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114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5 13:01
千一二七 眼前無明路,背後無光陰

    水鏡界中一片蔚藍,剛剛的震動已經平靜下來,景色與往日沒什麼不同。

    水思歸坐在水中央,神色平靜,在他身後,是一點金光,那是時間結界,還在繼續運轉。

    一切的一切,和之前沒什麼區別。

    段凌夜見此情形,現實鬆了一口氣,緊接著心又提了起來——這麼平靜,反而詭異了。別的不說,剛剛持續的震動,晃得亂七八糟,難道就一點事兒也沒有麼?

    水思歸知道他們回來,抬起眼睛,道:「回來了?看你們的神色不大好啊。」

    陳前沉默,段凌夜道:「沒什麼了不起的。那人已經解決了。我還道到了最後的對手會有什麼不同呢,其實也不過如此。家裡怎麼樣?」

    水思歸自然能分辨出來什麼是故作輕鬆,但沒有多問,道:「家裡沒有必要擔憂,擔憂也無用。我已經用了最後的方法。」

    段凌夜心往下一沉,道:「什麼叫最後的方法?」

    水思歸道:「我斬斷了五方世界和水鏡界的時間節點。」

    段凌夜道:「也就是說……」

    水思歸道:「除了水鏡界之外,神州陷入了永恆的停頓。除非我或者孟帥來解封,所有的一切都到此為止,在節點中出不來了。」

    陳前道:「如果你和孟帥都沒了,五方世界也無藥可救了麼?」

    他說得直白,水思歸也不以為意,道:「我和孟帥都死了,難道五方世界還能存在麼?世界都毀滅了,時間也沒有意義了。」

    段凌夜道:「說得好。此時我們不拖累他們,他們也不拖累我們,讓我們專心戰鬥到最後一刻就好。」

    陳前道:「孟帥還在裡面?他什麼時候出關?」

    水思歸道:「我也不知道。你們在外面拚命,他還在裡面……」

    陳前打斷他,道:「我們的責任不同,我知道,我沒有催促他的意思。我想要他出關之前見他一面。最好在時間結界裡。」

    段凌夜心中一震,看了他一眼,大概知道他要做什麼了,但此時他也阻擋不了,只是有些猶疑——是否剛剛那一幕刺激了他,讓他選擇了不歸路?

    他皺眉,不得不開口道:「你想好了?」

    陳前道:「放心吧,現在還不是時候,我看你向孟帥轉化之後,未必還能衝鋒陷陣,我會戰鬥到最後的。」

    兩人的對話,水思歸未必能全都理解,但也知道了其中必有深意,道:「那時間結界我無法干涉,你要想進去,不妨試試自己走進去。」

    陳前道:「知道了。」

    兩人相繼離去,水思歸的眼睛也眯了起來,道:「到了最後時刻了麼?也該押上我最後的籌碼了。」

    戰鬥還在繼續。

    第一場戰鬥因為人皇的干涉戛然而止,而那巨鱷的本身實力也不過爾爾,兩人對進入霧氣場中的群獸實力並無太大的緊張,之前一路殺來,和這巨鱷實力不相上下甚至猶有過之者也不在少數,因此兩人的心思主要放在人皇那裡,並非十分在意對手。

    但後面的戰鬥給兩人敲響了警鐘。比起之前的巨鱷,迷霧中還藏著各種更凶狠的敵人。以獸形形式存在的各神獸,在海上搏殺真的凶殘如囚籠中的野獸,極盡慘烈。連陳前和段凌夜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

    幾次遇險,兩人都依靠聯手作戰扛了下來,最終有驚無險。甚至到了絕境,九死一生,卻都沒有後退一步,哪怕負傷也最後也將對方撕成了碎片。

    好在水鏡界中有一個時間結界,給了他們很大的助力。時間的縮短,讓傷勢更快恢復,經驗更容易吸收,成長起來也比別人快。越到後面反而優勢越大,再加上可以輪流上陣,也可以並肩攜手,到後面熟練之後,遇險漸漸減少。只是這些成長全是憑他們努力修煉,消化經驗一分分漲出來的,沒有從迷霧中得到一點好處。

    段凌夜曾道這人皇還不如看鬥獸場的牢頭大方,野獸打贏了還有一頓好吃的,這人皇像養蠱一樣放這麼多獸類廝殺,卻是一毛不拔。

    陳前冷笑道:「因為她只想淘汰些老弱病殘,並沒有打算培養強者。就算她給點殘羹剩飯,你敢要?不一定藏了什麼劇毒。」

    陳前這話也是一針見血,可惜於事無補。他們依舊只能在黑暗陰沉的霧氣中摸索前行,不知道曙光在何處。

    這樣混亂殘酷的戰鬥一直持續了幾個月,就在陳前他們以為會一直持續到麻木的時候,終於起了變化。

    某一天,海上的迷霧裂開了一點縫隙。一道暗紅色的光線從中射出。

    對於陰暗的沒有一絲亮色的海洋,這一抹並不鮮豔的暗紅色已經足夠奪目,甚至耀眼了,就好像空中燃燒著一團火焰,燒透了半面天海。

    段凌夜輪值瞭望,第一個便發現了此中情況,正要出去查看,卻是水思歸拉住了他,道:「不要出去了。你和陳前還有其他人誰也不許出去,就留在這裡。」

    段凌夜一怔,水思歸道:「你沒感覺到麼?第一階段的鬥獸就要結束了。所有的神獸都恢復了最原始的形態,一排排走向最後的終點。終點前會發生什麼,現在還不得而知,但你若出去,恐怕會被當做塵埃清理掉。」

    段凌夜吐出口氣,道:「好吧,那我這塵埃就躲在龜背裡,等著最後的審判?」

    水思歸道:「審判這個詞,用得很好。現在這裡歸我掌控,你休息去吧。」

    段凌夜愕然,水思歸自從把重擔交給孟帥之後,就再沒管過水鏡界的事,之前世界大難,水思歸不滿意兩人顧頭不顧尾,也是把他們踢出去管外,自己管內,怎麼到了這個時候,突然要來收權?

    他帶著幾分疑惑道:「怎麼,信不過我?」

    水思歸道:「自然是信不過。這裡有我做主,用得著你的時候,我自然會叫你。」

    這也算夠不客氣了,饒是段凌夜和水思歸情誼一般,也有些動氣,動氣之餘,也有些懷疑,道:「你知道後面會怎麼樣?」

    水思歸道:「我怎麼會知道?難道人皇會告訴我?若她真告訴我,倒是一件幸事了。你回時間結界裡去,時間不多了,能提高一點兒是一點兒了。」

    段凌夜還是覺得彆扭,但水思歸在神龜世界有極大的權力,若是將他的權力收了,也沒他反對的餘地,只道:「好,一言為定。」

    水思歸倒是一怔,道:「什麼一言為定?」

    段凌夜道:「有事叫我。」說罷轉身離開。

    水思歸等他走後,長嘆一聲,道:「鳳凰不與烏鴉為伴,天底下還是有好孩子的,可惜時間不夠了。」

    段凌夜不知道水思歸的評價,逕自回到了時間結界中,看到了陳前在修煉。最近一段時間,他幾乎都留在時間結界中修煉,連戰鬥都很少參與了。若非靠近終點這段時間有一段相對的空白期,遇到的挑戰並不大,段凌夜一個人也能應付,不然段凌夜早把他踢起來幹活去。

    其實段凌夜不打擾陳前,也有一個原因——他心裡隱隱感到恐懼,不是恐懼外界的壓力,而是恐懼陳前。

    恐懼陳前,也不是因為恐懼陳前的實力,恰恰相反,是因為陳前在這段時間內毫無寸進。

    這是非常不正常的,以兩人的天資、現在的資源條件還有磨礪機會,正該是修為飛漲的時期。段凌夜自認天賦異稟,卻也從沒覺得陳前差過自己,何況陳前還有眼睛這個加速器。陳前詭異的停滯,有兩個可能。

    第一,就是他貨真價實的遇到了瓶頸。畢竟天才也有一時徘徊,只是陳前運氣不好,正好趕上最關鍵的時刻。那樣段凌夜也沒辦法,只有祝福。

    還有一個可能,就是陳前有意為之。若是這樣,段凌夜無法往深處去想。

    來到陳前百丈之外,就見一個刀光形成的漩渦正在團團轉動,形成了一個凌厲的漩渦,把陳前護在中央。段凌夜遲疑一下,並沒有打擾他。陳前卻已經發現了,神色不變,道:「到了頭了?」

    段凌夜道:「誰知道呢?老水頭把我趕回來了,最後一程歸他指揮。我可是連外面的情況都不知道了。」

    陳前道:「你想知道麼?」說著眼前豎起了一面鏡子,鏡中隱隱能看見黑壓壓的雲霧。

    段凌夜詫異道:「可以啊,你還有這一手。」

    和水鏡界裡的黑土世界有望海台不同,神龜世界與大海幾乎是不通消息的,那麼大的風暴,開一個小口子就是天禍,哪能隨便觀望?唯有過渡空間前面有一面鏡子,和陳前這面差不多,才能看到外面一點兒世界。

    陳前道:「不是我的手段。白也造的。」

    段凌夜道:「白也麼,那就難怪……等等,你見過白也了?」一向只有孟帥能「召喚」白也,隨著孟帥的閉關,白也消失很久了,陳前怎麼見到的?

    莫非……

    陳前沒回答,反而道:「有東西出來了。」

    只見鏡子中,那一抹暗紅越來越清晰,暗紅中一角陰影若隱若現。

    那陰影大概只有某個部分,獨立看見毫不成形,段凌夜仔細看了半日,道:「什麼鬼。」

    陳前看了一眼,卻是斬釘截鐵道:「丹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5 13:01
千一二八 人皇補天時,眾生皆子民

    火紅的丹鼎就這麼如火山一樣矗立在迷霧之中,龐大、妖冶、瑰麗,以奪目的色彩將迷霧變成了放置神器的舞台。

    它靜靜的聳立著,俯瞰著腳下游來的碎末。

    那些碎末一樣的東西,就是之前還龐大到足以負載世界的眾神獸。

    那些巨大的神獸,現在在鼎足以下,是如此的渺小。一來這丹鼎實在太巨大了,山海在它面前都不值一提,另一個原因,是神獸變小了。

    自從進入迷霧以來,神獸是在不停地變小的,背後的神土也漸漸萎縮,去掉了多年建造的繁華,越來越靠近本真說好聽是本真,不好聽的就是蠻荒。繁榮的文明被打散,茂盛的草木已凋零,只剩下神土和神獸,從第一次補天就存在的元素,默默地存在著。

    在這種情況下,眾神獸和主神當然有不甘心,也有許多措施,想要奮力掙扎,但從他們現在以近乎螻蟻的形態出現在丹鼎腳下來看,都是失敗了。好點如水思歸,斬斷了世俗與神界的時間節點,讓過去的繁華永遠封存在過去,差的真的只有無可奈何花落去的悲哀。

    一個神,連自己的世界也庇護不了,這算是無能了,但是在人皇之威下,又有什麼辦法?鬼知道有多少主神從絕望到麻木,又有多少主神試圖掙扎,被人皇處決,反正最後來到丹鼎下的,都是一群被塑好了形狀的禽獸。

    這樣的神獸不多,大概有十多個,從寬闊的大洋上匯聚到最後,也有小小一堆。但這樣一堆比起當年海上搏殺幾乎無處不在的野獸們,已經是九牛一毛,甚至跟當初隱藏在迷霧中無時無刻準備偷襲的暗殺者相比,也是十不存一。

    一萬個神獸,不一定有一個能到達迷霧彼岸,而十個進入迷霧的,也未必有一個到達丹鼎之下,這個淘汰率實在是驚人了,也足夠殘酷了。剩下的神獸雖然壯大了自己,其實也身心俱疲了。

    問題是,對於人皇,這足夠了麼?

