畢凡就知道有點不妙。

    “敢問,可是裡面走水了?”

    他話音未落,就見楊守文和明秀,帶著楊茉莉和楊十六兩人從裡面走了出來。

    “莊縣尉,這件事與你無關,貧僧勸你最好不要摻和進來。

    這武家樓,今天必須要燒,誰要敢阻攔貧僧,就是和貧僧為敵……莊縣尉,你要和貧僧為敵嗎?”

    楊守文陰著臉,瞪著莊畢凡。

    隨時寒冬臘月,可莊畢凡那胖乎乎的臉上,卻汗涔涔。

    他聞聽不禁苦笑,“楊君,你這是……有什麼話好好說不行嗎?何必這麼大動干戈?”

    “貧僧就是要大動干戈,你要攔阻我嗎?”

    楊守文說著話,手中大槍揚起,指著莊畢凡厲聲喝問。

    莊畢凡聞聽,連連搖頭。

    他看了一眼武家樓大門內外,橫七豎八躺著的家丁,小心翼翼道:“楊君,我不救火,救人可以嗎?不管怎樣,我是洛陽縣尉,若袖手旁觀,傳出去也不好聽啊。”

    “救人可以,救火不行。”

    楊守文說著,一擺手,示意楊府家丁讓開一條路。

    他站在門階上,目送莊畢凡帶人進去救人,而他則站在門階上,看著武家樓那熊熊大火越來越旺,嘴角隨即一撇,冷哼一聲之後,便撩衣盤膝坐在了武家樓門外。

    “茉莉,帶悟空它們回去,這裡不用你了。”

    “我不要。”

    楊茉莉一聽,頓時急了眼,在楊守文身邊坐下,兩柄大槌便放在身前,甕聲甕氣道:“阿郎不走,楊茉莉不走。”

    “十六也不會走。”

    楊十六見狀,忙在楊守文另一邊坐下。

    不僅如此,悟空它們也都靜靜的在楊守文身前匍匐下來,一雙雙眼睛,森冷的看著外面的人。

    “四郎……”

    “好吧,我帶他們走,免得到時候連個送飯的人都沒有。”

    明秀見狀,笑著走下門階,招呼家丁離去。

    楊守文點了點頭,也就不再說話。三人四犬,就坐在門階上,任由那些武侯進出,卻不去理睬。

    事實上,當他們坐在那裡的時候,所有的武侯都繞道而行,哪敢過去招惹。

    而武家樓的火勢,也越來越大……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 17:45
第六百一十七章 膽大包天

    積德坊,大福先寺。

    做洛陽洛水北岸,毗鄰上東門橫街的大福先寺塔中,太平公主正端坐茶船後沏茶品茗。

    楊守文撰寫茶經後,茶具隨即推廣開來,成為文人雅士鍾愛之物。

    太平公主同樣對此痴迷,專門準備了好幾套茶具,擺放在她在洛陽的各個居所之中。

    泉水沸騰,噴吐水汽。

    太平公主依著她學來的那一套沏茶程式,泡出一壺上好茶湯,而後聞香品茗,頗有些悠閒。可是,在這大福先寺塔內,氣氛卻很凝重。一個青年端坐一旁,而在正中央還跪著一個青年,匍匐在地,一言不發,似乎對太平公主懷有極大的恐懼。

    “姑姑,明玉這一次冒然出手,的確是有些莽撞。

    可是,你也知道他是個孝道之人。那楊守文與他有殺父之仇,故而才未能隱忍住。

    明玉很怕,所以回來之後一直不敢見你。侄子知道,他其實還是忠於姑姑,所以斗膽前來求情,還請姑姑寬恕他則個。”

    “請公主恕罪。”

    那匍匐在地的青年連忙顫聲說道。

    太平公主嘴角微微一撇,勾勒出一抹好看的弧線。

    她慢慢放下茶盅,朝坐在一旁的青年看了一眼,那眼眸中流露出意味深長之意。

    “成器既然如此欣賞明玉,何不把他收留?”

    那青年聞聽,心裡頓時一顫,強笑道:“姑姑說笑了。”

    “本宮從不與後輩人說笑。”

    太平公主一句話,令青年的臉色頓時生了變化。他剛想要再開口解釋,卻見太平公主驀地長身站起,大袖一擺,雙手負於身後,俯視他與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二人。

    “明玉,還記得你當年到長安投奔本宮時,本宮說過的話嗎?”

    匍匐在地的青年身體微微一顫,忙顫聲道:“明玉記得。”

    “呵呵,本宮也記得……本宮記得,你入我太平觀當天,本宮與你說:盡心做事,聽從本宮吩咐,本宮自會給你一個前程。說心裡話,明玉你很聰明,也極有眼色,本宮非常欣賞你。一直以來,本宮都把你帶在身邊,你說說看,本宮可虧欠你嗎?”

    “未曾虧欠。”

    “本宮讓你去安西採買,臨行時與你說過什麼話?”

    “公主吩咐,要明玉辦完事情之後,儘快返回洛陽。”

    “那你呢?”

    “小人……”

    “你卻跑去摻和進西域戰事,私自放走了叛賊薄露不說,還在天馬城密謀造反。

    明玉,若非你是本宮差遣,本宮就不會讓你回來。

    因為你的擅自行動,卻使得本宮好不容易才招攬過來的曹西什卡如今成為刀下亡魂。因為你,原本本宮可以在陛下面前討得一個天大的功勞,如今卻付之東流。”

    “公主,明玉該死。”

    太平公主卻沒有再去理睬青年,而是把目光投放到了坐在一旁的青年身上。

    “回去告訴你父王,就說他若喜歡明玉,只管想本宮討要就是,本宮也絕不會做那阻人前程的惡事。何苦明知道他是本宮的手下,卻越過本宮,指揮他去做事呢?”

    那青年聞聽,臉色頓時大變。

    “姑姑,請聽侄子解釋,此事與……”

    話未說完,忽聽得外面一陣喧譁。

    緊跟著,大門開啟,哈士奇躬身走進來,輕聲道:“公主,清化坊走水了。”

    “嗯?”

    太平公主一怔,蹙眉問道:“何處走水?”

    “武家樓!”

    “啊?”

    太平公主聽完之後,忙快步往外走,來到了屋外。

    她站在塔頂,手扶圍欄舉目眺望,就見遠處黑煙滾滾,火光沖天,隱隱傳來一陣陣尖銳的哨音。

    “怎麼回事?”

    “奴婢已經派人打聽了,是召機長老所為。”

    “楊青之?”

    太平公主愣了一下,旋即又笑了。

    “昨日我還與法藏法師打賭,說著楊青之回來,洛陽少不得要熱鬧一番。

    沒想到我昨日才說,這小子就鬧將起來……老哈,立刻派人去,告訴執金吾薛楚玉,就說本宮說了,讓他不要管閒事。這種事情,還是交給武三思那老傢伙解決。”

    哈士奇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這時候,那屋中的青年也走出來,看著濃煙滾滾的清化坊方向,冷聲道:“這楊青之,還真是不知死活。才回洛陽,抗旨不遵不說,還火燒武家樓,武三思豈能饒他?”

    太平公主卻冷笑一聲,不予理睬。

    她手扶圍欄,觀看了片刻之後,轉過身來。

    “成器,把慕容明玉帶走吧。

    本宮看在你父王面子上,不難為他……但是本宮手下,不養懷有二心之人,既然你這麼器重他,就讓他過去幫你好了。他做的事情,與本宮沒有絲毫關係,以後出了事,本宮也不會過問。總之,這次事情就這麼算了,本宮還有事,不陪你了。”

    太平公主說完,便轉身離去。

    青年站在屋外,看著太平公主的背影,咬咬牙,卻沒有出聲。

    “明玉,起來吧。”

    他衝著屋內說了一聲,那匍匐在地的青年,也隨之起身。

    “公主她……”

    “姑姑畢竟是個女人,容不得人。

    既然她不願意再收留你,你就隨我走吧……嘿嘿,不過你也可以鬆口氣,那楊守文燒了武家樓,等於和武三思撕破了臉。看著吧,武三思絕不會輕易與他罷休的。”

    “楊賊放火,燒了武家樓?”

    明玉愣了一下,目光凝視清化坊方向的滾滾濃煙,突然苦笑一聲,搖了搖頭……

    “這楊賊,好高明的手段。

    殿下,咱們最好不要再輕舉妄動,更不要對他不利。他這一把火……看著吧,武三思不但不會找他麻煩,還會想方設法的保護他周全。咱們,實不宜再針對楊守文。”

    “嗯?”

    名叫成器的青年,愣住了。

    明玉,本名慕容明玉,是靜難軍軍使慕容玄崱之子。

    想當初,慕容玄崱起兵造反,後準備從昌平撤兵之前,安排慕容明玉偷偷前往長安,投奔了太平公主,改名穆明玉。後來,他得知了楊守文是殺害慕容玄崱的凶手,就幾次想要找楊守文的麻煩。但當時楊守文因醉酒詩百篇而名動兩京,太平公主對楊守文也頗為讚賞,所以斥責慕容明玉,不得生事,更不許找楊守文麻煩。

    這,也讓慕容明玉非常不快。

    也就是說那個時候,他結識了身邊的青年。

    青年名叫李成器,說起來也是一個大人物。他是相王李旦長子,嫡長子,極為聰慧,而且頗有手段。只是,在歷史上李成器的光芒幾乎被他兄弟李隆基完全遮掩住,所以名聲不顯。留給後人最著名的故事,就是三讓皇位,被後人稱作‘讓皇帝’。

    李成器能詩歌,善書畫,精通音律,最善羯鼓、吹笛。

    史書評價他恭謹自守,不妄交結,不干預朝政,所以甚得李隆基的敬重。

    不過,此時的李成器,還不是歷史上那個鼎鼎大名的讓皇帝,只是一個年僅二十二的青年。

    李成器和慕容明玉一見如故,並且各種拉攏,使得慕容明玉和他走的也越來越近。

    只是,李成器果真能夠成器嗎?

    慕容明玉輕聲道:“殿下,咱們安排的手段最好不要再施展了!

    楊守文這次回來,陛下對他必然更加看重。他既然拿走了那幅畫,焉能沒有防備?

    說不定,他正等著殿下出面,而今燒了武家樓,陛下未必會怪罪他,相反武三思還要護他周全。總之,咱們暫時不要再對他出手,還是再找機會,不信他沒有破綻。”

    李成器聞聽,頓時恍然。

    但他隨即流露出一抹羞愧之色,輕聲道:“未能替明玉報仇,還……我真的很羞愧。”

    “誒,羞愧什麼。

    公主殿下而今不願和太子反目,咱們也沒有辦法。這次撕破了麵皮也好,否則夾在中間,我終究難受,也施展不開手腳來。不過,我短期之內,不好繼續在洛陽,難保公主不找機會尋我麻煩……我準備離開洛陽,先避一避風頭再說,如何?”

