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62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8
六十六 穿心箭

    出了石板,孟帥貓腰從半人高的草叢中鑽出來,小心翼翼不引起聲響。

    但見石板出口處是一堆一人來高的灌木叢,將出口隱蔽的十分完整,料想是當初設計的人有心了。從灌木叢往外看,舉目所及之處,並無其他人影。似乎某塊空地有人站過的痕跡,但現在已經不在了。

    孟帥目光逡巡一陣,在灌木叢外的樹蔭下中找到一抹殊色,看來是棕紅色馬匹的顏色。

    孟帥心中一動,走上兩步,但見樹蔭下拴著兩匹馬,一匹棕紅,一匹雪白,兩匹都是膘肥體壯的駿馬。但馬的主人卻不在身邊。兩行腳印伸向遠處,顯然是主人到其他地方去了,現在還沒轉回。

    孟帥暗道:怎麼著,談都談了,兩人對著吹皇帝皇后什麼的,也挺開心,現在還不轉回,難道真的還要打野戰不成?看眼前的情形,心中一動,暗道:這次我就光明正大的伏擊你們。當下從地上抹了一把土,擦在臉上,又將頭髮抓的亂七八糟,將自己打扮的和尋常鄉下小孩兒一樣,最後將黑土世界裡面藏著的一物籠在袖子裡,上去就牽馬。

    他只做小心翼翼的樣子,然後偷偷無聲無息的去解馬韁繩,解下一匹,向前拖拽。將馬帶出幾步以後,手中機關鐵一閃,現在馬的後腿上一劃,然後在馬屁股上戳了一下。

    那馬立刻長嘶一聲,蹄子刨土,不住掙扎。孟帥雙手拉住馬韁,口中吁吁幾聲,好像要拼了命的要控制馬匹,卻始終控制不住,在原地打轉。

    就聽有人嬌笑道:「哥哥,你看那小偷馬賊,可多有趣兒?」

    孟帥回過頭,果然見是一男一女從樹林中轉了出來,男的就是昭公子,女的卻是一個生人。孟帥遠遠一瞥,就見那女子身材窈窕,容貌嬌若海棠,豔似桃李。

    但眼前情形不能多看,孟帥大叫一聲,越發拉著馬韁繩,似乎要跑了,又舍不下馬來,因此手舞足蹈。

    那女子笑道:「小子,你別跑了,正主來了,你知道麼?」

    孟帥大呼一聲,轉身就要跑。

    那女子微微笑道:「哥哥,我要給你看個玩意兒。」袖子一揮,一道細細的鞭子飛出,猛地捲住孟帥的足踝。

    孟帥在遠處看到,心中暗呼:厲害!

    舉重境界的氣力不能離開自身,想要以力御鞭,不靠手指手腕,就能抖動鞭子如臂使指,非得要到了氣力外放的「生風」境界不可。這女子的手段在自己之上。

    當下他就勢往地下一倒,大喊大叫,任由那女子把自己拖了過去。

    孟帥一面掙扎,一面精神高度集中,一直看著底下的托痕,這時已經看到了自己牽馬的地方,一隻腳為軸,在地下打了個頓,突然身子扭了180°,手一抽,一件東西已經出現在手裡。

    封印手弩!

    孟帥頭抬起,只瞥了一眼昭公子的位置,內力一沖,砰地一聲,一箭飛出,那昭公子大叫一聲,迎面就到,另一手手起刀落,利刃之下,皮鞭登時撕裂,他一隻腳一抖,已經拖出了包圍。

    那女子尖叫一聲,道:「小賊,你找死!」刷的一聲,將劍抽了出來,當頭砍去。

    孟帥抬手,又是一箭。

    只聽撲的一聲,一道烏光再次飛出,只是這一次細的多,那女子用劍一擋,噹的一聲,劍彎了下來,烏光也消失。

    孟帥明顯感到手弩吸取內力的速度慢了些,心中暗道:難道是出問題了?當下不及細想,滾了幾步,來到樹下那匹馬上,手指一掐,拉斷了拴馬的繩子,翻身上馬,一騎絕塵而去。

    這一步退路是他早就想好的,當時選擇解下哪匹馬的時候就曾考慮過。

    他現在騎的這匹馬是昭公子的馬,當初他和勤姐路過的時候,孟帥是認得的。之所以留著這匹馬而選擇偷走那匹,就是因為那匹是那女子的坐騎,就怕他們之間有特殊聯繫,不好馴服,事到臨頭不聽他指揮。

    為了能讓那女子不至於這麼快追上來,他還在其中一匹馬的跟腱上劃了一道,讓它跛了。

    這一路其實是山地,但也有比較緩的坡度。孟帥騎術不見得如何,但這時用了全力,不知是否如有神助,竟一路通暢,趕下山來,未受阻礙。

    他本來有兩套方案,一套是直接衝下山,憑藉馬力逃脫,另一套就是路途不通時,拋下馬來,鑽入山林,通過地道逃走。現在看來,竟然也十分順利。

    哪知跑出十餘里,就聽背後馬蹄聲響起,顯然那女子追了上來。孟帥一邊著急,一邊心中暗道:怎麼我剛才劃得不是地方麼?看來那昭公子是死了。不然挨了我一下,受傷必然不輕。那女的怎麼也該在他身邊照料才是,哪有那麼快就能追上來?

    再過了一刻,就聽身後馬蹄聲密如急雨,越來越近,速度之快,與他胯下這匹簡直不在一個頻次,孟帥心中驚懼,暗道:同樣兩匹馬,怎麼腳力差這麼多?難道那女人的馬是不世出的騏驥?我剛剛要是選了那匹就好了。

    轉眼之間,馬蹄聲已經到了身後,然後跟他並肩而行。就聽有人道:「行啊,小子。」

    孟帥吃了一驚,原來這一聲根本不是女子聲口,轉頭看時,只見那馬是一匹墨色烏騅馬,比自己這邊高一個頭,馬上人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長得濃眉星目,英氣勃發,騎在馬上,竟如坐在安樂椅上一般安穩。

    孟帥心中閃過一個念頭:是一條好漢!但緊接著就想到:這人也是來抓我的,馬上要被他追上了,不可束手待斃。當下一拉馬韁,疾馳之中,撥回馬頭,轉了半個圈子。倘若他有個匕首,早就出手,但手中沒有其他兵刃,半截弩弓還掛在臂上,隨手一揮,往他臉上砸去。這時什麼珍貴封印武器也顧不得了。

    那大漢隨手擋開,喝道:「過來吧。」手臂一長,伸手直接向孟帥抓來。

    孟帥罵道:「去你的。」一手半個圈,脫出他手臂籠罩,反手擊在那大漢小臂上。短短出手,卻是靈龜八卦變中的精妙招數。

    那大漢咦了一聲,道:「不錯。」受了一掌,卻連晃也不晃,徑直往前抓,直接提起了孟帥的領子,把他從馬上提了過來。

    孟帥擊在那人手臂上,不見效果,反而自己震得不輕,不及變招,就覺那人手掌如泰山壓頂一般,不容自己反抗,便知和他差的太遠,給抓住脖領之後,制住了大椎穴,更是全身酸麻,暗道:老子今天要歸位。

    那大漢抓住他,一面把他的手弩也繳了下來,再掰開他的手掌,將機關鐵也收了去,上上下下搜了一個遍。好在孟帥真正的好東西收在黑土世界中,倒也不怕丟什麼東西,只是他現在最怕丟命,丟東西實在是細枝末節。

    當然雖然怕,孟帥臉色倒也沒怎麼變,反正經歷的事情多了,鎮定冷靜還真練出來一點。盯著那大漢,暗道:這特麼又是誰?那女人的保鏢?

    正在想著,那大漢倒提著他,圈回馬去往回趕。

    趕了一路,身後再聽見馬蹄聲響起,就見一匹白馬一跛一跛趕了上來,正是那女子。

    孟帥心道:「好啊,這是見了正主啦。」

    哪知那女子趕上來之後,見了那大漢,陡然驚呼一聲,圈回馬頭就要離開,那大漢叫道:「唐小姐,等一等。」

    那女子在馬上身子一僵,似乎猶豫著要離開,但終於還是回過身來,轉眼之間,驚容斂去,又是笑靨如花,在馬上俯身道:「姜兄請了。」

    孟帥一怔,暗道:他是姓姜的?那他不但不是那女人一夥兒的,反而還是……

    果然那大漢道:「唐小姐幾時來的?是來探親,還是訪友?世妹一路辛苦到了涼州,姜某竟懵然不知,招待不周,真是唐突了世妹。沒的說,快和愚兄回府,先擺酒接風,再小住上兩三日,讓姜家上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那女子搖搖手,道:「怎能勞動姜兄?小妹不過偶然路過,一不探親,二不訪友,看看風景而已。」

    那大漢笑道:「哦,不想世妹輔佐唐大帥戎馬倥傯,倒還有遊覽觀光的閒情逸致。既然如此,我涼州風光如何?」

    那女子低首淺笑,道:「姜家的地方,那自然是風水寶地,人傑地靈。只是梁園雖好,終究不是故鄉。小妹出來的時間長了,如今風景也看透了,這就要回荊州了。告辭,後會有期。」說著一撥馬頭,竟然頭也不回的去了。

    那大漢也不阻攔,遙遙喊道:「世妹一路小心,恕姜期不遠送。」

    望著那女子背影,那大漢突然笑道:「你說她這馬一跛一跛的,什麼時候才能到荊州?」

    說著,他將手一提,將孟帥翻了上來,道:「是你做的麼?」

    孟帥一直大頭朝下,血往上湧,頭腦充血,反應便慢了,道:「什麼?」

    那漢子笑道:「說真的,小子,你聰明伶俐,敢想敢幹,我很喜歡你。這回倘若不是鑄下無可挽回的大錯,饒你一命也非不可。今日你命數如何,就要看你的運氣了。」說著將孟帥往肩膀上一扛,縱馬沿著官道往回行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9
六十七 當自救

    那大漢姜期將孟帥擱在馬背上,一路馳回。

    但見原本孟帥伏擊那地方,已經支起了一個牛皮帳篷,帳篷高大,裝飾也不簡陋,旁邊血跡都清掃乾淨,竟從天上到地下大變樣。

    姜期一手提著孟帥,一面往帳篷中走,就見簾門一挑,一個三十來歲的美婦人走了出來,笑道:「二郎回來了。」

    姜期點頭致意,問道:「喬娘,怎麼樣?」

    那美婦人喬娘道:「可真夠狠的,一箭穿胸而過,差一點就死了。」

    孟帥聽見,就知道昭公子竟撿了一條性命,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昭公子是他要殺的,沒成功自然不好,但他若真死了,姜期這些人少不得要自己抵命。

    當然,就是昭公子沒死,孟帥的性命也僅在頃刻之間。

    或者說,僅在他人一念之間。

    姜期道:「性命無礙?什麼時候能好?」

    喬娘道:「我給他急救了一番,但真要全好,我是沒辦法的。還是請佩兒來才是。」

    姜期道:「要將他送回銀寧?」

    喬娘略一搖頭,道:「他不宜移動。我已經發信讓佩兒趕過來,也不過三五日的事。憑我的手段,三五日還是能支持的。」

    姜期點頭道:「那就勞煩喬娘了。」

    喬娘嘴角一彎,笑道:「其實這樣也好。讓他老實幾天也挺好,不然他老是不安分,跟野百合勾勾搭搭,真傷了我們勤姑娘的心。」說著,她伸手在孟帥臉上一勾,道,「這孩子的功勞可是不小呢。」

    孟帥頭一揚,要躲開這一下,卻是全身無力,被喬娘摸個正著,就聽她道,「你這孩子好奇怪,殺人放火的時候膽子大,這時候怎麼害羞了?」

    孟帥扭過頭去,姜期拍了拍手,從帳篷後面轉出一個人來,卻是比姜期還高半個頭,端的虎背熊腰,面無表情,跟鐵板一樣。姜期指著孟帥道:「把他帶下去看管起來,一會兒我問他。」那人答應一聲,提著孟帥就走。

    等孟帥被人帶走,喬娘轉頭對姜期道,「這孩子那裡來的,是誰的人,受了誰的指使,你問清楚了沒有?」

    姜期笑道:「這孩子很有趣,說不定還是我們的人。」

    喬娘奇道:「還有這麼巧的事?真的是為咱們勤姑娘出氣的?還是府裡那些不同意你的策劃的人在搗亂?」

    姜期道:「恐怕都不是,你照顧昭王,我去問問他。」

    那大漢提著孟帥進了樹林,將他放在一根樹樁子上,也不捆縛,抱著肩膀站在一邊。

    孟帥一得自由,立刻扭了扭肩膀,活動了一番筋骨。他站起身來,試著走了兩步,眼見那大漢瞑目望天,似乎全不在意自己走動。

    然而對方越是滿不在乎,他心裡越是沒底。剛才他被姜期手到擒來,可見兩人差距之大。以姜期的武功,斷乎不至於帶武功不如自身的人出來,那麼此人的武功只怕比姜期只強不弱,自己是斷無逃跑的希望的。

    等等……

    孟帥本是不抱希望逃走的,但他隨即想起一事——自己是從地道出來的,地道的入口離著這裡不遠,是不是?