    眾神獸停在鼎足之下,沉默著。周圍都是同類,有著強大氣息和一身鮮血氣味的同類。若在迷霧中偶遇,早已捉對廝殺,但現在它們都安靜如溫順的羔羊,疲憊如老邁的騾馬,半沉在水中,等待最後的結果。

    一聲輕響,一團火焰從丹鼎下燃燒起來。

    對丹鼎來說,那團火焰不過有鼎足的一半高,火舌躍起,看看觸及鼎的下部,並不算烈火,但對於如豆一樣小的眾神獸來說,望下那團火就如森林中的野獸看到席捲而來的山火,只有嚇得四散潰逃的份兒。然而比起野獸它們更不幸,它們無路可逃。

    火焰雖然巨大,但顏色出奇的純正,並沒有各種異火的光怪陸離,甚至達不到「爐火純青」的顏色,就像所有木中火一樣紅中包黃,噼噼啵啵的燃燒著。

    如果孟帥在這裡,他一定會叫一聲:「火種!」

    水鏡界的海盡頭,他也曾看見元化聞從丹鼎中燃起一團火種,和這團火種何其相似。只是比這火光,那團火焰連螢燭之火都算不上。

    火焰燃燒著,火光中閃過無數幻影,朦朦朧朧,卻也看出大意,就像焦距模糊了電影。天地初分、海天分離、不周山起、人皇造人……

    這一幕幕情景在火光中閃過,氣勢恢宏,遠勝於所有的電影。因為它們是真實發生的上古紀事,是歷史的源頭,即使被縮小在一團火光中,儘管眾神獸沮喪低迷,依舊可以形成震動人心的效果。

    一幕幕上古的奇蹟之後,火焰一變,氣氛急轉直下,災難陡生。

    透過火光,只見天崩地裂,火雷降世,天地間一片狼藉,生靈塗炭。百姓哀嚎,群獸奔逃,所有的生靈都難逃席捲而來的劫難,被吞噬……

    火焰中的播放,有超乎尋常的感染力。眾神獸儘管自身難保,看到這樣的情形,皆感同身受,甚至落淚。它們的主神也個個受到感染,悲傷難抑。

    突然,一道聖潔的光芒從天而降,神人手托丹鼎,直面天漏,擋在眾生之前。

    那是人皇!

    人皇降落,飄逸的衣裙溫柔的覆蓋住了滿目蒼夷。她一言不發,甚至沒有多餘的表情,卻能看出悲天憫人的聖潔。

    她揮手,不周山落下五彩石,落入丹鼎中,火焰升起,五彩雲霧升騰。一道彩色蒸騰而起,往天洞處補去。這一幕如此神聖,如此優美,眾神獸幾乎沉醉其中,頂禮膜拜之心油然升起。

    然而,天的漏洞似乎太大了。那層五彩石似乎遠遠填不上無底洞,不周山的落石越來越多,漸漸搖搖欲墜。

    眼見山崩,天也難救,人皇充滿悲憫卻也漠然的臉上,終於露出了不同的神色。她皺了皺眉,似乎在思索,突然眉頭舒展開。

    她手伸到了袖子裡,再拿出的時候,手中已經握住了一把利刃。

    難道她要……

    不!

    一聲吶喊從眾主神心中想起,同一個念頭如此清晰要她傷害自己,不如我去死!

    這種在之前,絕不會被眾神想起的念頭,此時如此清晰。甚至神獸之中引起了一片騷動一些神獸自發的離著火種近了一些,似乎要奮不顧身的投入火焰中,只為了拯救心中的神。

    然而鮮血還是流了下來,人皇的血是紅色的,但和凡人不一樣,紅中帶著神聖的金色,每一滴都彷彿聖物。

    每一滴血落下,都彷彿在碾動神獸的心,不知不覺中,一滴滴眼淚從各種巨大的眼睛中滴落,滾入海洋之中。

    「不……」

    一聲呻吟同時從水思歸口中響起,作為主神,他已經和神龜同享了感官,只在水鏡界中心的一處小小空間幻化出一個本體觀看著情況。那本體也不是他的本體,是他意志和情感的集合,不算他的魂魄或者精神,但能反應他的狀態。

    此時,水思歸的幻象正痛苦的抵住額頭,不斷地抵禦情緒給他的變化。從剛剛火焰情景放映開始,他就覺得情緒不對了,有外來的因素在干擾他情緒的變化,這種失控是他不能接受的,他不斷地和干擾做著鬥爭,卻已經岌岌可危。

    因為在剛才,看到人皇傷害自己的一幕時,他腦海中也閃過了這個念頭為保護她平安,就算為她死,粉身碎骨也值得了。

    水思歸僅存的一點理智告訴他,這是危險的信號,可是他無法抵抗,只有深深的痛苦著。

    「師父……師父?」

    一聲冷靜的聲音傳來。如冷氣吹進了燥熱的心,立刻為他的理智打開了一絲裂隙。

    「孟帥?」水思歸駭然回頭,只見孟帥不知何時站在他身邊。

    「你怎麼來了?」震驚之後,便是大怒,水思歸覺得自己從沒有這麼憤怒過,氣的渾身發抖,一把像孟帥轉去,「孽障!誰叫你來的?你怎麼進來的?」

    但這一把撈了個空,他的手穿過孟帥的身體,彷彿兩個世界。

    水思歸苦笑,他想起了自己不是本體了,受到迷霧影響,他最終和神龜化為一體,此時只是一團虛幻,怎能抓住孟帥?

    定睛一看,孟帥似乎也不是本體,他的身體邊緣界限也很模糊,不過比起水思歸僅僅是情緒的集合,孟帥更像是精神的化身。

    如此看來,孟帥應該還留在時間結界裡,水思歸心中稍微舒服了一點兒,但依舊用嚴厲的口氣吼道:「滾回去,這裡是你來的地方麼?」

    孟帥神色平靜,似乎沒聽到水思歸的話,又似乎聽到了,渾不在意,他淡聲道:「一會兒我就回去。」

    水思歸接著急聲道:「現在就回去。你為什麼出來?」

    孟帥道:「心有所感,出來看看。」

    他說的如此平淡,一絲感情都沒有,水思歸反而覺得一震,無法多說一句。

    這時,孟帥道:「師父,你沒辦法還原了麼?」

    水思歸儘量用平靜的語氣道:「誰知道呢?我之前也和神龜是一而二二而一的關係,現在徹底融合也是正路。何況我還能保持這樣一個化身,和之前有什麼不同?」

    孟帥靜靜地看著他,道:「你這樣會死的。」

    水思歸嘴角微挑,道:「沉舟側畔千帆過,怕什麼?你不是還在麼?何況我也未必就死。總要看丹鼎之後有什麼把戲,能不能奈何的了我。」

    孟帥聞言,目光似乎動了一下,但仔細看來,眼神異常冷漠,並沒有什麼悲傷地情緒,水思歸總覺得的這樣的神色十分熟悉,遽然一驚,想起來為何似曾相識孟帥的神情,有些幻影中人皇的味道。

    他百感交集,孟帥在時間結界中,外面是一年,裡面不知過了多少年,誰知道他在裡面經歷了什麼,變成了這幅樣子。之前孟帥的成長,性情越來越穩重,但骨子裡的開朗隨性還在,絕不是如此,變成了完全的神明面孔。

    雖然孟帥可以說成長了,但也不是孟帥了,水思歸回不去了,之前的孟帥又何嘗能回來?

    「這麼說,這是我和您最後一次見面了。」孟帥說著,緩緩坐到他身邊,「我來陪您最後一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5 13:02
千一二九 千呼又萬喚,大悲復大喜

    不管神獸如何反應,一滴滴神血落下,落在了丹爐中。

    呼——

    五彩的光芒大放,比之之前壯麗萬倍,一道道神光衝天而起,捲著五彩石像天縫衝去。

    天縫似乎瑟縮了一下,就算是傾天劫難,也為人皇的決心所懾服。

    五彩岩漿霎時間灌入了天縫中,天縫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了起來,咆哮的海漸漸平息,滔天的火焰緩緩熄滅,天一點點亮了起來,萬物煥發了生機。

    補天成!得救了!

    世界彷彿一下子鮮活起來,儘管這是火光中再現的上古情形,依舊令人振奮。連各個神獸都忍不住歡呼起來,它們的歡呼化作鳴叫,響徹海面。這是丹鼎之下第一次有雜音出現。

    然而,歡呼聲只進行到了一半,變成了驚呼。

    放過神血的人皇,從天上墜落,如流星落地。

    火光一黯,光影渙散了下去,周圍一片嗚咽聲。

    水思歸也感覺陣陣心痛,霎時有不能呼吸的感覺。但轉瞬間,這種感覺消失了,似乎有人在他後面吹了口冷氣,一下子將所有的情緒降到了冰點。

    他背後……是孟帥麼?

    不等他回頭,火焰再次亮了起來,這一回沒有什麼人物和故事,只是映照出了萬里河山,青山綠水,萬木蔥蘢。一切恢復了太平,一副平安喜樂的畫卷徐徐展開。

    大好河山,今有見矣。

    雖然沒有故事,該明白的已經明白了。人皇付出了巨大的犧牲,換來了人間太平。

    「這空鏡頭不錯。」背後孟帥突然說道。

    水思歸一怔,摸不準孟帥的意思,但突然有些驚喜。因為這句話實在是太典型,是孟帥的語言。孟帥常常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詞語,這時候,若回頭看時,就能看見孟帥標誌性的表情,就是笑的表情。

    若是對自己人,就是玩笑的表情,若是對敵人,就是嘲諷冷笑的表情,無論如何,孟帥總是在笑的。

    笑了的孟帥,才是熟悉的孟帥,水思歸儘管壓力重重,依舊回頭去看,想看到那樣熟悉的面孔。

    然而他失望了,一回頭,只看見孟帥冷漠而平靜的眼睛。

    孟帥看到了水思歸在看自己,眉毛也沒有動一下,道:「鏡頭語言很不錯,氣氛渲染的很不錯。」連續兩個很不錯之後,他就是閉上了口,不再多說一個字。

    水思歸回過頭去,長嘆一聲——因為他只是情緒的集合體,幾乎沒有什麼思索的能力,有的只是直觀且敏感的慨嘆。唯一的好處是,因為孟帥的打岔,讓他的情緒從火焰構築的世界中完全抽離出來。

    此時火焰中已經閃過了不知多少美好的畫面,把絕大多數神獸都帶入了平靜祥和的氣氛中。

    突然,一個炸雷響起。

    雷聲不是從火焰光影中傳來,而是從天上傳來的。

    迷霧中被遮蔽了的天窟窿,突然再次顯現出來,一聲又一聲的雷音從天空傳來。

    而同時,火焰中的光影也同時展現了天崩的場面。剛剛祥和的氣氛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比之前更深重的災難。

    比剛剛更慘的景像一幕幕的在火光中呈現,無數火焰降落,地動山搖,世界一個個毀滅,生靈一片片死去。整個世界都陷入了黑暗。

    一陣陣悲哀和絕望從眾神心中升起,更勝過之前十倍百倍。這不僅僅是因為歡樂之後被再次打下低谷加倍的痛苦,更是因為那一聲聲炸雷,提醒著他們這一次的劫難不再是故事,而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如果之前看劫難是在流淚,這一次就是流血。

    然而,能有這種血已流乾,生無可戀的痛苦,畢竟還是有入侵的情緒直接干擾吧。

    水思歸覺得自己的情緒如過山車,時而被拖往火焰的深淵,時而被背後的冷氣拖回現實,來來回回,就像打擺子一樣冷?交替,難受至極。

    唯一讓他比較好受的,是孟帥竟然可以把自己從情緒中拉回來,他自己自然更不受影響,不管怎麼說,應該有了至少自保的資本。

    孟帥目光不動,道:「有些本事,還聲情並茂呢。彫蟲小技,她出來了。」

    說這句話的同時,火焰已經黯淡到了最低點,突然砰地一聲,暴起一團光焰,火焰熊熊燃燒,漫過了丹鼎。從遠處看來,彷彿一個衝天而起的火炬。

    在火焰燃燒到最頂點的時候,忽然往外一分,一個曼妙的身影從中走了出來。

    一時間萬籟俱寂,連火焰燃燒輕微的空氣聲都消失了,天上地下只有這一個身影。

    人皇!

