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66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4
七十五 帶路者

    好好一個靠山鎮,登時亂成了一鍋粥。

    眾人被失火嚇了一下子,衝出大門,也有失散的,也有受傷的。但終究是出來了。但當有人看到門口堆得火油松柴,登時大驚失色,不知道誰叫了一聲:「真有人要放火燒死我們,我擦他郭家的十八代祖宗!」

    一時間罵聲四起。眾人一邊罵一邊往外跑。因為大街上正在撤人,本來就亂。兩旁乙、丙乃至前街的丁區還有人,聽到這邊混亂,連忙跑出來看究竟。原本每座店舖前,都有八仙劍派的弟子把守,奈何這時本就在交接,郭寶蓮他們調度不靈,立刻看不住眾人,混亂從最中心瀰漫開來,向外擴散。

    這本來就亂呢,突然轟的一聲,一個火堆被點燃,那火堆上面又是稻草,又是松油,哪能燒的不快?火舌竄起丈來高,登時把房梁點著了。又不知道哪裡起了一陣風,風借火勢,火借風勢,火焰瞬間吞沒了整個住宅。

    霎時間,小鎮好像墮入地獄,滾滾熱浪撲面而來。本來天色也漸漸暗了下來,黃昏的光線中,大宅如紅蓮降世,如怪物猛獸,吞噬著兩條街道的人和物。眾人拚命往外逃,只為了逃離這個火焰煉獄。

    而在火焰之中,一道信號炮鑽出火海,在高空炸開。

    孟帥用袖子蓋住臉,鑽出火海,被人踢了一腳,一個踉蹌,差點沒摔倒,再看時卻是朱強。就見朱強指著他罵道:「你這小王八蛋,這麼膽大妄為,最後為什麼要放那把火?你知不知道又是油又是柴,一點火星會惹多大的禍?咱們離這麼近,火神爺不認得人的,倒時候沾上一點,你往哪裡跑?你自己燒了還是自作自受,連累了少帥和傅使君,你拿什麼賠來?下次敢這麼胡來,我先生撕了你。」

    孟帥被劈頭蓋臉的訓斥了一頓,心中先是不服,但回頭看了一眼陷入火海的大宅,打了個哆嗦。

    倘若這裡面還是民房,住的民眾,自己臨走一時起意放的一把火,要害死多少人?

    冤孽!

    想到這裡,孟帥哪還有心思不服,只是低頭認錯。

    小鴻在旁邊看著,十分不入眼,也不看他,笑眯眯道:「好多人現在可是威風了,剛剛從火堆裡出來的樣子也不見得比別人瀟灑些。」

    孟帥忙在旁邊給她使眼色,示意她不要多說。朱強看了她一眼,也不再多說。說孟帥是因為他是自己人,他還沒無聊到和小姑娘鬥嘴的地步。

    小鴻說了一句,便不再說,目光也不再與其他人相接,一路望天而已。

    姜期在一邊道:「罷了,孟帥,你聽你朱前輩的,總是沒有壞處。旁的不說,我們有規矩,凡是在甘涼境內毀壞了百姓東西,要照價賠償。光這個宅子,你賠得起麼?」

    孟帥瞠目結舌,道:「這個……」

    姜期道:「今日你要謝謝你傅大哥。他剛剛說了,今日的損失都算在他頭上。」

    這回輪到傅金水張大了口,道:「啊?我說什麼了?」

    姜期回頭道:「你要反悔嗎?孩子們都看著呢。」

    傅金水翻了個白眼,道:「罷了。馬上我要有一筆進項,也能平了,我就認下了。小孟帥,下不為例。」

    孟帥躬身道:「多謝先生。」

    傅金水道:「走吧。咱們趕緊出去。一會兒人都散光了,咱們再走就暴露目標了。」

    姜期道:「我剛剛看你發信息叫人了,在哪裡碰頭?可有人接應?」

    傅金水道:「雖然有人,但等他們進來,咱們都熟了。還是自己出去吧,我看跟著人群出去就不錯,省了許多事。」

    姜期道:「我就知道,就不能指望你,走。」

    幾人正要出去,就聽旁邊有人道:「這邊……這邊走。」

    幾人一起回頭,就見牆後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向她們招手,孟帥忙道:「那是慕容佳慕容姐姐。」

    傅金水喜道:「原來慕容姑娘到了。」

    慕容佳道:「我到不到有什麼要緊,你們要不到,就只能騎著烤肉出去了。這邊來吧。」當下在頭前帶路。

    跟著慕容佳在鎮子中穿行,果然見樹下拴了幾匹馬,慕容佳道:「我找了半日,只找到四匹馬,反正兩個孩子也不必非要一匹,我來帶著這個小妹妹。孟公子跟哪位都行。」

    傅金水道:「他跟我就是了。」

    朱強道:「何敢勞動使君?不如跟我走吧。」

    傅金水笑道:「你塊頭太大,耽誤咱們行程。」

    姜期道:「那就這樣吧,慕容姑娘上馬,咱們這就走吧。」

    幾人一起上馬,向外駛去。

    靠山鎮亂作一團,眾人本是沒有坐騎的,按理說孟帥他們有坐騎的應當大佔便宜,但人頭實在是太亂,別說是幾匹馬,就是幾百匹馬,只要不是重騎兵平推,一時半會兒也出不去。更有其他神通廣大的,也弄來了坐騎,四處都見受驚的馬亂竄。

    天色暗淡,道路已經越來越難認。姜期他們這些生人不必說了,慕容佳原本勉強認得些路途,這時也認不得了,四人兜了個圈子,又困在鎮中。

    正在這時,斜刺裡殺出一匹馬來,但見一人乘在馬上,攔在路中央。

    幾人同時停住,藉著火光看清了那人相貌,孟帥心中一驚,慕容佳已經叫道:「二小姐!」

    原來那人正是郭寶蓮。

    但見這女子安安靜靜的騎在馬上,目光清冷而漠然,真正像個雪堆出來的美人。慕容佳道:「二小姐,你是來與我們為難的麼?你看清楚了,我們是局外人。那是你們的事情,跟我們並不相關。」

    郭寶蓮突然抬手,比了個手勢,然後一言不發,轉身策馬而行。

    她這個手勢在場的人都看懂了,但誰都沒說話,只有小鴻開口道:「她叫咱們跟她走,她要帶路。」

    幾人沉默了一陣,慕容佳顫聲道:「我……是不大相信的。」

    傅金水道:「二哥決定吧,我們跟你走。」

    姜期片刻沉吟之後,斷然道:「那就走一趟。」當即策馬先行。眾人便不再猶豫,一溜跟上。

    那郭寶蓮明顯識得路途,帶著幾人拐來拐去,從人煙稀少處直插過去,不一時間,已經走出了**陣一樣的小鎮。

    從小道上走了許久,火焰已經遠在身後,郭寶蓮突然勒住馬頭,也不回過身,就這麼背對著他們冷冷道:「到這裡就安全了,如果不想找死,別去東南方官道。告辭!」說完,「駕」的一聲,勒馬走了。

    幾人都沒去追她,只有姜期遙遙拱手道:「姑娘慢走。」

    等他走遠了,傅金水道:「這回麻煩了,她說不讓咱們去官道,可咱們非得去不可。」

    姜期道:「怎麼,你要找死?」

    傅金水道:「找什麼死啊?我的隊伍還在官道上呢,我找不到他們還罷了,他們找不到我,要怎麼收場?」見姜期要開口,道,「你別說了,我這不靠譜的毛病,總是難改。」

    慕容佳開口道:「真的要去麼?我們還是別違逆她的意思才好,她……她知道的多啊。」

    姜期道:「那倒無妨,咱們慢慢溜躂著過去,傅兄弟你再放號炮,招人過來,咱們在路上會齊便是。」

    傅金水一抬手,又是一隻號炮衝天而起。

    幾人慢慢策馬前行,姜期道:「慕容姑娘,今天晚上的事,還要你來解惑。」

    慕容佳道:「我知道的不多。」

    傅金水接著笑道:「我們要知道的也不多,就是你剛剛對郭寶蓮說的『你們的事』的你們是誰?慕容姑娘,看在你姐姐的面子上,還望告知。」

    慕容佳嘆道:「這件事我其實真沒理出什麼頭緒來。回頭我稟明了小姐,再仔細推敲,才能確定些。不過我知道的是,今天這件事也是個博弈的局面。一方面是郭家,不用說了,另一方面……我若沒猜錯,應當是八仙劍派。」

    姜期道:「八仙劍派,就是涼州雪漠王雪山城以下數一數二的大門派吧?」

    傅金水道:「是啊,他們就在附近,我還沒找他們,他們就找到我們頭上了。」

    慕容佳道:「事情的起因就在二小姐身上。當年二小姐反出家門,投身在八仙劍派門下,一直做到蓮花峰首座弟子。本來她只是八個首座之一,能借用的力量有限,所以一邊求助師門,另外一邊就自己獨具陋巷訓練私兵。這個我們早就知道,我們派去的……就是在她選私兵的時候混進去的。」

    孟帥心道:我就知道,那群帶著劍的女孩子不是白來的。

    慕容佳道:「不過上代掌門鐵無敵突然隕落……」

    孟帥聽得耳熟,陡然一怔,暗道:鐵無敵,是不是在河上被我師父殺了的那個?

    慕容佳接著道:「蓮花峰峰主奪得掌門大位,二小姐榮升了掌門弟子,一下子重要起來。而且現在蓮花峰主急需立威,也要做一件大事,就把主意打到郭家頭上。」

    傅金水道:「這麼說,八仙劍派要殺郭家這一隻肥羊麼?好大的膽子,就算能壓過郭家,這麼公然動手,他們把其他人放在何地?尤其是把官府放在何地?」

    慕容佳道:「這個我也不知道,不過應該不是直接攻打,兩方硬撼那麼簡單。今天藥仙會本來該有一場好戲,不知他們怎麼佈置。但是那都沒用,因為郭家察覺了。」

    姜期聽到這裡,突然道:「郭家有能人啊。」

    慕容佳道:「或許是二小姐的身份被他們知道了,或許是別的什麼原因。反正這麼大的行動,有個把內線,行蹤洩露,不是很正常的事嗎?總之他們是把這個藥仙會玩成了空城計,自己早抽身了。八仙劍派到這裡,禍害的就是無辜群眾了。我擔心傅先生,這才來報信……」說到這裡,臉色微微一紅,便即住口。

    姜期看了傅金水一眼,拱了拱手,傅金水嘴角一挑,伸出一指搖了搖,接著道:「要是八仙劍派和郭家打起來了,那就好了,省了我多少事?」

    孟帥突然道:「我覺得你的願望就要實現了。看前面!」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5
七十六 三仙人

    前面是官道。

    官道是最開闊的大路,涼州一馬平川,官道寬有十丈,並排跑十輛馬車綽綽有餘。然而現在卻被人牢牢地堵住。

    堵住道路的雙方,是兩群人,左邊那隊中央是三頭高頭大馬,後面跟著烏壓壓一大群,彷彿將軍帶著大軍出征。孟帥藉著他們手中的火光,依稀認出來,領頭的那個好像就是郭家的大公子郭寶芒,他身邊的人有高有矮,有老有少,自然就是郭家的人馬。

    右邊是三個人。

    只有三個人而已。

    這三個人沒有騎馬,站在那裡,卻給人的感覺比騎在馬上的還威風。穿的衣服各不相同,卻都透著一股古怪。

    左邊那個,身材高高胖胖,雖然已經是深秋季節,只穿了一件單布褂子,敞胸露懷,還拿著把蒲扇搖來搖去,彷彿渾身冒汗。

    右邊那人一身八卦衣,做道士打扮,背後背著寶劍,一手拿著拂塵,一手捻著頷下長鬚,神態悠然自得。

    中間那人卻是破衣爛衫,身子也不站直,佝僂著腰,拄著鐵拐,看樣子得有七八十歲模樣,神態猥瑣,絲毫不見精神,卻似是三人中的魁首。

    這人數差距巨大的對峙一直在詭異的寂靜中持續著,似乎要持續到地老天荒。

    孟帥他們停在不遠處,慕容佳看著那三人,呀了一聲,驚道:「八大仙人!竟然是八大仙人!」

    傅金水道:「八大仙人?就是八仙劍派八位鎮派的高人?是了,這就是鐵拐仙,漢中仙,呂祖仙三位吧。能勞動這三個人出馬,八仙劍派下了大本錢了。」

    孟帥恍然,就覺得這三個人在哪兒見過,原來他們穿著打扮,和八仙過海畫上的鐵拐李、漢鐘離、呂洞賓差不多三個仙差不多。不過說實話,這種角色扮演有點戳他的雷點,總覺得這些人老不正經。

    姜期道:「我記得上任掌門鐵無敵就是鐵拐仙,他死了之後,這麼快又有一個鐵拐仙即位了?」

    慕容佳沒想到他如此耳聰目明,連這些都知道,訝然看了他一眼,道:「八大仙人一代代傳承,總不能死了一個就變成七大仙人了吧?不過這個老兒年紀不似鐵無敵的晚輩。說不定是上一代的鐵拐仙,現在臨危出山了吧。」她咬了咬嘴唇,道,「八大仙人至少也有生風境界,甚至金剛境界,在江湖上是響噹噹的的高手,郭家這邊反而弱了。」

    傅金水道:「有點意思,一個佔了人多,一個佔了力大,你猜誰贏?」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張了張口,想要問他們能不能援手郭家,轉念又想道:我別多事,小姐若在這裡,她要幫哪一邊還不一定呢。況且這些人也不是我指使的動的,暫且圍觀一下便是。

    孟帥也想知道,到底是誰贏。他倒不是有什麼立場,他是想知道一流高手和一般雜魚之間的差距。在高武世界,人數再多,似乎對高階武者也如螻蟻。差一點的中武世界,高手可能被軍隊淹沒,但是群毆一挑幾十乃至上百還是可以的。要是再低了,成低武了,那麼「我要打十個」也能成豪言壯語了。

    現在,郭家這邊似有百人,也不是真雜魚,能帶出來的,至少不應該比孟帥差,二流高手恐怕也有幾人,這樣的人數差距對戰三個大高手,會有什麼結果?

