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40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0
九十五 將軍令

    午夜時分,孟帥從門裡出來,溜到刺史府。

    就見刺史府門口一片黑沉沉的,靜的連一條狗都沒有。孟帥按照約定,在第三根柱子下面等著。過了一會兒,角門打開,幾個人從中走了出來,當先一人,身材筆直,正是傅金水,身後跟著兩人各自打了一盞燈籠。

    傅金水的眼睛夠尖,一眼看見孟帥,衝他招手。孟帥走過去,學著正經的樣子叉手行禮道:「標下孟帥,見過傅使君。」

    傅金水點頭,道:「今天倒也有模有樣。走吧。」當下往前走。

    到了大門前,早有小校牽過馬來,傅金水指著一匹,道:「你騎這匹。」

    孟帥莫名其妙,但也不好說什麼,一行人一同奔赴城門。

    到了城門下,也不用傅金水叫門,大門開了一扇,幾人魚貫而出。在路上,孟帥終於問道:「今天使君找我,不知有什麼事?」

    傅金水道:「倒也不是特別找你。只是看你是個不錯的苗子,今天正好有機會,叫你開開眼界。」當下伸手,一個東西飛來。

    那東西在黑夜中也金燦燦發光,孟帥接在手裡,黑夜之中就見是一塊金屬牌子,問道:「這是什麼?」

    傅金水不在意道:「調兵令符。」

    孟帥差點失手摔了,道:「給我這個幹嘛?」

    傅金水道:「什麼給你?叫你給我捧著,你就當是你的了?好好拿著吧,我讓你給誰,你就給誰。」

    孟帥嚥了口吐沫,道:「是……調兵嗎?」

    傅金水道:「兵調好了,令牌一到,便可出征。」

    孟帥更是吃驚,道:「什麼,蠻族打進來了?」

    傅金水笑斥道:「胡思亂想。蠻族打進來了,你我還能這麼悠閒?別多嘴。」

    幾人一同來到城外山坡前,登上山坡往下看去,但見山谷裡藏了幾百號人,卻是身著便服,不見一個正式穿著盔甲的兵丁,看來是群江湖人。在人群的最前方,有兩人肅穆站立,隔得遠了看不清楚,只能看出是一男一女。

    孟帥道:「兵呢?」他想這些武林人士聚眾在一起,多半要鬧事。傅金水說不定就是得了消息,派兵來剿滅的。

    傅金水伸手向人群指去,道:「你眼睛怎麼了?這不是我的兵麼?」

    孟帥仔細一看,道:「他們身穿便服,看來是秘密任務。」

    傅金水道:「明火執仗,什麼狗屁秘密任務?你——」他抬手指左邊那個男人,「把調兵令符給那個劉指揮。然後回來。」

    孟帥答應了,從旁邊繞了一個大圈,來到前方。隨著前方越來越近,他也明顯看出不同,後面那些人,雖然隊列不見如何整齊,但都站得筆直,鴉雀無聲。倒是越往前那些人,雖然沒多混亂,但已經有微微的嘈雜聲,顯然有烏合之眾的嫌疑。

    到了最前方,兩人分左右站立。他要把令箭送給左邊的男將,看了一眼,只是個尋常軍人,並不認得。倒是右邊那人,孟帥只看了一眼,就吃了一驚——

    郭寶蓮!

    今天的郭寶蓮是戎裝打扮,頭髮向上盤起,勁裝結束,還穿戴了軟皮甲,竟有些英武的味道。孟帥暗道:是她?她已經加入傅金水那一邊了?這麼說她談判談下來了?這邊郭家堡和八仙劍派打架,她領著傅金水的兵去殺郭家的人?

    心中轉過各種念頭,腳下不停,來到男將身前,立刻被人攔下,便在原地躬身道:「小人孟帥,特來奉上兵符。」說著將兵符令箭高舉過頂。

    那男將示意他過來,取過兵符,再三驗看,道:「尊令。」

    郭寶蓮也看見孟帥了,但彷彿沒看見一般,直接轉頭對劉指揮道:「將軍,可以出兵了麼。如今正當其時。」

    劉指揮不答,反問孟帥道:「使君也到了麼?」

    孟帥心中暗罵道:擦,幹嘛問我?你不按照劇本上說台詞,叫我怎麼演?我怎麼知道該說來還是沒來?

    按理說傅金水讓他來交付兵符印信,應該就是不想親身露面的意思,可是若直接推諉了,誰知道里面有什麼差錯?當下含混道:「使君耳聰目明,心身意與指揮同在。」

    劉指揮不再多說,反而轉頭對郭寶蓮道:「勞煩女俠先鋒。」

    郭寶蓮嘴角微挑,似乎閃過一絲冷笑,便轉身揮手道:「走。」那群武林人士先行,劉指揮率人跟上。孟帥避過一邊。

    等人走盡了,孟帥回到傅金水身邊,傅金水也沒問什麼。想來他在那麼遠的地方,根本聽不見孟帥說了什麼,難道他還真特麼像孟帥胡吹的那般耳聰目明,無所不知?

    傅金水遠遠望著燈火,眼見幾乎看不見火光了,才道:「好,咱們去看看戲吧。」

    孟帥道:「咱們去哪兒,去八仙劍派?」

    傅金水道:「去哪兒幹嘛?去郭家堡。」

    孟帥道:「是郭家的討伐大軍還沒出發?咱們去匯合?」

    傅金水怪異的看了他一眼,道:「郭家的主力早就出發了。咱們跟著郭寶蓮走,他們去抄郭家堡的老底。這叫做……」

    孟帥道:「圍魏救趙?」

    傅金水冷笑道:「釜底抽薪。」

    孟帥琢磨了一陣,道:「也就是說,您明著想要對付的是八仙劍派,其實想對付的是郭家堡?讓郭家堡去打八仙劍派,是調虎離山?」

    傅金水道:「我無所謂,早打晚打都行。是郭寶蓮想打。她不是託人來跟我談判嗎?郭三小姐傳的話,她提的條件就是,要趁郭家堡空虛的時候,將郭家一網打盡,為此向我借兵。我考慮到沒什麼損失,就答應她了。」

    孟帥道:「她沒有趁機為八仙劍派求情?」

    傅金水道:「沒有,我倒是和她交換了條件。去打郭家堡可以,但不可以通知八仙劍派。這種消息太提升八仙劍派的士氣,要是他們傷亡不夠大,那怎麼辦?」

    孟帥乾嚥了一口吐沫,道:「她答應了?」

    傅金水道:「這麼輕而易舉的條件,為什麼不應允?她還特意把八仙劍派能調動的力量調出來跟她一起行事,更削弱了那邊的力量。這也是她為涼州大局做的貢獻,有此一節,我把郭家那些浮財都贈送給她,也算得物有所值了。這一仗兩邊開花,肯定有的瞧。所以今天我來看熱鬧來了。」

    孟帥在心中暗道:你們趕緊在一起吧,丁三配二四,再合適不過了。一對凶殘至極的凶神惡煞啊。

    說來傅金水狠一點也罷了,為了清洗武林勢力的需要,郭寶蓮就太奇葩了。恨郭家也就罷了,把收留自己的八仙劍派棄如敝履,甚至落井下石,這份無情無義可真夠能詮釋「最毒婦人心」這句話的。

    傅金水兀自不知自己被孟帥如何腹誹,反而道:「一會兒你警醒點,別往前衝。最好連面也不露。」

    孟帥道:「是,您也不打算露面?」

    傅金水道:「我露面?堂堂一州刺史,還沒到任幾天,屁的正事沒做,先帶著幾百個士兵去打一個土豪?我不嫌丟臉,也得考慮考慮二哥他們的臉面。」

    孟帥暗道:很好,知道丟臉就好。

    傅金水遙遙指向前方,繼續道:「還有一件。計畫是郭寶蓮提出來的,當然也是她的人在前,我連我的士卒都不肯讓他們向前,何況你?所謂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就是這個道理。」

    孟帥暗道:當初也不知道是誰在街上亂晃,連榮家這種微不足道的勢力都要親自招惹,倘若你早懂得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道理,我就不會跟你們卷這麼深了。

    遠遠綴著隊伍,孟帥算著方位,果然是郭家堡的位置。

    但見郭家堡前的田野村莊都一片死寂,並無一個人影。孟帥道:「看來不用對付這些團練了。」

    傅金水道:「是啊。我也不想和團練鄉勇動手。俠以武犯禁,殺武林人士沒什麼,和自己的子民動武,那真是自掘墳墓,即使他們是豪強的部曲。」

    孟帥道:「但主家有難,敲起梆子,很快就有人支援吧?」

    傅金水道:「鄉勇哪有那樣的素質?何況郭家堡有好些年不擔任團練了。一年不練兵,精兵也得廢掉,何況這些鄉勇。就這一晝夜,過了今日,郭寶蓮執掌郭家堡,她畢竟是郭家血脈,只要名正言順,不愁不能收攏這些勢力。」

    孟帥心道:把郭亮生這樣的老頭打倒,換上一個郭寶蓮這樣的人在身側,你能放心嗎?

    但這句話大可不必說,隨便傅金水將來折騰去吧,他似乎是無事生非的人,沒事還要找事,有點事情做正好。

    經過了村莊小路,一行人已經到達了郭家堡的大門外。

    郭家堡的大門和城門一樣,也有護牆環衛,甚至還有窄窄的護城河和吊橋大門,所差者,無非就是城牆矮了一點,溝渠窄了一點。

    黑夜之中,但見城門緊閉,吊橋高懸,分明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事態。

    孟帥低聲道:「第一次就看攻城戰啊。」

    傅金水道:「看什麼?攻城戰我派這麼點人來?難道那條護城河都灌進我腦子裡去了嗎?」

    孟帥道:「不攻城?那怎麼打?」

    傅金水道:「所以這就是有姓郭的主持的好處了,你看著吧。」

    但聽黑夜之中一陣嘎吱嘎吱響,高大的吊橋緩緩降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0
九十六 事有因

    深夜中,吊橋的聲音如此刺耳,順著風傳出老遠。

    大門洞開,不見火光照映,就見幾個人迎了出來。

    孟帥遠遠看去,但見領頭的一人是個身材高挑男子,跟郭寶蓮說了幾句話,便讓開大門,讓身後的隊伍進去。

    孟帥讚道:「比特洛伊木馬還簡單,果然還得靠內奸。不過……負責內應的不是應該是郭寶茶麼?這人是誰?」

    傅金水皺眉道:「三姑娘已經消失了兩天了。」

    孟帥訝道:「消失了?」

    傅金水搖頭道:「我本來也以為她要做內應,沒想到前天開始,就斷了音訊了。連小慕容也不見了。真正奇怪……不會是被郭家發現她通敵,暗自處理了吧。」

    孟帥一陣惡寒,他能感覺到傅金水對郭寶茶並無惡意,但就這樣說出話來也十分過分,這人真不知道什麼叫嘴下留德。

    眼見前面所有人都進了郭家堡,不一會兒功夫,就熱鬧了。

    嘈雜聲,喊叫聲,幾乎想潮水一般由一個中心點往四周蔓延,終於蔓延到了每個角落。整個郭家堡就像開了鍋一樣沸騰起來。

    不知誰點亮了第一點火星,就像往郭家堡這口油鍋裡扔火媒,忽的一聲,整個郭家堡燃燒起來,火頭處處,光亮片片,漸漸地火焰吞卷,將郭家堡湮沒在裡面。

    紅蓮業火,吞噬世界……

    孟帥暗自驚嘆,不過倒也沒特別在意,這兩日他別的不說,光大火他看了好幾場,這一場也未必就趕得上靠山鎮那一次。

    倒是傅金水變色道:「好傢伙,誰放的火?」

    孟帥道:「不是郭寶蓮他們麼?」

    傅金水道:「怎麼可能,她為什麼放火?我們這些人,對於郭家堡毀不毀是不大在意,可是郭寶蓮要的不是郭家堡的財產麼?既然已經攻進去,先抓首腦,保留財貨,連人都不多殺才好,那都是將來的手下。放火就是燒自己的財產,她失心瘋了麼?」

    孟帥一想,也是這個道理,便道:「莫不是堡中人為了防守放的?」

    傅金水又問:「為什麼?嫌自己的陣地太安全了,要找點刺激?」

    孟帥道:「莫非是絕望**?」

    傅金水道:「那他們的心夠脆弱的,這才多長時間?一見有人,也不抵抗,先放火**,那是膽大呢還是膽小呢?」

    孟帥閉上嘴,他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

    火勢越來越大,突然,從郭家的圍牆外,有人開始往外逃,潰散的人群頂風冒火,不住的潰散著。他們肯定在哭喊,但在風中只能聽到若隱若現的雜音。

    孟帥在上面看著,突然覺得,站在這裡從上空俯瞰,默默地看著地下城池的燃燒,聽得嗶嗶啵啵的火焚聲在耳邊映照,有一種上帝的感覺。

    所謂學武的意義,是不是為了讓自己永遠站在頂上俯瞰蒼生,而不是成為被火舌捲去的螻蟻呢?

