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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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概要】:離人橫川,男,北京-朝陽,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 > 東方玄幻

【內容簡介】:

  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勉其心志,鍛其筋骨,贊其行為,給其金手指,然後看其臉色,任其胡作非為……
  ———————————— ————————————————————————
  天道你好,我就是你要找的第一高手,聽說你叫我補天?不好意思,咱倆又不熟。

【其他作品】:《上天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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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36
嬉遊的蝦米

楔子一

    天邊——一道深紅色的裂痕撕裂了天空。

    烏雲遮蔽了剩餘的天空,沉悶的雷聲在雲層中

    天低雲暗,風雷際會!

    天傾之禍,近在眼前!

    「是時候了。」她的聲音彷彿從遙遠的地方傳來,「把他們召回來。」

    人皇法喻:召萬類生靈回來補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37
楔子二

    涼州風大,沙塵大。

    一陣大風颳過,捲起黃沙煙塵,遮天蔽日,風中的砂石打在屋頂上嘩啦啦作響,跟下了冰雹相似,不知打壞了多少茅屋草舍。一頓風要刮兩三個時辰,從正午開始刮,刮完之後,已經到了黃昏。

    演武堂的空地上,馬三拳噴出一口混合著黃土的哈氣,看著眼前十幾個泥猴一樣孩子,大笑著道:「剛才的風大不大?」

    眾孩童一起高聲叫道:「大!」

    孩童的聲音唯恐不大,也有扯著嗓子喊的,只有排在末位,一個眉目清秀的孩子沒吭聲,默默地翻了個白眼。

    馬三拳繼續叫道:「風大,你們就怕了嗎?」

    眾孩童高聲道:「不怕,不怕!」

    馬三拳哈哈大笑,道:「說得好。你們雖然年紀小,但將來也是西涼的男兒!西涼的男兒從小就在風里長,沙裡滾,練就了一副鐵錚錚的筋骨。天不怕,地不怕,還怕什麼風沙?如果這麼點風就不出操,不練武,那還不如學娘們兒在房裡繡花!今天,咱們練了一下午,我看沒一個倒下的,很好!沒一個給咱們學堂丟人。就是讓人知道,風沙越大,咱們越要頂著上前!」

    拍了拍手,馬三拳喝道:「現在,一起唱一首歌兒,然後放學。走路要走——預備,唱!」

    那清秀少年臉色變得無比怪異,道:「開什麼玩笑?」話音未落,耳邊傳來清亮的童音合唱:「走路要走大道喲,提槍要提大鐵槍,婆娘要娶黃水下,一次要生兩個娃…………呀兒喂子喲!」

    隨著那一聲呀兒喂子喲的聲音響徹雲霄,那清秀少年嘴角已經開始抽搐,過了一會兒,他才低低的吐出兩個字:「蠢貨。」

    歌聲中,馬三拳大笑,道:「放學!」

    清秀少年收拾東西,小臉繃得緊緊的,三步並作兩步往大門口走去,好似是怕滿走幾步就給院中的傻氣沾染了一般。正當他一隻腳踏出大門口,卻聽背後有人道:「小……小方?」

    不耐煩的回過頭來,只見一個嬉皮笑臉的男孩子奔了過來,道:「小方?是這個姓不是?」

    清秀少年盯了他一會兒,只把他盯得神色尷尬,才輕輕吐出幾個字:「方輕衍。」

    那後來的男孩兒嘴裡叨咕了幾遍,笑嘻嘻道:「什麼青鹽重鹽,外地人說話就是饒舌。認識一下,我叫熊順。小方子,你這就走了嗎?」

    方輕衍臉色越發的難看,一張清秀的小臉白裡泛青,繃著臉道:「幹什麼?」

    熊順道:「別那麼早回去,我帶你去看個好玩意兒,你今天第一天來,不去看看那個,算白來一趟。」說著拉著方輕衍就走。

    方輕衍甩開他的手,道:「去就去,別動手動腳的。」

    學堂的廣場後面,居然還有一個小院。院子不大,正中間一座三間門瓦房,也和外面一樣,被黃沙吹得灰濛蒙的。

    唯一不同的是,瓦房的窗口,擺著一排盆栽,大大小小的花盆中生長綠油油的肥大葉子,其中一盆開著小朵的白花,散發著若有若無的幽香,在黃沙天氣中倍顯珍貴。

    方輕衍一進院子,就見七八個孩子趴在窗戶上,指指點點,小聲嘻嘻哈哈,便眉頭又皺了起來。帶著他的熊順大聲道:「讓讓讓讓——新人小方來了。」

    眼前的孩子嘩啦一聲分開,將窗口給他讓了出來。方輕衍的臉色因為他的叫嚷更加難看,嘴角不住的抽搐,正要轉身就走,就聽屋中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

    方輕衍心中一凜,驚道:「高人!」大步上前,透過綠油油的葉子往房中看去,只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兒在房中背著手踱步,口中慢悠悠的唸誦著:「天幾舂在上;地幾舂在下。順則生;逆則死……坐忘無我,周天始成。」

    方輕衍默默唸誦這幾句口訣,只覺意蘊深沉,回味悠長,激動地道:「你們……你們這裡……有這樣的高人!」激動地雙手死死地抓住窗櫺,恨不得身子都要湊近去看。

    回應他這句話的,是幾聲撲哧哧的嘲笑。轉過頭去,只見在此偷窺的兒童,無不嗤笑,有的更捧腹大笑。

    方輕衍氣得面紅耳赤,道:「蠢貨,蠢貨,你們……你們懂個屁。」

    帶路的熊順笑道:「你接著聽啊。」

    就見那老者繞了一圈,接著道:「行氣,深則蓄,蓄則伸,伸則下,下則定……」

    方輕衍一愣,就聽身邊的孩子們跟著念道:「天幾舂在上;地幾舂在下。順則生;逆則死……坐忘無我,周天始成。」聲音整齊,竟也朗朗有聲。

    那老者就在咫尺之間,恍若未聞,繼續繞圈踱步,道:「行氣,深則蓄,蓄則伸……」

    方輕衍訝道:「這是干嘛?怎麼不往下念?」

    眾孩童嘻嘻哈哈,旁邊的熊順抱肩膀道:「往下念?我們在這裡聽了五年,從來沒聽過他往下念。他就會這一句唄。」

    老人一圈圈的在屋中繞路,一遍遍的重複著那一句口訣,孩童們早就聽得膩了,各自散去回家吃飯,只有方輕衍還盯著老人的背影,默默發呆。帶他來的熊順也不耐了,道:「怎麼了?看上癮了?樂一樂就好了,糟老頭子有什麼好看?」

    方輕衍搖頭道:「不對,你跟我說說他的來歷,他必然是有來頭的人。」

    熊順嗤笑道:「有什麼來歷?咱們這裡不就是演武學堂麼?他也是教師爺啊。」

    方輕衍道:「教師爺?和外面馬教頭,侯教頭他們一樣?」

    熊順撇嘴道:「那怎麼能一樣?馬教頭一個打他十個,侯教頭一個打他一百個。五年之前,老東家把他聘過來的時候,就說他是教內功的內家拳的教師爺,和侯總教頭並列,可了不起。我們這一撥,誰沒跟他學過?但是三天他的底細就漏了,就會一句話,當我們是傻子麼?早就不聽他的課了,現在他就剩下一個學生了。」

    方輕衍奇道:「還有一個學生,是誰?」

    熊順側過臉去,往旁邊一指,諾了一聲,道:「就在那裡,剛才他背那可憐的一句話,就是講給他聽的。」

    方輕衍側過頭,努力的往裡面看。因為牆壁的阻隔,他的視線存在著死角,以至於沒發現還有一個小小的身軀靠在牆壁上。

    那是一個和方輕衍差不多大的男孩子,正盤膝打坐。因為沒在外面吹風,顯得乾淨整潔,閉著雙眼,神情安詳的像睡著了一樣。

    熊順笑道:「就是他,鐘家的小二。他跟著這老頭五年了,每天進學從早到晚就是在這裡打坐,也虧了他,這老兒還沒丟掉教師爺的身份,能在學堂裡混吃喝。」

    方輕衍道:「哦?他不知道這老人只會一句話?為什麼還在這裡打混?」

    熊順撇了撇嘴,道:「他願意唄。其實我也願意,在這兒坐著多好,不用風吹日曬,不用辛苦練拳。可是沒辦法,不練拳將來沒有出息,給爹娘丟人。我二爺爺雖然是大船東,可我們家也就是船戶,爹爹還是要出門跑船。我若練不成高手,將來只能繼續做船戶,什麼時候才能出頭?」

    他指了指坐在地上的男孩兒,聳肩道:「小二就不一樣了,他爹爹是咱們瓜陵渡上一個財主,匠戶的首領。渡口三分之一的地產都是他家的,他又是幼子,哥哥支撐門戶,他只要坐著吃房租,就一輩子吃喝不盡。這樣好的條件,還跟我們去練什麼武術?跟著在這裡混一天是一天就行了。」語氣之中,說不出是豔羨還是鄙夷。

    方輕衍直直的看著那男孩兒,眉頭皺了起來。

    熊順看他出神,心中奇怪道:這小子啥愛好,剛剛盯著老頭看個不停,現在又盯著小二看,他倆有什麼好看的?便道:「走吧,這沒什麼可看的了,你要想看,咱們不如去隔壁院子看練軟硬功夫的丫頭……」

    突然,方輕衍道:「他死了。」

    熊順「啊?」了一聲,方輕衍聲音平平道:「坐在那兒的,是個死人。」

    大熱的天氣,熊順只覺得一股寒氣從頭到腳澆下來,強笑道:「你胡說什麼?」又看了那男孩兒一眼,已經恢復了正常,道:「嗨,你不懂。那老兒教的功夫有點邪門,練了之後,呼吸都停了,跟死了一樣。但等過會兒練完了,他又活蹦亂跳的起來了,沒事兒。」

    方輕衍眉頭挑起,道:「你見過死人嗎?」

    熊順乾笑著搖搖頭,方輕衍道:「那我來告訴你,這個人已經死硬了。」他突然伸手,掐住了熊順的下顎,道:「你去摸摸他這個地方,已經僵了,還有手,應該也不會彎曲了。死了至少有兩個時辰了。」

    熊順看著方輕衍一雙平靜無波的眼睛,感覺胃裡恐懼的直翻騰,突然打開他的手,道:「開什麼玩笑!」突然一翻身,從窗戶翻進了屋子,衝到了那男孩兒面前,伸手抓住他的腦袋,道:「小二,你沒事吧……」只覺觸手冰涼,好似摸到了一塊冷硬的生鐵。

    他嚇了一跳,順勢輕輕一推,男孩兒單薄的身軀應手而倒,落地發出砰地一聲。

    熊順低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孩子,嘴唇哆嗦了一下,突然抬頭大叫道:「殺人啦!老騙子殺人啦!他殺了鐘家的小二!來人吶!」

    還未變聲的童音高亢尖利,透過瓦房的屋頂,遠遠的傳了開去。

    方輕衍不舒服的皺眉道:「叫什麼?蠢貨!」轉身就要離開,剛走了兩步,突然就聽「轟!」的一聲,腳下巨震。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地面在傾斜?

    巨大的震動,讓他倒在地上無法站起,土地,房屋,樹木,還有人,一起震動了起來。

    地震了!

    方輕衍還沒回過神來,就聽「轟」的一聲巨響,塵土飛揚!

    原本矗立在院中的瓦房,在震動中轟然倒地,化為一堆廢墟!

    屋中的三個人,一個都沒有出來!

    震動停止了好一會兒,方輕衍才從地上爬起來,耳邊傳來了嘈雜的人聲,似乎外面也在大亂。

    但人聲雖然鼎沸,卻沒有往後面小院來的。這裡是被遺忘的地方。

    站在廢墟之前,方輕衍猶豫了一會兒,終於伸手抬起一斷橫木,開始挖掘瓦礫。

    「成不成的,就算你們的造化了。」

    吭哧吭哧的抬起半塊牆壁,熊順的身軀赫然在目。他的身體彎成了不可思議的角度,不需要經驗就可以判斷,沒救了。

    「一個。」

    嘩啦!

    瓦礫碎片的震動聲響起,半個身子猛地從縫隙中探了出來,圓臉男孩兒操了一口怪異的語調大叫道:「我勒個大去——這他媽是哪兒啊?」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2
第一章 紀事

    七月流火,眨眼間,盛夏已經只剩下個尾巴,秋風漸起,吹黃了樹葉。

    離那場幾乎把瓜陵渡翻過來的地震已經過去了將近四個月。

    距離孟帥從廢墟裡爬出來也四個月了。

    打了個哈氣,孟帥從入定中清醒了過來,頭暈眼花,就像剛起床一樣。夕陽從窗戶上斜斜的照下來,身前的地面上一片金紅。

    放學了!

    孟帥一下子蹦了起來,蹦得高了點,震得茅草棚吱呀呀直響,幾根稻草忽悠悠掉了下來。

    「好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孟帥轉過身,就見一個鬚髮皆白的老兒站在身後,雙眼發直的看著自己,扯了扯嘴角,道:「老師,我要回家了。」

    「嗯。」老者微抬起頭,慢吞吞的問道:「你明天還來嗎?」聲音雖然暗啞,但口氣中帶著幾分緊張。

    又來了,又來了!

