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界大陸] 碎星物語 作者:羅森(連載中)

   
tylinee86 2015-11-3 15:47:30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571 7873158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1 09:35
十八章 我是好人

  「大金、小灰……是我從小時候就餵大了,牠們以前,不是這樣的,我有一陣子沒見牠們啦,牠們……就變了。」

  黑衣少女道:「武家的人,帶了其他的人來獵牠們,我……想去阻攔,和他們……打了起來。」

  少女的話吞吞吐吐,溫去病大致能想像其中難處。

  帝國可沒有什麼自然生物保護法,一票人趁著西北戰亂,跑來大狩獵,雖然不厚道,卻沒犯法,司馬家的人出手阻攔,時機敏感,衝突起來,後果難料。

  估計,這女孩出手,已冒了極大的風險,不敢為家人所知,不但要隱藏身分,還不能使用拿手的功夫,若非如此,武戰豪也無法那麼簡單重傷她。

  「他們一上來就使毒,設了許多陷阱,大金、小灰發狂了,殺掉他們不少人,他們當中有幾個高手,大金、小灰被打傷,我出來想救,沒能成功,他們人太多……」

  黑衣少女低聲說著,嬌軀忽然顫抖起來,似乎想到什麼極驚恐的事,控制不住情緒。

  「大金……頭被砍掉了……就在我眼前……我救不了牠……還被武戰豪打了一掌……」

  說到這裡,晶瑩淚珠終於滾落,少女抖著肩膀,在陌生的男人面前,泣不成聲。

  「……雕死不能復生,請節哀。」

  溫去病委婉地安慰,朝兩具被爆頭與無頭的雕屍望了一眼,暗暗嘆息。

  ……真不好意思,小灰的頭,是被我爆掉的,請別怪我,我也不想的……

  看少女哭個不停,對自己的安慰充耳不聞,溫去病也哭笑不得,再朝雕屍看了兩眼,忽地眉頭一皺,一下飛竄了出去。

  少女傷心忘我,一時沒有顧到,等察覺眼前無人,卻見那個男人趁著自己傷心,居然溜到雕屍旁邊,持著利刃,就要下手。

  「你!你這卑鄙小人!」

  幾乎被氣炸了肺,黑衣少女爆發出有生以來難見的狂怒,又悔又恨,飛衝出去,五指扣爪,顧不得隱藏身分,直接就要抓爆這個壞人的腦袋。

  凌厲的爪勢,將要著腦,忽然一道電光,自那男人的腋下,離奇飆出,直打面額,少女大驚失色,百忙中雙掌一錯,凌空畫圓,撥陰轉陽,電光來得雖快,卻被太極陰陽勁給兜住,急繞幾圈後,化消無形。

  玉虛真宗的雙極輪,有效解除危厄,但來自內部的傷勢牽動,黑衣少女嘴角溢血,險些就摔墜下去,更不及出手阻攔,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那個賤人的匕首一揮,剖開了雕腹,鮮血大量噴濺出來。

  血如泉湧,黑衣少女眼前,仿佛又出現那神傷腸斷的一刻……

  自己受傷墜跌,大金飛來接住自己,卻被凶人們逮著機會,刀氣縱橫,狠狠劈下,大金的悲鳴戛然而止,雕首斬斷,鮮血噴出……

  這些……就在自己的眼前發生,自己沒能阻止,一度自己曾以為,現在擁有的力量已足夠自豪,沒想到真的面對事情,自己無力若斯,什麼也阻止不到……

  現在,更眼睜睜看著壞人切割牠門的屍骸……

  ……大金……小灰,我……一定替你們報仇!

  這還是生平首次,自己對某個人湧出如此強烈的殺意,想要為了其他的生物而殺人……換了一天之前,自己定然覺得荒唐可笑,但現在……自己死掐著拳頭,只想把那男人撕成碎渣……

  「……我本來不想這麼說的,但本性難移,比起雙極輪,或許天狼爪更適合你,自身武道若與心性相違背,事倍功半喔。」

  「你!」

  黑衣少女怒極抬頭,看見溫去病緩步走來,半邊身體沾著血,手上卻拿著…

  …兩顆巴掌大的蛋。

  「……你手裡的是……」

  少女的眼睛一下瞪圓,意識到溫去病拿的是什麼,驚訝到說不出話來,後者聳聳肩,將手裡的兩顆雕蛋晃了晃。

  「懷孕的灰眼雕,為了繁殖後代,殺性特別重,我看這一對的體型……母的應該是快生蛋了,就姑且試一試……真是好險啊,這是兩顆已成形的蛋,如果再晚幾刻鐘,就會隨母體一同死去,救不出來了。」

  「這是……大金和小灰的……」

  黑衣少女顫抖著聲音,忽然伸手抹去奪眶而出的眼淚,正色道:「這兩顆蛋,可以給我嗎?我願意拿……」

  想要交換,拿出來的東西自然不會差,但還沒等少女把話說完,溫去病就笑起來。

  「不給你,我拿這兩顆蛋出來幹什麼?別當我和那些捕獵者是一路的,雖然我是個商人,我家店裡可從沒賣過野生動物……」

  ……人類和人頭,才是我家店裡的主營商品!

  複雜的含意,心情激動的黑衣少女自然聽不出弦外之音,淚眼婆娑地忙道謝,珍而重之地接過一對雕蛋。

  溫去病道:「這是牠們的孩子,也是牠們生命的延續,請你不要悲傷,好好照顧牠們的後代……嗯,單靠你一個,想孵化這一對蛋,是要費點力氣的,我建議……」

  才想說給點建議,就看黑衣少女拿出一個小袋子,迅速一套,便將兩顆比袋子大得多的雕蛋收入其內。

  溫去病目光緊縮,著實意外少女手裡有這種空間系的異寶,自封神之後,空間系道具益發難得,芥子環、藏天袋這一類的納物裝備,基本只大門派的掌門、太上長老持有,再不然,就是那種門派中光芒無限,萬千寵愛集一身的菁英人物。

  匆瞥一眼間,溫去病大致看出,那個藏天袋的等級相當高,似這等級的空間裝備,都不僅只是空間放大而已,隱隱約約,已自成一界,雕蛋置於其間,恆溫恆定,雖然無法進一步孵化,卻也絕不會惡化,倒是個最好安置。

  有了精神寄託,黑衣少女的情緒安定下來,看溫去病的眼神,整個不一樣,變得親厚許多,不過,擺在眼前的問題,仍是如何覓路出去。

  離開之前,兩具雕屍成了問題,照溫去病的想法,尊重自然循環,讓兩具雕屍在這邊腐化,滋潤大地,省時省事,但黑衣少女生恐有人攀岩下來,割取雕屍身上的值錢部位,因此要求火化,溫去病並不反對,取出燃料,將兩具雕屍化為熊熊烈火。

  看著這兩團熾烈燃燒的猛火,黑衣少女的雙眼又溼潤起來,為了移轉情緒,她望向溫去病,道:「灰眼雕是多種丹藥、裝備的重要主材,你真的一點都不心動?」

  ……你也不早說,都已經燒成這樣了,心動個鳥啊……

  溫去病心中好笑,正色道:「牠們不是你的朋友嗎?在朋友面前,切割朋友的遺骸,這種事情我不想做,也做不出來。」

  「……朋友……」

  黑衣少女細細咀嚼這兩字的味道,點頭道:「你是個好人,我交了你這個朋友,你……叫什麼?」

  「天涯飄零有知交,相逢何必問姓名?」溫去病道:「我叫……嗯,你叫我老賈吧。」

  「老賈……你姓賈啊……」黑衣少女沉吟片刻,道:「我本來以為,天下的男人九成差勁,但看來,我今天運氣不錯,遇到了剩下那一成裡面,特別好的一個。」

  ……真是天大誤會,以普世價值而言,天下男人分百等,我溫剝皮大概低過其中九十九,屬於黑到發亮的那種!

  受到難得的待遇,溫去病忍不住頻頻自嘲,當雕屍焚盡,他與黑衣少女一起覓路而行,一個目光準確,判斷力強;一個身手敏捷,高階武力,兩人合力,很快便順著水路,攀岩翻出山谷。

  過程中,溫去病對那條漂浮碎冰的低溫溪流,感到好奇,甚至……覺得不妥。

  無論是自己的記憶中,或是照天候理論分析,此處都不該有這樣一條低溫冰流,可它卻反常地出現,或許,蒼涼山內部有了什麼異常變化,等到手邊事了,應該要來這裡調查一下的……

  兩人合作離開,受贈雕蛋的黑衣少女,為了表達謝意,還有拿不出實質禮物回贈的愧疚,一再稱讚溫去病的「義舉」,溫去病一眼看穿小女孩的心思,忍住好笑,溫文回答,反倒更贏得對方的好感。

  兩個時辰後,兩人離開山中,來到外界,赫然已經走出了蒼涼山。

  之前溫去病一行人,抄小徑橫穿蒼涼山,本就已經走到末段,只是因為墜崖波折,這才拖慢了路程,否則早就可以出蒼涼山。

  黑衣少女就不同,她與那些獵者對小徑一無所知,只是在戰鬥中亂走,這才墜崖至此,溫去病本以為,她走出蒼涼山後,會轉向回家,哪知她似乎沒這意思,逕自往前走向沙地,還很奇怪地朝自己看來。

  「老賈……怎麼你……沒往回走?」

  ……好問題,這話我還想問你咧……

  「難道……你一開始就是打算要出蒼涼山的?雲崗關已經封閉,片甲不得出關,你這時候偷出關外,意欲何為?」

  說到這話題,黑衣少女眼中閃過警戒之色,像是被觸動什麼敏感神經,溫去病聳聳肩,正想回答「和你一樣,去飛雲綠洲」,忽然,兩人表情一變,不約而同地蹲低下身。

  數百米外,幾道黃沙煙塵揚起,高速橫越而過,其中的剽悍身影,兩人趴著遠看,心頭都是一震。

  ……飆狼族!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1 09:43
十九章 抹了精油再上!

  由飛雲綠洲西渡月煌灘,再往西走,就是飆狼族的勢力範圍,在百族大戰之前,整個雲崗關外都是他們的土地,從雲崗關登高俯視,大片飆狼族的戰兵整日來來去去,耀武揚威。

  飆狼族屬於獸人中的一支,狼頭、狼爪、狼尾、人身,外型非常好認,他們的鋒銳指爪,就是生撕人體的殺器,部分高階的飆狼戰士,會配戴由妖獸屍骸製成的爪套,增添殺力,但基本上,他們維持著喜歡親手撕開獵物的習性。

  身為獸人,飆狼族奔跑的速度極快,疾若奔馬,只是少了長力,但在戰時,他們也會配合需要,策騎近三米長的赤爪戰狼,衝鋒陷陣,破關拔寨,勇悍無雙。

  ……這些資料,伴隨著許多慘烈畫面,都在溫去病腦中閃過。

  講起對獸族的認知,司馬家雖然戍邊對抗獸族千百年,但其中很多人在這方面,還未必比得過自己……

  不過……飆狼族的戰兵,都已經東侵到這地方來啦……

  溫去病看著數百米外,那幾名高速奔跑的飆狼族戰兵,覺得古怪。這裡是蒼涼山腳,荒無人煙,陡峭山壁難以攀越進攻,距離雲崗關更有大段距離,也不可能是來偵查,更別說那些飆狼戰兵看也不看這裡,就往南走,他們到底是來這裡幹什麼的?