    細思恐極啊。

    孟帥突然有些寒冷,整了一下衣服,道:「傅使君……」

    傅金水道:「怎麼了?這麼鄭重?」

    孟帥道:「或許是我問的差了。你一開始就打算對付郭家,就算是把與榮家勾結的帽子栽給他們,也要封他們全家,是為了……清除障礙嗎?」

    傅金水道:「你對這種事情感興趣?是了,你的興趣和別的孩子不同。既然是自己人,說說也無妨。」他沉吟了一下,道,「黑道白道,本來不是一道,做官府,對這些養客自重的豪強本來不對付,因此包括大帥在甘州,清洗的豪強也不少。但我不是為了清洗而清洗。真的只為了清洗,我不必要孤身犯險。郭家只是個源頭,我要抓的,也是來涼州一個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打斷那隻黑手。」

    孟帥道:「黑手?」

    傅金水道:「邊貿生意的黑手。和塞上蠻族做地下生意。」

    孟帥道:「啊,就是走私啊。郭三姑娘跟我說過。」

    傅金水笑了一聲,道:「連你都知道,他們是有多不忌諱啊。早在百年以前,大齊還強盛的時候,就禁止往塞外運藥材了。其他的如優質糧食,茶葉,武器,生鐵等等戰略資源,也都在禁運的範疇內。可惜朝廷權威喪失,漸漸約束不住,現在沙陀口和塞上的生意已經如滾滾洪流,擋都擋不住了。其中尤以郭家堡的藥材生意最大最可惡。」

    孟帥道:「是了,所以你要先拿郭家開刀。」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那藥仙會……」

    傅金水道:「是,藥仙會是集中處理塞外私貨的一大窩點。我那天本來是緝私去的。把人馬埋伏在外,等我查出蛛絲馬跡立刻動手,人贓並獲,郭家就是大逆。我便將他們拿下慢慢拷問,順藤摸瓜,連什麼沙陀幫,快馬幫的窩點一網打盡,才算暫時遏制住了這條黑手。」

    孟帥點點頭,心道:這還算有點理由,倒也不是一味的耍狠。又問道:「那你說那個榮家……是藉口?」

    傅金水道:「是藉口,也是以防萬一。倘若我找不到私貨,藥仙會還是要破,郭家還是要抄,不過是以勾結叛逆的藉口。反正榮家在藥仙會露面總是錯不了的。找個藉口把郭家的人抓起來,再問他們走私的事情,那就容易了。」說到這裡,眉頭一皺,罵道,「該死的八仙劍派,壞我大事,當真死有餘辜。」

    孟帥道:「另案逮捕啊。好吧。郭寶蓮接管了郭家堡,對走私這條線的稽查就停止了麼?」

    傅金水道:「我不動她的基本,她答應替我打進去,作為內應。其他幾個幫派要連根拔起,若沒有她本地人做內應,也不方便。至於拿完了怎麼處理……她是個聰明人,恐怕不等我翻臉,早就該收拾東西走了。」

    孟帥道:「污點證人啊。」

    傅金水笑道:「你用了不少我沒聽過的詞彙啊。」

    孟帥頓覺尷尬,岔開話題道:「好在今天晚上不會出現意外了。」

    傅金水看向郭家堡,臉色在黑夜中看不清楚,隔了一會兒,道:「但願吧。我確認過,郭家堡所有拿得出來的高手都彙集在八仙劍派。如果不出意外……但是這場大火!」

    正在這時,就聽有人喝道:「逆子,孽障!」

    聲音隆隆,彷彿天邊的雷聲炸響。明明是從郭家堡低處傳來,孟帥在山坡上聽得清清楚楚,夜風雖大,吹不走一絲尾音,可見此人內力強勁。

    與這個聲音同時響起的,還有一聲慘叫,淒厲之極,但反而沒有怒吼那麼清晰,在夜空中搖曳不定,叫的人心中發毛。

    傅金水一字一句,道:「郭亮生——果然還在郭家堡。」

    孟帥驟然回頭,道:「郭亮生,郭家堡主?」

    傅金水道:「是。金刀郭亮生。」

    孟帥一口氣堵在嗓子眼兒,想要罵道:「連郭亮生在郭家堡都不清楚,你們還打個屁啊。」但隨即忍住,只道:「很好,很好。使君,要不要我保護你先撤?」

    傅金水笑罵道:「去!我用你?好好看著,郭亮生雖然是老牌的高手,但郭寶蓮也不一定就差了。倘若是一對一的較量,郭亮生也就能稍佔上風,今日兵臨城下,攻其不備,孰勝孰敗很難預料。」

    孟帥道:「郭寶蓮有這麼厲害?」

    傅金水道:「是,很了得。來了。」

    只見火光之中,兩個人影衝天而起!

    孟帥在上面看著,別的不見,先對兩人的輕功身法喝一聲彩。

    這兩人的輕功,不但又高又飄,好似不受束縛一般飛起,更難得的是身姿瀟灑美妙。左邊那個矯健瀟灑,如一頭翱翔雄鷹,右邊那個靈巧曼妙,如一隻投林雨燕。

    不必問,左邊那個是郭亮生,手捧後背大金刀,右邊那個是郭寶蓮,三尺青鋒橫在身前,兩條衣帶向後斜飛,飄飄欲仙。

    孟帥眼界也不算窄了,只能看出兩人比自己高一大截,究竟是哪個境界,遠遠的也分辨不出來。僅從輕功上分辨,看不出二人的高下,但考慮到女子一般長於輕功,而郭亮生經驗老辣,這般歲數還有這麼好的身法,孟帥還是更相信他的贏面高。

    傅金水在這邊看著,突然道:「他們兩人都在生風境界以上,在江湖上已經算的准一流。郭家開山金刀對八仙劍術,很好,這場決鬥不錯,值得一看。喂,咱們下去看看可好?」

    孟帥道:「下去?不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麼?」

    傅金水道:「不垂堂還練什麼屁的武功?不亂垂堂就好。遇到這樣難得一見的比試,還管什麼千金萬金?走吧,咱們去瞧瞧,你跟著我,包你平安無事。咦,他們來了——」

    但見兩人落在屋頂上,並沒有立刻動手,似乎對了幾句話,達成了什麼共識,一起拔身而起,往一個方向落下,相繼遠離了這片火海。

    轉移戰場了?

    他們奔離的方向,離著傅金水和孟帥所在相差不遠,幾乎就隔了一片草地的距離。

    傅金水讚道:「好啊,他們也知道咱們想看,都送到門口來了。走吧,這要是不看,就太不夠意思了。」說著攜著孟帥的手,往兩人落地處奔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1
九十七 樹上飛

    兩人轉過一片樹林,就見郭亮生和郭寶蓮分別落在兩棵大樹的樹梢上。

    這還是孟帥第一次見郭亮生,黑夜中就見他身材高大,頷下一部鬍鬚雖長,兀自黝黑,長可及腹,根根如鐵。按照這時候的概念來說,也算是個「美髯公」。手中一把金刀比市場上一般單刀長一倍,寬兩倍,當真是一把好凶器。

    郭寶蓮依舊身披軟甲,只是腰上多繫了一根飄帶,飄帶盡頭墜了圓環,似乎也是一件軟兵器。她手中三尺青鋒銀光閃閃,顯然也是一口利器。

    孟帥不是第一次看高手決鬥,但這一次離得比較近,能看清楚兩人面上表情。郭寶蓮的神色不必說,如平時一般冷峻,郭亮生的神色雖然憤怒,五官扭曲,但侷限在臉上,身體不帶一絲顫動。

    這就是高手的自制力吧。

    郭亮生盯著郭寶蓮,道:「家門不幸,叛逆疊出。你什麼時候勾搭上郭寶葵的?」

    郭寶蓮道:「是他來找我。他早就恨你們久矣。其實郭寶蒲也恨你,只是他來晚了,我跟郭寶葵有約在先,因此回絕了他。」

    郭亮生仰天長嘯,道:「我姓郭的橫行一輩子,晚年出了這麼多叛逆,這都是祖宗不積德的緣故。」

    郭寶蓮盯著他一會兒,冷笑道:「我還以為你聽到這麼多人恨你,多少知道自省,找找自家原因。原來還要怪罪祖宗。怨天怨地怨祖宗——你既然怨祖宗,我就送你去見祖宗。」說著腳下一沉,樹丫往下沉去,整個人借力向上,猛地挺劍刺去!

    郭亮生叫道:「今日老夫便清理門戶,送你去見那賤人。」舉刀上撩。

    郭寶蓮在空中虛晃一招,不接他的刀招,繼續刺去。她的速度極快,一招只出三分,立刻換招,絕不用老,實招極少而虛招疊出,劍招在空中連成一片,銀光閃閃,如水銀瀉地,如銀河天傾。

    孟帥一開始看的頭暈目眩,如同看動感片一樣,但看了一陣,又覺得不過爾爾,撇除那些眩人耳目的劍光,劍招並不算多麼凌厲,至少比鐵無敵在江上和百里曉對決的招數要差不止一點。

    不過用前掌門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弟子比較,也算有些欺負人。

    但無論如何,孟帥得輕嘆一聲——輕功真的太好了。

    要知道兩人都在樹梢上,郭亮生沒離開過最粗的那根枝椏,郭寶蓮卻在兩樹之間盤旋飛舞,並未落地。身子輕盈如雀鳥,無論何時,腳尖在樹杈上一點,立刻就能飛上丈餘,遠超孟帥的想像。

    反觀郭亮生,沉穩老練,身子如磐石一般不移動,刀招只有固定的幾招,卻始終不落下風。

    傅金水道:「郭亮生不愧身經百戰,郭寶蓮搶不到好處。她這門劍法本是用虛招將對方晃暈,引出破綻,再變虛為實,趁虛而入。郭亮生卻不跟她繞,你看他身子的方向都沒轉過來,郭寶蓮每次到他身後,他只反手握刀,不求招架,只將背後護住,不給她可乘之機。他已經看透了虛實,郭寶蓮再飛幾個時辰,也不能找到破綻。」

    孟帥道:「這招好,下次遇到這種虛晃的招數,就可以這麼拆解。」

    傅金水道:「看看就得了,你就別試了。第一,一般人不會用這種虛招。就算是女子,要使用招數巧妙的武功,也多是八虛一實,五虛一實這等虛實結合的招數。很少會用這種全虛招的。郭寶蓮這麼用,一是她有這樣的武功,二是她自忖正面完全不是郭亮生的對手,揚長避短才會這麼大。以後你的敵人只要不低於你太多,不會這麼使劍的。」

    他接著道:「再說你以為不背轉身子接劍很容易麼?倘若不看比看要輕鬆,人長了兩個眼睛都是出氣用的麼?要想不看就能封死對方的劍路,一是聽風辨形達到以耳代目的地步,二是對對方的劍法瞭若指掌,或者經驗非常老辣,能算出對方的招數軌跡。要到這個地步,基本上就是全面壓制對方了。」

    孟帥道:「依你說,郭亮生比郭寶蓮強的遠了?」

    傅金水道:「我還不知道。郭寶蓮還沒往上劍上加氣。」

    孟帥道:「加氣?」

    傅金水道:「你可知生風境界,為什麼叫生風境界?」

    話音未落,郭寶蓮陡然躍起兩丈,發出一聲長嘯。

    她落下之後,劍氣已經縱橫,只是每一劍揮出,發出嗤嗤的尖聲。孟帥彷彿看到,劍光掠過的過程,空氣似乎被點亮了,發出淡淡的白金色光芒!