    這不是虛幻中那個光影交錯的人皇,是活生生的,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上的人皇。她靜靜站在那裡,所有人都看得見她,所有人都看不清她,只知道她是神祇,是日月,是高出眾生之上的存在。

    眾神獸垂下頭,將身體與海面平齊,只餘下半個腦袋露出水面,目光低垂,這是海上眾生面對主宰最高的禮儀。

    人皇落在眾生之前,神色淡漠中帶著一絲悲憫,正是這絲悲憫,讓她看來和世界有了鏈接的紐帶,一絲親切感從眾生血脈中誕生,一直深入靈魂,引起了絲絲震顫。

    她不僅是神祇、是主宰,也是我們的母親!她創造我們,給了我們生命,我們身上流著她的血液。

    這個念頭出現在每個神獸心中,也感染了與神獸心血相連的主神。

    霎時間,神獸原本敬畏和顫慄的目光露出一絲親近,這絲親近如春風化雨,一點點融化了海上肅殺的氣氛。

    低低的嗚咽聲又開始響起,不過這一次聲音低沉,情感卻更豐富,甚至包含著遊子對母親的眷戀。

    唯一例外的,大概就是神龜了。

    水思歸和神龜已經化為一體,按照這裡的規則,神龜的情緒應該更為主導,然而此時水思歸的情緒佔了上風,他自從開始時淪陷之後,孟帥出現以來,便越來越清醒,到了此時,已經完全冷靜下來。

    因為完全冷靜了,他聽到一聲聲充滿孺慕之情的嗚咽,不覺得感同身受,反而一陣陣肉麻,忙讓神龜垂下頭,靜靜地伏在水裡,並不出挑。

    然而,不知是否錯覺,他突然感到一陣毛骨悚然。彷彿被野獸盯住了。自從他正位守護神之後,這種感覺久違了,倒是他常常帶給別人這樣的感覺,高低相剋無非如此。

    這只是他心中的感覺,事實上人皇沒有任何動作,眼睛也沒有多餘的移動,從始至終,凌空俯瞰著腳下眾生。

    「你們……」人皇開口了,聲音空靈卻威嚴,猶如天籟,「都很好。」

    「我的孩子們,你們是最優秀的。」

    孟帥突然嗤的笑了一聲,這是他出現以來第一次發笑。但這笑聲和他本來的笑完全不同,聽起來毫無溫度,即使是林嶺也不可能笑的更冷。

    人皇繼續出聲,只是口氣中威嚴漸減,變得娓娓道來,似乎說話的已經不是神祇,而真是一個「母親」,道:「自上古以來,眾神隕落,神位空懸,日月星辰無人駕馭,山海光陰放任自流,這個世界,是無序的世界。我鎮守不周山,常常在想,世界失序的這個地步,是否是我的責任?我專注於眼前,專注於守護世界的安危,是否忽略了對安穩現世的引導?」

    「神位不該空缺,沒有神引導的世界,必將走向崩潰。我曾經不止一次的想召回你們,召回我的孩子。我想讓你們代替上古的神祇,重新將世界導向正軌。」

    「可是我又很猶豫。我有這麼多孩子,誰來正就神位?我不相信憑空挑選的繼承人,我只相信血海中誕生的強者。你們的前輩,我的同輩,那些神祇就是強者,它們強大而且堅定。手握無上的權柄,能一怒之下掀起萬丈波瀾,也能夠為世界流盡最後一滴血。而我的孩子們,你們能不能做到?」

    「我相信你們中有能做到的,不光是眼下,一千年前,一萬年前你們就存在,那時你們中的佼佼者就能做到。」

    「可是我沒召回你們,不是因為不信任,而是因為不忍心。」

    「你們已經離開我太久了。你們建立了自己的世界,找到了適合駕馭世界的人,和他們攜手創造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或許因為先天的緣故,這個世界擴展有其極限,但你們的快樂的,逍遙的,充滿希望的。我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想要徹底稱霸海洋的,不過時機未到,應該是沒有吧。再過一萬年或者更久,肯定有真正的霸主脫穎而出,成為海神。」

    「如果真有那一天,我會從不周山上下來,親自接見它,那位海洋的主宰。它將證明它是我最優秀的孩子,我真摯的祝福它,熱切的盼望它,靜靜地等待它。」

    「這就是我一直在想的。要我召集所有的孩子,進行殘酷的流血戰爭,挑選神的繼承人,我不忍心。所以我寧願等,等你們中的王者脫穎而出。」

    「可惜,我不忍心做的事情,現在要親手做了,做的比我想像的更決絕。」

    「我沒有時間了。」

    「天漏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5 13:03
千一三零 人言,鼎開地獄門

    「天漏了。」

    人皇的聲音變得低沉起來,威嚴、親近以外,又多了一絲悲哀。

    「這是天災,是劫難,是我也無法預測、無法控制甚至很難挽救的大劫。」

    「我曾想,作為天地人唯一存在的主神,將所有的災難一力解決,就像多年前一樣。但我發現我已經力不從心。我的神力多年與不周山糾纏在一起,已經難以分割。如果我用不周山石補天,神力受到削弱,難以支持煉化與修補。如果不取不周山石,天漏無從修補。」

    「這是多麼令人痛心的事實。我不可能完成力不從心的大業,也不可能看著不周山被耗盡,天柱倒塌,但天漏不能不修補,世界若是崩塌,我和上輩神祇的大業毀於一旦。」

    「所以我想到了你們,我的孩子們。」

    「補天是如此艱巨的任務,那本是神祇的責任。但你們是我的孩子,是神的血統,責無旁貸。我不得不打擾你們,讓你們來幫助我。我想,你們也會願意為我分憂。」

    她的長篇大論中,這是一句難得的問句,略一停頓,就收到了回應。

    「嗚——」長長的低鳴聲,那是贊同且擁戴的呼聲。連神龜這次也沒有例外,所有的神獸如人皇所說,證明了自己為神裔的責任感。

    人皇似乎笑了,其實誰也看不見她的容貌,但就是感覺到她笑了,「很好,我知道你們是可愛的孩子們。可惜我雖然需要你們的幫助,但我不需要太多。」

    「我想要一個或者幾個最強壯的孩子來幫我,用它們的神土,用它們的神力,幫我構建新得偉業。它們要做出一定的犧牲,多年的努力化為流水,但同樣獲得巨大的榮耀和功勛。它們將成為新神,得到永生。」

    她抬起手,往下指去,似乎指向了空處,但眾生都覺得她指的是自己:「我不知道最強壯的,是你,還是你。總之是你們中間的一個。能在萬千生靈之中脫穎而出的,就是最楸者,是海洋之王,是天帝。」『

    天帝兩個字她聲音提高了一些,兩個字如同兩聲雷霆,聲震萬里,在海面上一層層的傳了出去。

    「是的。這個世界,要誕生新的天帝了。」

    「上古的天皇、地皇都已經隕落,眾神位玄虛多年,早該有主了。我的兩件心事,天漏與神位,該到了一起解決的時候。我現在就宣佈,能戰勝所有對手,登上不周山者,是海中之王。站上不周山,為補天立下首功者,是為天帝。是眾生主宰,萬王之王!」

    「除此之外,我會選擇八位正神,分別掌握地、水、火、風、雷、光、生命和死亡。它們會繼承上古神祇的衣缽,成為世界規則的引導者。想要成為這些神明,第一,是成為同輩之中的佼佼者。所有神祇都要超脫於眾生之上,也在神獸之上,所以它們要強大。最弱小的神祇也要比最強大的凡人更強。所以我只會選擇勝利的那個。」

    「第二個要求。所有神都需要在這場補天中立下功勛。」

    「神祇的榮譽,固然是因為祂們的強大,更是因為祂們的責任。為天地、法則、秩序,奉獻所有,如我,為了補天如果需要投身熔爐,義不容辭。而你們,我的孩子們,只有無私與承擔,才能證明你們配成為新神。」

    「在場的所有神獸,能從萬千神獸中脫穎而出,已經證明了強大。但還是不夠,還要再經歷一遍水與火的洗禮,留下最強大,最堅強也最能承擔重任的十個。現在留下的有四十五個,還有八成會喪失機會。很遺憾,但這是天下最嚴肅的選拔,面對的是嚴酷的考驗,即使你們是萬中無一的強者,還是只有十位能夠站在我身邊。」

    「現在,我問你們——」她的目光掃視四方。

    「有誰,想要退出麼?」

    海面上一片寂靜,只有人皇的聲音迴蕩著,「沒有關係,到了這一步,你們已經是最強之一,選擇退出也可以。」

    「你們不?以為退出會遭受我的懲罰,我不會強迫任何一個人。補天本是最神聖不過的責任,有心者從不逃避。無心於此的,我強迫它又有什麼用?神位上本來也不該坐無心者。事實上,現在外海中還有許多生靈,也是我的血脈,游弋在海洋中,不曾趕來這裡。我當然不認為它們是我的驕傲,但它們依舊是我的孩子。我並沒有懲罰它們,讓它們在外海遊蕩下去,也是我作為母親的心意。」

    「比起它們,你們更勇敢也更強大,已經走到了這裡,足以成為我優秀的孩子。我希望你們更進一步,也原諒你們選擇後退,只要這是你們自己的選擇。」

    她說著,背後的火鍋扭曲成一個沙漏的形狀:「所有眾生,在沙漏落盡之前退出,便可安然離開。」說完,身影后退,退入了火光之中。

    萬籟俱寂,數十道目光匯聚在那沙漏中。

    「如果真有人退出,會怎麼樣呢?」水思歸突然問道。

    他並沒有在問誰,只是反問一句,孟帥後面回答道:「沒人會退出的。」

    水思歸道:「確實。」

    在場的大概都不會離開。一是到了這個地步,能留下來的都是經歷了地獄磨難的強者,別管他們之前是否自願,如今已經投入了太多,也舍不得、放不下了。即使是最強者,也和凡人一樣有弱點,難捨難得,這是人之常情。而天帝這個位置的誘惑並不小,尤其是當它們仰望主宰一切的神皇時,想要得到地位和力量的渴望更加強烈,也更加期望成為真正的神明。

    何況,這裡還不算人皇本身的煽動力。人皇用語言和氣勢引導,不知不覺就把之前養蠱一樣操縱眾生所聚集的怨氣抹平,讓它們反而被她牽動,甘願按照她的意志執行。

    即使水思歸不受真正的控制,也不想離開,突然道:「氣勢現在若主神依舊是你,那也不錯。若真有天帝之位,你也適合。」

    孟帥緩緩道:「是啊,若真有天帝之位……」

    半句話說出,半句話嚥下,所有意味盡在其中。

    沙漏一點點兒漏下,周圍安安靜靜的,沒有人選擇退出。

    沙漏落下最後一粒沙,火光忽的一聲捲起,將沙漏吞沒,人皇的身影再次出現。

    「很好。我很高興,你們都是有勇氣的孩子。」她的聲音更加柔和了起來,「所以,你們每個都有成神的資格。好了,現在——」

    丹鼎的三個鼎足微微一震,各自打開了一個缺口,火焰也分開了三條路。

    「有意的孩子們,分成三列進來。丹爐中有成神的階梯。」

    人皇的聲音響起,神獸按照她的指示分別列隊,一個個進入丹鼎之中。

    神龜也按照隊列前進,排在不前不後的位置,就像排隊等候進場的觀眾。只是他們不是觀眾,而是演員,或者說是演出道具,正在排隊登上舞台。

    水思歸看著丹鼎處的入口,一陣陣不詳的感覺升起。不管入口開在哪裡,那幽暗的深邃感就像吞噬食物的巨口。

    「這不會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太陽吧?」來到入口下,他這麼想著,然後回頭——和他融為一體的巨龜回頭,看向天邊。

