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2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2
八十五 奪寶兵

    孟帥是偷偷溜走的,這個主意他早就打下了。

    剛剛在樹林中看到高崎那匹老馬的時候,孟帥突然閃出了一個念頭——為什麼不趁他在城外的時候,殺了他呢?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就再也忍不住。殺人的動機就不用說了,他們現在是不死不休的關係。孟帥從來沒有這麼堅定的想弄死一個人。以前他接了任務,要殺高崎,還只是當做順便的任務做一做,但現在高崎也要跟他死磕,那就要堅決了斷這場恩怨,越快越好。

    雖然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但孟帥寧願「小人沒有隔夜仇」,尤其是在對方發出:「你們不殺他,他也活不到一時三刻」的威脅的情況下。

    他的威脅動搖不了姜期,但不代表動搖不了其他人。一個封印師,哪怕是學徒的身份,還是有人買賬的。孟帥不能等到買賬的人來殺他。

    既然如此,要考慮的就是可行性的問題。

    孟帥看到這匹馬,先想到的是,如果他沒有這匹馬,就一時半會兒回不去,留在城外,不就好動手了麼?

    然後才由他戳傷了馬,建議留宿在城外,半夜脫身來刺殺這一段。

    這回跟他臨時起意刺殺昭王不一樣,他是做了比較正常的準備的。雖然沒有上次那樣便利的封印武器,但他準備了兩把匕首和一把刀——還是借的朱強的。他還有一串十分神奇的手串護身。另外還有一袋被他早已遺忘在角落裡的封印蓮子。

    即便他算是好好武裝了一番,但也不敢大意。高崎的武功他是不知道,但那個「大力開山印」很有一套,可是直接重創過傅金水的。孟帥自忖武功不如傅金水,正面挨上一下子,那可夠嗆。

    不過總的來說,孟帥覺得這小子武功不是很高,一來是從常理推斷,封印師耗費精力,就算有名師指點,還要大量時間堆上去。高崎的年齡也不是很大,封印也沒學好,折柳堂也比不上水思歸,他不大可能在武功上更有建樹。

    另一方面,直接面對過高崎的百里曉也表示,高崎沒什麼了不起。

    孟帥自己也沒什麼了不起,但他多方觀察,高崎論武功跟他也就是邊上邊下的水準,小心他的大殺手,也就沒問題了。何況他還真不信一個大力開山印,能夠破開那手串的防禦。

    他從客店逃脫的時候,順手牽了一匹馬,卻也不是什麼好馬,就是客店哪個客人的。有馬做腳力,不過半個時辰,就到了山下。

    到了山腳下一看,孟帥就愣住了——那匹馬還在樹下拴著呢。

    他白天弄跛了那匹馬,就是防止高崎走得太遠,希望他在夜宿城外的時候被他趕上。哪知道高崎根本就沒下山!

    怎麼回事?這個點兒還在山上,是什麼意思?

    孟帥先是奇怪,緊接著頭腦嗡的一聲,想起一件不好的事來。

    極赤峰,這裡是極赤峰!

    那可是榮令其告訴自己,藏著寶貝的地方。雖然這個秘密只有榮令其知道,現在也應該只有自己知道。但折柳堂本來就是榮家的盟友,就算知道這個消息也不稀奇。而高崎又是折柳堂的弟子……

    他今天不是來登高的,也不是來裝逼的,是來尋寶的!

    什麼叫冤家路窄?這就是了!

    孟帥心中更是不爽,還帶了幾分焦慮,但也不至於冒冒失失沖上去,當下貓下身子,從樹蔭底下一路向上摸去。他身材本就矮小,再加上身子弓起,越發矮到了地下,在月色暗淡的晚上,就是加意尋找,怕也不易找到。

    一路向上,就聽前面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孟帥一驚,立刻停下腳步,小心的挨著一株灌木蹲下。

    就聽「撲哧哧——」一陣響動,一股臭味迎風鑽入鼻端。

    孟帥暗罵道:我去,誰在這裡大便?竟讓我趕上了。高崎是不是?好,這個仇我也記得了,咱們倒是一起算。

    就聽有人刷的一聲站起身來,黑暗之中,但見那人比樹叢高一截,卻看不清長相,也不知道是不是高崎。

    但孟帥隱約覺得不是。

    這人身高和高崎差不多,但身材顯得更寬大一些,一邊繫褲子一邊發出的磨牙聲,跟高崎的形象更是不符合。

    怎麼回事?這裡除了高崎,還有人在?