    孟帥腹誹了一句,斬釘截鐵的回答道:「老師,我保證明天一定會來。而且天天會來。」

    老者放鬆了神情,「嗯」了一聲,不再說話,緩緩地背轉過身。

    孟帥鬆了一口氣,從地上撿起自己的水杯,跟老者鞠了一躬,迎著夕陽走出了茅草棚。臨走的時候,將水杯中的剩水倒進了屋外的花盆裡。

    一陣秋風颳過,孟帥打了個寒戰,剛才那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徹底消散,鬱悶的打了一下自己的頭,道:「明天還要來啊。」

    作為一個現代白領,意外穿過來已經很不爽了,而好容易來到武風興盛的世界,居然在整整四個月的時間內,每天浪費一白天聽著老頭重複一句話,練那個一上手就睡覺,醒來就下課的鬼功夫,想想就令人吐血。

    真不知道自己的前任五年時間是怎麼熬過來的。反正他熬了四個月,實在有點受不了——四個月時間,他晝伏夜出,夜貓子什麼作息他就什麼作息。

    孟帥何嘗不想離開小院,在廣場上和同學一起練拳,強筋健骨,揮汗如雨,那才痛快!

    但是,他也有不能放棄的理由。

    其中一個理由是——孟帥轉過頭,看了一眼身後的茅草棚,四個月前,這還是一座瓦房——這個老頭太可憐了。

    作為學堂的教頭,孟帥附身的小子已經是他唯一的徒弟,如果孟帥也離開,這個早就被視為騙子的老人一定會被趕出去流落街頭,凍餓而死。

    對於孟帥來說離開很簡單,但對於老頭來說,那就是一條性命。雖然這個叫水老的老頭不知道多大年紀了,似乎有些痴呆的跡象,但孟帥能感覺到他也很擔心這件事。

    所以當水老每天晚上重複的不厭其煩的問那一句「你明天還來嗎?」他也只能回答:「我一定來。」

    當然,這可不是他決定留下來的唯一理由。

    讓他四個月堅守茅草棚,練功不輟,另一個也是最重要的原因,在這裡。

    緩緩閉上眼睛,靈魂彷彿受到了什麼召喚,漸漸飄忽起來,直到眼前出現了一片黑土。

    那是一片詭異的土地,從他鳥瞰的視角來說,並不大,大概也就是半個籃球場大小,被包圍在一片濃濃的霧氣當中,形如孤島。

    在黑土中央,只有一株巨大的樹木,通天徹地,彷彿不周山一樣撐起了整個世界。但它的外形,還如同一根樹苗一般青綠,莖幹上只有小小一團樹冠,卻在中央長著如捕蠅草一樣的兩片夾子。

    那兩片葉夾牢牢夾住一物,墜的往下歪落,樹冠上長著幾枚青澀的果子。

    而在樹木旁邊,有一塊醜陋的灰突突的東西。乍一看好似一塊岩石,再仔細看時,能看到兩隻大眼鼓出,分明是一隻雕塑一樣的蛤蟆。

    這土地不知從何而來,但孟帥穿越之後,每每做夢,就能神遊一遍。雖然不得其門而入,始終沒能以任何形式踏上土壤一步,但他心中有數。

    這土地,這樹,這蛤蟆,都是自己的。

    他也是看了那麼多年小說電視的人,焉能不知道,這或許就是自己重活一世,收到的一點點小福利?

    在這不可知的異界,能有金手指傍身,不管它是什麼用處,到底能讓人安心。但孟帥自從發現這個地方,安心沒感覺,只感覺糟心了。

    原因是這捕蠅草一樣的巨大植物的葉子當中捕獲的那個東西,雖然看不清楚,但還是從葉子中間露出一雙鞋來。

    一雙運動鞋,還有一角牛仔褲。

    這特麼就是他的腳。

    雖然換了個身體,但前世那身體他用了二十多年,哪有認不出來的道理?

    在他記憶中,他是遠遊踏青時,一腳從懸崖上踩空,落了下去,沒在懸崖下找到老爺爺,倒是穿越到了異界。

    好吧,既然是魂穿,原來那身體指定是廢了,這還罷了,但讓他看見自己前世的身體被捕蠅草捉住一點點的消化是怎麼回事?

    這四個月來,他可是親眼看見自己的牛仔褲一點點憋下去,這點血肉想必都喂了樹苗了。

    最可氣的是,這捕蠅樹能夠把他吃下去,還是多虧了孟帥。

    目光上移,在黑霧上方,懸著一輪太陽。

    說是太陽,比起外界那個大火球可差的太遠了,頂多算一個亮一點的燈泡。

    但就是這麼個燈泡,製造起來也不容易。

    本來這個世界是一片漆黑,只有朦朦朧朧一片霧氣。每當他練了一遍那鬼功夫,就有一絲光亮竄上天空,久而久之,就形成了現在這個小燈泡。

    這小燈泡不但小,而且一日不充電,就會消散少許,每次少一絲光亮,那霧氣便合攏一分,孟帥雖然不能監視捕蠅草的行為,但料想它沒有陽光作用,就不能吸收養分。

    按理說,為了保留殘軀,他應該不提供能量才是,但孟帥也豁出去了,死了的身體也就能做個紀念,何況現在拖出來也是吃了一半的。他非要看看,到底這捕蠅草吃完了東西,到底還能幹什麼。

    如果它吃完了不吐骨頭,抹抹嘴就罷了,孟帥定要一把火燒了這個鳥樹。

    看這幾天的樣子,它吃得差不多了。

    黑土地上,掉下一隻運動鞋。

    那代表撐著運動鞋的骨頭已經完全化盡,它失去了著力,就掉下來了。

    想到這點,孟帥由衷的想吐。

    但從心底,他也感受到一縷輕鬆——和前世最後一縷牽掛,終於完完全全的消失掉了。

    只是,那捕蠅草到如今還沒露出任何有用的跡象,那幾顆看起來可能是果實的東西,至今還是青皮,就是熟了,好像也沒法拿來吃……

    再給你三天,不表現出你的價值,別指望我再給你提供任何能量,活活餓殺你這鳥東西。

    惡狠狠的想著,孟帥睜開了眼。

    水老的小院,在學堂的最裡面,孟帥要出大門,還要穿過兩層院子和一個操場。他放學算是晚的,外面的孩子早就散了。畢竟鎮上的孩子大部分家境尋常,年紀稍微大點就要分擔家裡的活計,每天練四五個時辰,家長也不會樂意。一般到了下午就放學了。

    每天孟帥穿過操場的時候,看到的都是空蕩蕩的黃土地。

    今天卻不同。

    操場上居然有人。

    黃土地上,一個瘦小的身影手持一根大鐵槍,正舞作一團。

    身形輕捷如飛,大槍如虯龍一般盤旋飛舞,在傍晚的暗色下舞成了片模糊的黑影。

    有人在練槍!

    孟帥一下子來了興趣,這學堂裡練拳的多,練槍的少,這麼晚還練槍的更是少之又少,至少他還沒見過。這次看到難得的場面,不由走上了幾步。

    走得近了,孟帥能感覺到鐵槍帶起的勁風撲面而來,波及數丈,把他逼得一時不能靠近。

    舞槍的那人是個跟孟帥差不多大的男孩子,一身白衣短打扮,乾淨利索,比起那一丈零八寸的大鐵槍,他的身軀太矮小,但是身姿矯健,絲毫不見沉重。

    這小子是……

    孟帥想起了,好像是學堂中的一個學生,叫方輕衍。

    是叫這個名字吧?

    孟帥這些日子在後院裡日出而睡,日落而歸,龜縮不出,和其他同齡的孩子基本沒交集,能對著方輕衍的臉叫出他的名字已經十分不易,還是因為這名字很有武俠風主角范兒他才印象深刻,至於這孩子的性格為人,那是全然不知。

    他只知道槍是真好。

    但見方輕衍一桿大槍在空中點點刷刷,如毒龍鑽洞,一抖槍花,竟扎出五個槍頭的影子。

    槍頭分影,那是五虎斷門槍練得嫻熟而流之後的表現,學堂總教頭,名震一方的「鐵臂槍」侯林,也只能扎出五個槍頭。

    難道這孩子跟練槍數十年的侯教頭一樣的造詣?

    一套槍耍完,方輕衍收槍而立,一口長氣吐出,胸口有些起伏,顯然也感到了疲勞。

    啪啪!

    掌聲響起。

    方輕衍眉頭一皺,回頭看到一個圓臉男孩正在傻笑著給自己鼓掌,登時臉色一沉,瞪了他一眼。

    孟帥出於禮貌,為方輕衍鼓掌表示佩服,但見他不怎麼高興,便訕訕的放下,咳嗽了一聲,讚道:「好功夫。」

    方輕衍從上到下打量了他一遍,道:「原來是你。」

    孟帥再笑著點點頭——他雖然不認識其他人,但因為他堅守水老五年的行為,已經相當有名,在孩童中間也算是個名人,當然名聲不大好就是了。清了清嗓子,道:「你的槍煉的不錯,已經不在侯教頭之下了。」

    方輕衍輕輕的哼了一聲,孟帥接著道:「不過,是不是太早了?」

    方輕衍一怔,孟帥接著道:「其實不用這麼著急練重兵器的。咱們練武的人,從開始打樁、蓄力,練鬆了筋骨,積蓄了力氣,學習拳法,就進入了『行拳』的境界。通過練習拳法,配合手、眼、身、法、步,渾然一體,可以出門與人交手,這方為『走馬』境界。再往上突破,氣灌內府,五臟強勁,到了『舉重』境界,憑空生出數倍於常人的大力氣,才算邁入了武林好手的門檻。我看你手眼合一,身隨意動,應該已經到了走馬境界的巔峰,距離舉重境界一步之遙,那時候再根據自己的力量選擇重兵器,豈不更方便?」

    想了一想,孟帥又補充道:「你別學他們,很多人一輩子突破不到舉重境界,因此為了追求一時武力就不管不顧的練起來。其實這麼年幼煉重兵器,一是傷筋骨,對以後影響不好,二來到了舉重境界兵刃不伏手,還要重新練過,那不麻煩麼?你又何必急在一時三刻?」

    方輕衍聞言默不作聲,過了一會兒,突然冷冷道:「你懂個屁。」

    孟帥陡然覺得臉上一熱,同時泛上紅潮,一直紅到脖子,道:「你說什麼?」

    方輕衍道:「我說你不知道從哪裡聽了一耳朵歪理,也要在我面前賣弄,你還不配。」說著一甩袖子,轉身就走。

    孟帥氣得手指發涼,喝道:「你給我站住!你……別太不識好歹,我好心好意的勸你,真是好心遭狗咬。你怎的出口傷人?」

    方輕衍道:「因為我看不起你。」神色中終於毫不掩飾的露出一絲輕蔑,「所有這院子裡的孩子,我唯獨瞧不起你——大街上的乞丐也比你強。這院子裡練拳的,有資質好的,自然也有笨的連一套拳法也打不下來的。有家裡有錢的,也有窮的只為吃這裡一頓免費午餐的。但他們都還知道上進,就你一個人,就知道混吃等死。」

    孟帥重複道:「我混吃等死?」

    方輕衍道:「不是麼?那麼多人看出老頭是騙子,我看你肩膀上頂著的那個也是個腦袋,你難道看不出來?你為什麼還要在那裡一練數年?分明是躲在屋裡偷懶,怕吃苦,怕吹風,怕跟別人一樣在太陽底下流汗!這麼大歲數了,在家裡吃喝睡,在學堂裡也是吃喝睡,說你是混吃等死,都便宜了你。你就是一百斤白面蒸出個糊餅——廢物點心。」

    他罵的刻薄,孟帥先是暴跳如雷,後來反而慢慢平靜下來,聽完了之後,心平氣和的點點頭,道:「說完了?好,你跟我出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3
第二章 夜行

    方輕衍一怔,隨即冷笑,道:「出去幹嘛?你要拉著我去告狀嗎?」

    孟帥眼睛不錯的盯著他,雙手捏了捏,做出一個對拳的姿態,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除非你不敢。」

    方輕衍上下打量了孟帥一眼,道:「打架麼?算了吧。我現在有重要的事,沒時間養你。」

    孟帥愕然道:「什麼?」

    方輕衍道:「我是講規矩的,你雖然討厭,又不是什麼大惡人,我要不小心打殘了你,豈不要養你一輩子?」

    孟帥深呼吸一次,突然出手,雙指如鉤,往方輕衍雙眼插去。

    方輕衍沒料到他突然出手,急切之間一仰頭,讓過這一插,沒想到孟帥這一下是虛招,手臂下沉,按住了方輕衍手中的大鐵槍,伸手一拽,道:「拿來。」

    方輕衍忙出力握住,但反應慢了一拍,刺啦一聲,鐵槍已經從他手中抽出。

    孟帥退後一步,將鐵槍杵在地上,道:「咱們空手動手就好,這樣你就不怕把我打殘了。學堂裡不是打架的地方,你跟我出來。外頭分個勝負。」說著轉回頭,將鐵槍插回牆邊的架子上,發出「咚」的一聲。

    方輕衍感覺手心火辣辣的,低頭看了一眼,剛才拽槍的時候磨的已經有點起皮,抬起頭來,道:「好,有點意思。咱們出去。」

    走到鎮外的時候,夕陽完全沉沒在地平線下,收起了最後一絲餘暉,夜幕降臨了。

    四野萬籟俱寂,只餘下轟隆隆的水聲,如旱天雷鳴。

    那是大河的聲音。

    瓜陵渡這個口外小鎮,本就是大河與官道連結的渡口,自然而然形成的集市。

    黃沙,河水,趕著駱駝和騾馬的商隊,是小鎮永恆不變的主題。

    孟帥站在河岸上,透過濃濃的夜色,看著河水泛著波濤和白沫,翻滾東去,彷彿回到了前世站在黃河岸邊觀潮的情景,舊日的回憶湧上心頭,一瞬間模糊了兩世的界限。

    「你幹什麼?,快下來。」

    孟帥回過神,就見方輕衍已經站在平坦的河州上,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也從河岸邊走下來,站在方輕衍對面。

    白色的沙洲上,兩個少年來開架勢,互相對峙。

    方輕衍吸了一口氣,當先一拳,打了過去,孟帥也正面回應,也是一拳跟上,兩人的拳頭在空中一撞,放出砰地一聲。

    兩人同時退後一步,都感覺手臂隱隱發麻,誰也沒佔到便宜。方輕衍心中驚訝,剛才孟帥從他手中抽走大槍的時候,他就知道這人力氣不小,但當時孟帥驟然發難,他自己猝不及防,大槍脫手,也不能說他的力氣就差了。相反,他是自信,正面對敵的時候,孟帥一定不如自己的。

    煉拳練武,本來就是為了打熬力氣,更是為了使用勁力。方輕衍到了走馬境界,力氣不過緩緩增長,卻已經初窺使用勁力的門道,能做到調動全身的力氣,凝在拳頭上,以聚攻散。都有十分力氣,別人能用出三分,他已能瞬間打出七分來。

    孟帥跟自己硬碰硬,也能不落下風,莫非他天生神力,比自己力氣大兩倍?