    倘若能趁他們不注意,偷偷從地道口溜進去,自然就多了逃脫的希望。

    孟帥當下走了兩步,離著地道口近了一點。但若要走到那裡去,就很有可能超出了警戒範圍,一次嘗試不成功,就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想到此處,孟帥突然揚聲道:「我要方便一下。」

    那大漢眼皮微微一抬,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孟帥感覺到了一種藐視的目光,彷彿自己的目的被人看穿了一般。但那大漢也沒說什麼,下巴微微一揚,大概是示意「去吧「。

    真是頤指氣使啊……

    孟帥走了幾步,正好進入了灌木叢。正要被轉過身假裝小便,突然心思一動,整個人蹲了下來。

    那樹叢一人多高,因此他蹲下身後,也就擋住了,只露出一身衣衫,若隱若現。孟帥一面摸索到地道口,一面心道:我抬地道口,至少要兩個呼吸時間,再關上嚴絲合縫,大概也要兩三個呼吸,那大漢必然十分警惕,我一動石板就給他察覺了。

    他略一沉吟,在心中呼喚蛤蟆道:「蛤蟆兄,我有事找你幫忙。」

    那大漢靠在樹上,目光似閉非閉,其實心中一片警惕。

    當然這種警惕對他來說,只是平常的警惕心,並沒有為孟帥加意留心。一來孟帥年紀太小,確實令人不自覺的放鬆,另一方面,姜期剛剛也沒有特意交代留心看管,他剛剛對孟帥的吩咐,並不十分嚴厲。

    不過就算如此,孟帥要從他一雙久經考驗的鷹眼中逃脫,不啻天方夜譚。

    這孩子當然在他背後搞了小動作,比如在地上不動,發出悉悉索索的輕聲,這些聲音鑽入耳朵,早聽得清清楚楚,只是他自信這小子翻不過天去,左右逗逗他玩。

    這時,就聽樹葉一陣大動,就見什麼東西呼之慾出。

    那大漢舉步踏出,一掌前擺,卻是含而不發,就聽樹林差的一聲巨響,蹦出一個癩蛤蟆來。

    那大漢一怔,暗道:是癩蛤蟆?

    就見那癩蛤蟆一蹦一蹦,蹦入草叢中不見,那大漢瞥了一眼,便不在意,再次盯著孟帥,就見他蹲在那不動,叫道:「小子,你可好了吧,再裝……」

    突然風聲微動,那大漢登時知道身後來了敵人,大喝一聲,一腳向後踢去,登時踢空。立刻反手一撩,這一回打著一物,只聽刮的一聲大叫,一直白肚皮的蛤蟆忽忽悠悠飛入灌木叢中。

    他這才知道,剛剛竟又被一隻癩蛤蟆驚嚇了一次,心下正自失笑,但立刻驚醒,道:「不對了,那也太巧了。」

    一念既起,那大漢蹬蹬蹬蹬幾步,感到了孟帥跟前,伸手一抓,卻只抓到了一件外衣,卻見地上只有一包土塊,原來那小子用外衣蓋住土塊假裝自己還在,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那大漢又氣又急,喝道:「好小子!」一腳將那土包踢得粉碎。

    就聽後面有人道:「朱兄弟,怎麼了?」

    那大漢轉回頭,見姜期站在身後,不由得滿臉通紅,道:「少……」

    姜期笑道:「罷了,我知道了。這孩子很滑溜,是不是?可他也逃不出去。」

    孟帥趁著蛤蟆第一次引起注意的時候,將早已準備好的土包和自己掉包,又趁著第二次偷襲時翻身落入地道之中。反正那蛤蟆跟黑土世界有聯繫,可以隨時隨地退進來,倒也不怕丟了。

    落入地道,孟帥立刻翻身站起。抬頭看去,地道口只是一塊尋常石板,並無插銷之類的固定,無論是誰,一推就能推開,心中暗罵道:這誰修的地道,連防賊的心都沒有。

    當下只得退了下去,他也是有所考慮的,退入地道不過權宜之計,但這裡也不是死路。層層疊疊的岔道口,自己走出哪個都有出去的可能。最好他找到一處有鎖的出口,從外面把門關上,身後的地道口鎖死,那才永絕後患,但若沒有這樣湊巧的地方,就只好盡人事而聽天命了。

    當下再不猶豫,孟帥轉頭跳下,往地道中穿行。

    剛走了幾步,地道中閃出一個人來。

    孟帥自來在地道中橫行無阻,哪能想到突然有人來了,一時剎不住車,那人想必也是意外,同樣沒留神,兩人登時砰地一聲,撞在一起。

    孟帥身高比那人矮上一截,身子正撞在那人胸口上,登時撞得不輕,倒退了幾步,一直退到牆壁,怒道:「誰呀?」

    就聽對面那人也道:「誰?」黑暗之中看不清面目,只聽著聲音很是陌生。

    孟帥頭腦中立刻轉出幾個可能,先道:「高崎?」

    那人「嗯?」了一聲,孟帥覺得不像,又道:「傅先生?」心道:傅金水倘若找到機關,從那邊地道口下來,找到這裡,倒也能說得通。

    那人開口道:「傅先生是哪一位?」

    孟帥登時聽出他不是傅金水,這人的聲音大概也是三十來歲,但比起傅金水鏗鏘有力的聲音來說,更加溫和一點,但聽起來總覺得有點意味不明。

    孟帥突然想起,折柳堂還有一個弟子,難道就是此人?忙問道:「你是不是就是……那個誰?」

    對面人一樂,道:「哪個誰?你是誰?」說著伸手一撮,一點火光閃現,露出那人的相貌。

    但見那人是個三十出頭的書生,頷下留著三綹黑髯,目光湛若星辰。

    孟帥先是一愣,再看他挺直的背脊,通身的氣質,登時省悟,驚覺:我去,這也是他們的人!當下低頭道:「讓一讓,我過去。」抹頭就走。

    哪知那人一伸手,抓住孟帥的手,孟帥順勢一推,手指拂過那人脈門,正好叫他送了這股力氣,順勢反手橫切,讓那人本能的護住自身,自然就鬆脫了抓住他的手指。

    這兩下用的還是八卦變的招數,也是干淨利索,深得精髓,在對方反應過來之前,就將那人手推出,那人一愣,倒也沒能及時補上第二下。孟帥順利的擦著牆越過他,正要再跑,突然身後嘎吱一響,一束天光落下。

    卻是地道口被打開了。

    孟帥頭腦一炸,腳步加快,就要跑開,哪知他越心急,身法反而磕磕絆絆,被來人從後面扳住肩膀,登時壓住。反正他身材矮小,給人扳住了就難以逃脫。

    一人從上面落下,笑道:「岑先生,咱們把這小子給留下來吧。」正是姜期。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0
六十八 答所問

    見姜期到了,孟帥心中陡的一沉,心道:擦。

    此情此景,除了一個「擦」字,也找不出其他的詞語來了。

    如果實在要說,就只好套用小說裡的詞:時也,運也,命也!

    那岑先生轉過身來,笑道:「小哥,你是自己走回來,還是要我抓你回來?」

    孟帥不知怎的,想起一句英雄就義時常用的台詞,冷聲道:「把手拿開,我自己會走。」

    那岑先生不以為忤,自然而然的放開了手,孟帥果然並不逃走,老老實實地走了回去。

    姜期也不見生氣,道:「這小兄弟能從朱兄弟手裡逃脫一次,也真是膽大心細。」當下先不處置孟帥,道:「岑先生,裡頭看的如何?」

    那岑先生笑道:「我走了一陣,可是走不完,今天時間不便宜,我怕少帥著急,便先回來了。這地道大有丘壑,須得找人從裡到外發掘一遍才好。一來收拾整齊,將來說不定能派上大用場。二來裡面門道太多,正在沙陀口底下,別叫人鑽了空子。」

    孟帥這時心中雪亮:我從地道里鑽出來的樣子,他們一開始都知道了,這邊姜期追我,那邊喬娘救治昭公子,這邊還有人去地道里探秘。我倒是白用了這麼多心思了。

    姜期看著地道內側,道:「看樣子是個大手筆。」

    那岑先生道:「豈止是大手筆。我不過走了幾段路,就看見了難忘的景觀。少帥若有時間,不妨移步一觀。」

    姜期道:「好。」跟著岑先生走了兩步,轉頭招呼孟帥道:「那位……小兄弟,一起過來吧。」

    孟帥心道:你幹嘛老想起我?把我忘了好不好?

    然而事已至此,他也只好有氣沒力的跟著過去。

    三人在地道中穿行,走的都是孟帥沒走過的路,當然大體制式是差不多的。

    走了一陣,那岑先生突然轉過身去,在牆壁上某個機括一按,突然刷拉一聲,牆壁上閃出一道門戶來。

    在岑先生火燭照映下,但見裡面是一座石室,方圓三丈,中間一張石桌,旁邊石椅石床,一應俱全,就差寫一個「水簾洞洞天」。

    姜期看了一眼,道:「不錯的地方。」雖然不錯,但也沒什麼了不起,他也沒表示什麼。

    岑先生道:「這裡沒什麼,稀奇的在後面。」突然伸手不知道在哪處一按,整個房間一起亮了起來,如同白晝。

    另外兩人同時大吃一驚。

    然而吃驚是吃驚,孟帥的吃驚比姜期晚一拍。

    要知道在燈光亮起的一瞬間,孟帥一點也沒吃驚。

    不就是按了開關,燈亮了麼?他過了二十年來的這種生活啊。

    然而他轉瞬間就愣住了——不對啊,這裡是異界啊,沒有電燈啊!

    這時,他才跟著姜期一起往頂棚上看去,只見頂棚上空無一物,只有一團圓圓的的如畫符一樣的花紋,竟照射出太陽光一般的光芒。

    再往那岑先生手邊看去,只見他按住的地方,也是一團畫符,散發著灰濛蒙的光芒。

    封印!

    孟帥登時瞭然,這似乎是封印的一種,用吸取氣的方式外放能量,形成電燈一樣的效果。他本來以為封印是給兵器附魔的,現在看來,說不定是另外一種體系。

    折柳堂死在地下,難道這裡是他的大本營。什麼折柳堂聽起來是地名,難道就是這裡?

    看來這個世界,似乎比他想的要複雜的多啊。

    那邊姜期卻不如孟帥懂得封印師的知識,他也看不見畫符的位置,抬頭觀看良久,看不出所以然來,過了一會兒,才道:「莫非是封印?」他卻是憑藉閱歷猜出來的。

    那岑先生道:「我想也是如此。這地道怕是大有玄機,咱們說不定能結識一位隱藏很深的封印師。」

    孟帥心道:我怕你們結識不了,除非現在一頭碰死,去陰間結識好了。

    那岑先生突然笑道:「少帥若要知道端的,眼前倒有一位現成的人可以請教。」說著自己先坐了一張石椅,目光示意。

    姜期順著他的目光所向,正看見孟帥,不由一笑,指著石椅對他道:「請坐。」

    孟帥心道:你們怎麼又想起我來了?好吧,這一關也是不行,不過你們以為我知道這些地道的來由,那可就錯了。當下坐在石椅上。

    姜期微一點頭,道:「小兄弟,貴姓?」語氣和藹,聽不出什麼惡意。

    孟帥全神戒備,沉聲回答道:「孟帥。」

    姜期道:「好,孟帥……我聽你的口音,倒是本地人?」

    孟帥剛要順口答應,突然警覺,心道:怎麼著,你還要刨我的家底?難道你要搞株連?我兄長和百里先生雖然未必怕你,但若因此給他們帶來許多麻煩,那也不好。當下咬定道:「我四海為家,流浪為生,說不出是哪裡人。」

    姜期看著他,似笑非笑的神色一閃而過,又道:「小兄弟,你多大歲數了?」

    孟帥把這句話又琢磨了幾遍,暗道:這個說說也無妨,便答道:「十三歲。」

    姜期道:「學武幾年了?」

    孟帥對他只問自己的情況,先是奇怪,緊接著就是警惕——分明是在套自己的話。但這時不答,又不合情理,便道:「五年多。」

    姜期道:「我看你武功不錯,招式尤其別出心裁,根基也很牢固,尤其難得,你是內外兼修?」

    孟帥嗯了一聲,心道:你怎麼還在這上面打轉?

    姜期接著問道:「你是哪門哪派的弟子?」

    孟帥道:「我是龜門弟子。」

    姜期好奇道:「龜門,哪個龜門?我對各家門派也略知一二,並沒聽說過這個門派。」

    孟帥用手指在空中寫了龜門二字,道:「我門派一脈單傳,名聲不顯,你自然沒聽說過。」

    姜期看著這兩個字,啞然失笑,隨即想到如此嘲笑旁人門派,十分失禮,收住笑容,「尊師是哪一位?」

    孟帥道:「家師姓水,名諱上思下歸。」心中惡意想道:就是告訴你又能如何,你去找啊?找到了一巴掌把你拍到地底下。

    姜期道:「能教導出你這樣的高足,令師想必是一位世外高人吧?不知我是否有緣得見?」

    孟帥道:「那就不知道了,看運氣吧。倘若你有緣得見他老人家,也替我這個不肖的徒兒問個好。」

    姜期道:「原來令師不在此間。既然如此,小兄弟你四海為家,又無長輩依靠,連師父也不在身邊,那以什麼為生呢?」

    孟帥突然語塞,暗道:這是給他套進去了吧?

