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13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7
第八章 解散

    第二日,盛大的郭家堡收徒選拔就在熊府舉行。

    饒是孟帥心中有準備,但還是低估了郭家堡的影響力,這收人的風聲一放出來,瓜陵渡整個動了起來。一共不過幾百戶人家的小鎮,竟造出了人山人海的效果。

    只是同是在熊府,一邊是弔唁靈堂,蒼白肅穆,一邊是收徒擺酒,熱鬧紅火。這等反差有些滑稽,再加上弔唁的人還沒報名的零頭多,就更有些黑色幽默的味道了

    「聽說附近村鎮的孩子也來了。沒想到郭家的門人這麼受歡迎。」孟帥站在大門口,忍不住道,「不過我聽說並沒有言明是收『徒弟』。我倒覺得更像是收伴當,陪著少爺做打手,捧著少爺做幫閒,跟家丁比也不差多少。這樣也有吸引力?」

    方輕衍在旁邊冷笑道:「就算是當家丁又如何?這世道早就大亂,到處都在打仗,當豪門家奴比當貧民百姓還安全舒服些,何況還有武功傳授。就算只是粗淺武功,也是常人無法接觸到的。別的村鎮,可沒有大船東這麼慷慨的鄉紳辦『演武學堂』。你自小衣食無憂,又學家傳武功,投胎的命也算十個裡面才有一個的運氣,好好收著你的福氣罷。你又哪裡知道外面的生計?」

    孟帥看了一眼傲氣寫在眉頭上的方輕衍,道:「怎麼,我不知道,你反而知道民間疾苦了?」

    方輕衍沒有回答他的話,只道:「郭家是涼州四大豪強之一,在沙陀口又稱『百里郭侯』。嘿嘿,百里也稱侯,跟猴子稱大王有什麼分別?要是在當初,這樣的門第,也配……」他突然轉頭道,「這大小也是個機會,你怎麼不去?讓你們家去說說,憑你家裡的條件,別說什麼伴當,直接跟熊家的子弟一樣當入門弟子也不難吧?」

    孟帥不便在當面說郭家的壞話,咳嗽了一聲,道:「我資質不成,去也白去。」

    這也是一個理由,反正他的資質也就是馬馬虎虎,至少他前身那個鐘二是頗為自卑的,如果換成他前身在這裡,估計也不會去,理由就是他說的這個。

    他又問道:「你呢?為什麼不試試?」

    這個鎮子裡的適齡孩童,無論男女,不參加測試的,也只有他和方輕衍兩個人了。

    方輕衍道:「你知道他們測試資質用的是什麼方法?」

    孟帥根本不知道,信口胡扯道:「不是拿一個大水晶球,把手放在上面,看發什麼光麼?」

    方輕衍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什麼玩意?」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那你說是什麼?」

    方輕衍道:「是摸骨。用一雙手到處摸你身上的根骨品質——我何人也?豈能讓這些蠢物來摸我的骨頭?要檢測我的資質,他們還不配。」說著轉身揚長而去。

    孟帥站在原地,琢磨了半響,自語道:「他是比我能裝逼。這麼拽的話我就說不出來。」

    這場收人大會一直舉辦了七日,一直熬到了老船東三七。郭家帶走了包括熊家子弟在內的十二個孩子,走的風風光光,壓根忘了第二日老船東出殯。

    因為這件大事太熱鬧,老船東出殯都顯得寒酸了,連葬禮那日賓客來的都少了。送殯時,鎮長一臉陰沉,與其說是悲傷,還不如說是氣的。

    就算是再想巴結郭家,被鬧了這麼多天,也該生了一肚子氣了,就是不知道他要把氣撒在哪兒。

    答案很快揭曉。

    第二天孟帥去演武學堂上學時,發現學堂大門緊閉,圍了一圈孩子,還有幾個鎮民混在其中,吵鬧聲震耳欲聾。

    靠近邊去,就聽一個鎮民放開了嗓門叫道:「這是怎麼說,好好的就不給學上了,鎮長出來說話!當年老船東在的時候辦的學堂,現在說不辦就不辦了,憑什麼?」

    門口站著兩個大漢,正抱著膀子叫道:「去去去,囉嗦什麼?這是熊家辦的學堂,自然是熊家說了算。關門就是關門。你有能耐自己辦去,愛上多久就上多久。」

    門口吵嚷聲一聲高過一聲,孟帥聽得頭疼,但也聽出大概——這演武學堂,今天是到頭了。

    說不出什麼感覺,要說悲傷,也不至於,留戀,更不可能。他每天來這裡就為了睡覺,不能睡了回家睡也沒什麼。同學更是一個人是都不熟悉,再說都是一個鎮子上的,不能同窗還永別了不成?

    嗯,對了,還有水老。

    他老人家會被趕出去吧?

    其實孟帥跟這個糊裡糊塗的老頭師生情誼只是平平,但多少有些同情。只是他也只能做些舉手之勞的事情,要他做得更多,比如代替郭家挽留水老,或者花錢僱用水老,他沒這個心也沒這個力。

    好歹去送一程吧?送點盤纏,也是自己的一份心意。

    孟帥拍了拍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正想是不是借點錢去,就聽有人叫道:「大少爺來了!」

    就見人群分開,熊家大少緩步而來,臉色冰冷,望著人群,道:「你們回去吧。就算再鬧學堂也不可能開了。鎮長已經把這筆錢勾銷了。房子要收回做倉庫了。」

    圍觀的孩童有人叫道:「憑什麼?」

    那大少爺道:「憑什麼?嗯,就憑這學堂是我們家開的,從沒要過別人一個銅板。你們有免費的學上,那是運氣,沒有,那是本分。有什麼不滿意的?誰慣的你們?別老想著佔便宜,回去幹點活計,賺了錢把兒子送去沙陀口的武館才是正經。」

    一時間眾人鴉雀無聲,有人道:「當年老船東在時……」

    那大少爺提高了聲音叫道:「還敢再提老船東?他老人家生待你們不薄,你們怎麼回報呢?外人一招你們,你們上趕著攀高枝,不要錢的去了,可還記得我爺爺停在旁邊?就算把你們培養成人,也沒有一文錢回報。學了一身武藝,只想著自己光宗耀祖,還記得誰教你們武功?像這樣的無底洞,誰愛填誰填,我們熊家不干了。」說著轉身走了。

    留下一群孩童在這裡大眼瞪小眼,不知是誰先「哇」的一聲哭出來了,孩子們哭成一片。

    一片悲情之中,就聽有人道:「不過一個破學堂,散了就散了,值得一哭麼?依我說,學些三腳貓功夫,出來混江湖死得更早,還不如本分些,至少還有命在。與其將來誤人子弟,早早散了也好。」

    孟帥一聽就知道誰說的,回過頭,果見方輕衍站在那裡,臉上還是特有的那副居高臨下的神氣。忙伸手把他拖開到沒人的地方,道:「我說咱別拉仇恨行麼?那麼多有氣沒地放的孩子,你上去躺槍,一人一口吐沫都淹死你了。」

    方輕衍不在意的哼了一聲,突然道:「要是這樣,你站在哪一邊?」

    孟帥道:「我可以幫你收屍,還能照顧你娘,夠意思吧。」

    方輕衍呸了一聲,道:「滾一邊去。我回去了。」

    孟帥突然想起一事,道:「你有錢沒有,借我點。」

    方輕衍掏了掏衣兜,一共找出兩串並十來文錢,道:「夠不夠。不夠我回家拿點去。」

    孟帥接過,道:「夠了,回頭我還你。我看水老要走,師生一場,總要送點盤費。」

    方輕衍道:「若是這樣,你要快點了。我剛剛看見那老兒抱著他那盆盆景,已經走出去了,現在說不定已經到渡口了。」

    孟帥一拍腿,就要往外走,方輕衍叫住他,道:「你要這麼去,要小心點姓熊的那小子……好像叫熊碩吧?」

    孟帥奇道:「他不是去郭家堡當記名弟子了麼?怎麼,他還要半路截殺我不成?」

    這小子簡直無理取鬧,惹上這麼個傢伙,真是前世不修。不過孟帥也不是好惹的,再糾纏不休,就別怪他不客氣。

    方輕衍道:「不是對你,是對水老頭。我聽說他恨那個水老頭害死他弟弟,糾結了幾個混小子,要鑿了那老兒的船。許是我多心了,難道他果然有這麼大的本事?」

    媽蛋!

    孟帥一路狂奔向鎮口,越想越氣,那熊碩越來越抽風了,自己弟弟死了,就能隨便拉人陪葬?孟帥也好,水老也好,想弄誰就弄誰,無法無天也夠了吧?

    有孟帥在,就不允許他胡來!

    跑了一陣,他心中有些冷靜,熊碩一人,武藝就不錯,再糾集幾個混小子,自己未必打得過……

    是了!

    孟帥心中有了定計,像這等頑童打鬥,誰武藝高還在其次,關鍵是誰的氣勢高。就猶如街邊上偶發的吵架,犀利的言辭不如猛虎下山的氣勢,要把對方鎮的不敢動手才是最高。自己要勝利,就要從一開頭把他們氣勢踩下去,拿個硬傢伙,帶點殺氣,叫他們不戰自潰!

    孟帥拐進了一家鐵匠鋪,鎮上的匠戶都是鐘家的租客,都和他相熟。這個鐵匠他也認得,當下叫道:「李大叔,你前幾天耍把式那把竹槍呢?」

    李大叔認得他,笑道:「就在牆角,你要……」

    就見孟帥抄起竹槍,抖了個槍花,大聲吼道:「殺!」一溜煙出門去。

    李大叔唬了一跳,看著他的背影,心有餘悸道:「這是干什麼呀這孩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8
第九章 渡口

    河水渡口。

    滔滔黃水泛著白浪,奔騰著向東流去。巨大的水聲沖刷著郊外的寂靜,轟鳴聲震動耳鼓。

    時至中午,太陽凌空高懸,酷熱陣陣從地表翻上。渡口的棚子中,只有一個白鬚白眉的老者獨自坐在板凳上,茫然看著滔滔水流,一雙沒有焦距的渾濁老眼,似乎在追憶什麼,又似乎只是單純的發呆。

    他看起來是個旅人,但是行囊扁扁的,顯出囊中羞澀,身上漿洗的已經發白的舊衣服,也表明了老人的落拓。唯一奇特的是,他身旁放著一盆花草,綠油油的肥厚葉子,帶著勃勃的生機。

    「船來了。」

    隨著一聲高呼,黃水分開一道白浪,一葉小船靠近了渡口,船家高聲叫道:「客人上船了。」

    這個時間點,客人只有一個,顯然,他招呼的就是那個人。

    老者咕噥一聲,提起行囊走到船邊,走上了橫板……

    「等等!」

    一個聲音突然爆發,「不要上船!」

    腳步聲響起,一個十二三歲的男孩提著一條竹槍跑了過來,高聲叫道:「老師,這邊。」

    老者轉過頭,仔細看了看男孩的臉,好像才反應過來,道:「小二啊。」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是我。老師,我還有話跟你說,你先下來。「

    水老哦了一聲,無可無不可,便轉回身,要走下船來。

    那船家突然一伸手,拉住水老的衣袖,道:「慢來,這位老伯,我馬上開船了,你難道不坐了?」

    水老指了指孟帥,道:「我的學生叫我有事。」

    那船家更進一步,攔在他身前,道:「你這一下去,我就走了。我要一走,一整天都不會有船來,等著在荒郊野嶺過夜吧。你可想好了?」

    水老一怔,孟帥已經大步走上前,道:「你一邊兒去。我們師生說話,你插什麼嘴?」

    那船家冷笑道:「你才一邊兒去。我好好的生意,叫你給打攪了。壞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懂不懂?」說著一伸手,死死抓住水老,道:「老伯,還不跟我上船?」

    孟帥眉毛倒豎,道:「給我撒手!」長槍一抖,狠狠地往那人手背上敲去。

    那船家一驚,連忙縮手,又聽風聲變動,一根棒影直朝面門而來,不由叫了聲「啊喲!」,頭腦一縮,只覺眼前一亮,頭頂的斗笠已經被挑飛。

    孟帥一招得手,拉著水老倒退幾步,回到岸上,回頭看去,見那船家斗笠下面露出一張年輕面孔,雖然長得與成年人差不多高矮,但面相也就十幾歲年紀。

    孟帥大笑道:「好個年紀輕輕的船家,這條河上的擺渡人我都熟悉,什麼時候有你這位英雄少年?敢不敢報上你的船號,家門?還有你的船——」孟帥用竹槍點指,道,「還有你這船。河水浪大,十人以下的小船不許用來擺渡,這是老船東在時就留下的規矩,憑你也配違逆?你裝相也裝不好麼?」

    他踏前一步,咄咄逼人的氣勢把船家鎮的後退一步,冷笑道:「是熊碩沒告訴你麼?他差使不動鎮上的船家,就找你來充數,又不肯告訴你關鍵。他把大家都當傻瓜,你就是最傻的那個。你是他哪門子的親戚,為什麼要替他作惡?」

    他運足了力氣,大喝道:

    「還有誰,一起出來!」

    隔了好一會兒,從涼棚裡閃出三五個半大小子,大多穿上了緊身水靠,走出來不知所措。

    孟帥用餘光一掃,心中略感放鬆,第一是裡面沒有熊碩在——想也是,腰間被開了個血洞,哪有那麼容易痊癒?而是都是些半大小子,並無膀大腰圓的壯漢在內,他心裡一有底氣,面上加倍凶神惡煞,道:「很好,竟然來了不少人。「

    那船家掙紮起來,叫道:「這小子礙事,併肩子上啊。「

    孟帥心道:來了。知道這時候千萬不能輸氣勢,不然前功盡棄!