  考慮數秒,溫去病想藉此與少女分道揚鑣,飛雲綠洲是一大變數,自己可不想往那邊靠近,各走各的正好。

  然而,這邊正要開口,黑衣少女搶著道:「狼賊出現在這裡,肯定沒有好事,我們跟上去看看,若有機會,就下手除惡!」

  「啊?狼賊?」溫去病奇道:「你養妖獸當寵物,我還以為你……」

  「那個不一樣!大金和小灰是我從小就……」黑衣少女一揮手,眼中閃過一絲毅然,「凡是我……西北兒女,都與獸族勢不兩立,絕沒有看到獸族,卻不上前殺敵的可能!」

  「呃,行吧。」溫去病道:「那就跟去看看,你先去,我功夫不好,速度慢,慢慢跟上去。」

  「不行!」黑衣少女道:「老賈,我們不是朋友嗎?就該互相幫助,你走得慢,我帶著你走就行了。」

  沒給溫去病開口的機會,黑衣少女挽著溫去病的手,展開輕身功夫,往前飛馳。

  見對方堅持,溫去病也懶得拒絕,就這麼讓她挽著手,帶著奔移,自己的身體不適合高速奔走,有個人幫著扶正好,但為了不被那些飆狼戰兵發現,溫去病取出一個指頭大的小瓶,將裡頭的藥粉往自己與她身上灑去。

  又見藥粉,黑衣少女一驚,「這是什麼?」

  溫去病道:「簡單來說,灑了這個,就算你站在那些獸族的對面,他們也聞不到你。」

  黑衣少女道:「老賈,你吹的吧?那些獸族的鼻子靈得很,我們現在是從下風頭靠近,否則一早就被他們發現了,什麼到了面前還聞不到,連司馬家的藥師群都做不出那種藥。」

  溫去病微微一笑,術業有專攻,和醫師比救人,自己真是不行,但要比怎麼下藥、放毒、陰人,自己怎麼說也是博物學者,遍識物性,身邊又有個超級專家在,整團醫者加起來也比不過自己。

  黑衣少女的輕功不算強項,又受傷勢拖累,跑出一段路後,就顯得不太夠力,漸漸落後,溫去病無奈,又取出一個瓷瓶,「抹上吧!」

  「這……這又是什麼?」

  「風之精油,上次替人做東西,剩些邊角料,我順手調的,塗抹在手腳,強化對風元素的感應與配合,不管是哪家的輕功,都能在兩刻鐘內,提升三成速度與敏捷。」

  「你、你自己調的?」

  黑衣少女失聲驚叫,明顯被震得不輕,又一次對這男人刮目相看,畢竟,強橫武者好找,優秀的藥師、匠師,那可是鳳毛麟角,各方爭奪的人物。

  「嗯,是我調的。」

  很不巧,其中的主材料就是灰眼雕肝,下訂單的好像是西南獸族還是九外道……溫去病悄悄腹謗。

  黑衣少女愣了幾秒,望向這個裝備、道具百出的男子,眼神古怪地道:「老賈,以前……我家爺爺對我說過,會自己調藥的男人,九成九都不是好人。」

  溫去病揚了揚眉,表情短暫僵住,最後還是淡然道:「這話好像罵了天下九成九的大夫……」

  黑衣少女自知失言,低下了頭,沒再多話,帶著溫去病再次急奔起來。

  擦抹精油,增加對風的感應力後,兩人速度提升上去,黑衣少女感覺本身肢體變得輕盈,連扶帶的這個男人,都減輕不少重量,跑起來輕鬆許多,心裡越來越佩服。

  這樣的一瓶精油,不知成本如何?如果能大量提供給自家的將兵,與獸族作戰時,就能拉平不少雙方的差距,幫助何其之大?

  越是思索,就越發感到這個男人的價值,以前聽家裡的長輩說過,那個碎星團能戰無不勝,除了檯面上的戰鬥員奮死善征,各種後勤裝備的支援也是關鍵,好的裝備與道具,不知能減低多少人命的死傷……

  溫去病沒怎麼去想少女的心思,因為雙方貼得近,他就算沒想占便宜,也不時靠蹭到黑衣少女的嬌軀,清楚感受到這具十幾歲的青春肉體,曲線是如何濃纖有度,縱然高速急奔,淡淡香氣卻不斷飄來,引人遐思。

  兩人貼著蒼涼山線,在半沙地中跑出里許,巧妙躲藏,沒有被飆狼戰兵察覺,一段路程過後,終於發現這些飆狼戰兵之目的。

  那是一座由二十多間破房所組成的聚落,因為太荒涼,所以不知道該不該算成村落。

  蒼涼山區物資匱乏,想搭草房、木屋都有困難,這個聚落的房舍,基本是貼著山腳,挖岩壁出來的窯洞或半穴屋,裡頭的人也面色枯黃,衣衫襤褸,可以想見平日的生活。

  但哪怕屋殘村破,這個算不上村子的小聚落,居然還有陣法防護,幾支旗桿插在村前村後,四周左右,構結成一座法陣,屏障住整座村子,還扛住了飆狼戰兵的攻打。

  十多名飆狼戰兵,圍著村落,窮打猛攻,面對陣勢所形成的空氣障壁,他們揮舞狼爪,左撕右割,不住消耗著法陣的能量,還有一個策騎著赤爪戰狼的騎兵,看來身分較高。

  相較於普通的飆狼戰兵,那頭戰狼更不得了,騎兵每次拍完戰狼背脊,近三米長的赤爪戰狼,就咆哮一聲,化為風壓衝擊,撞撼空氣障壁,每次一撞,村內的旗桿就劇烈搖晃,出現裂痕,比尋常狼兵厲害得多。

  村落之內,男女老少,無處可逃,看著凶惡的狼兵,不住發出恐怖的吼嘯,利爪、尖牙,不住逼近,旗陣隨時會毀裂,狼兵分分秒秒會殺入,他們緊張的情緒繃到極點,孩童不住啼哭,成年人的面上也寫滿絕望……

  「……好爛的旗陣,七支旗的基本配備,有三支缺了桿頂的圓鎮,是個根本半殘的七星陣。」

  溫去病道:「這麼爛的裝備,應該有折扣價,或者根本就是撿回來的,將就用用……照這情形,估計再頂個七八分鐘,防壁就會解除,然後……」

  「那我們……」

  「百姓生死,匹夫有責,同樣身而為人,你我豈能坐視?正該齊心抗敵,揚我人族神威!」

  慷慨激昂地說話,凜凜英姿,看得黑衣少女眼前發亮,這個人果然就像自己那些鐵血肝膽的同族一樣,是個大好男兒。

  「……好了,行前致詞完畢,你上吧!」

  溫去病揮了揮手,一臉倦怠,直接在旁邊坐了下來,看得黑衣少女傻眼,「你……你不是……」

  「齊心抗敵,也是要講分工合作的,你看我這樣,像是能下場戰嗎?」

  「可是你……」

  「會用藥下毒嗎?可是在這種地方放毒,整個村子的人也會沒命,所以,還是你去吧,我在這裡給你放風。」

  「你……想不到你居然是個貪生怕死之途,太讓我失望了。」

  「哎呀,話可別這麼說,我與那些人非親非故,帝國律哪條規定平民百姓遇到同類有危險,就要不顧自己性命,冒死去救的?我不過明哲保身,又不犯法,你卻開口就是什麼貪生怕死……我欠了你錢嗎?」

  涉及口舌之爭,黑衣少女怎麼都不是溫去病對手,事實上,平時根本沒幾個人敢對她這樣頂撞。

  眼見村莊將破,黑衣少女再不遲疑,飛身飆了出去,直直衝向飆狼戰兵,雙方的戰力是一比二十幾,她視若無睹,仿佛有絕對自信,能以一人之力,掃平這些戰兵。

  她這邊躍出,登時引起飆狼戰兵的注意,馬上就有幾個狼兵咆哮著迎來,與她戰在一起。

  溫去病從後遠望,不只看她的戰鬥,也不時瞥向村落,尋找著某些東西,一些曾在十年前嚇到自己,讓自己此刻不願貿然下去參戰的東西。

  (……這裡應該就是那個村夫的老家了,雲兒他們還沒到嗎?不會是香雪翻臉,把那邊所有人都幹掉了吧?如果本地風俗依舊,這地方……應該是可以給她個深刻印象的。)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1 13:04
二十章 雙極奧妙此中藏

  黑衣少女的身手極好,即使以溫去病的眼界,也不得不讚許這女孩在基本步上下足了苦功。

  她運發的力量,停在中階,這既是避免觸發內傷,也是為了不讓過多的力量,影響本身的玄妙感應。

  就看她腳踏罡步,雙手撥陰陽,步伐似緩實疾,每一步踏出,都在畫弧形,這一道弧與上一道弧,勁斷意不斷,組成一長道連續的圓弧,勾連體內真氣,劃出一個又一個的圓形。

  少女的身形不高,嬌小玲瓏的體型,和均高一米九的獸人相比,矮得不只一截,當飆狼戰兵狠惡撲來,仿佛瞬間就能將她吞沒。

  但這情形沒有發生。

  所有襲向她的飆狼戰兵,只要接近她的身,就像被大量看不見的細絲給纏捆,速度、衝勢都被壓制,全力轟出的一爪,在力量被削減之後,給她柔荑一沾、一黏、一撥,拉偏方向,重心頓失。

  再怎麼無懈可擊的攻勢,只要重心一失,就從頭到腳都成了破綻,黑衣少女順勢一推,巧妙將對方攻來的力量,轉向一推,對方就踉蹌滾跌出去,有時還撞向其他的飆狼戰兵,讓整個殺局瞬間支離破碎,明明是以一敵眾,卻反過來打得一眾獸人手忙腳亂。

  (……纏絲勁練得這麼順暢,這丫頭……不愧是星榜前列人物,已經快要掌握雙極虛輪的精要了。)(寰宇萬咒武卷四部中,金剛身正面戰無雙,雙極輪亂戰無敵,敵人再怎麼多,只要沒有個別實力太強大的,這小丫頭吃不了虧……)(司馬家為了栽培這顆種子,到底投了多少資源下去啊?之前忘了查,她不知道是司馬家哪一系的血脈……)溫去病思潮起伏,回憶起當初在西北作戰時的情景,還有那些曾與自己一同擔任誘敵,被妖獸大軍追殺到險些連屎都噴出來的同伴……

  (該動手了……)緩緩伸手入懷,握住雷光槍,溫去病預備動手偷襲。

  雙極輪,號稱亂戰無敵,但並非沒有侷限性,借力打力,重在一個巧字,如果被敵人拖戰住,變成泥沼死鬥,雙極輪便顧此失彼,容易有後力不濟的問題,而且,雙極輪除非練至化境,否則傷人威力不強,這同樣不利女子之身久戰。

  戰鬥場中,黑衣少女的動作仍輕盈巧妙,將七個飆狼戰兵玩成了滾地陀螺,暈頭轉向,但他們皮粗肉厚,幾輪摔撞下來,受的全是皮肉傷,也消耗不了多少氣力,反倒是少女本身,氣息粗重,露出了疲態。

  看到救星失利,村中老少發出連串驚呼,仿佛遭逢末日,再沒剩下一點希望。

  溫去病手握槍枝,就要拔槍出手,驀地,他放開了手,轉望向村子的另一頭,有一隊人馬,正從那個方向高速飆衝過來,為首的一個,正是司徒小書。

  (……不用麻煩了。)一直在等的人終於到來,溫去病著實鬆了口氣,更發現隊伍的成員一下增加許多,除了司徒小書與封刀盟人馬,還有武家的武戰豪,其他以武戰豪為首的十幾名年輕武者,估計是一起抱團打妖獸的小伙伴。

  這兩批人不知為何走在一起,但合流之後的戰力,這些獸兵根本不是對手,兩邊的數目雖然近似,但那邊是只有蠻力,連軍陣都沒擺出的獸族,這邊卻是二十多名同仇敵愾,中、高階的武者,在人類中絕對算是菁英隊伍,更有星榜高手壓陣,一衝突起來,勝負不問可知。

  武戰豪似是自重身分,沒有下場攻擊獸兵,但他獨自走向那名騎兵領隊,幾招過後,凶猛的赤爪戰狼,在他紫度神掌之下殛斃,連那名駕馭的獸兵都慘死背上,盡顯七神絕的虎威。

  司徒小書沒有擺星榜武者的架子,身為人族的責任感,她幾乎是抽刀衝在第一線,斬殺飆狼戰兵如同仇寇,一刀一個,全不容情。

  溫去兵目光搜尋,很快也找到了龍雲兒,她仍背著香雪,也還替自己拿著那個鐵箱,卻仍下場參戰,或拳或爪,與司徒小書聯手,替她承擔攻擊,並製造機會,讓司徒小書的斬擊一刀致命。

  這幕光景,溫去病仿佛見到從前,寰宇萬咒武卷的四部分別,不僅僅在於相克,其中也有相生之妙,一群人分別修練,聯合作戰,相輔相成,能發揮比尋常團戰高數倍,甚至十數倍的戰力。

  戰鬥很快便結束,當最後一個飆狼戰兵被砍殺,在人族的強勢戰力下,幾乎全無抵抗餘地,受到鼓舞的年輕武者、封刀盟好手們,爆出了揚眉吐氣的歡呼,就連村人們都跑出來,圍繞著這些英雄歡叫。