    事實上,看眼前的局勢,能不能打起來,還在兩說。

    慕容佳能認得八大仙人,郭家怎麼認不出?郭寶芒一眼就認出來了。他得知有人要圍攻藥仙會之後,本來就是帶人來反包抄,做黃雀的,哪知道還沒到鎮子拉開架勢,先有三條大魚一頭撞進來。

    有魚兒自投羅網還是好事,但三條大魚太大了,真要對上,是魚死還是網破,還是說不定的事。

    但事到如今,難道就這麼乖乖的回去?

    郭寶芒回頭看了一眼鎮子中熊熊烈焰——不管怎麼說,這把火一放起來,郭家就和八仙劍派不死不休。燒的是郭家的藥仙會,要不把居心叵測的帽子扣在八仙劍派腦袋上,這個黑鍋就要郭家來背。郭家要借這個情勢更進一步,就要把八仙劍派推到公敵那面去。

    想到這裡,郭寶芒揮了揮手,呼嘯一聲。身後的眾人立刻分開列隊,變換隊形,將這三人圍住。他今日帶出來的除了幾位助陣的客卿,都是從小帶出來的伴當,早就學的圍攻佈陣那一套本領,這時將三人圍住,個個方向都有堵截接應,真正密不透風。

    郭寶芒見三人凝立不動,絲毫不以為意,心中略有些打鼓,但他也是場面上的人,不至於裹足不前,道:「三位大仙,好久不見了,還記得郭某麼?」

    右邊那個相貌儒雅的呂祖仙開口道:「原來是郭世兄,長得這麼大了,真是歲月如梭,一晃眼咱們都老了。」

    郭寶芒大怒,此人一上來就自充長輩,分明是站自己便宜,若論年歲,這呂祖仙看來是比他大上十來歲,但他是唯我獨尊慣了的人,這回又在敵對,怎能讓人佔了長輩的名分?冷笑兩聲,道:「三位想來是老眼昏花,找不到北了,竟然跑到這裡來,可知道這裡是我郭家的地盤?」

    那呂祖仙道:「當然知道,我還知道這是你郭家的天下呢。」

    郭寶芒道:「知道就好……」剛說這句話,陡然住嘴,知道自己進了他的圈套。然而眼下四野無人,就算說兩句忌諱的話,又有什麼打緊?冷笑道:「你知道就好。你們八仙劍派要反了麼?竟敢在朗朗乾坤之下,燒殺搶掠。今日你們若不給個交代,別說我們郭家,就是鎮上死去的亡靈也不會饒過你。」

    那呂祖仙神態悠閒,道:「你要什麼交代?給你寫個條子可好?」

    郭寶芒大怒,額頭上青筋暴起,就要發作,旁邊有心腹的客卿馬上湊過去,低聲說了一番話,郭寶芒這才緩了口氣,道:「三位,我尊重你們有幾歲年紀,可是一來你們身負重大嫌疑,說什麼都不能讓人相信,二來你們只是八仙中的三仙,還不是掌門,你們就是有心交代,也不夠資格。我只要掌門說話。」

    那呂祖仙終於有些動容,森然看了他一眼,便道:「你要掌門說話?你的面子可不小啊。就算退一步,再退一步,把郭家放在八仙劍派一平線上,不也該讓你父親跟掌門說話麼?」

    郭寶芒冷笑道:「你們當然不把我放在眼裡。可我有辦法讓掌門出來說話。這法子說來也簡單,就是——」他指了指三人,「倘若她知道三個師兄弟在我手裡,就算為你們三個著想,也該屈尊降貴,跟我交代一下吧?」他一伸手,噹啷聊一陣亂響,周圍幾百人同時刀劍出鞘,寒光閃閃,盡對著三人。

    就聽黑暗之中爆發出一陣長笑,卻是那漢中仙捧腹大笑,一手的扇子搖晃不已,笑的前仰後合,彷彿聽到了什麼極其好笑的事情。

    正在這時,那鐵拐仙老人伸出一隻手,在漢中仙突起的肚子上一拍,道:「小子,別笑啦。」

    漢中仙立刻閉嘴,站直了身子,道:「鐵祖,您說話。」

    呂祖仙本來一直負責交涉,聽到鐵祖開口,也立刻噤聲,倒退了兩步。看他們如此鄭重的態度,連郭寶芒也不由抿住了嘴,不再緊逼。

    鐵拐仙嘿嘿笑了兩聲,道:「郭家那少爺,你別急啊,你要強留我們是不是?」聲音沙啞,如夜梟一般難聽。

    郭寶芒被他聲音刮的恨不能堵上耳朵,但不肯示弱,道:「你覺得我們這麼多人留不下你們嗎?」

    鐵拐仙道:「不,我是說,留下我們一點兒也不難。小少爺,我跟你打個賭怎麼樣?」

    郭寶芒道:「賭什麼?」

    鐵拐仙道:「你們出一個人,跟我們其中一個人比試。」

    郭寶芒哈哈一笑,道:「你道我傻了?我這邊的優勢就是人多,有這樣的優勢不用,白白的拿短處碰你的長處,這不是腦子進水了麼?你可別拿江湖規矩擠兌我,你看看你鬍子一大把,比我們多練多少年武功?跟我們單挑,你這叫以大欺小知道麼?」

    鐵拐仙道:「是了,以大欺小,確實不該。所以我可沒說公平比試。我說——」他伸出三個指頭,「三招。你們有一個人在我們任何一個人手下走了三招,只要沒敗下來,就算我們輸。我們三個一個都不走,跟你回郭家堡等掌門上門來贖。」

    郭寶芒心中意動,正要張口,旁邊心腹客卿忙道:「少爺,這老東西陰損又不可測,怕他有什麼陰謀,不可跟著他走。」

    郭寶芒還沒說話,鐵拐仙又笑道:「當然了,你們沒見過老頭子,可能有些不把穩。這樣,你們可以隨便找我們中任何一個。而且可以連續嘗試三次。三次換三個人,任何一個人,在我們中任何一個人手中堅持三招,就算你們贏了,我們立刻跟你們走。輕輕鬆鬆,贏了你們達到目的,輸了最多三個人受傷,比之混戰,損失要小多了吧?」

    那客卿再道:「公子,他越說越不成話,肯定其中有詐……」

    這回郭寶芒沒理他,反而道:「好,話都說到這裡了,再不應戰,顯得我郭大公子成了縮頭烏龜。就按你說的辦!」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5
七十七 有埋伏

    郭寶芒不但一口答應下來,還道:「本公子第一個上。」

    旁邊立刻圍上來不止一人,紛紛道:「殺雞焉用牛刀?公子且安坐,我們先上。」旁邊自然有心腹的幕僚攬住郭寶芒,不會讓大少爺第一個上的。

    郭寶芒也只是那麼一說,目光在請戰的眾人面上一轉,指了最中間一人,道:「常柏,你上,給他們點顏色瞧瞧。」

    那常柏約莫四十來歲,身材不高,當下道:「好。用兵刃不用?」

    那鐵拐仙道:「但用無妨。你要選誰接招?」

    常柏掃了一眼,面露不屑之色,指著他道:「那就是你吧。」

    孟帥在旁邊看著,心道:這老兒看起來是最厲害的,你幹嘛先挑他下手?轉念又想:是了,他先把最難的挑走,勝了便勝了,輸了其他人的壓力就小了。這叫做田忌賽馬。

    不過看他信心十足的模樣,說不定人家也沒考慮那麼多,之所以挑最強的下手,就是因為信心足,如果是那樣,馬上就要悲劇。

    常柏手中並沒有長兵刃,只有右手黑黝黝的,彷彿帶了個手套。孟帥認得那個是拳套,乃是現下江湖上流行的近戰武器,也有鐵質的,好的就是金絲編的,能格擋兵刃。許多人包括百里曉都對這等武器嗤之以鼻,認為「說武器不見質地,說拳腳失了靈氣」,不肯認得。但能在這等不限兵刃的比武中使用拳套,證明他對自己的拳腳功夫頗有自信。

    就見常柏站在鐵拐仙前丈許,雙手擺了個對拳,大吼一聲,一拳打出。

    孟帥看他站樁的步伐雖穩,但起手式擺的平平無奇,跟演武學堂教頭的水平差不多,本來心存了幾分輕視,哪知道他一拳打出,手臂陡然繃直,勁力用腹至肩再至手臂,凝聚一點,端的凌厲非常,才知道他是走的那種培力加勁的手段,雖然不見巧妙,但招式乾淨純粹,威力十足。

    拳風呼嘯,勁力出於拳外,生風境界!

    孟帥略一咋舌,就見那鐵拐仙站著不動,微微側身,這一拳彷彿在空中被誰推了一把,忽的一聲,從那老兒臉側擦了過去,落空了。

    這下十分詭異,誰也沒反應過來,一拳已經打空,還是郭寶芒的心腹客卿想得周到,道:「一招了。」

    傅金水就坐在孟帥身後,點評道:「老傢伙不錯,至少是一流高手中的強者。」

    常柏大驚之下,拳頭後撤同時起腳,這一腳和拳頭一樣,勁力十足。

    又是輕輕一晃,那鐵拐仙彷彿走開了一步,但又似站在原地,這一腳幾乎橫掃了整塊地皮,都沒能碰到他一片衣角。

    「二招了。」那客卿喊了一句,聲音露出遲疑。

    第三招,常柏忽的一聲,一拳橫掃,這一回對方沒有躲,結結實實的打在肚子上,將鐵拐仙的肚腹打得凹陷了下去。發出砰地一聲入肉聲。

    成了?

    就見那鐵拐仙突然站直身軀,小腹上的皮肉如彈簧一樣崩了起來,那常柏開山裂石的一拳,竟擱不住他一崩,連連倒退幾步,撲通一聲坐倒在地。

    嘶——

    孟帥倒吸了一口冷氣,這一下可是厲害!剛剛那一下可是落實了,常柏還帶著拳套,打在柔軟的肚腹上,居然無事,這就罷了,最後那一下,僅僅憑藉肌肉的力量把這麼威猛的一拳崩開,這是人能幹的事?