    用足全身力氣,一團內力從丹田運上,熱乎乎的堵在胸口,暴喝道:

    「來呀!」

    這一聲震得人耳鼓發麻,孟帥趁他們愣神的功夫,蹬蹬蹬衝刺幾步,竹槍橫掃,砰地一聲,把那船家打飛了出去,一腳踩在船頭,一腿微躬,身子前傾,如猛虎下山一般,沉著臉吼道:「有種的給我上!」

    只聽一聲「媽呀!」慘叫,剩下幾個水鬼掉頭就跑,沒了命的飛奔。

    孟帥站在船頭,突然覺得威風八面,仰天長笑。

    笑了好久,就聽背後有爬起來的聲音,回頭一看,果然見是那船家,一張年輕的臉上滿是塵土,哆嗦著嘴唇,好像要哭出來似的,指著孟帥,嘴裡喃喃說著什麼。

    孟帥道:「去告訴熊碩,要單挑就和我單挑,要群毆就約時間地點,兩邊人橫刀亮馬的群毆,要帶家長就帶家長,要帶兄弟就帶兄弟。只是別玩陰的暗的,欺負老人算什麼本事?」

    那船家哆嗦了幾下,倒退著跑了。

    轉回頭來,孟帥長出一口氣,感覺一陣疲勞,剛才他可是一直繃著勁兒,想像著電影英雄靈魂附體,才做出種種氣勢,剛才若有人瞧破他的虛張聲勢,一擁而上,他是只有落荒而逃的份兒。

    這樣的把戲偶爾玩一玩還罷了,總是這樣不行啊。

    還是要增強自家實力,才能真正獲得底氣。

    轉過頭,見水老兀自呆呆出神,他嘆了口氣,道:「老師,我來送您一程吧。」

    因為孟帥也不會划船,兩人過不了河,就沿著河岸往沙陀口的方向走。一路無話。

    雖然師生關係有幾年,但水老總是呆呆的,那功夫又是令人昏睡,兩人並沒多說過什麼話。

    一路行來,水老呆呆出神,孟帥也不知道說什麼。就這麼一走兩個時辰。

    眼見日已黃昏,孟帥看前面官道上出現一小店,道:「咱們在這個店裡歇歇腳吧?」

    水老茫然點頭,孟帥便拉著他進店。

    說是小店,因為臨近官道,常常要歇馬留人,店面並不算小,而且還算乾淨。兩人坐了角落的桌子,叫了饅頭和菜蔬。

    就著饅頭吃了幾口,孟帥道:「老師,接下來你要往哪裡去?繼續謀館當教師爺麼?」

    以水老的水平,不大可能找到演武學堂這麼便宜的長期飯票了。

    水老果然茫然,孟帥再問:「您家裡還有什麼人麼?或者是還有什麼親戚在?要不然您先去投奔?」

    水老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聲音高了八度,叫道:「拿酒來。」

    孟帥愕然,就見水老直接大叫道:「小二,上酒,先來一斤燒酒。」

    店夥計跑過來,見是老頭帶著小孩兒要酒,先吃了一驚,轉瞬便取出一壇來,燙好了酒,端來道:「您用。」

    孟帥算計了一下,自己那點錢也就買幾斤酒的,怎麼著,這是不過了麼?

    正想著怎麼退回去半斤,就見水老從衣襟下面掏出一塊銀錠,啪的一聲拍在桌上,道:「再加一隻燒雞,二斤醬肉,燉一條鯉魚。」

    孟帥給震傻了,就跟看見乞丐去銀行交房貸一樣,吃吃道:「我說……那個……」

    水老也不多說,將燒酒倒了一滿碗,仰頭咕嘟咕嘟喝盡,喝完之後,蒼白的臉上也泛起一絲紅潤,將酒碗往桌上一放,道:「我以前……一定是個大人物。」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8
第九章 回憶

    孟帥愕然看著他,水老已經再次給自己滿上一碗,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干什麼的。頭腦中全是空白。只是午夜夢迴的時候,會夢到之前的事……」

    孟帥屏住呼吸,道:「您夢見什麼事了?」

    水老抬起頭,似乎在努力想著什麼,過了一會兒,才道:「水……全是水。」

    孟帥「啊?」了一聲,水老道:「我夢裡總能看見一大片水,深藍色的,看不到邊際,比大漠還要廣袤。水上泛著巨大的波浪。你相信麼,河水的波濤跟它一比,簡直不值一提。」

    孟帥道:「那是大海吧。」心道:大海有什稀奇?說的跟誰都沒見過似的。

    眼見水老又到了一滿碗,孟帥怕他喝出事來,連忙奪下,用自己的酒杯倒了一杯,道:「這個——用這個喝就好。」

    水老接過一口飲盡,突然咳嗽起來,臉色潮紅,伏在桌上,咳個不住。

    孟帥拍了拍他,道:「您著什麼急呢?有什麼事不能從頭說?」

    水老緩緩停住了咳嗽,伏在桌上休息了一會兒,不再灌酒,吃了一口菜蔬,道:「從頭說?好,那就從頭說。我的從頭……也就是六年前的時間。」

    孟帥算了算時間,也就是水老來學堂教學前一點時間,道:「那時的事情您記得?」

    水老道:「說記得,也算記得。那天早上,我一睜開眼睛,發現自己睡在一片荒漠裡,頭頂是暴曬的陽光,周圍是熱騰騰的沙子。我周圍只有現在一個包袱,穿的和今日一樣,就是不知道自己是誰。」

    孟帥心道:說不定你是個真身穿,喪失了記憶的那種,保不準咱們還是老鄉。一會兒跟你對個「天王蓋地虎」,不知道你怎麼答對。道:「您隨身帶了什麼東西?有什麼線索?」

    水老道:「東西麼?我帶著包袱,裡面放著一大包金銀。除此之外,就是這盆草葉。」他一手拍了拍放在桌上的盆景,將包袱打開,但見金燦燦,白花花,光芒閃爍,都是金銀錠。

    霎時間,光華大放,數道目光射了過來,充滿了侵略性。

    孟帥嚇得忙遮掩住,道:「擦,這東西哪能往外露?」望瞭望四周,傻笑了兩聲,等眾人各懷心事的轉過頭去不看這邊,才稍微定神。收住笑容,突然疑惑道:「既然如此,這包袱該有多重啊?」

    伸手一提,但覺得入手沉重,一隻胳膊竟險些提不起來,只覺得大吃一驚。要知道他這一手也是能提起近百斤石鎖的,這金銀可是實打實的壓手。

    這一下他更加吃驚,水老一路提著包袱,看來輕飄飄的沒有一點份量,他還以為提的是換洗衣服,沒想到竟是這般沉重的金銀,他的勁力該有多大?

    水老道:「奇怪麼?我也覺得奇怪,不僅如此,我醒來之後,就茫無目的的在大漠上走,一連走了一日一夜,頭頂烈日,腳踏黃沙。我也不渴,我也不餓,更不勞累。我也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只知道這樣似乎並不正常。」

    孟帥歎為觀止,道:「這應該是武功練到極高的水平的表現吧,您拿著金銀,又如此了得……」突然心中一動,暗道:難道他是個日走萬里,夜盜千家的獨行大盜?剛剛在大漠深處做了一件巨案,凱旋而歸,突發惡疾失憶,身上的金銀都是賊贓?

    雖然這麼想,孟帥也沒什麼表現,只靜靜聽水老道:「後來在路上,我遇到了一個從口外做生意的駱駝隊,一路跟著回到中原。路過瓜陵渡的時候,就在學堂裡找到了安身之處。」

    孟帥道:「既然您衣食不愁,堅持在這裡教學是什麼原因呢?一時起意麼?」

    水老道:「你們老船東留我的。他見到我,大概是發現了什麼特別之處吧,硬要留我,還說管我一日三餐。我見他熱情,便留下來了。但是不知道有什麼可教的,腦子裡只有這短短一句話,便拿出來教你們。我也知道學生沒耐心聽,卻不想還有你這個異數。我本來也以為你為了偷懶,但沒想到看你一日日強壯,顯然也在家中刻苦練習武功。你既然肯勤練武功,卻還肯陪著我這老兒,一是你心地善良,二來,怕也是我們師生有緣分吧。」

    孟帥「哈哈」幾聲,心中暗道:「原來你什麼都知道,外麵糊涂,心裡明白。可惜和你有緣分那個是我的前身,他陪你五年,我才陪你幾個月,顯然他的緣分比我大十倍。」

    水老望著他,神色很是柔和,道:「我本來以為你只是個心地善良的好孩子,今日卻見了真顏色。沒想到你這孩子機智和勇氣都不缺乏,雖然資質差一些……」

    說到這裡,孟帥面皮一動,暗道:你連我資質差都看出來了,懂的實在是不少,就算是我兄長,也是根據我的學武進度推測我的資質,你一眼就看出來了,這還是大師的眼力吧?你到底忘了什麼了?

    水老接著道:「資質憑天定,修行在個人。這句話是最正確不過的。以你這樣的性情和日夜不輟練功的毅力,是一定會成大器的。我很早就想,若是有一日我恢復了記憶,便收你為徒,全了這場師徒緣分。可是上天一直不予我這機會。」

    微微搖頭,水老長嘆道:「我想留住一日師徒緣分,因此每天問你明天還來不來。若是你明天還來,我便多一日恢復記憶的時間。但今日我便要遠走,看來你我緣分到此為止,終究沒有名正言順的師徒之緣。」說著再次飲了一杯酒,道,「世上的事本是如此,哪能事事盡如人意?今日喝一杯酒,咱們就分別吧。」將面前的酒杯倒滿,退給孟帥。

    孟帥結果酒水,一飲而盡。酒漿辛辣,順著喉嚨留下,勾起了一絲前世的記憶。看著水老心道:雖然以前的印象全是錯的,不過說到底我們也差不多。你想找過去,卻始終無力,我對過去瞭如指掌,卻再也回不去了。如此咱們也算有緣。不過既然你要錢有錢,要力又力,我又何必擔心?至於記憶這等事,那是著急不得……

    記憶?

    某個想法突然劃過腦海,孟帥猛地站起來。

    周圍人再次被聲響驚動,紛紛看來,孟帥尷尬一笑,緩緩坐下,埋著頭躲了一會兒,才從衣袋中緩緩掏出一枚水晶果子。

    這就是黑土世界留給自己的紀念,他個人覺得,好像是滋補記憶的好東西。

    不過,這也是他憑藉自身情況的推斷出來,是否可靠,還在兩可。

    就算是真的,能對自己以外的其他人用麼?

    雖然一直把這水晶果視為自己的私有物,尤其是這是用自己舊身體換來的,不但珍貴,而且用一點少一點,但孟帥還是在這等氣氛之中,毫不猶豫的拿了出來。

    以後恐怕沒有機會了,就算是結個善緣吧。

    他緩緩的將手從桌子底下靠近水老,這個距離應該能讓點數的使用對象從自己轉移到對方身上,如果這個果子只能對自己使用,那就沒有辦法了。

    咔的一聲,果子碎裂。

    一道光芒從果子中間飛出,準確的落入水老身上。

    水老染上了醉霧的雙眼亮了一下,然後再次閉上。

    孟帥等了一會兒,推了推水老,道:「老師,您現在想起什麼來了麼?」

    水老睜開眼睛,孟帥一下子失望了,那還是一雙充滿迷茫的眼睛。

    果然水老已經以迷惑不解的口吻道:「想起了什麼?」

    沒用!

    陪著水老又喝了一杯,孟帥心底說不失望是假的,想了想,下定決心:

    再試一次!

    他就衝動了,再出來了一枚。

    啪——又是一道細微的光芒。

    水老目光又是一閃,但迷茫的神色再次如漲潮一般泛了上來,很快淹沒了所有的理智。他顫抖的手再次抓向酒杯,又是一杯飲盡。

    孟帥又是擔憂,又是失望,止住水老道:「別再喝了,身體受不了。」

    眼見日已西沉,夜色降臨,現在肯定趕不了路了,別說水老,自己也回不去家了,便叫過店小二道:「你們這裡有沒有住宿?開一個房間,我們要歇息。」想了想,又道:「你們這裡有沒有牲口?明天早上雇一輛車來,我們這位老爺子要趕路。」反正水老有錢,有錢就應該享受好一點的條件。

    店小二答應去了,水老已經喝得趴在桌子上。

    孟帥看著他,心中也是猶豫,他還有一個水晶果。

    最後一個。

    要不要一起用了?