    然而天邊並沒有太陽,頭上是一片烏雲,烏雲盡頭是天漏,閃耀著無窮無盡的烈火和雷電。

    他忘了,自己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

    回過頭,再轉回來,洞口已經近在眼前。

    此時,已經無法回頭了。

    頭頂一黑,神龜沒入了丹鼎。然後眼前一亮,一片火光。

    丹鼎之中,是一片火海,前面先進來的神獸停在火海邊緣不能前進,後面的神獸還在進入,擁堵在一起。

    轟——火海炸裂,分化出一道道火光,往眾神獸身上射去。

    眾神獸沒有一個躲避,任由火光罩在身上。神龜身上也罩上一朵。火焰如光團一樣籠罩了每一寸表皮。

    水思歸和神獸同享感官,陡然覺得渾身一震,充滿了力量。神龜被火焰包圍,沒有感覺到絲毫的熱意,反而如被火焰滋潤了一般,力量暴增。

    然而,這不僅是力量的增長,水思歸便覺一股焦躁之情往上湧來,幾乎要吞沒他的理智,恨不得立刻咆哮一聲,往前衝去。

    此時,耳邊已經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咆哮聲,如月夜狼嘯,那是野獸慾望的嚎叫。萬千神獸這一刻都淪陷了。

    大概是因為水思歸之情受到的影響小,現在還保持著清醒,卻也感覺到一陣陣火氣上湧,心中暗驚:本以為還要有一個名義上的過程,沒想到她竟然上來就用這樣的殺手,莫非我要死了?

    突然一抬眼,見孟帥還是面無表情,他想說什麼,只見孟帥目光閃動,兩行淚水無聲無息落了下來。

    這還是水思歸第一次見到孟帥哭,何況是已經冷漠得如同人皇一樣的孟帥,他心中也是一酸,搖了搖頭,道:「我要死了吧?」

    孟帥沒有說話,緩緩伸出手去,去拉水思歸的手。

    水思歸也想伸手去抓孟帥的手,然而伸出一半,突然感覺心中的火焰要炸裂,知道來不及了,吼道:「回去——」

    砰地一聲,情緒與理智化成的水思歸消散,神龜徹底被火焰所吞沒。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5
千一三一 萬般皆灰燼,何處是歸途

    丹鼎中,是修羅場。

    被火焰燒灼的神獸,一個個喪失了神智,不要命的往火焰中撲去。在那裡,有一條火焰形成的通道,聯通著丹鼎的上方,不用人皇宣佈規則,神獸就像瘋了一樣,拚命去爭搶通道。

    突然,火焰中跳出一點紅光,那是一粒丹藥,色彩絢爛,仙氣盎然。

    這一粒丹藥的出現,彷彿在滾油中滴了一滴冷水,瞬間開了鍋,所有的神獸撲了過去,爭搶那一粒仙丹。為了靠近仙丹,不得不把其他神獸踩下去,此時神獸早已瘋狂,就算是父母子女都要咬來吃了,何況這些所謂名義上的「血親」自然更加瘋狂。

    孟帥坐在神龜的頭腦空間中,一動不動,也沒有嘗試去控制神龜。事實上,也不用他控制,水思歸還在控制。

    水思歸還在,他的身體和魂魄寄託在神龜上,神龜不死,水思歸不會死的,但他已經沒有了感情和理智,只留下慾念和本能。現在神龜就在本能的驅使下力爭上游,除非孟帥將水思歸的印記都消磨掉,那樣神龜還在,水思歸就真死了。

    然而現在,對孟帥來說,水思歸也已經死了。意志不在,只剩下行尸走肉,何況那個軀殼也不是師父本人。

    孟帥呆呆坐了很久,一直坐到眼淚無風自干,站起身來。

    走出了空間,外面是水鏡界。

    此時的水鏡界已經一片混亂,所有的建築物都已經倒塌,如同廢墟。原本離著建築自成分割的水已經全面入侵,世界一片汪洋。

    蔚藍之中,只有一點金黃,那是時間結界。

    沒入時間結界中,孟帥一眼看見了段凌夜。

    段凌夜站在結界中,盯著他,神色很奇怪,有些忌憚,有些惱恨,也有些失魂落魄。

    孟帥依舊沒有笑容,微不可察的點點頭,似乎在致意,但點頭很輕,也沒有任何笑容,漠然的和段凌夜擦肩而過。<p>

    段凌夜突然開口道:「水思歸怎麼樣了?」

    孟帥道:「沒了。」說話非常簡單,也沒有情緒,似乎說的是和他無關的人。

    段凌夜道:「陳前也沒了?」

    孟帥道:「還在。」

    段凌夜道:「還好?」

    孟帥道:「不好。」

    段凌夜沉默片刻,道:「他之外,該輪到我了。」

    孟帥道:「有你什麼事?」

    段凌夜道:「我本一個廢物,什麼也管不了,確實沒我什麼事兒。但水思歸去了,神龜若不能在所有神獸中力爭上游,豈非和你的大計不合?水思歸留下的力量不夠,還有我的力量,保你最後脫穎而出便是。」

    孟帥腳步一停,神色不變,道:「應該用不上你。」

    段凌夜道:「最好用得上我。所有人都去了,就我不去,我覺得很沒意義。我會去準備。剩下的交給你了,孟帥。」說罷離開了時間結界。

    離開了結界,段凌夜停了下來,突然用手摀住了臉,緩緩坐倒,此時他的神情,若讓一元萬法宗的人看到,是萬萬不敢相信,這是那個號稱魔王的大師兄的。

    「死了……全都死了……」段凌夜的聲音嘶啞而顫抖,似乎是在嗚咽,但乾涸如砂石,「陳前已經死了,孟帥……也算是死了。所有人都死了。該死的——」

    他本以為自己沒有悲痛這種情緒,現在才發現,並肩戰鬥的朋友去了,怎麼可能無動於衷?尤其是早就知道他們會死,卻無法阻止,甚至不該阻止。

    夥伴前赴後繼的離去,讓段凌夜煎熬之餘也起了極大地變化,他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麼,甚至必須犧牲些什麼。巨大的痛苦讓他有了自毀的傾向。剛剛跟孟帥說的話,也是他肺腑之言。

    然而,他還有一個疑慮,並沒有說出來。

    現在的孟帥,還是孟帥麼?

    說孟帥有了翻天覆地的改變,他並奇怪。他是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性情是怎麼急轉直下的。孟帥身處漩渦中心,雖然說他們都為了保證孟帥,一心為他犧牲,但孟帥卻因此承擔了巨大的壓力,光想像一下,都覺得難以呼吸。尤其是陳前的舉動,把性命也壓給了孟帥,縱然孟帥心再寬,再滿不在乎,被這種重壓壓崩潰了也不奇怪。至於性情大變,更不必說了。

    然而段凌夜還是覺得很奇怪,孟帥變化的方向,實在太眼熟了。

    白也……

    孟帥的神態、情緒,簡直就像白也的翻版。段凌夜甚至有個念頭一直在閃——眼前的人是孟帥,還是白也?孟帥和白也獨自在黃金結界中呆了上百年,期間只有陳前走進去過,且走進去了,就再沒出來。再出來時,只有性情截然不同的孟帥,這其中到底有什麼變故?

    孟帥信任白也,段凌夜可是從來沒信任過,正好相反,因為白也神出鬼沒,神通廣大卻又意味不明,段凌夜一直懷疑他,懷疑他暗藏陰謀。這一次的懷疑,不過是一直以來積攢懷疑的總爆發而已。

    若是孟帥,哪怕他性情再變,哪怕他不是當初的孟帥,段凌夜也自當盡責,粉身碎骨,也要鋪出一條路來。但若是白也……

    若是白也又怎麼樣呢?

    和此時的白也拚命,是要搭上一條性命的。而支持神龜進入丹鼎世界,也需要一條性命。段凌夜只有一條命,怎能分成兩半?

    他在地上坐了很久,慢慢起身,去他一早就準備去的地方。臨去時,他回頭看了一眼時間結界——若不出意外,那也是他最後一次和孟帥見面了。

    時光結界中,一片灰暗。

    外面看來黃金夢幻的時光結界,在內中卻是黯淡陰沉。這和時光結界的能量在不斷消失有關,也和孟帥對黃金結界的建設有關。

    他在結界中帶了幾百年了,在這裡的時間早已超過兩世為人所有的歲月,這裡已經是他建設的自我樂園。所有的記憶中的東西都會在這裡展現。

    尤其是神武道的修行,注重神魂,也就是注重精神,修到後面,虛空造物,掌控法則輕而易舉。孟帥為了徹悟,在這個結界中不斷地放飛精神,幻像一個個的生成,世界被不斷地建造、生成、毀滅然後刷新。

    現在世界中滿是鋼筋水泥,摩天大廈,都是孟帥前世的回憶。這些回憶並不美好,但卻是他記憶最深處的東西。他從出生以來見的這些,都已經刻在他腦海裡,伴隨他的青少年,人只能出生一次,成長一次,這段經歷對他無可替代。

    而且,鋼筋水泥的世界雖然令人壓抑,但符合他如今的心境,他心中的色調本就灰暗,越是黯淡,水泥都市擴張的越厲害,到後來一棟棟大樓密密麻麻,如同叢林。在大廈擋住所有光的角落中,他反而能獲得片刻寧靜。

    何況那裡還有……

    某座公寓上,有一個房間的燈始終亮著。孟帥心情煩躁到極點的時候,會站在樓下往上看,只一直望著燈光,卻始終不上樓,就像小時候做錯了事,在街角徘徊不敢回家一樣,不同的是,當初徘徊許久,終究還是會戰戰兢兢回家的,現在確實永遠也不能推開那扇門了。

    這一次,他也是來到樓下,駐足良久。

    如果說臨近終點,他的情緒一直都不好,那這一天的經歷,可以說是他經歷過的最低點,兩世為人受過的打擊加起來,也沒有今日多。

    其實有些打擊是他早有準備的,這一百年,他就是為了能承受這些打擊在努力,然而直到這一天真的來了,他依舊覺得身心俱疲。

    疲憊,比悲痛更可悲,孟帥一面保持著面如平湖,一面覺得自己異常可悲。

    但可悲也只是他現在的感受而已,他還有必須要做的事情,倘若做不成,那就不是他自己覺得自己可悲,而是所有人都覺得他可笑了,貽笑大方,即是如此。

    在樓下看了很久,孟帥轉身離去。

    從?泥叢林中出來,來到一座獨立的金屬堡壘前面。那金屬堡壘彷彿一塊整個的金屬打造的,像一塊黑金色磚頭。堡壘看似拔地而起,其實在地面上懸浮,有三尺距離,和土地分開。

    這不是孟帥記憶裡的建築,是他的臆造品,專門造出來用作他用。

    來到堡壘下,孟帥隨手一揮,大門紮紮打開,露出黑黝黝的甬道。甬道是一條心通到底,旁邊連一扇門都沒有。

    他進了甬道,後面大門自動關上,把所有光線擋在外面,孟帥就如同進入了一個棺材,和陽世隔絕。

    一路向內走,直到路途盡頭,又一扇大門打開。

    大門裡面還是門,不過不像外面的那扇門一樣厚入牆壁,相對來說薄一點,門上又有一扇窗,能夠推開,露出小小的窗口。無論門還是窗,設計的都猶如監牢一般。

    事實上,這確實是孟帥參考前世的監牢造出來的。

    窗戶打開一條縫,裡面又是一扇窗,這窗上鑲著薄薄的金屬片窗葉,透明的可以看見裡面,卻依舊是金屬。

    孟帥打開了外面,屈指敲了敲窗戶,淡淡道:「我來了。白也,你想起來沒有?」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6
千一三二 掌托無常鼎,信手點眾神