    李成器想了想,點了點頭。

    “如此也好……對了,六詔乘象書如今下落不明,而且老黃在射洪,似乎有些麻煩。

    這樣吧,你走一遭梓州,看能否幫助老黃。

    順便呢,還有一件事情要你費心,具體的,咱們回去再說。”

    “好!”

    既然已經上了李成器這艘賊船,慕容明玉知道,他沒有別的選擇。

    左右他離開洛陽也無處可去,走一遭劍南道,似乎也沒什麼大礙,正好可以散心。

    只可惜,未能害得楊守文!

    慕容明玉心裡,不禁有些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如今大勢在楊守文一邊,有武則天的關照,即便是相王李旦想要對付楊守文,也非一樁易事。

    且放過他一遭,總有一日,取爾人頭……

    想到這裡,慕容明玉又看了一眼濃煙滾滾的武家樓方向,一咬牙,跟著李成器離開。

    ++++++++++++++++++++++++++++

    武家樓,已經被烈焰包圍。

    熊熊火焰直衝霄漢,濃煙瀰漫。

    莊畢凡帶著人,從武家樓裡救出了那些家丁。清點一番之後,他也不禁暗自咋舌。

    武家樓這一次,死十七人,傷五十餘人。

    這還是楊守文手下留情的結果,如果他們下狠手的話,估計這武家樓裡,無一倖免。

    以前還不覺得楊守文心狠手辣,只覺得他頗有些儒雅風範。

    可現在看來,這傢伙……

    楊守文、楊茉莉和楊十六,依舊端坐在武家樓大門外,一動不動。

    那四隻獒犬也靜靜的匍匐在他身前,看上去很安靜。可誰都知道,這四隻獒犬絕非善良。

    只從它們爪牙上的血跡就能看出,這四隻獒犬何等凶悍。

    三人四犬坐在那裡,卻無人敢靠近,只能遠遠的駐足觀望。

    “二郎,那就是你兄長嗎?”

    人群外,一群少年聚在一起,正七嘴八舌的說話。

    其中一人,身高五尺七寸左右,生的頗為俊俏,儀容不凡。這少年,正是楊瑞……他今日準備去國子監上課,可是途經清化坊的時候,卻看到這裡已經亂成一團。

    “沒錯,是我大兄。”

    楊瑞看到楊守文,並沒有過去。

    他已經命人前去給楊承烈報信,同時更知道,楊守文現在所處的地位,他摻和不來。

    大兄這是要做什麼?

    楊瑞心裡很急,卻沒有急於過去,而是默默關注事態的發展。

    “奇怪,怎不見洛陽縣派人過來?”

    “那不是已經來了嗎?”

    “不過是民壯武侯,我是說那些快手……這麼大的事情,以那張昌儀跋扈的性子,居然遲遲不見動靜?聽說這召機長老昨天在安喜門外,可是狠狠打了二張的臉。”

    “哈,現在這種狀況,莫說是張昌儀,估計二張也不敢來?”

    “為什麼?”

    “沒看到昨天楊青之殺了二張的爪牙,如今還能跑來武家樓鬧事?沒留意,今天街頭之上,少了不少二張的爪牙嗎?這是楊青之和樑王私怨,二張也不敢進來摻和。”

    有那訊息靈通之人,知道一些內幕,於是得意洋洋的炫耀起來。

    楊瑞則靜靜在人群中觀望,心裡卻盤算著:大兄這一次,莫非真的是有別的目的?

    +++++++++++++++++++++++++++

    楊守文,心如止水。

    他倒沒有別的想法,只是想要為李裹兒出一口惡氣。

    那宗正寺宗正李千里,也就是說昨日明秀說的那個‘李仁’要治李裹兒的罪,楊守文倒不擔心。李顯是太子,就算他性子懦弱,可如果連閨女都保不住,才是窩囊。

    再說了,就算李顯不成,必要時武則天也會出面。

    武則天喜愛李裹兒,毋庸置疑。

    真要是讓武則天出面了,就算李千里再倔強,也必須要考慮清楚後果。

    至於自己,楊守文並未考慮太多。

    不過他也清楚,李顯會出面保他,上官婉兒也不會坐視不管。總之,或許有麻煩,他卻並不在意。老子如今都出家做了和尚,還怕武崇訓?反正,不要你好過……

    轟!

    伴隨著一聲巨響,濃煙翻滾。

    武家樓在熊熊烈焰之中轟然倒塌,火星飛濺。

    而這時候,一隊奉宸衛從清化坊的坊門衝進來,呼啦啦就包圍了武家樓。

    為首之人,是一個年約四旬的中年男子,生的相貌清癯,舉手投足間透著儒雅之氣。

    “下官直鳳閣鍾紹京,奉陛下旨意,捉拿楊守文上陽宮覲見。楊君,隨下官走吧!”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 17:46
第六百一十八章 豈是大丈夫?

    鍾紹京心中忐忑,警惕注視著楊守文的動作。

    這次他奉旨前來,實在是不得已而為之,因為今天值守鳳閣的人是他,也只能是他前來。

    可他也清楚,這種事情他摻和不起。

    聽說這楊守文膽大包天,打得左衛將軍武崇訓跳河逃生不算,還一把火燒了武家樓。原本以為是一把小火,可現在,武家樓已經變成廢墟,可想而知楊守文是何等瘋狂。

    他強作鎮定,但又提心吊膽。

    哪怕身後有百名千牛備身,鍾紹京還是覺得害怕。

    天曉得這楊守文,是不是真的瘋了?

    楊守文睜開眼,站起身來。

    楊茉莉和楊十六也紛紛起身,而那四隻獒犬也站起來,跟在他的身後。楊守文邁步從門階上下來,擡手把玄鐵大槍戳在地上,用手指了一個千牛備身,才對鍾紹京道:“請鍾鳳閣帶路。”

    楊茉莉和楊十六有樣學樣,也把並且放在了地上。

    三人四犬,在千牛備身的簇擁下施施然離開了武家樓,直奔清化坊大門而去。只可憐了那幾個千牛備身,楊守文和楊十六的兵器還好說一點,可是楊茉莉的那對槌,實在是太重了。無奈之下,他只好又喊了兩個人過來,擡著那兩隻大槌離開。

    走出清化坊大門,就見迎面行來一群人。

    “青之,青之你沒事吧。”

    為首的人,赫然就是武延暉,而在他身後,還跟著楊墽等人。

    楊守文沒想到,這些個駙馬居然會趕過來,頗有些驚訝。

    武延暉甩蹬下馬,對楊守文道:“聽說你要找武二郎的晦氣,哥幾個怎能袖手旁觀?”

    想當初,楊守文提點武延暉等人,讓他們這些駙馬聯合起來,利用手中的資源去賺取錢財,也讓這些人擰成了一股繩,漸漸在這洛陽城裡形成了一個不小的勢力。

    這些位駙馬,大多散官,空有爵位而沒有實權。

    可是他們背後明明有龐大的勢力,更有太子為他們撐腰……以前沒有想到這一點,得了楊守文的提醒之後,這些人很快就反應過來。或是豪門貴胄,或是權臣之後。不管哪一個出來,都可以在洛陽城橫著走,更不要說這些人聯手,幾乎沒有辦不成的事情。

    不過半載,這個駙馬黨已經在洛陽城建立了威望。

    以洛水兩岸,中橋附近建立的青園為根基,他們廣發英雄帖,可謂是呼風喚雨。

    所以,聽說楊守文回來,武延暉等人就準備去拜訪一遭。

    哪知道沒等他們過去,楊守文就殺進了洛陽城,跑來找武二郎的麻煩。

    同為駙馬黨,又怎能看著楊守文吃虧?

    所以這些人二話不說,就趕來幫忙,卻不想……

    倒是一群講義氣的!

    楊守文微微一笑,道:“有勞兄長們費心,貧僧並無大礙。

    今陛下召我前往上陽宮問話,你們不用擔心就是……大不了陪一清道長几日,總好過在桃花峪冷冷清清。兄長們回去吧,這樣子攔阻天使,恐怕太子也會很不高興。”

    楊睿交幾人相視一眼,牽馬讓開了路。

    “青之,有事說話。”

    “哈,這是自然。”

    這些個駙馬啊,或許他們不學無術,或許他們驕橫紈絝,或許他們放蕩不羈……但有一點卻讓楊守文感動,那就是這些傢伙很有義氣,不會在危難時去落井下石。

    相比之下,對朝中的那些青年俊彥,楊守文反而不太喜歡。

    那些人心思太多,和他們打交道,太累!

    從骨子裡而言,楊守文就是一個很簡單的人。簡簡單單的生活,簡簡單單的思考,可能是他最想要的方式。只可惜,身在這大時代的熔爐中,他做不到簡簡單單。

    武延暉這些人可以不必考慮,因為他們並不知道歷史。

    但他知道,他知道一旦李顯死了,他們這些人都不會有好結果,所以註定了他無法簡簡單單。

    想到這裡,楊守文有些羨慕的看了武延暉等人一眼,邁步離開。

    而這時,楊瑞也悄悄從人群中走出,直奔銅馬陌而去……

    上陽宮,依舊是銀裝素裹。

    觀風殿中,武則天端坐在龍椅上,看著在丹陛下哭天喊地的武三思,心裡面一陣煩躁。

    昨日就忘了這件事!

    由於安西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武則天心情煩躁,所以昨天見楊守文的時候,她竟然忘記和他說李裹兒的事情。原打算今天讓上官婉兒過去一趟,可不成想……

    這混賬東西,真不肯消停啊!

    武則天揉了揉太陽穴,目光落在了武三思的身上。

    “二郎可無恙?”

    “陛下,這天寒地凍,二郎被那個瘋子逼得從瀍水跳河逃生,怎會無恙?

    我兒這一年來,可說是本本分分,盡心為陛下效力。他沒招誰,也沒惹誰,卻遭此大難……陛下,請為臣做主啊!就算不看臣的臉面,可二郎是陛下的侄孫,對陛下更忠心耿耿。

    那個楊瘋子,他抗旨不遵不說,還燒了陛下賜予的武家樓,簡直就是不把陛下放在眼中。”

    武三思也是拼了,鼻涕一把淚一把的哭訴。

    此時的他,根本不像是堂堂的樑王,更像是一個被人欺負了,回家找家長的熊孩子。

    武則天不禁蛾眉輕蹙,露出嫌棄之色。

    沒招誰,沒惹誰?