    猶豫了好久,他還是沒法拿出去,這已經是他最後一個果子,也是他軀體留下的最後一點資產,不管有用沒用,他還是想留給自己。

    看來緣分只有到此為止了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9
第十章 夜戰

    夜晚,店房。

    因為只是官道上一般的客店,店房窄小,也談不上整齊乾淨,不過是給路過的人歇腳的地方,往往一個大通鋪上就住了十來個人,擁擠不堪。因為孟帥多花了銀錢,包下一間房子,一張土炕兩個人睡,倒還寬敞。

    孟帥前世衣食無憂,這一世過得也還算安穩,睡不慣這僅僅鋪著稻草,連鋪蓋也沒有,還有臭蟲跳蚤襲擾的硬土炕,睜著眼睛過了半夜,聽到水老都睡著了,兀自沒有睡意。

    正在這時,只聽得窗外「布穀布穀」的聲音響起。

    聲音很輕,響了幾聲就消失在夜空中了。

    布穀鳥叫?

    別逗了,這分明是人聲。

    大概是什麼人無聊學鳥叫……

    不對!

    孟帥頭腦中閃過的都是當年看過電視劇的畫面,立刻警覺,扶著牆壁,慢慢的起身,。

    人學鳥叫,必然是接頭,或者投石問路。可能是什麼奸細在傳遞情報,或許……也可能是強盜!

    想到「強盜」,他心都漏跳了一拍。

    要是在他那個時代,這個念頭夠的上妄想症的標準。作為安善良民,他哪見過這個?

    但是這裡不是二十一世紀的都市,這裡是異界,還是亂世,據他所知,外面的世界狼煙處處,盜賊橫行!

    尤其是今天白日,水老還露了白!

    孟帥的腦子裡飛快的閃過一大堆記憶碎片——那都是鐘少軒往日教導他的,還有沙陀商隊帶來的道聽途說。

    涼州地靠邊疆,已經是大齊王朝的邊荒地帶,但這並不表示這裡比中原混亂。正好相反,大齊王朝日薄西山,早已一片混亂。生活在這片土地,安穩與否,不是在不在中原,而是看攤上什麼節度使。

    據說涼州的姜大帥是大齊藩鎮的「三傑」之一,治理軍政很有一套,涼州地面,尤其是沙陀口內還算太平。

    但那也只是相對太平而已,國之將亡,妖孽叢生,這是亙古不變的。就算在涼州,就算在商道繁忙的沙陀口,他也能數出七八伙盜賊流寇,有的來去如風,有的嘯聚山林,也有獨行大盜夜走千家。

    無論什麼樣的賊,都是一方人物,就像鐘少軒評價的,至少是個「三流」,跟孟帥比是天上地下,遇上哪個都是凶多吉少。

    雖然他有可能是想得太遠了,這畢竟還是官道上的客店,不大可能有多少賊人,但小心謹慎勝過粗忽大意,他一面起身去摸竹槍,一面去推水老,讓他警醒些。

    水老睜開眼睛,還是露出那種茫然無措的目光,長長大了個哈欠。

    孟帥無奈,自己爬起來躡手躡腳躲在門後,攥著竹槍的手心全是汗水。他自己也沒什麼經驗可言,前世跟哥們兒出去打過架,今生欺負過小孩兒,再沒有了。倘若對方來的是見財起意的普通人還罷了,倘若是專業的……

    吱呀——

    一聲輕響,在黑暗中聽得分明。

    門開了。

    兩個一身黑衣的大漢摸了進來,手中提著兩把尖刀。

    不是專業的!

    孟帥大喜,這兩個傢伙分明就是店裡的兩個小二,手裡拿的就是案板上的切菜刀和剔骨刀,忒不專業了!

    既然如此,先發制人!

    孟帥起身,抬起一腳,踹在了門上。

    只聽「咣當!」一聲,門狠狠地關上,發出一聲巨響。

    兩個店夥同時回頭,露出錯愕神色,孟帥瞅準機會,竹槍橫掄,啪的一聲,抽在前面那店小二脖子上,那店夥慘叫一聲,倒退幾步,倒了下去。孟帥倒轉竹槍,一低頭前衝,槍桿子正好兌在後面那人肚子上,那人抱著肚子滾在地,孟帥再補上一擊,將他抽昏過去。

    另一個店夥搖搖晃晃爬起來,孟帥顧不得其他,雙足跳起,狠狠踩了他的腦袋一腳,那人哼也沒哼,登時軟倒。

    這幾下兔起鶻落,幾下的功夫已經分出勝負。孟帥一是佔了趁其不備的便宜,而是他手下比一般人多了幾分功夫,因此才能成功。若是那兩個人裡面有一個練過武功,同伴倒下立刻隨機應變,勝負即刻逆轉。

    喘了口氣,孟帥一手提起竹槍,一手拉過水老,道:「老師,快別睡了。咱們住了黑店了,快出去再說。」水老「啊」了一聲,也不知道什麼意思,迷迷糊糊跟著他出了客房。

    兩人一路走出客房,還沒到客店門口,就聽有人慘叫一聲,長嘶聲劃破夜空。

    孟帥心中一緊,暗道:「前面傳來的?還有人也遭到毒手?這店家不是臨時起意,是老手?」不及細想,往外走去。

    刷——

    剛一出門,孟帥倒退了兩步,用袖子遮住眼睛。

    外面的光芒,對從黑暗中走出來的他來說,太刺眼了。

    熊熊火光如此奪目,以至於孟帥根本沒看清眼前是什麼東西。

    等到略過了一點時間,他才抬頭,睜開眯縫的雙眼,仔細看外面的情形。

    然後他傻眼了。

    小店的門口,整整站了二十個黑衣大漢,圍成了半個圓圈。每個人都身材彪悍,臉上蒙了黑巾,手中的火把熊熊燃燒,照映出了滿滿的煞氣和惡意。黑衣大漢簇擁在中間的,乃是一高頭大馬,馬上坐著個留了小鬍子的壯漢,周圍四個舉火把的嘍囉簇擁著,看樣子是首領。

    這莫非是專……專業的!

    孟帥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脊柱下竄上來,一直竄到額頭,化作冷汗嘩嘩流下,從頭頂到腳心,一片冰涼。

    真的是強盜麼?

    是他剛剛還在想像的,縱橫肆虐的山賊、馬賊或者其他什麼強人?

    這些人是從哪來,往哪裡去,為什麼突然出現在客店外面,又要做什麼?

    這些他都沒法去想,對現在的他來說,也毫無意義。

    因為他全身都麻木了。

    他只是個現代社會來的小白領,一輩子沒見過殺人防火,看一次恐怖片才能見一次屍體,就說膽量又能有多大?臨危應變的本事又能有多高?即使來到異界,練了幾個月拳腳,哪裡就能鹹魚翻生?

    他有他的勇氣、志氣和義氣,讓他在平時遊刃有餘,但臨危不懼,殺伐果斷這些詞,至少現在與他無緣。

    他怕了。

    遇到這般危急時刻,他全是汗水的手緊緊握住細細的竹槍,想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想抓住最後一點勇氣。

    就見那首領神色在火光映照下分外詭異,目光掃過周圍,似乎看見孟帥,似乎沒看見,只是一揮手,吐出一個字:「搜。」

    數十名大漢撲向客店。

    雖然只有數十人,但在火把赫赫光芒下,彷彿有千軍萬馬的氣勢。

    孟帥臉色青白,往旁邊跳去,希望躲過人流,讓這些強盜從自己身邊跑過去,而不是注意到自己。

    事與願違,儘管他已經儘量不顯眼,但眾人之中還有一人正衝到他面前,笑道:「還有個小娃娃——」一面舉起刀來,迎面就砍。

    孟帥又驚又怒,手中竹槍舉過頭格擋,只聽噹一聲,刀子被崩開幾寸,竹槍卻是看出好大一個缺口,孟帥被衝擊力一震,撲通一聲摔倒,手臂兀自發麻。

    好大的力氣!

    孟帥心中閃過一個念頭,他的力氣經過鍛鍊,至少不弱於成年人,但根本比不過這廝,難道他是舉重境界的武者?

    一個嘍囉,居然是舉重境界?

    那大漢見孟帥不死,反手又是一刀,孟帥再檔,就聽喀嚓一聲,竹槍斷為兩截,大刀繼續看下,孟帥本能的一滾,噗的一聲,大刀看在地上,濺起一片泥土。

    那刀落地的地方,離他腦袋只有半尺。如果偏離了半尺,他的第二段人生,就這麼無聲無息的結束了。

    咫尺之間,陰陽兩隔!

    一股從所未有的恐懼感從心地冒了出來,他從沒有如此接近死亡,也沒有如此體會過生死間的大恐怖,一時間渾身都在顫慄。

    就聽有人笑道:「你跟這娃娃糾纏什麼——」

    孟帥就覺得身後被狠狠一撞,身子飛去,落在周圍的地上,吃了一口塵土,只覺得後背劇痛,口中又腥又鹹,一口血吐了出來。

    他被人踢飛了。

    昏頭昏腦的倒在地上,一股難以名狀的情緒不斷地衝擊腦海,讓他的視線發生了偏移,眼前的世界顛倒錯亂,陣陣血紅淹沒了視線。

    是恐懼嗎?還是憤怒?惱恨?還是其他什麼?

    被踢走之後,他抬起頭,看到了水老的身影。

    他驟然驚醒——

    剛剛只顧著脫險,混沒想到自己背後,還有一個茫然不知事的水老。

    水老消瘦的身形在黑衣大漢面前顯得分外弱小,他的眼睛在火光下顯得更茫然了。

    一大漢衝到他面前,隨手一刀劈了過去!

    不!

    孟帥眼睛一閉,再睜開時……

    什麼也沒發生。

    只見水老傻傻的站在原地,身上的衣服被砍了一個大口子,但身上油皮也沒破一處,他的眼睛比剛剛更迷茫了。

    場面出現了一陣詭異的寂靜。連已經闖入客店的大漢都忍不住回頭,一起盯著水老。

    那拿刀砍人的大漢更是傻了,呆呆的望向水老,正好水老也看了回來,兩雙呆滯的眼睛大眼瞪小眼。

    過了一會兒,那大漢大吼一聲,再次狠狠一刀劈了下去,這一回是劈到了水老的頭上!

    又是一陣寂靜。

    過了好一會兒,那大漢收回刀時,水老才抬頭看著他,道:「怎麼了?」

    毫髮無傷!

    眾人倒抽一口冷氣,連倒在地上的孟帥也一陣發呆,緊接著想到了水老自己說的:他以前,一定是個大人物。

    什麼叫大人物?

    金光護體,百毒不侵?

    活神仙?

    水老失神的站在原地的模樣,和大人物差的太遠。如果說哪裡像的話,就是他雖然傻傻的站著,周圍的人竟沒有敢大喘氣的!

    水老呆了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走了兩步,趕到孟帥身前,彎腰將他抱起。

    孟帥這個身體只有十二歲,即使在同齡人裡,也不算高大,正好被水老緊緊地抱住。

    一老一少一步步從刀劍叢中走出。

    那首領驚疑的看著他們,突然指著叫道:「殺了他們!」

    周圍呆住的大漢下意識的拿起刀,劈頭蓋臉的砍了過去。

    孟帥被抱在懷裡,並沒有受到傷害,但耳邊傳來「嗤嗤」的聲音,那是刀劍砍在水老身上的聲音,每一聲響,他就覺得心底一顫,種種憤怒、不甘、悲憤之情一起湧上心頭。

    他是自恃強力,來保護水老的,卻要靠水老捨身將他救出。

    饒是學了這麼多年武功,他的對手,只能是頑童,一旦遇到真正的強盜,簡直不堪一擊,那些小把戲,小手段更是毫無用處。

    自不量力……

    從腦海中閃過的四個字,深深地刺痛了他……

    想要力量!

    自異界穿越以來,他一直過的比較輕鬆,衣食無憂,還有兄長照拂,對武功不過保持著感興趣的狀態,直到今日,他才知道,在這種混亂的世界,沒有強力的武功,意味著什麼……

    自保尚且不足,何談保護他人?