    還是他也到了走馬的境界?

    還沒考慮清楚,孟帥的拳頭又到,方輕衍拋開雜念,專心對戰。兩人拳來腳往,登時廝打在一起,河州揚起一片片沙塵。

    其實兩人年紀還小,又是空手近身纏鬥,打得緊張有餘,激烈不足,不過是你一拳我一腳,不過再沒有像第一次一樣硬碰硬,反而如拆招一般,拳來臂架,腳來身閃,翻翻滾滾數十招,也沒分出勝負。

    這般平手局勢,除了兩人力氣相仿之外,也是因為他們都用的一套拳法,長命拳。

    如今普天之下武風最盛,處處都在練武,十個練武的人裡面八個都是以這手長命拳開蒙的。這套拳法門檻低,流傳廣,招數簡單,卻架勢規整,活動到了全身每一個關節,最適合孩童熟悉拳路,培養力氣。

    可惜,這長命拳用來對敵卻少了進手的招數和變化,顯得太過中庸。打起來就是拚力氣和臨場應變。

    方輕衍強攻數十招,還是慢慢搶到了上風,孟帥卻是連連後退,連逢險招,漸漸地被壓住,招架多進攻少。方輕衍便知,無論是力氣還是應變的拆對,孟帥都遜自己一籌。但孟帥雖然爆發力不強,但氣息悠長,勁力綿綿不斷,好幾次被逼得要敗,全偏偏總能緩過一口氣來,這退而不敗,也令人著急。

    驀地,方輕衍使了個虛招,孟帥側身避過,卻覺風聲一起,後面無影無蹤掃過一個鞭腿來。

    按理來說,長命拳中沒有這樣的腿法,這角度和力道都是孟帥從所未見的,一時躲避不及,被一腳掃在腿上,啪的一聲,摔在地上。

    那河州上都是柔軟沙土,孟帥跌倒也不疼,就是腿上挨著一下不輕,一時爬不起來,躺在地上看見方輕衍一條腿就在自己眼前,突然雙手一扣,扣住他腳踝,往橫處一拖,庫察一聲,竟把方輕衍拉倒在地。

    這一下卻不是拳術,而是摔跤術,又叫撲跌角力,也勉強算武術的一種,但大多數是小孩子的遊戲,畫個圈抱著摔來摔去。像躺在地上抱著別人的腳往下拖這等招數,一來無賴,二來也沒什麼用。練武的人下盤都穩,哪有那麼容易摔倒。二來有經驗的武人,誰會放任敵人倒在自己腳邊上不防範的?別說是抱著摔跤,要是真拿著兵刃砍一下,不死也殘廢。

    方輕衍是吃了臨敵經驗的虧,被一下子絆倒在地,孟帥大吼一聲,撲上去騎著他壓住,方輕衍翻過身來跟他扭打,想要將他按下去,反而將他壓住,兩人在沙洲上滾來滾去,也說不上什麼拳術,無非就是頑童一般亂打,想要把對方壓下去而已。

    翻滾了半天,滾到一塊礁石上,砰地一聲,將兩人撞得鬆開手來,各自散開。

    孟帥被撞在後腦,一時間眼冒金星,倒在地上,覺得全身脫力,心跳加速,一點力氣都用不出來。

    本來還擔心方輕衍趁機撲上來,側頭一看,見方輕衍也躺在那裡不動,並沒有翻身起來再打的意思,鬆了口氣,穩穩地躺在地上,盯著頭頂的星空。

    不管看多少次,還是覺得這個世界的星空很美麗。星漢燦爛,閃爍無窮。那一條銀河是他從沒在大都市裡看清楚的,這時卻這樣清晰。

    為什麼這裡也有星河,也有北斗,也有似曾相似的星座?難道這裡和地球,分享同一片星空嗎?

    「你不會死了吧?」

    聲音響起,孟帥猛地清醒過來,翻身坐起,道:「我詐屍了。」旋即感覺到後腦劇痛,眼前金花亂冒,無力地靠在大石上,舉手道:「然後又死了。」

    方輕衍一怔,突然笑了起來,扶著石頭坐起身,道:「你性情還挺隨和,和我聽說的也不一樣。」語氣溫和,並無剛才鋒芒畢露之意。

    孟帥揉了揉鼻子,道:「什麼,你還聽說過我的性情?從哪聽說的?」

    方輕衍道:「聽學堂裡的人,他們說你……」學堂裡對鐘家小二的風評很差,除了混吃等死這一行外,還有脾氣乖僻暴躁,無事生非,翻臉不認人種種評語,不過這種話沒必要說出來,他直接轉移話題,道,「沒想到你也很有兩下子,是私下裡自己練的嗎?」

    孟帥道:「算是吧。」私下苦練的,並不是他這個穿越者,而是這個身體的原主人,當然他來了這些時日也沒放鬆過就是了。

    方輕衍道:「既然你有本事,幹嘛不亮出來?外面瞧不起你的人可多了。」

    孟帥不以為意的道:「我哪兒有那個時間?」

    方輕衍一怔,看著他道:「旁人都說我傲氣,我看你才是真正的傲氣。這般不在乎人家的眼光,是心外無物,視他人如草芥嗎?真是好大的氣派。」

    孟帥汗顏——他哪是什麼上境界的人啊?他是真沒時間,白天在睡覺,一覺起來放學,晚上通宵練拳,哪兒有時間宣傳自己的本事?

    不過因為時差,他平時見不到幾個同齡人,沒把他們的議論當回事是真的。如果不是遇到了方輕衍,還真不知道自己已經成了各種笑柄。

    方輕衍突然往後一靠,道:「不過你也沒必要這樣。這個世界上九成九的人都是勢利眼。你有多大的本事,就能受多大的尊敬。依我說,你以後不妨出來打打架,不然阿貓阿狗都不把你放在眼裡。」

    孟帥覺得好笑,方輕衍倒還真是實心實意的在勸他,好像剛才指著他鼻子罵的另有其人一般。

    方輕衍突然直起身子,問道:「我看你出手法度森嚴,一看就是經過指教的。名師出高徒,高徒也必定要有名師,你該不會出自名門吧?我可不信就小鎮學堂裡那幾個草包能教出你來。」

    孟帥沒回答,反問道:「你呢?你的拳術難道是學堂裡的教頭教出來的嗎?」

    方輕衍和他對視一眼,揚了揚眉毛,道:「我不說自己的事,所以也不應該問你。好吧,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你的秘密再大,難道還能比我的秘密更大麼?」

    孟帥心中好奇,就想問:什麼秘密?

    但方輕衍剛剛說過不問自己,現在打聽這些有些不合適,他臨時改口道:「啊,真是安靜的夜晚啊……」

    噠噠噠……

    靜夜之中,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孟帥陡然覺得臉色一紅,頗覺難堪。剛剛他們打了半日,四周連個鬼影都不見,他說了一句話,立刻招來了馬隊,這不是打臉是什麼?

    尷尬之餘,孟帥更有些好奇,這年頭可不是現代,十一二點路上還燈火輝煌的,基本上城鎮晚上八點就宵禁,而官道上更是天一黑就無人行走,即使是官道也不例外。怎麼今天反而有人?

    孟帥反身起來,從背靠的大石頭上探出頭去看時,但見一隊車隊緩緩從官道上行過。

    聽到馬蹄聲時,他還以為有人縱馬疾馳,但現在看來,那車隊行進的也不快。尤其是中間八匹馬拉的大車,橫豎不下三丈,車身四四方方,活像一口大棺材。就這樣大的塊頭,即使有八匹馬拉著,也快不到哪裡去了。

    之所以聽得馬蹄聲急,大概也是由於馬多蹄子亂的緣故吧。

    就聽方輕衍在旁邊道:「是夜行車。」

    孟帥問道:「什麼是夜行車?」

    方輕衍聲音很輕,在夜色中聽來猶如夢囈,道:「以前是大齊夜行軍的一個分支,現在已經在各地鎮撫軍中廣有設置,甚至是大門派裡也有。你看那個車身,用特殊的材料打製,一條縫隙都沒有,水火不侵,專門運送絕密的物品或者重要人物,若是不得其法,無論如何也打不開。而且夜行車專走夜路,晝伏夜出,所以全身漆黑,在黑夜中特別難辨認,鑽入山林之中,更是幾近隱身。」

    孟帥奇道:「我這隔著老遠都看得清清楚楚,哪裡隱蔽了?」

    方輕衍遲疑了一下,道:「夜行車按照規矩,只能由黑馬來拉,而且馬蹄是要包著布的,決不能發出聲音來。還有,夜行車不能走大道,要走叢林,旁邊還要有人掩護……這一行不大對頭。」

    孟帥看著那隊白馬、黑馬、棗紅馬夾雜的車隊,目送他們漸漸消失在夜色中,道:「從你的描述來看,比起夜行車,這車隊更像是拉棺材送殯的。」

    方輕衍呸了一聲,突然臉色一變。

    孟帥眼前一花,但見一道殘影由遠到近,在官道上一晃而過。

    孟帥再要定睛看時,突然被人一拉,身子一歪,又倒了下去,道:「你——」就見方輕衍伸手按在嘴唇上,臉色陰沉,心中一凜,閉嘴不言。

    過了好一會兒,四野無人,方輕衍鬆了一口氣,身子放鬆,一膝半跪在地上,支持著身體,道:「還好,走了。」

    孟帥抬頭再看時,官道上空空蕩蕩,再無任何人影,道:「剛剛那是人吧?」

    方輕衍道:「剛剛……有一個武功非常好的人過去了。」

    孟帥點頭,道:「我猜到了。那人身法好快,比奔馬還快。可惜我只看到一條模糊的影子。你要是晚拉我一會兒,我說不定能看出人形來。」

    方輕衍道:「那你還有命在麼?」

    孟帥一怔,道:「怎麼說?」

    方輕衍吸了口氣,道:「你看到了那人快,可想到他真麼快的奔跑,在幹什麼?」

    孟帥略一回憶,道:「他不是在追前面的車麼?」

    方輕衍略一驚訝,道:「你竟然知道他要做什麼?是的,他是在追那輛車。應該說是跟蹤。那車隊深夜趕路,本來就是秘事,他去追那輛車,必然更涉及機密。還不知道前頭有什麼變故,這個時候你露一臉,難道要找死麼?」

    孟帥有些不解道:「何必這麼緊張?倘若我們兩個跟上去看熱鬧,被人一刀劈了也是應該。可是我們可是老老實實在這裡呆著,沒招惹他,怎能說找死?」

    方輕衍冷笑道:「你哪裡知道江湖的險惡。招惹?你多看他一眼,就是招惹。就憑你武功比他差那麼多,生死就不由自己。那人身法奇快,我看至少也是金剛境界,這樣的武功,殺我們兩個只是一根手指的事情,他為了大事保險,多動動一根手指,就能穩妥,何樂而不為?」

    孟帥托著下巴道:「原來這裡真的流行,瞪我一眼,殺你全家這種事麼?」

    方輕衍甩袖道:「你見過什麼?你見過江湖上為了一句話一個表情甚至一個眼神引起的仇殺的麼?你見過殺人取樂或者殺人洩憤的惡人麼?你見過為了保密牽連無數,乃至滅門屠村的大陰謀麼?這些都是江湖上每天都發生的事,就算是我這樣的年紀,生平也見過幾遭。你呆在瓜陵渡,又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哪見過這些?」

    孟帥點點頭道:「江湖上人心險惡,我也聽說過。」

    方輕衍兀自不休道:「聽說過?你是嗑瓜子的時候聽說的,還是曬太陽的時候聽說的?聽說了之後是不是特別興奮?熱血沸騰?恨不得馬上去過刀頭舔血的好日子?江湖上就是因為你這樣的人太多,每天都不缺刀下鬼。」

    孟帥道:「我擦,你這嘲諷是點滿了的吧?」

    方輕衍瞥了他一眼,道:「你說的是什麼亂七八糟?」

    孟帥收起略帶輕佻的態度,道:「沒什麼,剛才你說的我想過了,你說的很好。所以咱倆還欠打一場。」

    方輕衍笑道:「還打?算了吧。你功夫不錯,不過比我還是差遠了。」

    孟帥嘿道:「剛才我怎麼沒看出來?」

    方輕衍道:「剛才我隱藏了實力。」

    孟帥「哦」了一聲,恍然大悟道:「剛才你裝逼了。」

    方輕衍一怔,道:「什麼?」

    孟帥道:「沒什麼,你繼續。」

    方輕衍接著道:「一看你就不相信,若不是我看你還有些見識,才不會跟你說這個。境界相同的時候,武功品級才是決定勝敗的關鍵。我還有獨門的武功沒有用出來,今日四野無人,到可以給你見識見識。」說著扶起石頭慢慢起身。

    孟帥道:「哎呦我擦,哪還真得謝主隆恩啊。」

    方輕衍很不會說話,好好一句話常常說的令人堵心,孟帥要不是活了二十來歲年紀,不跟小孩兒計較,早就翻了。不過他也看出來方輕衍沒什麼壞心,還保持不加掩飾的赤子性情,倒也不討厭。

    說到底,他對方輕衍那個「獨門武功」很有興趣。在這個世界裡,他最感興趣的就是武功了,這也是他在這個世界活得開心的唯一追求。不然支持他熱愛生活的追求還能是什麼,是抽水馬桶都沒有的原生態古風生活嗎?