  和武戰豪湊一團的,基本都是世家子弟,即便幾名無派散修,也是人生勝利組的驕子,眼睛一瞥,看這些村民的衣著,就知道他們拿不出什麼謝禮,對他們的感謝不屑一顧,也不想與他們靠近。

  這些武人之所以來此跑小任務,拯救村莊,為的不是錢財物資,一來是想說對手不強,順手行俠,後頭也可向人誇耀,但最主要的,還是想在司徒小書面前露個臉,讓這位封刀盟的小公主有個印象,留個交情。

  相較於他們,司徒小書的情緒就比較激動,當老少村民湧上來,向她道謝,她表面淡然,客氣地逐一作揖回禮,眼中卻有些溼潤,握著拳頭,心情怎麼都平復不下來。

  「我敢說,那丫頭一定在想,為國為民,這才真正是俠者所當為……光想這些,就可以在那裡一個人激動半天,和她爺爺當年一個樣。」

  「當年的你,我記得好像也是這樣子吧?」

  輕聲竊笑,回應著溫去病的感嘆,香雪就像一抹幽魂,出現在溫去病身旁,而一直在龍雲兒背上的那個香雪,則漸漸淡化了形影,消失不見。

  「你也太明目張膽了,底下有星榜人物,就不怕被他們看出端倪嗎?」

  溫去病皺眉問話,不過,也猜得到同伴會怎麼回答就是了……

  「那是個問題嗎?」香雪秀眉微蹙,「連那村子,也就百來號人,十秒內我留下半個活口,明天起我跟你姓!」

  「我如果沒記錯,你現在偽造的身分,叫做溫香雪,所以,你這根本是詐賭。」

  兩人淡定說話,這時,龍雲兒察覺到香雪的消失,焦急尋找,很快就循著氣息,找到了在另一頭的香雪、溫去病,先是驚呆,跟著便一臉喜色地衝過來。

  「溫家哥哥!」

  龍雲兒驚喜叫喚,溫去病把手一擺,「我沒事,無聊的廢話省下,現在你的感覺怎樣?我是說,打完這一仗之後……」

  「很好!」

  龍雲兒神釆飛揚,難掩喜色,但看溫去病問得認真,她定了定神,道:「很開心,比起江湖仇殺,守護才是武力的正確用途,能為了守護民眾而戰,替人族出一份力,我覺得非常充實,找到了練武的目標,為國為民,這才是俠道。」

  話沒說完,香雪已經在旁邊笑到打跌,「哇哈哈哈,果然傻瓜會傳染,兩個木頭腦袋的一起同行,還不到一天,說的話就已經差不多了。」

  香雪的嘲弄,龍雲兒臉上一紅,但沒有太在意,因為香雪若不這麼說,那才是奇怪,而自己所在意的,自始至終也就只有這個男人的看法,唯有得到他的肯定,自己的行為才有意義。

  「……唔,開心就好。」

  難得地沒有冷言冷語,溫去病的笑意中,帶著一份鼓勵與肯定,「行為本身我不與置評,但能讓你這麼感覺,就是好事,只要你別忘記現在的心情,無論後頭發生什麼,起碼都不會走偏步子。」

  「咦?後頭會發生什麼事嗎?」龍雲兒不解提問,但另外那邊已經鬧出事端。

  戰鬥結束,在所有援手的人馬中,黑衣少女的存在,變得特別礙眼,所有人裡頭,就她一個黑衣黑面,而在更之前,她與武戰豪等人起過摩擦,現在兩幫人見了,其中一方立刻炸了鍋。

  「是那妖女!」

  「若不是她,褚兄、許兄就不會葬身雕口,這筆血債,不能輕放啊!」

  這邊吼嘯聲起,黑衣少女也握緊拳頭,心中的悲憤之情,讓她也想怒衝出去,把這些人逐個打扁,但……考慮到家族,她最終猛一咬牙,轉身躍起,避免與他們發生衝突。

  她的退讓,並沒有換來另一邊的理解,這批武人見她躍起,更急著要追,兩個高階的尤其趕在前面,第五級力量擊出,預備攔人。

  武戰豪冷眼旁觀,沒有追趕上去,七神絕中的躡影形絕,是輕功一絕,若是自己要追,必能攔得下人,但那女孩的身分成疑,出手又很詭異,說不定就是司馬家人,為了避免招惹麻煩,還是袖手靜看為宜。

  打著這個主意,武戰豪忽然皺眉,望向百米外的沙地,那個站在沙地裡的白面男子,他從懷中掏出了一支黑管,黑管中電芒連著幾下閃現,追趕中的武者們紛紛栽倒,黑衣少女逃之夭夭。

  「嗯,我是不想這樣說啦,不過,好歹大家一起打過怪,得饒人處且饒人,別趕盡殺絕啊。」

  甩了甩手中的槍枝,溫去病淡然道:「這麼說吧,誰想要追下去的,我賣他全家落火坑!」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2 12:12
二十一章 三笑奪魂散

  溫去病的電光槍,短銃模式,有效射程一般在五十米左右,不要求精準的話,有效射程可達百米,但如果拉長、變體,轉換成步槍模式,四百米內都是殺傷範圍。

  電光子彈射出,低階、中階全然無抵抗之力,直接貫體射殺,即便是高階,若是命中要害,也是沒命,最要命的是,電光槍射速極快,即射即至,低、中階的反應速度根本扛不住,只有高階以上,勉強還能閃躲。

  即使本身的武力不行,但憑著手中的殺器,只要拉遠距離,藏好身形,計算好天時地利,就算星榜高手,溫去病也有信心一槍一個,不當回事,因此,正面戰鬥是自己極力要避免的。

  (以前每次都是我衝鋒陷陣當肉盾,重傷重殘的全是我,什麼無敵箭頭,全是虛名,還比不上一張狗皮膏藥。好不容易有機會重選,爺要改變風格!當隻開心的暗算老鼠!)製成電光槍的那一天,溫去病這麼自我期許著,從那時起,自己絕不輕易和人面對面戰鬥,直至今日,一股莫名的悸動,讓自己破例出手。

  「碰」、「碰」、「碰」,連著三槍,三道電光飆閃,一名高階武者半空翻滾,狼狽躲過;一名高階武者左肩中彈,沒破開護身罡氣,卻半身酸麻,墜地跪跌;一名中階武者小腿被打穿,電勁麻痺下半身,撲跌地上,驚惶哀號。

  突來驚變,把眾人嚇到,那名躲開電光的高階刀客,勃然大怒,拔刀出鞘,第五級力量爆發,刀影幻化雪浪,就往溫去病怒砍過去,行至中途,眼前一花,一個身形高佻的美人兒,俏生生擋在前頭。

  黑髮垂腰的大美人,楚楚可憐,給人嬌柔的印象,但她的那記重拳,卻如山洪怒湧,仿佛一根粗鐵樁直撞過來,瞬間粉碎刀浪,那名刀客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被轟飛出去,落地時,剛猛拳勁猶未盡,他雙腳一沉,插入沙地,肋骨折斷,一口鮮血將要噴出,卻被一隻手掌拍在背心,真氣入體流轉,化去拳勁。

  龍雲兒一拳退敵,卻見武戰豪冷不防地出現,先一掌泄去同伴所受的拳勁,跟著就高速朝這邊飆來,整顆心一下緊繃。

  之前,與司徒小書聯手,和這名星榜十三的高手一拚,他的紫度神掌確實厲害,自己從沒遇過這麼強的敵人,單獨一個,自己肯定不是對手,但……身後有溫哥哥在,打不過也不能退!

  心隨念轉,龍雲兒體泛金芒,祭起金剛身,發動金剛力,氣勁翻騰如龍象,五指成勾,先行出擊。

  「好!」

  武戰豪心中一驚,先前的交手,他認出龍雲兒的武學路數,倒也沒太奇怪,因為金剛寺僻處西北,廣傳功法,本地人大多跟隨修練,栽培出的女性高手雖不多,卻不是沒有。

  然而,這一爪靈動敏捷,暗合天地風雲軌跡,有幾分玄之又玄的味道,與金剛寺路數大異,卻有些玉虛真宗的道門意象,這……怎麼可能?

  佛道兼修的武者,不是沒有,但練了道門功法,還被允許修練金剛身,還練得成金剛身,這種人物,據自己所知,封神戰後從未有過!

  心念閃動間,爪已揮至面前,就聽遠處司徒小書一聲怒吼傳來。

  「住手!」

  這聲怒喝,止戰意圖明顯,那名龍姓女子的爪勢立頓,出現了破綻……

  武戰豪瞬息出手,雄臂舉起,一掌揮劈,雖然只是一隻肉掌,劈下的剎那,卻如同一把巨石雕鑄的大刀,氣勢雄霸,無物可擋。

  虎錄七神絕.虎禪殺絕!

  龍雲兒目光凝滯,一爪催勁轟出,再無保留,然而,對著那殺絕天地的一刀,縱然虎戰豪沒有催上第六級力量,卻可以預見,這中斷過的一爪,撞在刀上,必是骨斷、腕折,刀勢斬體而入,除非……

  一道電芒,自龍雲兒頸側閃過,近距離轟向武戰豪的左眼,速度太快,就是高階也不及閃躲。

  ……等到你了!

  武戰豪心中冷笑,周身氣息一凝,有若實質,如披鐵衣,肉體抗擊力瘋狂提升,能檔萬刃千槍。

  七神絕.金甲禁絕!

  媲美金剛身的護身硬功,是武戰豪的底氣,禁絕在身,萬擊辟易,電光雖難避,卻絕對傷不著金甲罩身的自己,而這殺絕一刀,則可以把對方隱藏的秘密迫出……或直接殺死。

  「哈啾!」

  生死一瞬,不合時宜的噴嚏聲,讓整個場面亂七八糟,但這聲噴嚏,卻不是來自任何旁觀者,而是一手主導戰局,也最不應該打噴嚏的武戰豪。

  莫名異狀,武戰豪眼中流露極度驚恐的神情,這不該有的反應,只說明自己身體出了某些問題,更絕不適合在這時與人硬拚。

  驚恐乍現,眼前一花,隱約看見一個高佻的女子身影,銀甲白衫,矯健有若雌虎,雙眸若星,澄澈粲然,一揚刀,風雲大變。

  『接得下我這刀,八年內,你星榜魁首在握!』

  舊日情景,腦中閃現,那一刀殺絕斬來,武戰豪鬥心失守,破綻大露。

  ……阿姊,是你!

  心膽俱裂,神不守舍,逼命瞬息間,總算武戰豪了得,硬生生維持一絲靈識,不管眼前什麼影像,一面掌刀狂舞護身,一面挺腰後躍,只覺臉上一疼,電光擦頰而過,造成焦痕,更險些貫穿左眼,打爛腦袋。

  經脈之中,氣息凝滯,金甲禁絕未能全功,威力大減之下,竟然扛不住這一道電光,而真氣受制之下,虎禪殺絕的力量也銳減,與那女子一爪對撞,臂骨竟然折了。

  整個戰鬥過程,發生在短短數秒間,兔起鶻落,旁人只見武戰豪出擊,占盡上風,龍雲兒、溫去病聯手抵抗,卻仍難敵,可忽然間,掌握戰鬥節奏的武戰豪一下噴嚏,跟著便胡亂揮掌,如同中邪,打滾著橫摔出去,在沙地上滾了三十多米,狼狽到極點。

  沒有人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詭異的氣氛,卻讓在場之人都感到一絲寒意,而武戰豪自地上一躍起身後,臉色蒼白,望向三名敵人,口唇微動,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看似普通的三人,一下邪異有若妖魔,尤其是那個臉色還白過自己的男子,眼中閃爍的神芒,非常人所及。

  一時間,全場詭異地沉默,沒有人敢在這氣氛下說話,最後,還是趕來排解的司徒小書說了話。

  「這三位都是我的朋友,與我一路同行到此,若他們有什麼得罪之處,我替他們道歉。」司徒小書道:「但如果有哪位要找他們麻煩,這帳也請寄我身上,我不會漠視朋友被人欺上門,封刀盟也不會!」

  抬出封刀盟的招牌,司徒小書大是不願,但對面這些人個個背後有來歷,不抬封刀盟出來,恐怕鎮不住場,總會有人想要生事。

  不過,這番顧慮似乎多餘了,武戰豪的受挫,挫得無比詭異,在這氣氛之中,沒有人想要惹事生非,當武戰豪握了握拳,轉身離去,走向村落,其他同行者也一併跟著去了。

  眼見事端暫時解決,司徒小書鬆了口氣,別看武戰豪受挫後,失魂落魄的狼狽樣,若真打起來,自己與龍雲兒聯手,都未必是他的對手,十載的年歲差,穩穩擺在那裡,光是他一人兼通虎錄三絕的實力,就超過外界傳聞,再配上第六級力量,絕對能挑戰星榜前十。

  因此,他詭異受挫,背後真的太不尋常……

  「溫老板,你……」

  走到溫家三人面前,司徒小書拱拱手,一如所料,還沒等自己開口,溫去病的回答就如連珠炮般響起。

  「那個黑衣女是誰?我哪知道,她從頭到尾都蒙面,搞不好是獸族變身也未可知,但我墜崖時,是她救我的,又護著我一路出來,我救命之人跑路,我幫著放兩槍,嗆兩句話,這不違俠道吧?難道非得要知她根柢,才決定要報救命之恩,還是對她放槍?我覺得這才不像人咧巴拉巴拉巴拉……」

  一長串說話,堵得司徒小書作聲不得,幫助救命恩人,這個理由正當性十足,何況那名女子與獸兵戰鬥,救援村莊,是眾人親眼所見,立場沒問題,至於行藏詭秘……偶爾蒙面的事,哪個江湖人敢說自己從沒幹過?