    練武,學最好的武功,獲得最大的力量,是他現在唯一的信念。

    幾十刀沒有砍死,水老晃晃悠悠的走出客棧。圍著的強盜大眼瞪小眼,看著水老的背影倒抽涼氣,不知道誰先噹啷一聲,把兵刃掉在地下,接著噹啷噹啷聲音連響,刀劍掉了一地。

    「怪物……」不知道誰低聲叫道。

    沒有任何反應,水老的背影漸漸沒入夜幕之中。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49
第十一章 思歸

    第二天清晨,官道旁,一座小小的涼亭中,坐著一老一少。

    少的十一二歲年紀,灰頭土臉,低著頭顯得情緒很低落。老的木木呆呆,目光看向遠方,幾乎沒有什麼表情。手中還抱著一盆花草。

    昨天晚上離開客棧,稀里糊塗的走了一夜,也不知道往哪個方向走,一直到天色堪明,水老才把孟帥放在道旁的亭子裡。兩人竟不知該做什麼。

    眼見日上三竿,太陽越來越大,孟帥的頭上漸漸沁出汗來,水老開口道:「你該回家了。」

    孟帥默默點了點頭,昨天之前,兩人只是普通的師生關係,他阻止熊碩害水老,更多是出於義憤,然而經過昨晚的一番冒險,雖然沒有多做交流,但他已經十分親近尊重水老,把他當做長輩看待。

    猶豫了一下,孟帥道:「老師,那你以後怎麼辦?金銀包袱留在客棧裡了,您以後怎麼生活?」

    水老木呆呆的眼珠微動,伸手入懷,再拿出來時已經抓了一把金子,五兩的小金錠也有四五個。這年月亂世,金貴銀賤,二十兩金子就值得千兩銀錢,養一個老人綽綽有餘。就聽水老道:「臨走的時候,我抓了一把。」

    孟帥半響無語,過了一會兒才道:「兵荒馬亂,您去大城裡住吧,甘州銀寧府這樣的大城,也安全些。」

    水老點點頭,雙目望天。

    就聽官道上蹄聲響起,一輛大車駛過。水老起身,衝到官道上攔下,道:「稍等。」

    那大車乃是一輛二馬轎車,用黑布車簾猛地嚴嚴實實,趕車的沒想到水老來的突兀,一拉馬韁,喝道:「幹什麼的?」

    孟帥忙趕過去,就見水老道:「車把式,搭個車行麼?」

    那趕車的還沒說話,就聽車內有人道:「哪裡來的老兒,竟敢擋路。可知道這是誰的車?」

    說著車簾一挑,一個滿頭銀發的黑衣老婦探出頭來,滿面倨傲,目光一掃,猶如實質,刺得人臉上不適。

    孟帥哪能讓水老出頭,上前一步,道:「你嚷什麼?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是哪家的車?」

    黑衣老婦攏了攏頭髮,道:「小子,說出來把你嚇瘋了。你可知道……」剛要脫口而出,突然臉色微變,轉口冷笑道:「臭小子,你哪配知道我們家的名號。想瞎了你的心吧。走——」一聲呼喝,奪過車把式手中馬鞭,凌空一甩,兩匹馬撒歡前行,騰起一片灰塵,罩了老少兩個一頭一臉。

    孟帥擦了一下臉,啐了一口,道:「什麼鳥人,好像誰稀罕知道她是誰一樣。」過了一會兒,又道,「車裡頭應該還有人吧。」

    水老道:「嗯,還有三個。我聽到了三個呼吸。」

    孟帥點點頭,道:「該死,更想知道她是哪家了,怎麼破?」

    水老遠沒有孟帥那麼無聊,攔車不成,目光繼續往官道上望去。

    馬車行走在官道上,一隻素手挑開車簾,一個女聲道:「薛媽,你太心急了,我們現在是去做重要的事,幹嘛要與不相干的人閒磕牙?剛剛停下就是不該,還跟人朝了相,那不是給人留線索麼?」

    那黑衣老婦薛媽道:「小姐教訓的是——要不要老奴去滅口?」

    那小姐淡淡道:「罷了,現在沒時間。倒是那一老一小……昨天我就見到他們了。」

    那黑衣老婦一怔,道:「是麼?在哪裡?」

    那小姐道:「在客棧。薛媽你不在,是我把那蠢材的人馬引到客店的時候,正好看見的。後來我就走了,只知道那蠢材在客棧裡燒殺了一番,果然蠢材就是蠢材,他不知道這裡還有王法二字。當時還道客棧裡的人都死了,沒想到這兩個老少竟能活下來。要知道那蠢材腦子不夠數,手下還有幾分狠勁,能在他手裡倖存下來,倒還有點道行。」

    一老一小繼續在官道上等待。

    也是他們倆的運氣來了,過不一會兒,又有一輛大車趕了過來,那車只是輛普通的騾車,車把式一個人趕著騾子,拉著空蕩蕩的板車在官道上轆轆而行,趕到兩人身邊的時候,還稍微停了一下。

    水老打了個招呼,道:「車把式,你往哪裡去?」

    那趕車的見一老一少站在路邊,便知是要搭車,笑道:「我正卸了貨去渡口。怎麼著?」

    水老道:「把這孩子送回瓜陵渡,去不去?」

    孟帥忙道:「且慢,先送他老人家去沙陀口。」

    水老搖頭道:「你是孩子,你先走。」

    孟帥不肯,車把式道:「瓜陵渡順路,十個大子兒拉你過去,沙陀口不順道,我可不去。」

    水老將孟帥推上車,孟帥無奈,坐上了車,心知車子一動,與水老就此分別,難以再見,心中湧起一陣傷感。

    突然,他想起一事,大聲道:「且慢。」跳下車來,抓住水老的手。

    他手中,還有最後一個水晶果。

    今天,他不會再猶豫。

    手指一動,偷偷的釋放了最後一個水晶果,就見一道藍光幽幽的鑽入水老身體內,孟帥緊張的盯著水老的眼睛。

    他希望最後一刻出現奇蹟,就如同無數電視劇或者小說中出現的那樣,水老猛的醒來,故事得以延續。

    可惜……

    奇蹟還是沒有發生。

    水老木呆呆的眼睛,一直那麼僵直,只是拍了拍他後背,道:「走吧。後會有期。」

    孟帥鼻子一酸,欠身道:「您多保重。」翻身爬回車廂,道:「走。」

    大車緩緩向前,孟帥挑開車簾,不住的回頭,就見水老站在路邊,瘦削的身影孤零零的站在官道上,顯得分外蕭瑟。

    騾子車顛簸前行,孟帥靠在車廂上,被顛地昏昏欲睡,突然馬車一個顛簸,他腦袋撞上了牆,起身道:「到哪裡了?」

    趕車的笑道:「還有一會兒就到瓜陵渡了,諾,已經看到鎮子了。」

    孟帥挑開車簾,果見碼頭遙遙在望,道:「總算到了。」

    就在這時,只聽風聲驟起!

    一道影子從天而降,如羽毛一般落在車轅上,淡淡道:「下車!」

    孟帥驟然抬頭,第一眼只見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目光炯炯的盯著自己,沒認出來,再仔細看時,才驚聲叫道:「水……老師?」

    那老者正是水老,但精神氣煥然一新,神采飛揚,哪有之前半點木訥?

    孟帥還在發愣,水老一手提起他,另一手隨意扔出一塊金子,道:「這孩子我帶走了,不許跟別人提起一個字,不然要你的腦袋。」身子一輕,竟憑空飄飛出去。

    那車把式看的呆了眼,過了一會兒,才吃吃道:「活……活神仙!「

    孟帥被水老帶著在天上飛了不知多久,只覺得耳風聲呼呼吹響,但並沒有感覺到風吹得很厲害,似乎前面有擋風玻璃一般。

    兩旁的景色飛掠而過,比火車還快,腳下景物越來越小,漸漸地身邊浮出一層層白霧。

    「這是到了雲端了。「

    孟帥好歹也是坐過飛機的人,不能對飛天這種事大呼小叫,那也忒對不起他穿越者的身份了。

    死死地咬住牙,他開始關注腳下的風景,腳下浮雲半遮掩過的青山與黃水,別有一番壯麗。

    過了許久,水老拉著他,緩緩落在河水邊上,咆哮的河水從身邊奔騰而過,河面上的冷風撲面而來。

    水老看著他,道:「很不錯,第一次上天,竟一點也不害怕。」

    呵呵,怕的雙腿發麻,差點坐地下我會跟你說?

    孟帥回頭看了一眼水老,登時嚇了一大跳。剛剛水老從天上降下來的時候,雖然精神奕奕,但也是皓首白鬚,垂暮老人模樣,但現在再看時,不但臉上皺紋褪去不少,連頭髮也變得半黑半百,望之已經不過五十許人。這等逆生長可真夠逆天!

    不過水老身上驟然起的變化太多,也不差一兩件,孟帥暫時壓住疑惑沒問,只道:「老師,您好起來了?」

    水老哈哈一笑,道:「要說全好,也沒那麼容易,但是七八分好總是有的。既邁出了第一步,以後的事情就不麻煩了。」

    孟帥心中暗自懷疑——到底是不是自己那幾個水晶果子的效果,要說不是,萬萬不能解釋水老突然變清醒這件事,但要說是,離開的時候一點徵兆也沒有,難道這玩意的藥效有潛伏期?

    但不管怎麼說,有用是好事,他付出了所有的財產,終於有了效果。

    不過一恢復記憶,水老就爆發出了種種不可思議的狀態,這是什麼原理?

    孟帥好奇的問道:「老師,剛剛那是武功麼?是輕功麼?」

    水老道:「不算武功,更已經脫離了輕功的範疇。但你若想這般自由飛翔,卻要學好武功。」他低頭看了看孟帥,目光中露出一絲可惜,輕嘆道:「只是資質略差了一點。」

    孟帥自然知道自己資質差了一點,但他身為穿越者,哪管什麼資質決定論,道:「不是天才,就沒希望學好武功了麼?」

    水老一笑,道:「天才確實是天地造化中意的人才,但天地再中意,我不中意也是枉然。若是天地喜愛誰我就喜愛誰,那我還活著有什麼意思?我偏偏看你這孩子順眼?來,可願拜我為師?」

    孟帥大喜,道:「當然願意。」不過他畢竟是現代人,猛的跪下磕頭叫師父的事不是很順手,還沒反應過來,水老已經拉住他,道:「來,邊走邊說。」

    剛剛一通飛行,也不知走了多遠,但眼見周圍還是口外的景色,料想還在涼州。水老帶著他沿著道路向前走,邊走邊道:「為師姓水。雙名思歸。「

    孟帥點點頭,這麼說叫水老是不錯的。

    水老繼續道:「我不是這裡的人,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那地方不是外人隨便能進去的。即使你拜入我門中,短時間也去不得。我只好留在這裡教導你,雖然時間不長,但三五年的師徒緣分總是有的。「

    孟帥道:「您家裡還有人吧?這麼長時間不回去,家人不著急麼?」

    水老道:「一個人也沒有。那地方……嘿嘿,那地方又荒涼又危險,若不是責任所在,我也不愛回去。將來你若修煉有成,說不定就有機會……嗯,既然要好好教導你幾年,咱們先找個房子住下。」

    孟帥道:「不如去我家……」剛出口,又有些後悔,那地方可不是他家,鐘少軒還罷了,老鐘頭會歡迎另一個老頭?他哪有資格安排水老的住處。

    水老卻淡淡道:「瓜陵渡那地方我不想回去。不過讓你離家太遠,似乎也是不好,這樣吧,咱們去沙陀口找房子,你搬過來住兩年,回頭再回家也就是了。」

    孟帥道:「好。」因為鐘老頭反對,鐘少軒無法把家傳的上乘武功交給他,他也早知道自己肯定要去外面學武,能跟水老這樣近乎玄幻的高人學武,那是再好不過了。

    水老突然道:「不過有一件事為難,要去沙陀口找房子,咱們的錢還不夠。」

    孟帥一怔,道:「我雖不懂市價,但現在租一套帶院子的大房子,一年也不過幾十兩,一塊金子幾年也租下來了。」

    水老皺眉道:「租什麼,要買。」

    孟帥「啊?」了一聲,道:「您不是才住兩年……」

    水老沒理會他問什麼,自顧自道:「沙陀口人煙稠密,又是軍事重鎮,直接搶房子,動靜太大,並不合適,是不是?」

    孟帥嘴角一抽,道:「是吧。」

    水老點頭道:「所以要買。咱們要練武,當然要買能跑馬的大院子。為了專心練武,許多雜事當然要僱人去做。你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又要練武滋補,伙食也不能太差,更別說兵刃、馬匹、衣服藥品,樣樣要錢,是不是?」

    孟帥「嗯,嗯」兩聲,水老道:「如此看來,這些錢十分不夠。練武這等費錢的事情,沒有千兩黃金,根本不夠用。」

    孟帥一咧嘴,心道:我連上這身子一共練了三年武功,連吃帶喝,一共也沒有花掉五十兩銀子,您一開口就是黃金千兩,這是怎麼算的啊。

    水老卻不理他的小心思,道:「果然還是要去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50
第十二章 行舟

    孟帥聽到這麼輕描淡寫的一個「搶「字出口,只覺得五體投地,心中暗道:果然我猜得沒錯,你就是獨腳大盜,莫不是要拉我上賊船?跟著問道:」劫富濟貧?「

    水老道:「濟什麼貧?就是去搶。你若要劫富濟貧,就別自己撈油水,若是為了自己花用,就別頂著劫富濟貧的帽子,好好的詞給天下那些假俠客,真強盜糟蹋了。今日咱們搶錢自己花,也沒什麼值得說嘴的。「

    孟帥聽這話倒也有理,道:「是了,去搶誰呢?「

    水老道:「這個麼……昨晚那伙強盜倒是不錯的人選,不義之財,取之不傷。可惜我剛剛飛了許久,竟沒發現他們的蹤跡。想必是來無影去無蹤的馬賊……但他們也沒有馬……」略一沉吟,道,「咱們往沙陀口走吧,路上遇到什麼門派,鏢局,武館之類的搶了便走。」

    孟帥愕然道:「搶練武的,那不是加大難度麼?是因為同行是冤家麼?」

    水老道:「你怎麼說的跟街邊上擺攤搶生意的一樣?將來你武功越練越好,除非像我這樣落了難,不然不應該缺錢花。但倘若真有一日你沒錢花了,要搶劫,也要搶劫練武的。你看那些販夫走卒,山野村夫,錢都是一個子兒一個子兒血汗換來的,拿鋤頭從地裡刨出來的,這些人的錢,你拿一文錢也燙手。那些練武的,坐擁千金,都從武功上來,有朝一日功夫不到家,給人搶了去,那是他理當如此,與人無尤。就比如說你,如果去搶別人,別人一刀殺了,那是你學藝不精,願賭服輸,被殺了同樣不能怨怪別人。」