    裹兒現在可還被關在宗正寺裡呢!若不是你兒子把裹兒撩撥發火,她怎會火燒壽昌郡主的房子?

    對這件事,武則天其實有些小心思。

    李裹兒性子兔脫,更有點隨心所欲,說白了,就是天不怕地不怕!

    這次,她準備讓李裹兒吃點苦,所以才放任李仁出手,而且至今也沒有阻攔之意。

    可沒想到,李裹兒還沒受到教訓,就蹦出來了一個更加膽大包天的楊守文。

    不是一路人,不進一家門……

    武則天想到這裡,不禁苦笑。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面無表情,半晌後輕輕咳嗽了一聲。

    武三思立刻止住哭聲,看向武則天。

    “此事,朕知道了!

    朕已經下旨,命人前去把楊守文捉拿。你先回去吧,免得一會兒在他面前失態……還有,回去告訴二郎,裹兒已經有了人家,讓他注意一些,免得折了太子臉面。”

    武三思聞聽,心裡不禁一咯噔。

    他知道,楊守文不會有事了……或許武則天會收拾他,但絕不會收拾的太狠,估計懲戒之意更多。他心有不甘,卻又不敢反駁武則天。自家姑母是什麼性子?武三思太清楚了!那是一個骨子裡剛硬,有主見的人。別看她這兩年似乎是修身養性,可若真激怒了武則天,她才不會在意你什麼親戚。更不要說,她和自家老爹之間,似乎怨恨大過親情。

    “臣,遵旨。”

    武三思躬身退出了觀風殿,直奔提象門。

    不對,當武三思走出提象門,準備上車的時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武崇訓回到洛陽後,雖然一直對李裹兒念念不忘,可是卻始終保持著剋制。這其中,當然有李裹兒在太微宮修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他見不到的原因。但更多的,是因為武三思曾警告過武崇訓,莫要再去騷擾李裹兒,畢竟那親事早已確定。

    可為什麼,他又跑去見李裹兒?

    武三思直覺感到,這裡面有問題。

    此前武三思並未考慮這麼多,是因為他並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但是現在,他覺得不對勁了……自家兒子他還是瞭解的,這點剋制力,武崇訓還是有的。

    嗯,看樣子要回去問個清楚才是……

    ++++++++++++++++++++++++++++++

    武三思匆匆趕回家去,在他離開不久,楊守文被押送到了上陽宮。

    楊茉莉和楊十六二人,當然沒資格去覲見武則天,所以連同悟空它們,被攔在提象門外。

    而楊守文則在鍾紹京的引領下,直奔觀風殿。

    當他來到觀風殿大門外的時候,就見張大年站在外面,似乎已經等候了不少時間。

    “鍾鳳閣,楊君就交給老奴吧。”

    他攔住了鍾紹京,笑著把鍾紹京打發走。

    而後,他看了一眼楊守文,輕聲道:“召機長老,請隨奴婢來,陛下已經等你多時。”

    “有勞老公。”

    在唐宋時期,老公並非是後世‘老公’的意思,而是特指太監這個群體。

    張大年壓著聲音,呵呵笑了。

    他的笑聲,活脫脫如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鴨一樣,有點難聽。

    “長老倒是好氣魄,做得好大事。

    只是,有些莽撞了,陛下可是很不高興。”

    張大年說武則天‘不高興’,其實倒不如說是告訴楊守文,他這次應該沒有危險。

    楊守文愣了一下,忙輕聲道:“多謝老公提點。”

    “好了,快隨奴婢來吧。”

    張大年加快了腳步,楊守文連忙跟上。

    兩人走進觀風殿,在進觀風殿大門的時候,楊守文還看到了一個熟人,就是那楊思勖。

    楊思勖捧刀而立,面無表情。

    兩人目光在電光火石間接觸了一下,楊守文旋即從楊思勖的眼中讀到了一點資訊。

    別擔心,沒事!

    連續兩個人告訴他沒事,楊守文也就徹底放心了。

    他走進大殿,就見那大殿中央擺放著一個爐子,爐內生著火,倒是讓大殿裡溫暖許多。武則天端坐龍案後,正碰著一份奏疏閱讀。對於楊守文的到來,她彷彿沒有覺察,即便是張大年過去向她低聲稟報,她也只點點頭,卻依舊看著那份奏疏。

    張大年心領神會,立刻退了出去。

    大殿門關上,觀風殿內,只剩下楊守文和武則天兩人。

    當然,這只是表面……天曉得在暗地裡藏著多少人?反正楊守文沒有去專門窺視。

    武則天靠在龍椅上,閱讀奏疏。

    楊守文垂手而立大殿中,低著頭一言不發。

    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氣氛顯得有些凝滯。楊守文知道,武則天這是在警告他呢……

    良久,他輕輕咳嗽了一聲。

    武則天嘴角微微一翹,但旋即又恢復了正常,慢慢擡起頭。

    “臣楊守文,參見陛下。”

    “既然知道是臣子,還敢違抗朕的旨意?楊守文,你膽子可不小啊。”

    “臣,惶恐!”

    “惶恐?朕看你一點都不惶恐,心裡面指不定有多得意……好威風的長老,帶著人擅闖別人府邸,還一把火燒了人家的宅子。楊守文,我看你簡直是猖狂至極呢。

    怎麼,要不要找機會,把朕的觀風殿也燒上一回?”

    “臣萬萬不敢。”

    武則天說出這樣的話語來,楊守文可撐不住了,連忙匍匐在地。

    “哼!”

    武則天冷哼一聲,沒有再理睬楊守文。

    目光,從楊守文身上轉移到了龍案上的一份奏疏上,武則天突然露出一絲絲疲乏之色。

    “曹西什卡死了!”

    “啊?”

    楊守文一愣,擡起頭,露出驚訝之色。

    曹西什卡他當然不陌生,就是那位天馬都督,因為勾結薄露,被西曹國捉拿後,準備送到洛陽審問。

    可怎麼突然間,就死了?

    武則天啪的拍擊龍案,呼的一下子長身而起。

    她繞過龍案,厲聲道:“朕這兩年來參悟佛法,故而不願殺生……可有人卻把朕的仁慈,看作了軟弱,一而再,再而三的向朕挑釁。楊守文,你說朕該怎麼辦呢?”

    “這個……”

    楊守文一臉愕然,半晌後輕聲道:“曹西什卡怎麼死的?”

    “在押送至張掖的時候,被人毒害。

    張掖刺史已經調查清楚,是一個廚子在飯菜中下毒。曹西什卡雖然是戴罪之身,卻畢竟是西曹國的人。朕還想要知道,他背後之人究竟是誰,所以命人對他關照。

    可沒想到……

    那廚子在毒殺了曹西什卡後,便失蹤不見。

    唐休璟已經命人前去查驗,不過朕以為,那個廚子十有八九已經成了死人,這曹西什卡的案子,很可能變成了無頭公案。若是懷英在世,又怎容得宵小如此放肆?”

    狄仁傑慧眼如炬,想要躲過他的眼睛,的確困難。

    楊守文看著武則天站在丹陛上的身影,突然感覺到,那身影在此刻,顯得極為無助。

    “臣,願往張掖,調查此案。”

    “嗯?”

    武則天鳳目微合,低頭看著楊守文。

    “臣昨日在城外,曾說願意效仿狄公,為陛下分憂。

    雖然臣的才幹遠遠比不得狄公,但只要陛下你一道旨意,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武則天的臉上,浮現出了一抹不易覺察的笑容。

    她很開心,因為楊守文的主動請纓。

    狄仁傑故去之後,鳳閣鸞臺雖然人才濟濟,可說句實在話,又有多少人是真心為她效力?

    那些個人,吃著朕的俸祿,卻總是陽奉陰違。

    相比之下,楊守文年紀雖小,卻是個勇於任事的小子……

    武則天曆兩朝帝王,最後又登上九五之尊,執掌天下。是不是真心話,她一眼就能分辨出來。說實話,楊守文的主動請纓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不知為什麼,她總覺得,楊守文看她的眼神有些古怪,帶著一絲絲仰慕,又有一絲絲親切,卻很真誠。

    “讓你去?再去燒了張掖嗎?”

    “哦……”

    “此事,朕自有主張。

    朕現在最關心的,是你為什麼要燒了武家樓。”

    “陛下何必明知故問,臣燒武家樓的原因,就是因為那個武二郎趁著臣不在,竟然跑去騷擾一清道長。臣是個男人,一清道長是臣未來的妻子,又豈能容得他人騷擾?”

    “大膽!”

    武則天突然大怒,厲聲道:“莫不成,你還有理了?

    你一個出家人,張口妻子,閉口妻子,成何體統?你信不信,朕這就取消了你和裹兒的婚事?”

    面對武則天雷霆之怒,楊守文卻毫無懼色。

    “臣相信,但就算陛下取消了這樁婚事,裹兒也是臣的妻子。

    武二郎運氣好,這次被他跑了……下次若再被臣見到,一定不會與他善罷甘休。”

    “你,你,你……”

    武則天氣得渾身發顫,指著楊守文說不出話來。

    “大丈夫生在天地間,上忠於陛下,中侍奉父母,善待家人,下保護妻兒。

    若自己妻子都保護不到,又算得什麼大丈夫?陛下,這件事情,臣覺得沒有做錯。”

    大殿外,張大年聽到了殿內的爭吵聲,忙偷偷朝裡面看。

    在他想來,武則天一定是暴跳如雷。

    可是,他卻發現,武則天站在丹陛上,呆呆看著楊守文,似乎有些發愣。

    是的,發愣!

    武則天的確是在發愣!

    在這一刻,她彷彿從楊守文的身上,看到了另一個人的影子。

    “如意,你別怕,我定會為你求來解藥……嘿嘿,大丈夫在世,若連自己喜歡的女人都保護不周全的話,又豈是大丈夫?”

    那個人,當時和楊守文一般大小,比楊守文生的更俊俏。

    他握著自己的手,對自己大聲說笑,而後轉身離去……十日後,他重又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卻是遍體鱗傷,渾身是血。可是他依然帶著甜甜的笑容,喂她把解藥服下。

    後來,他走了!

    一直到許多年後,當她再次陷入漩渦之中,面臨危險的時候,他又帶著甜甜的笑容,出現在她的面前。

    一直到……

    “小明?”

    武則天口中呢喃,眼中突然浮現出一抹水色。

    眼前這個臭小子,怎麼會那麼像他?

    想到這裡,武則天突然不生氣了……如果楊守文不是這樣,她又怎會如此看重他呢?
V123210 發表於 2016-8-2 17:46
第六百一十九章 夜訪銅馬陌

    一把大火,燒得洛陽暗流湧動。

    所有人都在觀望,等待最終的處理結果。如果武則天重罰了楊守文,太子會是什麼反應?如果太子無動於衷,那麼依附在東宮門下的人們,就必須要有一些考慮。

    可如果太子有所動作,武則天又會是什麼反應呢?