    「內如烈火,外如山嶽,難道是火山境界?超一流高手?」孟帥不可思議的叫道。

    傅金水在後面拍了一下他,道:「別瞎想了,還真不是火山境界。膚如鋼鐵,內外俱壯,看來此人是金剛無疑了。剛柔可濟,多半內外兼修。」

    將那常柏推出去,鐵拐仙撫著胸口咳嗽了幾聲,道:「人老了,有些使不上力氣。小娃娃,摔到了沒有?」

    常柏試了幾次,這才爬起來,倒也沒有受傷,臉紅的猴屁股一樣,灰溜溜歸隊,道:「公子,這老兒邪門的緊。」

    郭寶芒喝道:「不爭氣的東西,給我滾!」吼了一聲,心中郁氣稍減,心道:今天這一局又要輸,不但我手下人沒有一個能在老鬼手裡走下三招,就是一擁而上,也攔他們不住,說不定還要把自己賠進去。與其這樣,不如光明磊落一點。

    當下冷笑道:「很好,你倒沒傷了我這不成器的手下。看在這個情面上,今天就饒你們一次,給我帶話給貴掌門,就說我郭家和八仙劍派必有一戰,讓他洗乾淨了脖子等著。」

    鐵拐仙笑嘻嘻道:「大公子,你要走了嗎?」

    郭寶芒一提馬韁繩,道:「我不跟一般見識。」

    鐵拐仙道:「莫不是對手下沒有信心?既然如此,我再讓一步,你們幾個可以一次派出三個人來,三個人一共在我手下走上三招,就算你們贏了,怎麼樣?」

    郭寶芒愣住,道:「你到底什麼意思?」

    鐵拐仙繼續悠然道:「這樣還不行?那我再讓一步,我只出一隻手,三個人對我一隻手,能撐過三招就行,怎麼樣?」

    郭寶芒忍不住馬鞭空中一碰,發出「啪」的一聲輕響,喝道:「胡說八道,你在戲耍我麼?」

    傅金水卻是陡然心驚,道:「二哥!」

    姜期在後面沉聲道:「這老頭在拖延時間,必有後招,咱們撤。」說著提了馬韁,三匹馬一起後轉。慕容佳遲疑了一下,也跟著後轉。

    但這時已經來不及了,空地上突然腳步聲四起,從樹後,山石後,道路上,冒出黑壓壓的人頭,竟比郭寶芒帶來的人還多,將所有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孟帥他們本來退出去幾步,後面偏偏冒出來許多手持長劍的弟子,一水的亮銀色利刃,逼住了馬頭,有人喝道:「哪裡來的?」

    姜期道:「路過行人,絕非歹徒。」

    那人道:「路過,誰信?過去,退到那邊去,別想跑了。」說著拿著兵刃緊逼。

    姜期無奈,做了個手勢,四匹馬跟隨著使劍的弟子,一起往中間對峙處靠攏。

    中間依舊是包圍的態勢,只是包圍已經變成了內外層,中間是三個仙人,外面一圈是郭家大公子帶領的眾人,再外面重新圍上了一群人,原先的獵人現在反而成了獵物。

    就聽新來的那些人齊聲高喊:「拜見師叔祖,兩位師叔。弟子們到齊了。」聲音整齊劃一,驚天動地,在夜色中聽來,給人巨大的壓迫力。

    鐵拐仙桀桀怪笑,道:「好,今天是哪個小鬼領頭?是蓮兒不是?」

    一個穿八卦衣的青年越眾而出,持劍行禮道:「啟稟師叔祖,是晚輩李庚,郭師姐不在此間。」

    鐵拐仙臉色一沉,隨即轉頭對呂祖仙笑道:「你門下有俊才啊。」呂祖仙笑道:「多謝師叔誇獎。」

    郭寶芒看了如此陣勢,不由得身子發抖,他本來三個人都制不住,何況這麼多人?

    倒是傅金水看了,搖頭低聲道:「不能怕,還有得一拼。怕了就完了。」

    孟帥也小聲道:「不是吧,這樣還有一拼?無論人數還是武功,全落下風啊。」

    傅金水低聲道:「郭家的人以前是團練出身,隊伍按照操典練得,進退整齊,更勝過武林好手組成的烏合之眾,與單兵武功無關。但郭寶芒不是帶兵的材料,主將先怯,士卒自無士氣,就別提作戰了。」

    孟帥心道:怪不得我不懂,原來跨行了。

    就聽那李庚朗聲道:「請師叔示下,這些人怎麼處置?」郭家的人還好端端的站在這裡,他卻已經將他們當俘虜看待。

    鐵拐仙不再開口,呂祖仙越前一步,道:「除了郭大公子,其他人都可以投降。放下兵刃,蹲在地上,既往不咎。」

    郭家的人遲疑不動,郭寶芒眼見人心動搖,突然大吼道:「想想郭家堡!爾等親人老小在盼望歸來,難道你們要做俘虜嗎?」

    這一聲大吼直衝天際,眾人面面相覷,一大半人精神一震,刀劍舉了起來,竟把剛才的怯意丟了開去。

    孟帥道:「激勵士氣,這不是有兩下子麼!」

    傅金水道:「是威脅,他們的老婆孩子都在郭家堡呢。」

    郭寶芒大叫一聲,道:「東北方向,給我沖。」當下一縱馬,就要沖上去。

    郭家眾人雖有一些遲疑的,大半都聽他召喚,舉起兵刃,呼啦啦往東北方向衝去。

    呂祖仙沒想到關鍵時刻郭寶芒居然撐住,忙也叫道:「攔回來,不許放走一個!」

    只聽黑夜之中康啷哐啷的聲音亂響,雙方已經短兵交接。這畢竟不是打仗,雙方還是江湖人群毆那一套,一個一窩蜂的沖,一個一溜水的堵,早混在一起,燈火不夠的條件下,也分不清哪邊是哪邊,人叫馬嘶,金鐵交鳴,亂作一團。

    姜期見亂起,道:「咱們也沖。往西邊。」四匹馬馬蹄翻飛,往前衝去。

    呂祖仙喝道:「開什麼玩笑?」向前衝去,然後就這麼一刻,四周已經擁滿了人,且不分敵我,都擠在一起。好在那郭寶芒騎在馬上,比別人高一截,倒也不會認錯。他強自推開眾人,往前橫衝,身子躍起,踏上了眾人頭頂,往郭寶芒頭上抓去。

    那郭寶芒啊喲一聲,滾鞍下馬,鑽入人群之中,呂祖仙這一擊打在馬背上,馬長嘶一聲,後腿猛踢,踹向呂祖仙,呂祖仙一躲,再去找郭寶芒,竟一時找不到了。

    雙方先是擁擠,緊接著混亂之中就出了傷亡,刀槍無眼是一方面,踩踏是另一方面。說不得踩踏的傷亡比刀劍殺傷還厲害。

    這邊孟帥他們沖了幾次也衝不出去,孟帥這匹馬被人砍中馬腳,跌倒在地。傅金水抓住孟帥,踏在馬背上,往外竄了三丈,緊接著險些被暗器打下來,只得又落入人堆裡。

    正在這時,只聽嗤嗤嗤三聲,三道響箭帶著火光直衝天際。

    馬蹄聲轟鳴,大隊人馬飛奔而來,聲勢浩大,絕非之前可比,只看馬下人舉著的火把,黑夜之中,彷彿一道火龍!

    郭家人和八仙劍派同時愕然,八仙劍派鐵拐仙喝道:「快停手,官軍來了。」

    這些弟子大多停手,但被人一推一擠,站立不穩,兀自聚成一團,更有人趁次空擋下黑手,人群中「哎喲媽呀」的慘叫不停,稍頓挫的局勢立刻又有騷亂的危險。

    倒是傅金水趁著人群愣神的空擋,死拉活拽,把自己和孟帥一起拽出了人群。就聽馬蹄聲越來越近,火龍燒到了眼前,只聽有人喝道:「大膽賊寇,就在此地聚眾火並,分明是群反賊。」

    人群登時靜了,有人低聲道:「官軍來了,如何是好?」

    孟帥抬起頭,就見眼前明晃晃的全是火焰的影子,再一定神,就見火把之後,都是盔明甲亮的軍士,前面一排拿著強弓勁弩將眾人圍住,箭鏃在火光中閃閃發光。

    孟帥吸了口氣,暗道:怨不得說武林好手沒法和軍隊較量,別的不說,只看這裝備!這麼多弓箭,又是合圍,到頭來萬箭齊發,憑你多高的武功,怎麼躲得過?除非像我師父,破碎空間逃走那還有差不多。

    當然人若練到破碎空間的地步,當然不止逃走一個手段,孟帥卻也沒想那麼多。

    眾人顯然和孟帥想的一樣,剛才還亂哄哄的場面陡然安靜下來。連三仙人臉上也變顏變色,顯然感覺到了威脅。

    正在這時,就有叫道:「傅兄弟,還活著麼?」一匹馬上有人招手,正是姜期。

    傅金水也伸手示意,道:「我還活著。」孟帥也想打個招呼,無奈剛剛被擠得說不出話來,咳嗽了幾聲。

    領軍的校尉大怒,喝道:「什麼人大聲喧嘩?找死麼?」

    傅金水整了整衣衫,推開眾人喝道:「放屁,誰說我找死了?趙明虎,你怎麼來的這麼晚?」

    那校尉一怔,接著火光看清傅金水,先是大驚,緊接著大喜,忙翻身下馬,恭敬行禮道:「校尉趙明虎,參見傅使君。」

    他這一行禮,手下軍士一起行禮,山呼道:「參見使君。」

    郭寶芒還沒反應過來,那邊三個仙人已經面面相覷,鐵拐仙道:「這……難道是新任的涼州刺史傅金水在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5
七十八 大審案

    在場的眾人,年老的如鐵拐仙,年輕的如郭寶芒乃至李庚,年紀有差距,閱歷也有高低,但畢竟都是一方武林精英,斷不至於連本地新任的節度使都不知道。只是雖然聞名,卻都知道這個新任官遲遲不到任,頗為神秘,誰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到了涼州,更不知道今日他從哪裡竄出來的。

    趁眾人愣神的功夫,傅金水拉著孟帥,先騎上了一匹軍馬,又指揮人牽過姜期他們的馬匹,一起列到隊伍當中。至此,幾人的危機也算解了。慕容佳頗為惶恐,姜期神色自若,隱藏在傅金水身後。倒是小鴻饒有興趣,目光在眾人身上掃視。

    孟帥拍了拍胸口,心中很是高興——既然他都表明身份,走馬上任,終於把這一串連環套一樣的事件解脫了,他也沒臉住在自己家裡了吧?

    他們這邊解脫,郭家和八仙劍派各懷忐忑之心,郭家還罷了,一向是本地豪強,跟官府也有比較深的關係,誰來了都是孝敬,現在見面是有些尷尬,但郭寶芒也應付過不少官兒,倒也不怯場。而另外一邊,八仙劍派就沒那麼輕鬆了。

    八仙劍派現在是帶著兵刃來,明火執仗的,雖然說武林和官府是兩道平行線,但越是強力的官府,越是反感亂禁之俠。而甘涼道節度使姜廷方就是以控制嚴厲的聞名的,誰知道這個新刺史是什麼作風?

    場中沉默了片刻,領兵的校尉叉手道:「啟稟使君,發現兩伙亂民私鬥犯禁,請使君示下,如何處置?」

    這校尉也摸不透傅金水的意思,因此用了比較中性的詞,沒扣什麼「逆賊」、「強盜」之類的大帽子,是殺是放,或者其他處置,盡有餘地。

    傅金水在下面時也是有說有笑,但到了軍隊之前,雙眉倒豎,英氣勃發,更帶著十分的冷峻,道:「看起來,繳械。」

    校尉朗聲道:「是。」一揮手,隊隊兵士從弓箭隊後出來,校尉道:「你們給我聽了,兵刃放在腳下,雙手抱頭,可保無虞。」

    眾人雖然見到強弓勁弩,深感威脅,但上頭不表示,也不便自行決定投降。郭寶芒眼珠一轉,忙道:「郭家弟子聽從使君吩咐。」話一出口,只聽噹啷噹啷聲響,郭家弟子紛紛將兵刃放下。

    鐵拐仙雖然自視甚高,卻也知道不吃眼前虧的道理,說到底八仙劍派在涼州,沒到遺世獨立的地步,當下就要舉手,讓弟子暫且繳械。

    哪知道他剛剛舉起一隻手,郭寶芒從人堆裡衝出,當先上前行禮,叫道:「使君,在下有重言稟告,涼州境內有人明火執仗,殺人造反!」

    鐵拐仙等三人同時大喝道:「你要惡人先告狀?」呂祖仙更是手中一掐劍訣,就要一劍刺出,給他個透心涼。

    郭寶芒身邊有人立刻擋住呂祖仙的去路,那校尉也喝道:「使君當面,誰敢無禮?」

    傅金水面如磐石,不動分毫,郭寶芒站直了身子,道:「使君,你看到這樣的情形,就該知道誰要殺官造反了吧?八仙劍派早有反意,他們要在沙陀口自立稱王,不把刺史府乃至都督府放在眼裡。」

    呂祖仙聞言臉色一沉,手指輕輕一抖,三尺青鋒斜斜向下,蓄勢待發。

    傅金水冷冷道:「有什麼證據?」

    郭寶芒指著遠處天邊,道:「使君請看,那火焰,就是八仙劍派放的!被焚燒的就是靠山鎮。那鎮甸足有三五百人家,一二千人口,被他們付之一炬。如此傷天害理,簡直令人髮指!其他劣跡您一打聽,都是車載斗量!沙陀口人苦八仙劍派久矣,還望使君做主,倘能除此大害,您就是萬家生佛!」

    孟帥暗自納罕,心道:剛剛怎麼不知道,這小子口才如此便給?這刁狀告的很有范兒啊。是他自己想出來的,還是誰指點的?

    呂祖仙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倒是旁邊鐵拐仙附在他耳邊說了一句,呂祖仙緩緩點頭,手卻一直保持著長劍將出的姿勢。

    傅金水道:「你說的這些,都敢擔保是真的?」

    郭寶芒道:「我以郭家本地的名聲保證,句句事實。況且這麼多人都是人證,別說別人,您幾位……哦。」正要把傅金水扯進去,他身後的幕僚一拉他衣服,他就閉上了嘴。

    傅金水道:「好,帶回府中,問清楚叫他畫供。」兩名士卒立刻上前,拉住了郭寶芒的衣服。

    郭寶芒一驚,這分明是拿他當犯人對待了。憑他郭大少爺的面子,從沒有哪個太守對他如此無禮,就是到太守府,也要擔上一個「請」字。這新刺史臉色可是不對啊!