    孟帥大吃一驚,叫道:「劍罡!」

    傅金水道:「不是劍罡,是劍氣。練到生風境界以後,氣力離體而出,就可以在拳腳、兵刃上附著了。開始是有氣無形,只能叫『劍風』,漸漸地劍氣凝實,就可以發出這樣的劍氣了。你說的那個劍罡,是可以在身體之外支持劍器本身的實質性罡氣,殺敵與數十步意外,那是火山境界才能達到的。」

    他接著道:「劍氣很耗費氣力,生風境界根本用不出多少,都會留著做殺手鐧。郭寶蓮率先用出來,看來她在招數上不能贏了。不過她有這樣的劍氣,修為真是不差,倘若郭亮生不能在劍氣上贏她,那麼勝負……」

    就見郭亮生大吼一聲,金刀上舉,刀刃上籠罩著一層金氣!

    傅金水還沒見兩人兵刃交鋒,只看這道刀氣,失聲道:「好!」

    嗤——劍風與刀風碰撞!

    沒有孟帥想像中驚天動地的響聲,雙方都在碰撞的一瞬間收回兵刃,郭亮生腳下的樹枝咔嚓一聲,猛地折斷,他的身子也狠狠的往下落去,保持著直立的姿勢落在地上,連膝蓋都沒有彎曲,只是土地承受不住他的壓力,往下陷了一刻。

    而另一方面,郭寶蓮則是直接倒飛回去,落在樹冠上,樹枝樹葉嘩啦啦一陣巨響,接著,啪的一聲,她也落在地上,雖然不似郭亮生站的筆直,但也是雙腳著地,靠在樹幹上,支持著身體。

    落在地上之後,只聽嗤的一聲,她身上那件軟甲猛地四分五裂,大部分脫落,肩部還掛在身上,露出裡面米黃色的襖子。

    郭亮生將金刀舉起,道:「小丫頭,你還差得遠了。現在叫你的人退走,我看在你曾經姓郭的份上,也許放你一條生路。」

    孟帥到此時,也知道勝負已分,不管內外,郭寶蓮都不是郭亮生對手。事實上,這本是可以猜測的結果,郭寶蓮就算是天才,畢竟還年輕。郭亮生的贏面本來就大。

    現在怎麼樣?

    孟帥回頭看了一眼郭家堡,火焰越燒越大,看來就算是郭亮生贏了,郭家堡也必毀,這是傅金水要的結果麼?

    郭寶蓮的神色依舊冷冷,彷彿絲毫不在意,突然道:「來。」

    樹林中燈火亮起,一群人走了出來。

    郭亮生一見這群人,登時一驚,緊接著叫道:「寶萊,寶蕊,寶莠,夫人?」

    只見這群人都帶著刀劍,中間押著四個人,兩男兩女。男的都是青少年,一個十七八歲,另一個才十二三歲。兩女差距比較大,大的也有三十來歲,乃是個美婦人,小的卻也只有十四五歲,身量未足

    孟帥心頭升起一個念頭,突然叫道:「卑鄙。」

    傅金水搖著頭道:「是有點不漂亮。」

    郭寶蓮冷冷道:「你知道我的意思。郭亮生,你的家人——你看重的家人都在這裡。你要做出選擇了。」

    郭亮生臉色漸漸抽搐,鬍子開始顫抖,道:「你要幹什麼?別忘了,那也是你的兄弟姐妹,還有你的……」

    郭寶蓮道:「我的什麼?」

    郭亮生遲疑了一下,道:「你娘……」

    郭寶蓮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道:「你也說不了那麼理直氣壯吧。你也知道那個把我監禁了十年,最後強行塞進轎子裡放出去給老頭做填房的女人不可能是我娘吧?不過我要謝謝你老婆,若不是她和郭寶芒倒行逆施,我哪有這麼多天然的盟友?是不是,二哥?」

    幾人身邊,一個臉色奇差,捂著胸口的青年道:「正……正是。」說著咳嗽不止。

    郭亮生回頭看向那女子,過了一陣,道:「是麼?」

    郭寶蓮道:「是。不然我再替你問一個人吧。郭寶莠。」

    被押著的那個最小的少年一怔,道:「二……二姐姐?」

    郭寶蓮道:「我來問你……夫人對你怎麼樣?」

    郭寶莠臉色煞白,道:「那……那個……」

    郭寶蓮道:「你說出來吧,不要怕她,她現在只是俎上魚肉罷了。捲起袖子,讓人看看你胳膊上的於痕,那賤人何曾給你一日好過?」

    郭寶莠雙手背後,目光看著那女子,過了一會兒,道:「我不能說。」

    郭寶蓮長出一口氣,對那女子道:「恭喜你,你調理人的功夫又有提高。好極了。」

    那女子低著頭不說話。郭亮生盯著她,道:「夫人,你持家果然不賢惠麼?」見那女子不語,他轉頭對郭寶蓮喝道,「你既然知道她是個不賢的婦人,那她就不配是我郭家人。我心中她無足輕重,你還想用她來威脅我?」

    郭寶蓮神色冷肅,道:「我找她不是威脅你。她是我心中第一個仇人,我母親死在她手裡。不管你今天答允不答允我的條件,都和她無關。突然大踏步走過去,伸手提劍,往那女人身上一捅——

    噗!

    鮮血四濺。

    血濺了郭寶蓮和旁邊幾個少年男女一頭一臉。

    除了郭寶莠之外,剩下兩個少年男女大哭,叫道:「娘,娘!」

    郭寶蓮漠然,伸出手去抹掉面上的血跡,就如同抹掉臉上多餘的胭脂,一反手,擦在最小的少女面上,道:「真是幸運的丫頭,我娘死的時候,我為了不讓李氏發現端倪,都不敢流一滴眼淚。你這丫頭的命也太好了,這可是我的特別優待呢……」

    那少女對她怒目而視,郭寶蓮不在意的轉過頭去,對郭亮生道:「郭先生,現在你來選擇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2
九十八 小賤人

    郭亮生到了此時,也只得嘆道:「好個郭寶蓮,老夫也服你能做到這個地步,我不跟瘋子計較,你要什麼?說出來吧。」

    郭寶蓮道:「三條命換一條命,這還是你賺了吧。」

    郭亮生一怔,道:「什麼意思?」

    郭寶蓮道:「你引頸就戮,我放他們三個人。」

    孟帥在旁邊也不由吃驚,暗道:她到底有沒有真心談判?這等苛刻條件哪還有轉圜餘地?

    果然郭亮生哈哈大笑,道:「你也知道老夫的脾性,你覺得可能嗎?有本事就把你弟弟妹妹殺絕,難道我的罪孽會比你還大?」

    郭寶蓮道:「我無所謂,斷子絕孫的可是你啊。」

    郭亮生道:「我會斷子絕孫?我長子和三子在外,你還能追到八仙劍派去萬軍之中取他們首級?」

    郭寶蓮淡淡道:「郭寶芒和郭寶蒲麼?不用我出手,就會死在八仙劍派手裡。」

    郭亮生道:「我還有郭寶葵……就是和你同謀的那個畜生。雖然他自叛於家門,但他還是郭家的種,只要他活著,我就不算斷子絕孫。」

    郭寶蓮道:「你要離間我們?豈能讓你如願?二哥,動手!」

    郭寶葵扶起腰間的長刀,道:「誰?」

    郭寶蓮伸出細長的手指,在三個男女面上各自一點,終於點上郭寶莠的頭,道:「他。」

    郭寶葵大吼一聲,手起刀落——

    郭寶莠細小的身子一晃,緩緩地倒了下去。

    孟帥失聲道:「畜生!」

    本來他只是在看一場不怎麼好看的熱鬧,但當這一幕發生在他眼前時,他還是忍不住發出了怒斥。

    這遠遠超出了他的底線,把他的三觀轟成了碎片。

    然而,在場的所有人中,對這種殘忍事件表達出憤怒的,只有他一人。

    他的怒吼,將所有人的目光吸引了過來,郭寶蓮看了他一眼,漠然回頭看向郭亮生。郭亮生卻是一怔,沒看孟帥,反而看向傅金水,道:「傅使君?」

    傅金水淡淡看著眾人,沒有任何示意。

    郭亮生道:「使君來得正好,我正要找你。」

    傅金水道:「何……」

    一個字沒出口,郭亮生突然如閃電一般,往前一撲。

    孟帥也見過郭亮生的身法,但只有他往自己這邊來的時候,才能感覺到那種雷霆萬鈞的氣勢,他甚至都沒感覺到時間的流動,彷彿一剎那,巨大的黑影襲來,遮天蔽日。

    傅金水卻似乎早有防備,右掌抬起,像郭亮生來處印去。

    郭亮生伸過來的也是手抓,本意是抓住傅金水為人質,但對方反擊,便變抓為掌,和傅金水碰了一記。

    砰——

    傅金水倒退幾步,似乎吃了一虧,但郭亮生也因此被阻住,在空中停留片刻。

    這片刻,就是生死之間的距離!

    噗——

    一柄長劍穿心而過,從郭亮生胸前探出了血紅的刃尖。

    郭亮生張大了口,似乎要呼喊什麼,但沒發出聲音,突然雙手一震,刺入身體的劍刃碎成數段,嘩啦啦落在地上。

    郭寶蓮也被震得倒退幾步,拋開劍柄,盯著郭亮生。

    郭亮生吃力的回過頭來,指著郭寶蓮道:「畜生。」

    郭寶蓮冷笑一聲,道:「老畜生。」

    郭亮生被這三個字噎得說不出話來,眼睛焦距渙散,終於晃了晃,撲通一聲撲倒在地。

    郭寶蓮長出一口氣,終於對傅金水道:「有勞使君了。」

    傅金水淡淡道:「不麻煩,應該的。恭喜郭堡主。」

    郭寶蓮道:「傅使君請先行一步。我一會兒去堡內拜見。紅姑,給傅使君帶路。」立刻有一僕婦向前。

    傅金水點了點頭,道:「靜候佳音。」拉住孟帥的手,穿過樹林。

    剛出了樹林,孟帥陡然停步,道:「她為什麼要我們先走一步?她要在樹林裡幹什麼?」

    傅金水道:「你幹嘛要知道的那麼清楚?」

    孟帥立刻轉過頭,怒道:「郭亮生不是死了麼?她還真的要對那麼小的孩子下手?真的滅郭家滿門有什麼好處?」

    傅金水淡淡道:「你可知道斬草除根的意思?」一伸手拉住急衝衝要趕回去的孟帥,道:「晚了。」

    孟帥怒道:「你……你覺得是當然的?平時你也做這樣的事?」

    傅金水道:「你說滅門?自然。」

    孟帥盯著他看,傅金水道:「大帥很少做這樣的事,少帥更從不做這樣的事。」

    孟帥嚥了口吐沫,傅金水已經接著道:「所以這樣的髒活總得有人做。就是在下了。畢竟,王的手不能髒。」

    孟帥低下頭去,還沒想好說什麼,傅金水道:「本來我看你和我也算投緣,人品頭腦樣樣也過得去,還想你從羽林出來,要不要把你要到涼州來。如今看你這樣的性子,恐怕不是我這個池子裡的魚。那你就好好跟著少帥吧,他一向在正面,在陽光下。你也是光的那一面,要是弄到影的那一面,就糟蹋了。」

    兩人默默無言,孟帥終於還是道:「郭寶蓮這麼心狠手辣,你事先料到了麼?」

    傅金水道:「猜到一二。這女人比郭三小姐狠得多了。我倒想知道,她到底會殺到什麼地步?」

    孟帥道:「什麼地步?」

    傅金水道:「她會不會連郭寶葵這個盟友也殺了?若是她真的殺乾淨,我倒要換個評價了。」

    兩人到了郭家堡,大火已經熄滅,到處可見斷壁殘垣。焦臭瀰漫了每一寸土地。僕婦將他們帶到一間暫時完整的房間中等候。因為外面亂作一團,也沒人奉上茶水。傅金水往椅子上一坐,讓孟帥出去收攏官兵,通知退兵。