    自李顯返回神都,被立為太子之後,朝堂上的爭鬥或明或暗從未停止過。

    只是以前,還有狄仁傑壓制。可現在狄仁傑死了,武則天又倦怠於政務,所以一些人不免要蠢蠢欲動。在他們看來,楊守文這一把火,就是紅果果打武則天的臉。

    哪怕武則天這些年來已經溫和許多,又豈能容忍楊守文的這種行為?

    不過,出乎人們意料的是,在當天下午,宮中就傳出了結果:武則天下旨,將楊守文主僕三人捉拿,打入宗正寺大牢,等候處置。武崇訓行為不端,有辱體面,罷左衛將軍之職,遷靈州都防禦使,以觀後效……

    什麼意思?

    楊守文被捉拿,已經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

    可是打入宗正寺大牢是什麼情況?還有,武崇訓是武則天的侄孫,而且這一次還是受害者,怎麼‘行為不端,有辱體面’了?被罷了左衛將軍也就算了,還貶去了靈州,做都防禦使?也許對普通人而言,這屬於升遷,可是所有人都明白,這其實是對武崇訓的處罰。畢竟,靈州已靠近邊塞,並且有突厥作亂,可是相當危險。

    都防禦使聽上去似乎很威風,卻為關內道所轄,歸屬於幷州都督府所治。

    這裡面,似乎有些玄機!

    揣摩聖意,是所有大臣都要修煉的一門功課。

    所以當訊息傳出之後,許多人都在暗地裡揣測,武則天到底是什麼意思……

    不過有一點似乎已經清楚:武則天絕不會重罰楊守文,而且還把他打入宗正寺大牢,這裡面可是有很多的內涵。首先,宗正寺那是什麼地方?那是管理宗室和皇親國戚的機構。楊守文不過是一個外臣,又有什麼資格進入宗正寺的大牢之中呢?

    當然,對此武則天也有解釋。

    在唐代,由於道教是李唐國教,所以宗正寺還有一個特殊的職能,就是管理天下僧道人氏。楊守文是僧人,並且持有正規的度牒,從理論上來說,也屬於宗正寺所治。如果從這個角度來看,他被關入宗正寺也是理所當然。但實際上是這樣嗎?

    眾所周知,雖然宗正寺執掌天下僧道,但並未牽涉太深。

    那宗正寺的大牢裡,關押的幾乎全都是皇親國戚,即便又僧道,與宗室也有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豈不是說,楊守文也是宗室?亦或者說,他和宗室之間,有密切關聯?

    武則天的這道旨意,到底是什麼意思?

    一時間眾說紛紜。不過,更讓大家感到疑惑的時候,把武崇訓貶去靈州,又有什麼用意?

    好複雜!

    夜幕,將臨。

    伴隨著夜禁的街鼓聲響起,喧囂的洛陽城,漸漸歸於平靜。

    坊門關閉,坊內街道里仍是燈火通明。一些酒樓酒肆的燈仍亮著,人們進出其中。

    從橫街街口的一個客棧裡,走出一行人來。

    為首的男子,是一箇中年人,看上去白白胖胖,雖穿著普通,卻舉手投足間流露一股子華貴之氣。

    他來到銅馬陌楊府大門外,有隨從叩響門扉。

    楊府大門打開了一條縫,從裡面探出一個人頭來,看著外面的人道:“我家阿郎不見客,各位請回吧。”

    “小哥且慢,請把這名剌呈遞給楊君。若他看罷之後依舊不見,那我們自會告退。”

    家僕愣了一下,結果名剌後,又看了一眼門外眾人,便縮回頭,關上了門。

    過了一會兒,門又開了。

    家僕開啟門,恭聲道:“幾位郎君,我家阿郎有請。”

    中年人邁步走上臺階,走進銅馬陌。

    一進門,他就看到楊承烈站在中堂門廊上。

    見大門關閉,楊承烈忙快步上前,躬身向中年人一揖,輕聲道:“臣楊承烈,參見太子殿下。”

    “文宣,咱們不必如此,還是進屋說話。”

    那中年人,赫然就是太子李顯。

    對於李顯的到訪,楊承烈似乎已有所準備。日間當他聽說楊守文被關進了宗正寺大牢後,明秀就對他說,李顯很可能會來找他。至於目的,不言而喻,就是結盟!

    沒錯,結盟……

    李顯而今雖然穩住了陣腳,可是在朝中底蘊太過淺薄。

    他招攬了一批人,但是卻苦於手中沒有兵權。而楊承烈手握千騎,更執掌洛州團結兵,可以說是除十六衛之外,最大的一支力量。楊承烈和李顯同樣面臨一個問題,就是沒有底蘊。他迴歸朝堂不過兩載,雖然在武則天的關照下勢頭非常迅猛,但還是沒有一個穩固的靠山。

    武則天已經老了,甚至在日常裡已流露出倦怠之意。

    她在位上,楊承烈自然穩如泰山;可一旦武則天退位,楊承烈如果沒有強大靠山,很可能會被清洗。

    所以,李顯會登門拜訪;而楊承烈,也必須有所準備。

    楊承烈領著李顯來到八角樓裡,請李顯上座。

    “文宣,孤今日前來的目的,想必你也清楚。”

    李顯沒有囉嗦,直接開門見山道:“文宣,孤需要你的幫助,只不知你有什麼要求?”

    楊承烈在一旁坐下,沉吟片刻後道:“太子,你我兩家,其實早在十幾年前已成為一體……雖說這些年來,我們之間存有許多誤會,但兩個孩子都已長大,過去的事情就過去吧。臣知殿下來意,也請殿下放心,臣自會全力為殿下週旋則個。”

    李顯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這,還是你我第一次,這般推心置腹。

    文宣放心,青之此次不會有什麼危險。陛下之所以關押他,其實也是想讓他避一避風頭。你應該知道,此前青之遠赴安西,遇到了許多事情……而有一些事情,終究是比較麻煩。讓他在宗正寺大牢,也是對他的保護,待風頭過去,自當無虞。”

    楊承烈頓時流露出釋然之色,欠身道:“兕子莽撞,還請殿下費心。”

    “這是自然。”

    李顯說著話,旋即話鋒一轉道:“前些日,陛下曾召孤前去商議軍務,有意讓孤整頓羽林軍……只是,文宣你也知道,孤早年一直在廬陵,對軍中事務並不清楚。

    所以,這整頓羽林軍一事,至今沒有任何頭緒。

    孤今夜來訪,也是想向文宣請教,這羽林軍該如何整頓,你可有什麼人才推薦?”

    李顯或許性子有些軟,卻並非傻子。

    就算他是傻子,可他的老婆,那位太子妃韋氏也精明過人。

    這一年來,西北烽煙不止,並且還發生諸多離奇之事,足以讓李顯變得警惕起來。

    此前,他招攬的大多是一些幕僚人才。

    可行軍佈陣,領兵打仗的人才卻不容易獲得,也使得李顯感到非常頭疼。

    這一次,他是抱著結盟的心思前來,自然也準備了足夠的籌碼。他要把楊承烈徹底拉上船,所以也知道,需要拿出足夠的誠意才可以。

    楊承烈微微一笑,輕聲道:“若說治兵,臣自認不弱於人。

    但若說執掌一軍,仍有些吃力。羽林乃北衙禁軍,拱衛宮中,干係重大,不但需要足夠的才能,更需要有深厚的資歷。所以,臣斗膽為殿下舉薦一人,或可大用。”

    李顯眼中,閃過一抹讚賞之色。

    他喜歡楊承烈這種知進退的氣度,比之他東宮招攬的那些人,要強百倍。

    “文宣,但說無妨。”

    “殿下以為,左武威大將軍薛楚玉如何?”

    “嗯?”

    李顯聞聽一怔,露出了沉思之態。

    北衙禁軍,是在脫離南衙十六衛的建制上行程的產物。雖然羽林軍之名古來有之,但對於唐帝國而言,真正的北衙禁軍形成於貞觀十二年,並且是以招募和私屬兩大特色為主,從某種程度上脫離了府兵制的範疇。而後,歷經高宗皇帝和武則天兩朝的完善,也使得北衙禁軍漸漸成熟,形成了以羽林軍和千騎為主的兩支軍隊。

    如楊承烈所言,想在軍中效力,單有才華遠遠不夠,還要讓人信服。

    千騎是武則天的私兵,所以任命起來,也就容易一些。但即便如此,楊承烈也用了整整一年的時間,才算是勉強控制住了千騎。原因?很簡單,就是‘資歷’二字。

    “薛楚玉將門之子,得薛公衣鉢,才幹過人。

    在軍中,薛門之後本就有極大的震懾力,就如同當年李衛公一樣,能令士卒信服。

    臣與薛家有些交集,所以和薛楚玉也有過交道。

    他頗有想法,對如今軍備廢弛的現象也深惡痛絕……既然陛下要太子整頓軍務,何不使薛楚玉執掌?想來太子出面,薛楚玉定會感激,更不會辜負殿下的厚望。”

    李顯深吸一口氣,輕輕點頭。

    “文宣所言極是,那除了薛楚玉之外,可還有人嗎?”

    楊承烈想了想,輕聲道:“若說人才,臣倒是還有兩個人選。

    這兩員小將,是當初兕子向臣極力推薦……一個名叫王海賓,另一個名叫陳玄禮。此二人皆幹練之才,可掌一府兵馬。嗯,兕子說,這兩個人將來,都可獨當一面。”

    若只是楊承烈推薦,李顯可能還不會在意。

    畢竟,兩個小將實在是不入他法眼。可這裡面牽扯到了楊守文,李顯就不免重視許多。

    今日,楊守文火燒武家樓,可以說是震動洛陽。

    即便是太子妃韋氏到現在也看不上楊守文,可聽聞此事後,也不免稱讚:有情有義。

    李顯別的不在意,可是對自家孩兒卻在意的緊。

    他也知道,楊守文這是為李裹兒出頭。就憑這一點,他對楊守文的感官也變得更好。

    “既然是兕子推薦,那定有大才。”

    別的都不用說了,反正這兩個名字,已牢牢印在了李顯的腦海中,甚至比薛楚玉的印象還要深刻。

    ++++++++++++++++++++++++++++++

    從天邊飄來了一片烏雲,把明月遮掩。

    到了下半夜,突然起了風。

    宗正寺大牢坐落於皇城嘉豫門外,其格局與東城獄頗為相似。

    一條小溪流經,注入皇城的凝碧池裡。入夜之後,宗正寺大牢裡冷冷清清,不見人影。

    “茉莉,再用力一點。”

    “阿郎,已經很用力了……”

    “好了,把我託好,別動。”

    楊守文說話間,腳下用力,踩著楊茉莉的腦袋噌的一下子竄起,雙手就搭在了牆頭。

    這是一座院牆高聳的庭院,也是關押他們的牢房。

    楊十六在門口探風,悟空它們則趴在門廊上,好奇的看著踩著楊茉莉腦袋正在翻牆的楊守文,似乎搞不明白,主人在做什麼。

    楊守文扒住了院牆後,兩臂用力,便翻身跨坐牆頭。

    “楊茉莉,你們就呆在這裡,等我回來……記住,千萬不要惹事。”

    “知道了!”