    然而事已至此,要說翻臉或者改口,勢必不可能,他要發作,前面閃亮亮的箭頭也不給他機會,當下急中生智,試探道:「還要帶其他人證麼?我這個幾個從人也是證人,理當跟我一起去。」

    傅金水目光掃過一直在他背後出主意的幕僚,神色不動,道:「好,你還有你身後那三個,四個人一起跟我回去。你——」他又隨手指了一人,在郭寶芒身後也算隨身,「去告訴郭堡主,他大公子牽涉到兩件大案,要在刺史府好好交代一番,勿念。郭堡主倘有空閒,也可到刺史府敘話。倘若抽不出空來,只管在家養養他的老精神。大公子在舍下交代個一年半載,自然也能回去。」

    郭寶芒越發變色,傅金水話裡話外分明是要將他扣下,讓他爹爹出面來接人,至於接人的時候要什麼條件,自己就無可置喙了。他是知道的,自己那父親常年閉關,一心在武道上,很難說多愛惜自己,肯不肯出來接自己,已經兩說,就算出來了,倘若那那刺史提的條件稍微高了一點兒,父親把自己甩下,那倒哪裡說理去?

    他嚥了口吐沫,道:「怎麼是兩件大案?」

    傅金水道:「你們郭家的藥材交易會出了這麼大的事,連累一方百姓沒了家園,這是一件大案吧?另外我聽說雌雄大盜出沒,也與你們家脫不了干係。」

    郭寶芒失聲道:「誰說的?」彷彿覺得自己說漏了嘴,忙矯正道:「這可與我無關!我們是受害者!」

    傅金水目光由上而下的俯視他,由於角度的原因,這種俯視彷彿摻雜著蔑視,涼聲道:「受害者才請你去喝茶。倘若你是兇犯,早就鐵鏈加身,我還與你浪費唇舌?你過來。」

    郭寶芒這時騎虎難下,被兩個兵丁夾著,一步步走進了隊伍裡,立刻被好幾個兵士圍住,好在沒有白刃加身,與囚犯尚有一線之差。

    傅金水冷冷道:「讓郭家的人原地蹲下,這裡沒他們的事了。」說完這一句,目光再次移動,這回看向的,自然是八仙劍派的人。

    八仙劍派的弟子心中暗暗叫苦,形勢比人強,這回是栽了。眼見這刺史不通情理,連郭家這半個苦主都當了犯人對待,何況對八仙劍派?至少也要全體鎖拿,還不知道由誰來贖呢。

    所有弟子的目光,都偷偷的往中間三位仙人那裡瞟去,只等師長拿主意。

    萬眾矚目中,鐵拐仙終於開口道:「使君,莫非信了此人的胡言亂語?」

    傅金水冷冷道:「我為什麼不信?我早就聽說有人要在交易市場上圖謀不軌,也派人微服探查,倒也頗有收穫,證明郭大公子並非一派胡言。」

    鐵拐仙搖頭嘆息道:「不是的。」

    傅金水道:「哦?那你說誰是罪魁禍首?」

    鐵拐仙道:「是郭家自導自演這出鬧劇,令人好笑。」

    郭寶芒在後面立刻反唇相譏道:「老東西,你到如今還要胡言亂語?你才叫人笑掉大牙。」

    傅金水不理他的口水,道:「哦,你反而指證郭家麼?有什麼證據?」

    鐵拐仙長嘆道:「一言難盡……這是個很長的話題。這樣吧,咱們去使君府上慢慢談。」

    這回輪到傅金水愣住,驚疑之色一閃而逝,道:「你要跟我回府去?」

    鐵拐仙道:「不是我,是我們三個。這些弟子使君看不上,就讓他們散了吧。我們三人願意跟使君到衙,詳談此間事宜。」

    孟帥心中暗叫:不對勁,這老兒有陰謀!剛剛他也是這麼對郭寶芒一讓再讓,到頭來是為了拖延時間,把郭家包了餃子。他看似大方,其實都是欲擒故縱之計,這回必然也是為了實行大陰謀。

    傅金水也沉默下來,想來孟帥想到的,他自然也能想到。

    鐵拐仙道:「兩位師侄,放下武器,咱們跟使君回去。」說著當下一鬆手,鐵拐落地。呂祖仙也扔下了長劍,漢中仙本來也沒有兵刃,就跟著他們一起往前走。

    三人一步步的往前走,越走離著隊伍越近,火把的光芒照在他們臉上,明滅閃爍,映照出詭異的光斑。

    走到三丈之前,傅金水陡然喝道:「住了,給我停下!」

    隨著這一聲暴喝,三人一起抬頭,猙獰之色剎那間湧上,三聲爆吼同時響起,三個身子如兀鷹一般騰空而起,往傅金水身上抓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6
七十九 乘雪歸

    這一下來得好突兀,誰也沒想到三人會暴起發難。

    傅金水雖然有所預感,畢竟準備不足,雙眉倒豎,撩起馬上掛的單槍往上橫檔。但那三人氣場太強,人沒到,壓力已經鋪天蓋地而來。

    孟帥夾在中間,只覺得嗓子發乾,想也不想,隨手揮出。

    綠光一閃,一個手串出現在空中。

    時間彷彿靜止了。

    綠色的光芒在黑夜中越來越亮,漸漸形成一個漩渦,一個扭曲的綠色圖案釋放出來。

    圖案越來越大,漸漸地周圍方寸空間都碧盈盈的,人人臉上籠罩了一層綠色。三個撲過來的身形也從頭到腳染上了一層綠光。

    噗——

    三個人一起撞到了綠色的圖案上,發出了一聲很輕很輕,如同戳破泡沫一樣的輕聲。

    緊接著,三人如同狠狠地撞到了牆上,向後倒彈出去,彈出沒多遠,撲通一聲,落在地上。兀自落在傅金水馬前。

    傅金水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愣住了,過了片刻,才醒神道:「拿下了!」

    四周士卒立刻圍上。這三個人被綠光纏繞,倒在地上一直不起,被士卒一人一個綁縛了,傅金水又讓人卸脫了他們的關節,加點穴道,重重保險,防止他們逃脫。可憐三個一流高手,就這麼莫名其妙的落入人手,跟爛泥一樣毫無反抗之力。

    孟帥握住那手串,只覺得匪夷所思。封印的東西他見過不少了,但從沒有哪一件有這麼玄奇的,憑一道光芒能擋得住攻擊還罷了,竟還能反彈,給攻擊者如此大的傷害。這哪裡是封印兵器,簡直就是個法寶!

    猛回頭,孟帥與小鴻對上一眼,心中暗自驚異,不知她是什麼來歷。

    三個領頭的被掀翻了,剩下的八仙劍派弟子不知所措。傅金水冷笑道:「統統給我繳械,扣押起來。」

    一百多八仙劍派弟子失了主心骨,竟沒有反抗的,沒給人被夾住了兩個胳膊,乖乖的走了。那李庚一臉晦氣,終於也沒有反抗。

    郭寶芒這才反應過來,不顧自己也是半個囚犯身份,忙叫道:「使君,你看見了?八仙劍派如此無禮,分明是有意造反,我所說句句事實,可沒有說錯吧。」

    傅金水這時恢復了冷峻神色,道:「八仙劍派果然反了。郭家堡身為本地團練之首,難道不用為除此獠盡一份心意麼?」

    郭寶芒「啊?」了一聲,隨即想明白了,大聲道:「那個自然。我郭家早就有心除去八仙劍派,只是顧忌鄉里的平安,這才沒有動手,今天眼見他們犯下大罪,要是還無動於衷,哪配再做本地的豪強?」

    傅金水滿意的一笑,道:「事不宜遲——今天抓了八仙劍派,讓他們有了防備,應該盡快動手,打他們個措手不及。你們幾天能準備好?」

    郭寶芒被問的矇住,連忙看了一眼自己心腹的客卿。那客卿也是個人才,立刻道:「不知使君是要郭家做什麼?從旁策應,還是……衝鋒陷陣?」

    傅金水目光一動,道:「全權負責。」

    郭寶芒大吃一驚,那客卿也是結巴道:「全權負責……要郭家獨一家跟八仙劍派開戰?」

    傅金水道:「當然不是獨一家。我知道你們打不過。我許諾你們,以刺史府的名義廣邀江湖朋友,組成聯軍,共同討伐八仙劍派。這本是江湖紛爭,軍隊不好輕動,但錢糧和人手,可以借給你們,刺史府乃至都督府就是你們的後盾。怎麼,有問題麼?」

    郭寶芒聽得頗為心動,乃至一陣面紅耳熱,那是激動地——有傅金水這一道令,郭家就是沙陀口乃至涼州名副其實的武林魁首!從此還獲得了半官方的身份,多少暗地裡的東西都能轉到明處,暗偷再好賺比得上明搶?因此大聲道:「願聽使君調遣!」

    他旁邊的幕僚雖然有心謹慎行事,但看郭寶芒雙眼冒火,就知道阻止不了,也不必阻止,當下連聲道:「多謝使君。郭家竭誠,一個月之內準備完畢……」

    傅金水冷冷道:「太長。」

    那客卿道:「這……實在是不長,光調集物資……」

    傅金水道:「我說太長,又不是勞師遠征,要什麼調集物資?缺什麼我補了。給你們七天時間,召集人手。七日之內,我要看見你們出現在八仙劍派山門前。」

    那客卿額上冒汗,再看郭寶芒,絲毫不當一回事,心中暗罵這不懂事的大少爺,又道:「要這麼快的時間……只怕要老爺出面。」

    傅金水道:「我放你回去,明天之前帶郭堡主來見我。七日時間,從明天算起,帶上你的人走吧。」

    那客卿道:「我們大公子……」

    傅金水道:「你們老爺到了,我難道不放你們公子回去麼?」

    那客卿只得自去了,傅金水突然露了一絲笑容,道:「給郭公子備馬,回府。」

    這一回回沙陀口,可就威風了。浩浩蕩蕩的人馬一路前行,到了城下,本來已經深夜關了城門,傅金水一道命令下去,便將城門打開。

    眾人陸續進城,孟帥剛要進城,就聽有人道:「帥哥。」

    孟帥一聽這個稱呼,本能就要回一聲:「怎麼了,美女?」沒說出口來,回過頭去,就見小鴻不知何時已經站在曠野中,向自己招手。黑夜之中,她的白衣裙分外鮮豔,如同墨玉中間的一捧雪,純淨的令人心悸。

    孟帥幾乎毫不猶豫的跳下馬來,跑到她面前,看著她微笑的樣子,又不知道說什麼,只問道:「你叫我?」

    小鴻微笑道:「我要走了。」

    孟帥反應不過來,道:「去哪裡?」

    小鴻好笑道:「自然是回家了。」

    孟帥哦了一聲,道:「這樣啊,也是,都這麼晚了,你也該回去了。當心路滑。」

    小鴻笑眯眯道:「你有什麼話說麼?」

    孟帥想了想,道:「你家裡有人接你回去麼?我送你回家吧。」

    小鴻扮了個鬼臉,道:「還送我呢,你送我不打緊,你一個人回來我還怕你走丟了呢。我那珠子只能管對敵,要是摔倒了什麼山溝裡,可是管不了你啦。」

    她這麼一說,孟帥才想起來,自己手裡還有那串手串,連忙拿出來,道:「這個還給你。」

    小鴻道:「急著還我做什麼,你拿著燙手麼?」

    孟帥道:「這叫什麼話?不是你的東西麼?」

    小鴻上下打量了他幾眼,突然展顏笑道:「我走了。」說著身子輕輕一轉,裙角在夜空中飛揚,已經背對孟帥。

    孟帥見她走了,一時突然燃起一股熱情來,衝口而出道:「等等。」

    小鴻並沒轉過身,道:「怎麼了?」

    孟帥道:「那個……你要走了,真正的姓名能不能告訴我?」

    小鴻噗嗤一笑,道:「你這不是也會說好的麼?我麼……我叫做竺繼雪。」她蹲下身,在地下寫了「竺繼雪」三個字,道:「你要記好了。能叫我這個名字的人不多,你就是一個。」她想了想,又問道:「三個月之後,也就是年底,你在哪裡?」

    孟帥道:「不知道,不在沙陀口,就在銀寧吧。」

    竺繼雪道:「到底都不遠。這個你拿著。」說著將一張帖子遞了過來。孟帥接過,就見那帖子面上似透明非透明,竟有一層玉一樣的光澤,拿在手裡輕飄飄仿若無物,在這個沒有塑料的時代,實在猜不出是什麼做的。