    方輕衍站在沙洲上,雙目微合,雙手一前一後擺了一個怪異的姿勢,凝力不動。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孟帥眼光在他身上上下掃視,除了覺得這站樁的姿勢古怪外,倒沒什麼不同。

    茲茲……

    寂靜的夜空中,不知什麼時候想起了如抽氣一般的滋滋聲,就像水開了一樣。孟帥一愣神,就見方輕衍身上開始冒起一股淡淡的白煙。

    「我去!」孟帥嚇得一激靈,倒退幾步,這可不是開玩笑,人身上冒煙,這忒顛覆常識了。

    就見方輕衍身上輕煙越冒越多,煙霧不散,緩緩纏繞在他身邊,在月光下分外氤氳,真有些「煙籠寒水月籠沙」的迷離夢幻。

    驀地,方輕衍睜開眼,目光森寒如電。

    孟帥再次倒退一步,就見方輕衍緩緩抬手,手上霧氣繚繞……

    「到此為止吧。」一聲喝叱從身後響起。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3
第三章 家長

    孟帥他們看不見的河岸邊。

    巨大的夜行車停在路邊。河岸高聳,舉目望去,並無一艘船舶。

    眾人停下腳步,領頭的隊長揮了揮手,立刻有人沿著上游往渡口方向尋找船隻,而其餘的人坐下休息。

    整個過程除了馬蹄聲和腳步聲,一聲咳嗽也不聞。所有人的動作快而輕,場面如一出啞劇。

    巨大的夜行車背靠著土坡停下,進入了一個相對的陰影當中。

    誰也沒注意到,一道漆黑的影子從後方滑過,如一灘水一般,緩緩地流入車底。

    那是一個黑衣人,如壁虎一般吸在車廂底,用手摸著車廂上肉眼不可見的絲絲縫隙,好像在尋找什麼。

    終於,他摸到了自己想要尋找的東西,隱藏在面幕下的臉露出一絲笑容,然後伸手——

    「啪!」

    一聲微不可查的響聲過後,整個車底猶如一面翻版一樣旋轉了一百八十度,把那黑衣人悄無聲息的翻進車廂內。

    與此同時,那騎在馬上,頭戴長長冪離的隊長突然回過頭來,輕輕一拍手。

    「啪——」

    原本散落而坐的隊伍轟然站起,只發出了一個整齊的聲音。

    眾人坐地時看不出來,一旦站起才讓人看出,這是個錯落有致的陣型。

    又是一個整齊的動作,所有人抬起手,手中都持著半截兒臂粗竹筒。

    嗖——

    咔——

    風聲驟起,數十個竹筒中射出數十道黑光,交叉互射。

    與此同時,夜行車車壁像紙箱子一樣四面同時倒下,露出一個茫然無措的黑衣人。

    他在這個世界上看到的最後一個景象,是四面八方來的箭雨。

    噗……

    一個如刺蝟般的血葫蘆仰天栽倒,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

    河岸邊繼續忙碌著,有人拖走了屍體,有人打水洗地,有人將夜行車恢復了原狀。

    領頭人撩起冪離,露出一張宜嗔宜喜,顧盼生姿的俊俏容貌,就聽她笑吟吟道:「榮先生,我們可又替您擋了一災啊?」

    她身後一個被鎧甲包裹的嚴嚴實實的人抬起頭,露出鬚髮皆白的老人面容,怒道:「亂臣賊子,都是一群亂臣賊子。」可能是太生氣了,他說話的時候鬍子吹得直飛了起來,端的是「鬚髮皆張」。

    那女子含笑道:「亂臣賊子說不上,就是個自不量力的傻瓜而已。他級別還不夠呢。要論亂臣賊子,在您眼中,怕是無過於我家老爺了吧?」

    那白鬍子老者怒不可遏,道:「爾等是亂臣賊子?爾等是國賊!爾等不死,國難未已!」

    那女子掩口笑道:「能得堂堂帝師,一代宗匠榮昌先生如此誇獎,不但是老爺,連妾身也覺得面上有光呢。」

    那白鬍子老者更是大怒,喝道:「逆賊,爾等倒行逆施,人神共憤,天必誅之!」

    那女子轉過頭來笑道:「啊,船來了。」

    但見河水中,一條大船順流而下,巨大的船隻彷彿要把河面塞住一般,月光被船樓擋住,使得岸邊的隊伍籠罩在陰影之中。

    那女子攏了攏頭髮,道:「上了船,妾身的責任就輕了。榮昌先生,先預祝您與老爺合作愉快。」說著微笑吩咐道:「還不攙扶榮先生上船?」

    目送那白鬍子老者在罵聲中上船,那女子長長嘆了一口氣,道:「這一趟多虧總師先生特製的夜行車和鉤筒,省了妾身好大的功夫。」

    一句話說出,良久無人應答,那女子回過頭去,訝道:「總師大人呢?」

    旁邊有人道:「剛剛就見不到總師大人了。」

    那女子眨了眨眼,隨即露出一絲恍然,道:「我知道他往哪裡去了……咱們這位總師大人的性子啊……」

    她嘴角勾出一絲促狹的笑意,「真可愛呢。」

    「到此為止吧。」

    聲音不大,而且還低沉悅耳,方輕衍卻是被火燙了一般一哆嗦,身上輕煙立刻散去,顫巍巍回過頭。孟帥跟著他一起看去。

    只見河州上走來一青衣少婦,月光朦朧,也看不出她多大年紀,只覺得膚如凝脂,人若煙霞,清麗絕倫。

    孟帥看呆了眼,心中暗道:媽蛋,異世界美女多,無數前輩誠不我欺!

    卻見方輕衍低下頭,哆嗦了一下,才道:「娘。」

    這一聲把孟帥拉回現實,心中不免遺憾——原來已經是娃他娘了。

    那少婦走近前來,輕輕的攬住方輕衍,道:「大晚上不回家,原來是到河邊來玩兒。你這孩子怎麼這麼胡鬧?朋友間出手,用那麼大力氣幹什麼?」目光在孟帥身上一轉,道:「還不給我介紹一下?」

    方輕衍低聲道:「娘,這是學堂裡的同學,鐘家那個小二。」

    孟帥頂不喜歡別人叫自己鐘二,但也只好傻笑著行禮道:「伯母好。」

    那少婦點點頭,道:「看著真是個好孩子,我看看……」說著伸出手,似乎要去摸他的臉頰,孟帥正尷尬的不知道該不該躲,就覺得身子被人一推,推出了兩步,剛好躲過了這一摸。

    孟帥心漏跳了一拍,剛才推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方輕衍。

    難道有問題?

    孟帥因為緊張,臉繃得沒有一絲表情,慢慢抬起頭,和那少婦對視一眼。那少婦微笑甜美,毫無惡意。但可能是角度的問題,孟帥總覺得她的目光閃爍著不好的光芒。

    兩人對視了一陣,氣氛變得很古怪。

    過了一會兒,那少婦柔聲道:「衍兒,怎麼不邀請朋友去家裡玩兒?」

    方輕衍臉色尷尬,孟帥剛要推辭,就聽有人道:「今天太晚了,就不叨擾夫人了。」說著一雙手按上了方輕衍的肩膀,把他往後拉了幾步。

    孟帥不必回頭,就知道誰來了,心一下放鬆了下去,道:「大哥。」

    在他身後,站立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修眉星目,氣度沉穩,清瘦的身材掩飾不住一股剽悍之氣,就聽他笑道:「夫人見諒。小孩子打架,也不是什麼大事。倘若小二有什麼到不到的地方,夫人挑理了,改日我定帶舍弟登門道歉。今日太晚了……就散了吧。」

    那少婦「唔」了一聲,道:「小哥看見小孩子打架了?這麼說,你來的時間也不短了?都看見什麼了?」

    孟帥心猛地一提,聽這話茬兒有點不對。那少年卻笑道:「那還能看見什麼?無非是小孩子打架,我兄弟沒贏,您孩兒也沒輸。要說起來,還是令郎的功夫紮實,舍弟能支持全憑僥倖。」

    那少婦微笑道:「這話就過了。我看得清楚,若論基礎,當然是令弟牢靠。這孩兒自小練武,三天打魚兩天曬網,哪比得上鐘家小弟呢?這麼說來,這孩子的武功就是你教導的吧?舉止之間很有章法,調理的很不錯。這樣的年紀有這樣的造詣,必是出自名門。」

    那少年低頭一笑,道:「咱們先回鎮上去,有什麼話可以邊走邊說。」說著用另一隻手拉著孟帥,正好轉過半個身,把孟帥和那少婦隔開。

    那少婦見他不回答,低首微笑道:「我們住在鎮外,和賢昆仲並不順路,今日便到此為止吧。來日方長,有機會到我們家做客也不遲。」

    那少年點頭道:「那就太好了。那麼後會有期。」說著拱手為禮。孟帥跟著他抱拳,聯袂而去。

    直到兩人的背影完全消失,方輕衍才輕輕鬆了一口氣。

    就聽那少婦道:「剛才你推他是什麼意思?你怕我把他怎麼樣?」

    方輕衍一哆嗦,那少婦道:「既然你怕我,那麼說明你也知道那『煙雨輕風掌『是不能給外人看的了?」

    方輕衍臉色慘白,小聲道:「娘。」

    那少婦驟然變色,喝道:「我竟有你這樣不爭氣的孩兒!你若知道輕重,剛剛就不該洩露給別人,你若不洩露,就不會讓我為難。你卻還在人前顯露異色,偏向外人,置母親於尷尬境地。不分輕重,任意胡為在先,不分親疏,挑剔母親在後,憑你這樣的心性,什麼時候才能擔當重任?」

    方輕衍再也忍不住,跪倒在地,道:「娘,我錯了。」

    那少婦轉過頭去,道:「盼你能早些長大,不要再做這些不著邊際的事。他們家人……」

    方輕衍心一緊,那少婦道:「看樣子,果然是名門之後。在摸清楚他們家底細之前,接近一下也好……」

    「大哥,你不是出遠門了麼?什麼時候回來的?剛才你一直都在看麼?」孟帥沿著河岸往鎮上走去,一邊問自己的兄長鐘少軒。鐘少軒是他在這個世界的大哥,也是教授這個身體拳術的蒙師。

    雖然相處只有短短一個月,但孟帥還是繼承了前任的兄弟感情,把他當做親生兄長一般尊敬。不是因為前任的感情影響了他,而是這個大哥令人心服。

    鐘少軒道:「也不是一開始就在,不過你和那孩子動手的時候,我已經看在眼裡。」

    孟帥忙問道:「那你看我這一架打得怎麼樣?」

    轉過頭,見鐘少軒露出為難的神色,補了一句,「要是太差,您也可以不做評價。」

    鐘少軒點點頭,果然一句話不說。

    過了一會兒,孟帥洩了氣,道:「真有那麼差?」見鐘少軒眉頭皺著,似乎不知怎麼開口,咳嗽了一聲,道:「我明白了,不是我的原因。我是遇強越強,今天對手太差了,顯示不出我的厲害。」

    鐘少軒被他氣笑了,虛踢了一腳,道:「我踹你啊。」過了一會兒,才道:「倒也不是多差,只是沒什麼可說的。你們倆還是孩子,就像小孩子打架,沒什麼成法。我怎麼插嘴?」想了一想,還是說道,「不過看得出來,那孩子也是從小練武,手上的功夫有七八年了。」

    孟帥道:「哦?那我才練武三年,就跟他打個平手,看來我果然不錯,必然是我天資穎悟的緣故。」

    鐘少軒笑道:「別作了,你還聽不聽我說話了?你能第一輪和他打個平手,一來你們兩個境界相同,都是走馬境界。雖然你剛進入,他已經到了巔峰。但走馬境界本來還不入流,只要是正常人肯吃苦,三年五載都能達到,無非就是靈活性上差一點,沒什麼大差距。加上你們都沒什麼經驗,也沒什麼惡意,打起來開始還像模像樣,後來就亂了,也別談什麼輸贏了。」

    孟帥道:「原來如此,我們比爛,他沒輸,我沒贏,我們都一樣爛。不過那也不對啊,您說過,第一次培力都在行拳境界之前完成,進入走馬境界之後本身力量的基數就差不多,區別在於發揮的程度。我剛進入走馬境界,他到了巔峰,那就是我精準的能用出五分力,他能用七分,就這樣我們比力氣也沒吃虧,難道我天生比他力氣大一半?」

    鐘少軒微微搖頭,道:「力氣這種東西,可不是那麼容易衡量,難道說你的力氣三分,他的力氣六分,你們倆上稱一約,他就頂兩個你?要是真這麼簡單那就好了。事實上,即使你們差一成力氣,在打鬥中基本上強弱分明,在你們都用一樣的拳法時,差距就更顯出來了,所以你的力氣比他其實差遠了。如果你們掰手腕,你大概三個呼吸都堅持不下來。」

    孟帥搖頭道:「沒看出來。我沒輸啊。」他不止一次強調這個,其實他自己也覺得,剛剛要不是僥倖,本來應該會輸的。

    鐘少軒看了他一眼,道:「你沒覺得落下風的原因是——你的內力在幫你。」

    孟帥道:「內力?」想了一想,突然驚訝道,「你說的難道是……我練那個……那個睡覺功練出來的內力?」

    鐘少軒道:「是。雖然只有一句殘篇,但也確實是內功的真傳,而且定是一篇上乘的內功。雖然只有一句話,但你練了五年,也不遜於一般人練基本吐納心法五年的積累。」

    孟帥道:「怪不得我每次睡醒了之後,都能感應到小腹有一團熱氣,暖洋洋的很舒服,原來是內力。」心中已經一陣驚喜:果然是內力,這個世界也有像武俠世界那樣的內力!果然不是一般的古代世界!