    楊守文說完,縱身從院牆上跳下來。

    他蹲在牆根下,目光掃過了這空蕩蕩的牢房,而後認清楚方向後,便飛奔而去……

    宗正寺大牢的守衛並不嚴密,說實話關押在這裡的人身份都不一般,更多是一種象徵意義的懲罰。比如這院牆,以前很低。不過去年發生了楊守文越獄一事後,宗正寺隨即把院牆加高。說穿了,也就是說個場面上的事情,看著更加牢固而已。

    黑漆漆的皇城中,在距離楊守文他們的牢房不遠處,有一處亮燈的院落。

    楊守文來到那院落外,取出一根飛爪唰的甩出去,穩穩搭在那牆頭上。而後,他用力拽了兩下,在確定抓牢了,便抓著飛爪的繩索,蹭蹭蹭幾下便爬到了牆頭之上。

    “小鈴鐺,快過來。”

    院內有兩間房舍,一大一小。

    從大屋裡,傳來一個讓楊守文感覺非常熟悉的聲音,“快點過來,幫我看看該怎麼辦。”

    一旁的小屋裡,走出來一個宮女。

    她一路小跑的來到大屋門外,推開房門。

    “公主,你這裡的針腳縫錯了,應該這樣才對。”

    楊守文看到那小宮女的身影,忍不住笑了。

    他又朝兩邊看了幾眼,確定沒有危險後,便縱身從牆頭躍下。輕手輕腳來到了大屋門口,就聽到那小宮女的聲音。

    “公主,你這是何苦呢?既然這麼趕,讓奴婢來做就是,何苦自己受罪?”

    “你懂什麼,要是讓你做的話,又怎好送給兕子哥哥?

    算算日子,兕子哥哥就快要回來了,我還想等他回來之後,把這件袍子送給他穿呢……小鈴鐺,你慢一點……唉,我這麼笨,連衣服都縫不好,兕子哥哥能喜歡嗎?”

    楊守文站在門口,就看到李裹兒正坐在桌前,笨拙的用針線做衣服。

    小鈴鐺則站在一旁,耐心的指點著李裹兒。

    片刻後,李裹兒突然把衣服往桌子上一扔,露出頹然之色道:“我的針線活這麼差,兕子哥哥一定不會喜歡。”

    “喜歡,我喜歡的緊呢。”

    就在李裹兒自哀自怨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了一個柔和的聲音。

    小鈴鐺最先反應過來,忙從桌上抄起一口短刀,轉身厲聲喝道:“什麼人,如此大……”

    她看清楚了站在門外的楊守文,突然間長大了嘴巴,用力揉了揉眼睛。

    而李裹兒也是一樣,她驚怒不已,擡頭觀看。

    可當她看清楚站在門口,身穿黑衣,頭裹黑巾,面帶笑容的楊守文時,不由得也長大嘴巴,指著楊守文,半天也說不出話來。

    “裹兒連女紅都會了,真是厲害。”

    楊守文邁步走進屋中,繞過了小鈴鐺後,來到了桌前,把那件做的有些不倫不類的衣服拿起來,披在身上。

    “嗯,不大不小,正合適。”

    “啊……”

    沒等楊守文說完,李裹兒驀地站起身,發出了一聲尖叫!
V123210 發表於 2016-8-3 22:47
第六百二十章 朝朝暮暮

    身陷宗正寺大牢里,李裹兒雖然不會受到什麼虐待,卻無法與外界聯系。

    所以,楊守文已經返回洛陽的消息她並不知曉,同時也不知道,楊守文燒了武家樓。

    當她看到楊守文的一剎那,整個人都驚住了。

    好在,楊守文的反應靈敏,忙上前一步捂住了她的嘴巴。

    “別叫,你這一叫,豈不是穿幫了?”

    李裹兒腦袋里亂糟糟的,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楮盯著楊守文,小腦袋瓜子小雞啄米似地點個不停。

    “不叫了哦。”

    “嗯嗯嗯。”

    楊守文這才松開了手,不過他剛松開,李裹兒就一把抓住他的手,緊張問道︰“兕子哥哥,你怎地會來?”

    一旁小鈴鐺頗為乖巧,已經悄悄退出了房間,出門的時候,還關上了門。

    屋外,寒風呼號。

    可是小鈴鐺的臉上卻帶著笑容,在門口站立了片刻,便返回小屋之中。

    “你燒了那壽昌郡主的屋子,一個人被關在這里,我怎能放心?”

    楊守文面帶笑容,抬手輕輕揉了揉李裹兒的腦袋瓜子,輕聲道︰“既然你進來了,我當然要來陪你。所以,我今天就燒了武家樓,陛下很生氣,就把我丟在這里。”

    “你燒了武家樓?”

    李裹兒先是一愣,旋即露出了緊張之色。

    她拉著楊守文的手道︰“兕子哥哥怎地這麼莽撞,那武二雖然無行,卻是梁王之子。雖說這兩年梁王有所收斂,可畢竟黨羽眾多,你燒了武家樓,梁王豈能罷休?”

    “小過別擔心,而今局勢,梁王也奈何不得我,倒是可以在這里多陪你一些時日。”

    楊守文把李裹兒按坐下來,輕聲寬慰。

    “這次我在西域立了功,陛下也頗為滿意,所以梁王也不敢找我麻煩。

    倒是你,怎地如此莽撞。那壽昌郡主好歹也是你姐姐,你燒了她的宅子,她定不會放過你。”

    听了楊守文的解釋,李裹兒也松了口氣。

    她哼了一聲,咬牙切齒道︰“兕子哥哥莫再提那賤人的名字,我把她當作姐姐,可她卻暗中害我。若不是她,武二又怎能知道我的行蹤!這次算她運氣好,如果被我看到,定要老大的耳刮子給她幾個才是。”

    李裹兒氣呼呼的說道,一臉的恨意。

    看樣子,她的確是對那位壽昌郡主恨之入骨。

    “對了,不說這些……兕子哥哥,你這次去安西可還好嗎?

    我听說你遇到好多的危險,快與我說說……哼,我長這麼大,還沒有去過西域呢。”

    楊守文听了這話,忍不住笑了。

    當下,他便坐在李裹兒的身邊,輕聲對她講述著這一路上的種種見聞。剛開始,李裹兒還不時發出驚呼聲,但漸漸的,卻眼皮子開始打架,靠在楊守文懷中睡著了。

    別看她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樣,可實際上,還是有些害怕!

    從小到大,她都是在父母的關愛下長大,來到洛陽後,又得到了武則天的喜愛。

    如今卻被關在這大牢里,雖說依舊錦衣玉食,卻難免心生惶恐。

    楊守文回來了,來到了她的身邊……這些日子的擔驚受怕一下子都變得不重要了,心里面也變得安穩許多,于是靠著楊守文,竟沉沉睡去。屋外,不知何時飄起了雪花,已經快寅時了。楊守文把李裹兒抱起來,走到床邊,輕輕把她放下來,而後給她蓋好了被子。

    心情,似乎變得愉悅許多。

    他默默看著李裹兒熟睡的模樣,忍不住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輕輕吻了一下,而後轉身離去。

    房門,吱呀一聲合上。

    李裹兒突然睜開了雙眼,臉頰通紅。

    她躺在床上,呆呆愣了一陣子,突然發出一聲輕呼,一把將被子蒙住頭,發出吃吃的笑聲……

    ++++++++++++++++++++++++++++++++

     眼見著,已經到了臘月。

    射洪縣迎來了一場小雪後,變得格外素雅。

    縣城旁邊的涪水開始封凍,氣溫變得很低,哪怕是屋子里生著火,依舊會感到很冷。

    清晨時分,幼娘在庭院中舞劍。

    那口寶劍在她手上,如同有了生命一樣,劍光閃閃,恰似蛟龍遨游九天,身形曼妙,更顯婀娜之美。

    不知不覺,在射洪快一年了。

    這一年之中,幼娘三次襲擊黃文清,前前後後殺死了二十余黃家爪牙。

    可隨著黃文清日漸警惕,刺殺他的難度,也隨之變得越來越大。最近一次刺殺,是在兩個月前。幼娘劫殺了黃文清的堂佷,把一批準備送往成都府的貨物焚燒殆盡。

    在之後,幼娘就停止了刺殺行動。

    因為她感覺到了一絲絲危險正向她逼近,于是乎便銷聲匿跡,隱藏在陳府之中……

    不得不說,幼娘的直覺非常正確。

    其實在幼娘第三次行動的時候,黃文清已經設下了圈套,準備一舉將幼娘擒獲。也不知是幼娘運氣好,亦或者是老天不想黃文清得逞,一場大雨引發了山洪,使得黃文清的伏兵未能及時趕到……黃文清不但失去了堂佷,更損失了價值六千貫的貨物,也使得黃文清惱怒不已。他發誓,如果抓到了幼娘的話,定要讓她折磨致死。

    可沒想到,幼娘卻在這時候突然間收手了……

    “啪!”

    一聲脆響。

    幼娘手中的短劍脫手飛出,正中距離她大約三五米遠的一個人型靶子上。短劍沒入靶子,就見幼娘單手虛空舞動,那結實的木頭靶子瞬間被那口短劍斬為兩段。

    隨即,幼娘揚手,劍光閃閃,飛回她手中。

    幼娘握著短劍,用力呼出一口氣。

    師父生前曾說過,這奕劍之術以天地為棋盤,必須要將一切盡數掌握手中。剛才,她感受到了那種掌控的感覺,飛劍在手,可以說隨心所欲,讓她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

    可是按照師父說的,要達到這種層次,至少需要三年。

    她才練了一年,竟然已經到了那種地步嗎?

    幼娘感到心中困惑,可是這心里面卻非常開心,因為她可以感覺到,距離殺死黃文清,為師父報仇的目標,又近了一大步。殺死了黃文清之後,我該怎麼辦呢?

    幼娘回到屋中,換了一件衣服,把短劍收好。

    去洛陽嗎?

    找兕子哥哥?

    也不知道兕子哥哥還記不記得幼娘,他現在又在做什麼呢?