    姜期道:「是不是有其他人教養小兄弟?」

    孟帥沉默了一會兒,突然道:「你是不是要問,我受何人指示來殺人的?」

    這時他才想起來,自己雖然牽扯到地道的秘密,但更重要的不是刺殺昭公子這件事麼?那可是關係到權力巔峰的更迭的頭號大事,他若不被盤問才有鬼了。

    或者說,他做出這樣的大事來,沒被拿下嚴加拷問,問出幕後主使,反而能全須全尾的坐在這裡,已經夠見鬼的了。

    現在才開始盤查,已經算晚的了。

    顛三倒四的問背景,不就是想要問他背後有什麼金主麼?孟帥覺得自己才反應過來,實在是笨了。

    早知道如此,剛剛就該實話實說,反正他的背景清清白白,查不出錯來。這麼吞吞吐吐,有一搭沒一搭,反而惹人嫌疑。

    他反應過來之後,突然出這一句反問,就是為了打破自己被人牽著走的窘境,稍稍收回一點主動權。

    姜期聽他陡然叫破,有些驚奇,道:「好小子,你倒是精乖。」

    孟帥道:「我最蠢了。不過這時蠢一點也沒關係,因為我就沒有人指使。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就算是天生的漏斗,也沒得可漏,你想多了只有自尋煩惱。」

    姜期好笑,正要說什麼,旁邊岑先生突然道:「沒有人指使?何以見得?」姜期見岑先生開口,身子微微後靠,也就不開口了。

    孟帥道:「什麼何以見得?」

    岑先生臉色一沉,道:「像你這樣的毛孩子,居然做這樣的大案,懷疑你有人指使,那是理所當然的事。你要否認,我應當對你用刑拷問才是,你要是不想受皮肉之苦,就該自證清白。」

    孟帥脫口道:「擦,難道不應該無罪推定嗎?」但人在矮簷下,只得皺著眉頭,道,「好吧。就是說倘若我是受別人指使的,應當策劃的再周全一點吧。你看我一個小孩子,武功不高,前無人配合,後無人接應,退路也沒人準備,根本不是安排好的刺殺,就像是臨時起意吧?」

    岑先生搖頭道:「那又不然。你雖然武功不算如何,但勝在出其不意。誰能防備你這麼大點的孩子暴起傷人?要是有人在旁邊輔助接應,漏了行藏,反而壞了大事。至於退路,那就跟不必擔心了。有時候刺客是不需要退路的。」

    孟帥被他反駁的一愣,怒道:「我當然需要退路了,殺敵八百,自傷一千是人幹事?」平了平氣息,道,「好吧。退路不說。那總要保證能一擊必殺吧?刺殺的機會一般只有一次,好容易找到我這麼個人,也應當寄予了很大希望吧?除了射一箭就跑,我還得有其他補刀的準備吧?」

    岑先生道:「或許你以為刺殺成功,自己跑了。」

    孟帥道:「那凶器呢?」

    岑先生道:「凶器?」

    孟帥道:「倘若我要保證萬無一失,至少也要準備兩套凶器,遠的有手弩,近的至少有匕首吧?憑藉身後靈活捅黑刀之類的,不需要一把鋒利的匕首麼?」

    岑先生道:「可能是你在路上扔了。」

    孟帥怒道:「我瘋了?看到敵人追上來不是緊握著貼身的利器拚命,反而把武器扔了?這是嫌命長麼?」

    岑先生道:「你身上這個手弩,可是不世出的凶器,想必是精心準備的吧。」

    孟帥道:「那是朋友所贈。你見過射一下就啞火的精心準備麼?再說,像我這麼大年紀的孩子,嘴應該是不牢靠的吧?落在旁人手裡,交代出什麼線索不就壞了麼?倘若不安排退路,至少要安排一個死路吧?比如牙齒裡藏毒藥什麼的。我可是絕不會死的。你信不信,從現在起你看著,只要有吃有喝,再活三五十年絕無問題。」

    岑先生與他對視良久,突然道:「只要你再回答我一個問題,就可以過關。」

    孟帥道:「嗯,說吧。」

    岑先生道:「你為什麼要殺昭公子?」

    孟帥道:「你早就該問這句話了。害的我連編故事的耐心都沒了。好吧。這人十分噁心,害死了我一個朋友。我一直想找他的麻煩,又正好聽他不知廉恥,說什麼皇帝皇后之類的屁話,更加生氣,就想殺他。」

    到最後,他給自己留了一個地步,拉上了昭公子洩露的話語,這是他轉移話題用的。

    果然岑先生道:「哦?他說什麼皇帝皇后的話了?他怎麼說的?」

    孟帥也不管告密會不會有好下場,當下將昭公子和唐穎初的對話一五一十的複述出來,說的十分詳盡。他記憶力很好,說起來頭頭是道,尤其幾句重點,更是著重強調了一下。

    岑先生聽得十分仔細,卻也看不出什麼喜怒,突然笑道:「你小小年紀,聽得懂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是不是?」

    孟帥一怔,道:「很難懂麼?」

    岑先生道:「不難,但要有心。你讀過不少書是不是?」

    孟帥道:「讀過幾本吧。」心道:要是按照字數算,我讀過的書夠堆幾個書架的,但是教輔練習冊你們不懂,網文和小黃書也不能算,是不是?

    岑先生道:「其實我很想見見令師,他必是一位真正的高人。恩,你被昭王的害死的朋友叫什麼名字,有什麼緣故?」

    孟帥猶豫了一下,道:「不足為外人道。」

    岑先生臉色微微一沉,道:「小子,你離著過關只有最後一下,要是關鍵時刻含糊不清,那可是前功盡棄。」

    孟帥心道:要是把榮令其的事說了,只有更糟糕好不好?道:「你說回答一個問題就過關,又沒說必須要怎麼作答,你有問我有答,這不是就好了麼?除非你要說話不算數。」

    岑先生也不生氣,轉過頭去,對姜期道:「少帥,你叫他過關麼?」

    姜期聽了大笑,道:「真是有意思。小兄弟,你也是個妙人了。我那妹子也真是喜歡你,才肯把自己珍視的靈弩送給你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0
六十九 姜氏子

    孟帥大吃一驚,猛地站起,道:「你……你認得我?」

    那岑先生的神情卻也是微微一怔,隨即露出「果然如此」的態度,悠然而笑。

    姜期笑道:「小孟帥,你摸摸你的腦袋還在麼?」

    孟帥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腦袋,道:「在啊。」

    姜期道:「若是咱們勤妹子不多提你一句,你的腦袋早就不在了。你可知道,剛剛險些壞我的大事!」最後一聲陡然含威喝出,聲音雖然不大,卻是威嚴非常。

    自孟帥見姜期以來,頭一次見到這樣的厲色,竟給從心底鎮住,呆坐在椅子上,不知所措。

    姜期發作一句,漸漸收攏了怒色,但依舊面色嚴肅,不怒自威,道:「昭王一身干係天下大事,也是我姜門耗費千萬,歷時多載經營的大計畫。為這件事,就是刀山火海,也一碾而過,多少人都殺了,何況你這小小孩童?若不是可惜你小小年紀一身才華,第一面就要你的腦袋。倘若剛剛我不是一閃念想到了勤妹說過你,憑你這麼不安分,你也早沒命了。」

    孟帥抿著嘴,心中有氣,又覺得奇怪,姜期對他的口氣,與其說是喝罵,更像是訓斥晚輩。

    姜期再次放緩了口氣,道:「說這些是叫你知道。聰明伶俐是一回事,膽大心細是一回事。但若是決策做的錯了,什麼都不濟事。任何聰明武功,都是給你自保的,不是讓你惹不該惹的麻煩的。今天你運氣不錯,我們也不算你的敵人。若是遇到其他大權在握的勢力,你敢突發奇想,就做殺人的決策,可知道你怎麼死的?」說著狠狠地一拍桌子。

    孟帥張了張口,說不出話來。

    岑先生在旁邊,看見孟帥被姜期訓的面如土色,微微一笑,道:「少帥難得今日肯和人講道理,平時不都是用鐵槍說話的麼?我看除了這位孟小哥,也就是小姐,才能見到少帥如此動意了。」

    姜期揉了揉額頭,道:「小勤更加不爭氣。讓她跟著昭王,不指望她將昭王攏在手心裡,至少要看著點吧?她倒好,被昭王牽著鼻子走,差點陷進去。我看她不適合做女子的活計,還是老老實實地回來領兵吧。」

    孟帥拌了個鬼臉,心道:我可不會被你們唬住。打一棒子給一甜棗的事,我也懂。

    岑先生笑呵呵道:「其實我也是才知道,這位是小姐新收的親兵?」

    孟帥心道:什麼親兵?不要瞎給我安排工作。

    姜期笑道:「孟帥——」

    孟帥「嗯?」了一聲。姜期道:「跟岑先生介紹一下自己。岑先生是父帥倚重的策士,運籌帷幄,算無遺策。你與他多討教,將來自有好處。」

    岑先生笑著搖頭道:「少帥過譽了。」

    孟帥臉色一紅,暗道:什麼呀?說的我好想是你們的人一樣。我什麼時候就賣身了?

    但事已至此,剛才姜期那番話,也可以理解為表態。殺昭王是大事,除非是自己人,不然一定要殺了。倘若這個時候他還不合時宜的說什麼:「讓我考慮考慮」,那真是茅廁裡打燈籠——找死。

    算了,往好處想,自己本來也就打算將來找個工作,以便鍛鍊自身,這也算是老闆親自面試,說不定還是好事。

    只是這個老闆方暫時看起來還不錯,他見過姜家一方好幾個人,沒有招人討厭的,也沒有他自己自信以現在自己的本事就可以平推的。再綜合考慮姜家的實力,就好比是一流國企,雖不是壟斷行業,但也實力雄厚了。

    當下孟帥想了想,從自己的身世說起,然後說拜師沙陀口,老師走後,從遇到傅金水再到遇到姜勤等等一系列捲入這件事的來由,這一番話說的十分詳盡,也沒有特意編出來的假話,但許多關鍵事實當然要隱去。

    岑先生聽了,笑道:「小子,你這幾天的經歷可以寫上幾萬字了。我可更加好奇了。你到底幹嘛要殺昭王?」

    孟帥道:「就是因為他殺了我朋友,這一節我從來都沒有說謊。」

    岑先生道:「為什麼?昭王雖然是個果斷的人,可是沒有什麼仇家,也不怎麼濫殺。」

    孟帥道:「他拿我朋友當了替死鬼。為了自己脫身,劃花了他的臉,讓他穿上了自己的衣裳。」說到這裡,他又想起了榮令其的慘狀,心中又升起一陣不平之氣。

    岑先生沉吟了一下,道:「原來如此,你的朋友是榮令其,對不對?」

    孟帥猛地站起身來,只說了一聲:「我擦。」

    這一聲,卻是承認了。孟帥雖然有了一點城府,但遇到這種出乎意料的大事,還是沒能忍住。

    岑先生笑吟吟的看著他,姜期訝然看了他一眼。

    緩緩坐下身子,孟帥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舉手投降道:「好吧。先生神機妙算,我不願意讓人知道的事情,你一猜就到。」

    岑先生笑了笑,道:「這有什麼可不讓人知道的?沙陀口不就是這些事麼?」

    孟帥心道:這麼說,真是猜的,不是他早就知道的。是了,我剛剛轉述昭王和唐穎初的話裡就有破綻,昭王說了自己得了東西,那就是他見過榮令其。而且他要找替死鬼,找的必然也不是尋常人,只能是替他打掩護的榮令其。

    緊接著,他又想到:認識榮令其並不打緊,說是朋友也不要緊。關鍵是不可讓人知道他最後的東西在我手裡。就連昭王都不知道,自己從榮令其手中拿的東西是不全的,別人就更不該知道了。死無對證的事,這也是個我自己獨有的秘密了吧?

    想到這裡,孟帥眉頭舒展開,道:「既然如此,我就坦誠相告。我那朋友是榮令其,在傅先生引我去榮家時偶然遇到的。其實我們關係也並非莫逆,但我就氣不過他一片丹心喂狗了。」

    姜期喝道:「小心說話。」頓了一頓,又道,「小孟,你也是我們自己人,昭王也是我們的人,更是我們現在的主君。從今往後,不許對昭王當面不敬。你若做不到,就別見昭王,若是再任性胡鬧,可別怪我不容。」

    孟帥不言語,心道:要殺昭王,剛剛那也是唯一的最後的機會了。從此之後,昭王就在姜家的保護下,再沒有動手的可能。而且我若執意殺了他,姜家也跟我沒完。我到底還殺不殺了?