    孟帥找到那劉將軍傳下命令,等大部分官軍退走,才回到房間。就見房間中,郭寶蓮已經坐在傅金水的對面。

    她是一個人坐著,並不見郭寶葵的身形。

    孟帥打了個寒戰,心道:叫傅金水說著了,她果然沒有下限。又想起數次和她見面,似乎還曾認為她是個冰山仙子,現在想來,真令人不寒而慄。

    郭寶蓮見孟帥進來,也不招呼,轉頭對傅金水道:「使君今天帶來的侍從,也太多事了。」

    孟帥大怒,傅金水抬手示意他不要動,道:「若不是他,郭亮生也不會那麼容易死。郭堡主應該謝他才對。說起來,堡主現在應該已經把整個郭家堡控制在手了吧?」

    郭寶蓮道:「差不多吧。控制一個被火燒塌了的郭家堡,就算容易些,也沒有意思。」

    傅金水道:「我也奇怪,堡主幹嘛要放這把火?」

    郭寶蓮皺眉道:「並不是我放的。這個晚上,只有這件事讓我感到事情出了掌握之外。」

    傅金水哦了一聲,這時一個黑衣老婦走了進來,正是孟帥之前的鄰居之一。那老婦躬身道:「姑娘,那老兒招了。」

    郭寶蓮道:「是嗎,郭金招了?這老兒本有兩根硬骨頭的。」

    那老婦笑道:「沒有,硬骨頭都給碾碎了,他就招出了郭亮生和夫人還有大公子的私庫。」

    郭寶蓮道:「嗯,郭亮生的私庫我還知道一點,李氏的私房最要緊的。那老東西閉關多年,好東西都進了李氏的口袋了。」

    那老婦笑道:「是,老僕已經派人去查點了,一會兒清點完了就來呈報小姐。」

    正在這時,一人匆匆忙忙跑了進來,道:「小姐……啊,不,堡主,大事不好了。您去看看吧,庫房……」

    庫房中,空空如也,除了幾個敞開的箱子翻倒在地,其他連一文銅子兒都沒有。

    因為郭寶蓮背對著孟帥,孟帥也看不清她的表情,不過他第一次看到她的身軀在顫抖,抖得如風中落葉。

    竹籃打水一場空,就是如此。

    孟帥心中,升起了一絲痛快。

    郭寶蓮用手指著那回話的人,用牙齒往外擠聲音,道:「其他地方呢?」

    那人道:「所有……所有六個庫房,包括堡主和夫人的私庫,全是空的。」

    郭寶蓮道:「是……郭金那老東西說謊麼?」

    那人道:「不是。」

    郭寶蓮喝道:「你怎麼知道不是?」

    那人顫巍巍拿出一封信來,道:「因為……有人給您留信了。」

    郭寶蓮一怔,伸手抓過信箋,不過展開一看,立刻仍在地上,罵道:「小賤人。」

    信紙忽忽悠悠落在地上,孟帥伸頭看去,但見題頭是:「字唔二姐寶蓮。」

    再往下看,卻是一大長篇戲謔文字,先回憶與郭寶蓮的童年愉快時光,又訴說兩人之間如何深情厚誼,另有「你我姐妹,不分彼此,此間之物,代姐收諸」,「姊廣有良田千頃,僕從如雲,區區黃白俗物,定不屑與小妹爭鋒」種種氣人之語。

    最後是三個字「妹茶上。」

    看完信時,郭寶茶那如貓兒一般慵懶的神態彷彿就在眼前。

    怪不得她一直全程參與這件事,關鍵時刻卻玩消失,原來早就準備好了做這個黃雀。

    這麼說,這場惑人耳目的大火,也是她早佈置下得了?

    孟帥看了郭寶蓮一眼,突然想笑,這女人饒是心狠手辣,卻終究栽給了自己的妹妹,看來光會耍狠也沒用啊。

    傅金水也看到了信,抬頭道:「堡主……」

    郭寶蓮霍然回頭,猛地一甩袖子,大踏步走出,道:「人來,跟我去追,這小賤人一定逃不遠。」郭家堡的人魚貫而出。

    傅金水搖頭道:「不行啊這。」

    孟帥道:「你說她不如郭寶茶?」

    傅金水搖頭道:「不如郭寶茶沒什麼,失敗一次也沒什麼?她卻把身外之物看得太重,誰說果斷剛毅是殺人多就算了?可知什麼叫無慾則剛?何況還分寸大亂,罷了,郭家堡沒有價值了。」

    孟帥心底一寒,看向傅金水,傅金水的唇角露出一絲冷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2
九十九 窗外事

    離開郭家堡,孟帥連忙向傅金水請辭,就說久未歸家,要回家看看。

    傅金水道:「我信封就送到你家裡,你若沒回家,怎能看見我的信如約前來?

    孟帥微窘,圓謊道:「我要回瓜陵渡,好幾個月沒回去了,要回去稟告父兄,才好去銀寧報到。」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很好,那也是情理中的事。你去吧。將來若有機會,就在銀寧相見。」

    孟帥大喜,忙辭別了傅金水,一路愉快地奔向沙陀口。

    到了家,孟帥一推門,就見百里曉已經回來了。

    孟帥打聽八仙劍派的戰事,百里曉道:「兩敗俱傷,八仙劍派丟失了山頭,主力撤下,上一輩八大仙人剩下三個,帶著三五百弟子往北逃竄。郭家這邊也沒討好,死傷慘重,郭家的郭寶蒲和郭寶芒全部戰死。」

    孟帥道:「全死了麼,那還真是……巧合……啊……」說到巧合,頓覺心底一寒,打了個冷戰。

    百里曉道:「馬上涼州的武林就要洗牌,公子參與麼?」

    孟帥連聲道:「免了。我覺得我不適應那口。現在還是勤練武功才是。」

    百里曉道:「是了。公子現在基礎不錯,正是往上奮進的時候。外面的俗事不必理會,倘有紛爭,就交給老夫處置吧。」

    當下孟帥又回到了閉門練武的規律作息。無非白天練拳,閒時栽培,寫生,夜裡練龜息功。

    他這幾日在黑土世界裡獲得了資質的精華,頗有長進,自覺每日練武不同以外,能夠實實在在感覺到了自己的進步。至於他現在的資質是在水準以上還是中人以下,或者已經到了小天才級別,倒也不得而知。

    每日練功,日子便如流水一般過去。孟帥不但不參與外務,連外面的消息也不想知道。百里曉有一次提了一句,無非是哪個門派又被捲入災禍之中,見孟帥興趣寥寥,便不再說下去。只是按照最早的約定,每三天給他試驗一門新的武功。

    這些日子他試驗的武功,便不再侷限於涼州,反而往外地發展,都是大齊境內名門大派的武功,百里曉道:「涼州我看這麼掃蕩一遍,還不知道能剩下幾門武功,今天您看了,說不定明天就絕種了,看了也白看。不如學點其他的,將來您若真在姜大帥麾下,總要對上那些對頭門派的。」

    孟帥用心看,也用閒暇時光琢磨這些武功的要訣,能不能與自己太上五法身相結合,再練出新的「法身變」來,卻總不得要領。

    原來要糅合法身變,最好需要知道彼武功的全貌,潛心琢磨,方能與法身本身合一,發展出法身變來。譬如八卦掌,就是龜門自己的武功,龜門弟子自然就瞭如指掌,方能作為第一門法身變的底子。

    自然,倘若是武學到了極高境界,無論體悟還是經驗都已臻化境,只要隨意看上兩眼功夫,就能提煉精華,融入自家法身變中。但孟帥離著那個境界實在差的老遠,憑藉百里曉指點的一鱗半爪,就想要研究出個所以然,那是萬萬不可能。

    但孟帥也沒有丟過一邊,而是就這麼慢慢自己琢磨,心想水滴石穿,等哪一天開竅了就好了。

    有時候他也想過,自己老不開竅,是不是腦子不夠數?也該弄點腦子補一補了。

    如此安排生活,已經十分充實了,孟帥幾乎忘了自己曾經很好奇的「封印師」這門學問了。

    直到有一天。

    這一日孟帥臨睡覺前一拉床單,把一本破舊的冊子帶到地下,隨意瞄了一眼,就是高崎那本筆記,也不在意,一伸手抄了起來。

    就在他這一個抄起的動作的同時,書頁被帶的翻動了兩三頁,露出一行大字,上面寫著的是「三大基本印法」,另有小字批註:「完全印」。

    完全印?

    那是什麼?聽起來很厲害的樣子。

    孟帥興趣一起,便拿過來細讀。

    仔細看了一遍,孟帥才知道,這個看起來很高端的完全印,也不怎麼樣,層次算比較低的。

    所謂「完全印」,就是不依靠印坯乃至印圖的印,印和封合一,在一瞬間完成並發揮作用的封印,就是所謂的「實體印」。

    完全印似乎很是玄妙,但實際上卻是最低端的。因為越是高級厲害的印圖,就越是複雜繁瑣,對封印師的專注力要求越高,是不可能一氣完成的。何況大多數封印的效用是作用於封底諸如武器之類上的,不可能在一瞬間憑空發揮效用。就憑這一點,百分之九十九的印就不可能成為完全印。

    就連水思歸演示的那個「開鋒印」,雖然印在一瞬間完成,而且也沒有依靠印坯,但最後還是封在封底上,也就是那把鐵劍上,並不是直接發揮作用,所以也不能稱為完全印。

    後面高崎標註了,真正為封印師所熟知的完全印,就只有三個,也是所有印中最簡單,最基本的三個,堪稱是所有印法的基礎,學徒用來練手的。

    這三個印是「百川歸元印」、「大力開山印」和「咆哮流彈印」。

    孟帥看別的還可,看到「大力開山印」,一拍腿,叫道:「原來這東西在這兒呢,他可把我唬的不淺。」

    怪不得水思歸聽到高崎給他演示「大力開山印」,立刻就斷言高崎是個不學無術的菜鳥,原來這大力開山印基礎的不能再基礎了。高崎看來學的年頭也不短了,竟然只能拿出基本印法來充場面,這個水平也次得很了。

    孟帥隨手翻了一下那本筆記,一共也就三十來頁,這大力開山印在第五頁就出現了,可見高崎連這破破爛爛的筆記都沒學透。孟帥暗道:看來他臉皮不薄,倘若是我學的這麼慢,那得生怕別人知道自己是封印師,哪還有臉滿世界嚷嚷呢?而且他弒師也忒沒道理,就這個腦子,別說把師父殺了,奪取什麼秘籍自學,師父一口口喂還把嚥不下去噎死呢,還學人玩惡徒叛師那一套,那都是給天才弟子玩兒的好不好?

    繼續往後翻,連續三頁,都是圖畫。每一頁上有一個人形圖,人身上有些箭頭標註。看起來跟內功的圖譜相仿。

    孟帥還第一次看封印師的印圖,本來只道是鬼畫符一樣的東西,但現在看來,似乎和內功相差不遠。所差者,就是這些箭頭的線路相當瑣碎,而且並非是一股,而是從身體裡來的數股氣流,以不同的方向運動。

    孟帥略一嘗試,立刻感到了困難。他龜門的龜息功內息搬運已經很繁瑣了,但還是一股氣流在體內循環,搬運周天。而筆記中第一個最簡單的「百川歸元印」就已經有六股氣流從四肢,頭腦,臟腑同時流出,匯聚在手上。這是何等強大的操縱能力?歸不得需要極高的精神力。

    看到這裡,孟帥倒覺得有些冤枉高崎了,不是高崎不中用,這門功夫確實有些難度。

    孟帥好奇的看著人形圖的手,六股氣一直通往手心,在手中形成了一個氣旋,這是百川歸元印修煉成功的標誌。不知道成功之後,到底有什麼效果?

    這個印是封印術的起點,只有做到百川歸元印,才可以自稱為學徒,否則就是連學徒都算不上的門外漢。

    孟帥翻看了一下後面高崎的記錄,上面有他自己的批註,從一竅不通到完成了第一個百川歸元印,用了三個月時間。

    三個月?好像很長啊。

    孟帥原身體的記憶已經模糊了,他好像依稀記得,前身從開始練「龜息功」到培養出第一縷氣感,也就是一個月時間。那可是從無到有,最艱難的第一步。而且孟帥前身的資質本來也不好,經脈根骨無一足取,就算高崎也是中人以下的資質,但這只是控制氣的手法,並非從頭培養,也需要三個月時間才能入門,可見難度。

    孟帥沉吟了片刻,還是打算試一試。畢竟這個印法看來有些難度,但終究不是不可理解的。如果能跨過學徒這個門檻,去天幕找竺繼雪也不丟人了。

    等等……去天幕就是去天幕,跟找竺繼雪有什麼相干?