  「那……請一起入村,剛剛村民說要招待我們,且在村內休息個一晚,明早出發。」

  司徒小書做出邀請,溫去病不置可否,卻讓龍雲兒跟著司徒小書先去,龍雲兒眨了眨大眼睛,有許多話想說,但猜到溫去病可能想和香雪說點什麼,便點點頭,跟著司徒小書離去。

  「……你的力量恢復得不錯。」

  當龍雲兒與司徒小書走遠,溫去病靜靜開口,也不怕有人竊聽,身旁有這位在,自然會屏蔽周遭。

  「沒有你想得那麼多,這傢伙意志堅定,單靠精神威壓,沒法在幾秒內把人放倒,還是多虧你改進的藥方。」

  香雪道:「不過好端端的三笑奪魂散,為什麼變成了噴嚏?這樣做有什麼理由嗎?還是你又調錯了?」

  「……要你管!」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4 10:15
二十二章 小村的鄉野風味

  「溫家主擅長精神類的功法嗎?」

  「咦?」

  入村途中,司徒小書忽然提問,龍雲兒吃了一驚,「哪有這種事?我從沒聽說過。」

  「你們剛剛那一戰,武戰豪那樣子,怎麼看都是被精神壓制,以致戰敗,你應該不懂這方面的技巧,剩下的就只有他一個了。」

  雖說那邊有三人,但香雪童稚可愛,司徒小書的意識裡,壓根就沒想過她有問題的可能。

  龍雲兒看出了這點,心裡苦笑,恐怕不只是武戰豪,連司徒小書自己都著了道,若否,怎能如此全不懷疑?

  「溫家主,真的不能修練嗎?我看他……」

  「我們家主只是病弱,但他一直有修練的心,也接觸過許多功法,還是有些身手的,只是不能長時間維持,不過……他絕對沒有什麼精神力的。」

  龍雲兒連忙分辯,司徒小書看了她一眼,道:「還有,龍姊你與溫家主是不是……」

  「嗯?」

  「……算了,當我沒問。」

  司徒小書搖搖頭,臉上忽然一紅,沒再言語,這神情落在龍雲兒眼中,引起她好奇。

  幾次相處,加上剛剛一路長談,龍雲兒益發覺得,這位封刀盟的小公主,雖然美貌,個性卻近似男孩,臉上時常出現的堅毅表情,如果理個短髮,看來完全就像個假小子。

  這樣的她,會出現那種臉紅表情,也是挺難想像的……

  不久之前,溫去病墜崖,自己不顧一切地想要下去看,還是司徒小書勸阻,說武戰豪等人在側,貿然行動,如果被他們猜出了溫去病的身分,恐怕節外生枝,增添不必要的危險,並約定解了小村之危後,立刻與自己下山谷去搜。

  當時的她,焦急之情溢於言表,再加上剛剛出來維護,看來……倒很像把溫家哥哥當成了自己人。

  想到這些,龍雲兒露出微笑,「司徒姑娘一路照應,我非常感激,等一下不如我來做幾道小菜,向封刀盟的各位聊表謝意?」

  溫家哥哥一定又會怪自己多事,但他這個人,只會交際應酬,不會廣結善緣,自己替他做一些,總是好的吧?

  司徒小書聞言,如遭雷擊,卻不是因為這份善意,愣道:「龍姊,你……會做菜?我是說,你武功那麼好,還會下廚做菜?」

  龍雲兒微微一笑,嫵媚動人,「這兩者有衝突嗎?」

  司徒小書的頭,搖得有如波浪鼓一般,「沒有……沒有。」

  口中否認,司徒小書的臉卻莫名紅了起來,稍後,她們向村民詢問,有沒有什麼食材可以購買?

  看這村落如此荒涼,龍雲兒壓根沒想過可以買到蔬果,但估計只要能有些穀物、乾貨,自己就能弄幾道應急菜,如果還能弄出點烤肉之類,就更加理想了。

  聽了兩名恩人的話,村民們相當配合,在收取完少量金錢後,他們拿出了自家的食材,其中,就如龍雲兒所料,是一些乾果、乾貨,便於儲藏,還有一大塊連骨的鮮肉,不知是牛還是羊,肉質有彈性,光是觸碰著,就可以想像到燒烤後的可口滋味。

  「太好了!有這些,就能替我家家主做點好的了。」

  龍雲兒著實欣喜,想著該如何料理,自己雖然是千金閨秀,卻非是那種不進廚房,不懂持家的女人,為了將來能打理一個家,不被手下僕傭唬弄,各種相關知識,自己都沒有少下功夫。

  正在規劃,忽然,身後傳來冷笑。

  「千萬別,我腸胃不好,消化不了,你自己吃就得,千萬別拉上我。」

  循聲回望,溫去病站在門口,神情冷淡,似乎還帶著嫌惡,就連旁邊的香雪也不捧場,晃了晃手裡的酒瓶,「我有這個就夠了,不用做我的份。」

  兩人話一扔下,便揚長而去,看不過眼的司徒小書,忍不住道:「你們家主怎麼教孩子的?給這麼小的孩子喝酒,適合嗎?」

  「這個……」龍雲兒尷尬道:「我想家主也拿香雪小姐沒有辦法,她老人家……不,大小姐她……挺任性的。」

  「還有……他們這是什麼態度?你想為他們做頓飯,他們還這嘴臉,欺人太甚,太過份了!」

  司徒小書緊握拳頭,著實憤慨,恨不得衝出去把那兩個人打一頓,龍雲兒見她如此激憤,本來好像被人打了一耳光的難受心情,忽然陰霾散開,仿佛看到前一段時間的自己。

  ……那個人,總作著惹人嫌厭,招人誤解的事,但其實,他很少主動抱持惡意,去傷害什麼人,平時與陶敏才、張文遠那幫闊少往來,言行正常得很,壓根就不刻薄。

  ……因為,那個人忙到離譜,有太多的事情等著他去做,如果沒有特別需要,他連話也不會多說半句,更別說特別去嘲弄什麼、傷害什麼,所以,事出必有因。

  「不對!」

  龍雲兒目光閃動,「這村子是放牧的嗎?還是普通圈養?剛剛我們一路走來,沒看到牛欄、羊圈,他們的牲口養在哪裡?」

  「牲口……」

  司徒小書一呆,回想起剛剛進村,確實沒看到什麼牲口,更何況,這地方又無水草,都是黃土沙地,想在這種地方養牛羊,似乎不太現實。

  「這些……是什麼肉?」

  龍雲兒變了表情,聲帶驚悚地看著這塊帶骨血肉,不自禁地退後小半步,司徒小書也心驚肉跳,抓著站在門口的那個村民,急問肉的來源。

  村民臉色蒼白,支吾其詞,半晌也沒法好好講出一句話來,而這邊的騷動,驚動全村,不但村民們紛紛趕來,封刀盟眾人,還有其他支援的武者也都過來。

  聽司徒小書說了疑問後,有些人覺得大驚小怪,有得吃喝就好,何必問東問西的擾民?如此荒村,難道還有食安問題?但相對的,也有人臉色立變,要看村民們宰殺牲口的屠坊或廚房。

  想單純尋找血腥味重的地方,對於這些武者實在不是回事,很快就在其中一處岩洞,找到了屠宰處,而所見到的畫面,則嚇著了趕到這裡的眾人。

  屠宰場裡,有很多的屍體,不足為奇,眾人在江湖上拚殺,也沒少見過屍體,照理不該為此動容,但這些屍體……出現在此處,就著實顯得詭異了。

  「這……這是什麼?」

  「我們剛才砍死的那些獸人,為什麼在這裡?」

  「應、應該不會是那個意思,不會的……」

  大多數人對於眼前這畫面的首個念頭,就是從理性上予以否認,然而,橫七豎八的獸人屍骸,都是早先被眾人砍殺在村外的飆狼戰兵,此刻全給切開、割開,內臟、骨、肉,分別堆放,旁邊還擱著鹽巴與瓶罐,完全是醃製的準備,這景象看在眼裡,無論怎麼想,都只有那個意思。

  「怎麼回事?你們幹什麼的?」

  聽見外頭的聲響,一個男人從岩洞深處跑出,他身上套著圍裙,手裡拿著一把尖刀,怒氣沖沖地跑來,起初還想舉刀威嚇,直到看清楚這邊幾十號人,這才愣在當場。

  這邊的眾人,臉色鐵青,有人腦子一片空白,有人開始竊竊私語。

  「這樣子……可以的嗎?獸人是可以吃的嗎?」

  「壯志飢餐胡虜肉,胡虜亦可食,何況獸人?」

  「本地人物資條件艱難,靠山吃山,不管以什麼為食,都不應該被責備吧?我們……其實該尊重本地風俗。」

  「……那你要入境隨俗嗎?」

  低聲討論,在人群中蔓延,雖然聲音越來越大,卻誰也聽得出,說話的人越來越心虛,只是藉著加大音量,來試圖讓自己確信而已。

  最後,終於有人冒出了這樣的聲音。

  「……我聽說,即使是獸人,也不吃人的……」

  這句話,似一陣冷風,從眾人心頭刮過,冷颼颼的一陣,遍體生寒,即便是武戰豪這樣自負武勇的高手,表情也難看得要命。

  「嗚嘔!」

  嘔吐的聲音,此起彼落地響起,幾個武者趴地大嘔,他們有的剛吃完村民們送上的肉,有的還沒有吃,可光想像到自己差點吃這些東西下去,那要命的壓力,就讓他們止不住地嘔吐。

  龍雲兒臉色蒼白,怔怔地站在那裡,腦裡混亂得無以復加,一開始,她試圖去理解這些村人,想想他們的艱困處境,想想他們險些喪命於獸人之手,滿腔憤慨,啖食其肉,也是可以體諒的。

  然而,哪怕拼命對自己這麼說,那股由心裡深處發出的惡寒,並沒有減輕,腦裡有個兩個聲音,正在反覆糾纏。

  ……獸人又不是人,既然掛個獸字,與牲畜何異?食之何必大驚小怪?

  ……他們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不是牲畜!