    其實孟帥很少起惡意,對昭王雖然很是厭惡,但真正起了殺意也就是那一瞬間的事。現在勁兒過去了,雖然一般的討厭他,也沒有那種非殺不可的決心了。當然以後要有機會還可能動手,但要說為了殺他下什麼赴湯蹈火的決心,那還差得遠呢。

    岑先生道:「小孟,你別悶了,少帥這可是為了你好。你武功還沒學好,今天這樣的機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以後保護昭王的人多了,你就是想殺也殺不了。等你將來學成了武功,那時候才有大展拳腳的餘地,再說殺人不遲。」

    孟帥嗯了一聲,本來他的心也暫時淡了,因此沒有特別強辯。倒是那邊姜期聞言,略微皺眉,覺得岑先生此言大為不妥,尤其是對孟帥這種小孩子說來,只是顧念岑先生的身份,並沒有出言反對。

    孟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他不是暗示我將來可以殺昭王吧?現在姜家當然保著昭王,也許很久以後兩邊還會翻臉。這種狗屁倒灶的事情多了。到時候可就用得上我這個暗棋了。說不定那時我不想去殺,他們還要推著我去殺呢。

    想到此處,孟帥心中也頗為不爽,但也只是一陣,就不放在心上了。

    姜期道:「罷了,此事到此為止。你別跟昭王見面,正好昭王也不能見你,不然他提起那個刺客,問我們怎麼處置,豈不麻煩?這幾日你就還在沙陀口,等送走了昭王,再跟我們回銀寧。」

    孟帥道:「回銀寧?幹嘛回銀寧?」

    姜期道:「勤妹給你安排了一個好去處,回頭你要謝謝她。」

    孟帥剛想說「我可沒打算去,好不好?」

    但這時沒容他說話,岑先生轉頭對姜期道:「昭王暫時不能移動,本地怕還要人看著。我卻要先回銀寧。那邊的事情多,咱們為了找昭王而來,行程太倉促,府裡並沒安排妥當。而且這次又發現了幾處線索,少帥帶的人手太少,我回去也要撥下人來,幫著少帥料理。」

    姜期道:「先生儘管回去,姜期在這裡看守就是。其實我本來也要在涼州呆上幾日。」他突然笑著問孟帥道,「傅兄弟最近怎麼樣?」

    孟帥道:「好得很啊,很逍遙。啊……」他突然想到,傅金水受了傷,忙道:「你們要調神醫來是不是?還請給傅先生留下一份。」當下大略講了傅金水的傷勢。

    姜期聽得十分仔細,皺眉道:「傷成這樣,怎麼還不去上任?在外面飄著做什麼?這小子性情太胡鬧了。」

    岑先生道:「我倒知道一點,傅將軍不肯先上任,是存心要把涼州尤其是武林各家勢力梳一遍,是不是?」最後一句問的是孟帥。

    孟帥道:「好像是。他一直對郭家那個藥材交易大會很感興趣。」

    姜期道:「我也聽說過這個大會,這麼說會有好戲上演?那咱們也去看看,一來可以敲敲戰鼓助威,二來也得看著那小子點兒,別叫他鬧出格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1
七十章 靠山鎮

    孟帥在山上的帳篷住了一日。

    姜家在山上一共搭了三個大帳篷,另有一個小帳篷,孟帥住在最小的那個帳篷裡,只有他自己一個人。到了晚間,白天看著他又被他逃脫的那個大漢抱著一摞卷宗進了帳篷。

    兩人對視一眼,孟帥明知自己沒什麼理虧,還是有點訕訕的。那大漢倒是無所謂,神色雖然如白天一般僵硬,卻不見厭惡不喜種種負面之色,只說了一句:「我叫朱強。」

    孟帥客氣道:「孟帥見過朱前輩。」

    朱強道:「你還真該叫我前輩。」當下把手中的卷宗放下,將最上面一頁交給孟帥,道,「你看看有什麼錯處沒有。」

    孟帥接過來,不看還罷了,一看不由目瞪口呆。

    原來上面是自己的資料,從姓名,年紀,籍貫,家庭成員,師承,瓜陵渡的住址,現在沙陀口的住址,一一詳細列上,活脫脫就是自己的簡歷。上面還附有自己一張活靈活現的工筆畫像。

    孟帥壓住心中的情緒,道:「大概對吧。你們要做什麼?」

    朱強道:「這是你的檔案。回頭帶回銀寧存檔。也不知你要被分到哪裡,到時候由軍府指揮使收存,倘若分到制軍府,就還回到咱們少帥手裡。」

    孟帥道:「真的假的?」心中微有些心慌。昨天跟姜期說話,已經對前途有些預感,但畢竟那只是隱晦的意思,並沒有涉及具體,也沒什麼感覺。但這簡歷一拿過來,立刻就有了「成了人家的人」的現實感,頓覺有些惶恐。

    但這時船到江心馬到崖,讓他懸崖勒馬,說一句「我可沒投靠你們」,那還不知有什麼後果,光憑人家一晚上時間把自己摸了個底朝天,就知道勢力有多大,孟帥竟發現自己說不出拒絕的話。

    難道真就賣身了?

    不對,這都不算賣身,連賣身錢都沒拿!

    孟帥迷迷惘惘,百般滋味湧上心頭。過了一會兒,就聽朱強道:「你確認了,確實沒有錯處?」

    孟帥回過神,道:「等一下,我叫孟帥,不叫鐘二。」原來簡歷上寫的還是他舊名字,或者說壓根也沒名字。

    朱強道:「你不就是鐘家的第二個孩子?」

    孟帥道:「反正我要叫孟帥,行不行?」

    朱強道:「好,我去問問少帥。」

    孟帥鬆了口氣,道:「多謝。其他沒有了。查的很清楚。」再看到朱強手中還有一摞卷宗,道:「那是什麼,其他新人的檔案?」

    朱強道:「你是的履歷。」

    孟帥「啊」了一聲,道:「我幹了這麼多事,值得寫這麼多?我看看,我看看。「

    朱強搖頭道:「這個卻不能給你看。」

    孟帥道:「為什麼?萬一有錯呢?」

    朱強道:「有錯也不是你的錯。履歷檔案沒有給本人看的,其中也不光有事情,還有……」說到這裡,便閉口不言。

    孟帥心道:還有什麼?啊,是了,說不定有對我的分析和評價,或者什麼污點之類的,這個果然不能給本人看了。當下不再要求,道:「從今以後,我就是軍籍了,成了姜家帳下一小兵?」

    朱強詫異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想轉軍籍?也不是不行。不過那得再等幾年,大帥帳下不收十六歲以下的兵。」

    孟帥道:「那我是做什麼的?」

    朱強道:「學生啊。我們這裡叫郎君。」

    孟帥道:「我有師承的。」

    朱強道:「這個自然。我們這裡的郎君,尤其是精英那一營,個個都來歷不俗,誰家裡還沒有師承?軍府只是個學校,給你們做集訓用的,培養的是精氣神,也是預備營。當然,就武功一項,可以學的也有許多,你踏實的進去,有的是好處。」

    孟帥聽得心裡好受一點,道:「這還好。」反正失去了水思歸的教導,他本身也缺少一個學習的環境,如果只是一個學校,那還可以。

    次日,岑先生啟程回銀寧,姜期在路上相送。孟帥也被叫去,跟在他們後面也跟著揮手。岑先生和姜期道別之後,還特意跟孟帥打了個招呼,道:「小兄弟,明年春天見。」

    孟帥不解,等岑先生走了,朱強才解釋道:「所有的軍府招新人都在春天。」又跟姜期道:「這小子有前途,不如將他調進咱們制軍府。」姜期笑而不言。

    姜期道:「岑先生走了,咱們去沙陀口逛逛,去見見傅兄弟。」

    三人一路向沙陀口走,走到一處岔路,就見幾匹馬迎面而來,往另一個岔路而去,過了片刻,又是幾匹馬,還拖著馬車。

    回頭看去,就見那條岔路上竟然人流湧湧,全不像個官道的支線,反而像是大城市的幹道。不但車馬川流不息,連販夫走卒也常有路過。孟帥再也忍耐不住,拉住一個老闆模樣的路人,問道:「借問一下,這條路通到哪兒啊?怎麼這麼熱鬧?」

    那老闆回答道:「那邊是靠山鎮。今天郭家藥仙會在那邊開市,大夥兒瞧熱鬧去了唄。」

    孟帥奇道:「藥仙會是今天?這倒奇了。」掰著指頭算了算郭家告知的時間,道:「還真是今天。」最近幾天過日子天翻地覆的,他哪還能記得那麼多?

    姜期道:「原來是今天,咱們來的太巧了。怎麼藥仙會不在沙陀口,反而在靠山鎮?」

    那老闆道:「這麼說,你們不是本地人?」

    孟帥道:「不,我就是本地人。」

    那老闆瞪了他一眼,道:「本地人怎麼連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郭家公告三天了,每條大街上都有。今年因為規模特別大,將靠山鎮包了下來,舉辦藥仙會。全城都嚷嚷動了。其實你再往北走,順著人流就能找到了。你們有請柬麼?」

    孟帥道:「沒有啊。」

    那老闆道:「那就圍觀著看看熱鬧吧,只有本地的望族和江湖上的名俠才有位置,不過在門口看看剪綵也是好的。」

    孟帥謝過老闆,看向姜期。姜期指了指岔路,道:「咱們也去看看。」

    走了片刻,孟帥道:「少帥,姜家也是本地的望族吧。怎麼沒帖子?」

    姜期道:「他若有本事把帖子遞到姜府門前,我自然也收了。不過他沒遞,我就沒有。」

    孟帥道:「那咱們怎麼辦?」

    姜期道:「去門口看看剪綵吧。」

    孟帥道:「看剪綵就夠了麼?」

    姜期道:「嗯,若是正好看見傅兄弟進去,不妨衝他揮揮手。」

    那靠山鎮,顧名思義,就是靠著山,在西越嶺山下一個小鎮。規模不大,只有兩條街道,孟帥之前也略知一二。幾人向著山一路行去,走了大半個時辰,但見前面路口圍了一圈人,正自指指點點。孟帥分開人群,就見不遠處一片青山,山下就是靠山鎮,但在入鎮的路口上立了一排木柵欄,竟將向前的道路封鎖的嚴嚴實實。只在東北角留了一道縫隙,打了棚子,有幾個大漢正在守衛。

    孟帥見了,道:「這裡戒嚴了嗎?」

    姜期道:「那不是官軍的服飾。嗯,有人私設關卡。」

    就見有人走過去,一個大漢當前攔住,喝道:「請柬。」就見那人遞過一張大紅請柬,那大漢看了一眼,道:「丙區的。進去吧。往裡頭走,看到丙字號的房子進去,沒事別往其他地方去,都有人攔著的。」

    那人招呼一聲,帶著幾個叢人小心翼翼的走了進去。旁邊有人指點道:「看見了麼,郭家的氣派有多大,整個鎮子全圍起來了。我記得以前可沒有這樣的勢派,今年竟比往年場面大了十倍。」

    孟帥道:「原來到了郭家地頭了,好排場。」

    姜期笑道:「郭家竟能在涼州自己圈出一塊地方來,設卡審查,儼然自成一國,不愧是百里侯。有趣,有趣。」

    他說是有趣,其實語氣中哪有半分有趣之意?不過也沒露出什麼怒色,平淡而已。

    孟帥笑道:「這裡離得太遠了,咱們看不見傅先生了,揮揮手也是不行。」

    姜期道:「你想進去看看?」

    孟帥心道:什麼我想進去?分明是你要來的,我無所謂了。不過此時說無所謂就沒有下茬兒了,只好道:「進去看看好啊。」

    姜期微一側頭,道:「朱兄弟。」

    朱強立刻轉身走開,過不片刻就回來了,身邊帶著一個富商打扮的胖子。朱強指著胖子道:「這是天草藥行的賈掌櫃,自告奮勇要帶咱們進去。」

    孟帥愕然,但緊接著看見那賈掌櫃一臉苦色,臉上肥肉一顫一顫,這才明了,暗道:是了,這是他拳腳上的口才很好,把那人勸服了。

    果然,那賈掌櫃期期艾艾的拿出請柬,請幾人進去,看守的大漢道:「丁區,就在前街轉吧。後街不許過去,仔細衝撞了貴人。」

    朱強臉色略帶尷尬,道:「急切之間,也只找到這位。」

    姜期道:「無妨,先進去再說。」

    幾人走進街道,剛走了幾步,那賈掌櫃苦笑道:「各位爺爺,放了我吧。我是本分良民。」

    孟帥學著鬼子的腔調道:「良民,有良民證麼?」

    姜期神色不動,呵斥道:「小孟別鬧,離著關卡還不遠呢。」又對賈掌櫃道,「放心吧,一會兒就放你,我還有賞。」

    眼見走到街角,只聽身後一陣馬蹄聲響,孟帥一回頭,就見一匹高頭大馬晃晃悠悠從街對面行了過來。馬上坐著一個穿綢裹緞,衣飾華貴的少年,身後嗚嗚泱泱跟著一群從人。從街面上浩浩蕩蕩的過來。

    來到關卡上,那公子並不下馬,一揮手間,就有一個長隨上去交上請帖。

    守關的大漢見了,倒還恭敬,道:「原來是梁公子,請您下馬。」

    那梁公子喝道:「下馬?本少爺在都督府門口都不下馬。本地太守梁大人,那是我親爹,郭家大老爺,那是我乾爹。本州刺史傅大人,那是我姨爹。甘涼道節度使姜大帥,那是我丈母爹。給我開門!」