    孟帥暗道:這都什麼和什麼?虧了我是二十一世紀大好青年,若是一般的小孩子,被這種思想毒害一下,那還了得?乖乖,我百毒不侵,真是偉光正。

    水老混不知道自己被暗中噴了,只道:「我現在還沒修養過來,不宜飛了,咱們要趕路,需要馬車,或者……」

    正說著,就見一艘小船從河面上順流而下,水老大喜,忙奔到河邊,只見那艘小船簡直如一根飄零在水上的橫木,又窄又破,上面坐著一個人,身穿白色斗篷,覆蓋住全身,船頭橫放在一根黑黝黝的枴杖。除此之外,並無划水的艄公。

    水老略一猶豫,便不出聲,眼睜睜的看著小船從眼前離開。孟帥心中暗奇,那人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不知道是什麼路數,竟能令水老不動手。但水老不做聲,他當然不會說什麼。

    過了一會兒,又見一條船順流而下,這一條卻是正經的渡船,只是也頗為窄小,最多不過容納三五個人。水老帶著孟帥一躍而下,落在船頭。

    那艄公見了水老,啊的一聲大叫,水老扔給他一塊金子,道:「這小船我買了。你上岸去吧。」隨手一扔,將他扔回岸上。

    孟帥心道:「合著水老壓根就不租東西,看見什麼就只管買,這得花多少錢?怪不得張口就是黃金千兩。」

    水老雖沒看孟帥,大約也只道他在想什麼,道:「這也是救他一命,他若行的快了,追上前面的人,別說小船,性命也沒了。」

    孟帥道:「前面那船?就是那個白斗篷?那是什麼人,您認識?」

    水老道:「不認識。我在這裡沒熟人。」

    孟帥哦了一聲,道:「您看他是個高手?」

    水老道:「這裡也沒高手。」

    孟帥半截話嚥了回去,過了半響,才道:「那咱們不是去追前面那人麼?」

    水老道:「是去追他。記得我說過麼,要搶練武的人,剛才那個就是練武的人,雖然算不得什麼高手,但看他的樣子,在這一片也算的一個人物,一定窮不了。」

    孟帥一陣無語,道:「那您剛才幹嘛不上去直接搶,難道咱們要偷襲?」

    水老道:「什麼偷襲?你看見他那種精神狀態了麼?心神守一,閉目自養,趁手的兵器早早擺在前面,分明就是去決鬥。」

    孟帥心中一驚,隨即喜道:「決鬥?」高手對決?

    水老道:「嗯,既然是決鬥,說明他要去會另一個人,那人當然也習武,也不窮。你說咱們是半途就把他截下來好呢,還是等他引我們去決鬥的地方,兩個肥羊一起抓好呢?當然要一次抓盡,且等他一程。」

    孟帥只覺得全身冷汗直冒,就聽水老猶自不足,道:「可惜了,既然是決鬥,身上就不會帶太多的金銀,不然太沉重。但願他們帶了銀票,如果沒有,只好先拿他們的兵刃抵償。既然是成名人物,兵器也不是破銅爛鐵,自然也值得幾個錢吧。」

    孟帥覺得,自己好像一不留神,就要接觸到一個混賬世界了。

    小船一路順流而下,也不見水老操舟,船身居然也在浪頭上平穩行駛,好像化作了一條大魚,遊刃有餘。

    行了好一會兒,水老腳步一頓,小船戛然而止,好似在水裡投了個重錨,無論水浪怎麼翻滾,竟然絲毫不見前行。

    孟帥從船上站起,遠遠的望去,只見前面一艘小船已經穩穩停住,而在最前面,似乎橫了另一艘船,但距離太遠,看得並不清楚。

    水老道:「開始了。看見兩人的樣子了麼?」

    孟帥苦笑一聲,道:「不大看得見。」

    水老道:「那是功夫不到了。我現在往前開船,什麼時候看到了,你就告訴我停船。」也不見他搖櫓,小船緩緩前行。

    孟帥心道:這怎麼跟測視力一樣?

    懷著不肯服輸的心情,孟帥一點點的凝視著前方。

    驟然,抬起頭,遠處兩艘小船已經清晰的彷彿就在眼前。

    「我看見了。」

    水老聞言,立刻停船,道:「現在能看見了?那也不錯了。現在說說,除了咱們看見那個斗篷人,對方是什麼樣子?」

    孟帥眉頭皺起,凝目看去,但見橫在江心的小船上,一個黑袍人居中而坐。他那艘小船隻有比鬥篷客的更小,但坐在上面穩穩當當,氣派更是極大,彷彿坐在龍椅上。

    孟帥一面看,一面回答道:「一個長著黑鬚的中年人,有點發福,身上穿著黑色的長袍,沒拿兵刃。」

    水老聞言欣然道:「不錯,能看到這個地步,已經不錯了。看來你天生視力不錯。只是不曾習練過相關功法,因此不會使用。來,我先傳你一段口訣,你先試一試。」

    孟帥點點頭,記下水老傳的口訣,倒也不難記,以他的記憶力,不過一遍就記住了。嘗試運轉一下,只見的小腹中那團只管趴窩,任事不理的內息終於動了起來。

    內息化作一道道暖流,順著丹田往上流轉,孟帥按照隱老的吩咐,引著內息往上行,沖上頭頂,凝聚七竅,剛剛提升過的五感登時又發生了變化。別的尚且不說,只看視力,竟連那黑袍人的每一根眉毛都看的清清楚楚。

    心思一動,孟帥道:「老師,我已經能周轉體內內力,是不是已經……」

    水老道:「嗯,既然能調動內息,就是已經跨過內家的『吐納』、『坐忘』兩個層次,進入第三個『接引』的層次了。這也是水到渠成,三年時光,若不是一直沒有引導,你早該到這一步。等回去我傳你完整口訣,自然一步登上第四個層次『搬運』。」

    孟帥點點頭,這麼輕鬆也沒什麼可奇怪的,厚積薄發麼。

    因為耳目聰明,他甚至聽到了風中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是白袍客與黑袍客的交談。

    「百里曉。你果然來了。」風中傳來的聲音生硬冰冷,如凜冽的北風。

    那是白袍客的聲音。

    那百里曉自然就是黑衣人了,他長得富態,口氣也溫和,道:「鐵兄順流而下,一往無前,小弟本不愛當這擋車的螳螂,無奈鐵兄一意如此,只好捨命陪君子了。」

    那白袍客的身影忽的一長,孟帥看著,大概是猛地站了起來,就聽他喝道:「百里曉,你這個騙子,還我兄弟命來。」

    百里曉卻是穩坐不動,道:「鐵兄這麼怎麼話說?令弟身遭不測,我也很遺憾,只是要把這個與我聯繫起來,怕是欲加之罪了吧?「

    那白袍客暴喝道:「他本來好好地,若不是聽信了你的鬼話,去截殺那姓榮的老兒,怎麼會落得如此下場?現在他亂箭穿心,死的屍首也不見,這都是你造的孽。」

    百里曉雙目望天,道:「怨天尤人啊……「

    那白袍客喝道:「什麼?「

    百里曉冷笑一聲,道:「我忘了,你是個老粗,聽不懂這樣的文詞。那我說的淺顯一點,別他媽拉不出屎怨茅坑。「

    那白袍客勃然大怒,喝道:「你說什麼?「

    百里曉冷笑道:「說的就是你弟弟鐵無涯。他仗著武功不錯,就有了非分之想,竟敢摻和到『天下第一事』裡面去。那消息人人可買,但買了消息,知道了這裡面的水渾,知難而退的十個裡面倒有九個。剩下一個就是你弟弟這樣的貪心鬼。我賣他消息時,就曾警告過他,這是官面上的事,江湖人不要摻和,你弟弟貪心不足,非要強求,落得這樣的下場怪得了誰?」

    他打量了一眼白袍客,道:「你們兄弟的性情倒也不同。你弟弟不識好歹,你倒知道。看你也不敢去找正主,反而知道我這人孤單一人,上無親朋,下無子弟,乃是個孤家寡人。你覺得我好惹,因此來找我的晦氣,好得很。你弟弟要是有你的腦子,現在還在家裡摟著婆娘享受呢。」

    那白袍客大怒欲狂,就要撲上去,但突然止住了身形,道:「你說我膽小怕事?放你娘的屁,我只不過是不知道找誰。我給你兩個選擇,第一個就是死在我手裡,第二個是把榮昌的下落說出來。」

    百里曉抹了抹小鬍子,道:「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

    那白袍客道:「什麼?」

    百里曉道:「繞了這麼半天,你不是就想知道榮昌下落麼?到底是一派掌門,算盤打得啪啪響。旁人要知道這等機密消息,最少也是黃金千兩,你卻只憑著一張口,就叫我說出來,可憐你死去的弟弟給你當了籌碼了。不過話說回來,你弟弟明知道這次行事危險,你這做哥哥的就在本地,他都不肯找你幫忙。看來你們兄弟的情誼,也是十分平常啊。」

    那白袍客數不清被他氣倒過幾次,喝道:「你是一定不肯說了?」

    百里曉突然嘆了口氣,道:「不是我不肯說,就是你現在拿出黃金千兩,黃金萬兩放在我面前,我也不會賣了。這個消息封存了。」

    那白袍客道:「百里曉無所不知,萬事通無所不賣,你要砸自己的招牌?」

    百里曉道:「那倒未必。你要是給我百兩黃金,我可以賣一個相關的消息給你,保管你不吃虧,物有所值。只要十分之一,這個是今天才有的優惠,你愛要不要。」

    孟帥在遠處看見,只見那個白袍客猶豫一陣,終於從腳下包袱裡掏出金燦燦的大元寶遞給百里曉,心中暗道:這百里曉說得一點不錯,你分明就是報仇是假,買消息是真,不然幹嘛帶這多麼錢?

    那金燦燦的元寶看來實在好看,孟帥又看了一眼,暗道:水老說了,今天我們是來搶劫的,你們這些金子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歸根結底是我們的。

    百里曉收下元寶,道:「好了,消息就說與你知道。你知道我為什麼封存了這個消息麼?」

    那白袍客道:「為什麼?」

    百里曉道:「因為有人給我打了招呼,說敢再對這件事動一點口舌,就要我好看。百里曉雖然愛財,更愛性命。不值得為身外之物害了自己,因此不賣了。」說完就住了口,良久不再出聲。

    那白袍客焦躁道:「然後呢?」

    百里曉道:「沒了。」

    那白袍客道:「沒了?物有所值呢?」

    百里曉道:「這還不物有所值?江湖人傳言,百里曉要錢不要命。其實是我光棍一條,遊蕩江湖,無所顧忌。能讓我都不敢開口的人,你說勢力有多大?你要摻和進去,不僅僅自己的性命,八仙劍派上下幾千弟子都要給人連根拔起。聽我的勸阻,榮昌這件事,不僅僅干係到那筆橫財,更干係到皇位更替,那是廟堂的事。江湖人再大,除了那些神龍宗師,都是些螳螂,擋不住人家的戰車。我一言救了你滿門性命,只要區區百兩黃金,那還不是物有所值,便宜之至?」

    那白袍客再也忍耐不住,抄起枴杖,就要往前砸去,手舉到半空,突然停下。然而這一個動作做出來,對方立刻有了反應,從空中撲過來,迎面一拳擊出!

    那白袍客一瞬間停滯了,枴杖有一剎那收不回來,但緊接著已經抽回枴杖,舞成了一道風。

    那是真正的風。

    以往孟帥看過舞槍棒的,也有舞的生風的,但那不過是兵刃帶起來的微風,而那白袍客的鐵拐,是真正的形成了一道風一樣的軌跡。

    龍捲風!

    在孟帥眼前,彷彿有一道龍捲風來回翻滾,幾乎籠罩了整個河面。河水被風暴吹得洶湧翻滾,連孟帥腳下的小船都感覺到了波蕩。

    而那百里曉,雖然先發起進攻,但在風暴當中卻只像一個小船,雖然一直在追尋風暴的中心,也就是那白袍客,但在暴風中被吹得七扭八歪。

    至少孟帥看來,他一直是在掙扎。

    種種掙扎,只是期望暫時自保,至於反敗為勝,目前看來機會不大。

    兩人纏鬥,水老突然道:「感覺如何?「

    孟帥遲疑了一下,突然道:「那個百里曉罵得很痛快。」

    不是他關注無聊的事情,而是百里曉罵的那句「拉不出屎怨茅坑」讓他想起了糾纏不休的熊碩。

    水老道:「比武之前,若能以言語刺激對方情緒,讓對方失控,對於自己自然大為有利。那姓百里的很會嗆人。」

    孟帥道:「這就是所謂的嘴炮無敵吧。」

    水老道:「那姓鐵的也是老江湖,被刺激的失神之後,立刻控制了下來,但已經有些晚了。他一動,就有破綻,被那百里什麼趁虛而入,佔了先機。」

    孟帥吃了一驚,仔細看那場中情形,但見暴風飛舞,陣陣波浪往上下游蔓延,怎麼看也是那白袍客佔了上風。

    水老雖沒看他,也大略知道他想什麼,道:「若是誰聲勢大,誰就佔上風,大家也不必學武,只學他那華而不實的棍子就好了。」

    孟帥問道:「那棍子華而不實嗎?」

    水老道:「該用勁力的地方沒用上,不該用的地方瞎用。那鐵拐是奇門兵刃,卻沒有展現出獨門的招數,實在是糟蹋了。況且你看那暴風波及的範圍就知道,這是一門遠程的武功,被人欺近身去,就已經失去了優勢,不過是仗著動作大唬人罷了。」

    孟帥點點頭,又問道:「那另外一個呢,百里曉的武功怎麼樣?」

    水老道:「不怎麼樣,和那白衣服小子一路貨色。」

    孟帥心知水老眼光極高,他說不怎麼樣,絕非真不怎麼樣,至少孟帥本人是沒有鄙視這些人的資格的。不說別的,就讓他全力輪動大鐵槍,能激起一道浪花麼?那白袍客可是攪動了整個河流!