    孟帥將亂七八糟的念頭拋諸腦後,下定了決心,先按照龜息功的法門來調動內息,畢竟龜門唯一的內功心法在內力的運用上很有一套。

    他沒有師父教導,不知道同時發動幾路內息的技巧,只好按照最笨的辦法來,就像當初鐘少軒教導他學習八寶鐵蓮子暗器的方法一樣,先從一路開始,一路內息分別從四肢軀幹按照路線走一遍。然而試試同時兩路、三路,最終達到六路。

    這樣循序漸進,就算慢一點,最終還是能完成的吧?

    唯一可慮者,就是他進步太慢,別說趕不上年底的天幕,就是超過了三個月,比高崎用的時間更長,也足以讓他不爽了。

    多想無益,試試看吧。

    他的手指在筆記上一劃而過,就從——右手這一路開始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3
跳躍的魚苗

一百章 磨成針

    煩躁!

    孟帥的性子一向比較悠閒,很少能有煩躁的時候,但在封印技藝上活活卡了一個月之後,也不由有些煩躁了。

    離他閉門練功過了將近兩個月時間,武功方面,始終是穩步前進。孟帥能感覺到自己的進步,但若說幾個月之間再跳一級,進階生風,那就是扯淡了。無非是穩固境界,磨練招數而已。

    雖然境界不曾突破,但孟帥好歹把自己的「靈龜八卦變」演練到了千日功,也就是「爐火純青」的境界,以日代月,快速熟練,這可是他從沒有過的事情。若追根究底,恐怕還是當初他融合八卦變時那個蘑菇的作用。在空靈境界下的極限推演,並不只是作用一時,而是從根本上改變了孟帥對招數的理解,就像在他心裡種下種子,隨著時間的推移自然生根發芽,長成足以支持整個招數世界的參天大樹。

    如果有足夠的黑土世界出產,對孟帥來說,招數都不是問題了。或者說,在有資源,有傳授,還有作弊器的情況下,武功一道都不是問題。

    問題是封印術。

    孟帥修煉百川歸元印也有一個多月,其實開始還是挺順利的。

    本來以為同時操縱內息需要多少精神力,結果很輕鬆的就做到了。第一股內息走完六個路線不過一日時間,緊接著兩股內息同時操縱也只適應了一天,這麼一股一股加上去,僅僅十天時間,他已經可以操縱六股內息了。

    又過了三天,他就可以完整的按照箭頭指示的方向,走一遍百川歸元印的路線了。

    然後呢……

    沒有然後了。

    孟帥看著自己的一雙手——一個月之前,他就可以按照路線圖,將全身的氣匯聚到手掌,疏通了手指的每一條筋絡,每一個穴位,他自覺做的比筆記上寫的分毫不差,但是一什麼事情也沒發生。氣匯聚到手上會怎麼樣?百川歸元印到底有什麼效果?完全沒有變化啊。

    這好歹是學徒要學的第一印,完成之後好歹會有點變化吧?不說像大力開山印那樣剛猛,但至少也要有點特徵吧?哪怕是手掌發光都可以啊?這樣都沒有。孟帥感覺自己好像遇到了一堵牆,明明牆外就是廣闊天地,但就是被堵在最後一步,不但邁步過去,連對面的風景也窺不到一眼,那種憋屈的感覺,真心不好過。

    到底這一步怎麼邁過去?

    翻遍了那本破爛的筆記,孟帥也找不到一句關鍵性提示的話,能對他勘破眼前的迷津有所幫助。或許這就是沒有師父全靠自學的苦處吧。

    難道也要等著三個月五個月之後,一招頓悟?還是等著折柳堂被分解了,孟帥接著黑土世界的精華體會一把完美的感覺?

    雖然第二點不難做到,但孟帥總覺得,好像沒有出息似的。

    都是這個捲軸打不開的緣故……

    孟帥將捲軸拿在手裡反覆摩挲,希望找到封印的破綻,從而打開……

    等等!

    他眼睛陡然一亮,將捲軸拿起,仔細看封口處——

    封印的顏色,好像有點暗淡?

    他還怕自己看錯了,再三仔細看時,才確認了果然有褪色。

    怎麼回事?這個封印有時效,到了就能自動解封?

    本著對水思歸的信任,孟帥覺得應該不是那麼簡單。雖然高崎的筆記裡面也提到過,一般的封印是有時效的,但就算高崎這樣低端的學徒,也會說「有的封印武器三五年之內失去了靈性」。連一般的武器封印都能持續三五年,何況這個龜門重寶?

    如果不是封印變了,那就是我變了。

    孟帥略一回憶,就想到了可能的變化——別管百川歸元印到底練得怎麼樣,他開始練習封印了,這是不爭的事實。他似乎也曾經用灌注了所有氣的雙手摩挲過封印。

    是不是這個緣故?

    他將捲軸取過來,體內氣息按照百川歸元印的圖形運作,雙手貫氣,往封印處抹去。

    似乎……手感有點不一樣?

    如此摸了一盞茶功夫,孟帥感覺——活活累死!

    散去百川歸元印的效果,孟帥猛的倒在床上,一股疲乏從裡到外翻了上來。維持六股氣息同時在體內流動還要專注的灌在手上你當是開玩笑的麼?完全重體力和重腦力活啊。

    軟洋洋的倒在床上,孟帥不經意問進入了龜息功的狀態,體內的氣按照本能走千百遍熟練的路線,呼吸緩緩地放平

    這一次他沒有熟睡,片刻便起來,雖然頭腦還是有些脹痛,但身體似乎完全恢復了。

    到底是龜門的**,真正不同尋常。

    孟帥再次拿起捲軸,仔細觀察,似乎封印……又淺了一點?

    只是這個淺的程度太不令人滿意!

    孟帥心中估算了一下,自己至少還要完成十幾次乃至幾十次的動作,才有可能把封印消除。而剛才那種持續脫力的狀態,他是絕不敢一時半會兒就來一次的。透支這種事,只要有腦子的都知道是禁忌。

    略一沉吟,他給自己規劃好了,解封一日試一次,一次不可超過一盞茶時間,的量增減,如果運氣好點的話,應該能在一個月內大功告成。

    好吧,這也算是個盼頭吧。

    孟帥因為得到了希望,心情登時一開,練武都手順了。當然一日千里還說不上,卻也多了幾分長進。

    這一日他正在練拳,就見何媽進來,神色惶恐,拍手道:「少爺,外面有人找。」

    孟帥道:「誰?哪位美女?」

    何媽道:「一位官爺,說是刺史府來的。少爺,這可真了不得。」

    孟帥心道:傅金水找我什麼事?正要出去,突然想起一事,忙問道:「他指名道姓來找我的?」

    何媽道:「那倒也沒說。只說是拜訪府上,刺史有東西捎來。你聽聽,官家大爺說話真是客氣。我都不知道公子有這樣的人脈。」

    孟帥忙道:「去,快去請百里先生出去招待客人。倘若百里先生不在,那就說我出去了有……一個月了,一直不在家,請他把東西留下,回頭百里先生自會轉交。要緊要緊。」

    何媽滿臉疑惑的去了,孟帥抹了一把汗,道:「差點忘了,險些露餡。」

    所幸百里曉正好在家,出去替他將來客應付走了,轉回頭來將來客的東西遞過來,道:「這個是傅金水給你的。」

    孟帥道:「多謝先生支應。」當下打開包袱,有一面圓圓的鐵牌,上面寫的是羽林二字。想來就是姜期早就答應過的,羽林府的調令憑證,另有一封厚厚的書信。

    孟帥翻看書信,裡面詳細介紹了銀寧節度使府以下,大部分部門的關係,尤其是介紹了大帥麾下「制軍府」、「護軍府」以及羽林府三軍府的關係。

    總的來說,就是互相競爭,互不相讓的關係。其中姜期以前是制軍府將軍,現在已經統帥三軍,但總得來說,制軍府的地位超然一些。護軍府和羽林府就競爭的很厲害了。姜勤就是護軍都督,因此孟帥跟護軍和制軍兩府都有很深的淵源,但卻要去羽林府。

    傅金水還提到羽林將軍倪易晨這個人,出了名的鐵面,人人畏懼,除了護短可以勉強稱為優點之外,沒任何討人喜歡之處。傅金水指點他,到了羽林府切不可提姜期和姜勤兩人,當然更不可提傅金水,如果實在要有人問起出身,只提他兄長鐘少軒,那邊無礙。

    孟帥暗道:你不說難道我會隨便提姜家兄妹?他們又不是我親爹媽,能讓我享受「我爸是李剛」的快感?至於傅金水……看傅金水的性情就知道,朋友應該有不少,他對自己人還是真夠意思,譬如這封長信就有殷切叮嚀之意。但同時肯定是一大堆敵人,說出來不招禍就不錯了。不過看傅金水描述,倪易晨這個人的人緣比傅金水還差,那倒是奇了。

    倒是鐘少軒,鐘少軒那樣的溫和寬厚的長兄性情,再加上不同於一般武功的手藝絕技,人緣不好才奇怪。

    他在這裡看信,百里曉道:「公子今日為什麼躲著不出去?」

    孟帥嘆道:「我當初決定離開時,就跟他說要回瓜陵渡探親,之後都不回沙陀口了。到現在兩個月了,還在沙陀口呆著,那不是打自己的臉麼?做人還是要點碧蓮好。」

    百里曉道:「倒也是。不過這個應該瞞不過使君吧。他今天特意送信,說不定就有提醒您回去的意思。」

    孟帥道:「他幹嘛要提醒我……啊!」他突然想起姜勤曾經提起,似乎鐘少軒近期要回家探親,莫非傅金水提醒的是這個?

    若是這樣,他可要回去看看了,他前去銀寧的事,還是要稟告兄長才是。

    孟帥下了決心,便問道:「我這一去瓜陵渡,可能就不再回來了。先生是這就走……」

    百里曉道:「我去銀寧等公子。」

    孟帥道:「其實如果您有事……」

    百里曉笑道:「公子嫌棄了老夫麼?那可不好意思,就算嫌棄,老夫也得死皮賴臉跟著公子幾年。」

    孟帥客氣幾句,兩人定下了在銀寧匯合的地點。

    第二天一早,孟帥收拾東西回到瓜陵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5
一零一 身陷囹圄

    瓜陵渡口。

    看到那條滾滾翻浪的大河時,孟帥的回憶如潮水一般湧上來,有自己的,也有前身的,兩廂混雜,百般滋味。

    這種混雜著親切和感慨的滋味,似乎有些家鄉的味道?

    他並不排斥這種感覺,或許這就是他這一世的「根」吧。

    抒發了片刻的感嘆之情,孟帥童心大起,如孩童一般蹦蹦跳跳,一路往鎮中跳去。

    正走到鎮子前面,就聽身後有人道:「你的腳怎麼了?」

    孟帥驟然一個剎車,回頭一看,就見方輕衍從一塊大石後面伸出半個身子,盯著孟帥。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沒怎麼……你怎麼在這裡?」

    方輕衍用他獨有的,說不出是挑釁還是鄙視的目光看著他,道:「我還以為你鞋底掉了。這樣為了腳板不佔地,才用這麼蹦跶的方式走路。」

    孟帥嘴角一抽,道:「你在這裡幹嘛?還藏在石頭後面?是不是褲子丟了回不去家,因此在這裡等天黑?要不要我給你家裡送個信?」

    方輕衍道:「放屁。我在這裡練武,哪有時間和你一樣閒逛?」從石頭後面走了出來。

    他還是老樣子,穿著一身白衣,看來俊秀非凡,比孟帥高出一個階級,只是手裡提著一根細細的棍子,顏色青翠,上面一節一節的,分明是一根竹棍。

    竹子?

    孟帥暗自納罕。竹棍做武器沒什麼奇怪,人家打狗棒也是這麼設計的。不過在涼州出現翠竹確實怪異。涼州這個鬼地方風沙大,又幹燥,根本不長竹子,孟帥還是第一次看見有人拿著竹竿的。

    「咦,練上兵刃了?這麼說你應該到了舉重境界了吧?」

    方輕衍聞言嘴角微揚,伸手隔著丈餘距離,凌空向孟帥劈了一掌。

    孟帥就感覺到一陣風迎面而來,風雖不大,但也帶動了他的衣角向上飄起。

    愣了一下,孟帥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驚駭道:「你……你竟然進階生風境界了?二流?」

    方輕衍眉頭一皺,道:「二流什麼的,你可以不說的。」

    孟帥兀自覺得難以相信,他可是有作弊器和玄幻師父雙重加成的人,又泡過了藥浴,也服用過靈草,這三個多月也才從走馬境界提升一步,到了舉重境界。方輕衍怎麼能幾個月裡連跳兩個境界,直上生風?這可不是一般的機遇能達成的。難道有真‧主角光環罩體?