  兩個背道而馳的意念,衝擊著龍雲兒的意識,她全身冷一陣,熱一陣,腦裡暈暈的,想要嘔吐,卻又嘔不出來。

  司徒小書默立著,身旁的封刀盟好手,面面相覷,不曉得該說或該做些什麼,忽然,司徒小書目光一閃,像發現了什麼。

  「不止這些!」

  司徒小書扔下這一句,飛身躍出,一下衝進岩洞內,撞開了洞口的那個持刀屠夫,屠夫大呼小叫,揮著刀要追進去,被從後趕上的封刀盟眾人制服,其他人則等不下去,不約而同地一起衝進去。

  龍雲兒身形閃動,搶在眾人之前,追上司徒小書,跟著,她雙膝一軟,跪倒在地上。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4 13:56
二十三章 殺人的正義

  一衝進岩洞裡,龍雲兒立刻知道,司徒小書為何搶著進來。這個岩洞裡,有生命的氣息,還有活人在裡頭,這點實在重要,此時此刻,自己非常需要看到一些活人,無論是獸人或是活人,都無所謂。

  岩洞比外面看起來要深,而且還彎彎曲曲,是花了不少力氣特別開鑿,用來藏匿某些事物,龍雲兒衝入,閃過那些懸掛起來的滴血鮮肉,進入五六米後後,便看到裡頭有個人影,體味很重,赫然是一個獸人。

  看到獸人身影,龍雲兒吃了一驚,暗運金剛身護體,但這獸人已被先通過的司徒小書一腳踹倒,龍雲兒到來時,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這獸人好矮、好瘦。

  最初,她以為這是由於獸人坐倒在地上,看起來矮半截的關係,但很快就知道不對。

  黯淡微光中,可以看見,這是一個飆狼族的狼人,但脖子、雙手雙腳,都套著鋼環,連著鏈子,被鎖在土壁上,只能在有限距離,做著有限的動作,周邊都是屎尿臭味,已不知道在這裡鎖了多久,數月?一年?兩年?

  狼人與外頭那些戰兵,有著顯著不同,非常瘦弱,如果說那些戰兵的四肢,粗得像樹幹,那這個狼人的肢體,比人類還細,形同樹枝,毛色黯淡,全身滿布傷痕,有新、有舊,有的正在淌血,哪有半點狼的威武樣?完全就是一隻長年受虐的狗!

  在全身的大小傷口中,龍雲兒注意到,他雙腕、雙踝處的傷痕,尤其新舊交錯,頻頻切筋斷肉,削減力量;喉嚨也被割傷,阻止叫喊;偶然張口,裡頭沒有半顆牙,而眼睛……被挖掉眼珠的雙目,只剩下兩個深深的窟窿。

  除了這些,龍雲兒更發現,雖然這狼人毛色無光,身形枯瘦無力的模樣,像是一隻垂死的老狗,但他其實非常年輕,應該是個狼人青年或少年,相當人類十三四歲的年紀。

  這麼年輕的一個狼人,是怎麼到這裡來的?他也曾是飆狼戰兵嗎?外頭那些飆狼戰兵,好像沒看到這麼年輕的?他是來攻打村莊,被村民俘虜,而後被監禁服勞役的嗎?

  但,即使這樣……即使這樣……他的遭遇是不是也太……

  龍雲兒腦裡亂糟糟的,一陣陣莫名的恐懼,自心底湧出,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麼,但這恐懼……與面對強敵、遭遇生死險難時,微帶興奮的感覺不同,是那種徹頭徹尾,令自己想要瘋狂尖叫的懼怕。

  眼前沒有殺傷力的狼人,在龍雲兒眼中,仿佛化身最恐怖的妖魔,她不知道自己為何而怕,卻雙腳發軟,一下跪倒在地上。

  跟著,她聽到腳步聲,看見司徒小書的身影,看見自己剛才那些疑問的最終答案。

  「龍姊……」

  司徒小書的聲音乾澀,卻聽得出正在抑制情緒,那略帶哽咽的嗓音,仿佛隨時都會哭出聲來。

  她並不是獨自走出來的,在她手上、懷裡,分別牽著、抱著一個狼人,或者說,狼孩子……約莫人類七歲、八歲年紀,兩個的手腳筋都已經挑斷,鮮血垂流,有一個的左眼被挖出,剩餘的那隻眼睛,看人的眼神滿是驚恐,更帶著仇恨。

  「裡面……裡面還有幾隻,都是這個歲數,有男有女,女的都有被……的痕跡……」

  司徒小書胸口劇烈起伏,呼吸不暢,仿佛要用盡氣力,才能把這些話說下去。

  「有一個已經被剖半、斷開,缺的那一大塊,那個刀痕,就是……應該就是……」

  司徒小書心情激動,半天也沒把話說完,但龍雲兒知道,她要說的話,就是「切給我們用的那一塊」,村民們似乎因為禮遇客人,沒有拿成年獸人的肉出來,而是活宰了最嫩、最優質的小狼,割肉來獻。

  話沒說清楚,卻已經有人聽了明白,跟著衝進來的封刀盟好手與別派武者,有幾個立刻調轉頭衝出去,經過岩洞口那一段滿掛肉條、肉塊時,忍受不住,跪地大吐。

  先前那個被鍊在在牆上,雙目失明的獸人少年,像聽不到身邊紛擾,搖搖晃晃地又站起來。

  在他的身前,有一張三腳桌子,桌上橫放著帶血的肉,他慢吞吞地舉手拿刀,分切著骨與肉,傴僂身體,動作雖慢,卻很熟練,不知道已經做過多少次,不知道……已經被鍊在這裡,反覆做這些工作多少年了,從驚恐、崩潰,到麻木,最後成了如今的行屍走肉……

  桌上擺放的肉,估計就是切好後,放到外頭醃製、懸掛的,早先那個衝出去的屠夫,應該就是在這桌旁一起幹活,可能沒事還往這狼族奴隸身上補個一兩刀,確認削弱的。

  至於桌上肉的來源,沒有人想問,但也每個人都清楚……

  忽然,司徒小書牽在手裡,那個滿身是傷的狼孩子,像是從眾人擠站的縫隙,看見了什麼,發出一聲悲痛的嗚嚎,如同斷腸,聞者變色。

  人們不自覺地朝外看去,順著那狼孩的目光,看見一顆斜滾在地的狼頭,那是早先被斬殺的一名飆狼戰兵,圓瞪的雙眼,似有無窮不甘、怨怒,帶著生前未了遺憾,朝這邊看來。

  ……看到同族慘死,獲救的希望斷絕,難怪……這個狼孩子如此悲傷……

  這個念頭剛生出,就看那個狼孩奮力想掙脫司徒小書的手,不停地朝那狼頭叫呼著某個音節,聲音撕心裂肺。

  「喂,他在叫什麼?」

  「好像……西瑪……不明白,只是狼嚎吧?」

  「看到同族的屍體,所以傷心吧?」

  「那用得著傷心成這樣?我們在獸族看見同胞屍體,也不是這反應吧?」

  眾皆不解中,不知從哪怯生生地冒出一個聲音來。

  「……我……懂一點獸族語,在那邊……西瑪是……爸爸的意思……」

  一語入耳,有人稍覺驚愕,然後聳了聳肩膀;有人卻是耳邊如同響了個炸雷,把靈魂都殛得內外皆焦。

  「……是……這樣嗎?他們……是來這裡,想救回自己孩子的啊……」

  司徒小書失魂落魄,眼神空洞,踉蹌跌走了幾步,忽然回過神,蹲下身來,握住那個狼孩的雙肩,「他們……是你們親人、你們的爹爹,是不?我殺了你們的爹,是不是?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居然……為了救人,把你們的爹都殺了……我居然……還以為自己在救人……」

  聲調忽高忽低,似笑似哭,司徒小書控制不住本身激蕩心情,理智已經到了失控邊緣,龍雲兒想去安慰一聲,因為,自己可能是最能體會她心情的人。

  早先,全殲飆狼戰兵時,自己與她都感到驕傲,一身武功沒有白練,更沒有像那些拿武功當晉身工具的人一樣,沉溺於武,忘了為人的根本,而是將這份武力用在保家護民上,俯仰不愧天地。

  但……真是怎麼都想不到,這個理想、這份自豪,破碎得如此輕易,就在轉眼間,自己就從保家衛民的英雄,變成了監禁、虐殺異族幼童的幫凶,還連來解救孩子的親人也一起殺光……

  自己……不是英雄嗎?不是行俠嗎?為什麼……會變成大壞人呢?自己學武、練武,不是為了做這種事情用的啊……

  龍雲兒怔怔出神,聽著司徒小書的狂笑,想要勸慰幾句,可當這個念頭付諸行動,她所做出來的,卻是摟抱住那個被挖一眼的狼孩,眼淚止不住地滾落下來。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小小的哭聲,隨著淚水奔流,一下放大,除了哭泣、除了抱著這個狼孩,一個勁地道歉,龍雲兒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

  忽然,左肩一痛,那個被摟在懷裡的狼孩,用盡力氣,結結實實咬在龍雲兒肩膀,釘穿咬入,痛徹心肺,鮮血……很快就染紅雪膚,流淌了下來。

  龍雲兒很痛,之前就算戰鬥,也沒受這樣的傷,但這痛楚比起心頭的難受,根本算不了什麼……就算受了傷,自己又有什麼理由去責怪?這孩子感受不到自己的善意,不識好歹,自己這凶手……有資格說這種話嗎?

  眼淚不住流下,兩名狼孩的悲鳴、咆吼,在岩洞內回響不停,停留在洞內的眾人,承受不住這股壓力,紛紛想往外撤,這時大批村民也都趕來,聚集在洞口,場面一下大亂。

  喧鬧的人聲,刺激到了洞內的人,司徒小書雙眼通紅,手都顫抖起來,雖然有短暫的遲疑,卻仍一咬牙,拔出了刀,就往外衝,勢道猛得嚇人,沿途中的所有人全給她撞開,無人能阻,由她直衝向聚集在洞外的村民。

  「人族的恥辱!我殺盡你們!」

  司徒小書厲吼一聲,力量飆升,狂暴卻失控的一刀,直直斬向岩洞口的村民們,雄猛威勢,嚇得村民們屁滾尿流,忘了逃跑。

  眼看將要斬中,一隻手從旁伸來,畫了一個又一個連接的圓圈,奇特的手法,似曾相識。

  ……雙極輪?

  司徒小書微怔,這一刀的力量已被化去大半,那個臉色蒼白的病弱男人,在化勁之後,手法有若翩翩蝴蝶,一下飄來,重重摑了她一記巴掌。

  「瘋了嗎?砍殺平民,就是你的俠道?」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5 14:10
二十四章 自以為是的聖母狗

  重重的一巴掌,既把司徒小書打懵,卻也打醒過來,很多念頭,一下都流入腦海。

  最先想到的,是剛才那一瞬的奇妙感覺,對方的卸勁手法,形似雙極輪,卻有本質上的不同,似是而非,是自己上當了。

  跟著,便意識到要命,代表封刀盟的自己,揮刀斬殺普通村民,這一刀別說斬下去,就算只是作勢要斬,傳揚出去,那也不是小事,封刀盟的英名清譽,可能就毀在自己一人手上。

  想到這一點,司徒小書驚出一身冷汗,望向溫去病的眼神也帶著感謝,如果沒有他制止,自己這回就慘了。

  然而,另一股不甘的怨與怒,卻在胸中發酵,難道……一切就這麼算了?就為了維護封刀盟的名譽,為了所謂的立場,自己就什麼也不能做?這樣一來,自己與那些畏懼權勢、畏懼受傷,而不敢為所當為的人們,有什麼不同?

  「少自以為是,邊境地方的民情,不是你這種在大城市長大,從沒打過仗的人能懂。」

  溫去病負手在後,一派瀟灑,「這地方物資不足、勞動力缺乏,一直都有偷搶獸人部落,弄來獸童當奴隸的習俗……」

  說著,溫去病朝面黃肌瘦的村民看了一眼,無奈聳肩,「好吧,那是新帝國成立前的風俗,帝國成立後,為了避免製造衝突,被禁止了,但……類似的買賣應該還存在吧,這些傢伙也不像有能力跑那麼遠去打家劫舍,應該是有人賣的吧。」

  「……有人賣……」司徒小書咀嚼這三字,忽然狠狠盯著溫去病,後者毫不在乎,哂道:「現在想當我是諸惡之源了嗎?請別忘記,這裡是西北,就算我買賣人口、走私漏稅,還涉足軍火,生意也做不到這裡來啊……」

  「即使這樣,你……」

  「即使怎樣都是你錯啦!莫名其妙跑個你不熟的地方來,殺些獸人就以為是行俠,殘忍好殺,此過一也;獸人明明是你殺的,沒人逼你,結果來這裡看了兩眼,你就發飆,要斬鄉親,是非不分,此過二也。」

  溫去病道:「還有不查民情,自以為是,巴拉巴拉,隨隨便便都能數你十幾條大罪,你居然還有理了!真是不知悔改!老實承認吧,你的俠道,根本不值一文!」

  司徒小書張口欲辯,卻無言以對,反倒是旁邊本來被嚇住的人們,這時都回過神來,無論是本地村民,還是其他武人,心思都活了過來,開始勸解與指責。

  「其實我們原本就是殺獸人,獸童雖小,也是獸人,殺了就殺了,有什麼值得糾結的?」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殺!還必須要殺得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就算要殺,也不用專挑小的殺吧?更何況,還挖眼殘筋什麼的,是不是太殘忍了點?」

  「你這就迂腐了,橫豎都是要殺的,死之前利用一下,為人族服務,皆大歡喜,有什麼不可的?此乃人族大義,小節就不拘了。」

  「那我們現在進洞去,把那些狼孩都殺了?」

  眾人你一言,我一語,落在司徒小書的耳裡,就像一道道耳光扇在臉上。

  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卻又無從辯駁,周圍這些人的言論,乍聽起來都有點道理,如果自己不是經歷這些,不是正身處在這,其中部分道理,也會從自己口中說出,像「對敵仁慈就是對己殘忍」、「人族大義,小節不拘」,這些道理,自己也認同。

  那……難道他們都沒錯,真是自己……錯了?