    水老道:「不過這黑胖小子有點意思。他的身法至少包括了五門不同的武功,而且是五個不同門派的傳承。掌法更是至少變換了七個門派,看他銜接的也算巧妙,雖然依舊是拼湊,但已經熟極而流了。」

    孟帥道:「厲害,十多門武功……十多個門派?難道這些武功是不同門派所傳?您都認得?」

    水老道:「這些亂七八糟的功夫我怎麼認得?但每個門派的發力點都不同,出手風格更是各異,他還兼修佛道二門的武功,那都是一眼就能認出來的。說他會十多個門派的武功,那還是少說。不過他武功高低,這個記憶力是不錯了。」他盯著那百里曉,似乎饒有趣味。

    孟帥心道:剛才聽他們講話,這百里曉似乎是個情報販子,說不定是百曉生一類人物,或者是姑蘇慕容那種兼學百家的路數。

    眼見場中戰鬥越發激烈,水老突然道:「行了,不必再看下去了,動手搶吧。」腳下一頓,小船如離弦的箭一般順流而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51
十三章 囚牢

    翻滾的波濤中,一葉輕舟如離弦的箭一般飛流而下。

    原本在河水中間爭鬥的二人同時一怔,緊接著便專心回到自己的打鬥中去。

    生死決鬥,哪容得分心?

    況且剛剛他們也看見了,船上不過是一老一小,想必是路過的人吧。

    然而,這一次他們想錯了。

    小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飛速的插到了兩艘小船之間,截住了百里曉回去的道路。

    激烈的戰鬥瞬間停止,空氣中瀰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

    百里曉已經回不去自己的小舟,倒翻一個觔斗,落在白袍客的船頭,喝道:「什麼人,找死麼?」

    白袍客更是已經舉起了鐵拐,喝道:「去死——」一拐打出。

    哪知這一拐半空中拐了一個彎,又砸向百里曉。

    百里曉呼嘯一聲,仰面折腰,躲過了這一擊,喝道:「早防著你這一招——」一腳倒鉤,踢在白袍客手中鐵拐上。。

    只聽忽的一聲,半截鐵拐往外飛出,白袍客手中銀光一閃,噗地一聲,一段白刃刺入百里曉腹部。

    血光四濺。

    那百里曉慘叫著倒了下去。

    兔起鶻落的幾下,戰局已經塵埃落定。孟帥吃了一驚,仔細看時,就見白袍客捏著一把二尺長的斷劍,劍柄就是剛才那根枴杖的下半段,想來是杖中藏劍,正好用來偷襲。

    真好辣的手段,但也是真的好快的反應!

    若按水老所說,他本處於劣勢,而剛剛水老的出現,也自然在他意料之外,但他瞬間就能利用這個意外反敗為勝,若無相當的經驗和機變,哪能是這個結果?

    對於這個局面,水老只是瞥了一眼,道:「別鬧。」

    然後,就見他並指一劃,刺拉一聲,四道水牆憑空升起,如籠子一般,將白袍客的小船圍繞在其中。

    孟帥瞠目結舌,他甚至沒感覺到一絲力量的波動,就見大河停下奔騰的腳步,逆流而上,如一匹白練一般席捲上來,形成了一個天然的大牢籠。

    轟轟轟……

    大河的水聲依舊,江河仍然在流淌,但那座憑水而起的水晶牢籠也依舊矗立著,水壁上依稀可見琳琳的波紋。

    就像……法術一樣!

    孟帥感覺到呼吸一緊——這個世界,到底還有些什麼東西?

    他如此吃驚,那白袍客的驚恐只在他之上,看著四面的水牆,啞聲道:「奇功……您是……是一位宗師前輩麼?」

    孟帥心中一動,記下了奇功和宗師兩個詞。

    水老不予置答,道:「你叫什麼名字?」

    那白袍客全無剛才半分囂張,神色恭敬甚至謙卑,道:「晚輩鐵拐仙鐵無敵。」

    孟帥心中暗笑——這傢伙做派還有幾分高人模樣,哪知名字如此中二。

    水老哦了一聲,指了指倒在地上的百里曉,道:「他是誰?」

    鐵無敵道:「那是……一個江湖敗類,『萬事通』百里曉,武林中有名的大騙子。」

    孟帥心道:他若真是盡人皆知的大騙子,你弟弟找他去買情報,豈不是大傻子?你剛才也買了情報,你也是大傻子?撒謊也不會撒。

    水老道:「萬事通……他既然叫這個名字,想必是博聞強識,見多識廣那類人物了。」

    鐵無敵道:「他倒是什麼都懂一點,不過樣樣稀鬆……實在是稀鬆平常,不值一提。」他深知這水老這等人物是何等了得,平時別說見面,就是聽說都難得聽說。今日一見,既是危機,又何嘗不是一場大機遇?

    眼見那宗師雖不說慈眉善目,但也沒什麼敵意,至少比自己在晚輩面前的架子還小些,鐵無敵大著膽子道:「前輩……晚輩雖然無用,但也是八仙劍派一派掌門,前輩有什麼用得上的地方,儘管吩咐。是了,最近有一場大富貴,晚輩願意獻給前輩。有一個叫榮昌的老兒,攜帶了一筆……」

    水老淡淡一笑,突然一伸手,二指一搓,做出了一個捏的動作。

    鐵無敵的身子登時僵在空中,臉上的肌肉也僵硬了,半張著口,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隨著他被定住,水老道:「小二,先把黃金拿過來,你去搜他。」

    孟帥咳嗽了一下,倒也不牴觸,跳上小船,先從百里曉的船上把黃金百兩拿過來,然後回到鐵無敵的船上,把那鐵無敵裡裡外外搜了一遍。

    那鐵無敵大概真是為了買情報,居然真的帶了千兩黃金,除了兌給百里曉的百兩現金,還有另外百兩黃金和八百兩的金票,另有一個隨身的荷包之內,帶了些散碎銀子,大概有十兩上下。

    除此之外,還有一塊晶瑩剔透的玉珮,一枚扳指,兩個藥瓶。

    這可是大豐收,一次就達到了任務標準,孟帥也美的不行。

    收拾過黃金,孟帥看著藥瓶,道:「莫非是靈丹妙藥?「

    水老道:「這些俗人有什麼靈丹妙藥?多半是白藥和解毒藥。」

    孟帥拔開蓋子一聞,還真是白藥,另外一個瓶子打開,卻是一股甜香撲鼻。

    水老一聞之下,夾手奪過,扔進河水之中,道:「下作的毒藥,咱們用不著。」用手摩挲了一下玉珮,道:「玉質不錯,堪堪能做最低等的印媒。出去也能賣千把兩銀子。不錯,只他一個人,就先解決了咱們房子的問題。」

    孟帥道:「印媒是什麼?」

    水老道:「那是封印師用的東西,你現在用不上的。將來能不能用上……那也只能隨緣。」

    當下隨手把玉珮遞給孟帥,不再提起剛剛那件事,只道:「他那枴杖裡的斷劍不錯,你拿過來。」

    孟帥撿起連著短劍的枴杖叫過去,水老隨手一折,把短劍連著一小截枴杖撅了下來,剩下的隨手扔進水裡,接著虛踢一腳,將鐵無敵踢下水去。那鐵無敵保持著僵直的姿勢,如一根浮木一樣在河水裡滾了幾滾,漂向下游,也不知死活。

    孟帥看著水老把銀票收起,有看了一眼滾滾的河水,很想道:「其實你向他要錢,他也會給你的。說不定還會給更多。」但略一猶豫,還是沒說出口,這等強弱分明的形勢,主動權全在水老手中,他願意要那鐵無敵奉承,或者對他說得什麼大富貴感興趣,自然會給他機會,若是沒興趣,鐵無敵說什麼都是聒噪,一腳踢下去就安靜了。

    這就是碾壓吧。

    水老伸手提起那百里曉,試了一試,道,「這個還有氣。帶上他走。咱們這就去沙陀口吧,該做的事情,就要早點做。」隨手在他身上捏了幾捏,立刻止了血,將鐵無敵身上的刀傷藥給他敷上,抓住就走。

    孟帥心道:我去,剛剛那鐵無敵太冤了,費盡心思討好,被一腳踢下河,這位趴那一動不動,竟撈了個保外就醫的待遇。莫非是水老師看這個人比較順眼?

    兩人帶著一個傷者上了岸,再攔了一輛馬車,水老還是老樣子,隨手拋下一塊金子,把馬車買了下來,一路趕到沙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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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章 定居

    這還是孟帥第一次來沙陀口。

    沙陀口是涼州數一數二的大城,足有十餘萬人口。這裡在以前是涼州與北狄的邊塞,自從姜大帥建節涼州,在前線再修了一座新城,沙陀口便不再充當橋頭堡,享受了難得的十餘年和平,因其四通八達的地理位置,商貿也越發繁榮起來。

    現在的沙陀口,已經是涼州的商貿中心,成了名符其實的涼州第一城。口內口外的商人彙集於此,街上隨處可見帶著駝鈴的駱駝商隊,更有長得卷鬍子的胡商販賣西域的特產,甚至酒肆之中還有美豔胡姬獻舞,這是在別的地方都看不到的。

    當然,這裡也是涼州武林的中心之一,武館、鏢局、幫會堂口,交錯縱橫,將一座大城江湖勢力瓜分的點滴不剩,更別說矗立在沙陀口中心的太守府和城外的軍營。街上到處能見到腆胸迭肚的壯漢,一看就是練武的武師。

    孟帥雖然來自千萬人口的大都市,但這等古風古貌的大城池,也是第一次看見,走街串巷,興味十足。

    在沙陀口繞了一圈,水老自帶了那百里曉去客棧休息。孟帥找到了房產經紀的牙行。像買房子這等事情,水老不會出面,交給孟帥去跑。

    買房子本是大買賣,牙行的經濟本是喜歡做的,但聽到孟帥是瓜陵渡人,非沙陀口籍貫,年紀既小,又沒有中保,都是呲牙,顯得很為難。

    孟帥不悅道:「我是現銀交易,童叟無欺,你們有什麼為難?」

    房產經紀搖頭道:「沙陀口以前是重鎮,管制很嚴,房產不是誰都能買的。非得要本地清白人家,最好是有功名在身的,方能買下。就算是那些往來的大商,也都是長租一套房子,要想買現房,您這個身份只怕不夠。」

    孟帥也不廢話,掏出一錠金子塞過去,道:「我知道你們有辦法,給想個轍,價錢好說。」

    房產經紀接過金子,將孟帥引到一出偏僻地方,道:「小哥,你這個事情,任誰也辦不好,軍府兩邊壓著呢。咱們太守府的馬大人,別的事情不管,這等事情卻是抓得很緊。你要堅持,要麼是直接走太守府的路子,那銀錢花的海了去了,也不是三天兩日辦的下來的。你若想省錢,只好走點野路子。我這裡有一套房子,不在牙行賬冊上,是我的私人關係。你去花錢找個保人來,咱們快手快腳,三天之內拿下來,不耽誤您的事。」

    孟帥看他賊眉鼠眼,活像銷贓,就知道這房子不是好來路,但他背靠大樹,無所顧忌,道:「房子多大?小了可不頂用。」

    房產經紀拿了地圖,道:「看見沒,南城這一片的房子,兩進院子,住十個人都夠了。只是地面差了點,周圍都是平民的雜院,有點吵。」

    孟帥道:「吵點沒什麼,我可以先去看看房子——開價多少?」

    房產經紀伸出手,道:「一百兩。」

    孟帥挑了挑眉頭,道:「兩進的院子只賣一百兩?不對吧——」他一伸手抓住房產經紀,道:「你別蒙我,這房子定然有什麼問題,不然沒有這個價錢。你現在騙我,到時候我要發現了,拆了你這牙行。」

    那房產經紀苦著臉道:「罷了罷了,我和你明說了吧,那房子……是個凶宅。」

    房產經紀介紹的宅子就在南城的一條小巷子裡。

    南城聚居的大多是貧民,貧民的居住一般都是雜院。一套院子要擠上四五家人家。街上三教九流,魚龍混雜,巷子口更是烏煙瘴氣,還有小偷小摸鑽來鑽去。小巷子裡堆著雜物,擁擠的下不去腳。因此這裡的地價遠比東城或者北城要低。