    幼娘心里很糾結,一方面,往昔的記憶在漸漸恢復,可另一方面,許多記憶仍有些模糊。

    她不知道,該不該去見楊守文。

    就在這時侯,忽听得外面一陣喧嘩聲。

    幼娘一怔,忙推開窗戶向外看去,就見一隊武侯打扮的差役,如狼似虎般闖進了後院。

    難道自己暴露了?

    幼娘心中一緊,忙轉身抓起兩件衣服抱起來,而後從牆上摘下寶劍。

    “誰住在這里?”

    “回老爺的話,是陳子昂的一個遠房佷女住在此處,不過她一向是深居簡出,和府中的下人們也沒什麼交集,所以大家都不是很熟悉。”

    “佷女?來人,給我砸門。”

    蓬蓬蓬,小院的院門被敲響,幼娘也收好了東西,探頭向外看了一眼之後,轉身從後窗鑽了出去,而後縱身躍下,三閃兩閃便消失在後院之中。與此同時,那院門也被人撞開。如狼似虎的差役們闖入了樓里,四處翻箱倒櫃,尋找幼娘的蹤跡。

    “怎麼沒見人呢?”

    一個班頭模樣的男子,厲聲喝問。

    在他身旁,是一個灰衣小廝打扮的青年,他進屋之後,張望了一番,搖頭道︰“莫非不在家?”

    班頭哼了一聲,從桌上拿起水杯。

    “水是溫的,她不會走遠,給我搜。”

    剎那間,小樓里傳來乒乒乓乓的聲響,亂作一團。

    幼娘從後院的側牆翻出去,來到一條小巷之中。她左右見沒有人,便快步走出了小巷,繞到了陳府的前門。就見陳府外,站著許多勇壯,一個個手持刀槍,嚴陣以待。

    而遠處,則圍了許多人,在七嘴八舌的交談。

    幼娘用一塊頭巾裹住了頭,快步來到人群之中,站在里面向陳府大門觀望。

    “婆婆,這里出了什麼事?”

    她攔住了一個老婦人,輕聲詢問。

    那老婦人道︰“听說是有人在衙門里告了陳公子,所以衙門里派人前來把他捉拿。”

    “什麼人告了陳公子?”

    “不太清楚,據說是一個下人……好像是說陳公子密謀造反什麼的。造孽啊,陳公子那麼溫文儒雅的人,怎可能去造反?要我說,一定是有奸人陷害,所以才變成這樣子。”

    幼娘秀眉一蹙,旋即做出恍然之色。

    她的目光,落在了大門外,一個騎著高頭大馬的男子身上。

    她認得那個男人,正是射洪縣尉,名叫王猛。據說,這王猛是射洪縣令段簡的小舅子,他親自率人前來,很明顯是受了段簡的委派,看樣子這事情,有點麻煩。

    這時候,一隊差役押著陳子昂從陳府中走出來。

    陳子昂看上去氣色有些晦暗,但臉上流露出憤怒之色。

    “王猛,你這是什麼意思?”

    “陳公子,你的犯事了……縣尊有令,將你帶回縣衙審問。聰明的,就隨我走吧。”

    陳子昂臉色一變,露出苦澀的笑容。

    他的目光在周圍人群中掃過,當看到幼娘的時候,明顯愣了一下,旋即便把目光移走。

    而幼娘也心領神會,朝陳子昂輕輕頷首。

    她不知道陳子昂是否看見了她的動作,總之在點頭後,便背著包裹,轉身從人群中離開……
V123210 發表於 2016-8-3 22:48
第六百二十一章 梅花引

    夜幕,將臨。

    一場淅淅瀝瀝的冬雨忽倏而至,把射洪縣籠罩在夜幕之中。

    幼娘換了一身夜行衣,在漆黑的街道上穿行。日間,陳子昂被抓,驚動了整個射洪縣。雖說陳家算不得什麼豪族,可畢竟也是射洪的大戶人家。而陳子昂更是當今名士,官位倒不算很高,但在士林之中,名聲極為響亮,也是射洪人的驕傲。

    可現在,他們的驕傲被抓了!

    有人開心,有人憤怒,有人難過,但更多的,卻是一種莫名的恐懼。

    入夜後,原本還算熱鬧的射洪縣城,一下子變得冷清至極。人們早早就關門閉戶,在家中揣測著事情的緣由。再加上天寒地凍,又有細雨靡靡,巡兵武侯也不願在這種天氣里巡邏,更使得這射洪的街道,好像鬼街一樣,見不到半個人影……

    幼娘來到城隍廟附近,躲在暗處。

    射洪縣大牢,就建在距離城隍廟不遠的一處街區里,人跡罕至,周圍更是陰森可怖。

    遠處,城隍廟里燈火通明。

    射洪縣城的乞丐們,大多聚集在城隍廟避寒。

    幼娘打量了一下高聳的院牆,便如同一只靈貓,倏地來到牆角下,一只飛爪在奔跑中甩到了牆頭上,她腳下不停,來到牆角下雙臂用力,兩腳在院牆上一蹬,就如同一只靈貓似地竄到了院牆之上,而後縱身躍入牆內,旋即便蹲下了身子觀察。

    一連串的動作,行雲流水,沒有絲毫的聲息。

    從城隍廟里走出一個乞丐站在牆邊小解,就看到一抹黑影一閃即逝,也不由得嚇了一跳。

    莫非,是吃多了酒,看花了眼嗎?

    那老乞丐用力甩了甩頭,見黑漆漆的高牆上沒有半點異狀之後,這才疑惑的轉身離開。

    ++++++++++++++++++++++++++++

     院牆內,便是射洪大牢。

    乍一看,它面積不大,除了幾排房舍之外,就剩下兩幢半高的簡陋建築在院子中央。

    這半高的建築,就是射洪大牢所在。

    唐代的監獄,並非後世那樣有整齊的監獄大樓,而是一半露在外面,一半埋在地下,形似地牢。

    幼娘對監獄牢房的結構並不陌生,因為在她的記憶中,似乎有相關的記憶。

    幼年時,楊承烈是昌平縣尉,而幼娘有時候會隨母親楊氏一起,路過那昌平大牢。一般而言,這天底下的牢房基本上一致,其結構就算不是一模一樣,也大差不差。

    所以,她躍入大牢內,便蹲在牆角下。

    從挎包里取出一件黑色的雨披蓋在身上,透過灌木的縫隙,警惕的打量著里面的動靜。

    這時候,兩個獄吏從旁邊的建築里走出來。

    兩個人一前一後,在院子里巡視,一邊走一邊聊天。

    他們說的是射洪方言,好在幼娘在這里生活了不少時間,所以也能夠听得明白。

    “你說,那陳伯玉何苦來哉,要和縣尊作對呢?”

    “讀書人嘛,自以為清高……縣尊不過是討要些修路錢,他痛痛快快的給了,也就什麼事情都沒有。結果呢,他還以為自己是朝廷命官,非但不肯掏錢,還羞辱縣尊老爺。

    咱家這老爺什麼性子你也知道,若不收拾他,還能收拾誰呢?”

    “是啊,三木之下,他還不是要低頭。

    可惜了,他這次激怒了縣尊老爺,縣尊老爺鐵了心要收拾他,恐怕是凶多吉少嘍。”

    兩個獄吏聊著天,說著話,從幼娘身前走過。

    幼娘一動不動,卻把他二人的對話听得真切,對陳子昂的事情,也有了大概的了解。

    兩個獄吏巡視完畢後,便返回了門房。

    從里面傳來吆五喝六的聲音里,幼娘判斷,那房間里至少有八個人。

    于是,她掀起了雨披,閃身來到門房外,把窗戶紙戳了個窟窿後,從腰間取出一支拇指粗細的竹管,探入窗戶里。而後,她用嘴含住竹管的一端,輕輕吐氣……從竹管的另一端,噴出一股淡淡的煙氣,在空中迅速消散,甚至沒有留下氣味。

    這是梅娘子獨門秘方制作的迷藥,無色無味,卻效力驚人。

    幼娘把一管迷藥送入屋中,便蹲在窗外,默默的計算時間……一、二、三……隨著時間的推移,屋中接連傳來砰砰的倒地聲,原本嘈雜的聲息,也漸漸消失無蹤。

    幼娘從脖子上拉起面巾,遮住了口鼻。

    她閃身進入房間,就見屋子里橫七豎八倒著八九個獄吏,一個個面色紅潤,卻昏迷不醒。

    師父的秘方,果然厲害!

    幼娘不禁在心里暗自稱贊一聲,在那些獄吏的身上挨個查找,最後從一人身上取下了一個鑰匙盤。

    轉身,走出門房,她直奔地牢。

    從剛才那兩個獄吏的談話中,幼娘大體上弄清楚了陳子昂被關押在何處。

    那是一座剛建好的地牢,原本打算開春後使用。陳子昂就被關在里面,當幼娘潛入地牢,見到陳子昂的時候,不禁大吃一驚。在她的記憶中,陳子昂儒雅俊美,不失英武之氣。可是現在,他卻遍體鱗傷,蓬頭垢面的倒在草堆里,發出低弱呻吟。

    幼娘連忙上前,打開了牢門閃身進入牢房里。

    “陳先生,陳先生?”

    幼娘輕聲呼喚陳子昂,陳子昂這才慢慢睜開了眼楮。

    往日里那雙帶著幾分憂郁,卻總給人一種莫名吸引力的眼楮,此刻腫的已經睜不開眼。

    他努力認出了幼娘,輕聲道︰“幼娘,去洛陽……”

    “什麼?”

    “去洛陽,找楊守文救我。”

    幼娘眉頭一蹙,探手把陳子昂架起來。

    陳子昂的體重不輕,少說也有一百四五十斤,可是幼娘架起他來,卻顯得並不吃力。

    “先生,我這就救你出去。”

    “幼娘別動,他們打斷了我的腿……”陳子昂忍不住發出一聲輕呼,制止了幼娘的動作。

    “段簡打斷了我的腿,還挑斷了我的腳筋,我現在根本動彈不得。

    你立刻前去洛陽,找你楊大哥,只有他能救我性命。段簡一時間還不敢要我性命,只要我不把錢給他,他就奈何不得我。去洛陽,到銅馬陌,楊守文就住在那里。”

    陳子昂心中,此刻多多少少有些後悔。

    想當初,如果他早早把幼娘的消息告訴楊守文,即便是要留在射洪守孝,可京城里至少有一個依靠。那段簡,就算再凶殘,要對付他,只怕也要好好的掂量一下。

    可他卻想著等孝期結束後,再帶著幼娘去洛陽投奔楊守文。

    那樣的話,他可以獲得更多的好處……至少當時的陳子昂,是這樣考慮。

    幼娘把陳子昂放下來,看了一下他的情況,也忍不住心頭一陣慘然。那段簡可真是心狠手辣,這明顯是不準備讓陳子昂活下來的架勢。同時,她也知道陳子昂說的沒錯。他現在這幅模樣,想要離開射洪,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至少對她來說,並不容易。

    就算她能把陳子昂救走,那段簡也不會善罷甘休。

    到時候後有追兵,再加上各地的海捕文書,他們二人想要離開射洪,恐怕會很困難。

    “陳先生,你真能堅持嗎?”