    竺繼雪道:「這就是天幕的邀請貼了。你是封印師學徒,進去看看也好。你若沒有拜師,進去說不定能見到可求學的導師。」

    孟帥不解其意,小鴻只笑道:「去了就知道了。」當下把帖子翻了過來,但見白玉一樣的封底,有一個三角形的圖案。三角形本身不稀奇,奇的是圖案的顏色流光溢彩,變幻不已。孟帥前世見過螢光筆和綵燈,卻都沒有這樣的美輪美奐的效果。

    竺繼雪指著這個圖案,道:「這是咱們三靈殿的標誌,你要認準了。將來有這樣的標誌的地方,必然有封印師。」

    孟帥道:「這個形狀……很大眾啊。」看到等邊三角形就是封印師,那也太不值錢了。

    竺繼雪瞪了他一眼,道:「只有這個顏色才是標誌,別的都是塗鴉。進了天幕之後,記得用帖子去小靈殿認證學徒的身份,那麼到哪裡都知道你是自己人了。」

    孟帥道:「好。只是這個天幕在哪裡?」

    竺繼雪道:「天幕半個甲子一開,至少有幾十個出入口。今年開的時期是臘月十一,臘八過後,帖子背後就有地圖閃現了,這叫做仙人指路。」她突然抓起孟帥的手,用牙齒一咬,鮮血登時流出。

    孟帥「嘶」了一聲,卻沒抽出手來,竺繼雪笑著看了他一眼,拖著他的手指沿著三靈殿的標誌描了一遍,鮮紅的血液立刻滲入,光芒一閃,血跡渺然。

    她將帖子推給孟帥,道:「好了,這個帖子是你的了。」

    孟帥收好,道:「謝謝。」

    竺繼雪道:「那麼,我該走了。」嘬指為哨,發出了一聲清亮的口哨聲。

    口哨聲遠遠的傳了出去,餘音裊裊不絕。

    天空中,傳來了翅膀拍擊的聲音,聲音越來越大,帶起了陣陣冷風。

    孟帥一驚,抬頭看去,就見一隻翼展足有三丈的巨大白色鳳鳥緩緩降下。

    那鳳鳥越飛越低,卻只是在低空徘徊,不肯真正落地。竺繼雪笑吟吟的最後揮手道:「再見。」身子一輕,已經浮起丈餘,落在白鳳背上。白鳳立刻拍擊翅膀,乘風飛去。

    孟帥目送鳳鳥消失在夜幕之中,呆呆凝立,絲毫不覺晚風寒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7
八十章 論前途

    孟帥告別了竺繼雪,心情有些低落,溜溜躂達回了城。

    到了城下,孟帥暗叫:苦也。

    原來這城門本是傅金水臨時叫開的,為了讓大隊人馬通過。這邊人過完了,自然就關上了,竟把孟帥關在外面。

    孟帥不是傅金水,這城門是不會為他例外而開的。因此上也只得貓在城門下,好在本來已經接近黎明,忍了一個多時辰,總算把城門熬開了。

    吹了半夜冷風,孟帥雖然學武,不至於生病,但也不好受,再說昨天折騰的也不輕,神情恍惚,晃晃悠悠回到了自家。

    回到家裡,百里曉出來看了他一眼,道:「公子,你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別管多大的事,總能全須全影的兜回來,都不用我去找你。」

    孟帥想說「你行你試試。」但沒說完,就困得在榻上睡著了。

    這一覺足足睡到傍晚,孟帥起床,發現桌上已經擺了晚飯,主食是紅棗稀粥。他也真是餓了,一口氣就著蔥油煎餅喝了兩碗稀粥,感覺好了許多。

    這時百里曉才又進來,又給他端了茶水,道:「公子,你這回出去做什麼了?」

    孟帥抹抹嘴,一面將這一天的經過都說了,只是出於微妙的心理,將竺繼雪這個人完全隱匿了不提。

    百里曉聽完道:「我說公子造化大,看來果然不錯。就說這姜期,這可是甘涼道一帶最頂尖的人物,僅次於姜大帥。公子既然能見到他,還得到他的賞識,那真是再好也沒有了。」

    孟帥道:「他賞識我麼?那倒沒覺得。不過我也覺得他身份不同。他們都叫他少帥,想必就是姜大帥的兒子吧。」

    百里曉道:「姜期不是姜廷方的親子。姜廷方妻子早喪,留下二子二女。長子早死,似乎還有個幼子,但一直不知所蹤。姜期是他的養子,本來也是他的女婿,只是他的長女也早喪。姜廷方這才收養了姜期為嗣。不過看如今的情形,這繼承人的位置也跑不出他了。」

    孟帥道:「克妻克子,這麼說這個大帥命很硬啊。」

    百里曉道:「可不是?天煞孤星,他妻子兒女命都不長,除了姜期,只有一個女兒姜勤成年。不過他收養了好幾個義子,倒是人人英雄。比如這裡的刺史傅金水,就是姜廷方的螟蛉,只是除了姜期,其他人都沒改宗。」

    孟帥道:「傅金水啊……他也算英雄?」

    百里曉道:「那是個狠人,人稱『陰羅剎』。你看他平時說話不見如何凶狠,但打仗勇猛,處事也是殺戮當先,擅長清洗,在甘州並州造了許多殺孽。連老帥都惱他殺人過多,行事也太鬼氣。但有時候收拾地方勢力,就需要他這樣的人。現在不是把他放到涼州來了麼?」

    孟帥想到傅金水談笑風生的樣子,道:「他是那樣的人?我倒沒覺得。」

    百里曉道:「公子不知道這裡面的事。比如昨日的藥仙會。你知道是八仙劍派的陰謀,但是如果八仙劍派不先動手,後面會發生什麼事?」

    孟帥道:「那藥仙會就結束了。」見百里曉瞪視自己,咳嗽一聲,道:「是了,有一點奇怪——傅金水赴藥仙會,幹嘛要帶著那麼多兵在後面接應?哦,倘若八仙劍派不來,他自己就要干八仙劍派的活計?」

    百里曉道:「料想雖不中亦不遠矣。公子曾經說過,傅金水三番兩次要把榮家那些人邀請到藥仙會上去,你說這是什麼緣故?」

    孟帥遽然一驚,道:「他要將榮家和郭家一勺燴?他有這麼凶狠的心思?」突然腦子裡靈光一閃,想到了一個細節,傅金水第一次孝服登場,冒充鐵漢幫的謀主,引得那榮家的人出來。當時他懷裡,就帶著一張藥仙會的請柬。

    這不是咄咄怪事?堂堂一州刺史,去釣榮家的人,別的東西不帶,會把藥仙會的請柬放在身上,還給人搜了過去?這分明是處心積慮,要把榮家和郭家搭上關係。

    道:「比起一片素清的甘州和近乎荒漠的並州,涼州的勢力還是太多了些。所以傅金水還沒上任就先下手,他本來第一個揀定的是郭家,把榮家的人引到郭家的藥仙會上,就是給他們添罪名,然後以窩藏包庇的罪名,一舉掃平。」

    孟帥吐舌道:「真夠簡單粗暴的。不過拿著榮家這些牽扯重大的要犯直接塞進局裡,真的大丈夫?為什麼不留著釣榮令其呢?」

    百里曉道:「釣什麼榮令其?為了求他身上的東西?別人或許需要,姜家卻不需要,榮昌就在姜家手裡啊。」

    孟帥愕然,百里曉笑道:「公子應該知道一點兒吧。鐵無敵的弟弟就是劫榮昌不成,被姜家射成了蜂窩。」

    孟帥立刻想到了百里曉和鐵無敵在江上的對話,百里曉道:「我得知姜家拿下榮昌,也是個偶然,當時也沒客氣,按照慣例當情報兜售,鐵無敵的弟弟就是從我這裡得知榮昌的下落,半途截殺,乃至身死的。很快姜家就知道了區區的事,便派人來叫我閉嘴。我可不敢和他們這群狠人作對。因此我對鐵無敵說這消息不敢賣,絕非誆騙,奈何他不信罷了。今日倘若不是對著公子,換第二個人,我是絕不敢說這件事的。榮昌早在幾個月前就被姜家捕獲,而且就在本地拿到的,一路押回甘州。你想,榮昌在他們手裡這麼多天,能有什麼秘密不知道的?榮家的人對於其他人或許有些價值,對於姜氏,包括傅金水,猶如棄子。」

    孟帥道:「榮昌應當是很忠誠的吧,他會說出秘密,出賣主君和孫子嗎?」

    百里曉道:「忠誠不忠誠,是榮昌的操守。出賣不出賣,是姜家的手段。」

    孟帥打了個寒戰,隨即笑道:「不過姜家也是昭王這一邊的。榮昌選定的人也是昭王。他們和榮昌還是一頭的呢。又何必什麼捉拿,說不定雙方正合作愉快。」

    百里曉道:「會麼?我覺得懸。榮昌手中不止有正統的證明,更有一筆財產,就是丹藥。這筆財產可不一定要交給昭王。姜家自己還有大用呢。不過或許姜門高風亮節,為了大事,連那些丹藥都不要了?還是別去猜測這些事了。」

    孟帥將茶一飲而盡,道:「是啊,這些事多想無益。」

    百里曉道:「跟公子說這些,是希望公子還是別跟著傅金水混。反而跟著姜期回甘州,就是不錯的選擇。」

    孟帥道:「你怕他把我也剁了?」

    百里曉道:「那倒還不至於。沒聽說傅金水拿自己人開刀的,他凶狠是凶狠,並非刻薄猜忌之人。但你不覺得他自己不安全麼?」

    孟帥恍然,道:「你說他喜歡以身犯險?」

    百里曉道:「正是。以他的行事風格,本來就招人恨,偏偏他還喜歡以身犯險,玩白龍魚服這一套,哪天他要死在刺客手裡,我是一點兒也不驚訝。況且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引來背後的冷箭。跟著他,前途不見,倒是害處隨處都有,所以我讓公子離他遠點。」

    孟帥只覺得這番話太功利,聽了有些不舒服,但他對傅金水又沒有超脫世俗的交情,也曉得是百里曉的良言,當下點點頭。

    百里曉道:「跟著姜期就不錯。姜家的家業早晚是姜期的,現在各州的藩鎮各管一攤,要論實力,姜家也是數一數二的,就是現在支離破碎的朝廷,也不能與之相比。將來能不能更進一步不說,反正為前途計,眼下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

    孟帥聽的前途二字,突然想起了破空而去的水思歸,又想到了乘坐白色鳳鳥凌空飛走的竺繼雪,突然啼笑皆非,暗道:我的前途難道是跟對了老大,混一個陞官發財麼?天上才是我的路呢,又何必太過在意這些選擇?

    但就算是上天,在他沒有肋生雙翅之前,也必須一個腳印一個腳印的攀爬。從現在來看,加入姜家真算的一個好選擇。

    百里曉道:「公子要去銀寧,大概就要分府。制軍府是姜期親領,護軍府是姜勤的,公子哪裡都能去,這點要說您福分不淺。不過依我看來,最好的地方是羽林府。那裡是姜家培養自己親信的少年俊才的地方。公子若能去那裡,資源,人脈和前途,都可一生受用。」

    孟帥笑道:「你說得好像不是別人挑我,是我挑別人似的,真那麼隨意就好了。」

    百里曉笑道:「打算打算,然後運作運作,總是好的。比如最近,公子要不要趁著渾水,摸一趟魚,立下一趟功勞,給自己加點資本?」

    孟帥道:「什麼渾水?啊,我倒忘了,是郭家和八仙劍派的一戰。你讓我去跟著打八仙劍派?」

    百里曉道:「哪裡哪裡。那八仙劍派有什麼好打的?傅金水驅狼吞虎,讓郭家和八仙劍派互相殘殺。到底是郭家打贏了八仙劍派,還是八仙劍派打贏了郭家,傅金水也不在意。這兩家都是敵人,您跟著一家打一家,除了蹚渾水,還有什麼意義?更別說這兩家的戰鬥,都是金剛級別的人對戰,次一點的也得是生風境界,您……說句不好聽的,為了自家性命,還是遠著點吧。」

    孟帥頗覺尷尬,道:「那您的意思是?」

    百里曉道:「不是指小事,乃是指大事。郭家和八仙劍派的殘殺,只是傅金水第一步。他將來必要在沙陀口清洗一遍武林勢力,公子你還有許多機會……」

    正說到這裡,就聽何大娘在外面嚷了一嗓子:「公子,外頭有人找你。」

    孟帥到了門口,但見一女子站在門外,微感驚訝,旋即笑道:「原來是郭姑娘,請進。」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7
八十一 郭氏女