    即使他已經融合這一世的記憶,即使他在這個世界已經練了四個月的武功,但是有內力的感覺和沒內力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只有聽到了「內力」這個神奇的字眼,他才覺得這個沒水沒電沒網絡,吃飯都不放辣椒的世界有了那麼一點可愛。

    鐘少軒聽到孟帥的描述,點頭道:「正是,練武終究是煉氣。外家的氣來自筋骨,來自臟腑,總之都是身體蘊藏的力,幾乎等同於力氣。內家的氣要更加玄妙,可以叫做『內氣』、或者內力。不管是內氣和外氣,都是劃分境界的最基本標準。」

    「你既然能夠感應到熱氣,那就是到了內家的第一步功夫『吐納』的層次。內家和外家的境界雖然能對應,但還是有微妙的不同,你現在的內力也就是用來支持力氣的韌性,不能單獨運用傷敵。但即便如此,你的力氣也更加持久,凝而不散,讓你頂住了強大的攻擊。」

    孟帥聽到內力,如一百個爪子撓心一般心癢難耐,道:「那我練幾年,到什麼境界才能傷敵呢?就是那種內力外放,隔山打牛之類的大招。」

    鐘少軒雖覺得他想得太遠,但還是耐心道:「其實我對內家的事不是很熟。內家的境界劃分和我們外家不同,要內力外放,大概是通炁境界吧,相當於我們外家的舉重境界。到了這個層次,無論內家外家,在外面都算的一號人物了。」

    孟帥道:「只要再突破一層境界就好了?那倒也不難,看來我離著高手差不遠了。」

    鐘少軒搖頭笑道:「你呀,別美了。且不說這一層境界卡住了八成的武者,就是舉重境界……你知道舉重境界在江湖上怎麼稱呼?」

    孟帥道:「怎麼稱呼?」

    鐘少軒道:「三流。」

    孟帥驚呼道:「擦——這不怎麼樣啊。」

    鐘少軒道:「那看怎麼說,就算三流,至少也是入流了,舉重以下的境界,一律不入流。你們學堂的教頭,就是個三流。混入三流,就是出了頭的人物,武館的教頭,軍隊的校尉,幫派的舵主,都可當得,衣食無憂,威風體面。不入流的卻是一抓一大把,只好給人跑腿,終究是販夫走卒之輩。」

    孟帥嘖了一聲,道:「三流能當總教頭,難道其他幾個教頭還不如三流?」

    鐘少軒道:「正是不入流。不過有一件例外,如果是內家的練家子,哪怕不入流,也是受人敬重的,若是通炁,更沒人敢叫他們三流。這一點我們外家比不了。」

    孟帥奇道:「大哥不是內外兼修,沒練內功?」從鐘少軒的描述來看,孟帥就是內外兼修,白天睡覺練內力,晚上練外家拳法,還是很輕鬆啊。

    鐘少軒看了他一眼,道:「我也想練,可是做不到啊。能夠同時修煉兩家功夫,你還不知道你有多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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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蛤蟆

    瓜陵渡上,鐘少軒的聲音伴隨著滔滔水聲,迴蕩不已:「我等練武,最開始不過是為了自保,在亂世之中生存,但漸漸的變成了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乃至開發人之潛力,追尋天地合一的武道。世上公認,武道有兩條路,一是內家王道,二是外家霸道。」

    孟帥接口道:「若是內外俱修,能不能修出一身王霸之氣?」

    鐘少軒不知孟帥的調侃之意,只道:「倒沒有這樣的叫法。內家練出來的內力,外家練出來的氣力,雖然表現出來大不相同,我卻覺得是一體兩表,同源同質。這個究其根源太複雜,你暫時用不到。總之外家就是通過練拳,負重,站樁等等手段鍛鍊筋骨,開發潛力,達到極限。內家全是通過修煉經脈,感應氣機,從肺腑之中培養內氣,壯大內府。練功方向上,外家重『煉』,內家重『養』。」

    孟帥聽得似懂非懂,直接問道:「那內家好還是外家好?」

    鐘少軒微一出神,道:「這個問題問得好,若論對身體本身的好處,內家勝過外家許多。內家對身體從一開始就是滋養,有立無破,延年益壽。從前途上來講,內家循序漸進,暗合天道,更容易突破那至高至秘的先天境界……」

    孟帥聽得先天境界,登時一震,腦中冒出許多胡思亂想。

    鐘少軒接著道:「從使用上來說,內家與武功更容易契合,變化也更加豐富,更別說許多內力本身會帶有神奇的特殊效果,遠非氣力可比。內家的好處述說不盡,但世上練武的裡面,內家佔了十分之一都不到。」

    孟帥道:「那為什麼?內家傳承少麼?」

    鐘少軒道:「一方面像你說的,內家傳承少。嗯,應該說是,上乘的內功傳承少。你知道外家的武功,基礎武功以上,還有下乘、中乘、上乘武功。內功也是這麼分明。最上乘的內功,那些高門大派也得做鎮派之寶,外面更是極少流傳。其他的內功,進境奇慢,對經脈資質的要求也高,資質差些的,練習幾年也進不了門檻,反而外家功夫,只要有手有腳,幾年功夫怎麼也紮下根基了。且內功功法用詞大多高深,外面那些習武的老粗有幾個懂得?既然自己不懂得,自然學生也不會懂,沒有名師指教,越練越錯,還不如煉外家功夫來的有用。」

    孟帥心道:「這麼說外功是草根親民向的,內功是貴族高端向的?」

    鐘少軒道:「還有一節,那內功既然注重養生,攻敵的效果就差了。要練到收發傷人的通炁境界,只怕要幾十年苦功。在這之前,除了身體抗災抗凍之外,防身本領實在有限。」

    孟帥奇道:「不是練拳打人嗎?一邊練習內力,一邊學拳法不就好了?就算是練外家,也沒有靠力氣憑王八拳就上陣吧?」

    鐘少軒轉過頭看著他,道:「這就是我說的你幸運之處,誰不想內外兼修?可是人的精力總是有限的。內家內功的修煉,是很耗精力的。」

    孟帥一怔,鐘少軒已經道:「你是不是覺得學內功的時候,感覺輕鬆暢快,跟睡覺一樣?其實不是的,修煉內功需要集中精力,專心搬運周天,提防走火入魔。修煉一個時辰下來,雖然體力無損,但心力俱疲,比打兩個時辰的拳還累。而且晚上睡覺時,不自覺的內息倒流,還要把白日練出的內息散掉大半,因此內功的進境都是極慢的。所以但凡內外雙修的,必然都是趁著白天練內功之後再練外功,付出旁人兩倍辛苦,進境未必比得上單練一門的。據說名門大派的弟子會用許多輔助手段,幫助他們在睡夢中不散功,進境就比旁人快數倍,但沒聽說哪種內功是直接睡過去,當做日常練功,醒了之後精神百倍去練拳的。若都是如此,練武的人都是內外兼修了。」

    遲疑了一下,他接著道:「雖然我不敢肯定,但你練的很可能是一門超過上乘內功的極品內功。」

    孟帥被他說得神采飛揚,他之所以穿越過來一直堅持在學堂裡睡覺,也有一個重要的原因是,鐘少軒一直支持他。孟帥覺得,像鐘少軒這樣武功好又疼兄弟的人不反對他天天去練功,那至少證明他不是在浪費時間、

    鐘少軒突然嘆了口氣,道:「可惜了,倘若你能得窺那套內功的全貌就好了。那我就放心你轉內家為主。可惜只有一句,也就只能停留在第一層,難以再進一步。這內家畢竟只能做輔助,還是要練回外功來。回頭給你另選師承吧。」

    孟帥「哦」了一聲,有些失望,心中對那個殘篇極品內功也甚是遺憾,但因為他不知道那內功究竟多厲害,便也不算特別執著,便道:「那我去哪裡投師?」

    鐘少軒道:「附近幾個大門派大勢力都行,這個還需慢慢選擇。若論劍法,當然是八仙劍派,若論拳法,那就是八臂哪吒門。若論前途,護軍府畢竟是姜都督門下,那邊我也有……但我心中最想讓你去的,還是雪漠王的雪山城。」

    孟帥還是第一次聽到瓜陵渡以外的世界,豎著耳朵,想從中找出一個最拉風的門派,聽到雪山城,登時覺得派名高端大氣上檔次,心嚮往之,道:「雪漠王很了不起嗎?比您怎麼樣?比方輕衍他娘怎麼樣?」

    鐘少軒笑道:「你這小子,在這裡胡說八道可以,出去不許這麼問。拿這些成了名的人物和你哥哥比,這不是給我找事嗎?雪漠王在涼州算得上最頂尖的人物,就是放眼大齊,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哪裡能比得?至於那位夫人……」他沉吟了一下,道,「那位夫人也遠勝於我,我沒辦法比較。」

    孟帥這才吃了一驚,看剛才那個架勢,他本來以為那方夫人和鐘少軒是勢均力敵呢,他多問了一句:「剛才如果方夫人動手,咱倆是不是一起玩完了?」

    鐘少軒道:「雖然不能說絕對,但大體上是這麼回事。」

    孟帥道:「既然如此,那為什麼她剛剛沒動手呢?」

    鐘少軒悠然道:「這個問題,除了夫人自己,大概沒人可以回答了吧。」

    兄弟兩人一路回到了鎮子。鐘家是瓜陵渡上數一數二的富戶,鐘宅也算是首屈一指的大宅。但一個不過幾百戶的小鎮,規模到底有限,所謂的富戶也就水的很。鐘宅不過是一所兩進院子的瓦房,住著鐘家父子三人。

    進了院子,只有一個老僕迎上來,鐘少軒問了一句,回頭對孟帥道:「父親還沒睡,我去見他,你先去吧。」

    孟帥答應一聲,自己走了,鐘少軒深吸了一口氣,抬腳進了正院。

    正院五間正房,東邊還亮著一盞燈,顯示主人還沒歇下。鐘少軒上前叩門,就聽裡面咳嗽了一聲,道:「怎麼了?」

    鐘少軒道:「父親,我回來了。您這幾日可好?身體可好?」

    裡面人道:「也不過如此。有一日沒一日的,也不見得就死。你回去休息吧。」

    鐘少軒恭敬道:「是。父親,我剛才在鎮外找到小二……」

    裡面人打斷道:「死了麼?」

    鐘少軒愕然,過了一會兒,回答道:「二弟安好。」

    裡面的人哦了一聲,道:「沒死就行。害老子浪費了這半天。」就聽噗的一聲,燈火熄滅,整個上房徹底暗了下來。

    鐘少軒站在門口,一口氣從喉嚨裡強往下嚥,咽到肚子裡,兀自覺得不舒服,過了好久才恢復了平常的臉色,道:「父親安歇吧,孩兒告退。」轉身走出了院子。

    與此同時,孟帥已經進了廚房。

    就算用猜的,也能猜到鐘家父子說了什麼,反正他才不會去見那個鐘老頭。

    明知道人家不待見自己還去找虐,那才是有病。自從穿越過來,孟帥和那個鐘老頭見過面的次數,一個手也數的過來。

    聽說鐘二這個本尊,雖然性格叛逆,但內心深處很渴望親情,日以繼夜的練習武功是為了向父親證明自己,對此孟帥表示敬謝不敏。據他看來,這個鐘老頭很可能不是鐘二的親爹,說不定是拖油瓶什麼的。既然不是親的,再怎麼證明自己,也不可能獲得親情的。

    當然鐘二到底是怎麼來的,這等八卦他也不會深究,人有缺錢的,有缺力氣的,也有缺智商的,但沒聽說有誰缺爹的。

    他在前世已經有一個爹了,現在想必在家搓麻,在這個世界沒有爹也沒什麼了不起。倘若是真有父子情的,也可以當做養父或者長輩來看,不過現在這個情況嗎——也只能當做老闆來看了,翻臉是不行的,畢竟手裡還端著人家的飯碗。

    說到飯碗——孟帥從灶台上拿起鍋蓋,裡面果然還剩下半鍋醬肉,雖然冷了,依然能聞到,登時肚子咕咕叫了起來。

    他每天睡一白天,晚上等於早上,現在吃一頓是早飯,凌晨吃一頓算晚飯。鐘家沒有這個作息時間,鐘老頭也壓根不會跟他一個桌子吃飯,所以他每次回家,都是自己去廚房找食吃。

    灶下留著火種,孟帥將火升起來,等著肉湯開了,往裡面下面條。

    下面條這等宅男神技是他前世就會的,生火是這輩子學得生存技能。

    隨著肉湯越來越滾燙,濃濃的肉香瀰漫開來,孟帥吸了一口氣,舌底生津,感覺自己已經昇華了。

    突然,他就覺得頭頂一閃,一道影子噌的一聲蹦了出來,一頭紮進了湯鍋裡。

    孟帥大驚,只道是老鼠,不及細想,一手抓進了湯鍋。

    「啊——」

    那湯鍋已經燒了八分滾開,比不上油鍋也差不多等於開水,孟帥給燙的哀嚎一聲,也虧了他訓練有素,這時竟還能胡亂抓住那湯鍋裡的東西,猛的縮回手來。跳下灶台,跑到水缸,將手和手裡拎著的東西一起按進水裡,噗啦一聲,激起大片的水花。

    「我勒個大去。」孟帥喘了口氣,道,「面條我還怎麼吃啊。」

    等到手上的疼痛散去了一些,孟帥才感覺到自己捏的似乎是一條光溜溜,滑膩膩的肢體,而且還在不停的掙扎,伸頭往缸裡一看,就見一直蛤蟆正在缸裡撲騰。

    蛤蟆?是廚房準備的紅燒田雞的食材嗎?

    不對,好像是自己身上跳出來的。

    再多看了一眼,孟帥心中突然一動,這蛤蟆——似乎在哪裡見過?