    孟帥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卻聽朱強叫道:「混賬。」

    他這才想起來,那梁公子幾句話,佔的是姜勤的便宜。

    姜期臉色一沉,隨即道:「他的請帖似乎是高等的?」

    朱強道:「明白。」

    就見那梁公子和守關的大漢糾纏不休,那幾個大漢雖然神色還算恭謹,但始終不肯講木柵欄推開,讓他騎馬進去。

    那梁公子突然大聲道:「你們不讓?好,不需要你們讓。你們給我閃開。」他轉頭對自己的從人道:「你們退到兩邊去,給我讓出十丈。」

    那些從人連忙退後,且把圍觀的眾人趕得趕,轟得轟,一直空出半條空蕩蕩的街道。

    孟帥見此情景,失聲道:「難道他要……」

    就見那梁公子倒退幾丈,一催馬,那馬撒了歡兒的往前衝去,在平直的大道上衝刺。衝到關卡之前,那梁公子一提馬頭,馬身騰躍而起,跳起來有幾尺高,數丈遠,橫跨關卡,在眾人頭頂飛過,落在地上。

    旁邊街道上遠遠看得閒人見了,紛紛鼓掌,鋪天蓋地的喊道:「好——」

    那關卡的大漢都看傻了,竟不知道如何處置。

    那梁公子勒住馬頭,緩緩前行,笑道:「看見沒有,敢攔著你家公子,你們還欠點道行……啊喲!」原來他那馬跑著跳著都沒事,這時好好走平路,突然失了前蹄,往下就倒。那梁公子本來仰頭看天,這時沒反應過來,連人帶馬一起重重砸在地下,大聲慘叫。

    他那些從人紛紛驚叫道:「公子!」呼嚕嚕上前翻越關卡。霎時間把那幾個看守的大漢淹沒。那柵欄雖然高,但畢竟只是木架子,不知被什麼砍了幾下,立時露出老大的缺口。眾人紛紛從中穿過,一窩蜂衝向那梁公子。

    那幾個大漢開頭還攔著,後來見實在攔不住,又險些被踩踏受傷,心想一個羊也是趕,兩個羊也是放,乾脆就不攔著了,只想回頭都將責任推到那膽大妄為的公子哥身上了事。

    幸虧郭家在本地頗有積威,如此大好的機會,本地的百姓也只在遠處指指點點,不敢真的上前混進去,饒是如此,場面也已經一團混亂。木柵欄形同虛設,後來想進去的武林人士只怕就沒有人約束了。

    孟帥看著一群黑壓壓的人撲到倒在地上的梁公子面前,牽馬的牽馬,攙人的攙人,還有灌水的,更有丫鬟解下扇子就給搧風的,頗覺好笑。就見眼前人影一閃,朱強的身影沒入了人群之中。

    孟帥登時恍然大悟,料想剛剛那個事故就是朱強引發的,目的不用說,是引起混亂,偷竊梁公子那個權限很高的請帖。而且梁公子這一回傷的不輕,肯定不能再去交易會,這番手腳天衣無縫,定然無人能夠察覺。

    孟帥自己退開兩步,他是無意摻和這種事的,正要走遠,突然有所感應,只覺得眾人群中,有人在盯著自己。

    這種感覺只是一瞬間的事,緊接著就消失了。孟帥陡然心驚,回頭看時,卻找不到任何線索,他的目光掃過擠成一團的人群,仔細分辨其中的身影。

    突然,他看到了某個似曾相識的影子,但這影子也是一閃而過,便泯然眾人。孟帥甚至不能分辨那身影是男是女,是高是矮。

    是……錯覺麼?

    孟帥兀自還想再仔細看時,就見朱強的身影已經悄然退了回來,對姜期道:「少帥,得手了。」

    姜期點點頭,對孟帥道:「咱們走。」

    孟帥回過神來,「哦」了一聲,帶著滿腹的疑問進了鎮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1
七十一 交心語

    走在街道上,漸漸能見到兩旁擺攤的帳篷,不必近看,只聞一下撲鼻的藥氣,就知道賣的是草藥之類。

    不過說實話,這些藥材若是上火煎熟,方能有清苦雋永的藥香,單單生藥材各種藥味,談不上一個「香」字,還因為駁雜不純,龍蛇同混,往往很是刺鼻。

    在這些攤上交易的,看來都是不會武功的商人,貨品都是尋常草藥,貨物都是按車賣,講價錢也靠「拉手」,與外面的大宗貨品交易市場並無區別。

    孟帥他們志不在此,一路往中心走。

    又走了片刻,但見街中心出現了一個大牌子,上面寫了一個「丙」字。

    隨著丙區的到來,兩邊的街面上商舖漸漸打開。這些商舖平時就有,也不知是糧店酒店雜貨店,如今被郭家徵用過來,一體都做了藥材交易。

    在丙區活動的,大抵就是武林人士了,自然也只是尋常武師,腆胸迭肚,膀大腰圓,一個個背著包袱行囊,從裡面掏錢,現銀交易。一株草藥的價格就可以賣幾兩甚至幾十兩銀子,足夠外面的百姓吃喝一年。

    再往裡面走,能看到碩大的「乙「字。兩邊的鋪子反而少了,只剩下左右兩邊各八所。每一所都不止是藥鋪,而是精緻的酒肆,樓前各懸牌匾,註明是哪家在此經營。舉目望進去,但見裡面桌椅整潔,茶香裊裊,只有幾人對坐交談,不似是在談生意,反而像是品茶一般。

    就聽姜期突然開口道:「朱兄弟,你看這裡怎麼樣?」

    朱強道:「背靠山地,面臨平原,地勢平坦,中間略有低窪,真正易攻難守,若是在此地守禦,準得被人包了餃子。」

    姜期哈哈一笑,道:「從另一方面說,這裡適合伏擊合圍。」

    孟帥暗自鄙視道:大煞風景。

    幾人再往前走,就見前面一座府邸,牆頭高聳。外面又用鐵木柵欄圈住,門口有兩個緋衣少女充當門衛。宅院最高的房屋有五層樓,修葺的富麗堂皇,想來以前就是本地富紳的宅邸,被郭家徵用了。

    姜期道:「這裡就是甲等的了。進去看看吧。咱們要找的人就在裡面。」

    當下幾人拿著燙金的請帖進去,兩個少女福身行禮,其中一個問道:「幾位客人要不要更衣?」

    姜期碰了碰孟帥,孟帥一怔,隨即問道:「姐姐,怎麼還要更衣?」也是他反應快,他們三個壓根不知道這藥仙會的規矩,分明是三個小白,但若是胡亂發問,容易漏了破綻。三人裡面只有孟帥是小孩子,問出什麼都不打緊,因此姜期才讓他開口。

    其中一個少女笑道:「有的客人不願意在人前露臉,因此會穿戴斗篷,我們會場裡面是出租斗篷的。」

    孟帥道:「有幾個人會穿戴斗篷?」

    那少女道:「十個裡面總有一個吧。」

    孟帥道:「那不是穿了反而顯眼?」

    那少女抿嘴笑道:「是啊。但是沒人知道自己是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啊。」

    姜期開口道:「我們不用更衣。」

    那少女笑道:「如此,請進。」

    三人從前廳進入大廳,一進門,巨大的絲竹鑼鼓聲傳來,又伴有人依依呀呀的吟唱聲,登時震得人耳膜不適。

    孟帥道:「沒想到這裡還在開大戲。」因為聲音太嘈雜,他這句話說出來自己都沒聽見,他又吼了一聲,旁邊那少女這才回答道:「是啊。這戲都是涼州城中最好的三喜班開得好戲,演的是最熱鬧的武戲,從早演到晚,一天都不停的。」

    孟帥還想說什麼,顧念扯嗓子說話太累,也就停了。

    轉過屏風,但見一個好大的廳堂上,擺滿了圓桌。每一桌不過三五個位子。一大半桌子上一個人也沒有。

    但這不是說大廳裡沒有人,正好相反,人黑壓壓的一片,摩肩擦踵,都差點站不下腳。只是都不在桌子上坐著,反而三五成群,站在地上交談。大廳兩側,一邊是巨大的戲台,鑼鼓聲中身影繚亂,另一邊則是幾張大的八仙桌,上面滿滿擺著瓜果菜餚。

    孟帥看了一眼,大略有數,這個形式設定有點像後世的站立式酒會,大家離座交際,誰也不礙著誰。所謂的生意,也就是在這談話中定數的。

    他心中暗想:怪不得要開大戲,所有的人都要談生意,都怕別人聽見,因此要放好大的背景音樂。這麼多鑼鼓,就是面對面都難以聽見,就別說其他人了。不過學武之人耳朵都特別靈,要想真的隔絕耳目,還需要束音成線,或者乾脆只用手勢在袖子裡比劃。這麼嘈雜也只是營造一個在心理上比較安全的環境而已。

    其中一個少女拿出玉牌,分別遞給姜期和朱強,沉吟了一下,又拿了一個,連同一隻胭脂筆,送給孟帥,笑吟吟道:「這個給你了。你有什麼需要買需要賣的東西,就寫在這上面。到時候把牌子掛著,人家一看你寫的什麼,有意的就過來交談了。別給人騙了喲,小鬼。」

    孟帥道:「這牌子這麼短,寫不了幾個字啊。」

    那少女道:「寫四個字啊。足夠用了。咱們這邊就是這樣,又不是外面賣布頭的,還要吆喝一長串麼?可別寫超過了四個字,要給人笑話的。」說著笑著拍了拍他,向姜期兩人行禮,兩個少女一起退下。

    姜期手指轉動那玉牌,道:「虧了小孟長得討喜,不然咱們哪能知道的這麼詳細?」

    孟帥道:「是麼?我果然命犯桃花,難以自棄。」

    姜期大笑,打趣道:「要是我年輕十歲,你哪能搶我的風頭去?」

    孟帥道:「您若年輕十歲,我不才三歲嗎?那倒是不能搶風頭了,得讓您抱著我,就怕讓人誤會您是有婦之夫,就拖累了您的桃花運。」

    朱強咳嗽一聲,瞪了孟帥一眼,示意他不要太口無遮攔。

    姜期看到了朱強的示意,微微搖頭,便不再說這個話題,道:「小孟,朱兄弟。你有什麼想要的,就寫在上面。到時候找府裡報賬就是。」

    孟帥道:「要是沒有呢?」

    姜期道:「那你靈活點,幫我去人群裡找找傅兄弟。找到了別聲張,也不要上去相認,悄悄回來告訴我。朱兄弟,你也去逛逛。」

    孟帥和朱強各自散開。大廳中人流攢動,孟帥仗著自己身子小,在人群穿梭,遊刃有餘。不過他也不敢太過分的亂擠,要知道能進大堂的,必須是武功好手,不知道衝撞了哪一個,就被人捏死了。

    那大廳雖大,其實畢竟是室內,就算是人流形成了一段段後天的屏障,孟帥半個時辰也逛了一圈下來。別說傅金水,就是其他人熟識的人包括郭寶蓮郭寶茶等郭家的人也一個沒看見,倒是各人身上的玉牌寫的五花八門,各種名目目不暇接,讓人眼花繚亂,孟帥便找人便饒有興味的亂看,逛出一身汗來。

    過了一會兒,他差不多又逛回了原點,姜期早已不在原地,倒是朱強就在附近,倚著牆壁站著,從他的角度,正好能環顧全場,俯瞰全局。

    孟帥心中一動,走過去道:「朱前輩。」

    朱強目光依舊盯著大廳,道:「找到人了?」

    孟帥攤手道:「沒找到。前輩呢?」

    朱強道:「我正在找。」

    孟帥猶豫了一下,道:「剛才多謝前輩提醒。」

    朱強道:「什麼?」

    孟帥道:「多謝您剛剛提醒我。剛剛我……嗯,說的有點沒分寸了。」

    朱強聽到這裡,看了他一眼,少見的露出了笑容,道:「你年紀小,也正是無所顧忌的年紀。少帥不會放在心上。」他略一沉吟,又道:「咱們少帥行伍出身,可沒有架子。大家都是兄弟相稱,平時開玩笑也是沒上沒下的。我卻怕你們這些孩子習慣了,太過肆意。你們年紀小,正是學著謹慎的時候。雖然少帥不放在心上,但有時候,前進一步或者後退,就差在這點細節上面。」他一向沉默寡言,甚少說這麼長一段話,但說出來卻是字字真言。

    孟帥拱手道:「多謝指點。」但心中卻有些憂慮,暗道:這可是混官場的教育,擦,再這麼弄下去,我真要在他們體制之內長久的混下去不成?

