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七七 兩下皆罷手,轉眼更休兵
兩人都是搖搖欲墜的狀態,孟帥這個好端端的人攔在中間,他們當然無法拒絕。
按理說,此時山窮水盡,不過是拼最後一口氣罷了,孟帥出頭將局面穩住,段凌夜和陳前應該同時鬆一口氣。
然而,即使是如今垂死的兩人,都露出惱怒之色。彷彿孟帥不是來勸架的,而是來阻止他們報仇的。段凌夜目中凶光一盛,竟不顧孟帥的阻攔,手中的利刃往前刺出——
噗!鮮血飛濺!
他的利刃洞穿了孟帥的身體,濺起了大片的血花。
孟帥臉色一白,按住了傷口,苦笑道:「好吧,強出頭架樑子總是要付出點兒代價的。」他一伸手,將陳前推出兩丈,道,「這就行了,別再來一下了。算我給你們賠罪,你那刀片自己嚥回去吧。」
陳前呸的一聲,吐出了含血的刀片,神色終於露出了幾分疲倦,緩緩倒了下去。
段凌夜還是血肉模糊,但神態卻興奮了起來,盯著陳前,指了指自己。
孟帥看陳前倒了,點頭宣佈道:「你贏了。」
段凌夜想說什麼,最終什麼也沒說,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孟帥扯了扯嘴角,想笑,但是笑不出來,因為牽動了傷口,痛徹骨髓,罵道:「他麼的,老子幹嘛挨這一刀,又不是打不過他們,一拳一個撂倒不就沒事兒了麼?」
一面罵,他一面轉動神力,耳邊只聽沙沙的響聲,那是潮水的聲音。
大潮來了!
白浪從鯨魚後方湧來,如同漲潮一般沖上了金屬的海岸。孟帥坐在地上,任由洶湧的浪潮淹沒了自己,也淹沒了段凌夜和陳前。
他當然不著急,那浪本就是他叫來的。
百里之外,神龜張大了口,吞吐著水流,腥鹹的海中中,被它衝開了一道淨水的通路,一直蔓延到金屬的陸地上。
淹沒孟帥的水流,是最純潔的水,從他的神域而來。楸使沖刷著傷口,也不會帶來半點危害,反而溫柔的呵護著他的傷勢,每個人的傷勢。
陳前和段凌夜失去意識的身體在水中自然地飄起。奇怪的是,一直失血的傷口並沒有在水中蔓延更多的血液,反而浮血被沖走之後,傷口被水流包裹起來,人也被包裹起來,就像存在於大大的氣泡當中,獨立於廣闊的洪水中。
等到兩人穩定下來,孟帥從水中升起,飄忽的踩在水面上,凌波微步,伸手點指,兩人的氣泡化作兩團光芒來到他手中。他一揮手,潮水從金屬島上退下,他也隨之回到了茫茫大海。
信手之間,潮來潮去,人生人死,孟帥宛然神明。
段凌夜醒來時,發現在即還在氣泡裡。
他嚇了一跳,差點嗆了一口水,往前衝了幾步,已經衝出了氣泡範圍。
外面是天空和大地,暖洋洋的陽光灑在身上,水珠如冰雪一樣消散,只剩下溫暖和舒適。
段凌夜愜意的眯了眯眼睛,緊接著睜大。
眼前站著一人,堅硬的輪廓猶如雕塑,筆直的身材和他身邊森然的刀光相得益彰。
陳前!
段凌夜眉頭皺起,道:「你怎麼在這裡?來找死麼?」
陳前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手下敗將。」
短短四個字,讓段凌夜覺得一輩子沒受過的氣在這一刻都受了,
緩緩吐出一口氣,段凌夜道:「誰輸了?」
陳前道:「你。」
段凌夜道:「要不是孟帥替你挨了一刀,你現在應該釘在我領地裡的崖上。我可以給你專門辦個展覽,看一眼一個銅錢。吊你一百年,也能掙上幾兩銀子。」
陳前道:「我至少有三個機會殺你。在戰鬥中一次,戰鬥結束時一次,你心裡有數。最近一次是在剛才,我在這裡等了你一個時辰。一個時辰之中,我若進去給你一刀,你猜你會如何?」
段凌夜失道:「這麼說,不是比誰實力強,是比誰恢復得快?我建議你學蚯蚓,砍成兩段還能化成兩個活下來。砍成七八十段你就拉起隊伍來了。」
陳前冷冷道:「剛剛被砍了七八十刀的,不是你嗎?」
段凌夜道:「你記性不好。出來吧,再讓你長長記性。」
這時,有人道:「二位消停一點兒好不好?哪怕安安靜靜等吃頓飯呢?我這裡廟小,別給我拆了。」
說著,孟帥走過來,比起兩人,他倒是一臉笑容,只是多少有點苦笑的意思。這兩尊大神還真不好供著,至少也要一人一個廟,不然分分鐘把廟震塌。
段凌夜和陳前看見他到了,神色稍和,但化怒為笑是做不到的。最多臉色好看點兒,也算很給孟帥臉面了。
