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一二七 眼前無明路,背後無光陰
水鏡界中一片蔚藍,剛剛的震動已經平靜下來,景色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水思歸坐在水中央,神色平靜,在他身後,是一點金光,那是時間結界,還在繼續運轉。
一切的一切,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段凌夜見此情形,現實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心又提了起來——這麼平靜,反而詭異了。別的不說,剛剛持續的震動,晃得亂七八糟,難道就一點事兒也沒有麼?
水思歸知道他們回來,抬起眼睛,道:「回來了?看你們的神色不大好啊。」
陳前沉默,段凌夜道:「沒什麼了不起的。那人已經解決了。我還道到了最後的對手會有什麼不同呢,其實也不過如此。家裡怎麼樣?」
水思歸自然能分辨出來什麼是故作輕鬆,但沒有多問,道:「家裡沒有必要擔憂,擔憂也無用。我已經用了最後的方法。」
段凌夜心往下一沉,道:「什麼叫最後的方法?」
水思歸道:「我斬斷了五方世界和水鏡界的時間節點。」
段凌夜道:「也就是說……」
水思歸道:「除了水鏡界之外,神州陷入了永恆的停頓。除非我或者孟帥來解封,所有的一切都到此為止,在節點中出不來了。」
陳前道:「如果你和孟帥都沒了,五方世界也無藥可救了麼?」
他說得直白,水思歸也不以為意,道:「我和孟帥都死了,難道五方世界還能存在麼?世界都毀滅了,時間也沒有意義了。」
段凌夜道:「說得好。此時我們不拖累他們,他們也不拖累我們,讓我們專心戰鬥到最後一刻就好。」
陳前道:「孟帥還在裡面?他什麼時候出關?」
水思歸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在外面拚命,他還在裡面……」
陳前打斷他,道:「我們的責任不同,我知道,我沒有催促他的意思。我想要他出關之前見他一面。最好在時間結界裡。」
段凌夜心中一震,看了他一眼,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但此時他也阻擋不了,只是有些猶疑——是否剛剛那一幕刺激了他,讓他選擇了不歸路?
他皺眉,不得不開口道:「你想好了?」
陳前道:「放心吧,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看你向孟帥轉化之後,未必還能衝鋒陷陣,我會戰鬥到最後的。」
兩人的對話,水思歸未必能全都理解,但也知道了其中必有深意,道:「那時間結界我無法干涉,你要想進去,不妨試試自己走進去。」
陳前道:「知道了。」
兩人相繼離去,水思歸的眼睛也眯了起來,道:「到了最後時刻了麼?也該押上我最後的籌碼了。」
戰鬥還在繼續。
第一場戰鬥因為人皇的干涉戛然而止,而那巨鱷的本身實力也不過爾爾,兩人對進入霧氣場中的群獸實力並無太大的緊張,之前一路殺來,和這巨鱷實力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者也不在少數,因此兩人的心思主要放在人皇那裡,並非十分在意對手。
但後面的戰鬥給兩人敲響了警鐘。比起之前的巨鱷,迷霧中還藏著各種更凶狠的敵人。以獸形形式存在的各神獸,在海上搏殺真的凶殘如囚籠中的野獸,極盡慘烈。連陳前和段凌夜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幾次遇險,兩人都依靠聯手作戰扛了下來,最終有驚無險。甚至到了絕境,九死一生,卻都沒有後退一步,哪怕負傷也最後也將對方撕成了碎片。
好在水鏡界中有一個時間結界,給了他們很大的助力。時間的縮短,讓傷勢更快恢復,經驗更容易吸收,成長起來也比別人快。越到後面反而優勢越大,再加上可以輪流上陣,也可以並肩攜手,到後面熟練之後,遇險漸漸減少。只是這些成長全是憑他們努力修煉,消化經驗一分分漲出來的,沒有從迷霧中得到一點好處。
段凌夜曾道這人皇還不如看鬥獸場的牢頭大方,野獸打贏了還有一頓好吃的,這人皇像養蠱一樣放這麼多獸類廝殺,卻是一毛不拔。
陳前冷笑道:「因為她只想淘汰些老弱病殘,並沒有打算培養強者。就算她給點殘羹剩飯,你敢要?不一定藏了什麼劇毒。」
陳前這話也是一針見血,可惜於事無補。他們依舊只能在黑暗陰沉的霧氣中摸索前行,不知道曙光在何處。
這樣混亂殘酷的戰鬥一直持續了幾個月,就在陳前他們以為會一直持續到麻木的時候,終於起了變化。
某一天,海上的迷霧裂開了一點縫隙。一道暗紅色的光線從中射出。
對於陰暗的沒有一絲亮色的海洋,這一抹並不鮮豔的暗紅色已經足夠奪目,甚至耀眼了,就好像空中燃燒著一團火焰,燒透了半面天海。
段凌夜輪值瞭望,第一個便發現了此中情況,正要出去查看,卻是水思歸拉住了他,道:「不要出去了。你和陳前還有其他人誰也不許出去,就留在這裡。」
段凌夜一怔,水思歸道:「你沒感覺到麼?第一階段的鬥獸就要結束了。所有的神獸都恢復了最原始的形態,一排排走向最後的終點。終點前會發生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你若出去,恐怕會被當做塵埃清理掉。」
段凌夜吐出口氣,道:「好吧,那我這塵埃就躲在龜背裡,等著最後的審判?」
水思歸道:「審判這個詞,用得很好。現在這裡歸我掌控,你休息去吧。」
段凌夜愕然,水思歸自從把重擔交給孟帥之後,就再沒管過水鏡界的事,之前世界大難,水思歸不滿意兩人顧頭不顧尾,也是把他們踢出去管外,自己管內,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突然要來收權?