    但即使如此,能在這裡獨住一院的,也都是殷實人家,大多是胡商和外地人,為的不過是這裡的房子容易買,牽扯也少。

    孟帥被帶去看得房子,要穿過一大片肉市。沙陀口肉賤菜貴,牛羊眾多,肉市日日要殺幾十口羊,空氣中瀰漫著腥羶之氣,僅這一項,房屋的價格已經打了個折扣。孟帥心中的期望值不得不儘量調低,等到進了小巷,才發現環境還不錯。

    一條小巷子裡,乾乾淨淨,只有相對的三戶人家。其中一戶在巷子的最裡面,另外兩棟正面相對。而孟帥要看的房子是比較靠外的一所。

    進了大門,就見裡面院中已經雜草叢生,外院三間正房,兩間廂房大門緊鎖,台階上鋪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雖然破敗,但孟帥大致看了一眼,倒還是個完整的院子,正房朝南,房中雖無家具,但還盤有炕頭。院中也有水井,後院還有一小片雜草叢生的花圃。

    從院中聽不見市場的吵鬧,想來隔得也遠,孟帥量了一量,院子有十丈寬,跑馬是不夠的,但能建造一個五臟俱全的練功場。裡外裡七八間房子也夠住了。

    總的來說,這樣的宅子,只賣一百兩,絕對是大有賺頭。

    孟帥心中已經既定,便道:「房東在哪裡?」

    房產經紀道:「不瞞您說,房主是雪山鏢局一個鏢頭,現在出去走鏢去了。他和我是姑表親戚,已經將此事託付給我,只要談妥了,等他回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孟帥沉吟道:「雪山鏢局啊……」

    房產經紀帶著幾分自豪道:「那是咱們涼州本地最大的鏢局,專走北路鏢的第一家。就是通行天下的風雷鏢局,在涼州也要讓雪山鏢局三分。鏢局的岳總鏢頭是雪漠王的親傳弟子,這房東洪鏢頭又是總鏢頭的親傳弟子,算來是雪漠王的再傳弟子,這身份說出去,沙陀口也要震三震呢。」

    孟帥點點頭,道:「既然他還活蹦亂跳的,這宅子怎麼叫凶宅呢?」他環視了下周圍,笑道:「你別蒙我,我去街頭巷尾一打聽,準有一個排的大媽等著告訴我。「

    房產經紀遲疑了一下,苦笑道:「您別去打聽了,外頭傳的都是誇大其詞的怪談。其實是這個宅子發生過兇案。」

    孟帥點頭,示意他繼續說,房產經紀組織了一下措辭,道:「出事的是這家老房東,也是洪鏢頭的舅父一家,三年前在這個家裡頭滿門四口同時死去。尤其是死的不明不白,既非疾病,也非外傷,到現在也沒人知道是怎麼死的。」

    孟帥道:「然後呢?」

    房產經營道:「後來這件事成了懸案。洪鏢頭繼承了房子之後,自己不住,一直租了出去。哪知第一家租戶住了不到半年,家主一病死了,也是死的蹊蹺,登時讓這間房子的傳說翻了出來。後來又換了幾家租客,雖沒有死人,但個個都說見到了鬼怪,或者身體每況愈下。連續走了幾次,房租一降再降,到後來連白住也租不出去了,只好降價賣掉。」

    孟帥挑了一下眉頭,道:「白租都租不出了,那賣一兩銀子都算賺了。賣一百兩豈不是大賺特賺?」

    房產經紀一怔,笑道:「您這也太狠了……這麼大的一所宅子,別說地皮,您把這磚瓦拆著賣,能賣多少錢?」

    孟帥道:「那你去拆著賣吧。」說著轉身就走。

    房產經紀追過去,叫道:「慢走,價錢不是不能商量……」

    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終價格定了七十兩,孟帥道:「你拿個平面圖來,我給家裡的長輩看看,倘若他也同意,那才定下來。」

    房產經紀一疊聲答應了。孟帥心中頗為滿意,對他來說,凶宅什麼的不但不值得害怕,反而是一件大好事。沒辦法,他被遊戲和小說毒害太深,總覺得凶宅和鬼屋等同於任務副本,是尋寶和發現秘密的好地方。

    若是在以前,他還不敢這麼肆無忌憚,但有了水老作為後盾,一般的危險大概威脅不了這位近乎玄幻的人物。

    離開宅邸的時候,孟帥心滿意足,但他在跨過門檻的一瞬間,突然愣住,往後看了一眼。

    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從脊柱蔓延而上,孟帥激靈靈的打了個寒戰。

    房產經紀見他遲遲不跟上來,回頭一看,就見他蹬著門檻發愣,問道:「怎麼了?」

    孟帥搖搖頭,道:「沒什麼。」跟著走了出去。

    他已經感覺到了,有人在窺視。

    屋頂上,一人居高臨下的看著兩人的背影,低聲冷笑道:「怎麼著,還有嚇不退的傻子?看來要動點真格的了。」

    回到水思歸住的客棧,推開屋門,但見一個青年坐在床上,孟帥一怔,忙道:「對不起,走錯了。」連忙關門。

    就聽背後有人喝道:「回來。」

    孟帥回過頭,就見那青年指著他道:「過來坐,房子看的怎麼樣了?」

    孟帥一怔,隨即目瞪口呆,吃吃道:「難道……你是……水……」

    那青年皺眉道:「我是你師父。」

    孟帥嚥了口吐沫,再仔細打量一眼,發現水思歸五官依稀還有水思歸的影子,但年紀絕不超過三十歲,雙目神光湛湛,氣度從容自若,哪裡還能和當初混混沌沌的水思歸聯繫起來?

    倘若說鬍子由白變黑,還能說是血氣的問題,那麼這種完全的逆轉時光是怎麼回事?

    水思歸不管孟帥怎麼想的,問道:「房子可找定了?」

    孟帥「啊」了一聲,連忙將平面圖放在桌子上,然後大略說了房子的情況,一面偷眼看著水思歸,心中胡思亂想。

    水思歸聽了孟帥所說,道:「原來如此,既然有這樣的便宜,可以去撿一次。」

    孟帥道:「就是不知道作祟的是什麼鬼怪。」

    水思歸道:「雖然黃泉偶爾也有鬼魅進入陽間,但此地有鬼的可能性不大。多半是人在作祟。」他隨手指了指平面圖,道:「關鍵是為什麼。這個小巷子位置太好了,與外界幾乎完全隔絕,倘若能把三套房子都拿在手裡,那就是鬧翻天,外面也看不出來。」

    孟帥腦中靈光一閃,道:「您說……是有人為了獨佔這條小巷……」

    水思歸道:「若想知道,就去查另外兩家吧,總會有收穫的。但這跟我們沒關係。你要做的是專心練功。若是他們不惹我,自然相安無事,若是他們要多事,再處理也不遲。」

    孟帥點頭,道:「回頭我去買家具,僱人,您有什麼要求?」這等事情,在他前世家裡裝修的時候已經做熟了,只不過此地沒有宜家,要什麼家具,都要去木匠那裡去打。這一點他在瓜陵渡又常常看見。

    水思歸道:「我不管這些事。簡單便好,後面那個院子你鋪上細沙,做個練武場便是。不可雇太多人,但要記得找個好廚子。」

    孟帥答應去了,餘光看見那百里曉兀自躺在床上,人事不知,只是已經換了一身衣服。心中暗自奇怪,也不知水思歸怎麼想的,為什麼要一直帶著這個人。

    既然換了一身衣服,應當就是被搜過一遍了吧。

    三天之後,孟帥見到了那房東洪鏢頭,聽說孟帥只付七十兩,他顯然不高興,但也沒有提出異議,只道:「你既然知道房子的事情還買,那就是有了準備。今後有什麼事,跟我無關,需不要給我找麻煩。生死各安天命,與人無尤。」

    孟帥點頭道:「那個自然。」

    洪鏢頭道:「簽字畫押吧。」將房契放好,按了指印。

    孟帥照做,又問道:「不知道胡同的另外兩家是什麼人?」

    洪鏢頭道:「我哪知道?我又不常來。」想了一想,皺眉道,「對面好像原本是一個胡商的產業,他回北邊之後,空了有幾年了。裡頭那家……」他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好像是一群女娃娃。」

    孟帥訝道:「女娃娃?」

    洪鏢頭越發想了起來,道:「為首的那個還挺漂亮的,我雖只見過半面,卻記得是大美人,而且非富即貴。」他一面說,一面露出幾分遐思。

    洪鏢頭出門的時候,孟帥已經成了宅邸的主人,便親自送到門外。剛一出門,就見一輛馬車從巷口駛入,竟是兩匹馬拉的高車,車上垂著黑布車簾,圍得密不透風,堪堪從狹窄的巷子駛到最裡面。

    最裡面的大門打開,大車進入,門才緩緩關上。

    孟帥心頭一動,登時認了出來,這輛大車就是他和水思歸坐在官道上時遇到的那輛大車。他現在還記得車裡黑衣老婦說「你知道我們是哪家」時的神情。

    原來她所說的哪家,就是這家啊。

    孟帥陡然想起水思歸對於鬼祟來由的推斷,心中暗自道:原來如此,一葉知秋,看來老師真是太英明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52
十五章 入門

    新家新氣象。

    孟帥將房子收拾好,也用了五日時光。

    之所以這麼快,也是他大撒銀錢的緣故。無論今生還是前世,他還是第一次有這麼多錢,幾千兩銀錢任意揮霍,把屋子從裡外翻修了一遍,又雇了五六個僕從和一個好廚子。

    水思歸進來,倒還滿意,自己佔了上房,讓孟帥在東廂房居住,卻把那百里曉安放在側院,再外面則是僕人居所,吩咐他們沒有吩咐不得進內院。

    這之後,孟帥的學武生涯,才正式開始。

    這一日早上,水思歸擺開香堂,在中間放上一個盒子,卻蒙著布並不打開。

    孟帥心知上面供的就是本門祖師爺,他也不知道自己這個門派叫什麼,問水思歸,水思歸並不告訴。今日也神神秘秘弄個盒子裝了。

    水思歸輕輕撫摸了一下盒子,道:「你可想好了?要跟我學武?」

    孟帥心中莫名其妙,早就說好的事,還要再說一遍麼?

    水思歸道:「有些話,我要說在前面。我門神功,與其他門派決然不同。你若沒有一往無前的勇氣,還是不要入門的好。」

    孟帥心道:都到了這時,還問這些做什麼?但還是堅定的回答道:「我有勇氣。」

    水思歸道:「若沒有百年如一日的毅力,也不要挑戰。」

    孟帥道:「我有毅力。」

    水思歸道:「除此之外,你還要有執著。」

    孟帥正色回答道:「這些我都有準備。」

    水思歸道:「進我門來,你就將自己交付給了武道、天道。為了天道,要不惜一切。捨得,捨得,你若沒有捨去一切的勇氣,就得不到天道的認可。」

    孟帥道:「這就是道心麼?我雖然不知道道心到底要什麼,但我相信我能做到。」

    雖然前世孟帥只是一個普通人,但經過一次轉生,他改變了很多,雖然面上嘻嘻哈哈的性子沒邊,但心底已經堅實了許多。

    如果一個人連穿越都能接受,那就沒什麼不能接受的事情了。

    重活一世,自然不甘平凡。

    孟帥心中的野心早已種下,只等生根發芽,長成參天大樹。

    水思歸聽了孟帥的言語,突然冷笑一聲,道:「你說得太輕鬆。也是,你年紀還小,不知道自己將來會面對什麼。大道無情,要追求頂峰,注定孤獨。你可有準備?」

    孟帥道:「有。」高處不勝寒的道理,他早已知道。

    水思歸道:「即使是親朋好友,真正做了天道的阻礙,你也要下手除去,你也有準備?」

    孟帥一怔,水思歸冷笑出聲,道:「別說別人,就是我,如果有一天成了你的障礙,你也要狠得下心腸,你能做得到麼?」

    孟帥愕然,呆呆的站著,難以回答,水思歸長嘆一聲,道:「少年人,總把事情看得那麼容易。罷了,你自己想想,若是想通了,再來告訴我,要不要入這個門。」

    孟帥苦笑,沒想到自以為無所顧忌,第一步就卡住了。

    水思歸的意思,是沙發果斷……嗎?

    孟帥在幻想的時候,倒是常常覺得自己有這個潛質,但真正讓他毫不遲疑的回答一句:「能。」卻也太勉強了。

    他……真的做好準備了嗎?