    郭寶茶笑吟吟的進了門,道:「冒昧來訪,沒打擾吧?」

    孟帥道:「沒什麼,就是乍見您這個稀客,有點受寵若驚,不知道哪陣香風把小姐吹來了?」

    郭寶茶進了中庭,笑道:「好啊,我這還沒坐下呢,也不倒茶,也不問候,先問我幹什麼來,這不是把我看做無事不來的夜貓子麼?」

    孟帥道「難道您真是閒的無聊,來我這裡坐坐?」這時有何大娘沏了茶來,也不知是什麼好茶,只是香片。

    郭寶茶呷了一口茶水,道:「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不?藥仙會上的事可有趣了。」

    孟帥看她笑意盈盈,喜悅之意出自真心,心中暗道:這多大仇,才能這麼幸災樂禍呢?當下道:「還好,就是郭家有點倒霉。」

    郭寶茶道:「倒霉是倒霉,不過第一個倒霉的是郭寶芒,除了堡主,十個裡面倒有九個快意。我來的時候,郭包蒲和郭寶葵兩個人更美死了,要趁機搞點什麼,讓郭寶芒死在刺史府,再也回不來才好。」

    孟帥想到紅樓夢裡的話,「像這樣的大人家,從外面一時是殺不死的,必須先從家裡自殺自滅起來,才能一敗塗地。」就郭家這種鬧法,大概是運數到了,該著去死。

    突然,他肚子裡冒出一個壞主意,道:「那你想怎麼樣?和他們一樣?」

    郭寶茶道:「你說讓郭寶芒回不來?雖然那樣也不錯,但死一個郭寶芒對於郭家的傷害並不大。未必就是最稱心如意的。我倒是有心讓他們鬧得大了,再讓郭寶芒回來,讓他們在同一個水平線鬥爭——我說的是讓他們在一個比較低的水平線,展開狗咬狗的鬥爭,這樣有些事我才好做。」

    孟帥道:「要是這樣,我倒有一個主意。」

    郭寶茶半信半疑,有些戲謔道:「你?你都不知道我們家有什麼人,能有什麼主意?」

    孟帥道:「我當然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有一點,你不妨慫恿郭家剩下的幾位公子去查雌雄大盜的事。」

    郭寶茶道:「這件事?啊,不錯。」她一合掌,道,「這件事倒真是一個藉口。雌雄雙盜是內線做的,你我都知道,裡面摻雜著所有人的利益,確實是個火藥桶,只要往下查,非把水攪混了不可。不過我也不知道雌雄雙盜這件事是誰做的,查來查去到哪裡為止,我可確定不了。要不要這麼貿然捅開?這個費思量了。」

    孟帥道:「說真的,你希望是誰做的?」

    郭寶茶道:「誰管他們?是郭寶芒做的也不錯,他不在,讓郭包蒲他們給他來個大起底,看他回來怎麼混下去。要是郭寶蒲或者郭寶葵做的也不錯,他們互相之間能咬起來,定有好戲看。就怕便宜了郭寶芒。」

    孟帥道:「倘若要是他們一起做的呢?」

    郭寶茶一怔,道:「你說他們聯手?不,不至於。至少我看不出來。難道真是郭寶蒲和郭寶葵早就勾結,做下這件大案,打擊郭寶芒的威信?」她皺著眉頭,又搖了搖頭,道,「不是的,他們不會聯手。就算他們聯手——你怎麼會知道?」

    孟帥道:「我並沒有說他們聯手。我們家鄉,咳咳,有很多類似的研究犯罪手法的。我是說他們……用我們那邊的話講,叫『搭便車殺人』。」

    郭寶茶道:「什麼意思?」

    孟帥道:「就是一個盲點,雌雄雙煞是一個名義,但怎麼見得幕後就是一個人呢?可不可能這個皮被許多人借來用呢?」

    郭寶茶「啊」了一聲,孟帥繼續道:「也可能是某個人首先想到了這個點子,用雌雄雙煞做虎皮,去截殺某一個競爭對手的藥材。被截殺的人很鬱悶,但他很快就想到了洩憤的法子——別人劫得,我劫不得?他也用雌雄雙煞的名義去劫。而且很可能很快有第三個第四個人想到了用這個名義做私事的好處,於是你也來他也來。反正最後造成了雌雄雙煞如汪洋大海的假象。」

    郭寶茶目光熠熠,道:「妙哉!果然如此,那可真是古今難得一見的大坑!」她笑吟吟道,「不過,如果人人參與這件事,我怎麼讓他們查?他們都怕查到自己身上,怕是不會動這件事的。」

    孟帥道:「你去說服他們啊。你只要言之鑿鑿,說郭寶芒是幕後黑手就好了。他們朝思暮想推翻郭寶芒的話,聽到這樣的好機會,終究忍不住的。倘若有一個能忍住,另外一個先動手查,這一個就忍不住了。早晚爭先恐後查起來。」

    郭寶茶道:「奈何我沒有證據,他們不信呢?」

    孟帥目光一轉,道:「你真不是誆我?這種事要什麼證據,流言就很好,退一萬步說,你不會造證據麼?」

    郭寶茶猛然看著孟帥,突然掩口笑道:「好啊,你這面目忠厚的小子,原來肚子裡內藏這麼多奸詐。我看我也不要慕容了,你來幫我吧。等打下郭家堡,我和你共享之。」

    孟帥道:「別,我肚子裡就這麼點壞水,十年不擠一次,擠光了就沒了。可不是什麼策劃於暗室,狗頭軍師一樣的人物。」

    郭寶茶笑吟吟道:「看你急的,不是嫌我這小水池養不起你這真龍吧?罷了罷了,你都說到這裡了,我還強求麼?恩,你說的很有道理,我先讓他們一起去查郭寶芒,然後再把其中一個人也參與這件事的消息透露給另一個人,讓他們進一步掐起來。我再其中推手,最後把這件你爛我也爛,大家一起爛的事整個翻出來,非讓這些人打個底朝天不可。」

    笑了一笑,郭寶茶道:「但願天隨人願,郭家堡大難臨頭,我等這一日,也等了好多年了。」

    孟帥不答,氣氛有些尷尬,他不免有些後悔,不該隨口出這麼缺德的主意,到時候不知道多少業力算在自己的腦袋上。

    郭寶茶笑道:「說了這麼多,你可知道我是做什麼來的?」

    孟帥一拍腦袋,道:「是了。扯了許多不相干的事,你來不是來跟我聊天吧?」

    郭寶茶道:「我可不是為自己來的,我是為了……」

    剛說到這裡,何大娘又冒了出來,道:「公子,又有一個姑娘找你。」

    孟帥莫名其妙,道:「這又是誰?」

    郭寶茶在旁邊笑道:「看你左一個姑娘,右一個姑娘,真是有些風流公子的像兒。不過你年紀不到,不如叫風流娃娃吧。」

    孟帥道:「說不定是慕容姑娘來找你的。何大娘,來的是不是在這裡暫住過的姑娘?」

    何大娘道:「不是的,是一個穿著大氅,臉都不清楚的姑娘,不過那雙眼睛啊,亮的天上星星一樣,從來沒見過這麼好的眼睛,只是瞥見人的時候,有點發冷。」

    孟帥還沒反應過來,郭寶茶已經「啊」了一聲,道:「我姐姐來啦。」忙站起身,道,「我可不見她,要去後面躲一躲。」說著翩然入內。

    孟帥無奈,只得出去。就見大門口站著一人,一身月白色斗篷,覆蓋全身,不露半點形態。頭上帽子壓得很低,但正如何大娘所說,時不時露出的一雙眼睛,仍如一泓泉水般,清澈而冷冽。

    果然是郭寶蓮。

    孟帥和郭寶蓮沒什麼太大的交情,遠不如跟郭寶茶親近,更知道她性情狠絕,不是易於之輩。但郭寶蓮總的來說,對孟帥也算有恩無害,譬如昨天晚上,要不是郭寶蓮突然出來帶路,他們也沒那麼容易從靠山鎮脫困。

    正因如此,雖然郭寶蓮來的突兀,以孟帥的性情,也不能失禮,笑道:「郭二小姐怎麼到了,請進來吧。」

    郭寶蓮一反常態,一個從人都沒有帶,進來之後,也不脫大氅,只是將帽子放下,露出滿頭青絲,坐在椅上神色頗為凝重,手指放在桌子上,指尖微動,顯示了心中的不安。

    孟帥看桌子上郭寶茶吃剩的茶水還沒收拾,略感尷尬,畢竟他不是富貴大戶,沒那麼多下人,隨手把茶盅換掉,自己再給郭寶蓮倒上一杯,笑道:「郭小姐請用茶。」

    郭寶蓮並沒有拿茶盅,道:「孟公子,我來的唐突了。本來以我們的交情,不該這麼直接上門,但這一趟我是非來不可。「

    孟帥心中一緊,郭寶蓮說話雖然客氣,但口氣中帶著的緊迫和鄭重,近乎於「咄咄逼人」,讓人輕鬆不起來。當下道:「郭姑娘不必客氣,有什麼事但說無妨。」

    郭寶蓮道:「那我就直說了。聽說八仙劍派要遭一大劫?」

    孟帥心裡咯噔一下,暗道:這可糟了,我忘了這茬了。她是八仙劍派的人,豈能對這個無動於衷?

    難道她要找孟帥轉圜?那可太看得起他了,孟帥不過一個小孩子,就算是勉強跟姜家沾點邊兒,可在這種大事上絕沒有說話的資格。

    再說就他本心來說,他是一點也不想阻攔之後的這場大事,說他看熱鬧不嫌事大也行,說他被八仙劍派刺激到也行,總之郭寶蓮要讓他從中周全,他是一無心二無力,總歸就是不願意。

    郭寶蓮繼續道:「記得孟公子和新任使君很熟?」

    孟帥忙道:「就幾面之緣,絕非很熟。」

    郭寶蓮道:「好吧,就算只是幾面,我要見一見使君,公子能不能從中牽連?」

    孟帥一怔,覺得事情沒有自己想的那麼糟糕,道:「這個……小姐要做什麼?」

    郭寶蓮道:「放心吧,不叫公子為難。我要和他談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8
八十二 適逢會

    孟帥訝異道:「談判?哦,你是說你要代表八仙劍派,和刺史府談判?」

    郭寶蓮冷冷道:「八仙劍派?我代表的著麼?我是代表我自己,和刺史府談判。」

    孟帥這才抓到一點頭緒,突然想到了郭寶蓮突兀的出現,給自己帶路的行為,暗自想道:也不至於吧,當時她就立刻想到要給自己掙下資本了?那城府也太深了。道:「原來如此,那你……呃,要我去給你牽線拉橋?如果只是這樣的話,倒也可以……」正說著,就覺的椅子一震,卻原來是有人在隔著屏風踢他的椅子。

    孟帥站起身來,笑道:「少陪,我有點事。」說著轉過屏風,果然見郭寶茶笑著跟他比劃。

    孟帥道:「你做什麼,突然踢我?」

    郭寶茶笑道:「我是太喜歡了。沒想到她也有送到我頭上的時候。」

    孟帥莫名其妙,道:「什麼送到你頭上,她找的是我吧?」

    郭寶茶道:「那有什麼分別?正好今日我撞上了,那就是我的了。怎麼樣,小孟,你出去把這件事轉到我頭上,就說你沒法子,但我可以促成這個談判。好處我分你三成。」

    孟帥道:「我要有心撈好處,我自己就纜事了。到時候好處全是我的,什麼三成不三成的?不過你們姐妹的事,我可不好攪在其中,你出去跟她說話吧。」

    郭寶茶笑道:「我就知道你這麼說。小孟可是個好人啊。」說著翩翩而出。

    孟帥不悅,暗道:我好好的把好處讓給你,居然發好人卡給我?這是人幹事?就聽屏風後面郭寶蓮「啊」了一聲,聲音十分驚異。

    孟帥暗道:她們姐妹的事,必然涉及到許多**,我幹嘛要聽,自尋煩惱?從屏風後的角門出了正廳,來到院子裡,這時,就見何大媽又過來了。

    孟帥好笑道:「大娘,你今天受累了。又是哪位美女來了?」

    何大娘道:「罪過,這回來的不是美女,是漢子。」

    孟帥道:「摳腳大漢?好嘞,說不定是送牛奶的,我去看看。」當下轉了出去。

    來到門口,孟帥傻了眼,不但不是送牛奶的,還是個他沒想到的人——姜期。

    姜期是他現在最不能得罪的人,孟帥只好笑道:「少帥大駕光臨,蓬蓽生輝……」

    姜期不等他說完,拍了他一下,道:「去你的吧,別說拜年的話了,今兒我就是吃你的來了,你還別嫌煩。」說著大搖大擺的走進去,朱強跟在後面,提了一個大箱子。

    孟帥無奈,道:「今天是什麼日子,人一波一波的來。」

    姜期道:「郭三姑娘已經來了?」

    孟帥大吃一驚,道:「你有千里眼麼?這都知道了?啊,難道是約好了?這就對了,我說她怎麼來了。」

    姜期道:「可不是約好了嗎?今日我們是一起來拜訪一位高人的。她既然早來了,我們也進去。」

    孟帥忙道:「除了她以外,還有一位。」

    姜期道:「哦?哪位?」

    孟帥道:「您先跟我到後院坐坐。」

    將兩人請到後院,孟帥一面倒茶,一面就將郭二小姐的事說了,又道:「少帥不見見她?」

    姜期道:「見什麼?涼州這攤事是傅兄弟的,憑他做什麼,我不插手。我來涼州一來有要事,二來順便也為他站站邊角,但可不是來越俎代庖的。他要打就打,也談就談,我若出面,倒像是表了態一般,多礙事啊?」