    黑暗中靜默了很久,才有一個聲音傳來:「我想不出來。」

    咚——

    一個拳頭狠狠地砸在窗戶上,孟帥萬年不變的臉色終於變得異常扭曲,咬牙道:「你為什麼想不出來?你憑什麼想不出來?這個時候,所有人都在死去,只有你死氣活樣的鬼樣子,我沒有時間了,你知道麼?」

    又是一陣沉默,對方的聲音依舊不緊不慢:「我知道。我在想,你逼我也沒用。」

    孟帥狠狠地砸著門,一聲接一聲,彷彿在發洩心中的苦悶,過了好一會兒才停手,像凡人一樣氣喘吁吁,啞聲道:「最後給你一點兒時間。不然就……玉石俱焚吧。」

    不周山上,人皇獨坐寶座。在她面前。是一個小小的丹鼎。

    丹鼎只有巴掌大,鼎下燃著如豆般的火焰,一縷縷煙氣從中升騰開來。她的手肘靠在扶手上,抵住下顎,斜坐著看著丹鼎下的火苗。

    小小丹鼎,其中卻有驚天動地的大戰正在發生,那噴出來的絲絲煙氣,帶著血腥氣。

    而那些煙氣飄蕩出來,並未散去,而是往另一個容器,擺在丹鼎旁邊的小小水罐中集去。那水罐也不過半尺來高,敞口圓肚,像個筆洗,裡面是一盞清水,水中放置有大大小小的石塊,色彩斑斕,映照的水面也五光十色起來。

    不過那水面本是清澈的,但煙氣不斷的注入,漸漸渾濁起來,到後來甚至變得粘稠,猶如一盞****,只是顏色偏暗紅,像泛起的血漿。

    「不愧是我的孩子。搏殺留下的力量,還是這麼精純。」她輕輕吸了一口氣,然後吐出,在空中形成一道長長的煙柱。

    是的,所有的神獸,那些曾經的龐然大物,正在她案上這尊小鼎中殘殺。

    這就如養蠱一般,將所有的毒蟲放在容器中,蓋上蓋子,任由自相殘殺,到時候一掀開蓋子,存活下來的就是蠱王,和此時此刻一模一樣,不但式一樣,規模都一樣。之前眾神獸在海上看到的巨大丹鼎,其實也不過眼前一小件,之所以它們覺得大,不過是因為自己太過渺小罷了。

    而人皇……自始至終,它們看見的人皇不過是個虛影。真正的人皇始終坐在寶座上,悠閒地欣賞著鼎中戰鬥。

    突然,小鼎一震,鼎蓋打開了一條縫隙,從中飛出一物。人皇舒開手指,那物就落在她指尖。那是一顆小小的,圓圓的東西,如被河水沖刷多年的鵝卵石。

    舍利。神武舍利。

    不過在這裡,應該叫做神獸舍利。

    神獸在特殊條件下死去,身軀被丹鼎瞬間煉化成舍利,一身實力精華完整的鎖在一個舍利裡,就成了人皇手中這一戰利品。

    偌大神獸,加上神土才熬出這麼大一個舍利,其珍貴可想而知。在所有的地方,哪怕是生死都可以買到的墟市,傾盡所有也換不來這麼一塊。然而對於神皇來說,卻只是她一天中得到的數十塊中的一塊。

    更不必說之前在海上還得到了更多的殘次品。

    隨手輕輕一拋,舍利也落入水盞之中。和化在水中的煙氣不同,舍利一落下,立刻沉入水底,和那些堆滿水盞的五彩石塊不同,舍利渺小如砂礫,一下子就落到水底,連個水花都看不見。

    人皇像做了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般,繼續看那丹鼎,神色安詳,像睡著了一般。

    直到下一個舍利飛出來,她才略一揚眉,顯得有些詫異,自語道:「是那個海蛇?那個小胖子?虧了我還看好他。」

    人皇說著,手指一點,空中出現了一串名單,名單不是很長,有七八個名字,大部分名字上劃了一條橫線,顯示消除。現在排名第二的那個名字上也被人皇劃了一條橫線。

    現在,整個名單只剩下一個名字了。最上面那個,綴了:「神龜、笑臉」四個字。

    「我是不是老了?眼光差了?」修長的手指點了點額頭H人皇搖了搖頭,「我看好的幾個種子,表現都很一般。這些孩子真是太不努力了。還剩下一個,別叫我失望啊……」她微微搓了一下指頭,指頭之間是閃爍的紅光。

    紅光閃了一下,又熄滅了,人皇搖了搖頭,「這不行,我要的是最強壯的那個,即使我再看好他,不行就是不行,不能幫他。」

    突然,丹鼎的側面亮起了一點,一個圖案浮現在丹鼎上。那是一道雷電的形狀。

    人皇詫異道:「這一回給我的驚喜是越來越多了。第一個出現的竟然是雷神。嗯,倒也有些用處。」

    話音未落,一道光影從丹鼎中射出,落在地上。那光影幻化出一個人的形態。那人的相貌是完全的人,只是背後多了一雙翅膀,背後多了個尾巴,皮膚也光滑非常,隱隱有鱗片的形態,看起來像半個禽獸。

    那人出來之後,神色安詳,根本不像經歷了一場激烈的廝殺,看著人皇的目光充滿了崇敬和狂熱,恭敬道:「人皇陛下!」

    人皇微笑,道:「你可以稱呼我為母皇。過來,我的孩子。」

    那人帶著狂信徒一樣的熱情靠近,緩緩走到人皇面前,在她腳邊跪了下去,五體投地。

    人皇滿意的笑了笑,她知道對方的狀態。這丹鼎可不是一般的試煉場,是一個真正的熔爐。進去的是原材料,出來的是成品,是煉好的丹藥。

    譬如這些神獸,進去之前,還需要人皇做長篇大論的演講,還是有人皇血統的神獸和有意識、知進退,明得失的理性主神,其實都是兩個個體,各有所長。然而等到進入丹鼎之後,被火種鍛鍊,死的人就死了,活著的卻已經合二為一。

    現在從裡面出來的,是神獸與主神的融合體。身體變成了人和獸的結合體,而精神上則保留了神獸對人皇的忠誠和主神的智慧。但主要以神獸為主。因為主神的記憶、性情、好惡已經被全部抹去,相當於把一個人的理智加入了神獸腦海中,其中還要加入神皇自己的意志——對神皇絕對的服從、親近、敬慕,就像剛從蛋殼裡孵出來的小雞,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它的母親。

    人皇微笑道:「抬起頭來。」

    那人顫顫悠悠的抬頭,雙目下垂,不敢看人皇,人皇伸出手指,在那人頭上一點。

    霎時間,一個藍色的雷電符號出現在那人額頭,一閃而沒。那人周圍霎時間籠罩了一層雷光,轟然衝天而起,一瞬間將那人的身軀全部淹沒。

    過了許久,雷光消散,那人還在原地,然而衣著打扮已經截然不同。他穿著一身華麗的袞袍,彷彿人間帝王,只是比帝王更多了幾分飄渺的的神秘氣質。

    若是單獨看他,確實是帝王氣象,但是站在人皇旁邊便毫不起眼。人皇如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耀眼放光,任何人站在她面前,都奪不走她一絲風采。

    她緩緩道:「今賜你雷霆之位。賜名『鳴』,位列人皇座下。」

    那位「鳴」躬身答謝,退了下去,站在人皇一側,他並沒有得到人皇的具體指示,卻似乎天生就知道該粘在哪裡。

    人皇衝他笑了笑,算是鼓勵,這也是她最後的致意,此後她再次看向丹鼎,一切照舊,並沒有在意身邊多出來的雷神。

    緊接著,丹鼎上的符號一個個亮了起來,那些人皇許諾的神位,一個個有了主人。按照神皇的規則,分別從鼎中出來,接受敕封,站在了人皇之測。

    不過是一日的功夫,人皇的兩側站滿了眾神,每個神明都有獨特的服飾和異象,不周山頂也有了真正神庭的氣象。

    然而,最重要的一個還沒有到來。

    丹鼎不斷地冒著煙氣,代表了戰鬥還在繼續。這場慘烈的廝殺,還有最後一個倖存者沒有誕生。

    說是倖存者,這個倖存者的身份又不同尋常,因為那是天帝,是人皇之下最高的神明。

    人皇本是悠然無事,然而丹鼎中不斷持續的戰鬥讓她漸漸蹙眉,顯然這場戰鬥的拖延超出了她的預期。

    她微一掐指,算到鼎中只剩兩位,手指一動,又再次忍住。

    即使已經接近尾聲,她依舊不能干涉,第一是她制定的原則,她只要最強者。第二個原因,只有她自己知道,這個丹鼎,也不是她想要干涉就能干涉的。

    轟隆隆——

    一個炸雷在空中響起,遠處的天際線上,火紅色的裂縫一張一合,又噴出無數火雷,不周山微微搖晃,耳邊傳來咔嚓咔嚓,彷彿山體崩裂的聲音。

    人皇的眉毛擰得更厲害了,突然道:「天帝不出,天劫又降,是爾等盡力的時刻了。」眾神躬身應命。

    人皇一揮袖,水盞中的五彩石分為八道光芒,落在八人身上,道:「爾等去山巔,按八卦方位站好,等我的命令。」眾神毫不遲疑,紛紛奔出,山巔一時又恢復了清淨。

    眾神散盡,人皇的眉毛蹙在一處,道:「難道這一次當真借不上……」

    正說著,只聽砰地一聲巨響,丹鼎在桌上搖晃了一下,彷彿炸鼎了一般。

    人皇不驚反喜,道:「我們的天帝,終於誕生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6
千一三三 鼎中花開落,山上人回歸

    丹鼎中的火焰搖搖欲墜。

    混亂的廝殺,已經到了尾聲。無數血腥的戰鬥之後,最後一隻怪獸被撕成碎片。

    撕成碎片的怪獸身體並沒有落下,立刻被一道火光捲走。那火光將神獸的身體凝練,霎時間化作一顆舍利,被吸出丹鼎之外。

    倖存者對這一切見怪不怪,平時這時候,應該目不旁視,毫不在意,繼續埋頭廝殺,然而此時,戰鬥卻停了下來。

    因為沒有對手了。

    所有的神獸都有了歸宿,大半死了,還有一些成功找到了神的印記,離開成為了新神,丹鼎中,只剩下一隻神獸。

    那是一個巨大的神龜。

    不過說是神龜也不合適,因為那神龜現在已經具備一些人的特徵,除了龜殼和尾巴,其他部分已經和人無異。這是丹爐鍛鍊的結果。進了丹爐,被火種過身之後,神獸們不可避免的產生了變異。神龜一開始有所抵抗,隨著不斷地戰鬥,血與火侵入身體終於也和其他神獸一樣了。

    此時的神龜,只看面孔,有些像水思歸,但神色的野性與瘋狂和水思歸完全不同,禽獸的神態始終是禽獸,就算長著一張人臉,依舊是禽獸。

    突然,原本黯淡的火焰瞬間明亮了起來,上方一道天光照下,帶來了火光完全不同的明亮。

    頭頂上那扇門,已經打開了!