    想著,他拿出自己的玉牌,道:「這個前輩拿去吧。我沒什麼想要的東西,前輩要是有用,也免得閒置。」

    朱強又是一笑,接過之後,彎腰給他掛在胸口,道:「這可不必。我沒什麼想要的東西。這什麼藥仙會看樣子很厲害,在都督府眼裡,卻不過一鄉下集市,回頭你就知道了。」

    孟帥環顧了場中,突然道:「前輩,我看見有人的牌子上寫的大荒特產,那是什麼意思?」

    朱強面上陡然變色,道:「你看清楚了?寫的大荒特產?在哪裡?」

    孟帥指著東北角落,道:「就是那邊。最裡頭的桌子坐了一個人,不跟別人說話,也不站起來,就他一個在那坐著,桌上擺著玉牌。」

    朱強道:「這件事需要稟告少帥知道。」當下匆匆忙忙進了人群。

    等他走了,孟帥才道:「現在沒人了。你出來吧,剛剛一直示意我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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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鴻於飛

    但見人群之中,鑽出來一個孩童,一身白色的大皮袍,裹得像個燈籠似的,出來笑道:「就是我叫你,我有東西給你。」

    孟帥打量這孩子,也就和自己差不多高矮,袍子中露出白生生的臉蛋,一雙眼睛明亮如秋水。只是身上那件大皮袍子太奇怪了,一來天氣不至於冷到如此,孟帥因為學武的原因,寒暑不侵,只是穿著單衣。但其他百姓也只穿裌衣而已,不至於穿棉。二來也太不合身了,倒像是小孩子偷穿大人的衣服。

    孟帥打量了,道:「你是女孩子吧?」

    那女孩兒聞言,將頭上的帽子摘了下來,果然露出兩個丫角,用淺紅色的頭繩拴著,各戴了一朵寶石珠花,道:「是啊。你是男孩子吧?」

    孟帥道:「當然了,幹嘛這麼問?」

    那女孩兒笑道:「說明我和你一樣,不是瞎子。」

    孟帥臉色一紅,再看這女孩兒肌膚吹彈可破,真如粉妝玉琢一般,無論是誰也不會把她誤認為男孩子,咳嗽了一聲,道:「你找我做什麼?在我跟朱前輩說話的時候,一直給我打眼色。」

    那女孩兒從寬大的袖子裡伸出一隻小手,遞過一張大紅的紙片,道:「這個給你。」

    孟帥順手接過,道:「給我做什麼?你認得我麼?」

    那女孩兒道:「我也不知道做什麼,有人要我給你,我就拿來了。」

    孟帥剛想細問明白,突然心中一動,想起了那個在街上驚鴻一瞥的熟悉身影,心中登時一亮:是了。我剛剛還想那是我的熟人,只是沒去確認,說不定當真就是我的熟人。他要傳消息給我,自己不方便現身,倒找了個小孩子來給我,不引人注意。當下一面打開紅紙,一面問道:「那人是誰?長什麼樣子?」

    那女孩兒道:「是一個易了容的丫鬟。」

    孟帥點點頭,正在想會是誰,突然一怔,道:「易容?你怎麼知道她易容?」

    那女孩兒笑吟吟道:「她的粉兒擦得太厚了,太油膩,把臉都弄髒了。我請她去用清水洗一洗,她就生氣的跑掉了。」

    孟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小妹妹,你也不是一般人吧?怎麼稱呼?」

    那女孩兒張口欲說,突然改變了主意,眼波微轉,笑道:「你先告訴我,我就告訴你。」

    孟帥道:「這有什麼遮遮掩掩的,我叫孟帥。」

    那女孩兒道:「那你可以叫我小鴻。」

    孟帥聞言,十分不信,道:「失策了,早知道該告訴你,我叫王小明。」

    那女孩兒一愣,道:「你說哪個紅?我說的是鴻鵠的鴻。」

    孟帥道:「原來是鴻鵠,是白天鵝?」

    那女孩兒皺眉道:「什麼天鵝?是鳳凰。」

    孟帥登時露出了「我讀書少,你可別騙我的表情。」,那女孩兒也看懂了,立刻回以「你就是讀書少」的神色,道:「白色的鳳凰,又稱鴻鵠。」

    孟帥心道:有這麼一說麼?道:「原來你是小鳳凰。」

    小鴻搖頭道:「正因為我還不是鳳凰,才叫小鴻啊。成為鳳凰哪有那麼容易?那需要……咦,你老問我做什麼,還不看看那裡頭。」伸手一指孟帥手上拿的紅紙。

    孟帥這才想起來,忙展看來看。不看還罷了,一看孟帥更迷糊了。但見一張紙上,從上到下都是名字,一色小楷。一張紅紙寫的密密麻麻,至少有幾百個名字,還註明這些人的身份,彷彿是名冊。

    孟帥看了兩遍,沒看出所以然來,道:「什麼東西?」

    小鴻道:「那是今日甲字號來賓花名冊,專給貴賓的。」

    孟帥道:「我知道是花名冊,只是……我去!」他突然反應過來,道,「你怎麼知道這是花名冊?你打開來看了?」

    小鴻道:「沒看,不過這花名冊我也有一個。我就是奇怪,為什麼好好地有人送花名冊給你,因此才來走這一趟啊。我也想知道里面有什麼玄機。」

    孟帥心道:有什麼玄機也不和你相干吧。但看在對方是真正的蘿莉份上,也不好太過粗魯,舉起花名冊,道:「這傢伙……我也不知道有什麼玄機。」

    小鴻露出不相信的神色,道:「不告訴我算了。」

    孟帥道:「我真不知道,怎麼看都是花名冊啊。」他翻來覆去的看了一遍,除了花名冊以外並沒有一個字,背面也沒有。要知道那人給他傳信的時候,花名冊是向裡折的,倘若有什麼玄機,應當就在裡面。

    小鴻看他眉頭緊鎖的樣子,倒不像是假裝,笑吟吟建議道:「要不要試試藥水?」

    孟帥奇道:「藥水?」

    小鴻道:「就是讓其他隱形文字現形的破解藥水,我正好有一些。你要不要?」

    孟帥想說:恐怕用處不大。那人要是認得我,就知道我沒有這種東西,也不會特意用隱形藥水來寫信。但小鴻說的慇勤,他也不好掃興,正是死馬當作活馬醫,道:「那就試試?」

    小鴻拿過孟帥的花名冊,找了一張偏僻無人的桌子坐下,從懷中掏出小盒子,盒子裡面裝了一小罐胭脂膏子一樣的藥膏,另有一把眉筆一樣的小刷子。她低頭用刷子仔細刷紙張,從頭到尾,一處不漏。

    孟帥在旁邊支著下巴看,暗道:真捉雞。那給我傳信號的人不知有什麼機密大事,我卻在這裡浪費時間。但要仔細想,又想不出什麼破綻,只好任由小鴻放手施為,心道:那人也是,既然給提示,幹嘛那麼隱晦?

    小鴻刷了一半,抬頭看見孟帥雙眼望天,道:「你無聊麼?」

    孟帥道:「還行。「

    小鴻道:「你要是無聊,就包橘子吃。吃完了我就刷完了。」

    孟帥看見桌子上有一盤水果,伸手抓了個橘子,一點點包開,想要分給小鴻半個,又想:一個小女孩兒,難道我還能跟她爭吃的?才分她半個,顯得我太小氣了。便將剝好的橘子整個放在她面前。自己另外剝了一個。

    小鴻刷完抬起頭,見自己面前放了一個新剝的橘子,甜甜一笑,道:「多謝你啦,你看這個花名冊怎麼樣。」

    孟帥接過,低頭一看,道:「你還別說,這個……跟沒刷一樣。」原來除了花名冊微微濕潤髮黃,沒半點字跡顯出。

    小鴻一面掰著橘子吃,一面道:「有些效果要等等才能顯現出來。」

    孟帥道:「好吧,那就等等吧。」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孟帥低頭看了一眼花名冊,道:「說不定不是時間的問題。」

    小鴻皺眉道:「莫不是藥水的問題?我那藥水配置的並無差錯,可以解一十七種常用的隱形藥水。若是在一十七種以外,那還要再試試其他的,我這裡倒還有幾種……」

    孟帥也不知道這小丫頭是什麼人,身上許多寶貝很是稀奇,只是搖頭道:「咱別想的那麼高端行麼?我看就是很淺顯的提示。」他說到這裡,心裡也在想:莫不是我想岔了,那花名冊上面沒機關?或者那人將花名冊送到我手裡,本身就是提示?花名冊……花名冊……

    擦,想不出來!

    孟帥是不指望有一道激光從自己腦後一閃而過了,拍了拍腦袋,道:「那個送東西的,你考慮過我的智商嗎?」

    小鴻在旁邊道:「會不會是那人以前跟你說過什麼關鍵的話,現在送花名冊讓你想起來?」

    孟帥道:「問題是我不知道那人是誰。」

    小鴻道:「我不是說過了嗎,是個年輕女子,大概這麼高。」說著伸手往上比了比。

    孟帥道:「這我也想不起來。我認識好幾個女子,都這麼高。」

    小鴻道:「你竟認得這麼多女人?好吧,我想想,那女子的身份不高不低,不是大家小姐,但也不是真正的丫鬟。」

    孟帥道:「你怎麼知道?」

    小鴻道:「儀態啊。身份不同走路的姿勢不同,你是女子你就看出來了。她走路不似丫鬟那麼小心,但又不是大家千金的姿態。她走路有點低頭,倘若不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家碧玉,就是習慣跟著別人的……」

    孟帥聽到這裡,打了個響指,道:「我知道了。是慕容……」

    小鴻道:「想起來了麼?」

    孟帥道:「是啊。」隨即又搖搖頭,道:「不是。」

    小鴻道:「什麼是,又不是?」

    孟帥細細回憶慕容佳的樣子,道:「我想起那人是誰了,可是沒有什麼用啊。她沒跟我說過什麼。以她的身份,倒是可以給別人傳話,問題是別人也沒給我說過什麼……好端端的給我送什麼花名冊啊?」

    小鴻見他始終想不起來,道:「不如去烤烤火。倘若是蔥汁寫的,一烤火就顯出來的。」

    孟帥揉著腦袋道:「我覺得不是那個思路。跟隱藏字跡沒關係。也別老是火烤水淹的,有什麼痕跡都破壞了……」

    說到痕跡兩個字,孟帥眼前一亮,忙把花名冊舉過頭頂細看。

    小鴻耐心等他看了一陣,道:「看見什麼了?」

    孟帥道:「我還不肯定,咱們到外面陽光下看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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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二 困局中

    兩人來到大門口,正要出去,旁邊閃過一個女子,笑道:「抱歉,這扇門許進不許出。」

    孟帥道:「我要離開。」

    那女子笑吟吟的欠身道:「那請走其他的門。」

    孟帥心道這可能是他們的規矩,便暫且離開,再走到後門,剛要出去,就見一個女子從旁邊出來,笑吟吟道:「小公子,小小姐,有什麼事呢?」

    孟帥道:「我要出去。」

    那女子道:「出去做什麼呢?」

    孟帥隨口道:「我要方便。」

    那女子笑道:「往左手那邊有更衣間。」

    孟帥一怔,又道:「我要出去接點水。」

    那女子道:「右手有熱水。」

    孟帥再道:「我突然想回去弄點東西。」

    那女子笑道:「我們這邊有差役替您去拿。」

    小鴻突然插口道:「你說這麼多做什麼?我們就是要出去,你不許麼?」

    那女子笑道:「出去可以,但這個門不行啊。」

    孟帥心中也察覺出不對了,道:「這個大廳一共幾個門?」

    那女子道:「三個。」

    孟帥道:「那哪個門可以出去呢?」

    那女子笑道:「我不知道,反正我這裡不可以。」

    孟帥臉色一下子沉了下來,道:「是不許我們這樣的出去,還是每個人都不許呢?」

    那女子笑道:「反正我接到的命令,是不許任何人出去。」

    孟帥心狠狠一擰,抿住了嘴,小鴻突然笑道:「這不是挺好的麼?」

    孟帥轉過頭看她,不知她的意思,小鴻道:「這樣的話,說不定不用破解暗號,就知道那人要給你傳遞什麼訊息了。謝謝你,姐姐。」

    那女子微微欠身,小鴻用手攥拳,伸到那女子的鼻子上,那女子看著她鴨蛋大小的拳頭,微笑搖頭,正要扒拉下來,就見突然一張手,一道**揚出。

    **的範圍很狹窄,散在那女子的鼻翼兩側,如同小花臉的油彩,那女子晃了一晃,暈倒在地,小鴻拉著孟帥道:「咱們走。」

    孟帥將那女子推入旁邊一張桌子底下,這才離開。

    兩人穿出大廳。在廳門口又見到兩個女子。那兩個女子見到兩人,都十分驚奇,孟帥立刻道:「剛才那個姐姐讓我們出來的。」

    趁兩個女子疑惑的時候,孟帥和小鴻從她們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一路出了大廳,再出了院子,兩人路上至少遇到了十多人。開頭遇到的都是女子,後面漸漸有了男人,孟帥和小鴻年紀小,各有各的機靈,一路出來並沒有引起注意。

    直到出了大宅院,小鴻才道:「你看見了麼?」

    孟帥道:「你說的是——」按住右臂。

    小鴻道:「嗯。所有攔路的,右臂都是繫著綵綢帶,雖然顏色不一樣。不過女子都繫著粉紅色的綢帶,其他人也有黑的,也有青色的,質地都是一樣的。」

    孟帥道:「你進來的時候,看見他們了麼?」

    小鴻搖搖頭,道:「並沒看見。他們好像是一瞬間,突然冒出來似的。」

    孟帥嘆道:「很麻煩啊。」抬起花名冊,對著陽光,道:「果然是這樣。」

    小鴻湊過去看,對著直射的陽光,花名冊上黑色的字體顯得更加清晰,除此之外,還有……

    「劃痕!」

    小鴻手指拂過紙張,道:「有人在名冊上好幾個名字上掐了劃痕,因為很淺,不對著太陽看不出來。那人要告訴你的,就是這幾個名字。」她一一點指道:「龐一秀、越星、趙淑澤……咦,這也太多了吧?」