    孟帥心裡贊同,這才是明白的態度,道:「那就等她走了再進去。」

    姜期道:「正是。咱們且管咱們的事。對了,孟兄弟,你住在這裡多久了?」

    孟帥道:「也有……兩個月?」

    姜期道:「兩個月,那也不長啊。你知道對面住的那位封印師不?」

    孟帥道:「高崎,當然知道,那小子……」他剛想說,欺師滅祖,不是東西。但突然想到折柳堂的下落可不能給別人知道,便道,「是個封印師學徒,水平就是那麼回事。」

    姜期道:「哦,學徒?你也知道封印師之間的差別?勤兒說你有封印師的天分,你已經開始涉獵了麼?」

    孟帥道:「我不大明白,我師父說的。」

    姜期點頭道:「我知道尊師是世外高人,難道他也精通封印術?」

    孟帥道:「自然是精通的,不過沒來得及傳給我。」其實是他當時沒有天賦,水思歸不能傳。他這天賦是強搶別人的,這其中的關節,可不足為外人道。

    姜期道:「原來如此,以尊師的眼光,或許不把高先生看在眼裡。不過他是折柳堂的高足,名師出高徒,怕也不會太差吧。」

    孟帥聽得「折柳堂」,異色一閃而過,隨即想道:這裡沒我的事兒,定是他自己吹牛說出去的。此人臉皮太厚,明明是弒師的逆徒,還敢把師父的名號到處吹。

    姜期道:「但願他不是虛名,這一次我來見他,可是給予了好大的希望。」

    孟帥忍不住道:「封印師真的那麼值錢?值得少帥親自上門來請?」其實他最關心的是,他已經決心殺高崎,倘若高崎跟姜期走了,將來要殺起來也麻煩了。

    真是的,要殺昭王也要顧及姜家,要殺高崎也要顧及姜家,這姜家怎麼這麼礙事?要不是孟帥力有不逮,寧願投到他們對面去,至少行事暢快些。

    姜期笑道:「封印師自然值錢了。這一個尤其值錢。也虧了三姑娘和他早有協議,我們搭著順風車才能找來,不然就這麼大海撈針,要找到他也沒那麼容易。」

    孟帥心頭焦躁,便坐而不語。倒是姜期頗有興致,一邊飲茶,一邊隨口跟他談論些江湖事。按理說他身為帥府的少帥,熟悉的應當是軍事,對草莽江湖應當比較疏離。但姜期卻是上下皆通,光江湖上種種奇聞異事講談起來,竟也頭頭是道。

    孟帥的見識倒也罷了,他平時接觸的世面很窄,水思歸傳授的知識又跟現實脫節,倒是百里曉還說過些有用的,但畢竟時日還短,和姜期說話只有聽的份。倒是後來談論武功的時候,孟帥能發表一下自己的意見。

    姜期經驗雖多,武功雖高,但他沒有水思歸這樣的老師。雖然孟帥也只記得一肚子虛無縹緲的理論和自己也搞不明白的知識,但是境界就是境界,孟帥所見所學比旁人高出太多,高屋建瓴,再看低級別的武功就少了許多神秘,自然就能生出不同常人的理解來。

    姜期談論一陣,頗為驚訝,道:「我看你對拳腳,身法,長短兵刃和暗器都有涉獵,但還沒有開始練到,是不是?」武功練到哪裡,會家子一眼就能看出來,就看孟帥的手,就知道他沒正式練過兵刃。

    孟帥道:「那也沒辦法,師父沒來得及教授。只傳授了理論基礎。」

    姜期道:「水到渠成,看你的底子就知道,將來進步慢不了。到時候倒是要面臨取捨的問題。」他也想說,不知道你師父怎麼考慮的,所有門類武功都傳授,還要內外兼修,將來精力怎麼夠用?更何況你還要學決不能放棄的封印術。別貪多嚼不爛,將來一事無成。

    但他念及孟帥的師父是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高人,不是自己可以評論的,便忍住不說,只是和孟帥繼續談論武功。朱強在旁邊聽著,也偶爾談論幾句,他平時沉默寡言,但其中底蘊豐厚,說出話來頗多真知灼見。

    三人談說了片刻,百里曉走進來道:「公子,那郭二小姐走了。」

    孟帥要把百里曉介紹一番,百里曉眼神阻止,如一般老僕一樣站在一邊,送三人離開。孟帥覺得有些好笑,倘若百里曉真要低調扮演老僕,穿的也太招搖了,且神色之間,也沒有故作低調的意思,既然這樣,還不如把名姓報出來,反而名正言順。

    姜期臨走的時候看了百里曉一眼,若有所思,便即笑著走了出去。

    三人出去,就見郭寶茶在院中掩口而笑,彷彿不勝歡喜,孟帥問道:「三小姐這麼高興?是不是大有收穫?「

    郭寶茶笑道:「托福托福,今日真是順心滿意的一天。啊,這位是……「她還不認識姜期。

    姜期笑道:「我是代替傅使君來跟三姑娘一起去看那位封印師的。」孟帥聽他管傅金水叫傅使君,就知道他不欲表明身份,當下也就不提。

    郭寶茶奇道:「啊喲,傅使君不肯親往?那把握不就小了麼?罷了罷了,反正我只管帶路,成不成的,我都做到了應做的事情。」言下之意,對傅金水不肯親至頗為不滿,也不看好,只是這不滿一掠而過,轉而笑道,「不知道傅使君晚上有沒有空?」

    姜期道:「我猜他有空。」

    郭寶茶道:「那我晚上再冒昧請人登門吧。咱們且去對面走一遭。」說著從裡面捧出一個盒子來,那盒子雕花剔紅,鑲嵌寶石,顯得頗為名貴。

    孟帥一聞,就知道里面是年份日久的藥材,故意問道,「三小姐,這是什麼?」

    郭寶茶輕輕撫摸,道:「這個麼,咱們今日成與不成,就看這東西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39
八十三 山中士

    這是孟帥第二次來高崎家。

    上一次來時,他還帶著欣賞的目光,看小院如何幹淨,看封印師如何佈置,但這一次來時,總覺得處處不是滋味。

    比如這地面,太乾淨了,光禿禿的,一定是為了掩飾犯罪痕跡打掃過。比如這樹木,竟然葉子都黃了,雖然外面的葉子也是黃的,但此地的葉子黃的極為可疑。

    種種不對勁,孟帥也沒怎麼收斂,露出種種擠眉弄眼的不屑神色。到了裡面,朱強突然按住他道:「小孟,你的臉怎麼了?」

    孟帥忙按住臉頰,道:「什麼?什麼也沒有。」

    朱強瞪了他一眼,道:「沒有最好。」

    幾人進了門,有一個打扮乾淨的童子引他們進門,道:「幾位是來找我家先生的麼?」

    孟帥暗道:上次見你時,你才稱呼公子,現在已經改稱先生了?提升的夠快啊。

    郭寶茶笑道:「我早就跟你們先生約好了,今日攜貴客到訪,勞煩小哥帶路吧。」

    那童子道:「抱歉,今日先生不在。」

    郭寶茶貓兒一樣的細眼陡然睜開,掃過了那童子,只這一眼,目光冷冽不在乃姐之下,但之後就再次眯起,含笑道:「這可奇了,我記得我和高先生約好了今日。怎麼原來約定的事也可以當做放屁嗎?」

    姜期笑道:「三姑娘別急,說不定這位高先生有十萬火急的大事,臨時改變了計畫。」

    那童子道:「那倒沒有。今天早上,我家先生一早起來,看天高氣爽,鴻雁成行,興致大起。因此換了衣服出門登高去了。」

    郭寶茶呵呵一聲,語氣不明所以道:「他興致真好,興致一上來,別的都不管不顧了。」

    那童子道:「我家先生言道,人生在世,第一個要活的逍遙,不可為俗世所羈絆。因此興致來了,萬般俗務皆不能當。於是就出門去了。」

    姜期嘆了一句,道:「真是通脫之士也。」

    孟帥突然覺得這場面很像是某篇文章裡的段子,是不是《世說新語》?緊接著高崎那張憤憤的臉在面前一晃,暗道:他也配玩魏晉之風?

    郭寶茶歪著頭,道:「那他要我們怎麼樣?」

    那童子道:「請回吧,改日再來。」

    孟帥突然心中一動,暗道:不是《世說新語》,是《三顧茅廬》?

    郭寶茶道:「他去哪裡登高了?我們去那兒會會他。」

    那童子搖頭道:「先生登高遊玩,向來隨心所欲,我可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你們有心,下次來就是了。」

    郭寶茶笑吟吟的伸出手來,摸摸他的腦袋,突然伸手下移,掐住他的喉嚨,道:「少廢話,我要知道他在哪兒。」

    那童子被她掐住,登時面紅耳赤,雙眼翻白,想說什麼說不出話來,郭寶茶手指一鬆,道:「好吧,你可以說了。」

    那童子咳嗽良久,緩過勁來,道:「我……先生……說……倘若你們有誠心……」

    郭寶茶道:「我們大有誠心,你若不信,我可以再展示誠心給你看。」說著手指又要收攏。

    那童子忙道:「我信的……他就在城東南嶺極赤峰上。」

    孟帥陡然一驚,極赤峰對他來說,可是個極為重要的地點,因為那是——

    榮令其交代的地點!

    郭寶茶見他放下,道:「你早這麼說,不就好了?又有什麼興致所致,不過是換種方法等我們出價錢。矯情的賤人,他還當這是打茶圍,要見姑娘先給賞錢不成?」

    這番話朱強聽得嘴角抽動,姜期也不由得低聲咳嗽一聲,馬上就聽而不聞了。孟帥讚道:「茶姐,你真是女中翼德也。」

    幾人離開,趕往極赤峰,臨走之前,姜期好言撫慰那童子幾句,朱強給了一錠大銀。

    極赤峰是南越嶺之中極普通的一座山峰。如果不是問明了常常在山裡走的採藥客,還真未必知道往哪裡去。

    四人一路往山上走,雖然山路崎嶇,但人人有武功在身,卻也不算什麼。

    這一趟登山也有半個時辰,又是日已西斜,就聽有人在山巔吟道「冠頂朝青天,足下生白雲。苦樂人生短,逍遙歲月長。」

    孟帥聽了,不免嗤之以鼻,暗道:瞧你那點文化,逼格一點也不高。還不如直接吟:「大夢誰先覺?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遲遲。」

    再往山上走,但見懸崖上端坐一人,一身青衣長袍,頭上三寸高冠,夕陽的餘暉披在他身上,籠罩了一層光暈,竟也顯得神秘而出塵。

    高崎?