    神龜一震,往頭上看去,不由自主的飛了起來。

    就算是蠅蟲也會趨光,何況它並不笨。它也知道,最後天帝的位置在向他招手。那張充滿原始野性的面容上露出了興奮。

    它緩緩上升,突然,虛空中一個身影出現,落在神龜頭頂上。

    神龜顯然沒有記憶,它不認得這個人,以為又是挑戰者,立刻瘋狂甩頭,要把對方甩下去,但對方身軀比它小太多,又是穩佔了它的盲點,幾乎無法有效的動作。

    如果它有記憶,它可$不會如此敵意,因為它會認得此人叫做段凌夜。

    但如果它有理智,它還是會警惕,因為段凌夜的眼中全是殺意。

    「抱歉,水先生。你已經死了,你活著,但你已經死了。你只剩下軀殼,和神龜在一起,變成了怪物。我知道這非你本願,但你已經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了。」

    「我不能讓你出去。你不僅僅是個怪物,還是個傀儡,是那女人的傀儡。你出去之後,會按照她的意思登上天帝之位,成為她的馬前卒,不管你生前是怎麼想的,現在都站在那女人那邊。你已經是敵人了。」

    「別的敵人我不管,你不行。你還長著這張臉。孟帥雖然已經變了,但他還是很念舊情的人。如果他顧念你,不能親手殺了你,你就是他的弱點,是那女人合格的炮灰。我不能讓你走出去,你要留在這裡。」

    「再見了——」

    段凌夜的殺意毫不掩飾,神色卻並不猙獰,反而異常平靜,剛剛的一番述說也娓娓道來,就像在分享自己的心情,丹爐雖然光影斑駁,但其實是沒有噪音的,只有他的聲音在迴蕩,就像舞台中央,萬千燈光焦距下一場獨白。說完之後,他舉起了手,手中升起妖冶的金屬花朵,那是美麗卻殘酷的花。

    「死吧——」隨著聲音的結束,花朵絢麗的綻放。

    丹鼎轟的一聲,噴出大量的煙霧。

    煙霧濃重的往四方散去,並沒有像之前一樣匯聚在水盞中,反而一直衝向天空。整個不周山都在人皇的控制之下,偏偏煙霧不受控制。

    人皇卻十分欣喜,大聲道:「天帝誕生了!」

    已經四散分開的眾神又悄然停住了腳步。彷彿要留下來一起觀睹天帝的風采。

    這不是他們敢於違抗人皇的命令,而恰恰相反,他們是真切的感受到了人皇的意志,才停下腳步的。此時他們宛如人皇的分身一般,一舉一動都被人皇影響,雖然不是完全的提線木偶,但被控制的程度也差不多了。

    突然,丹鼎晃了幾晃,撲通一聲,從人皇的扶手上掉了下去。人皇詫異,伸手去接,手指觸碰到丹鼎的瞬間,丹鼎突然詭異的一變線,離開了人皇的手。

    這可算一個尷尬的失誤了,人皇向來氣定神閒,生殺予奪只在鼓掌之間,突然出現了這樣一個失誤,神色微微一變。

    緊接著,就見那小鼎彷彿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拉著,悠悠的向前飛,速度不快,卻恰好躲過了人皇的掌握,飛出幾十丈遠去。

    人皇神色真的變了,雖然她可以從寶座上起來去追,但她還是選擇喝道:「攔住它!」

    眾神立刻撲上。這些神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只是似乎有些生澀不協調,但這種不協調又完全不影響他們的速度和靈活,八個人瞬間以各個方向將小鼎圍攏,伸手上去撈。

    然而,眼見幾隻手一起摸上了小鼎,卻不知怎的一變線,小鼎再次從他們中間穿過,繼續上飛。彷彿來抓的人不是神通廣大的眾神,而是一群嬉戲的頑童。

    人皇面如寒霜,輕輕一揮手,憑空出現了一隻大手,像丹鼎抓去。那大手出現遮天蔽日,險些要將空間抓下一塊,然而丹鼎再次走出了詭異的弧線,硬從空間中擠出一絲空隙,飛了出去。大手活生生扯下一塊空間之後,再次消失。

    人皇連用幾次神通,竟奈何不得小小一個丹鼎,終於拍案而起。大袖一拂,人已經在幾百丈外。

    然而,她移動到的地方,雖然是丹鼎剛剛在的地方,但等她到了,不過一眨眼的時間,丹鼎已經再次移位,這一動,已經到了千丈以外,視線所及,不過一個小點。

    人皇看到那丹鼎移動的方向,神色陡然一變,無聲的以口形吐出幾個字:「是他麼?」突然拔地而起,向丹鼎抓去。

    這一次她不僅身子動,空間也動,丹鼎所在的空間登時生出一層隔膜,與外界脫離。這樣小鼎所在的空間與世界被斬斷?斷不能再次移動。

    控制住了小鼎,人皇落在前面,伸手去拿。

    就在指尖碰到小鼎的一瞬間,一隻手從旁邊伸過來,將丹鼎先一步抓到手裡。

    人皇錯愕,一抬頭,看到一雙淡漠的眼睛,緊接著再看,就看到一張熟悉的面容。

    那是一個相貌清秀的青年,看來二十多歲,氣質清新如空山靈雨,不染分毫世俗,尤其是一雙眼睛,游離在這個世界之外,似乎哪裡都沒看,又似乎倒映著全世界。

    人皇雖然幾次動容,但從沒有像這次一樣變顏變色,她震了一下,身子起了一層顫慄,向後退了一步。

    此時,若有人仔細看的話,會愕然發現,能夠看清她的容貌了。一直以來,所有人都能看見她,卻又都看不清她,她就像雲中月,水中花,模模糊糊籠罩著一層氤氳光芒。然而所有人都覺得她容貌絕色無雙,任何人都無法相比。

    當這層朦朧的煙霧消散,露出女子的相貌,果然驚豔非常,是幾乎沒有缺點的無雙美人。但美人再美,也不如想像中的美。只要看見真容,終究只是美人,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女神。

    何況這個美人還臉色鐵青,目光灼人,稍稍為她容貌減了一分顏色。

    不只是她反應奇大,那青年人同樣有所反應,原本那一雙遊蕩在天外,毫無焦距的目光在看到人皇的剎那聚焦了。一個焦距的改變,讓他整個人變得不同,原本略顯恍惚的神色為之一振,變得目光如炬,神采飛揚。

    兩人互相對視,時間一剎那停滯了,周圍的眾神如提線木偶一般僵住了,世界只剩下他們兩個。

    良久,人皇先開口,道:「你沒死?」

    那青年道:「我為什麼會死?我是不滅的。」

    人皇愕然之後,冷笑起來,道:「大言不慚,當年是誰形神俱毀,被打落神座,現在好不容易爬回來,倒是會吹牛了。」

    那青年淡淡道:「一切都是經歷,歷劫之後,浴火重生,神是如此,人亦是如此。我從黃泉歸來,來拿回我應得的東西。」

    人皇震驚之後,反而不動聲色,只冷笑道:「你有什麼東西?什麼是你應得的?無非是搶掠天功,據為己有。東西給我。」

    那青年道:「什麼?」

    人皇道:「人皇鼎。還有天帝。難道這也是你的?」

    那青年道:「天帝?你說罐兒裡那個?你真是越來越出息了,用這種方法選天帝,選出一個帝蠱麼?」

    人皇道:「我怎麼選擇天帝,豈容你來置喙?還是你一意孤行,要阻止天帝誕生?你看看天——」她用手指了指天邊的漏洞,「天帝不生,萬物同悲。白也,你要拖著世界一起毀滅嗎?」

    白也淡淡道:「你當真是為了天帝?還是你想操縱天帝?放棄吧,你沒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資格。想通過人皇鼎強求,必遭反噬。」

    人皇提高了聲音,道:「我為什麼不能?天帝本由人皇出,古老的神諭你都忘了嗎?」

    白也道:「我當然知道。可是你又不是人皇。」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6
千一三四 罪過從何始,災難哪裡來

    如果這裡有足夠多的人的話,這句話就像往人流最密集的地方扔一個炸彈吧。

    任何一個有理智,懂得一點歷史的人都該知道,白也的指控是多麼嚴重,可惜這裡沒有正常人,眾神聞言,似乎聳動了一下,但很快就安靜了下來,大概僅存的理智和對人皇的忠誠隔空碰撞了一下,迅速敗下陣來。

    反應最大的,竟然是人皇本人,人皇的神色瞬間扭曲了起來,美麗的容光再次褪色,她尖叫道:「我不是人皇?你說什麼?我就是人皇!天上地下,四海八方,只有一個人皇,那就是我!」

    白也口吻還是很冷靜,道:「你是人皇,為什麼不能控制人皇鼎?若能控制人皇鼎,你早就自兼天帝之位,何必管什麼神諭?難道你真有一片丹心?」

    人皇暴怒,大道:「誰說我不能控制人皇鼎?你把人皇鼎給我,我自然控制給你看。」

    白也將手攤開,道:「人皇鼎就在這裡,你能控制,就把他叫走吧。」

    人皇盯著白也手中的人皇鼎,突然伸手去抓,白也手一鬆,人皇鼎無風自動,往不周山頂上飛去。

    人皇大怒,手指並不撤回,向白也抓去。白也身子一虛,化為綠色光芒,也跟著人皇鼎往山上跑去。人皇咬牙,跟著追上。

    他們的速度自然奇快,快到眾神都只能看到一個淡淡的影子,但誰都沒有在身法之外,採用咫尺天涯、空間移動這樣的神通手段,反而老老實實向山上跑去。不周山實在太大了,越往上走,兩人的身形越慢,漸漸慢到和常人無異的地步,甚至因為爬山疾奔,出現了如常人一般的氣喘。

    人皇一面奔馳,一面瞪著白也,道:「你既然偷生,為什麼不去逍遙,還要跑回來送死?難道你以為自己是我對手?」

    白也道:「我說了,拿回我的東西。我不像你,什麼都想要,權柄盡握還不滿足,還要做名正言順的天地人皇楸我只要拿回自己的東西。」

    人皇大笑,道:「你的東西?什麼是你的東西?地皇的遺產麼?真是好笑,你說我不是人皇,難道你就是地皇?別開玩笑了,你和我有什麼不同?不過是希望繼承老一代神祇的後來者,要我說,你還不如我。我是從人皇身體中誕生的女兒,你不過是個山神而已。何況你現在也不是山神了。你說我不能控制人皇鼎,你難道還能控制不周山嗎?」

    白也道:「我是不周山靈,也是地皇親自指定的繼承人,繼承了他的神性和責任,繼承了他的權柄和義務。而你只是從人皇身體中誕生的異體。她從來沒有承認過你。」

    人皇顯然被戳到了痛點,身子微震,落了幾步,但緊接著趕了上來,道:「不過是一面之詞而已。你終究不過一個山靈,連山神都不是,不過是冒名頂替的偽劣品。我是真正的人皇血脈,比你這自稱的繼承者高貴萬倍。」

    白也淡淡道:「你剛剛說那些神獸也是你的血脈,你覺得它們很高貴?你怎麼看它們,人皇就怎麼看你。」

    人皇道:「我是人皇血統,你說我和禽獸一樣,那你這樣的山靈,豈不是禽獸不如?那你還有臉說,你繼承了地皇權柄神位?你怕是覬覦神位,趁火打劫吧?無恥的盜賊,當年我審判你,只打你下黃泉,還是寬恕你了。」

    白也道:「既然你是人皇親女,你怎麼不能打劫?還是你顧忌母女關係,不肯接收你母親的遺產?就算她沒留下遺言,你自認為是她的繼承人,不周山又以你獨尊,為什麼這麼多年還不能繼承人皇鼎,以至於坐看天漏束手無策?」

    人皇一時語塞,白也冷笑道:「其實很簡單,你沒能繼承,是因為人皇在防著你。」

    人皇腳步一停,一時間閃過一絲失落,似乎真的被一頭冷水澆頭,渾身都僵住了,突然她神色緩過來,冷笑一聲,道:「你懂個屁。」

    白也道:「我別的不懂,只懂人皇萬惡之源。」

    人皇高聲喝道:「你說誰?」

    白也不耐煩道:「不是說你——我說了,你不是人皇。比起人皇,你的罪惡不過是小打小鬧。那些神獸不過罪過於天!」

    這句話如同雷震,從不周山上一路傳下去,聲震百里。然而百里千里以外,無人圍觀,如此嚴厲的指控也只好像是一句吵架的挑釁,收穫對方一聲冷笑而已。人皇冷笑道:「謀逆?你說地皇?人皇和地皇確實曾有戰爭,那是神戰,包括你我的戰爭都是人地之戰的延續,可那又怎麼樣?人皇和地皇同為天皇生成,論出身論功績論權位並無上下。他們的戰爭並無上下,要說起因,還是地皇先動手,當然你可以不承認。但就算是人皇毀滅地皇,那也扯不上謀逆,你倒是敢用詞。」