    他一拍大腿,這不是一直趴在黑土世界樹苗下的那是石頭蛤蟆麼?

    居然自己蹦出來了!

    「這麼說,我這麼多天辛苦輸送內力,還犧牲了身體,就換來個你?」孟帥手一提,將那隻蛤蟆提出水面,「你有什麼特別,值得我等你這麼長時間?」

    那蛤蟆蹦出來之後,也就拳頭大小,通體黝黑,若不是腮幫子一鼓一鼓的帶了幾分活氣,倒像是生鐵鑄造的玩具。這麼醜陋的相貌,多少令人洩氣,若說這玩意兒有什麼值得多看一眼的,就是蛤蟆背上有四條豎線,顏色略有不同,雖然不見光彩,但還略有金屬質感。

    孟帥看了又看,真心有些失望,提著它道:「就這麼個……」

    話音未落,蛤蟆猛的一掙,蹦起三尺多高,整跳到孟帥的腦袋上。

    孟帥只覺得好似被冰塊砸了一下腦袋,寒冷的觸感不說,頭腦嗡的一下,便是一黑,身體登時麻痺,僵在原地,眼前的一切都靜止了。

    當他再次回過神來的時候,眼前是一片黑土。

    沒錯,上面是燈泡一樣的太陽,下面是黑土,不遠處,高大的樹木赫然在目。

    這裡是他在意識中看過無數次,卻從來未涉足過的世界!

    親身到達這裡,孟帥才能確定,這真是屬於他的世界。

    以他自己的大小來觀察,這個世界,露出濃霧的黑土,最多不過十來平方米,而黑霧後面還有多大的面積,他不敢去查探。

    而那柱黑土世界的唯一生靈,巨大的樹苗,支持起了整個天地,兩片帶著刺的葉片,只能仰頭觀看,如奇觀,如天象,龐大的葉片一張一合,撒發著致命的危險信號。

    他小心翼翼的走了幾步,但在樹苗數尺之外就停住了,以前的身體被吃了也就罷了,自己這個身子也填進去,那可沒得換。

    再次讚美了一下樹木的壯觀,孟帥突然泛起一個疑問——自己,進來幹嘛?

    咕——咕——

    蛙鳴聲響起,一隻蛤蟆蹦著越過了他的頭頂,往樹木那裡蹦去。

    那傢伙還在?

    孟帥幾乎就要伸手去抓他,但是邁出一步,立刻收了回來——別以為他不知道,動物世界警告過的——有些動物和植物是共生關係,動物充當誘餌,把獵物帶去食蟲植物旁,由食肉植物出手,那些動物吃殘渣……

    此地危險,早早出去為妙。

    孟帥正在琢磨怎麼出去,那蛤蟆已經蹦到了樹木腳下,卻沒有引來攻擊,它再次往上蹦,卻沒蹦到那兩片張開的捕蠅夾子上,而是鑽入樹苗尚未長成的稀稀拉拉的樹冠之中。

    呼——

    咚咚咚咚。

    什麼東西連續亂掉,不偏不倚都落在孟帥的腦袋上,孟帥本能的一伸手,正好的抓了一個滿把——

    時間在這一刻定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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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蓮子

    孟帥再有意識的時候,他已經回到了自家廚房。

    剛才的一幕,彷如夢幻。

    這都什麼?

    正當他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覺的時候,他突然發現,自己手中,多了一點東西。

    晶晶亮的光點。

    光芒一閃一爍,終於慢慢凝實,凝成了四個色彩鮮豔的圓球,再仔細看時,似乎是四枚龍眼大的果子。

    這是什麼東西?

    孟帥心中一動,不管這是什麼,但這顯然對他是一個好消息——那該死的黑土世界終於有產出了。

    難道是傳說中的天材地寶?

    吃一枚,伐骨洗髓,脫胎換骨,原地飛昇?

    不過據他所知,他無數穿越者前輩,都沒弄到過吃一顆就逆天的東西。

    而且,如果他所料不差,這東西是那樹苗吃了自己原來的身體之後結下來的,種什麼因,結什麼果,孟帥前身又不是無量金身,大概也結不出什麼好果子。

    孟帥捻起一枚,湊近了看,廚房昏暗的燈光下,但見幾枚果子雖然顏色各異,但晶瑩剔透,半分雜質都沒有。如果當做水晶,那一定是完美品質的那種。

    伸手捻住一個,手指掐住用力,孟帥要試試這東西的硬度。

    用三分力,沒反應。

    用五分力,沒反應。

    看來硬度不低。

    這就對了,天材地寶麼,當然應該刀槍不入,水火不侵。

    用七分力——

    噗!

    爆了!

    目瞪口呆之下,孟帥眼睜睜的看著一縷藍光嗖的一聲,鑽入自己身體。登時便覺得一頭冷水從頭頂沿著骨頭縫澆下來,全身涼到底。

    這是怎麼回事?

    片刻之後,孟帥感到身體能夠活動,立刻全身上下摸了一遍。

    還好,沒少胳膊沒少腿。

    剛才怎麼了?

    那個水晶是什麼玩意兒?什麼東西鑽進去了?

    不好!

    說不定那是樹苗的種子,我被寄生了!

    過兩天,從我肚子里長出一根草來,我就成了一株盆栽植物……

    難道我的異域人生,就這麼終結了麼?

    就聽腳步聲傳來,鐘少軒的聲音遙遙傳來,道:「二弟,怎麼了?」

    孟帥嚇了一跳,立刻止住了信馬由韁的思維發散,手忙腳亂的把那剩下的三枚水晶果子塞入懷裡,轉過身來,笑道:「沒什麼,煮麵條呢。」

    這時,鐘少軒人已經走了進來,和孟帥對視一眼,移開了目光,上下打量了屋子。

    孟帥心中漏跳一拍,感覺更尷尬了。

    過了一會兒,鐘少軒收回目光,面上看不出喜怒,道:「你的面條糊了。」

    孟帥大叫一聲,撲上灶台掀開鍋蓋,果見一鍋肉湯已經煮干,面條黏在鍋上,成了糊塌子。

    隨意的吃了幾口麵糊糊,加上晚上剩下來的涼饅頭,也對付了半飽,孟帥稍作休息,就回到自己小院。

    他住的院子本是一座偏院,院子不大,卻鋪了細沙,堆放石鼓石鎖,刀槍擺列,右邊還釘著二十根梅花樁,是個五臟俱全的小練武場。

    先壓腿慢跑,將身體活動開了,孟帥跳上梅花樁,穩穩的打著他那套長命拳。

    長命拳是他在世上唯一會打的完整拳法,拳招簡單,大開大合,粗糙卻完整,打到後來,渾身筋骨也發出咯咯的響聲,達到練開筋骨,培養力氣的目的。

    孟帥很喜歡這種咯咯聲,這種聲音讓他感覺,自己在都市裡養成的一身疲憊懶散的氣息正從筋骨裡一絲絲抽出來,重新煥發了精神。

    天然的世界,天然的生活。

    洗去鉛華,遠離喧囂。

    凝滯的熱血重新沸騰,但憑一團尚武的精神,勇往直前!

    砰——

    最後一拳打出,竟在空中發出一聲脆響,全身筋骨鬆開,緩緩收勢,孟帥緩緩吐出一口氣,感覺心中濁氣又散出一分。

    突然,風聲驟起。

    孟帥聽風辨形,也不回頭,屈身一縱,踏上左邊梅花樁,再踏右邊,幾下周折,正好躲過數道風聲,正好人也全轉過來,雙手一合,將最後一道風聲合在手中,打開手掌,正是一枚金鏢。

    就聽鐘少軒讚道:「不錯,聽聲辨形的本事有些長進。我離開這段時間,你果然用功了。」

    孟帥從梅花樁上跳下來,笑道:「只是有些長進?」

    鐘少軒一笑,從他領子上捻下一根針來,道:「長進不小。只是這等小暗器,還是沒防備。」

    孟帥看了一眼,登時臉上變色,那鋼針比一般的縫衣針還要粗些,釘在他衣領上,只需要移動一寸,插入喉嚨就要了他的命。也可見鐘少軒發射暗器手法之準。雖然鋼針是夾雜在金鏢的風聲中被混淆了,越發難以察覺,但在真對敵中可沒有分別,今日出手的若不是鐘少軒,他必死無疑。

    鐘少軒道:「三年時間,練眼練耳,聽風辨形到這樣的地步,已經不錯。現在金鏢聽得見接得住。袖箭能聽得見,卻接不住。鋼針麼……」

    孟帥攤手道:「那就聽天由命吧。」

    鐘少軒道:「倒也不能這麼說。剛才那根鋼針我是用手發的,其實因為鋼針太細,殺傷力不足,江湖上一般用機括發的更多,那樣風聲更急,你即使聽不清,十有八九也躲得過。」他沉吟了片刻,道:「發甩手箭,打彈子的基本功夫你學全了,現在可以自己選擇趁手暗器學習。」

    孟帥大感興趣。他在鐘少軒三年如一日的教導下,基礎打得很紮實,但始終沒有再進一步接觸高明的武功。鐘少軒的武功來自家傳,若無鐘老頭允許,他也無法私自傳授孟帥武功。而鐘老頭很明顯在可預見的未來不會允許,讓孟帥碰他們家的秘傳。因此他一方面為孟帥進一步學習打聽名師,另一方面在暗器上面多下了功夫,希望孟帥在這等偏門上有自保的本錢。

    鐘少軒道:「暗器一門,博大精深,常用的飛鏢,飛針,飛刀,飛爪,飛蝗石,鐵蒺藜,鐵橄欖,鐵蟾蜍,鐵菩提,金錢鏢,梅花針,乾坤圈,機括類的吹箭,袖箭,彈弓,背弩,匣子針,雷公鑽,噴筒,乃至於當武器使得流星錘,繩鏢,軟鞭,都可以歸在其中。這些暗器大小形狀不同,發射手法更是大相逕庭。除非專修這個,不然有一兩門精通的便好。你選哪一種?」

    孟帥沉吟不語,過了一會兒,道:「您有沒有推薦的?」

    鐘少軒笑道:「若在幾日前問起,我還真只能讓你自己選擇,今日有別的說法。」從袖中拿出一個皮囊,道:「這個給你。」

    孟帥打開,但見裡面是一顆顆暗棕色的珠子,每一顆不過拇指頭大小,取出一個來,但覺表面光滑柔順,是金屬的質感,但顏色卻沉鬱,一點光亮都不透,別說金屬的光澤,連尋常木頭上面的油光都沒有。再捻出一顆來,細細摩挲。他手感已經相當準,用手稱約一下,覺得比鐵質的略重,比銅質的又要輕上幾分。

    「這是什麼,鐵蛋?」

    鐘少軒道:「這是我無意中收來的一套鐵蓮子,一共是三十六顆。鐵蓮子沒什麼稀奇,我主要看重這個。」拿出一本書,道,「跟著鐵蓮子一起的,是發射暗器的手法。」

    孟帥接過,但見薄薄一冊書頁上,寫著《天罡寶術》四個字,忍不住笑道:「口氣好大,不是打暗器的麼,竟然叫這麼拉風的名字。」隨手翻了幾頁,無非手法,只發,運力,身法種種詳細解說,翻到最後竟看到兩個字「天罡心法」。

    他吃了一驚,忙問道:「這是怎麼回事,不是一般不管上乘,中乘還是下乘的武功都只有運力的技巧,配心法的都是極品武功麼?難道這個是極品?」

    鐘少軒道:「如果按照世人有配套心法的就算極品,那就算是極品吧。不過你現在接觸心法還太早了,這篇心法寫的又艱深,暫時不必理會。我看重的是前面運力的發射手法,很有可取之處。不必配上心法,就是一門上乘的武功。」

    孟帥其實對心法更有興趣,雖然剛才掃了一眼,只覺得如看天書,一個字也不懂,但這更證明這東西真是稀罕,便打算自己慢慢研讀,道:「明白了。要怎麼練?」

    鐘少軒道:「首先什麼也不必練,先熟悉這些鐵蓮子。」說著拿出一顆,放在手指根,輕輕一動,鐵蓮子滾過手指,滑向指尖,接著從食指到中指再到小指,一滑而過,再到手心,手掌翻過,直接滑到手背。鐵蓮子靈活無比,彷彿受到看不見的線操縱一般。

    鐘少軒一面任由鐵蓮子在手中滾動,一面道:「從現在起,你無事的時候就抓著這個在手中把玩,嘗試讓它在指間轉動,能到這樣的地步就行了。然後再加一顆,兩顆一起轉動,不許碰上,然後再加。一直到抓住六顆,同時在手中滾動,靈活自如,互不干涉,那就可以練第一步的功夫了。因為這門功夫起手就是連發六顆,你連抓都抓不住,還怎能學上面的武功?」說著手指一彈,指間的鐵蓮子一蹦,蹦到孟帥手上。

    孟帥接過,放在手裡一轉,手一斜,鐵蓮子往前滾,反方向一斜,蓮子往後滾,倒也不亦樂乎。

    鐘少軒敲了他手指一下,道:「誰讓你滑梯了?依靠手指的皮膚本身的力量,不是靠姿勢……」

    說到這裡,就聽腳步聲響起,一個大娘進了院子,叫道:「少爺。」正是在鐘家幫傭的李大娘。

    鐘少軒一怔,道:「這是怎麼了?」

    李大娘道:「外頭熊家的人來報喪。」

    鐘少軒和孟帥同時一驚,鐘少軒忙往外走,邊走邊問道:「熊家,是老鎮長家?」

    李大娘道:「是,老船東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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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出手

    老船東沒了。

    這可是瓜陵渡第一件大事。

    瓜陵渡本就是因為渡口形成的小鎮,最重要的產業,就是渡船和商業。老船東是渡口所有渡船的東家,也是鎮子的鎮長,雖然現在讓位給了兒子,但在居民心中依舊威望極高。

    老鎮長為人寬厚義氣,對鎮民頗有恩惠,別的不說,就那個免費的演武學堂,無論船戶匠戶,只要是鎮上居民就能免費入學,就是一件實在的大善事。因此他去世,眾人都覺得十分悲痛,船戶不說了,為老東家操辦守靈是正事,其他人也無不趕著弔唁,份子錢也是儘量豐厚。

    鐘家是鎮上匠戶的首領,鐘少軒代替父親出面,組織木匠,銀匠,裱糊匠等等工匠為喪事操辦,忙的腳不沾地。孟帥雖然年幼,但也不好幹看著,跟著去熊家幫襯。

    其實熊家是真正的富豪之家,比鐘家強遠了去,又有自家船戶親信,哪用得他一個小孩子幫襯?不過孟帥好歹也是鐘家的孩子,不好慢待,開頭幾天讓他幫一些不打緊的事物,過了頭七就給他發了兩塊素餅子,讓他玩去了。

    因為鐘少軒不在家,孟帥不願意跟鐘老頭單獨呆在家裡,就依舊在熊家打混,往哪個角落裡一鑽,啃點心歇著。

    這時候,他才有心鑽研起那個從黑土世界裡帶出來的果子的功能。

    好幾日過去了,他並沒有變成盆栽的跡象,也沒有任何負面的狀態,他自己也覺得,那個猜想有點杞人憂天。

    那個東西究竟是干嗎用的呢?