孟帥拍了拍手,道:「段兄,你是第一次來我這裡吧?我當盡地主之誼,帶你去我的領地上轉一轉。陳兄……」
陳前轉身道:「我走了。」
孟帥揮手,道:「吃飯的時候記得回來。」
當下孟帥帶領段凌夜到了自己的黑土世界轉了轉,讓他看自己治下的城市、門派和村落,有武道傳承,有市井生活,也有自然野趣。還帶他看了其他神職就是他從海裡弄回來的那些人的情況,看他們是怎麼進步的。
參觀完畢,孟帥道:「怎麼樣,我這裡不錯吧?」
段凌夜道:「地方不錯。果然是少金屬。」
孟帥也不否認,他這片神土也有鐵礦和銅礦,足夠人們進入鐵器時代,但終究少了那些特殊的礦藏,以至於武器的發展始終起不來,同樣,封印術的發展也落後於武道。
他道:「所以希望你的世界和我這裡聯盟啊,各取所需。為表誠意,你可以在我的領土上圈地建造別墅,材料奉送,裝修免費。」
段凌夜道:「之前我就說過,我不反對,但有條件。你的實力必須得到我的認可。」
孟帥道:「之前你不是和陳前打過一場?怎麼,覺得他的實力還不足夠?」
段凌夜道:「一碼歸一碼。他是他,你是你。我和他打,是看他不順眼,和認可有什麼關係?我是不可能認可他的。」
孟帥道:「好吧,那你還是要跟我打。也行。那得回你的世界。」
段凌夜道:「用不著,這裡難道不行麼?」
孟帥道:「不行,我是地主,這裡的優勢太大了。控制都控制不住的優勢。你應該能瞭解。」
段凌夜道:「我看也沒什麼。好,既然你坦蕩,那就去海上,公共的地方,總是公平的吧?」
孟帥搖頭,道:「海上還是我的優勢領域。全是水啊。在那裡戰鬥,對你也太不利。」
段凌夜眉毛豎起,道:「我還不信。就在海上。除非你看我不起。」
孟帥道:「也罷。那便走吧。」說著往海邊而去。
兩人離開龜背,就見陳前也跟了上來。段凌夜只作未見,孟帥笑道:「哪裡去?」
陳前道:「既是戰鬥,我要看一看。」
孟帥道:「你是來給我助威的?」
陳前道:「我來看看你的水平,決定什麼時候和你打一場。若是差距太大,那也不用打了。」
孟帥笑道:「希望不會叫你失望。」
此時,兩人已經到了海上,離著神龜和鯨魚都很遠,茫茫大海,只剩下三個人,兩個對戰的,一個旁觀者。
其實之前在鯨魚島上,也曾有這麼一幕,只是一個對戰者和旁觀者掉了個兒。
比起之前的金氣狂暴,段凌夜變得內斂許多,人靜靜地站著,只有一圈圈金色的氣息在他周圍環繞,就像海上升起一道金色龍吸水。
海風吹過,與金色氣息發出了「噌朗朗」的摩擦聲。那是劍刃拔出劍鞘的聲音,聽到這樣的聲音,人總會不自覺的挺直背脊,如芒在刺。
漸漸地,金色的領域中,一把把模糊的利器凝聚,它們大多是劍的形狀,順著龍吸水的方向緩緩旋轉,一個萬劍漩渦在形成。
若仔細看,那些劍器每一把都是不同,絕非單純的複製品,或長或短,或粗或細,甚至劍上的紋路各有不同。而若再細看,會發現每一把劍上都有一個淡淡的影子,那是人形,又像是依附在劍上的幻影,又像是持劍的劍客。
「劍靈……通靈劍域。」陳前眉頭蹙起,「原來他的領域還有如此奧秘,之前的金屬世界反而限制他了。」
此時陳前也想清楚了,段凌夜的領域本來通靈,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但在金屬島上,他可以借用的力量太多太大,以至於用絕對力量可以形成壓頂之勢,反而讓領域的神技沒了用武之地,得失還真不好說。
那麼,段凌夜在公海上得以解放,孟帥如何應付?
陳前轉頭,看見了孟帥。
段凌夜靜止,孟帥比他更靜止。
他簡直沒有動作,只是站在海面上。
海浪一波波的湧動著,發出沙沙的聲音。那韻律如此平均,彷彿秒針在轉動,一下一下,是亙古不變的旋律。
陳前看著他,先是疑惑,慢慢的眼睛睜大,瞳孔卻是縮緊——
汗水不知不覺從額上落下,帶著星星涼意墜入後頸。他手不自覺的抓住刀柄,越抓越緊。
段凌夜在金色漩渦內始終不動,似乎在等待時機,但這個等待太過漫長,簡直陷入了停滯。
突然,金色一收。萬劍消散。
海面上,只剩下段凌夜,啞聲道:「不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