    白也道:「誰跟你說地皇?我說天皇!」

    人皇一震,冷笑道:「你說什麼都可以,別說人皇弒了天皇,就算你說天塌是人皇造的,也沒人管你了。」

    白也道:「難道不是?」

    人皇真情實意的笑了起來,因為她真的覺得白也的話好笑,道:「你真的認為是人皇捅漏了天?好,你喜歡就好。」

    白也道:「你真的不知道?還是裝作不知道。」瞥了一眼人皇的神情,道:「看來你真不知道。即使從人皇身體中誕生,她不肯把記憶傳承給你也是枉然。」

    人皇道:「哦,那我不知道,地皇又把什麼樣的記憶傳承給你了?」她一方面厭惡地皇和地皇一脈,一方面對前任人皇也有複雜的感情,能聽到人皇的歷史,她甚至不介意讓白也多活一時片刻。

    白也道:「不用傳承,我親眼所見。彼時我已經在不周山上誕生,親眼看見人皇如何偷襲天皇的。天皇本是開天的神祇,無所不知,無所不能,人皇雖然也是第一代神祇,如何能和他老人家相比?還是依靠偷襲。她以迅雷之勢將天皇刺殺,奪取了他的座,又處理了他的身體。天皇的身體和天連結在一起,若奪取天皇身體,天必然崩塌。人皇也知道輕重,奪去了座之後,將天皇的神軀化掉。」

    「本來如此,她也可以暫時逃脫弒天的詛咒,可她心猶不足,看上了天皇的神軀中最神聖的一部分。她看上了天皇的頭骨。」

    人皇悚然一驚,喝道:「你說什麼?」

    白也沒理會人皇,按照自己的節奏敘述下去。「她被慾望沖昏了頭腦,終於下手奪取了天皇的頭骨,將它練成一件法寶。」

    不看人皇難看的神色,白也道:「對,就是人皇鼎。」

    人皇的目光不自覺的往山峰上看去,隔得老遠,還能看見那小小的丹鼎在跳躍。

    白也繼續道:「當奪取天帝之骨的時候,天就已經開始塌了。人皇執迷不悟,一心等人皇鼎煉成方亡羊補牢,引發了天地大劫。那時已經沉睡在不周山下多年的地皇甦醒,趕到不周山之巔。」

    「那人皇還想用藉口搪塞,但人皇鼎還在煉製,天皇氣息未散。地皇已經發現了端倪,向人皇質問。人皇藉口拖延,又把天塌之事指給地皇。地皇心繫天地,被人皇偷襲,又重演了天皇隕落的那一幕。」

    人皇突然冷笑道:「你將地皇說的大義凜然,可記得地皇與天皇的爭端?不是地皇如何高尚,不過技不如人罷了。反而人皇一日之內連勝兩神——假如你說的是真的,那麼她的地位難道不該出於所有神明之上?」

    白也道:「我只說我看見的,你這麼想也可以。人皇法力非凡,可是地皇同樣有所準備,即使被偷襲,他依舊進行反擊,和人皇幾乎同歸於盡。倘若人皇毫髮無損,你也不可能從她的傷口中誕生。」

    人皇淡淡道:「誠然,但我不會感激地皇的。」

    白也道:「地皇不用你感激,他若繼續搏殺,是可能與人皇玉石俱焚的。但那時天崩地陷,大難臨頭,地皇以大局為重,以自身神力化作不周山五彩石,?為補天之材,最後盡到了他的責任,然後把衣缽傳給了我。人皇殺了他,也答應了他的要求,完成補天的大業,算是盡了人皇的本分。然而人皇在補天過程中依舊假公濟私,致使眾神紛紛隕落,那也是後話了。」

    人皇淡淡道:「你隨意編排人皇,我無話可說,畢竟你親眼所見。然而到了此時,我也已經誕生,同樣是見證人,就不容你胡說八道。那些眾神一個個愚蠢自私,誰也不想補天,紛紛以鄰為壑,爾虞我詐,只想著害死他人。他們死的罪有應得,你也要栽在人皇身上?」

    白也道:「我沒說人皇錯了,如你所說,他們都是一丘之貉,死就死了吧。那我們就說你我都親眼看見的一幕吧。人皇補天險些失敗,最危急的時刻,人皇鼎出世,你還記得麼?」

    人皇輕哼了一聲,白也道:「對,就是『天帝將生,萬象更新』的神諭出世的那一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7
千一三五 上有神皇事,下有補天劫

    「那神諭不是天皇留下的,也不是地皇留下的,是人皇鼎打開一的瞬間誕生的。大概就是天地的法則吧。」

    「連人皇都承認這個神諭。補天時看到神諭,說了一句:『原來早就安排好了。』突然投身丹鼎,融入五彩石流中,最後一爐五彩石出爐,將天補齊,這才彌補了一場大禍。所以我雖然說她是萬惡之源,卻不認為她如何低劣。她是一個強大、霸道、城府深沉而手段果辣的神祇,無論如何,還是神祇。她不但最後完成了使命,還意識到你可能是禍害,還想帶著你一起投爐。」

    人皇冷笑道:「你自管說你喜歡的吧。她從沒想著帶我走,離開之前,她囑託我將不周山余土和眾生安排妥當,你說地皇留下衣缽,她將這樣的職責給我,難道不是選我做繼承人麼?」

    白也道:「是與不是,你自己心裡清楚。她給你法喻,也只有安置萬類生靈而已。倘若她選擇你做繼承人,怎麼會不給你留下哪怕一條長遠的法喻?叫你如何改變世界,叫你怎麼應付下一次天劫,甚至叫你輔佐天帝。這些都是人皇該做的,你一條也做不了。」

    「你之前說這個世界是失序的世界,當然,眾神隕落,當然是失序的世界,但之所以多年無法恢復秩序,是因為你無力引導。你沒有神座,神位上的事你管不著,你只能管和你血統的眾生。所以你將所有人都驅逐出了不周山,就怕不周山出現了其他因素,戳破你對不周山的主宰虛幻。」

    人皇神色漠然,漠然的十分恐怖,道:「你說我無法控制不周山?你說我沒有神座?你說我的主宰是虛幻?那你可以帶著虛幻去死了。」

    白也道:「我說的是人皇鼎和人皇神座。人皇若選你,自然會把人皇鼎給你,神座她不特別攔你,你坐上輕而易舉。然而你就是坐不上,因為她不願意讓你坐。如果她讓你坐,你也不會急切的發動第二次神戰,對我下手了。」

    人皇道:「是你自己自不量力。小小的山靈,也敢覬覦神座。我若不殺你,你還當神位是螻蟻都可以成神,你對神的力量一無所知。」

    白也冷笑道:「神的力量?當年的神戰,你很輕鬆麼?」

    人皇道:「輕鬆不輕鬆,當初被打下黃泉的也不是我。這一次萬劫不復的依舊不是我。你既然敢來,就做好形神俱滅的準備。」

    白也道:「我知道你要殺我,你怎麼還不動手?」

    人皇道:「你很急著死?」

    白也道:「你不敢動手,是顧忌天帝將誕吧。」

    人皇神色微不可察的一凝,緊接著放聲大笑:「天帝?我畏懼天帝?天帝是什麼?是我的血脈關在籠子裡,像養蠱一樣養出來的毒王,生死全在我掌握。我之前殺掉的妄圖搞鬼的蠢貨們,說不定就有兩個天帝的種子。現在的天帝之前我若手緊一緊,早已經扼殺了。我為什麼要怕我養出來的蟲子?」

    「還有你——」人皇嘴角噙著冷笑,看著白也,「你跟我這裡大義凜然,彷彿天道自然的代言人,然則你就想要天帝誕生麼?你的野心難道在我之下?當年神戰,我固然首先發動,難道你是被我打了個措手不及?你早就有準備,不過是沒搶先而已。你敢說當年的神戰,你是義戰,我是不義的麼?」

    白也道:「名不正,則言不順。我比你正。不過神戰從不計較義戰。」

    人皇冷笑道:「你知道就好。天皇地皇人皇三分權柄,只要有機會,誰不想獨攬大權。當年若是你贏了,我的下場會好麼?你也早就謀求那至高無上的神皇之位了吧。你顧忌我,想要扶持一個新天帝來打壓我,我若被天帝鎮壓,你和天帝的神戰指日可待。」

    白也抬頭,天邊是一抹紅色的光輝,那是天漏的景象。無數黑雲和閃電正在源源不斷的噴出,天地之間黯淡無比。

    「都這個時候了,你還在想這個。」白也的聲音鄙夷中多少透出點悲傷,「你自己說!,天漏了。蒼天有禍,眾生得咎。此時此刻你除了爭奪權位,沒有其他念頭麼?神皇也好,權柄也罷,那都是和平時期大家消遣的玩意兒。此時天劫才是第一,難道天地傾覆了,你這人皇就能獨善其身嗎?」

    他轉頭看著人皇,道:「我可以告訴你。不管將來怎樣,按照神諭,為了補天,天帝一定要誕生。如果你阻擋,那我就拚死拖你一起再下黃泉。不過我想,你和人皇一樣,即使私心重,也還不至於蠢到自毀的地步吧。」

    人皇怒不可遏,但還沒有失去理智,道:「希望你真是為了深明大義。」

    雖然如此說,人皇追趕人皇鼎的腳步也略慢了一點兒,似乎把剛剛那口氣放了,也就默許了天帝誕生了,或許她另有考慮,但明面上不再和白也急著翻臉。

    小鼎一路上山,人皇的神色越來越凝重,也充滿了掙扎,突然開口道:「你知道新天帝是什麼人麼?」

    白也道:「你應該比我知道。所有生靈不都是被你關起來的麼?」

    人皇道:「我知道里面是誰,但不瞭解。我知道你瞭解。你從黃泉中爬出來,心心唸唸復仇,卻現在才站在我面前,這些年去做什麼了?恐怕就是看準神諭是唯一翻身的機會,挑選天帝的種子,最後算這一局吧。」

    白也指了指腦袋,道:「我說今天才想起你是誰,你信麼?」

    人皇道:「你自己信麼?我是你的噩夢。你就算忘了我的名字,永遠擺脫不了我給你的陰影,你永遠在想要怎樣打敗我,哪怕不是以打敗我的名義。」

    白也露出嘲諷的笑容,緊接著,那縷笑容慢慢消失,道:「你說的沒錯。」

    人皇道:「我剛剛聽你的聲音,滿滿都是篤定,都是對天帝的信心。你可不是一個盲目的人,一道神諭就讓你深信不疑。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你知道天帝是誰,對他有信心,對他的實力有信心,也對他一定站在你這邊有信心。你知道出來的一定是個強大的可靠地盟友。」

    白也道:「若是你一心認為如此,那就是如此吧。」

    人皇冷笑道:「你哪裡來的信心?無論如何,那天帝誕生於人皇鼎,受人皇鼎轄制,也受我轄制,之前的眾神你看見了麼?和人偶一樣。現在多了最大的人偶,即使最強大,依舊是我手中的傀儡,你以前和他的交情,都一筆抹去,你憑什麼認定他會站在你那一邊?」