    “能,不看到段簡授首,我絕不會死……”

    幼娘見狀,輕輕點了點頭。

    “那陳先生,你保重。”

    “放心,你也保重。”

    幼娘扶著陳子昂躺好,又把一瓶生肌散放在他手中,這才轉身離開。

    走出了地牢大門,幼娘剛要離開,卻听到大牢外面傳來了一陣急促的砸門聲響……

    “楊老三,開門……楊老三,趕快開門。”

    有人在監獄大門外喊叫,幼娘心里頓時一咯 ,二話不說,轉身甩出飛爪,縱身躍上了高牆。也就在她躍上牆頭的一剎那,就听那監獄大門蓬的一聲被人撞開來。

    一群人手持火把燈籠闖進了監獄大院,十幾個人腳下不停,直奔門房跑去。

    火光中,幼娘看到了一張熟悉的面孔。

    她突然停下身來,仔細的打量那個人,眼中露出了仇恨之色。

    黃文清,她萬萬沒想到,會在這里看到黃文清。只是,他來這監獄大牢要做什麼?

    就在幼娘思忖的時候,門房里傳來了一陣尖銳的喊叫聲。

    “有人劫獄,不好了,有人劫獄……”

    一個差役打扮的男子從們房里跑出來,“都死了,楊老三他們都死了,有人劫獄。”

    “住嘴!”

    黃文清一聲怒喝,喝止了那男子。

    “慌慌張張成何體統?

    王縣尉,你立刻帶人去檢查犯人,我過去看看……這射洪縣城里,怎可能有人劫獄?”

    跟在黃文清身邊的男子,赫然正是射洪縣尉王猛。

    他激靈靈一個寒顫,連忙指揮人前往地牢里查看。而黃文清則邁步走進了門房里。他一只腳剛邁進門房,突然退了出來,而後沉聲道︰“有迷藥,給我取一副濕毛巾來。”

    有隨從二話不說,便找了一條毛巾,用水濕了之後,遞給黃文清。

    黃文清把毛巾蒙在了臉上,再次走進門房。

    他環視屋中,走到那幾個獄吏身前,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起身怒道︰“不過是被迷藥翻倒了,沒有性命之憂……大家四處搜一下,看看能否找到其他的線索。”

    說著話,他再次環視房間,而後走出門房,來到窗戶外。

    “拿火把來。”

    有人遞過來一支火把,黃文清彎下腰就著火把的光亮掃了一眼,而後從地上撿起了一支竹管。

    “梅花引?”

    黃文清眼楮一眯,臉上旋即露出了若有所思之色。
V123210 發表於 2016-8-3 22:49
第六百二十二章 老乞丐

    黃文清本身就是一個用毒的高手,對于手中這梅花引並不陌生。

    江湖中,人言梅娘子有三絕︰梅花劍、梅花針,梅花引……梅花引的配制方法非常復雜,但效果奇佳。它不具備毒殺人的功效,卻能夠讓人在無聲無息之中昏迷。

    黃文清曾多次想要從梅娘子手里騙取梅花引的配方,卻始終沒有成功。

    但是對梅花引的效果卻非常清楚,與普通迷藥不同的是,中了梅花引的人在醒來後,並不會感覺到頭昏腦脹,甚至精神會感到振奮。其中的奧妙,讓黃文清好奇不已。

    梅娘子已經死了,那麼這世上精通于梅花引的人,就只剩下幼娘一人。

    “王縣尉,帶我去見一下陳子昂。”

    在思忖片刻後,黃文清已經有了決斷。

    對于他和射洪縣令段簡之間的關系,王猛並不清楚。

    不過王猛知道,這黃文清看似只是一個射洪的土財主,但是連段簡也要敬他三分。

    所以,對于黃文清的要求,王猛自然不會拒絕。

    在王猛的帶引下,黃文清來到了地牢里,也看到了陳子昂。

    當他看到陳子昂那蓬頭垢面的模樣時,眉頭不由得微微一蹙,朝王猛看了一眼。

    別看黃文清是個武夫,但也知道陳子昂在士林中的名望。

    如此作為,簡直就是有辱斯文……萬一被傳出去的話,段簡乃至他背後的人,都將不得善終。別看那些清流沒什麼權力,可一旦鬧將起來,那絕對不會是一樁小事。

    這可是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的陳子昂。

    或許他沒有很大的來頭,可是這名聲……亦或者說,段簡根本不打算讓陳子昂活著?

    想到這里,黃文清心里一咯 。

    段簡其人,黃文清雖然認識不久,卻有些了解。

    此人和他是同一個主子,卻貪婪無度,殘忍至極。此前,他原本是一州司馬,卻因為貪墨被抓。後來他散盡家財,保住了性命不說,還保住了官位,被貶到了射洪。

    這家伙表面上兩袖清風,實則對錢財有著超乎尋常的欲-望。

    他之所以要對付陳子昂,就是因為他看重了陳子昂家中的財貨。要知道,陳子昂也是射洪的名門,幾代人積蓄下來的財物,足以段簡眼紅。此前,他以數次借口修路,從陳子昂手里索取錢財。也是陳子昂糊涂,如果他一開始就表現出強硬姿態,段簡說不得還會有所收斂。可他越是軟弱,段簡就越得寸進尺,胃口也越大。

    月前,陳子昂發現自家小妾和家中的小廝偷情,勃然大怒,打死了那個小妾。

    但小廝卻逃得生天,更跑到了段簡面前誣陷陳子昂,最終使得段簡下定了決心……

    看起來,段簡也清楚陳子昂的名聲,所以一開始就存了害死陳子昂的心思。

    黃文清對段簡的手段頗有些看不上,不過他和陳子昂非親非故,也沒必要因此和段簡沖突。

    “把牢門打開。”

    隨著黃文清一聲吩咐,王猛忙不迭打開了牢門。

    黃文清走進牢房,來到陳子昂身前,蹲下身子。

    “陳公子,陳公子?”

    大家鄉里鄉親,黃文清當然也認得陳子昂,于是低聲呼喚。

    那陳子昂睜開眼,認出黃文清的時候不由得一怔,“黃翁,你怎會也在這里,莫非……”

    他旋即看到了黃文清身後的王猛,頓時閉上了嘴巴。

    黃文清一見,哪能不明白他的意思。

    于是,裝模作樣從身上取出一貫錢遞給了王猛,輕聲道︰“王縣尉,我想與伯玉說點話,還請縣尉給予方便。對了,可否打一盆清水來,伯玉好歹也是當今名士。”

    王猛一愣,心中有些疑惑。

    可是當他看到黃文清對他使眼色,雖然不知道黃文清的意思,但也知道他要做什麼。

    于是,王猛道︰“黃翁,你快點,莫讓縣尊知曉。”

    黃文清微笑著,連連道謝。

    王猛離開了地牢,不一會兒有獄吏送來了一盆清水。黃文清從身上取下一塊手巾,用水沾濕了,蹲下身來為陳子昂擦拭臉上的血污,一邊喃喃自語的咒罵著段簡。

    “簡直是有辱斯文,陳公子是我射洪名士,段簡怎敢如此對你?”

    “黃翁,救我。”

    黃文清握住了陳子昂的手,嘆了口氣道︰“伯玉,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能怎麼回事?段簡老賊謀我家產,故而對我嚴刑逼供,把我打成了這幅模樣。”

    “謀家產?”

    黃文清露出疑惑之色,看著陳子昂道︰“伯玉,可我卻听說,你勾結匪人,意圖謀反,又是怎麼回事?”

    “黃翁,那是段簡冤枉我……你應該知道我是什麼人,又怎可能謀反?”

    “可是……”黃文清猶豫了一下,低聲道︰“段縣尊在你府上找到了兩張硬弓,還有數百支鷹翎箭。這東西可都是軍中配制,普通人家不得收藏,所以才判定你謀反。”

    “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陳子昂忍不住心中咒罵︰你黃文清家里,便少了這些東西嗎?

    可他卻不能說出來,只能苦笑道︰“黃翁,那是我家一個遠方佷女所用之物……她不好紅妝,偏愛弓弩,所以我就給她找來了那些弓箭,平日里在家中戲耍用,哪里是什麼為了謀反啊。”

    “遠方佷女?”

    黃文清眸光一凝,沉聲道︰“那就難怪了……

    不過,你那遠方佷女姓甚名誰,如今又在何處?若是讓她出來解釋一下,一切自當清楚。”

    “黃翁,那沒有用。

    段簡就是為了謀我家產,就算我那佷女出現,也沒有用處,反而會壞了她的性命。”

    陳子昂似乎不願意說太多關于幼娘的事情,黃文清也听得出來。

    他盯著陳子昂,半晌後突然爽朗笑道︰“的確如此,那這樣的話,我就明白了……伯玉不必擔心,你我鄉親,雖說沒什麼交集,但畢竟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射洪縣城里。

    這件事,我定要幫你討回公道,若那段簡不從,我就去州府衙門,去劍南道衙門。

    這里是梓州,還輪不到他段簡一個外來人為所欲為。”

    陳子昂聞听,頓時露出了激動之色,拉著黃文清的手,一臉的感激。

    黃文清又溫言勸慰了陳子昂幾句,便起身告辭。

    離開了地牢,那王猛連忙迎上前來,輕聲道︰“黃翁,都查過了,沒有發現異常。”

    “如此,就算了……不過王縣尉,這監牢的防衛還要加強。

    萬一真有宵小圖謀不軌,發生了什麼變故的話,到時候莫說你,便是縣尊也難辭其咎。

    這樣,我立刻去拜見縣尊,你就留在這邊加強警戒。”

    說完,黃文清便徑自離去。

    他沒有向王縣尉討回那一貫錢,而王縣尉更樂得不吭聲。不過,在送走了黃文清後,他突然就變了臉色,惡狠狠啐了一口,低聲咒罵道︰“什麼東西,也敢指揮我?”