    要說這玩意一點用都沒有,那是胡說,孟帥已經感覺到了其中的一些功效。

    提神醒腦,增強記憶力。

    作用跟腦白金差不多?

    是不是滋補,孟帥沒感覺,但記憶力增強,他是明顯的感覺到了。

    孟帥不笨,這是毋庸置疑的——前世他也算半個好學生,用功不比人多,也考了個不錯的大學,出來找了個能吃飯的工作。

    但他記憶力並不是一等一的,至少不是出眾的。

    別說學著小說中的前輩那樣過目不忘,就是背幾十個英語單詞也老吃力了。

    但這幾天,他在前院看了一眼來賓登記的賬簿,雖然只掃了一眼,竟把兩頁來賓的名字和隨禮的份子錢數都記下來了。

    兩頁,也就是十來個人,不算什麼。

    但孟帥確實只掃了一眼而已。

    在根本沒有用心記的情況下,能深刻的記憶一堆毫無邏輯關係的數字和漢字,這無疑表明他的記憶力實實在在有提高。

    難道那果子能增強記憶力?

    好像不錯啊……

    等等……

    不錯在哪兒?

    要知道,這個世界,可是武者世界!

    記憶力再好,有什麼用麼?

    當然,記憶招數有些優勢,但照相機一樣的記憶力,比不上根骨強勁一分,經脈寬闊一釐!

    他現在欠缺的,絕不是腦子。

    比起腦子,他比那些沒文化武夫強多了,但這不能改變他資質不怎麼樣的本質。

    鐘少軒曾經隱晦的評價過:「好好幹,憑你的條件,比別人努力十倍,自然會趕上其他人的。」

    這就是廢柴比較婉轉的說法吧?

    雖然因為種種緣故,他起步的不比其他人慢,但將來的發展,實在有些堪憂。他是期望這個貌似來頭不小的黑土世界從本質上給他帶來提高的。

    孟帥嘆了口氣,知道自己有點貪心不足了。就算只是加記憶力,也是個強大的外掛了,他還有足足三個果子,要把這些都加上,自己的記憶力還不突破天際啊?

    天無絕人之路。

    凡事往好處想想,有條件要上,沒有條件假設出條件也要上。

    據孟帥所知,天下如此武風興盛,無非因為是亂世,軍閥混戰,烽火連年,人人尚武為求自保。但古人告訴我們,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也許哪一天,亂世嘎巴一聲,就結束了呢?

    到時候,新老大上台,為自身權力計,必須要重文抑武,說不定還要開科選士。到時候自己這個記憶力就用上了。隨便瞄上兩眼,就是狀元之才。到時候高官得坐,駿馬得騎,娶下嬌妻美妾,置辦良田千畝……

    這生活……嘖嘖……

    他正越想越美,突然心中警兆驟起!

    身後風聲一起,他身子比意識先動,仰身來了半個鐵板橋,就地一滾,躲開了背後襲來的一根棍子。

    孟帥就地一滾,彈起身來,兀自驚魂未定。定睛看時,但見一個最多比自己大一兩歲的少年舉著大棍,正怒沖沖的瞪著自己。

    想必剛剛就是他在偷襲自己。

    孟帥又是吃驚,又是氣惱,喝道:「你做什麼?」

    一面質問,一面四面打量周圍的情勢,一來看看是不是還有其他敵人,另一面也要看看周圍有沒有現成的傢伙。他武功在同齡人中算好的,但在這種人人練武的世界,也沒有出類拔萃,更不足以抵消武器帶來的差距,最好也能抄根棍子,那還有的打。

    那少年狠狠盯著他,棍子在空中揮舞了一下,喝道:「姓鍾的,你還敢進熊家的大門?還敢吃我們家的東西,好不要臉!來得好,今日便打死你,給我弟弟報仇。」說著拿起棍子,再掄了過去。

    孟帥但覺惡風撲面,打眼看去,但見四週一片空蕩蕩的,不但沒有鐵棍之類的現成的東西,連條板凳都沒有,心中著急,一面錯開腳步,施展梅花樁上練出來的騰挪步法,險險躲過幾下,一面怒道:「你是誰啊?你弟弟跟我有什麼關係?」

    沒辦法,他平時和鎮上的孩子交集太少,認識方輕衍是因為這小子的名字很古怪,其他人他有一大半不認得。

    那少年一根棍子使得虎虎生風,一棍接一棍,逼得孟帥上躥下跳,一面喝道:「你不認得我?沒心沒肺的東西,害死了我弟弟還敢說不認得,我是熊碩,我弟弟熊順,想起了沒有?」

    孟帥一怔,腳步一錯,差點被撩中,卻是依舊奇怪,道:「熊順是誰?」

    那少年熊碩聽了,大怒欲狂,喝道:「你找死!」雙臂用力,大棍從天而降,孟帥一躲,砸在地上,登時塵土飛揚,地面的青磚被打碎了兩塊。

    孟帥臉上變色,知道這小子真起了殺心,不是頑童打架,自己與他的仇怨,說不定真的不小。但饒是如此,還是一點印象也沒有,多半是身子前身欠下的債。

    躲過迎面而來的幾棍,打疊精神,一路周旋,憑著一身靈巧身法,竟也有驚無險。

    只是孟帥手中無兵刃,與這樣長大的大棍對戰,實在太吃虧,他也不會隔山打牛,倘若不能欺近身去,就落得只挨打不還手的地步。而讓他從棍影中近身,憑他那穩固有餘,進去不足的長命拳,又是幾乎不可能的任務。

    連番躲閃,孟帥心中大罵道:這家都是死人啊,後院有人這麼打砸,也沒有人出來管管?

    躲了幾棍,孟帥倒看出些端倪來,那熊碩手中棍棒用的不是一般槍棒路數,劈打挑扎之外,用掃這等技法最多,更有棍棒中沒有的「拍」這個動作,似乎他拿的不是一棍細棍,而是一把寬闊的船槳一般。

    船槳?

    孟帥心頭一閃,登時雪亮,喝道:「你是鎮長的家人,用的是激浪槳法!」

    他喝出這一句,暗罵自己:都忘了鎮長也姓熊了。這是他們家的地頭,怕是他殺了我都沒人管!

    一想到此處,孟帥心頭一恨,正面對著熊碩,露出幾絲凶光。

    熊碩手下一停,用大棍指著他道:「很好,你知道我是誰了吧?」

    孟帥凶光斂去,尷尬之色浮上來,道:「誰?」

    熊碩大怒,喝道:「去死吧。」大棍用足了十分力氣,狠狠地掃了過來。

    孟帥低頭躲過,就地一滾,拉開了距離,心頭又驚又怒,暗道:非要打趴下丫的!怎麼打?長命拳麼?摔跤術麼?暗器麼?

    想到暗器,孟帥心頭一亮!

    袖口一動,幾枚鋼珠落入手心,扯開空擋,嗤嗤兩聲,打出兩個彈子。

    那一套天罡星斗寶術他雖沒練過,但打彈子本是暗器功夫的基本功,早就諳熟於心,打武林高手或許差些,這等鄉下頑童卻也難防。

    啪——啪!

    兩聲脆響!。

    只聽熊碩慘叫一聲,棍子脫手飛出,一手捂著肚子,滿地亂滾,慘叫不已。

    與此同時,孟帥就覺得天旋地轉,全身的力氣被陡然抽空,撲通一聲摔倒在地。

    在一瞬間,孟帥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倒在地上,只覺得腰腿無力,站也站不起來。

    最初的疲勞期一過,一股酸麻感從右手臂傳來,那感覺好像他剛剛用一隻手搬動重物,震得臂膀都快廢掉了,疲憊的他只想把手砍掉。

    孟帥不知道這是什麼緣故,只在心中暗叫:邪門。

    「啊——啊——」

    就聽熊碩倒在地上,連連慘叫,聲音沙啞,近乎哭泣。

    孟帥聽到這等淒厲叫聲,先是慌亂,也不免夾雜一絲奇怪:要知道他打彈子的準頭經過苦練,還算可以,但手勁到底不足,彈丸又不是什麼鋒銳之物,打一下還不如棍子敲一下,能不能破皮還在兩說,哪值得這般大呼小叫?

    但看熊碩嚎叫不已的模樣,又不似是假裝,孟帥想起此地還是他熊家,更是心頭大亂,強撐著起身,卻是艱難之極,搖搖晃晃爬起來,就聽有人喝道:

    「這是怎麼回事?」

    但見一個一身白衣,身披重孝的青年蹬蹬蹬邁大步而來,看到院中的情形,先是一怔,然後大步向前抓住熊碩,道:「碩兒,怎麼回事?」

    熊碩已經說不出話來,用沒有受傷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間。那青年看了一眼,轉回頭瞪著孟帥,道:「你說,這是怎麼回事?」

    孟帥一怔之間,依稀認得是鎮長家的大少爺,未來的鎮長,心中慌亂散去,又升起一股不忿,暗道:老子剛才被打得滿處亂跑時,怎麼不見你出來?等我反敗為勝,你倒出來了?問我怎麼回事?老子把他打了,你怎麼樣?

    正要衝口而出,卻見那青年已經回過頭,眉頭皺的很厲害,顯然遇到了什麼為難事。

    孟帥吸了口氣,正要開口——

    這時,背後有腳步聲響起。

    那青年回頭看了一眼,揚聲道:「鐘兄,過來看一眼,這是怎麼回事?」

    就聽有人「嗯。」了一聲,一身素服,滿臉疲色的鐘少軒從廊後走了出來。

    孟帥突然心頭一鬆,戒懼的神色陡然放鬆了下來。

    鐘少軒一眼看見了他,微微頷首示意,然後轉過去道:「怎麼了?」聲音顯得略帶疲憊。

    那青年道:「你過來看看,這是有高人了。」說著一側身,把熊碩的身子讓了過來。

    這時孟帥也看見了那邊的情形,但見熊碩已經昏厥過去,腰間看了一個指頭大的血洞,鮮血流的滿地都是,鐵彈深入其中,竟看不見影子。再看他的手,也是手腕上一個血洞,幾乎可以看見骨頭,鮮血流的看不見皮膚。

    這是暗器打的嗎?

    這是氣槍打的吧!

    就算孟帥知道是自己出的手,但也覺得不可思議,憑他的手勁,就算爆發了小宇宙,也根本不可能造成這麼大的傷害,何況他又沒爆種。

    看熊碩那樣子,怕是真的有性命之危,那也非他的本意。他還沒做好奪人性命的準備,況且是對一個半大的少年。

    鐘少軒一見之下,很明顯有一個想往孟帥這邊看的動作,但很快控制住了,除了孟帥,誰也沒看出他的傾向。就聽他道:「好深厚的功力,好可怕的暗器!熊兄,你我的手勁,能發出這樣的暗器嗎?」

    那青年皺眉道:「再練二十年也難。這至少是一位一流高手,一身勁力怕已經到了金剛境界。哪一位高人到此,與我從弟為難?」說著站起身來,目光四面掃過,審視每一個角落,但無論怎麼看,都沒有看到孟帥身上來。

    鐘少軒撕下衣襟,裹住熊碩的傷口,抱起他道:「無論怎樣,先把他放進房間裡去,找大夫給看看。」

    那青年嗯了一聲,並沒有去接過熊碩,顯得不算關心,反而一再警惕的看著身後的院子,道:「傷了熊碩不要緊,祖父喪事正緊要,這個時候還有人來窺探我家,出手傷人。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幾人帶著熊碩到了內堂,喊人來上藥看護。

    因為喪禮,整個熊府亂哄哄的,過了好一會兒,才有郎中過來給熊碩診治,用鑷子將兩枚彈丸取出來,已經被血浸透了。那青年仔細觀看,沒看出端倪,轉而問孟帥,道:「你看見什麼可疑人影嗎?」

    鐘少軒微不可查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可多說,孟帥也不會自找麻煩,立刻道:「什麼人影?沒看見。」心中開始編造剛才那段經歷的細節,務須要編的天衣無縫才好。

    那青年心中煩亂,但也沒想到孟帥跟這件事有什麼牽連,道:「罷了,那位高人不肯現身,你哪能看見?」

    孟帥心道:你這麼想最好。不過熊碩醒來自然會說明情況。最好你不信他說話,只以為是有高人趁亂出手,不然還有麻煩……

    鐘少軒見孟帥呆呆出神,突然喝道:「大人的事,你小孩子摻和什麼?還不出去!」

    孟帥猛的驚醒,聽到鐘少軒口氣嚴厲,知道他的意思,道:「那我……」

    鐘少軒聲音平平道:「出去,回家去。」

    孟帥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熊碩,不知是什麼滋味,轉頭離開,心中的疑問一個接一個,卻不知道該問誰。