    想到這裡,孟帥脫口而出道:「你吃什麼藥了?」

    方輕衍道:「我吃了……」遲疑了一下,道,「我固然吃了藥,也不過是一般輔助的丹藥。但重要的是拜了個新師父。」

    孟帥道:「我知道,我也拜了,但憑什麼你進步這麼快?」

    方輕衍道:「那自然是你師父不如我師父。」

    孟帥哈哈大笑道:「怎麼可能?」水思歸不如別人?你叫別人站出來看看,先不用任何道具,在天空上飛一圈再說

    方輕衍不在意的道:「那就是你比我差的太遠。」

    孟帥脫口而出道:「擦。」

    方輕衍道:「你看,還是你師父不如我師父順耳一點吧。反正原因無非就這兩個,你選一個。」

    孟帥琢磨了半天,終於琢磨明白了,怒道:「為什麼你說選我一個就要選一個?」

    方輕衍沒有說話,用眼神回答他「你傻唄」。

    孟帥按住太陽穴,只覺得頭疼,過了一會兒,道:「對了,最近你看到我哥哥了麼?」

    方輕衍道:「鐘家大少?沒看見,怎麼了?」

    孟帥道:「我本來在外面學武,聽說兄長回來才回家看看,不知道他到家了沒有。」

    方輕衍道:「那你回去看看吧。我還要練武。」說著慢吞吞的往回走,突然想起一事,道:「過兩天我就要離開瓜陵渡。」

    孟帥道:「去哪兒?搬家了?」

    方輕衍道:「跟著師父去另一個地方學武。可能是中山國。」

    孟帥剛想問中山國是什麼鳥國家,突然想起了這個世界的官制,道:「你說的是……中山王的封國中山國?離著這裡還挺遠的,是不是?」

    方輕衍道:「是,我在那兒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目光一動,彷彿有精光一閃而逝。

    孟帥道:「那巧了。我也要離家去銀寧,三年五載也未必回來了。」

    方輕衍無聲的點點頭,過了一會兒,道:「後會有期。」

    孟帥心中一緊,似乎感覺到了某種不應該出現的氣氛,心底有些感觸,忙拱了拱手,道:「有緣再見……後會有期。」說著別過方輕衍,沿著道路回家。

    回到家門,孟帥一敲門,開門的老僕出來,操著昏花的老眼看了孟帥一會兒,道:「啊,你是……二少爺。」

    孟帥笑道:「李伯,你好。」

    那老僕含糊道:「還好,還好。」把門打開,讓孟帥進來,也沒說什麼,自己走了。

    孟帥也不在意,鐘老頭這一家之主並不待見他,下人也有樣學樣,不把這個二少爺放在眼裡,不怎麼招呼他,好在也沒有什麼欺凌少主的狗血事件發生。

    孟帥正要按照習慣回自己的院子去,突然想起一事,忙問道:「我兄長回來了沒有?」

    那老僕腳步一停,嘆道:「大少爺?好久沒回來了,好久了……」又是咳嗽,又是嘆氣,嘟嘟囔囔回去了。

    孟帥心道:「我回來早了,豈不是要和鐘老頭住一個屋簷下?真正晦氣。」

    倘若他和鐘少軒一起回來,告知鐘老頭的事向來用不著他做,但今日鐘少軒不在,他又是久出未歸,不跟一家之主說一聲,也太沒禮貌,孟帥猶豫了一下,就要往內院走。

    剛要進門,就聽一陣「咚咚咚」的聲音傳來。

    孟帥也習慣了,認得是枴杖落地的聲音,心中詫異,暗道:他怎麼出來了?

    只見院門口出現一人,架著雙拐,一頭花白的頭髮長的打綹,亂糟糟的堆在頭頂,前面蓬鬆的劉海不但遮住了眼睛,更幾乎遮住了鼻子,大半張臉沒在頭髮鬍子裡,完全看不出本來相貌。

    孟帥早在第一天穿越過來見到鐘老頭的時候,就曾經懷疑過,這老兒的腿是不是就因為眼睛被遮住了看不見路才摔壞的。據說鐘少軒也曾想幫老頭梳頭,被狠狠地罵回去,便不敢再提這件事。好在鐘老頭已經閉門宅家數年不出家門一步,不然就這個形象,早就為瓜陵渡添一怪談了。

    鐘老頭拄著拐,一步步的挪過來。

    孟帥看他接近,不知為什麼心裡發寒,強自咧嘴一笑,道:「老……你老好。我回來了。」

    鐘老頭挪到近前,微微低頭,雖然孟帥看不清他表情,但能感覺到在亂蓬蓬的頭髮後面,有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自己,心道:幹什麼這是?難不成是地獄無門自來投?

    就聽鐘老頭甕聲甕氣道:「你去哪兒了?」

    孟帥笑道:「我去沙陀口了,在那裡學武。我曾經捎過信回來,說過這件事,不知道您看信沒有?」

    鐘老頭冷冷道:「學武?跟什麼三腳貓的武師學武?沒出息的東西,丟臉丟到外面去了。」

    孟帥不悅,看在鐘少軒和他是個老頭份上,也不多計較,只道:「我倒無所謂,但我師父並不是三腳貓。」

    鐘老頭左拐一頓,道:「很好。武功沒學到什麼,一學會了離家出走,二學會了頂嘴。有長進,有長進的很哪。」

    孟帥覺得自己要焦躁了,道:「哥哥回來了麼?」

    鐘老頭冷冷道:「你有眼睛,難道看不見麼?那孽障不知道死在那兒了。死老頭是個累贅,哪天我死了,他就快活了,一輩子不用回來。」

    孟帥越聽越不爽,就要轉頭離開,猶豫了一下,道:「過兩個月我要去銀寧。」

    鐘老頭聞言身子一動,好像背脊挺直了,但還沒說話。

    孟帥繼續道:「我被選到羽林府進修了。等出來之後,可能會在節度府混飯吃,到時候就跟兄長算同事了。」說到這裡停了一停,見鐘老頭沒發話,便道,「您沒什麼吩咐了?沒有的話我要走了。」

    鐘老頭突然冷笑一聲,道:「走?你往哪兒去?」

    孟帥突然一陣恐懼,本能的身子一退,鐘老頭一隻手離開枴杖,如閃電一般一抓,提著他的手腕,把他抓在手裡。

    這一下快到孟帥連閃避的動作都沒做出來,更覺得手被一個鐵箍箍住了,全身麻痺,動彈不得,怒道:「幹什麼?」

    鐘老頭發出一聲不明意味的冷笑,道:「我養了你十多年,費了多少糧食,是讓你到處亂跑的麼?一時不管你,你還想飛了?給我過來。」

    當下孟帥被他一路拖著,往後院拖去。孟帥被卡住,心中驚怒不已,掙扎不得,索性也不出聲,心知這樣的情況真像人說的:「叫破了嗓子也沒人來救你。」

    鐘老頭一手卡住孟帥,就只能用一隻手拄拐,饒是這樣,也健步如飛,到了後院,就見他往常住的大院子的牆上,竟還有一道門。

    門是鐵做的,加了一把好鎖。

    鐘老頭從枴杖裡抽出一根鑰匙一樣的東西,打開了鐵門,將孟帥往裡一推,道:「給我呆著,看你還能飛了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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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零二 騰空為龍

    孟帥覺得超級不爽,大江大浪都過來了,沒想到小河溝裡翻了船。

    倒不是說鐘老頭有多弱小,孟帥一直覺得他不是一般人,但孟帥從沒想到過鐘老頭會真的對他怎麼樣,所以一點兒防備也沒有。

    在他心裡,鐘老頭和他不過是相看兩厭的關係,他要是出家不回來,老頭說不定很樂意,沒想到他想錯了,這老頭居然真的下手把他關了起來。

    好在比起郭家堡的地牢,這裡好歹算是個院子,有幾平米的空間,也有一問房間,床鋪上被縟齊全,就是帶著一股霉味。

    說到院牆,其實牆面並不高,至少到不了他翻不過去的地步。但孟帥不敢翻——你當第一機關巧匠的名頭是唬人的麼?

    鐘少軒年僅十八歲,就已經在節度使府取得了非同一般的地位,可見他技巧高到什麼地步。而鐘少軒的手段可是來自家傳。

    自從孟帥無意中走入圍牆三米以內,發現自己周圍插滿了箭支以後,他就不敢輕舉妄動了。

    可惡,這是拿我當盜墓賊看待了。

    孟帥心中考慮過幾種方法,比如爬上房頂,從高處往下跳傘,或者一把火把房子燒了,以及挖地道等等不靠譜的方式。最後他無奈的發現,唯一實用的,似乎是等著鐘少軒回來把自己放出來。

    真的要這麼被動,把希望寄託在別人身上?

    饒是孟帥性情不算ji烈,一點心氣還是有的,等著別人放自己出來,那太丟臉了。何況看鐘老頭那瘋狂的樣子,恐怕連鐘少軒也未必能違逆。

    怎麼出去呢?

    孟帥試著觀察了一下屋子的機關,得出一個結論:要想安全的存在,不能靠近圍牆三米以內。

    牆高五米,要在三米因外起跳,讓拋物線的軌跡無障礙劃過最高處的牆頭,初速度和起跳高度應該是多少?如果助跑距離不超過五米,起跳時左腳需要幾牛頓的力?

    在地上畫了一個草圖之後,孟帥憤而摔筆,罵道:「不要欺人太甚,老子是文科出身,高二的物理都還給老師了啊,摔!」

    雖然不能算出精準的數,但是他可以親身做實驗。比如在院子最寬處,用力從一頭跳到另一頭,看看最中央自己能跳多高。

    準備……

    孟帥從屋子的一角向前,猛的衝去。

    其實他是沒學過真正的輕功的,但在鷙鳥散勢法中,也有騰躍的訣竅,只是比較單一而生澀。總的來說,遠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高度。

    暗中算著助跑距離,五米——三米——一米——

    起!

    孟帥身子騰空而起,劃過一道漂亮的弧線,最高點幾乎與牆頭平齊,然後輕輕落地。

    都學了這麼多年武功,若是落地還要像漫畫一樣摔個倒栽蔥,那不如真一頭撞死好了。事實上他的落地相當漂亮,只發出了輕輕一聲。

    感覺不錯。

    剛才那種感覺,如果再調整一下,飛過牆頭決無壓力。

    孟帥信心倍增,大笑不已。

    「哈哈哈……」

    「哈哈哈……」

    從另一邊也傳來一陣笑聲。

    孟帥差點沒認出來這是誰的聲音,轉過頭去,看到眉毛鬍子一大把的鐘老頭在院門口大笑的時候,更是目瞪口呆一一在他印象裡,鐘老頭不是惡聲惡氣,就是橫眉冷目,還從沒笑過。

    當然,現在的笑肯定不是好意就是了。

    感受到了濃濃的惡意,孟帥滿心不爽,懶得和他搭話,一甩袖子就要回屋。

    就聽身後鐘老頭陰測測道:「你敢用這樣的輕功試我的機關,那真是活的不耐煩了。」

    孟帥停下腳步,道:「我要是這麼死了,豈不正合你的意?」

    鐘老頭鬍子下的老臉有一瞬間僵硬,只因毛髮太密,孟帥一點兒也沒有發覺,旋即冷冷道:「我的機關牆有垂直髮射的箭弩。除非跳到牆高兩倍以上,不然就是萬箭穿心的結局。」

    孟帥費解道:「這種感應範圍是怎麼做到的?電子眼?」

    鐘老頭冷冷道:「憑你的腦子,就是我給你解說了你能理解?」

    孟帥大怒,道:「擦,聽你的用詞,其實方輕衍才是你失散已久的親兒子吧?」

    鐘老頭哪裡知道他說什麼,道:「如果你能一口氣跳三丈高,那倒可以試試我的圍牆。」

    孟帥略算了一下,三丈,就是十米,一口氣跳到三層樓以上,這個高度可不是他能夠挑戰的。

    說來也慘,學了一年武功,連十米都跳不起來,也夠丟人了。

    鐘老頭見他皺起眉頭,淡淡道:「不學無術的小鬼,手腳都協調不過來,生路給你都抓不住,不如安心在院子裡混吃等死,大小也算保全一條性命。」

    孟帥大怒,道:「你一個老頭兒欺負我沒學過幾年武功麼?不過是功夫沒到家罷了,我今天跳不過去,不代表明天也跳不過去。我們家鄉有一句常用語,小心別把你嚇尿了「莫欺少年窮』你聽說過沒有?霸氣十足啊親。」