  司徒小書頹然跪地,腦裡反復迴響的,就是溫去病的那一句話,自己的正義、俠道,在現實面前,軟弱得不值一文,自己甚至分辩不清,到底怎樣做才是對的?

  圍聚在這裡的武者們,迅速散去,走得很急,有點搶著脫身的意味,他們表面慷慨激昂,大部分內心也有疑惑,想要儘快離開,就只有溫去病能言善道,和村民攀談起來,如魚得水,很快打成一片。

  「鄉親,鄉親啊,以後買賣人口,就別用這種坑爹貨了,在下嶺南老溫,家裡就是幹這個的,這是我名片,以後大家需要,傳句話給我,不但貨源充足,價格低廉,每日首五十個下訂的,還有八折優待喔!」

  「你、你真是大好人啊!請問,有新娘子賣嗎?」

  「當然有!我溫家業界良心的商譽,不是吹出來的,無論豆蔻少女、半老徐娘、人妖異族,應有盡有,活人全價,死屍四折,棺材奉送,不另收費。」

  「哇,這麼好?你簡直就是上天賜給我們的大恩人啊,大伙兒,快點跪拜恩人啊!」

  「千萬別這麼說,我只是作了我能做、應作的一點事而已,算不上什麼,鄉親們千萬別誇我。」

  「溫老板,你真帥,南方人都像你這麼英俊的嗎?」

  「哇喀喀喀,別把事實說出來,我會臉紅的。」

  緊繃的氣氛,瞬間變得和緩,只是,看那個奴隸販子像個萬人迷一樣,被村民們包圍,自己卻在這裡出糗,司徒小書真心覺得,這世界到底是怎麼了?

  「呸!」

  一個村民,吐了一口唾沫,落在司徒小書肩上,「還以為來了什麼大俠,是真心誠意來幫咱們的,結果卻是一隻聖母狗,還幫著那些畜生說話,你到底是不是人?」

  「你別太過份!」

  封刀盟的一名好手,見自家小姐受辱,發怒上前一步,卻被司徒小書揮手給阻止,既然決心要避免衝突,就沒理由在這時候發什麼脾氣,司徒小書朝血淋淋的岩洞看一眼,率著封刀盟眾人離開。

  「聖母狗!滾遠遠的,別再來了!」

  「人類的叛徒!你與畜生是一伙的!」

  「呸!」

  轉身離去時,還有村民在後頭吐唾沫、扔石塊,卻被溫去病伸手給阻止。

  「那女娃娃年紀輕,不懂事,各位鄉親給我老溫一個面子,別與她一般見識,好嗎?」

  「溫老板是好人,看在你面上,今天就算了,要不然……」

  這些話間斷傳來,司徒小書覺得很刺耳,但沒有立場去反駁什麼。

  為什麼……人們不都是喜歡好人,厭惡壞人的嗎?溫去病販賣人口,迫害忠良,可是村人卻喜歡他,還和他一下子親熱起來,自己卻被唾棄了,難道自己才是壞的那個?所謂的行俠,都只是自以為是?到底……什麼是好,什麼又是壞?

  當龍雲兒從岩洞中走出,所見到的景象,就是司徒小書像剛打了一場大敗仗,武功被廢掉一樣,垂著頭離開,而溫去病則被一堆村民簇擁著,雙方的對比,無比鮮明。

  「溫老板,你才是真正的好人啊,了解我們的苦處,那個聖母狗跟你完全不能比,更還別說以前那個什麼……什麼武神的肌肉棒子,叫……山啥的。」

  「山陸陵?」

  本來無心靠近,卻被聽見的這話引來,龍雲兒補了一聲,就聽那個村民用力點頭,「對啦,就是山陸陵,一個自以為是的腦殘肌肉棒子,自己發瘋,還滅了整村人,聽說連他自己的手下都被殺了好多……真是瘋子狗……」

  龍雲兒驚愕望向溫去病,後者揚揚眉,像什麼都沒聽見一樣,繼續與村人閒扯,直至人潮散去,他才對龍雲兒笑了笑。

  「英雄初體驗,感覺如何?」

  「他們說的……怎麼回事?」龍雲兒已經顧不上別的事,滿心焦急,就想把剛剛聽到的話弄清楚,「哥哥你真的……」

  「別逮著男人就亂叫哥哥啊,都不知你喊的是哪一位咧,我是體察民情的高人氣商販,嶺南老溫。」溫去病哂道:「至於你想問的那個,幾年前在附近區域,因為腦殘,滅了整村人,還滅掉自己一隊手下的肌肉棒子,我壓根不曉得那是誰,也請別再對我提起。」

  「怎、怎麼可能?」

  龍雲兒難以置信,但從話裡聽來,有些線索若隱若現,「哥哥你……你以前也遇過同樣的事?那次你殺光了整村的人?那為何你這回……不,不可能,你其實一向冷靜,這不是你會做的事,更別說……還殺掉自己的手下,這不是你!」

  「說得好像你多了解他一樣……」

  溫去病冷笑,眼中卻閃過一絲只有龍雲兒能讀出的讚許,跟著,他聳聳肩,揮手道:「總之,這事之後,那根肌肉棒子背了處分,被派去當誘餌,領著一萬多妖獸狂跑,差點連屎都被追出來。」

  「你……他是因為這件事,才去當誘餌的?」

  「不是去,是被派去,別說得好像他天生就愛衝鋒當肉盾一樣。」溫去病冷笑道:「等那一趟跑完回來,他腦裡就只剩下一個念頭……」

  龍雲兒摒住氣息,緊張問道:「是什麼?」

  「……要你管!」

  溫去病不客氣地回答,又看了一眼周遭,道:「天色晚了,今晚得在這邊過夜了,你就睡這裡吧,說不定晚上會有人來,作些什麼不講理智的事……」

  簡單扔下這一句,溫去病轉身離去,將岩洞這邊的狀況,扔給龍雲兒去看顧,也留給她足夠的思考時間。

  不可否認,眼前這幕光景,確實讓自己回想到當年,不自覺地心情激蕩,想起當時最後的那個念頭……

  ……既然這口鍋都背了,處分也挨了,如果不把事情做完,可真是太愧人愧己了。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8 09:44
二十五章 不現實的書呆子

  岩洞中的一場喧鬧,並不是首次在西北上演,但這次的鬧騰,缺了一個重要的主角。

  龍雲兒等人在岩洞中時,壓根就不曾想到,自始至終,最關鍵的那個人未曾現身,溫去病守在洞外遠觀時,也小心翼翼注意著她的動向,不過,一直到結束,香雪都沒有出來。

  太陽下山,溫去病顧不得外頭氣溫下降,隨便披了套袍子,就往外頭走,要在天完全黑之前,把香雪給找出來,否則,越是入夜,香雪的血脈力量越是強大,真有個什麼,自己不可能控制得住局面。

  多少年生死與共的老戰友了,溫去病很快把人找到,香雪並沒有走遠,甚至沒有離村,只是隨便找了間民宅待著,裡頭的居民呼呼大睡,對於屋裡的入侵者視而不見。

  香雪的周圍,擺滿一個又一個的酒瓶,二十多個空瓶,曾經盛滿各種不同的烈酒,從這酒瓶的數量,溫去病肯定她身上一定有芥子環之類的空間儲物道具,這點之前她沒提過,卻可以想像。

  笑著拿了瓶酒,溫去病在小女孩的身邊坐下,「酒興不錯啊,一個人喝,也太寂寞了,不介意我也喝一杯吧?」

  「我他媽的當然介意!又不是不知道我討厭喝酒,為什麼說得好像我在這裡一個人享受似的?換個別人來說這話,早被我殺光全家了!」香雪睜著醉眼斜睨,「把那瓶酒放下,你明知道自己不適合喝這鬼東西的,再用這種態度浪費你的生命,我現在就宰了你,好過整天看你不珍惜自己!」

  溫去病聳聳肩,把酒瓶放下,雖然儘量讓自己顯得淡定,可心裡清楚,老戰友的情緒非常不妥,剛剛說的每一句話,都不是隨便講講,稍微一下觸發,哪怕大家是出生入死的交情,也真的會立刻拚個你死我活。

  「那兩個丫頭怎麼樣了?」香雪一手托著臉頰,「西北英雄初體驗,心得怎麼樣?」

  「還可以,但沒有你當初的激烈反應。」

  「哦,她們沒有被人指著鼻子罵叛徒、聖母狗?」

  「你當初也沒有。」

  「那是因為我沒蠢到給他們這種機會!」

  香雪的話,讓溫去病憶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天,初到西北,連續進行多場血戰,拼命擊退獸族、妖族的自己,在替一座村莊解圍,受到全村人熱烈歡迎、賀喜時,意外享用了一頓獸人宴,並且看到了被支解的獸人孩童,明白村子之所以受到獸族攻打的理由。

  自己劇烈嘔吐,想要嘔出那些早已被消化的東西,卻徒勞無功,但褒麗妲的反應,卻激烈到超出所有人的預料,她當場發狂,一直被壓抑的吸血鬼血脈,爆發性甦醒,壓過身而為人的部分,完全失控,屠殺了整村的人。

  對著發了狂的戰友,身上帶傷的自己,奮力壓制,甚至使出了由金剛鎖演化出的「大力金剛鎮」,如嶽壓身,這才勉強將暴走的褒麗妲鎮住。

  不過,四大武神,各懷絕技,無論哪一個,都不是那麼好壓制的,自己雖然制住褒麗妲的動作,將她箍抱得動彈不能,卻止不住她操控的乙太屍蠱與毒素,結果,方圓數里內,生機滅絕,無論是村民,還是獸童,盡化枯骨,甚至就連自己麾下的一支小隊,也被卷入、波及,全軍覆沒。

  事後,自己出於各種考量,主動把這件事情攬在身上,對內毀滅證據,對外則統一口徑,把這場血腥屠殺遮掩過去,沒幾個人知道真相……當然,就算能瞞盡天下人,也不可能瞞過「那個人」,不久,他指派擔任誘餌的高危險任務給褒麗妲,只是自己又強行搶下了……

  「……你說你是不是白痴啊?又不關你什麼事,你硬攬上身幹什麼?」

  即使事隔許久,重提起來,香雪還是氣得一陣又是踢,又是咬,溫去病只得苦笑。

  「或許,就是因為沒我什麼事,我才想做點事的……」溫去病道:「那時候……我除了吐,整個傻掉了,什麼事情都沒能做,像個被嚇尿的呆子。」

  「那又不是你的錯,你那時候才多大?十歲、十一歲?」香雪道:「你比你吃掉的那些獸童,根本大不了多少吧?誰會指望你做什麼啊?」

  「但我希望自己能做點什麼,不要像個呆子一樣,在那裡傻站著,最起碼,替那些孩子做點什麼,一定有我們能做的事……但我最終除了壓制你,什麼別的事也沒做。」溫去病搖頭笑道:「我要感謝你,給了我機會去頂事,這讓我心裡好過不少。」

  香雪道:「所以你後來去當誘餌的那段時間,才特別玩命?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在自虐了?」

  「我又不是那種心長七個竅的聰明人,腦裡有事想不通的時候,戰起來就特別狠,也不是特別去找死。」溫去病道:「不過,在那段時間,我和樵峰搭伙作戰,他對我說了很多他的想法,讓我……感覺好些。」