    孟帥道:「與其看哪個名字被划去,不如看哪個名字沒被划去。」

    小鴻道:「是了,底下那幾個人個個都排著被划去了。只有前幾個人沒被划去。郭亮生,郭寶芒,郭……郭家人都沒被划去。」

    孟帥道:「我想……他們都沒來。這個名單是來一個劃一個,沒來的人,雖然不多,但都是排在前面幾個,就是最主要的那些人。」

    小鴻道:「原來如此。藥仙會是郭家舉辦的,可是郭家主要得人都不來,這其中大有古怪。這個藥仙會是設下的局。」

    孟帥道:「就是不知是誰設下的。」

    小鴻道:「難道不是郭家設下的麼?咦,也說不定是他們對頭人設下的。本來是針對郭家設伏,倒讓他們家識破了,因此他們不來,這叫將計就計。如果是這樣的,剛才那些繫著綢帶的男女,就是另外一家的勢力了。」

    孟帥將花名冊收好,道:「後面那個推測合理些。倘若是郭家的人設伏,慕容應該不會用這麼隱晦的方法提醒我。她應該一早知道,根本不會向這邊來。她可能只是發現郭家的人沒來,存了疑惑而已,花名冊上沒有對方勢力的線索,可能她也不知道。你有同來的人麼?」

    小鴻道:「沒有,今天我是自己來的。」

    孟帥心中奇怪,這麼小的女孩子怎麼到處亂跑,道:「那太好了,你順著這條街道出去吧。我回去通知個人就出去。」

    小鴻笑著搖搖頭,道:「且別著急。咱們現在鎮子裡逛逛啊。」

    孟帥道:「這當口……」突然明白,自己出來的不容易,不明不白的回去,就白出來這一回了。四周人來了多少,怎麼調度的,哪裡有退路,都要一一探明白,這才好安排歸路。

    不知為什麼,跟小鴻說話,兩人好像心意相通一般,都知道對方的意思,你一言我一語,從不間斷。

    只是若不先回去,又恐怕失去了時機。眼見街道上並沒有戒嚴,說明他們來的人不多,現在出去,哪怕是硬闖,也有極高的把握。可若是錯過了這個時候,等對方人到齊了,車馬擺下,要再出去可就難了。

    孟帥心中幾個決斷也不知如何取捨,但知道此地離著出口太近,實在不安全,當下先跟著小鴻繞出這個出口,走到了大街上。

    一上大街,孟帥的心稍微放下了一點。但見前面那街道依舊人來人往,兩邊的商店大開著門,有喝茶的,有談事的,也有拿貨看貨的,依舊在藥仙會的氣氛之中,看來甲子號的事,倒也沒影響外面。

    雖然孟帥依稀覺得,前街好像比後街熱鬧的多,陣陣人聲隔著一條街道也能聽見,反而後街這些茶館酒肆雖多,顯得有些安靜了。但畢竟後面這些人才有身份,不應該比前街更鬧騰,使勁寬了寬自己的心,認定無礙。

    小鴻拉著他的衣袖,道:「別傻站著,要走起來啊。」

    孟帥哦了一聲,小鴻湊近了說道:「全是他們的人。」

    孟帥腳步一停,道:「怎麼全是?」

    小鴻拉著他繼續走,輕聲道:「每個店門口,都站著兩個,有的是四個,胳膊上繫著綢帶的男女。」

    孟帥控制住自己的動作,隱晦的往兩邊瞟了兩眼。果然見每一座茶樓前後都有繫著綵綢的人看守,他們卻不是規規矩矩看場子似的的站在前面,而是或坐或站,或者斜倚著,在茶樓門口看著,並不像甲子號房那麼明目張膽。

    孟帥看了幾個人,道:「有幾個人我見過,從我來的時候就在那兒看場子了。看來他們也不是突然從地底下冒出來的。」

    小鴻道:「如果每一家都有兩個人,那麼這條街上至少有五六十人。如果不怎麼打緊的外圍有五六十人,裡面只會多不會少才對。」

    孟帥道:「那至少有一百多人。這一定是本地的勢力,外面的勢力,別管是官面上還是武林的,敢這麼大張旗鼓的撲過來,別說官府把他們怎麼樣,就是本地那些大勢力也不答應。就算是本地的勢力,你說他們圖什麼呢?為了藥仙會的藥材?為了郭家?」

    小鴻突然停住腳步,若有所思,想了一會兒,又搖頭道:「不是的。」

    孟帥問道:「不是什麼?」

    小鴻道:「我本來以為他們可能是為了……為了……不過他們的實力太差了,絕不能會是的。」她搖了搖頭,又笑道,「你果然著急裡面的事?我倒有個辦法。」

    孟帥道:「什麼?」

    小鴻道:「你去點一根蘆柴棒,打著了火,從窗戶裡扔進去,在外面喊:『著火了,著火了。』裡面的人一聽,自然慌亂,一窩蜂的跑出來,他們還能攔得住誰?」

    孟帥先要說「胡鬧」,但轉念一想,便覺或許是個辦法,道:「那也不錯。就怕咱們進去都難,拿個著火的蘆柴棒進去,還要扔進去更難。」

    小鴻道:「這有何難……」剛說到這裡,就見迎面趕了一輛大車過來,四個勁裝漢子前後圍著,大車上蓋著油布篷子,被騾子拉著,在路面嘎吱嘎吱的駛過,留下兩道深灰色的痕跡。

    孟帥和小鴻躲閃在一邊,那大車從他們身邊擦過,就覺一股異味撲鼻而來。孟帥嗅了兩嗅,味道依稀聞過,正在想是什麼來著,小鴻道:「好像是松香,是松油?」

    孟帥一怔,立刻驚住,道:「快去追!看看那車子往哪裡去!」

    小鴻立刻明白,忙跟上去。

    但見那大車沿著馬路一路前行,終於停在一個角門前。正是甲子號那所最大的宅院。立刻有人打開了大門,將馬車引了進去。

    孟帥忙搶上去要跟著進去,角門砰地一聲,狠狠地關起。將兩人和一縷清晰可辨的松香氣一起拒之門外。

    孟帥的臉色更難看,道:「好,這可好,不等我們要點火,他們就要先燒房子。」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3
七十三 最毒者

    角門緊緊關閉,孟帥眉頭也是緊鎖。請使用訪問本站。

    對面就是郭家藥仙會的大廳,他在外面,雖然暫時安全,卻也難以伸展。兩邊相隔雖然只是一道木門,但要硬闖進去,可要面對未知的危險。

    正在為難處,就聽遠處馬蹄聲響起,五匹馬從街道盡頭駛來,停在角門以前。從馬匹的列隊,似乎是一個女子領頭,四個女子跟隨。領頭的那女子並不下馬,剩下四個則是一起下了馬鞍,其中一個到了角門前,叫道:「快開門。」

    孟帥心中一動,連忙從側面閃過去,心道:若有機會進門,這就是最好的機會。

    就見角門吱呀一開,有人迎了出來。

    出來的是兩個青衣大漢,與剛才運送松油的大漢一樣打扮,看了一眼那女子,道:「什麼人?要是參加藥仙會,要走前門。」

    那勁裝女子喝道:「什麼藥仙會?我們師姐要進去。」

    那大漢叉腰冷然道:「我認得你師姐是誰?有憑證麼?沒憑證什麼師姐、師妹的也不能進去。」

    那勁裝女子喝道:「放什麼屁。我們師姐是什麼人,還需要憑證?你可聽說過蓮花峰首座師姐的名頭?只要是八仙劍派的地方,師姐都可以進去。」

    那大漢道:「八仙劍派?開玩笑,這裡是郭家藥仙會,什麼八仙劍派。蓮花峰、菊花峰我可從沒聽過。」

    那勁裝女子還要再說,領頭的女子突然開口道:「趙師妹,你跟這等人說不著。快叫李師弟出來。」

    孟帥本來隱在側面,突然聽得聲音好熟,伸頭細看,暗道:原來是她。

    原來這人不是別人,正是郭寶蓮。如今她穿著一身淡粉色的勁裝,比住在巷子裡多了幾分英氣,少了幾分冷豔。

    一見郭寶蓮,孟帥心頭的迷霧散了幾分,暗道:我說誰要跟郭家為難,原來是她。這麼說她的師門就是八仙劍派了?為了她報復郭家,八仙劍派擺出這麼大的陣仗,她有這麼大的面子?

    不過這等江湖勢力絞殺,原因向來只是藉口,為了郭寶蓮不過是名真言順,只怕真實的目的就是一場火並。

    那青衣大漢見郭寶蓮神色嚴厲,又隱隱約約聽過這師姐的名字,倒也不敢怠慢,忙轉了進去,叫出了一個黃衣青年。

    那黃衣青年做道士打扮,身上披了一件黃色道袍,外罩八卦衣,背插寶劍,見了郭寶蓮,登時滿臉堆歡,道:「原來是郭師姐到了,快請進。」又罵那青衣大漢道:「蓮花峰郭師姐你都不知道?明天你連掌門師叔都不認得了吧。還不開門請師姐降光。」

    郭寶蓮神色肅然,道:「情況有變,裡面說。」騎著馬進了角門。四個勁裝女子,並黃衣青年也走了進去。

    那青衣大漢在旁邊低著頭,等一眾人進去了,這才抬頭,突然覺得有些不對,似乎剛剛進去的不止六個人,後面還跟著其他人似的,再仔細看時,卻沒有蹤跡,想來是自己看錯了,便再次關上了門。

    郭寶蓮進了門,一邊急匆匆的往前走,一邊問道:「怎麼樣,師父他們到了麼?」

    那黃衣青年道:「還沒有來。這不是還沒到時候麼?天色還早,而且人也沒來齊。」

    郭寶蓮臉色一緩,道:「那還好。你說人沒來齊,是咱們的人,還是對頭?」

    那黃衣青年道:「自然是點子。小魚小蝦來的不少,但真正的大魚還沒來,要是現在收網,可打不著什麼好東西。」

    郭寶蓮道:「他們不會來了。」

    那黃衣青年皺眉道:「怎麼說?不是師姐提供的消息,說正點子今天都會到齊,才有這一次的行動麼?現在又說不會來了,這不是開玩笑了麼?」

    郭寶蓮臉含嗔色,道:「你這是怪我?」搖搖頭,道,「這個消息我也是才知道的,今天早上才從內線那裡知道,他們有了警覺,怕是這一局破了。當時我是驚得不知所措,現在想來,倒是我自己大意了。當初藥仙會莫名其妙從沙陀口挪出來,安排到這個小鎮,我就該有警覺了。可惜……」

    那黃衣青年道:「然則現在如何?掌門師叔和師父他們想必已經出發。倘若只是勞動他們幾位白走一趟,那還罷了,倘若是……」

    郭寶蓮道:「你快找人飛馬報信,在路上截住師父他們。」

    那黃衣青年道:「好。我親自帶隊……」

    郭寶蓮一皺眉,道:「你怎麼能去?你要在這裡守著。既然這裡是陷阱,他們肯定要有人盯著,為了給師父他們爭取時間,這裡所有的東西都要照舊,決不能讓人看出一點差錯。」

    那黃衣青年道:「你是說……」他指了指裡面的人。

    郭寶蓮道:「該放火放火,該殺人殺人。」

    那黃衣青年皺了皺眉頭,隨即笑道:「那裡面的人豈不太冤?依我說正點子不在,實在沒必要多事。何況這裡也有若干好手,我們這麼多弟子,要無師長帶領,和他們硬拚難免有所傷亡。倘若真是為了師門大業還罷了,只是一個迷惑人的手段,要我這麼多同門犧牲,我覺得不值的。」

    郭寶蓮道:「誰叫你硬拚了?你不是準備了火油麼?你放火呀。」

    那黃衣青年愕然,道:「我們那火油料可是為了以防萬一和震懾眾人用的。可沒打算真的放火。一旦真放了,死傷必大,惹下眾怒對門派有什麼好處?況且這火油燒的太快,我們離得近了,也有危險。」

    郭寶蓮冷著臉道:「只有放火,才能顯出聲勢的好大,掩蓋幾位師叔師伯不曾到來的事實。至於惹眾怒,你放心好了,一來郭家已經替我們了結了一半,凡是貴客都另行通知,今天沒來。來的都是小魚小蝦,死了也沒什麼大害。二來本來我們的計畫需要活口,現在不需要了,生死由他。你要怕傷亡,這就罷了,就把其他不要緊的弟子慢慢撤出去,留下充門面的人,最後一起放火。倘若裡面的人衝出來了,你不要著意阻攔就是,這樣就少了大半傷亡了。最後還有斷後的……你選那些有傷亡也不心疼的人斷後,不用我教你了吧?」

    那黃衣青年沉默了一會兒,道:「你是認真的?」

    郭寶蓮覷著他道:「你看我像是玩笑麼?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件事的後果,我郭寶蓮替你擔了。」