    前院,水思歸默默地看著院中新栽植的那顆大楊樹。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水思歸也不回頭,道:「想好了。」

    孟帥道:「想好了。」

    水思歸道:「你可能做到?」

    孟帥道:「做不到。」

    水思歸哼了一聲,道:「那就回去繼續想。」

    孟帥道:「我已經想清楚了,這件事永遠也做不到的。我練武功是為了自己強身健體,也為了保護自己和我想保護的人,只有這個理由,才是我勇往直前的動力。至於天道……天道和我不熟,我幹嘛要為他背叛我熟識的人?」

    水思歸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這是把天道當什麼了?」

    孟帥道:「我不知道天道是什麼,我跟他不熟。我覺得讓我為了那飄渺不可知的天道做違心的事,實在犯不上。」

    水思歸嘆了一聲,道:「那你的道路呢?」

    孟帥想了想,但不是在猶豫,只是在組織語言,要將心中的想法更清晰的說出來,道:「我的道路就是勇往直前……但求用心,但求問心無悔。」

    望著水思歸沉默的背影,孟帥欠身道:「對不起,讓您失望了。您現在已經恢復到以前,除了我這個不成器的弟子,應該有更好的選擇吧。無論如何……」他說不下去,微一欠身,倒退了一步。

    所謂機遇,需要天時地利人和,或許是人和還不到,倘若這樣不能入門,孟帥只覺得這個門好像不是為自己開的。

    孟帥轉過身,突然聽水思歸道:「很好,你合格了。」

    孟帥愕然回頭,但見水思歸轉過身,笑眯眯道:「走吧,去香堂拜師。」

    孟帥道:「可是……」

    水思歸笑吟吟道:「天道無情不無情,那且不說。教你武功的是我。你以為我會留一個有心欺師滅祖的人在身邊,那我不是傻了麼?」說著一身輕快地回到了前院。

    孟帥的眉梢眼角都在抽搐,道:「好……好吧。」

    水思歸在香堂前站定,道:「拜師之前,我門的名號你要知曉。我們門派,叫做龜門。」

    孟帥一怔,頓時有不好的預感,忙道:「哪個歸?歸去來兮的歸?」

    水思歸將盒蓋猛地提起,露出一物,道:「就是這個龜。」

    但見一塊紅綢上,一個花背烏龜赫然在目,八塊龜背正正方方,宛如八卦。

    孟帥愕然,水思歸喝道:「跪下,給祖師爺磕頭。」

    孟帥道:「這是……我們祖師爺?」心道:那我以後在水塘裡,豈不是天天能看到祖師爺?見水思歸瞪著自己,只得跪下磕頭,水思歸上了三柱香,又讓孟帥向自己叩首行禮,勉勵一番,這才結束。

    其實孟帥不知道,如此簡易的拜師典禮,在外界已經近乎兒戲。在外界正經的門派拜一次師,往往大辦典禮,邀請同道親朋,作為見證,再熱鬧上好幾日才罷,這樣江湖人才會認這一支弟子。孟帥這樣簡便的拜師,已經少了許多程序。

    水思歸道:「我門的門規很簡單,一法二戒。這二戒,是戒貪,戒懶。許多門派幾大戒,多少小戒,若能將這兩個字戒了,天下沒有歪路。」

    孟帥道:「弟子記住了。」

    水思歸繼續道:「這一法,是『龜法自然』,也是我門中第一要旨。現在跟你用言語解釋,也是繁瑣,將來你就有體會了。」

    孟帥心道:我只聽過道法自然,原來龜也法自然,看來這個自然也很好法。

    倘若水思歸聽到孟帥的心聲,只怕大腳一踹,就把這個龜門的新晉弟子踹出門去。

    水思歸收了香堂,先不教導,道:「你的身手我看得出來,但不知你跟你兄長學了些什麼,我先要知道你的程度,方能因材施教。」

    孟帥道:「自當據實稟告。」

    水思歸道:「先問你武功的基本。武人八德是什麼?」

    孟帥答道:「忠、義、仁、孝、信、用、智、強。」

    水思歸問道:「武人四基呢?」

    孟帥回答:「根骨、悟性、心志、造化。」

    水思歸點頭,又問道:「武人六藝是什麼?」

    孟帥道:「心法、拳腳、兵刃、輕身、騎射、書禮。」

    水思歸道:「很好。現在一項一項問你。心法不必說,拳腳學過什麼?到什麼地步了?」

    孟帥道:「只學過一門長命拳,已有千日功。」

    一般說武功的熟練,大多用初學,百日功,千日功,十年功,竟全功來分明。這個百日,千日自然是在這門武功上浸淫的長短。只是人人悟性不同,不一定說百日功的程度正好需要一百日。像千日功,一般要到熟能生巧的地步,有些人一年就可以達到,比旁人省下兩年光陰,也可說是千日功。

    孟帥的前身和他自己,在悟性和根骨上,並未超人一等,因此這長命拳的千日功,是實實在在三年苦練來的。若論毅力,他的前身確實值得一提。

    水思歸點頭道:「兵刃呢?」

    孟帥道:「長兵刃沒學,大哥跟我說,到舉重境界再學。匕首會耍兩手,沒有特別的什麼名目。暗青子學過甩手箭,在練鐵蓮子。」

    水思歸搖頭道:「鐵蓮子這等難學難精的暗器,也不知你怎麼選的,孩子年紀小,就應該從飛鏢這等尋常暗器開始學起。輕身功夫呢?」

    孟帥道:「梅花樁步算不算?」

    水思歸道:「身法基礎麼?算。騎射功夫怎麼樣?」

    孟帥道:「能騎馬,能射箭,連珠箭的話,最多六枝。」

    水思歸略感驚訝,道:「你哥哥倒是下了功夫。他還教過你知書達理麼?」

    孟帥道:「認字是很小的時候教的,書的話,學的六經。」

    水思歸沉吟了一會兒,道:「除了這些,你還學過什麼?」

    孟帥道:「穴位和經脈能認全。沒學過點穴的手法,但是推宮過血沒問題。其他的沒什麼了。」

    水思歸道:「你學武一共三年時間?很不錯,基礎按部就班,打得很紮實。你兄長是很好的蒙師。即使是那些大宗門,也不可能給你更好的基礎指導了。」

    孟帥點頭道:「兄長待我恩重如山。」

    水思歸道:「很好。那就不必特意再給你打基礎了,咱們穩步提升就是。在你想來,在我龜門,你最想學的是什麼?」

    孟帥毫不猶豫道:「當然是龜派氣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6:53
十六章 起始

    水思歸聽了,點頭道:「很好。正是這個。」

    孟帥大喜道:「真有?」雙手比了一個蓮花瓣的姿勢。

    水思歸哪知道他的手勢是什麼意思,皺眉道:「什麼真有?你都練了五年了。」

    孟帥囧了一下,道:「什麼氣功?就是那個……心法麼?」

    水思歸肅容道:「正是。氣功,也就是心法,是一個門派的傳承之本。每一個門派,別管外門功夫如何變化,心法總是唯一的那麼一套,無非是衍生成幾部或者前後拆成上下部,漸漸精深而已。我龜門的心法,是神州以上第一神功。叫做《太上龜息功》。」

    孟帥心道:這名字……不是很威風啊。

    水思歸道:「我龜息功有十六重,每一重都是新一重天,威力比之前一重天壤之別。與一般外界劃分的境界對照,大概是一重對照兩個小境界。你現在是第二重,小成境界大概是外面外家的行拳或者內家接引層次,到了大成,就相當於走馬或者搬運境界。」

    略一解說,水思歸露出一絲傲色,道:「我門的氣功練成之後,功力精純深厚,自然不是別派內功可以比的。更有一處神奇,就是每突破一重境界,能獲得一種特殊能力,這更是別的功法不能想像的。其中神奇之處,遠超你所在的層次。你現在第一重大圓滿,已經初步探入第二層,應該已經獲得一門斂息術。」

    孟帥道:「斂息術是什麼?」心道:是不是把自己的外在境界降下來,扮豬吃老虎專用的那門法術?久仰了。

    水思歸道:「就是假死。呼吸,心跳都降至幾乎為零,就算是靠近查看,也分辨不出來。不過這門功夫有些危險,其實若當時我有記憶,斷不該讓你私自練到圓滿。因為這斂息術若無師父在旁監看指導,很容易一睡不醒,真正的死過去。好在現在沒有問題了,也是你得天祐,無驚無險過了這一關。」

    孟帥聽得汗毛豎立,心中砰砰亂跳,暗道:有這坑爹的說法你早說啊。好傢伙,原來我這前身鐘二,是練這功夫練死的。虧了我比他運氣好,福大命大,不然也一發練死,還不知道這個身體由誰來接管。

    水思歸兀自不知自己欠了一條人命,道:「這門功夫是保命的技藝,對於初學者來說十分珍貴。等你練到第二重大圓滿,也就是搬運境界,就能獲得第二門功夫了。」

    孟帥擦了擦汗,水思歸道:「太上龜息功是你練熟的功夫,循序漸進即可,咱們要新練的是外功。你聯繫過心法,應當知道,天底下只有我門中的內功,是可以與睡眠完美結合的。因此內功的修行不花時間,重要的是外功。自我門中祖師爺以降,全都是內外兼修。你自然也不例外。」

    站起身來,水思歸道:「練功之前,我再送你個小禮物。」伸手從隨身的盆景之中摘下一片肥厚的葉子,遞給他道:「快吃了。」

    孟帥接過,將那片綠油油的葉子倒懸在眼前,道:「就這麼吃了麼?」

    水思歸道:「自然是這麼吃。我門中龜法自然的律條你忘記了?自然的法條之中,其中有一條就是吃草不吃丹藥。往後你不到萬不得已,不可服用藥石,尤其是增長功力的丹藥。」

    孟帥道:「那這麼吃……不會腹瀉麼?」

    水思歸道:「腹瀉才是正常的。這靈珠草就是用來伐骨洗髓的,吃了之後要將雜質瀉出身體。不然還有什麼洗髓的作用?能在這等荒寂之所,得到一株靈珠草,實在是你的造化。旁人花費萬金想求一片乾葉子,也是妄想,你竟能得到一整株。」他指了指那盆盆景,道,「這些全是你的。每月服食一片葉子,勝過旁人培元藥浴一缸。這靈珠草還會生長,源源不絕,夠你用好幾年。」

    孟帥看著綠油油的茁壯肥厚的葉子,心中一點沒覺得高興。

    水思歸道:「當然,也不是所有草木都能直接服用的。我龜門既然號稱吃草不吃丹,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法門。將來我會傳你一套心法,將草木靈氣在體內提煉,化去雜質。增加服食草藥的功效。」

    孟帥道:「就是以身體為丹爐,直接在體內煉丹?」

    水思歸道:「這個說法倒也合適,大體是這個原理。但我龜門的功法怎是那些粗製濫造的煉丹術可以比的?更別說煙火氣這等傷根基的東西,更是要一併摒除,碰也不能碰。就是不用什麼煉丹術,我們吃一株草藥,功效也是他們的數倍。而且有了這個法門,你就永遠不會中草木之毒了。所有的毒素你盡可當做雜質,用功化去便是。」

    孟帥大喜,道:「這個好,百毒不侵最給力了。」

    水思歸繼續道:「還有一件神奇之處,有的草藥一株效力太大,對身體不利,我門心法還可以在泥丸宮開一靈竅,將藥力儲存,徐徐放出,滋養身體。這等功效,更非丹藥所能及。」說著在孟帥眉心一點。

    孟帥突然想起一事——自己的泥丸宮,好像已經有住客了,黑土世界就在裡面,還能再住新人麼?

    不管怎麼說,這靈珠草確實很有效,孟帥上吐下瀉了一整夜。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心理作用,折騰了一宿之後,他覺得自家有些身輕如燕,煥然一新,當然也可能只是他一夜拉虛脫了,體重確實輕了。

    水思歸絲毫沒有體恤他一夜辛苦的意思,直接把他抓到練武場中繼續練功。

    龜門的練功生涯,就從這一日開始。

    水思歸先教授了一套「八八六十四式連環八卦掌配九宮步」,並且說明,這一套掌法相當於龜門版的長命拳。就為了練功,並非對敵之選。但若非要以之對敵,比起傻大黑粗的長命拳,自然是雲泥之別,甚至已經不輸給一些武館甚至小門派的看家武功。

    不同於長命拳的古樸,八卦掌變化繁複至極。名雖六十四式,若論變化,怕有幾百種,其中反覆變換連接,更是數不勝數。

    水思歸評價道:「倘若說長命拳是羅列拳法中最基本的形勢,這連環八卦掌就是鋪陳拳招之中所有的變化。當然,若想窮盡天下變數,那未免痴人說夢,但精研此道,對拳法變理有個基本的掌握總是沒錯的。」

    因為這套拳法變化實在太過繁複,未免失之輕浮,因此需要師長斟酌。遇上悟性者要酌情簡單傳授,若是性格太跳脫,更要加意控制引導,不要被各種變化迷花了本性。當然龜門本來也不收悟性太差的。

    孟帥別管如何胡思亂想,面上表現的比一般孩子沉穩,記憶力也不俗,因此在水老的指導下,按部就班的學習這門武功。

    水老安排的進度是每日教授八招,第二天複習一日,隔日再傳授,一直教授十六日,才將六十四招教完。若要繼續深究變化,三五個月也學不完。孟帥每日勤練四個時辰,晚上睡覺聯繫內功四個時辰,其他休息、飲食乃至忙裡偷閒的玩耍,都在剩餘四個時辰之內,風雨無阻。

    到了第十六日的時候,六十四招教授完畢,水老檢查了一下孟帥的進度,也沒稱讚,也沒批評,只道:「倒還用功。」

    孟帥正要回去休息,水老問道:「那姓百里的小子怎麼樣了?」

    孟帥道:「昨天有要清醒的跡象了。今天應該差不多了。」

    水老道:「很好,你去看看他,他若好了,就帶他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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