  「樵峰書呆啊?那個話癆是好人……可惜了。」

  溫去病微微一笑,以香雪的秉性,能讓她說出「好人」兩字,而且還帶著肯定意味,不是揶揄嘲弄,這樣的人物,真是天下少有了。

  不過,司馬樵峰確實夠份量承擔這評價,自己仿佛仍能看見,他一身儒士打扮,像個初出茅廬的教書先生,在那邊一臉正經地說著他總講不完的道理。

  『隊長,我們這樣子打下去,不成的……我們戰過的妖魔,數以萬計,漫無目的戰下去,最後意義是什麼?我們有可能殺滅天地間所有妖魔媽?這種事,古往今來,從沒有半個人做得到,我們也不可能,那為了一個絕不可能的目標而戰,這個戰略目標打一開始就錯了。』

  記憶中,他總是這麼認真地,一遍又一遍,說著別人嗤之以鼻的東西。

  『既然不可能滅絕,就只能學習共存,我們之所以和妖魔戰鬥,不是為了滅盡他們,而是以戰迫和,打出我們的實力來!唯有贏得對方的尊重,對等地坐在談判桌兩端,約束彼此,才有可能共謀合作,停止戰爭,而不是這樣永無休止地打下去。』

  正因如此,司馬樵峰很強調原則與目的,非常反對不必要的殺傷,在那時的碎星團中,他是個異類,還是一堆異類裡最古怪的那種,但大家都喜歡他。

  到最後,大家常常聚集在他身邊,聽這個書呆子說那些「和敵人做朋友」、「謀求長遠和平」的理想,仿佛能從這些看似荒唐的理想中,找到一些血戰之後的精神寄託。

  自己還記得,尤其是團裡一些非人者成員,尤其被他的話給吸引,開始抱著微弱的希望,夢想將來的某一天,人類與非人者,不同的種族間,可以和平共處,所有紛爭透過排解來處理,不要再有戰爭。

  「……我還記得,他每次在那裡講道,你就跑去鬧,不是潑水,就是丟石頭,還有一次,你好像放火燒了他的衣服。」

  溫去病笑著說話,不過,除了這些,自己更記得,每次褒麗妲來鬧的時候,眼裡都閃著光,只要是熟悉她的人,都能看出來,她看似惱怒,其實也是期待與興奮的,這……是涉及她身世的一塊心病,甚至心魔。

  「司馬世家出了他這種書呆,也是倒楣,不過他腦筋像顆石頭一樣,居然也能被女人看上,那個誰誰誰……從神都一直追著你到帝都,又追到西北的,你一直躲,最後她就和書呆好上了,跌破大家眼鏡,都說你不懂得珍惜。」

  「……怪我喔,我那時候才幾歲啊?就算早戀,也不是奔著成家去的,你讓我怎麼去接受她?」

  溫去病著實懊惱,當初沖著第一武神威名,無視自己醜碩外型,爭著投懷送抱的女人可不少,真嚇尿了根本是小鬼的自己,全然不是今日的游刃有餘。

  「可惜,好人不長命啊。」

  香雪長長嘆了一口氣,望向窗外的星空,「封神的時候,那個書呆為了掩護別人,沒來得及跑出來,死在妖都……唉,他的那些屁話……」

  溫去病微笑,沒有答腔,司馬樵峰的殞落,對許多人都是重大打擊,自己如是,香雪亦然。

  隨著司馬樵鋒的亡故,香雪靈魂之中,身而為人的部分,便開始死了……或許,還更早些,從見到那些村民,怎麼處理獸童後,她執著於人性的那個部分,就已經壞死了……

  「可惡!」

  香雪猛第一摔,把手中酒瓶砸得粉碎,扯著溫去病的衣領,淚水滾滾而落,直滑下來。

  「阿山,是不是……是不是我殺錯了?是不是因為那天,我把那些人殺了,那個人……就從那刻起,在心裡捨棄我們,決定後頭要處理我們的?是、是不是這樣?」

  嗚咽出聲,女童外型的香雪,這時真像小女孩一樣在崩潰痛哭,這個激烈的反應,真心嚇到了溫去病。

  而她所問出來的話,溫去病沒法答,卻如遭雷擊,瞬間愣住。

  那個人……團長他雖然一路喊著「不分種族,齊心合力」的口號,但可以看出來,他心裡一直是偏重人類的,這本也不稀奇,畢竟他就是個人類。

  香雪屠村的事,會否讓他有了警覺,覺得手下這批人,戰後對人族始終是個威脅,因而決心將來處理?

  這個可能性很大,但自己無法證實……

  「……誰知道呢?那個人的心思,本就沒人猜得中。」

  「是、是不是因為我……害了大家……」

  「胡說!」

  像是被燒紅的針刺中,溫去病瞬間變色斷喝,他終於明白,為什麼今晚香雪會這麼失常,這麼情緒失控,原來……她是想到這邊去了。

  一向什麼也不怕,什麼也不在乎的她,失控成這樣,可以想見這個可能性對她的壓力……

  「唯獨這點是絕不可能的,那個人……做什麼都有周密的計畫,不可能為了一個人、一件事,就影響他整個決定,你擔心的事,絕對不是這樣。」

  溫去病把金髮小女孩摟在懷裡,任她的眼淚打溼自己肩膀,柔順的金髮垂落下來。

  所說出來的話,自己也沒有多少把握,因為那個人的心思,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猜得到的,但自己卻必須說得肯定,至少此時此刻,必須要讓這個女孩相信……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8 09:50
二十六章 自古英雄不寂寞

  龍雲兒待在岩洞口,不敢離開,怕自己走開一步,就會有人到這裡來滅口兼屠宰;但自己也不能進去,裡頭不是每隻狼孩,都能接受善意,如果自己又被咬一口,接下來還怎麼保護他們?

  進不得也退不得,這輩子從沒碰過這種窘境,一方面,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瘋了,跑到人家的豬圈、牛棚,喊著愛護生命,不讓人宰豬宰牛,可自己平常不也吃雞吃鴨?

  但另一方面,心裡又不停有個聲音在呼喊,獸人不是畜生,獸人不是畜生,雖然外型很像,但野獸不等於牲畜!

  這個聲音喊得很大,不過跟著的問題又來了,兩者的不同點在哪?為什麼這個可以,那個就不行?

  越想越是頭暈腦脹,龍雲兒的心情煩躁,更令她擔憂的是,自己沒辦法待在這裡,幫著解決整件事,自己是跟著溫家哥哥走的,他天亮了一走,自己也得離開,而他顯然不會參與到這件事裡來,那些狼孩……會怎麼樣呢?

  原來,行俠仗義真不是那麼容易……別說堅持照著心中的理念走,光是要釐清所謂的理念,沒有一絲猶豫困惑,都有很高的難度,比悶著頭練武要難多了。

  不遠處,幾個村民遙遙盯著,似是怕自己帶著肉畜私逃……打倒他們,不是難事,但那些其他世家名門的武者,應該不站在自己這邊,衝突起來,勝負難料……

  正想得出神,忽然看見司徒小書遠遠走來,不遠處的那些村民站了起來,緊張這邊有什麼動作,但司徒小書只是走過來,遞了一卷藥布與藥粉。

  「龍姊,我看你肩膀有傷,這是我們封刀盟的傷藥,對外傷很有好處,你先將就著用吧。」

  雖然沒精打釆,司徒小書的態度卻出奇親切。

  早前,司徒小書喊的那聲「姊」,只是守禮尊長,客套成分居多,不過經歷過岩洞中的那幾幕,發現龍雲兒與自己的想法近似,是一路人,此刻的這聲「龍姊」,就真心實意,帶著敬重之意。

  龍雲兒接過傷藥,沒用藥布,就單純把藥粉撒在肩口傷處。其實,有血脈力量護體,狼牙雖然咬傷,出血卻不多,也沒什麼痛楚,若不是司徒小書送藥,自己都差點忘了肩頭有傷,這……真是要命的體質。

  「你辛苦了,龍姊。」

  司徒小書在龍雲兒對面,席地坐下,一臉疲倦,「你是好人啊,和你們家的那一位,差太多了,像你這樣的人,怎麼會甘心當他手下的?」

  「這個……也是有很多故事的。」

  龍雲兒側著頭,腦裡閃過許多的畫面。

  ……那個被轟打出去,怒瞪著龍府大門的男孩。

  ……那個用蒲扇大手摸著自己腦袋,咧著嘴笑的溫柔巨漢。

  ……那個在拍賣場上,一擲萬金而不動容,瀟灑帥氣的蒼白青年。

  這許多的事,交纏糾結,成了因緣,仿佛命中注定,自己這輩子就該歸於這裡……

  想著這些往事,龍雲兒不覺微笑,司徒小書看在眼裡,感覺格外奇特,忍不住道:「龍姊,為什麼你的表情……好像,好像很幸福,很陶醉的樣子?」

  「啊!是嗎?失禮了。」龍雲兒連忙用手捂住臉頰,「我的樣子沒有太露骨,沒有流口水吧?」

  「這……倒是沒有。」司徒小書搖頭道:「看來龍姊你是真的對溫家效忠,認同溫家主的作法,不然不會有這樣的表情。」

  「呃,關於這個……」

  「也或許,是我沒有看人的眼光,沒發現溫家主的過人之能。以龍姊你的性情,會願意替溫家賣命,還心甘情願,溫家主一定有我所不知道的優點。」司徒小書道:「我現在發現,其實我根本沒有看人看事的眼力……我認知的事物,我曉得的事,全都和我理解得不一樣。」

  龍雲兒道:「也不用這樣想,雖然事情的發展出乎意料,卻不用完全否定啊,我覺得你是很棒的人,在我見過的這些武人中,你最有俠心,是最好的一個。」

  「……好有什麼用?我之前一直以為,只要堅持俠道,哪怕走得再辛苦,都是有意義的,現在……我都不知道該堅持什麼了。」司徒小書嘆道:「這次來西北之前,我本來非常期待的,一直我就想往西北走一趟,這裡有我很多的夢想,有很多我憧憬的英雄……百族大戰期間,那些偉大的戰役,大多都在西北。」

  龍雲兒點點頭,「司馬家人雖然性子急,一向橫衝直撞,又看不起外人,但在人族大節上,真是不含糊,當初蒼峰俠侶重建雲崗關,血戰滅妖族的大勝,激勵人族,我那時年紀不大,聽了也都興奮到睡不著……」

  雲崗關大捷,是一場至今仍為人津津樂道的盛事。

  當時的西北,在獸族、妖族的長期蹂躪下,一片殘破,尤其荒涼,雲崗關早就被摧毀,連平陽城都被占領,放眼所見,滿目瘡痍,根本談不上什麼戰況,只是苟延殘喘。

  在其他地方打響名號,立下不少戰功的碎星團,帶著人們的期望進入西北,卻讓人大失所望,甫一接陣,就被妖族打得落花流水,威名赫赫的第一武神山陸陵,個人武勇難以挽回頹勢,率部屬逃亡,各地妖族、獸族紛紛追擊,相競比試誰能先一步將之毀滅,把這批逃亡者追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

  這只是人族一連串西北敗仗中的小小一頁,沒引起各地多少注意,當這消息傳到各地,人們倒數著時間,等著那支孤軍被殲滅的消息傳來。

  結果,卻等到了一個炸翻天的捷報。

  那支孤軍到處逃竄,大兜圈子,把西北地方有頭有臉的獸族、妖族勢力都引出,同時,碎星團在蒼涼山暗築法陣,秘密重修雲崗關,當那支孤軍最後跑回蒼涼山,被滿滿的妖、獸族包圍,也成功將他們全數引入陷阱內。

  最後,新建成的雲崗關上,那個一手負責搶修起關壘的碎星團女將,手執名刀,一聲呼喝,震動千里,開啟法陣,將陷於陣中的獸兵、妖將,全殲於一役,自此乾坤重定,西北大勢為之扭轉,人族重奪這片土地的掌控權,而在那之後,直至封神,妖族、獸族再也沒能在西北組織起像樣的攻擊。

  捷報在大地各處瘋傳,碎星團又一次以實力證明,他們專打別人認為不可能贏的勝仗,哪怕是被公認為不可能翻盤的西北地區,也不例外。

  此戰中,碎星團的兩名將領,率領那支殘隊到處逃亡的司馬樵峰、率隊搶建雲崗關的武蒼霓,尤其光芒四射,震動天下,後來,兩人在戰爭中結為連理,合力守關,鎮住西北地方,傳為佳話……