他帶著幾分疑惑道:「怎麼,信不過我?」
水思歸道:「自然是信不過。這裡有我做主,用得著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
這也算夠不客氣了,饒是段凌夜和水思歸情誼一般,也有些動氣,動氣之餘,也有些懷疑,道:「你知道後面會怎麼樣?」
水思歸道:「我怎麼會知道?難道人皇會告訴我?若她真告訴我,倒是一件幸事了。你回時間結界裡去,時間不多了,能提高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段凌夜還是覺得彆扭,但水思歸在神龜世界有極大的權力,若是將他的權力收了,也沒他反對的餘地,只道:「好,一言為定。」
水思歸倒是一怔,道:「什麼一言為定?」
段凌夜道:「有事叫我。」說罷轉身離開。
水思歸等他走後,長嘆一聲,道:「鳳凰不與烏鴉為伴,天底下還是有好孩子的,可惜時間不夠了。」
段凌夜不知道水思歸的評價,逕自回到了時間結界中,看到了陳前在修煉。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都留在時間結界中修煉,連戰鬥都很少參與了。若非靠近終點這段時間有一段相對的空白期,遇到的挑戰並不大,段凌夜一個人也能應付,不然段凌夜早把他踢起來幹活去。
其實段凌夜不打擾陳前,也有一個原因——他心裡隱隱感到恐懼,不是恐懼外界的壓力,而是恐懼陳前。
恐懼陳前,也不是因為恐懼陳前的實力,恰恰相反,是因為陳前在這段時間內毫無寸進。
這是非常不正常的,以兩人的天資、現在的資源條件還有磨礪機會,正該是修為飛漲的時期。段凌夜自認天賦異稟,卻也從沒覺得陳前差過自己,何況陳前還有眼睛這個加速器。陳前詭異的停滯,有兩個可能。
第一,就是他貨真價實的遇到了瓶頸。畢竟天才也有一時徘徊,只是陳前運氣不好,正好趕上最關鍵的時刻。那樣段凌夜也沒辦法,只有祝福。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陳前有意為之。若是這樣,段凌夜無法往深處去想。
來到陳前百丈之外,就見一個刀光形成的漩渦正在團團轉動,形成了一個凌厲的漩渦,把陳前護在中央。段凌夜遲疑一下,並沒有打擾他。陳前卻已經發現了,神色不變,道:「到了頭了?」
段凌夜道:「誰知道呢?老水頭把我趕回來了,最後一程歸他指揮。我可是連外面的情況都不知道了。」
陳前道:「你想知道麼?」說著眼前豎起了一面鏡子,鏡中隱隱能看見黑壓壓的雲霧。
段凌夜詫異道:「可以啊,你還有這一手。」
和水鏡界裡的黑土世界有望海台不同,神龜世界與大海幾乎是不通消息的,那麼大的風暴,開一個小口子就是天禍,哪能隨便觀望?唯有過渡空間前面有一面鏡子,和陳前這面差不多,才能看到外面一點兒世界。
陳前道:「不是我的手段。白也造的。」
段凌夜道:「白也麼,那就難怪……等等,你見過白也了?」一向只有孟帥能「召喚」白也,隨著孟帥的閉關,白也消失很久了,陳前怎麼見到的?
莫非……
陳前沒回答,反而道:「有東西出來了。」
只見鏡子中,那一抹暗紅越來越清晰,暗紅中一角陰影若隱若現。
那陰影大概只有某個部分,獨立看見毫不成形,段凌夜仔細看了半日,道:「什麼鬼。」
陳前看了一眼,卻是斬釘截鐵道:「丹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