    說著,他一擺手,讓獄吏散開,自顧自走進了門房中……

    +++++++++++++++++++++++++++

     幼娘貼著牆壁,從牆頭上滑下來,好像一只壁虎般。

    雙腳落地,她轉身就準備離開,卻在這時候,突然被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腳脖子。

    幼娘的反應奇快,幾乎是在那只手抓住她腳脖子的瞬間,身體呼的一下子翻轉過來,把那藏在灌木叢里的人按住。與此同時,一口明晃晃的短劍拔出,便要準備下手。

    此時,烏雲散去。

    一輪皎月升起,就著月光,幼娘看清楚了那個人的樣貌。

    “老牛頭?”

    那是一張蒼老且滿臉污垢的臉,可是幼娘卻呆住了,失聲喚出了對方的名字……
V123210 發表於 2016-8-3 22:49
第六百二十三章 保你一世富貴

    對這張臉,幼娘並不陌生。

    猶記得年初時,她剛到射洪,無容身之所,只能扮成乞丐模樣,混跡在射洪縣城。

    那時候,她一個新來的,為了掩飾身份,只能裝作啞巴。

    就是眼前這個人,趕走了想要欺負她的地痞,然後把她收留,給予了各種的保護。

    幼娘至今記得,他叫牛叫花,不過人們都稱呼他做‘老牛頭‘。

    後來,幼娘殺了老陸,又被陳子昂收留,就和老牛頭失去了聯系。

    雖然同在一座縣城之中,幼娘卻不敢去找他,因為她知道,自己要報仇,要找黃文清的麻煩。一個不慎,就可以會有殺身之禍。若是找到了老牛頭,反而會給她帶來危險。所以,這射洪縣城雖小,幼娘和老牛頭卻再也沒有交集,沒想到……

    老牛頭剛才看到有人越過牆頭,回到城隍廟後,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所以,他就藏在了監獄高牆的下面,想要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後來那大牢里傳來騷動,過了很久,幼娘從院牆上滑落下來。老牛頭也是想趁機撈一筆,所以才打著膽子攔阻幼娘。可沒想到,幼娘的反應如此快,那口明晃晃短劍夾在脖子上的剎那,老牛頭的臉都白了。不過,當他听到幼娘喚出他的名字時,也不禁愣住。

    “你是……小啞巴?”

    幼娘換了裝束,但老牛頭還是認出了他。

    事實上,他一直在找幼娘。特別是年中射洪接連發生命案,他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看到了幼娘的背影,便一直在尋找幼娘。只是,幼娘平日里深居簡出,根本無法踫到。

    “牛叔,你別亂動,也別喊叫,我不想害你。”

    老牛頭聞听,連忙點頭,並壓低聲音道︰“小啞巴,我不會喊的,你先讓我站起來。”

    幼娘猶豫一下,緩緩放開了老牛頭。

    不過,她並沒有放松警惕,短劍雖垂下來,可是身體卻始終處于戒備狀態,同時另一只手,放在了腰後。那里,還有一口短劍。幼娘有把握,只要老牛頭有叫喊的跡象,她可以在他喊出聲之前取他性命。畢竟,這高牆後就是監牢,同時距離城隍廟也不遠。幼娘不得不提防老牛頭……當然了,內心里她其實並不想殺人。

    老牛頭站起來,活動了一下手腳。

    “小啞巴,你……”他突然呵呵笑了,輕聲道︰“年中時,我就說看到的那個人像你,卻因為是個女人,所以不敢辨認。沒想到……小啞巴你不但是女人,身手還這麼高明。”

    就在這時,遠處城隍廟里走出一人,大聲喊道︰“老牛頭,怎地出恭恁久,莫非吃壞了肚子?”

    幼娘眼楮一眯,手中短劍就隨之蓄勢待發。

    老牛頭看了她一眼,扭頭喊道︰“我沒事兒……今天城隍廟人太多了,我回我自己的住處去。”

    “痴漢,這時候回住處,受罪嗎?”

    “你管得著嗎?”

    城隍廟里的人又喊了兩聲,見老牛頭不理睬,便罵罵咧咧的回去了。

    老牛頭看看幼娘,又看了看身後的高牆。

    “小啞巴,跟我來。”

    幼娘愣了一下,卻沒有拒絕,跟著老牛頭離開了城隍廟。

    兩人直奔城西,在一個破舊的牆洞外停下腳步。

    幼娘笑了,看著那牆洞,露出一抹回憶之色。這牆洞是老牛頭在射洪的一個家,早先其實是一處藏兵洞。後來,城牆修整,這藏兵洞就被廢棄下來,被老牛頭佔居。

    他資格夠老,和城隍廟的大團頭梁九郎關系也不錯,所以射洪的潑皮們不敢佔居。

    老牛頭見幼娘笑了,自己也跟著咧嘴笑了。

    “小啞巴,咱們回家了。”

    說著,他鑽進了藏兵洞里,從角落里找出一塊火石,然後就著藏兵洞里的干柴枯草升起了火,頓時把藏兵洞找了個通透。幼娘也彎著腰,鑽了進來,在火堆旁坐下。

    “老牛頭,你還好嗎?”

    “好,當然好……嘿嘿,小啞巴,你可把我騙的不輕。

    那天我搶了蒸餅,你卻不見了。後來我到處找你,你卻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讓我難過了許久。

    小啞巴,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這好端端的,你干嘛要去縣衙大牢里?莫非家人出了意外?”

    從老牛頭的言語中,幼娘听出了他發自內心的關切。

    猶豫一下,她輕聲道︰“老牛頭,對不起,我當初不是有意想騙你。

    只是我要報仇,所以不敢表露身份。我的仇家很厲害,我害怕到時候,會連累你。”

    “哈哈,我就知道,你這小家伙不是沒良心的人。”

    老牛頭听了幼娘的解釋之後,非但沒有生氣,反而顯得很開心。

    他添了把柴火,然後又從牆上的一個褡褳里取出一個酒葫蘆,還有幾個蒸餅來。把蒸餅放在火上燒烤,老牛頭喝了口酒,把酒葫蘆遞給幼娘,幼娘毫不猶豫的接過來,喝了一口。

    酒,是劣酒,但幼娘卻沒有流露出半點嫌棄的表情。

    老牛頭更開心了,問道︰“小啞巴,說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老牛頭要能幫忙,一定不會推辭……沒想到,你這小家伙的身手這麼好,怕連九爺也不是對手。”

    “老牛頭,為什麼要幫我?

    你知不知道,我的事情很麻煩,萬一有個閃失,你可能會送了性命。”

    “小啞巴,誰讓咱爺倆有緣呢?

    還記得咱們第一次見面嗎?你當時在巷子里,好像個受傷的小貓一樣……我當年也有個孩子,如果活到現在的話,說不得比你還大一些。可惜……我就覺得咱們有緣。要不然,當初我也不會救你。老牛頭活了四五十年,別的沒學會,就學會了一個隨心。”

    幼娘聞听,沉默了!

    她低著頭,默默看著那火堆,似乎在猶豫。

    這時候,老牛頭把烤好的蒸餅遞給了幼娘,然後又取出一個黑乎乎醬罐,把蓋子打開。

    “我記得,你那時候愛吃老牛頭的烤餅,最喜歡配著李家樓的辣醬。”

    幼娘接過了烤餅,抹了些辣醬,咬了一口。

    她突然抬起頭來,看著老牛頭道︰“老牛頭,我要你幫我。”

    “嗯?”

    “我要你幫我走一遭洛陽,找一個人。”

    老牛頭頓時長大了嘴巴,痴呆呆看著幼娘,半晌後苦笑道︰“孩兒啊,我不是不想幫你,可老牛頭活了四十多年,都沒有走出過梓州。洛陽在哪里?我不知道啊。”

    “老牛頭,你要不要幫我嘛。”

    看著幼娘一臉祈求的表情,老牛頭有些猶豫了。

    生于斯,長于斯,葬于斯……

    這也許是大部分生活在劍南道的巴蜀人的願望。

    老牛頭一輩子沒有離開過梓州,更不要說走出劍南道,前往洛陽……听說洛陽很繁華,可是對老牛頭而言,他早已經習慣于巴蜀獨有的生活方式,不願意長途跋涉。

    可是,話已出口,再加上幼娘那副祈求的模樣,讓老牛頭不知道如何拒絕。

    “去,去,去……洛陽做啥子 ?”

    “幫我找一個人。”

    “誰?”

    “我哥哥……他叫楊守文,在洛陽很有名,就住在銅馬陌。

    只要你到了洛陽,隨便打听就能找到他。見到他之後……你就對他說︰幼娘遇到了麻煩,讓他快來幫忙。”

    “小啞巴,你叫幼娘?”

    幼娘點點頭,輕輕‘嗯’了一聲。

    老牛頭忍不住問道︰“小啞巴……不對,我還是叫你幼娘吧。

    幼娘,你到底遇到了什麼麻煩?還有,你要對付的,莫非是黃文清,黃老爺嗎?”

    “他不是好人。”

    幼娘脫口而出,因為她記得,老牛頭當初曾對她說過,黃文清是一個大善人。

    老牛頭的眉頭,緊蹙一起。

    “幼娘,我要是不答應呢?”

    “你要是不答應……”幼娘咬著下嘴唇,猶豫一下後輕聲道︰“那就算了,當我沒說過。”

    說著,幼娘便要起身離開。

    “慢著……你這小啞巴,我又沒說不肯幫你……你和黃老爺之間到底是什麼恩怨,老牛頭我不想過問。其實黃老爺這個人,看上去面慈心善,但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我心里很清楚。他把持著射洪縣的大小團頭,幾乎所有的團頭每三個月,都要向他供奉孝敬。這樣一個人,如果說是好人,我肯定不信……呵呵,你別擔心。”

    听了老牛頭的話,幼娘停下了腳步。

    她重又回到火堆旁邊,看著老牛頭,也不說話。

    老牛頭似乎很為難,猛喝了兩口酒,輕聲道︰“幼娘,不瞞你說……如果早二十年,我肯定願意幫你。可是現在……先不說黃文清善惡,也不說洛陽距此千里之遙。我就問你,你那個楊什麼的哥哥,真能對付黃文清嗎?你要明白,這里是梓州,黃文清勢力很大,和官府關系密切。你那個什麼哥哥,或許在洛陽有些勢力,可能不能顧及到梓州呢?萬一他管不到,你就算找到他,到頭來可能會害了他。”

    “這個……”

    幼娘有點茫然了!

    她並不清楚楊守文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但是師父和陳子昂都說,他如今勢力不小。

    可老牛頭說的也沒有錯,楊守文在洛陽厲害,能管到梓州嗎?

    “還有,不是老牛頭矯情……這千里迢迢,我去了洛陽的話,又能有什麼好處呢?”

    幼娘抬起頭,輕聲道︰“老牛頭,我也不知道我那哥哥能否幫到我。

    但有一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證,只要你能把口信送到洛陽,我可以保你這一世富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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