    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了。

    孟帥上次見到他,還真是個學生的樣子,現在穿上這般大長袍,竟也有些高人的意思了。

    姜期抬頭看到他,拱手道:「敢問是高崎先生麼?」

    高崎也不回頭,道:「荒郊野嶺,竟也有認得區區的,到可怪了。」

    郭寶茶撇了撇嘴,對孟帥道:「你看這個哥哥怎麼樣?」

    孟帥道:「怎能是哥哥?我看這個做派,做我太爺爺綽綽有餘。」

    郭寶茶笑著道:「啊喲,你這孩子,哪有自己給自己降輩分的?」

    說笑之中,幾人已經上了山。郭寶茶道:「高先生,你好悠閒啊。」

    高崎回過頭去,神色倨傲,但也掩不住稚氣未脫的容貌,道:「郭姑娘。我只說偷得浮生半日閒,你又把我帶進滾滾紅塵中了。

    郭寶茶又好氣又好笑,道:「你還沒完了?我按照約定帶人來了。你見不見了?」

    高崎這才轉過頭來,盯著姜期,露出讚賞的神色,訝道:「這位就是傅使君?果然是少年高位,一表人才。」

    場面一時有些尷尬。

    孟帥咬著嘴唇,並沒笑出來。姜期卻是神色自若,道:「先生誤會了。我並非傅使君,是代替他前來的。」

    高崎臉色一沉,道:「看來是我高估了傅使君的誠意了。既然他不來,其他人來了又有何用?」

    姜期一笑,道:「高先生勿惱。傅使君是不敢高攀先生。我雖然是因他而來,卻不是他派來的,而是更上面派來的。先生乃是真龍,絕非涼州淺池中物,我引先生往更高處去不好麼?」

    高崎被他一捧,心情略好,道:「更高處,姜都督?」

    姜期並不否認,道:「還入高先生的眼麼?」

    高崎神色掠過一絲不自然,道:「姜都督已經看到我了?那倒是我的榮幸。不過我可不會因此就送上門去。郭姑娘告訴過你們麼?我的條件?」

    姜期道:「那個自然。姑娘請。」說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郭寶茶向前一步,將一直抓著不離手的盒子放下,打開來時,一陣藥香撲鼻。她指了指道:「你要的草藥,全是五品以上的,你看看吧,有什麼不滿意?」

    高崎斜睨了一眼,突然道:「木離草?你們準備了很多木離草?」

    孟帥也是一動,他草藥知識比較豐厚,知道木離草是用來滋養精神的。雖然不是那種催生精神上限乃至能製造封印師天賦的神奇草藥,但用於健旺精神,補充腦力是極好的。對於封印師這種耗費腦力的職業,更是對路的大補。只是一般人不知道其中訣竅。到底是都督府,見多識廣,送草藥也送到心坎上。

    高崎明顯眼神熱切起來,似乎還有個吞嚥的動作,只是面上還維持著剛剛的冷峻,道:「很好,你們有心了。我……相信你們的誠意。」

    姜期道:「能得高先生讚許,真乃三生有幸。先生可願意跟我們走麼?」

    高崎道:「慢來。我要藥材只是第一個考驗,其他還有其他條件。」

    姜期道:「但說無妨。」

    高崎道:「我要二十方好玉,要羊脂白玉,不見半點雜質在裡面。倘若品質不好,我是不會收的。」

    姜期抬頭道:「郭姑娘。」

    郭寶茶一抬手,已經把第一層盒子一抬,露出第二層盒子來。但見那盒子裡裝的滿是晶瑩潤澤的玉石,皆潔白如羊脂,溫潤欲滴。

    姜期道:「先生還有什麼要求?」

    高崎咬住了牙齒,顯然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緒。連孟帥都看出來了,他已經心動至極,這門生意八成要成了。不由暗自感嘆:到底是財大氣粗好。東西都想在買家前頭了,不過這用心的誠懇,也是沒得說的。

    終於,高崎長出了一口氣,道:「倘若我過去,這樣的玉石,你們每年能給多少?」

    姜期笑道:「這一批先生先拿去,往後要多少,給個數就行。」

    高崎再次深吸了一口氣,也顧不得矜持,道:「罷罷罷,水滴石頭穿,我今日就收了你們的東西。」說著伸手去拿那寶盒。

    這時,朱強突然伸出手,將寶盒往回收。雖然沒有阻擋高崎的動作,但這一下也叫他伸出的手落了個空。

    這一下將剛剛一方禮賢下士,一方良禽擇木的好氣氛破壞無疑。高崎的臉色刷的沉了下來,喝道:「你們什麼意思?難道是來戲耍我的?」

    姜期笑著搖頭,道:「先生誤會,我們若沒有誠意,怎麼會帶重禮前來拜謁?只是我也有一個小小的條件,對先生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想來先生不至於讓我們失望。」

    高崎目光一冷,似乎對他提條件十分不滿,下巴微揚,道:「好,你們說。」

    姜期微笑道:「都督府十分仰慕令師折柳堂大人,不知先生能夠將柳公的行蹤告知?」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2
八十四 千鈞勢

    高崎一愣,隨即哈哈大笑,指著他們笑道:「好啊,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我說你們怎麼如此大方。很好,很好,果然如此。」

    郭寶茶道:「咦,你這是什麼意思?難道說開始你覺得你不值這個價錢,所以一直受之有愧。等到聽到他們另有目的,這才如釋重負麼?」

    高崎大怒,喝道:「胡說八道。」他狠狠地把一口氣嚥下,目光瞪視兩人。

    姜期道:「慢來。高先生,看來你是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喝道:「知道怎麼樣,不知道又怎麼樣?」

    姜期道:「知道我就繼續請教,不知道我就不問了。」

    高崎一怔,道:「不問了?你的意思是……收拾東西,你就走?」

    姜期道:「做什麼收拾東西?這些東西本來就是給您的。就衝著您是折柳堂的高足,這些東西也不成敬意。」

    高崎心情平順了一點,道:「原來如此。」

    姜期道:「這麼說您果然不知道折柳堂大人的下落了?」

    高崎突然詭異的一笑,道:「我知道。」

    這一句話出來真是大轉折,不但姜期大出意料之外,連孟帥也愣住。因為世上所有人裡面倘若有一個知道折柳堂下落的,那不是高崎,而是孟帥自己。最後折柳堂的屍首都被他利用了。

    反而高崎絕不可能知道,不然那封作為遺囑的信就不會落到孟帥手裡。

    這小子莫不是有什麼陰謀?

    姜期倒是很高興,忙道:「那就請高先生告知。」

    高崎瞥了一眼那盒子,道:「你說這些是給我的價錢,那定然不包括詢問我師父的價錢吧。」

    姜期道:「這個自然,折柳堂大人的價格自然不同凡響,無論多少,您儘管說來。」

    高崎目光在所有人面上掃過,不知道是不是孟帥的錯覺,他感覺到自己好像被狠狠地叮了一口。

    高崎道:「我也不要什麼東西,我要你們殺一個人。」

    姜期眉頭微不可查的皺了一皺,隨即笑道:「是誰呢?」

    高崎舉起一根手指,往前一點,道:「他。」

    孟帥愕然的發現,指尖所向,是自己的方向。

    在場的人沒有一個想到是這個結果,都愣住了。姜期莫名其妙的看著高崎,郭寶茶也愕然,上下打量著高崎,確認他不是突然發瘋。

    當然最震驚的還是孟帥自己。他第一個念頭是:這小子知道折柳堂的事了?

    不,不,不!

    且不說折柳堂的事如何機密,高崎絕不會知道,就說他想要自己的命的時間,應該是在那之前!

    對了,他從地道口竄出來,襲擊傅金水的時候,目標就直指孟帥了,只不過陰差陽錯,沒有得手而已。

    再往前,再往前……自己可是猜測過,自己屋子以前住的住客的死,都跟此人脫不了干係,可見他窮凶極惡,早有預兆!

    只恨他腦子裡想得太多,反而把這件顯而易見的事給忘了,光記得自己要殺高崎,可沒記得高崎要殺自己!

    倘若他早就想到,斷不會把自己置身於這麼危險的境地。

    確實有危險!

    雖然自己和姜期同行,也算是姜家的人。但說到底不過是預備的部屬,又豈是什麼重要人物?以姜期對高崎的重視,只有高崎拿出不是開玩笑的態度,那麼這個交換條件就要拿出來正式考慮了。

    一方面是折柳堂弟子高崎,一方面是武功尚不足取的孟帥,這個權衡會如何做,全憑姜期一念之間!

    如果姜期選擇了高崎,那就算郭寶茶肯幫孟帥,他面對的也是九死一生的境地。況且郭寶茶又不一定會幫他,能夠保持中立,就很給孟帥面子了。

    除非姜期支持孟帥,不然他就頓入死地!

    所謂一念天堂,一念地獄,就是如此。而這一念,卻不取決於自己,只取決於他人!

    事到如今,孟帥的念頭千思百轉,但在某一瞬間,驟然就空了,他開始集中精力思考一件事——如何自保?

    至於說自保以後如何報復,那都不在考慮之內。

    自他出門以來,歷險無數,但每一次還有折衝轉圜的餘地,沒有一次是**裸的暴露在眾人之前。

    如果說有什麼場景能差可相比,那就是——審判!

    是安靜地等待審判結果,還是以雄辯之姿滔滔為自己伸張,還是乾脆掀了桌子,打了法官,反他娘的?

    種種設想在他腦海中一閃而過,始終理不出一個頭緒。

    另一邊,高崎說完這句話,就冷笑一聲,看著他們。姜期若有所思的看著他,倒是郭寶茶笑了一聲,道:「這倒奇了,你和小孟有什麼仇怨,要突然提出殺他?」

    高崎冷冷道:「我為什麼要給你理由?」

    郭寶茶道:「也不必。你不給理由,我就自己猜測了。這孩子能有什麼過錯,無非是雞毛蒜皮。是不是你們搶油雞吃你搶輸了?又或者他騙了你的糖兒果兒吃?我說老兄,你這麼大歲數了,跟孩子計較什麼?知道的,知道你是童心未泯。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心狹量窄,不成個大人呢。」

    這幾句很是刻毒,登時把高崎激的跳起身來,喝道:「放屁,放屁!殺母之仇,不共戴天,這小子的命我早就想要了。今日不過是考驗你們,殺了對你們有好處。你們不殺他,他也活不過一時三刻。」

    孟帥愕然,道:「什麼殺母之仇?」

    高崎冷笑,死死地盯著他,露出深恨之色。只看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來不加掩飾的濃濃恨意,連孟帥自己也覺得,自己可能真殺了他娘。

    擦,什麼時候的事?

    這時,久未開口的姜期終於出聲,聲音很是平靜,道:「這麼看來,你與小孟是不共戴天了?」

    高崎咬牙道:「你可以試試。」

    姜期長嘆了一聲,道:「下山吧。」對朱強一點頭,轉身就走。朱強拍了孟帥一下,示意他跟上。郭寶茶目光流轉,露出幾分欣賞的神色,便提著箱子要走。姜期轉頭道:「東西留給高崎先生。」

    郭寶茶便將東西放下,轉頭對高崎笑道:「好本事,一句話白掙了這麼多東西,還不用出工出力。真正是空手套白狼。這本事我學到了。」

    高崎面色猙獰道:「但願你娘也落得橫死下場,你也可以用她來賣錢。」說著一腳將盒子踢倒,玉石藥材滾落了一地。

    郭寶茶笑意盈盈,道:「不好意思,我娘死了好些年了。另外,倘若我來表明清白的立場,定要一腳把東西踢下山去,只是踢翻了,誰知道你是不是趁沒人的時候撿了?」說著腳尖點地,一腳懸空,虛噹噹一踢,似乎要將東西踢下山去,見高崎變色,便即收腳,笑道:「嚇唬你的。」身子迴旋,如穿花蝴蝶一般下了山。

    孟帥等人在山下看到了這一幕,姜期看到郭寶茶的姿態,讚道:「三姑娘性子真活潑,今日請她來真是來對了。」

    朱強道:「是了。我倒是覺得您來錯了。應該讓傅將軍來。倘若剛剛是傅將軍在此,現在高崎已經跟那些東西一起滾到懸崖下面去了。」

    姜期道:「我正是覺得傅兄弟有時候做事太急躁,不顧前不顧後,這才親自走著一趟。不過這一次還真是讓我第一次覺得,還不如讓傅兄弟來。」轉頭對孟帥道:「別往心裡去。」

    孟帥略感尷尬,倒覺得自己剛剛種種揣摩頗有小人之心,含糊道:「我沒往心裡去。」

    朱強道:「正是,怎能把瘋狗的話往心裡去?」說到這裡,語氣之中流露出一絲真切的憤怒,臉板的如寒霜一般,顯然是動了真火,只是聲音嚴肅,忍著沒大發作。

    姜期道:「不必出口傷人了。傅兄弟找他,本來就是為了得知折柳堂的下落,本非多看重他這個學徒,反而是敵非友。是我想,索性請他進府,善加培養,既可得一有力臂助,大事也能成諧,豈不一舉兩得?可他於我們終究不是一路人,是我想太多了。下次還是讓傅兄弟來吧。」

    這時郭寶茶也趕到了,幾人一起下山,到了山下,但見樹木掩映處,有一匹牲口拴在那裡。郭寶茶看了一眼,笑道:「我還道咱們的封印師如何了得,誰知道竟騎了一頭驢過來。」

    眾人都笑,其實那匹牲口確實是馬,只是又老又瘦,頗為矮小,看著跟驢一樣。

    孟帥心中一動,趁人不備,偷偷的溜入樹叢中給那馬的跟腱上劃了一刀。

    又行了一陣,孟帥道:「現在夕陽下了,就要關城門了。咱們可趕不上了,是在外面住一宿,還是叫開城門?可別像我一樣在城門外凍上一宿才是。」

    姜期聞言,看了孟帥一眼,戲謔之意一閃而過,道:「那就在城外住上一宿。你可知道哪裡有宿頭?」

    孟帥被他看得心中一虛,但還是立刻回答道:「前面道邊就有一間客店。」

    當下幾人就到官道旁的店面投宿。因為囊中寬裕,幾人一人住了一間房,用過晚飯,就各自回房睡覺。

    天色暗沉,就聽店後略有騾馬喧嘩,緊接著就歸於平靜。姜期洗乾淨了臉,正要寬衣就寢,朱強急急忙忙進來,道:「少帥,孟帥一個人牽了馬出去了。」

    姜期笑道:「我就知道他打得這個主意。他返回頭去找高崎算賬去了。行了,你也去一趟,看著點他別出大問題。」

    朱強道:「要留高崎活口麼?」

    姜期收了笑容,道:「我只要口供,死活不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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