    白也道:「人皇鼎?你說你能控制那些眾神——如果他們配叫眾神的話,是因為人皇鼎?」

    人皇道:「事實上我已經掌握了一部分人皇鼎,你不肯正視現實罷了。」

    白也笑了一聲,道:「人皇鼎……難道不是封印麼?」

    人皇輕輕地哼了一聲,白也道:「封印之道,受命於天!封印本是在天之後誕生的,和地皇與人皇同時。有了封印,才有神性,才有神位。水火風雷的神印,本來就是八個最強大的封印,是世上第一批完全印。那是天皇法力最本質的傳承。誰掌握了封印,誰就是下一個天皇。哪怕掌握了其中一個,也足以控制真正的神。」

    「當年天皇隕落,所有的神印本源就落到了人皇手中,人皇又將之融入人皇鼎中,要以人皇鼎作為控制眾神的中樞。不過到了她也消散時,終究沒完成。眾神後來一一隕落,神印本體歸你所有。雖然你控制不了本源,但你能控制留下來的神印。它們又是你的血統,你把神印打在它們身上,自然就歸你控制。」

    「可是本體終究不是本源,有了本源,想要多少本體都可以。但只有本體,會被本源剝奪神印的地位。除非你能從人皇鼎中把封印本源剝離出來。「

    「但那是不可能的。因為你既不能驅動人皇鼎,也不會封印。」

    人皇道:「難道你會?」

    白也道:「我當然也不會,神無法學會封印。」

    人皇嗤的一笑,道:「是。這大概是天皇那老傢伙留下的詛咒。所有的神都不行。倒是那些凡人,幾個人裡面就有一個能學會封印,甚至能把那天皇的本事擺弄的出神入化。人明明是人皇的作品,卻被天皇青睞,倒是怪事。」

    白也道:「也許人本就是天皇的作品,只是假人皇之手創造罷了。所以天帝才會在人中誕生。」

    人皇道:「要說按照你說,人是天的作品。那麼人皇即是天皇了?」

    白也略一恍惚,道:「人皇即天皇?天皇即人皇?說的真好。剛剛那句話,怕也是天皇假你的口說的吧。」

    人皇輕哼,突然反應過來,道:「人?你說下一任天帝是人?」

    白也道:「那你說是什麼?」

    人皇道:「當然是神獸。人只是給神獸提供智慧的胚子。天帝誕生在我的血統之中,神獸即位天皇。」

    白也哈哈大笑,這是他第一次暢快的露出笑容,道:「是麼?那你不妨看看,那是什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6-9-11 18:27
千一三六 山巔有神座,鼎中出帝皇

    此時,已經到了山巔。

    不周山通天接地,本來應該沒有山巔的,但偏偏丹鼎已經到了山巔。

    在某一個節點,天地斷開一個口子,不周山的山頂突然出現了一片虛空,高山在此封頂,天空在此收止,這裡是天與地的交界,是不周山頂峰中的頂峰。

    連人皇看到山巔,都十分驚嘆。因為她沒見過不周山的山頂。

    當年的不周山頂,是天皇的居所。後來人皇襲擊天皇,天皇駕崩之後,不周山峰就再沒人能上來。作為戰地皇時才出現的她,根本沒有親眼見過山巔。

    人皇都沒能穩坐的山巔,她千回百折找不到的頂峰,現在突兀的出現在眼前,即使人皇也不由得閃過一個念頭——天帝即人皇。這莫非是冥冥中的真理?

    進了山巔,一道燦爛的光華從山上升起。

    那是寶座。

    山巔上,有一座山石堆起來的寶座,形制十分質樸,甚至幾乎算不得作品,就像一堆亂石,但人皇莫名覺得,這寶座才是天生的神座,自己的人皇寶座在它面前,多了許多小器。

    人皇鼎一路上山,順利的往上滾,滾到了寶座上面。

    時間彷彿在這一刻停止了。

    耳邊,突然傳來一聲咆哮,那是從遠古而來,自天地初開而起,穿越漫長的時間與空間,瞬間到達耳畔的一聲咆哮。天地萬物為之一震,日月星辰無不顫抖。人皇后退了一步,離著寶座更遠了一些。

    那聲咆哮之後,人皇鼎晃了一晃,栽倒在地。

    鼎蓋裂開一條縫隙,撲通一聲,徹底跌落,只剩下黑黝黝的鼎口。

    天帝誕生……了麼?

    在這一瞬間,人皇幾乎化作了雕像。她彷彿看見,傳說中的紫薇星從鼎中誕生,舉手投足,驚天動地,隨手一揮,將天地的漏洞補上,再一揮手,將自己的基業一掃而空,把她打落黃泉,永世不得超生……/p>

    瞬間,她已經出了一身冷汗。

    然而……

    鼎落地之後,鼎蓋滾了幾滾,落地不動。鼎口空蕩蕩的,宛如一個黑洞。什麼都沒有出來。

    這樣的僵持大概停了幾個呼吸,人皇反應過來,喝道:「什麼……」

    突然,一陣風迎面吹來。

    那種風好像是三月春日,在山頂上踏青,迎面吹來的一股楊柳風,微寒,更多的是清新,不覺得凜然,只有十二分的心曠神怡。

    人皇眨了眨眼,就看見鼎中飛出一大片彩色碎片,就像天女散花一般,五彩繽紛。

    她也不奇怪,真是天降異象,別說飛出花朵,就是天花亂墜,地湧金蓮也毫不奇怪。然而現在的情形,聲勢似乎不過如此。

    定睛一看,飛出來的不是什麼碎花,而是一片片羽毛。五顏六色的羽毛飛舞打轉,有一兩片落在人皇腳下。

    「鳳翎……」

    人皇厭惡的皺了皺眉頭,她自然一眼就看出那是什麼,天地間的神獸,沒有一種不是她爛熟於心的。

    然而所有神獸中,她最討厭龍鳳。倒不是因為龍鳳不是她或者人皇創造,當年地皇和人皇誕生時,本來也伴隨誕生了一批神獸,游離於神祇之外,龍鳳就是其中佼佼者。而在神戰中,一部分神獸沒有參與,另一部分則選擇了陣營。龍鳳就在其列。

    龍選擇的是地皇,鳳選擇的是人皇,也就是她的母親。當年鳳凰是人皇的坐騎,伴隨人皇立下了不少功勞。

    本來她們應該是同一陣營,但她如白也所說,並不是人皇。

    人皇去後,她固然自認為正統,那鳳凰也不服她,雙方在和白也戰鬥之前,就已經戰鬥過一次。那一場倒不算激烈,人皇顧忌後面的戰鬥,鳳凰也非一定要把她怎樣,無非徹底一拍兩散而已。

    後來她和白也戰鬥時,為瞭解決這個隱患,特意挑動龍去斗鳳,效果相當不錯,讓雙方兩?俱傷。龍雖然是敵人,她卻沒管,只將鳳凰親手斬成了五段。

    但鳳凰雖然四分五裂,並沒有徹底消散,反而一分為五,化為五色鳳鳥墜落海洋,人皇去找過兩次,也沒有找到殘骸,大概是去哪裡蟄伏了。這是除了白也之外,她又一個心病。

    此次見到鳳凰的羽毛,人皇心中一震,暗道:這麼一個個全出來了?莫非是故意玩我?還是鳳凰投靠了天帝?

    她心中忌憚,卻沒想到天帝是鳳凰,或許白也那句天帝是人讓她切實信了,心中只想鳳凰多年前和自己過不去,現在果然又要投靠天帝,和自己過不去。

    然而,這一波羽毛過去,風也停了,依舊不見天帝露面。

    直到清風帶來的清新氣息徹底散盡,一股奇怪的氣味才傳來出來。那是禽獸特有的腥氣,帶著最原始的粗獷,絕不是人,甚至神獸的氣息,那是從蠻荒中爬出來,最原始、最古老的巨獸的味道。

    人皇掩鼻,暗道:莫非是……

    一個巨大的頭顱從人皇鼎中伸出,醜陋而野蠻,緊接著,龐大的身軀從鼎中鑽了出來。小鼎並沒有因此變大,鼎口維持拳頭大小,偏偏如山一樣的體型,從中鑽出,毫無困難。

    那是一頭巨龜,巨大的身體,如山一般的硬殼,巨大的眼睛中露出兇猛的光,那是只屬於野獸,毫無顧忌,只有殘忍和食慾的光芒。

    人皇心中有些不快。這是洪荒巨龜,她早就知道,那是和神獸一起誕生的凶獸,實力強大,能抗龍鳳。然而對此時的她來說,並不算特別厲害。她只是單純厭惡這幫醜陋粗鄙的凶獸而已。同時,她也略帶鄙夷——新天帝的坐騎,怎麼這麼上不得檯面?

    在她旁邊,白也也看到了巨龜,他明顯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就收斂了,人皇並沒有看見。

    那巨龜出了丹鼎,咆哮一聲,大海刮過一陣風,掀起了層層巨浪。

    然而,人皇不在意風浪,她只往巨龜身後看去。要看看坐在巨龜背上的新天帝,到底是什麼形象。

    但她看了許久,一直看到那巨龜完全離了丹鼎,丹鼎咚的一聲,墜落在地,表面的花紋失去顏色,褪去光澤,黯淡無華,顯然已經完成了使命,依舊沒有看到天帝的影子。

    她目光上移,看向巨龜的額頭,只見巨龜額上,有一個繁複的圖案。

    那是一個封印圖,這個圖案她之前就見過,真實的見過一面,後來便在夢裡見過不知道多少次。那封印圖就如同噩夢,一直在她腦海中縈繞,她一直忘不了那個跨越了時間與空間,超出了神與人界限的強大封印。

    然而現在她再看見那符號,簡直想笑。因為那代表至高無上的神權的符號,竟在一隻烏龜的腦袋上。巨大的腦袋頂著小小的符號,就像無鹽女頭上一點鮮紅胭脂,看來十分滑稽。

    這烏龜……難道竟然是天帝?

    「哈哈哈哈……」人皇一向城府極深,被白也幾次戳破弱點,也不過冷笑和變色而已,此時卻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她用手指了指烏龜,想說什麼,回頭又去指白也,終於把幾乎因為大笑嚥下去的話說了出來:「這就是天帝?這就是你說的天帝?這就是神諭裡說的補天的天帝?」

    白也盯著那巨龜,嘴唇微微一動,說了句什麼,沒有聲音,看嘴唇的動作,似乎是:「他在做什麼?」

    人皇也不管他,繼續道:「神諭中怎麼說來著?天帝將生,萬物更新,天難無邊,天帝為天。這是什麼意思?意思是這烏龜就是天?」

    「你不是說天帝是人麼?人有長甲殼的?還是洪荒遺留的髒種?就算是我要用人皇鼎煉的眾神,神獸與它們的主神合一,也沒有這個德性的。這要是天帝,那麼天的格調也低了。」

    她這麼肆無忌憚的嘲笑著,白也神色卻也不好看,並不是受她的影響,而是本身異常震驚與疑惑,以至於死死地盯著烏龜,看起來就像輸了之後不甘心的賭徒一般。

    他這樣的凝重,讓人皇感到異常痛快,道:「你費心扶植的天帝看來是沒了。好在天帝也沒有失約,舊的不去,新的不來。來,你想讓天帝為你做什麼,大膽上去說。說不定這位新天帝更通人性,和你配合更親密無間呢?」

    白也沒有理會她,盯著那巨大的烏龜,口中喃喃自語,似乎在糾結什麼。

    人皇突然笑了起來,道:「你還要不要這天帝了?若是不要,就交給我了。」

    白也道:「交給你?你要幹什麼?」

    人皇笑眯眯的,此時她的笑容發自真心,看來人也比之前更完美,道:「千回百轉,看來我之前猜測的神諭是對的,眼前的情形也證明了。白也,你之前種種無禮我可以先放一放,你來幫我做這件大事,我放你自由。」

    白也皺眉道:「你到底要幹什麼?」

    人皇道:「你怎麼解讀的神諭?你是不是認為,大劫來臨,天帝應該補天?」

    白也道:「當然,你怎麼解讀?」

    人皇搖頭,道:「不,不用天帝補天。應該是——用天帝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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