    他陷入了持續的暴走狀態,指著鐘老頭罵道:「不就是欺負這低武世界受物理定律束縛麼?等我進階到玄幻位面你再看?別說十米高牆,我一跳先跳出銀河系去,再回頭指頭一彈,你這星系就碎了,到時候你們都是渣啊。」

    痛痛快快的胡說八道一番,孟帥感覺氣憤稍平,腦補了一下鐘老頭被震得五雷轟頂的畫面滿足了一下,回頭便走。

    說到底,嘴炮不能解決什麼問題,他要仔細思考一下怎麼出去的問題——現在比較麻煩的是,鐘老頭已經把他的逃脫計畫看在眼裡,平添了很多阻力。

    就聽身後鐘老頭再次發出一串笑聲,這回的笑聲聲音很小,也很壓抑,彷彿帶著無盡的陰冷,道:「自己做不到,就污衊別人做不到,真是狡猾而卑劣的性情。」

    孟帥差點又要發作,但穩住心神之後,反而鎮定下來,道:「誰能做到?只有舉重境界能飛起三丈?分明是胡吹大氣。」

    他這話雖然有ji將的意思在,但也是他本心所想的。他不是沒見過輕功好的,郭寶蓮的輕功也算難得一見了,當初和郭亮生在樹梢上一戰,輕盈穿空令人眼花繚亂,但就是這樣,也不能在無憑無依的情況下一跳十米,她要是有這樣的本事,郭亮生就不能以靜制動控制她了。

    別忘了,郭寶蓮可是生風境界頂峰,近乎金剛境界,比孟帥高了一個大境界也不止。孟帥還真不信,在江湖上大馬仔一樣的舉重境界,會有這樣的武功。

    鐘老頭道:「不但只用舉重境界的力量,我還有一雙廢腿,你看怎麼樣?」

    孟帥乾脆的道:「是騾子是馬,拉出來溜溜。」

    鐘老頭微微抬頭,拄著枴杖慢慢往前走,孟帥看他蹣跚的移動,心中暗動,這老頭的腿腳是不可能助跑的,難道他還真能憑空往上拔?那難度又有增加。

    在某一刻,鐘老頭驟然停下。

    在這個時候,他還背對著牆。

    緊接著,孟帥就看到了震撼的一幕。

    那佝僂的身軀,陡然拔地而起,地下塵土飛揚,他如離弦的箭一般衝向天空,然後倒著劃了個大弧線,像外飛去。

    這個姿態,沒有一絲其他輕功有的輕盈或者飄渺,反而充滿了一種震撼的……華麗!

    孟帥第一次覺得輕功也能用華麗來修飾,剛才僅僅是一瞬問,他彷彿看見了火箭從發射塔升空,彷彿窺見了蛟龍腦海,耳邊彷彿響起了萬馬奔騰的轟鳴聲,久久不能散去。

    同時,在老者站著的原地,還留下了一個殘影,真真正正的影子,彷彿這個影子無法適應本地的速度,被遺落在原地一樣。過了幾秒鐘,才刷的一聲,消散了。這是什麼原理?殘影在以前的漫畫裡,倒是常常看到,總以為是視覺的把戲,但任何一個視網膜,都不可能留存殘像達幾秒鐘之久啊!

    嚥了口吐沫,孟帥抬頭看向天空,鐘老頭早就翻的沒影了。但他這時彷彿還能看到剛剛那華彩軌跡,遺留在天空上,如噴氣飛機拉過的彩條。

    好……漫畫風的絕技啊!

    和之前看到的武功完全不同。這應該是蓄力良久,然後才會閃現一次的華麗大招吧?之後還要更長的冷卻時間。

    孟帥突然覺得,使用這一招之前,鐘老頭居然沒有大聲報出這一招的名字,實在是太違和了。

    過了一會兒,就聽枴杖落地聲再次響起,鐘老頭走了進來,道:「怎麼樣?」

    孟帥揉了揉鼻子,覺得要是說「算你贏了」那就太慫了,反而冷笑道:「是不錯。這不是先天奇功麼?你還說是舉重境界的武功,騙三歲小孩子麼?」

    鐘老頭看了他一陣,道:「這招叫做倒騰龍。使用的最低下限是——舉重境界。這不是什麼先天奇功,就是一門武功,只是來歷有些出奇罷了。」

    孟帥不屑的頂上一句,道:「我可真相信。」

    鐘老頭慢悠悠的道:「你想學麼?」

    孟帥只感覺一陣煩躁,道:「你問這些問題幹什麼?我想學,你肯教麼?難道是戲耍我?」

    鐘老頭沉默了一會兒,突然伸手從衣袋裡拿出一本薄薄的小冊子,扔給孟帥,道:「想學就看看。就怕你的腦子不夠,連看都看不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7
一零三 隔牆有耳

    一——二——三——孟帥心中默念,膝蓋微微一屈,整個人拔地而起,倒翻出一個跟頭,落在地上。這跟頭離地大概也就一人來高,若不是孟帥用手撐地比較迅速,差點直接來個倒栽蔥。

    還是不行啊。

    孟帥聯繫了一整天,除了覺得腿軟,沒什麼進益。

    問他為什麼腿軟?你試試蹲下起來一整天,看會不會腿軟?扎馬步也沒有這麼長的時間啊。

    其實這是不對的。孟帥仔細研讀了倒騰龍的口訣之後,發覺這個武功和自己所學的完全不同。首先,這是門絕學,毋庸置疑。

    所謂的絕學,不但表示這門武功高妙非常,更表示這門武功有專門的心法,指導內部的氣力運用。

    譬如孟帥的太上五法身,就是典型的絕學,而且是整套成體系的絕學,高出世上現存的絕學不知多遠。

    這倒騰龍只有一招,而且是輕功,無論是從招數本身的高低,還是內蘊在深度和廣度上,遠遠無法和太上五法身相比,但同樣是一門了不起的絕學。而且還有一個特異的奇處,那就是——幾乎沒有動作。

    這也太奇怪了。

    輕功有時候被叫做身法,其實這很不準確,畢竟身法包括在對招之間翻轉騰挪,各種小巧閃避功夫,而輕功則多半用在高飛遠走上。但無論如何,輕功的重中之重,就在步伐,身法和內息配合上,世上流傳的輕功,無不與此相關。

    但這倒騰龍卻不是,它不但打破了輕功連續性的特點,只有一招,更要緊的事,它所有的精妙,都在腿部內息的瞬間調動了爆發,使人用火箭升空一樣的速度和倒飛旋轉的軌跡,而幾乎沒有外在的動作。人從外面看起來真的只需要像火箭一樣垂直等著發射就行。

    至於孟帥為什麼會多加一個屈膝的動作,實在是因為要不屈膝借力,他連倒栽蔥都翻不過來。

    這門武功,書本的內容語焉不詳,詞句拗口,內容更是太過艱深,又是不走尋常路,以孟帥淺淺的底子要在幾天時間內研究出個所以然來,實在是困難了些。

    但孟帥不是那麼輕易就會放棄的人,況且就算他真的沒長性,也要考慮一下四面高牆給他的壓力。

    話說回來,鐘老頭給他這倒騰龍的法決,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鐘老頭渾身上下,每一個毛孔裡都充滿了濃濃的惡意,孟帥絕不認為這是什麼「嚴父之愛。」或者「刀子嘴,豆腐心」之類的惡俗情節。鐘老頭對他的厭惡,幾乎從內裡往外溢出來。

    但把倒騰龍這門法訣交給他,以孟帥有時靠譜的直覺,又同樣不認為那是作假或者有意陷害。鐘老頭是想要交給他的。

    不是把武功「教」給他,是要把那本書「交」給他。

    那種感覺——孟帥靈光一閃,抓住了自己的感覺——就像是一件很討人嫌,但非完成不可的任務一樣。

    為什麼會如此?

    孟帥不再繼續想下去,因為之後的推論完全是發散性思維,根本不可能靠譜。不過孟帥有一個感覺,這件事的來由,說不定和他的前身鐘二的來歷有關。

    也就是說,與他自己無關。

    不再想下去,孟帥看了看天色,又是一整天過去,太陽垂落,只餘下一抹白色在天邊戀棧不去。

    要不……再來一發吧?

    孟帥平息靜氣,背對屋子,默默運轉氣息,陡然一翻——

    一百八十度,臉朝下!

    好在他伸手足夠靈活,伸手在地上一頂,來了個踺子後手翻一百八十度落地,再次站穩。

    「時6時6時6——」

    一陣掌聲響起,就聽有人道:「翻的漂亮,這樣的把戲在沙陀口,就得兩文錢看一段。」

    聽到掌聲時,孟帥還道是鐘老頭又來嘲諷自己,但聽到後面一句,卻是大感愕然,猛然回頭,道:「你怎麼來了?」

    但見牆外有一人正看著自己,牆頭擋住了他半截身子,但從頭臉和那永遠撇著的嘴角就能看出,這人正是方輕衍。

    孟帥乍一看見他,還以為他浮在空中。要知道光牆就有五米高,人在後面連腦袋頂都冒不上來。再有,若是一般的牆頭,還可以趴著,這帶機關的牆頭,碰也碰不得,他是怎麼浮起來的?

    定睛一看,孟帥才搞明白,原來方輕衍架著兩根細細的竹竿,如枴杖一般拄著地,支持著他的身體從牆外看過來,只是現在天黑,竹竿又細,因此差點沒看出來,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你做什麼來了?」

    方輕衍道:「幾天不見你了,我來看看。正好那天這個院子鬧出了好大的動靜,表演了一出空中飛人,我也好奇,就過來一看。你被人關起來了,是不是?」

    孟帥低頭一笑,道:「談不上關起來,我在這裡閉關修煉武功。」

    方輕衍道:「修煉好了就去街頭賣藝麼?我提醒你,沙陀口好的武術班子,一口氣要翻七八十個跟頭,你只翻一個,怕是被人轟下去。」

    孟帥哼了一聲,方輕衍接著道:「你被人關起來了,是不是?」

    他又問了一遍,孟帥到感覺出來一絲誠意,也不再搶嘴,只道:「人有走背字的時候,我也是運氣不好。」

    方輕衍道:「早這樣不就好了。我來救你出來。」

    孟帥沒想到這個世界還會有人來救自己,一種莫名的情感翻了上來,像一股暖流一般堵住胸口。只是方輕衍也太不靠譜了,比起救人,孟帥更怕他自己有什麼三長兩短,鐘老頭可不是吃素的。

    所以他正色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出來。」

    方輕衍道:「你怕連累我麼?」

    孟帥搖頭道:「不,我發現了,這是一個提升自我的好機會。」

    方輕衍一怔,孟帥繼續道:「壓力就是動力。我發現了,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裡,在敵人的惡意的窺探下,我的靈感如小宇宙般的爆發了。力量從未知的源泉不斷地噴湧而出,滋潤著我每一寸肌膚和皮下組織。或許這就是上天給我的最好的機會。我要控制這難得的機遇,讓我整個人昇華。不要阻攔我這樣的自我進化,除非我自己的停止。」

    一長串台詞說完,方輕衍停了一會兒,道:「你怕連累我吧?」

    孟帥一頓,怒道:「擦,我剛剛那段台詞白說了麼。」

    方輕衍道:「如果你剛才是為了噁心人,那就成功了。我去吐一會兒。」手一鬆,從竹竿上掉了下去。

    孟帥看到他從竹竿滑下去的動作,突然靈光一閃,叫道:「嘿,你快起來。」

    方輕衍手一撐,兩根竹竿同時架起,再次回到牆上方,道:「怎麼了?剛剛推三阻四,現在就迫不及待了?」

    孟帥道:「這件事你不要直接插手,那天鐘老頭表演倒騰龍你看見了沒有?他可是很厲害的人物。打你就像打地鼠。」

    方輕衍道:「那招輕功是不錯,但也只是武功中的絕學,是給先天以下的尋常武師練得。細追究起來,也沒什麼了不起。鐘老頭可能有奇遇,但武功未必便有多高。

    孟帥愕然,失聲道:「這是誰告訴你的?」

    憑方輕衍的層次,不可能看得到這一步。

    緊接著孟帥想起一個人,道:「可是你娘告訴你的?」

    方輕衍搖頭,道:「不是。」

    孟帥又想起一件事,道:「是了,我忘了你拜師了,是你師父告訴你的。」

    方輕衍道:「嗯,這回你說對了。我師父評價過這門武功。」

    孟帥道:「這麼說你師父不把他放在眼裡了?」心中暗自嘀咕:如果這麼說得話,方輕衍也得到了一個超越這個世界級別的師父了?看來這個世界的力量體系很不穩定啊,動不動就跳下上界的人來。

    哪知道方輕衍搖了搖頭,道:「師父讓我不要招惹他。」

    孟帥愕然道:「為什麼?因為鐘老頭很強?你剛剛還說過你師父認為鐘老頭武功不一定高啊。」

    方輕衍道:「是啊。我師父說他武功不算高,但背後有人……那個人就算是我師父也惹不起,所以他叫我退避三舍。」

    孟帥心中訝異,他沒想到連鐘老頭那把年紀背後也有後台,一般都是富二代後面有富一代,這鐘老頭後面還有鐘老老頭麼?