    那黃衣青年鬆了一口氣,道:「有掌門弟子郭師姐這句話,我還有什麼顧忌?」

    兩人並肩走向大廳。

    等他們走了,孟帥和小鴻才從旮旯裡伸出半個腦袋來,孟帥突然道:「青竹蛇兒口,黃蜂尾後針,兩般皆不毒,最毒婦人心。」

    小鴻不豫道:「你說什麼?」

    孟帥道:「你不覺得這女人很毒麼?」

    小鴻道:「確實不善。不過確實很果斷。我們那裡有兩支的長輩很喜歡這樣的人。倘若她要是在那裡,一定有人搶著要。」

    孟帥道:「你們……」要說你們什麼破門派,但還想起了這麼說不對,便住了口,道:「他們要放火,非得阻止不可。」

    小鴻道:「那也不難。咱們都進來了,還怕不能打斷麼?只要在這裡喊一嗓子,大叫走水了,裡面的人一定警覺。」

    孟帥道:「哪有那麼容易,在這兒喊一嗓子,等著當活靶子吧。不過他們要放火,還要先撤走一大半人,那倒是我們的機會。一會兒這樣……」在她耳邊說了幾句。

    小鴻笑嘻嘻道:「這個有趣。」她又搖頭道,「不過咱們倆換了一個兒更加有趣。」

    孟帥道:「不能。裡面我得自己去,他們不認得你,怎麼能聽你的話?不過是我偷懶了,你在外面更要小心,遠遠的拋了,可千萬別靠近了,留神他們抓住你。」

    小鴻道:「他們若有本事,就來抓我好了。」

    孟帥道:「你有防身之物沒有?我這裡有匕首,你可以先拿去用。」

    小鴻笑道:「這話我還要問你呢。有什麼防身之物,匕首不夠吧?」

    孟帥道:「匕首夠了,其他的我都不會用。」其實這匕首還是姜期才給他的,他本身是沒什麼好東西,唯一一把手弩射昭王的時候給廢了。「

    小鴻道:「我勻一件給你。」伸手解開自己皮袍,露出裡面的衣服。

    就見她裡面穿的一件素白的裙子,倒把孟帥嚇了一跳,一來這時沒人會穿這麼素的裙子,白色太不吉利,總要繡點花才好穿。二來這形制和一般的衣服太不同了,有點像前世西方的連衣裙,上面立領,中間束腰,下邊微微蓬鬆,輕薄的好像隨風能舞,其他這時候的女孩兒沒有這樣的穿法。

    不過孟帥很快就被另一件事吸引了注意,就是……這個妞太有錢了。

    小鴻脖子上的項圈,掛的金鎖,手上的手串,腰間的玉帶,包括那件裙子,各個都泛出灰濛蒙的光芒。

    這代表什麼?

    「好多的……封印裝備。」孟帥嚥了口吐沫,把那句「土豪我們做朋友」給嚥了下去。

    小鴻訝然看著他,道:「你是封印師?尊師是哪位堂尊大人?」

    孟帥道:「不是,現在還不是,我還沒開始學呢。」

    小鴻哦了一聲,笑道:「那至少也是來日的封印師,年底的天幕你去不去?」

    孟帥道:「什麼天幕?」

    小鴻道:「一會兒我下帖子給你,天幕半甲子才有一次,你一定要去看看。這個給你。」從手上剝下手串,拉過孟帥的手,給他戴上,道:「這個你留著防身。」

    孟帥忙道:「我哪能收你的東西,我給你防身的東西還差不多。」

    小鴻道:「倘若你比我東西多,我自然就要你的東西了。這手串有十八枚,能當下十八次攻擊。來的路上我用了三次,還有十五次,你不用管他怎麼用,到時候自會啟動的。」

    孟帥又是訝異,又有些感動,也不再推辭,道:「謝謝……」

    正說到這裡,就聽背後有人道:「原來小鬼躲在這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3
七十四 破局點

    朱強坐在椅子上,一張刻板的臉上難得出現了一份笑容。

    剛剛,他完成了一筆意料之外的交易,本來沒想到能在此地買到大荒來的珍貴草藥,這回算是撿漏了。

    收拾好東西,朱強轉身起來,正要回自己的桌前,就聽背後有人叫道:「客官,你東西掉了。」

    朱強一怔,往地下一瞟,就見地上一張疊的整齊的花版紙,他沉吟了一下,腳尖一挑,紙張輕飄飄的飛起。

    別小看這麼一挑,那紙張能有什麼份量,分得用力精準到了極處,才能把紙如重物一般挑飛,又正好落在手裡。

    眼見周圍沒人注意,朱強手指一顫,紙張打開,上面寫著一句話「有人要殺你,別緊張,悄悄從後門溜出去。」

    朱強吃了一驚,立刻將紙片合起來。他經驗豐富,江湖老練,乍見這等驚心動魄的文字,一是不著急驚慌,二是不急著相信。

    第一這紙箋不一定是給自己的,二來給自己的,也可能是危言聳聽,甚至是內藏陰謀。

    倘若是他自己一個人在此,他可能以靜制動,只冷眼旁觀,絕不先採取行動。但今天不行,他是護衛姜期出來的,有這信件,別管真假,說明會場中有大變,是決計不可輕忽的。

    朱強立刻目光掃視,滿屋人中,要一眼看見姜期,也是件不容易的事情。

    正在逡巡,突然,他目光在後門處一停,就見後門擠著一圈人,雖然只有四五個,但已經成了一個焦點,後面更有其他人趕過去,從人堆裡傳來微微的騷動。

    難道說……

    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

    朱強一驚,回過頭來,本以為是姜期到了,卻見是另一個身長玉立的青年,目光示意一下,便轉身往後走。

    朱強在後面跟上,走進身邊時,才道:「傅史……兄,原來你在這裡,叫我們好找。見到少……了?」

    傅金水點頭道:「嗯。剛才見到二哥了。老朱,事情有點不對,咱們還是先集合的好。你看見那孩子了麼?我剛剛找了一圈,只找到了你,那小子不知道去哪裡鑽了。」

    朱強道:「小孟?真沒看到。想必是他年紀小,身子矮,不知道被誰擋住了。咦,傅兄也認得那孩子麼?」

    傅金水道:「還真就湊了巧了,我就認得這小子。」

    兩人繞過人群,走到後面桌子上,姜期正在桌旁安坐,一手據案,一手扶住腰間佩刀,目光炯炯,平視前方。

    朱強見了姜期的狀態,就知道他認真了。不自覺的叉手行禮,道:「少帥。」這時若有人聽見,不免穿幫,但好在四周都亂糟糟的,他這聲招呼也不大,沒引起注意。

    姜期道:「朱兄弟也到了。很好,雖然出了點亂象,人還是到齊了。」

    朱強一怔,心道:孟帥雖然只是個孩子,但也是咱們這一邊的吧,他不在,怎能算是到齊了?但他不敢開口反駁,看傅金水站在一邊,也沒有出聲,自然更不能出聲。

    姜期道:「你收到了提醒了?「

    朱強拿出那見到的紙張,道:「是這個?看起來有些奇怪。」

    姜期道:「我這裡也有。」手指一動,將桌面上放著的一張紙往前推出,朱強掃了一眼就明白,分明和自己拿到的是一樣的東西,上面寫的字也一模一樣。

    到這時,他反而鬆了一口氣,道:「看來是假貨,並沒有人要來刺殺您。」

    傅金水道:「當然沒有。這紙張丟的滿地都是。誰撿起來都是同一句話。一樣的東西。不過就是那人的目的為何罷了。」

    朱強費解道:「正是,目的為何?」

    姜期道:「你們看。」一指後門方向。

    就見後門已經不是剛剛三五個人了,黑壓壓的一群人圍上,漸漸有騷動的徵兆。

    大部分都是來賓帶來的從人,畢竟此地的正賓都是有身份的人,不大可能親自上去圍攻,但手底下人也不少,一家出一個,也是不小的數量,漸漸堵塞了通路。

    朱強皺眉道:「既然是約人出門,這些人不出去,堵在此地干嘛?」

    話音未落,就聽有人尖叫道:「幹嘛不讓我們出去?這是監牢?」

    接著轟的一聲,各種吵鬧聲指責聲爆炸開來,如沸水一般咕嘟嘟冒泡,也聽不見他們說的是什麼,只聽有人道:「這是規矩……」接著就被一片「狗屁規矩」的罵聲淹沒。

    朱強也吃了一驚,道:「有人把後門封鎖起來了?什麼意思?這裡是監牢麼?」他隨即反應起來,回身叉手道:「少帥,咱們被人困住了,屬下保著你衝出去。」

    姜期抬起手來,道:「別忙。」

    正在這時,有人叫道:「前門也被堵了。好啊,咱們給人裝進棺材裡了。他娘的,郭家安得什麼心?」立時又是一波混亂。

    朱強心頭一緊,刷的一聲,抽出了隨身的佩刀,擋在姜期身邊,只聽四周哐啷啷亂響,抽出兵刃的不是一個兩個,亂象眼看就要升級。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是了。設局的人不是傳信息的人,說不定傳信的人反而是好意,有人要點破這個局。」

    朱強略一思忖,便即明白,道:「不錯。有人發現咱們被困在這裡,要讓大家都知道。這才到處撒紙。把大家都引向門口。他不說門口被人封堵,只說刺殺,讓人出去,到時候大夥兒反正自己能發現其中關鍵,還不會懷疑寫信的人。這計策用心了。」

    既然想明白了,朱強將刃口轉向外面,道:「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快走。」

    姜期再次搖頭,道:「你先別著急。有人做局,敢一次圍那麼多人,他們的實力一定不容小視。誰要是先闖出去,就當了出頭鳥。你沒看這些人吵嚷的厲害,步步逼近,卻沒有人先出頭麼?都不是傻子,等著時機翻牌呢。」

    傅金水道:「先看看破局的人的手段吧,他不行了我們再上。按理說,那人要是有點腦子,先用傳書這招把人都聚集起來,然後就應該——」

    只聽轟的一聲,火光閃現。

    廳中央一張桌子燃燒起來,紅色的火焰竄出幾尺高,煙霧升騰,就聽有人大叫道:「失火了!快逃啊!」

    那些本來就圍在門口的眾人哪裡還忍得住,顧不得帶頭不帶頭,一窩蜂的往外闖,原本攔在外面的八仙劍派弟子哪能和這麼多瘋狂的人群抗衡?被沖的七零八落,大廳的圍困立刻打開了缺口。

    傅金水一樂,道:「行。有意思了,咱們一起出去。」

    朱強道:「要混在人群裡出去方便,就怕踩踏,危及少帥。屬下先開路吧。」

    姜期一笑,道:「等等。等他們回來。」

    朱強先是一愣,忙回過頭,就見孟帥拉著一個沒見過的白衣女孩子從人群縫中鑽出來,叫道:「快跑啊。我灑了酒了,一會兒這邊著起來了,大夥兒要一起做烤肉了。」

    傅金水笑罵道:「我說是誰弄鬼,原來是這小子。咦,又勾搭上了小姑娘,這是哪家的?」

    小鴻聞言目光一冷,偏過頭去不理。

    姜期見小鴻裝飾甚是稀奇,心中納罕,也不便細問,問傅金水道:「你既然敢大喇喇的跑過來挑事,應該備好後手了吧。外面可有人接應?」

    傅金水道:「有是有的。不過約定的時間還沒到,今天變數太多,我覺得他們未必趕得過來。」

    姜期瞪了他一眼,道:「你這不靠譜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做事太不周全!今天倘若沒我們在這裡,你要死在這兒麼?」

    傅金水咳嗽了一聲,道:「要是沒您在這兒,死我一個,損失也不算太大啊。」

    姜期無奈道:「出去再說。」

    孟帥在旁邊道:「慕容姐姐在外面。剛剛我本來要與小鴻分頭行事,遇到了慕容姐姐,她在外面替我盯著,我們就一起進來了。」

    原來他剛剛在外面和小鴻商議這件事的時候,被人叫住,本道是敵人,卻是逃了出來的慕容佳。三人一商量,慕容佳在外面接應,他就和小鴻一起進來了,兩個人同時行動,效率也高一點。

    傅金水合掌道:「那就好了。咱們走吧。」

    大宅第之前,已經堆滿了松脂浸透的木柴,一眾繫著綵綢帶的大漢在柴堆上再覆蓋稻草,堆起了一人來高,將中央大廳的前後門堵住。

    郭寶蓮站在後面,看著他們忙碌,眉頭緊鎖。另有一女弟子上來道:「師姐,他們開始撤退了。」

    郭寶蓮眉頭一皺,哼道:「現在就撤?貪生怕死,也就這點出息了。」

    女弟子道:「咱們要不要攔著點兒?不然咱們成了給他們斷後的了。」

    郭寶蓮道:「攔著?你讓我去跑到他們面前大吼大叫,不許他們走麼?這可比斷人財路還招人恨,直接就是斷人生路,要惹眾怒的。姓李的就盼著我這樣呢。至於斷後……你想去斷後嗎?」

    那女弟子尷尬的搖了搖頭,郭寶蓮道:「我也不想。別人走了都沒關係。他姓李的想走,卻是沒那麼容易。你給我盯著他,他要想走派人來告訴我。他倒想撂挑子?今天我還非要叫這把火被他親手放起來。」

    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後廳的大門搖晃了一下。

    郭寶蓮一怔之下,臉色刷的一下變了,立刻以袖掩面,倒退著走了。倒把那女弟子一個人剩在後面,莫名其妙。

    只聽又是轟的一聲,比剛才還響亮十倍,大門轟然倒塌,一群人一窩蜂似的衝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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