  直至如今,大地上各方人族,即使對司馬家沒什麼好感,但提起這對守關護人族的蒼峰俠侶,仍會豎起大拇指讚聲好。

  「……我啊,一直就想來看看,能誕生出那兩位的土地,是什麼風土人文?沒想到……看見的是這樣。」司徒小書感嘆道:「這裡是蒼涼山腳下,雲崗關還在上頭呢,樵峰大俠英靈不遠,要是他看見底下的人變成這樣,不知是什麼感覺……」

  龍雲兒想要勸說兩句,忽然,夜風吹動,一陣酒氣飄來,她吃了一驚,再看司徒小書,發現少女臉頰微紅,有幾分醉態,「你、你喝酒了?」

  司徒小書有若未聞,喃喃道:「這些人啊……總說什麼環境所逼,總說什麼為了生活……我知道我這麼抱怨,聽起來很像是不知民間疾苦的大小姐,但難道拿窮當藉口,就可以沒有底線,就可以隨便愛幹什麼幹什麼了嗎?」

  「小書妹妹……」

  「身而為人,總有些與禽獸不同的地方,是禽獸可以做,我們不能做的,如果一句窮了沒辦法,就什麼都可以不顧,人還是人嗎?天底下當賊當強盜的,也都說自己窮,如果窮了就能偷能搶,那我們……我們抓賊幹什麼?我該砍的人,難道是那些捕快和刑官嗎?」

  酒意上湧,司徒小書越說越快,甚至揮動手臂,像是想要跳起來,龍雲兒擔心她過於激動,想勸撫兩句,她卻反過來抓住自己手臂,道:「龍姊,其實關於樵峰大俠,有些秘密你不知道,是爺爺告訴我的……」

  「哦?刀尊他老人家說了什麼?」

  「他說,蒼霓女俠修築雲崗關,背後有古歌雅虎在主持,樵峰大俠率領殘隊誘敵,也只有前半程,到了一半的時候,他就受傷,帶著那些傷勢太重的成員脫隊,提前回到蒼涼山,真正從頭到尾帶隊在那裡死撐的,是碎星團的山陸陵。」

  司徒小書憤然一拳,轟向岩壁,打得碎石飛濺,「帝國整肅碎星團後,為了淡化影響,在這些事情的宣傳上,只提蒼與峰,抹煞了山陸陵的苦功,後來甚至連他們兩位都不提了……真正的英雄,卻沒人知道,太不公平了,這是為什麼?為什麼呀?」

  意外聽到的一段話,在龍雲兒心裡掀起漣漪,她看著司徒小書,沒有說話,心中卻湧著暖流。

  ……有人知道的!自古英雄不寂寞,溫家哥哥,你的好,還是有人記得的…

  …真好……
tylinee86 發表於 2016-1-18 09:57
二十七章 爾等刁民

  蒼涼的荒漠中,放眼看去,儘是塵沙飛揚的黃土地,雖然沒有到沙漠那麼誇張,卻也是乾燥得沒有半分水氣,或許數百年後,這裡最終仍會成為沙漠。

  遠遠,可以看見蒼涼山的輪廓,十幾座孤零零的帳篷,在寂靜夜裡,遙對蒼涼山,帳篷外的立柱上,繫著一匹匹高大的駱駝,牠們靜靜默立著,沒有發出一絲聲音。

  周邊唯一的聲音,發自其中的一個帳篷,裡面有一個高及兩米的身影,語帶威壓地說話。

  「……看在大家合作那麼久的份上,這是我們給出的最後機會,請好好把握,以免自誤。」

  匆匆一句話撂下,這個高大的巨影掀開帳門,長身而出,月光之下,赫然看清,這就是一個獸人,狼首人身的飆狼戰將。

  離開營帳後,飆狼戰將殺氣騰騰,驚得附近的駱駝鳴叫、蹄亂,飆狼戰將眼露得色,卻聽見一下重物頓地之聲,發自帳內,仿佛重重敲擊在心口,令他眼前一黑,險些全身發軟,登時收起驕意,急忙忙地離開,消失在黑夜中。

  營帳之內,隱約可以見到兩道人影,一個是剽悍的大漢,臉頰有疤,腰配雙斧,身上有著軍伍之氣。

  另一名……身形隱沒在帳內最深的黑暗中,手拄著一把連鞘長刀,鞘上刻著「騶」字的銘文,雖然一語不發,卻讓人生出一種喘不過氣的沉重感。

  「……勾結外族,是彌天大罪,你或許不把罪罰放在心上,但人生於世,要有底限,要對得起天地良心!」大漢沉聲道:「收手吧!我已勸過你多次,這已是最後一次,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在他的對面,那片沉重的黑暗中,沒有任何聲音發出,對方不願回應。

  大漢喝道:「大丈夫有所當為,有所不為,你現在要做的這件事,百分百是為了異族,出賣自己同胞!一旦幹出這種事,你讓眾兄弟有何面目去見列祖列宗?有什麼臉立於青天之下?」

  說到後頭,聲音控制不住地放大,附近十多座帳篷都被震動,裡頭有人影竄出,但沒人敢闖到這邊來。

  好半晌過後,一聲長刀頓地之音,如雷霆擊鼓,敲在所有人的耳邊、心上,他們不約而同地眼前一黑,更感受到這一聲中所蘊含的決絕。

  她意已決!

  誰若攔擋在她的道前,立斬不赦!

  接著,帳棚翻掀,一道颯爽儷影,從中緩步走出。

  只從第一眼開始,她便讓人無比驚艷,從深邃的五官輪廓,高佻的身形,修長的雙腿,無一不是一等一的美女,但只要與她閃爍神光的雙眸一對,所有讚嘆親近的念頭,就全數化為莊重、禮敬,沒有人膽敢輕慢,因為那就是一雙滿溢軍威的眸子!

  雖然,此刻的她,無復過往輝煌,曾經指揮千軍萬馬的人物,落魄到手下無兵無將,追隨者寥寥,可無論如何,她人還在這裡,名列神兵譜上的騶牙刀仍存……

  ……只要這一人一刀不離西北,就沒有人敢無視她隱藏的能量,小看她曾創造的傳奇。

  「……難得今夜良辰美景,就該幹些讓列祖列宗長臉的事!」

  素甲麗人沉聲一喝。

  「整隊,出發!」

  帳棚很快被收拾起來,一對駝影在荒漠中奔馳,趕向目標所在。

  幾個時辰後,在微亮的天色中,蒼涼山腳下的這個小村,迎來了嶄新的一天,忙了大半晚,一夜無眠的溫去病,像是睡飽了個香甜的覺一樣,走出房門,伸個懶腰。

  「哎呀,空氣真好,又是一個美好的早晨啊!」

  沒有一句真心實話,一如往常,每天早上的第一句話,都是以謊言開始,欺人也欺己,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昨晚幹什麼,不能讓人知道自己昨晚沒睡覺,越是精神不好,就越要裝得精神奕奕,不留破綻給人……

  溫去病瞥了一眼,龍雲兒所在的岩洞,看看那邊沒有任何動靜,暗暗一嘆,顯然這個夜晚,那邊沒發生什麼事,如果有哪個人稍微幹點衝動的事,自己現在就可以省很多事了。

  「……還說俠咧,一群只會嘴炮的女人……」

  溫去病擺了幾個姿勢,做個簡單的早操,拉拉身體,與路過的村民微笑寒暄。

  新的一天開始,村民們開始煮茶、做飯,需要鮮肉,就有人往岩洞而去,在那邊越聚越多,與守在那裡的龍雲兒,開始起摩擦。

  溫去病遠望著這一切,正預備朝那邊走去,忽然動作一頓,有些不解地望向西北,從那個方向……有些奇特的聲音傳來。

  (蹄聲……但不是馬蹄……千里駝?獸族不會使用這種座騎,人族嗎?整支旗隊,不像是普通來遊獵的江湖武者……)意外的狀況,溫去病感到有異,索性停了動作,靜觀其變,沒過多久,一列騎影在黃沙飛揚中出現,高速奔馳而至。

  這支隊伍,風塵僕僕,黃沙滿面,乍看之下並不起眼,但溫去病卻一眼看出他們的剽悍,那是一種不同於江湖游勇,專屬於軍武之士的銳氣,而當這些人掀開披風,露出底下的軍服,溫去病更險些吹起口哨。

  (哇喔,正規軍啊……這服色,雲崗關過來的?但有點奇怪,這些傢伙沒有司馬家人的感覺,哪裡冒出來的?)十多名騎士,以一個臉上有疤的大漢為首,如疾風般入村,對像傻瓜般站在村口的溫去病看也不看,在村內搜索。

  不少村民都在岩洞那邊,與龍雲兒起摩擦,動靜不小,這些騎士聞聲而去,到了現場,發現除了本地村民,還有其他的世家武人、江湖散修在此,為首的大漢登時皺眉。

  這些江湖人物、世家弟子,代表著一股武力,讓事情變得複雜,特別是當司徒小書表明身分,刀疤臉漢子的眉頭皺得更緊,怎麼都想不到,封刀盟的小公主居然跑到這裡來,有她在這裡,發生的事情就難以遮掩,平添不必要的麻煩,但如今已經沒有後退的餘裕了……

  村民們見到這支騎隊,倒還是相當興奮的,不管怎麼說,來的是人類,又是本地人,是保衛疆土的官兵,知根知底,怎麼都好過那些懷著不同目的,腦子發熱就來胡亂插手的外地武人。

  「我是狼翻軍偏將,司馬路平,奉將軍令,充公你們私下買賣的獸人奴隸,暫不追究刑責。」

  刀疤臉大漢一段話拋下來,猶如炸雷,炸得村民們一陣嘩然,紛紛叫嚷起來,指責官家沒有權徵收他們的私有財產。

  「混帳!武威元年,皇帝陛下在帝都與各族使者簽訂和約,明文禁止買賣、食用彼此族民,一切於法有據,你們的所作所為,已經嚴重違法,少那裡裝無知!」

  司馬路平怒斥出聲,這些衣衫襤褸的村民面面相覷,連站在旁邊聽的一眾外人,都有些愕然。

  要說和約這東西,那還真是有的,當今天子即位登龍後,詔令大地百族共會,簽定和平約定,被傳為盛事,舉國歡騰。

  不過,那些冠冕堂皇的東西,其實沒什麼人當真,姑且不論與獸族的邊境,向來不和平,大小紛擾不斷,單就說和約中不得買賣、食用彼此這一節,當時便被許多人質疑。

  帝國本身法令,允許奴隸買賣,如果允許買賣人類為奴,卻不允買賣其他各族,那豈不是貴他而賤己?這一節怎麼也說不過去,當時便輿論嘩然,百官紛紛上書,要求修訂,但事涉多族共盟,哪能單方面說改就改?後來還是因為這些部族彼此間有了摩擦,片面撕毀和約,帝國才找到空子,增補了條文。

  這些事,哪怕是這些讀過書,知曉時事的世家武人,也只是「曉得有這件事」而已,要問起條文怎麼修改、後續如何,那就一問三不知,更別說邊境的普通民眾了。

  「帝國法明定,非戰爭情形下,不得私抓獸族為俘虜買賣,除非當事獸人自願放棄權利,你們有他們或他們監護人的同意書嗎?」

  內容聽來荒唐,這名軍漢卻說得一本正經,在場的各方人馬,雖然各階層都有,卻真心沒什麼人看過帝國法,對法條有印象,聽了還有這節,無論世家武人、江湖散客,全都怔怔說不出話來。

  只有村民們開始上竄下跳,一下說官家不能搶走他們的私有財產,一下說偏遠地方,鄉野之民哪知王法,不知法者應當無罪,何況法理不外乎人情,難道要用苛法逼死百姓嗎?

  連串質問,就連司徒小書都覺得為難,不知自己易地而處,該如何面對?好奇的目光,一下都落在司馬路平臉上。

  「大膽刁民!爾等法盲,一句不知,就想推託卸責?那要王法何用?將軍有令,姑念你們生活不易,我們收繳獸人之後,暫不追究你們的罪責,你們不磕頭謝恩,還在那裡絮叨什麼?」司馬路平道:「另外,狼族大軍將來,你們村子首當其衝,之前幾次遷村令,你們都私自跑回來,這回也不遷村啦,你們收拾家當,由我等護送你們入關避難,事後想回來就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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