    還沒出門,就見一個家丁滿頭是汗跑了進來,對那青年大叫道:「大……大少爺,郭家表少爺和表姑娘回來弔唁。」

    那青年噌的一聲站起,臉上儘是喜色,道:「哦?郭家表弟和表妹來了?快請父親,開大門出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6
第七章 郭家

    整個熊府一下子動了起來,家人們奔走忙碌,收拾東西,雖然繁忙,但在臉上竟然露出了一絲喜色,與白茫茫的喪事氣氛殊不相稱。

    鐘少軒對孟帥道:「他們府裡有大事,一時顧不上其他,你先回去。」

    孟帥隨著人流一路擠,擠出了正門。

    但見正門外,聚集了黑壓壓一片人,大部分是家丁小廝,在門口束手站立,外面一圈卻是看熱鬧的鎮民。

    大門前停著一隊馬車,前面有兩個大漢開道,中央一頭高頭大馬上,坐著一個錦衣青年,長得濃眉大眼,年紀不大,神態卻已隱隱有了幾分威武。

    孟帥本想回去,但看到熱鬧,不能免俗的起了圍觀之心,隨手拉過一個小廝,道:「問一下,那是誰呀?」

    那小廝不認得他,只道是看熱鬧的頑童,也有炫耀之心,樂滋滋的道:「那是咱們郭家三少爺,郭家,知道不,郭家堡那個郭家。」

    孟帥「哦」了一聲,這才想起,模模糊糊有個印象。

    瓜陵渡這是個小鎮,負郭的城鎮叫做沙陀口,乃是涼州第一大邊塞,也是涼州武林一大中心。在沙陀口,武林的勢力盤根錯節,也有頂級的,具有控制力的大勢力,一個是專做口內口外的商路生意的沙陀幫,另一個就要數本地的第一大豪強郭家堡的金刀郭家。

    金刀郭家有財有勢,武功在涼州也是大大有名,豪強氏族,名副其實。相比之下,熊家這個渡口的大船東,對他們來說就有些不夠看了。

    孟帥奇道:「老船東的後事,郭家會專門派人來弔唁麼?」

    那小廝道:「那當然,當年咱們家姑奶奶,可是郭老爺的夫人。」當下滔滔不絕,將郭熊兩家的淵源說了一個大概。

    原來郭家堡堡主郭亮生和老船東本是同齡人,但原配死了之後,卻娶了老船東的小女兒熊氏為續絃。青春少女嫁給半大老頭子,當然是委屈的,但從兩家的地位上來講,卻是熊家高攀。

    那熊氏夫人進了郭家堡,也生下了一男一女,就是今天來的三少爺郭寶蒲和三小姐郭寶茶,但很快就一病不起,十多年前就死了,兩家就斷了往來,連熊家的外甥和外甥女,也多年不登門。但熊家的人提起來,還是以這門親戚為榮。

    孟帥聽了,目光往那郭寶蒲身上一轉,但見他身穿藍色錦衣,腰間掛著荷包玉珮,雖然衣服顏色也算素淨,但往親姥爺家弔唁,不穿一點孝,還穿絲綢衣服,豈不無禮?至於那馬車裡的郭寶茶,或許是大家閨秀,不願意拋頭露面,始終也沒下馬車。

    就見熊家的老爺、現任的鎮長帶著長子也就是剛才孟帥看到的那青年出迎。雖然在孝中,不能滿面春風,但看得出來也很高興。

    那郭寶蒲只等到熊老爺到了馬前,這才下馬,也沒行禮,神色冷淡的寒暄幾句。反倒是熊老爺說話親熱,險些勾肩搭背,全沒有長輩的樣子。剛說了兩句,就聽人群裡傳出一聲驚呼。

    就聽噌的一聲,馬車簾子一動,一隻花狸子竄了出來,立刻就沒入了人群當中。馬車簾子一掀,一個素衣身影撲了出來,叫道:「阿奴,你別跑!」

    孟帥站在角落,本是毫不相干,卻見一個灰色的身影猛的撲了上來,他下意識的一伸手,已經抓了一個毛茸茸的大物事在懷。那毛東西不住扭動,孟帥稍一不注意,給撓了一下,登時臉上給撓了三道血痕。

    孟帥大怒,伸手死死卡住那毛東西,正要往外扔,就見一個少女趕到面前,伸手往孟帥面上抓來,一面喝道:「阿奴,快回來。」

    孟帥被她驚得一鬆手,手中花貓已經「嗷」的一聲,鑽入那少女懷抱,那少女笑眯眯的抱著花貓,道:「太好了。」

    孟帥抬起頭,和那少女照了個面。

    不知是不是孟帥的心理作用,那少女給她第一個感覺是——貓一樣的女人。

    那慵懶的神態,如同細線一樣的眼睛和微微捲曲的頭髮,無不令人想起了狸貓,那少女雖然只有十五六歲的樣子,但卻透著一股成年女子才有的風韻。

    除此之外,她也說不上好看,最多中人以上。

    這少女就是郭寶茶?

    那少女也不跟人說話,抱著花狸子一路自言自語,道:「貓兒,阿奴,你跑什麼呢?跑也跑不出我的手心啊。」轉眼間已經回到了馬車,一閃身又坐回去。

    場面很是尷尬。

    剛剛鬧的這一出,雖然只是個小插曲,在平時也就是哈哈一笑的事情,但現在不是平時。

    熊府在辦喪事,郭家兄妹是來給親外祖父弔唁的。

    這是來弔唁的麼?

    這是來砸場子的吧?

    虧了孟帥把那花狸子截住,倘若給它一路闖入靈堂,看郭寶茶的架子,是不是也要闖入靈堂,玩一出真正的「躲貓貓」?

    倘真如此,熊老鎮長的喪禮也成了笑談了。

    在場的人無不神色尷尬,除了郭家兄妹。

    郭寶蒲神色自若,對妹妹做的事情全都視而不見,只道:「舅父,今天晚上我要辦酒席。」

    熊大老爺愕然,過了一會兒才道:「啊?哦哦,當然,晚間我自然要備下酒宴,給三少爺和三姑娘接風洗塵。」

    郭寶蒲搖頭道:「不勞舅父張羅。本來就是我請客,這裡最大的酒樓是哪裡?」

    熊大老爺尷尬道:「這個,鎮子太小,只有兩家酒家,賣些村醪,說不上酒樓。」

    郭寶蒲面上嫌棄神色一閃而逝,道:「那就借舅舅家一間廳堂。本地三老四少,鄉紳富戶,我要全部請到。舅父幫我安排吧。我累了,要睡一會兒。」說著當先大踏步走入門。後面馬車隨從紛紛跟進。

    人群漸散,孟帥在旁邊臉色抽了抽,心道:這場甥舅會真是扯淡。

    既然是宴請本地富戶,鐘家怎麼說也是本地匠戶的首領,自然在邀請之列。鐘家老頭根本不會出席這等應酬,自然是鐘少軒前去。

    等到定更時分,鐘少軒從酒宴回來時,孟帥已經打了兩趟拳腳。

    鐘少軒顯然是喝了不少酒,渾身酒氣,回家先灌了兩碗熱湯漱口,坐在孟帥的小院看他練功。等到練功間歇,才問道:「二弟,你有沒有興趣去郭家堡學藝?」

    孟帥脫口問道:「啥?」

    鐘少軒道:「郭家堡。今天郭寶蒲在酒席宴上提到,要在鎮上收幾個有資質的孩子,帶回郭家堡學藝。郭家雖比不上雪漠王名震武林,但一來富貴,資源眾多,二來他們家家傳的伏虎神拳和開山刀法,還是挺可觀的。」

    孟帥搖頭道:「不想去。郭家兄妹看起來缺少家教,他們家家風定然不正。」

    鐘少軒欣然道:「你既然看清這一點,看來懂事許多。其實我也看他們家不好,不是能踏踏實實學本事的地方。不過對於鎮上的孩子來說,也是個機會,希望能有兩個家境不好但資質不錯的孩子憑這個機會改變命運。」他停了停,正色道:「剛才那番家風不正的話不許往外說,不然倒顯得咱們家沒家教。」

    孟帥笑嘻嘻道:「知道知道,我是那嚼舌根的人麼?」突然心中一動,道:「這麼說那郭寶蒲來這裡,本是來收攏勢力的,弔唁只是藉口?」

    鐘少軒點頭道:「就是這樣。聽說郭家的幾個少爺已經開始自立門戶,都需要門人幫手。郭寶蒲這一趟就是看看咱們這裡有沒有合適得孩子,將來用得上。」

    孟帥鄙視道:「那也不至於在大門口就嚷嚷啊。吃相真難看。」

    鐘少軒道:「郭家的作風就是這樣,若非同等家門,禮數什麼的哪裡放在心上?豪強家門,多半如此,別說是尋常武林門戶,就是那些軍閥藩鎮,行事又何嘗不……好了,不提郭家的事了。說著熊家的事吧。」他神色凝重,道:「把你那套鐵蓮子拿出來我看看。」

    「啪——」

    一聲脆響。鐵蓮子精準的沒入砂袋中,只留下一個小孔。袋中的沙子嘩啦啦的流了出來。

    孟帥在旁邊看著,讚道:「好指力!」

    鐘少軒站在場中,看著自己的手指出神,他剛剛用食指彈出了一個鐵蓮子,直接穿透了牛皮沙袋。

    「不,不對。」鐘少軒搖了搖頭,道,「我的勁力沒那麼大。就算全力出手,也不會有這麼強大的效果。是這鐵蓮子的問題。」他拿出一枚鐵蓮子,對著月光照了照,過了一會兒,道:「二弟,你也過來看看。」

    孟帥走過去,接過一枚鐵蓮子,學著鐘少軒對月亮照了許久,但見黑黝黝鐵疙瘩,沒什麼特異,道:「什麼?」

    鐘少軒道:「你沒看出什麼不同之處嗎?」

    孟帥道:「沒看出來,您看出來了?」

    鐘少軒道:「我也沒看出來。」

    孟帥一口氣一洩,道:「那沒得玩了。」

    鐘少軒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沒看見是正常的,因為你和我一樣,都沒有這個天賦。」

    孟帥心道:都沒天賦,那你還笑什麼?很光彩麼?問道:「哪個天賦?」

    鐘少軒道:「那是獨立於武者之外的一群特殊的人,叫做封印師。那是一群……很神奇的人。」他掂了掂鐵蓮子,長長地嘆了一口氣,面上露出幾分感慨和激動,道:「沒想到我居然隨便一弄,就弄到了一套封印過的兵刃。」

    孟帥心道:有沒有搞錯,這職業聽起來略玄幻吧?問道:「什麼叫封印師?」

    鐘少軒道:「我也不大懂,只知道他們是一群超於眾人之上的人。他們可以製造有神奇力量的兵刃和器物,也有能力對天地生成的奇物進行改造,還有自己獨立強大的武功——或者說不是武功,是特殊能力。總之就是隱藏在迷霧中的人,紅塵中極其罕見。一萬個人裡面也未必找得出一個來。」

    他舉起手中的鐵蓮子,道:「這個就是封印武器。你如果仔細觀察就會發現,這鐵蓮子離手之後,不但往前飛,自身還在陀螺一樣的旋轉。」

    孟帥道:「一邊往前飛,一邊自轉?這是因為特殊的發射手法吧?」

    鐘少軒道:「有的特殊發射手法,能造成這樣的效果。但是剛剛我並沒有用,你在熊家更沒有用。這個是封印附帶的特殊效果,直接抽取你的內力推動。因為它在飛速的自轉,因此打中物體之後,就會跟鑽子一樣往裡鑽,一打就是一個血洞,為了增大了何止十倍?這一套鐵蓮子拿出去賣,至少值萬兩白銀。」

    孟帥嚇了一跳,道:「那是多少錢?」

    鐘少軒道:「就是你下輩子也花不完的錢。」他將二十四顆鐵蓮子收集好,一起裝入孟帥懷中,告誡道:「這個東西一定收好,不要拿出來用。一是你用不好,這東西吸內力太厲害,既傷人又傷己,若不練成天罡寶術,切不可隨意發出。二是這東西太珍貴,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的道理你要懂得。」

    孟帥道:「我懂。」心中更是感激鐘少軒——這東西誰都知道是寶物,鐘少軒怎能不知?這般毫不猶豫的留給兄弟,實在難得。

    鐘少軒道:「今日之事也真是冒險,若對付的不是熊碩,而是個武藝精熟的大人,只要躲過去,你傷人不成,還要暴露好東西。」他遲疑了下,道,「你和那孩子怎麼打起來了?可是小孩子口角?」

    孟帥氣呼呼道:「我也覺得奇怪,他先對我喊打喊殺的。真是熊孩子。哈哈,他正好姓熊,姓的再對也沒有了。」說著三言兩語將前因後果說了,道,「熊順是誰啊,跟我有什麼關係?」

    鐘少軒道:「原來如此,是他太偏激了。熊順你果然不記得了?那天大地動時,你在屋子裡,他進去找你,一起被埋起來了。你和水老活了,他卻沒了。熊碩想必是心傷兄弟之死,不知道怪誰,因此把事情怪在你頭上。」

    孟帥想了半天,才想起可能是自己穿越來的那天的事。

    本來還以為前身造了什麼孽,沒想到就是那熊碩找茬。

    自己好容易從廢墟裡爬出來,前身更是早死了,沒招誰沒惹誰,這樣都被人怪罪,只能說禍從天上來。

    鐘少軒叮囑道:「這兩日別往熊府去,一來熊碩這幾日都住在那裡,二來郭家堡的選拔大會要在那裡舉行,你既然不打算去,就別往前湊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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