    突然,他心中閃過一個念頭,脫口問道:「難道是那招倒騰龍?」

    方輕衍點頭,道:「你自己猜出來了?我師父說,倒騰龍的來歷,牽扯到五……總之就是很厲害,那不是我們這種層次可以插手的。」

    孟帥嗯了一聲,道:「是了,你應該聽你師父的話。我又沒有生命危險。」

    方輕衍道:「你有生命危險也沒用,我師父不會放在心上。要是我有生命危險,那才可能讓師父出馬……」

    孟帥汗毛倒豎,道:「你可別亂來。小事也叫你弄成大事。」

    方輕衍道:「現在還不至於。」

    他的眼神堅定而清澈,孟帥看著他的眼睛,就知道如果真的需要走那一步,他也不會猶豫的。

    孟帥心道:本以為你是個傲嬌的毒舌,沒想到這麼中二。當下趕緊止住他,道:「確實不至於,我剛剛想到了一條妙計。您把那東西借我用一下。」說著伸手一指。

    他指的是那條竹竿。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58
一零四 逃出虎口。

    一朝棍在手——孟帥握著棍子,用手比了比,道:「這個棍子得有七八米吧?」

    方輕衍失去了一根棍子,用僅存的棍子支持著地,道:「竹竿長兩丈一尺,南竹所制。你要幹什麼?」

    孟帥道:「人類超越動物,就是因為會使用器,今天我就進化一把——你讓開了。」說著伸手抄過竹竿,一端在前,模仿電視上的姿勢瞄了瞄牆壁。

    方輕衍驚道:「你要……」手指一鬆,順著竹竿滑了下去,立刻蹤影不見。

    孟帥試了試竹竿的柔韌度,心中十分滿意。這南竹和地球上的竹子特性差不多,堅韌猶有過之,握在手裡更覺得輕便,正是適合自己的好東西。

    果然還是不能赤手空拳啊。

    孟帥按照動作試了幾試,覺得可以了,端起桿子,往牆邊猛衝過了過去。

    到了牆邊三米,桿子一頭落地,另一頭順勢彈起,將孟帥彈向空中——

    撐桿跳!

    孟帥劃過了一道比之前高了幾倍的弧線,向外划去。

    其實他根本不會跳撐桿跳,但是架不住他力氣大,又有身法,那竹子的彈性是實實在在的,就是塊石頭,也能彈起多高來,何況孟帥還是知道用力的大活人。

    只是這樣,也不知道能不能到十米的界限,要知道原來那個世界,世界紀錄也只有六米多。

    在孟帥身子離開竹竿的一瞬問,他突然做了一個大膽的決定。

    雙腳離開的一瞬間,他又用力蹬了一下倒下的竹竿,心頭剎那問清醒而空明,好像陷入了服用黑土世界的蘑菇一樣的完美狀態,氣流下沉,順著他的腿部不住遊走……

    倒騰龍!

    孟帥的身軀比竹竿彈起的高度,再次騰空近丈,倒飛出去,比起當初劃定的十米線,更高出了不止一兩米,身子如鷂鷹,瀟灑而兇猛。

    在這一瞬間,孟帥體會到了飛翔的感覺。雖然遠沒有水思歸帶著他的那樣平穩快速,但卻是無拘無束,除了他自己,沒有一絲重量加在他身上,那是逍遙和自由的快感。

    所謂「肋生雙翅,隨風知道天盡頭」的感覺麼……

    砰——

    然後他落地了。

    落得一點也不輕鬆。

    倒騰龍的空翻,是從後飛起到落地,只有一個完整的三百六十度的空翻,如果按照標準來做,那落地的時候一定是雙腳落地。這是最適合人類掌控的角度,只要學過武功,別管最後會不會摔倒,但應該能避免其他部分著地。

    但孟帥這一次不同,第一他是從高處起跳的,起跳點和落腳點至少有五米的落差。二來他雖然靈感一閃,但也只是做的比平時好些,離著真正完成倒騰龍,還差得遠呢。

    所以他落地的時候,多翻了一百八十度,也就是大頭朝下。

    這個情形孟帥也不是遇到過一次兩次,本能的就要用手撐地,把身子正過來,但關鍵時刻,突然福至心靈,胸口一縮,猛地再轉了九十度,結果就是——

    砰!

    他直接坐在地上。

    孟帥心中有準備,雙手下垂,手掌在臀部落地之前往下一撐,然後迅速收起,身子才完全坐在地下。擦——孟帥爆了一句粗口,再次在地上滾了一滾,很不雅觀的趴在地上,差點沒疼的掉下眼淚來。

    方輕衍一直在旁邊看著,這時才道:「剛剛看你翻得那麼漂亮,我還道你最後的姿態是為了獨樹一幟呢。」

    孟帥趴在地上,顫悠悠道:「運氣不錯,剛剛要不是用手撐了一下,現在屁股就成八瓣了。也虧了剛才沒有手著地,不然手腕非斷了不可。」

    方輕衍哼了一聲,道:「既然如此,剛剛幹嘛要做那麼高難度的動作?老老實實地跳下來就完了。還翻什麼翻?」

    孟帥想說:你哪知道

    十米的生死線?我剛剛九死一生啊。但最後沒說,只道:「少廢話,有沒有安全的地方,背我過去。鐘老頭追出來可了不得。」

    方輕衍道:「求我背你還口出狂言麼?」話雖如此,還是背著孟帥飛快的轉過街角。

    等兩人離開,才有一人從陰影處轉出,長嘆一聲,道:「這孩子可真是……我說了不要去招惹他們家的。你可給我帶來的不小的麻煩啊。」

    就聽雙拐的聲音漸漸響起,一個蒼老的聲音道:「我當這小崽子哪裡來的膽子來壞我的事,果然是有人在撐場子。」

    隨著蒼老的聲音,滿臉鬍鬚的鐘老頭轉了出來。

    在他對面那個人,是個滿臉嚴肅的中年人,仔細看來年紀似乎也不算太大,但臉色看起來無比黯淡,少了年輕人特有的血氣,看來平白老了許多,下垂的嘴角,帶來了一層滄桑的淒苦。

    當然,無論他怎麼顯老,對著鐘老頭,也還算個年輕人

    那人聽完鐘老頭的話,臉色陡然大變,喝道:「注意你的言辭。你管我家公子叫什麼?」

    鐘老頭道:「我還道你是那小崽子的老子,沒想到不過是護衛在他身邊的一條小狗,算我高看你了。」

    那人臉色垂的更厲害了,道:「你是什麼東西,敢出口不遜?看你的修為……真是井底之蛙,也敢口出狂言。」

    鐘老頭冷冷道:「蠢貨。你又懂得什麼?你不就是五方地界來的麼?我連西方之主都不怕,還怕你這無名小卒?」

    那人喃喃道:「果然是西方之主,你……你怎麼有他的絕學……你和他是什麼關係?」

    鐘老頭哼了一聲,道:「你問這些干什麼?倘若西方之主是我親兒子,我叫你那小公子小崽子小畜生就不算了不成?」

    那人臉色變了幾變,大吼道:「今天就是西方之主在此,也保不住你的狗命。」說著猛地向前撲去。

    巨大的重擊聲,傳遍了街道。

    方輕衍的腳步一停,突然道:「咱們身後好像有事發生」

    孟帥略一沉吟,道:「你把我放下來。」

    方輕衍道:「你行麼?」

    孟帥道:「我只是摔了一跤——」

    方輕衍道:「從三丈高的地方。」

    孟甩補

    充道:「但是毫髮無損,就憑這件,就知道我功夫了得。」伸手在他肩膀一撐,跳下地來,落地果然安然無恙,道:「你師父會在後面跟著你麼?」方輕衍道:「應該……是吧。」孟帥略一猶豫,道:「回去看看吧。」用腳後跟想,他也知道誰在後面戰鬥。鐘老頭似乎是了不起的人物,方輕衍的師父也一樣。這一戰和水思歸單方面碾壓式戰鬥不同,或許要陷入勢均力敵的僵持。其實他一點也不感興趣。但那畢竟是方輕衍的老師,倘若水思歸在這裡,即使孟帥知道他必勝,也不可能不關心。

    方輕衍可是剛剛救孟帥出了牢籠,哪怕是意思一下,哪怕是冒上風險,也得回去一趟。

    方輕衍道:「我回去看看,你在這裡等著。」

    孟帥道:「那不行。你聽到街上的騷動了麼?他們倆再打下去,鎮子裡的人非騷亂起來不可,我寧願回去被他們氣勢壓死,也不能在大街上被人踩死。」說著當先往回走。

    方輕衍到底也是情勢關心,猶豫一下,便即跟上。

    兩人剛走幾步,就見一人漫步從巷子裡面走出來,道:「你們往哪去?」

    孟帥還沒怎麼樣,方輕衍已經全身僵硬,低低道:「娘

    孟帥倒抽一口冷氣,就見眼前那人正是方輕衍的母親,幾個月不見,這美婦人神采依舊,裹在厚厚的斗篷之下,依舊不掩萬種風情。

    方夫人目光在兩人身上一轉,先看孟帥,道:「小兄弟,好久不見了。」

    孟帥站直身體,道:「夫人好……伯母好,好久不見了。」暗暗嚥了口吐沫,一方面他見過水思歸之後,對神秘莫測四個字有了新的瞭解,也不如當初那麼驚疑。另一方面,見過郭氏姐妹之後,孟帥心中對婦人心思可算成了驚弓之鳥,登時覺得方夫人美人皮下,定是另一片深不見底的海洋。

    方夫人道:「你長高了不少,也越來越懂事了。我當時就跟你哥哥說過,你的成就必定在他之上。」

    孟帥琢磨不透她的意思,剛要謙遜兩句,就見方夫人緩緩轉過身,眼神在方輕衍身上一掃,道:「胡鬧。」

    只這兩個字,方輕衍就像快哭出來的樣子,低下頭去,道:「娘。」

    孟帥心中一跳,心道:真有那麼恐怖?

    方夫人道:「交了朋友那很好。朋友就該一起進步,倘若交朋友總是犯傻,那還是不要交的好。「

    這話卻是連孟帥一起罵了,孟帥不好對方輕衍的娘不敬,低頭聽著。方夫人見兩人好似兩個站樁一般,便也不再多說,只道:「回家吧。」又看了一眼孟帥,道:「小孟也跟我們回去。」方輕衍忙道:「娘,我師父……」方夫人淡淡道:「怎麼,你有了師父不要娘了?」孟帥心道:哪出來這麼一句?這前後挨著麼?方輕衍不敢再說。方夫人回頭看了一眼戰鬥的來處,道:「你師父是不會輸得。退一萬步說,倘若他輸了,你不過再背負一個仇恨而已,對你背負的那些事來說又算什麼麼?活著,直到做完了該做的事,就是你現在存在的最大意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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