    難道高崎還有同夥在?

    就聽那人吹了聲口哨,溜溜躂達往外走。孟帥猶豫一下,還是小心翼翼追了下去。以他的身法,原不能做到落地無聲,但一來這裡是野外,晚上也有風聲,再加上距離控制遠了,倒也沒被發現。

    那人走了幾步,又是一陣腳步聲響起,從一邊樹後轉出一人,笑道:「他媽的,老馬,你往哪兒去了?我們都道你給夜貓子叼了去了。」

    那老馬也笑道:「去你媽的,老子就拉了泡屎。怎麼著,小三子,找到了沒有?」

    那小三子道:「找個屁啊。活活找了半宿,就快把地皮翻過來了,屁也沒找到。你說這小子是不是誑咱們?我看咱們也別給他留臉面了,好好地給他一頓鞭子,看他有準沒准。」

    那老馬道:「你有本事跟殿下說去。主上說是要好好地供著,咱們能怎麼著?老老實實地找吧。要說這麼大個山頭,要找個地窖,也是不容易。誰知道門朝哪邊開?」

    孟帥心中越發驚疑,暗道:怎麼還有個主上呢?這又是哪一出?

    那小三子道:「罷了。快找吧。這裡是姓姜的地盤,咱們偷偷溜進來的,跟做賊一樣,晚上還能出來活動,白天就慘了,都不敢大聲說話。今天晚上找一宿,就得收隊回家,明天晚上見。我可不想這一晚晚的找。」

    孟帥暗道:果然你們是哪個外來勢力的手下,來搶東西的?高崎手眼挺長,勾結這麼多人。我既然知道了,那就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非告訴姜期和傅金水不可,一來讓他們幹了你們,二來我也方便干高崎。

    兩人一起在草叢中翻找,倒也認真,期間那老馬還道:「雖然現在辛苦點兒,但是若要找到了,那就不是發財受賞的小事了。得了東西,咱們主上就能當皇帝,咱們就成了什麼……哈哈,從龍功臣。」

    孟帥暗道:你們這什麼主上啊,有靠譜的沒有?倘若他要靠你們這種從龍功臣,那只好等下下輩子做夢當皇帝了。雖然昭王的素質也不怎麼樣,但說不定他就是矬子裡面的將軍。

    兩人不住翻找,孟帥倒也不急,他是知道那地窖的具體地點的,這兩個人找的連影兒也沒有。就是不知道這什麼主上到底帶了多少人來找。就算那地方再隱蔽,也架不住人海戰術,早晚給人翻出來。還是先下手為強,自己先去把東西拿了才好。

    想著,他不再跟著這兩個人,慢慢的往自己知道的地方靠攏。

    哪知越靠近了,越可以見到人影,樹林裡、草叢中,常常看見有人伏著的痕跡,時時能聽到翻找的聲音。

    當然,也可能是他疑心生暗鬼,把樹影都當做了敵人。

    慢慢靠近,就見山頂上點著數支燈火,人影瞳瞳,正中央坐了兩個人,左邊一個孟帥一眼就認得,正是高崎。在他身邊坐的那人,卻是個四十來歲的人,身穿大氅,蓄了一圈鬍子,看來頗為威猛。

    孟帥心道:那是什麼主上了?是個王爺什麼的?不像啊。難道是什麼王手底下的大將?

    他以為昭王是個年輕公子,和昭王爭取王位的人應當年紀也不大。卻不想封王的年輕的少,年長的多,這世界本是亂世,一個皇帝死了,只要是皇族,別管是王子還是王叔,都要插上一手。四十來歲不算什麼,就是七老八十,也照樣想當皇帝。

    他看了一眼那邊的氣派,就知道那邊不好接近。高崎身邊護衛太多,自己插不下手。便先改變了策略,打算先把東西拿到手。

    偷偷的摸到了地點,孟帥默默地數著步數,挪到了一棵大樹底下。這個地方就是孟帥要找的入口。

    當時榮令其交代他尋寶的時候,方向是以太陽點鐘的方向指示,現在是深夜,當然沒有什麼太陽。但孟帥受新時代教育多年,算個太陽角度還是輕易的。

    慢慢的在樹下找了一圈,孟帥將地皮翻遍了,也沒找到什麼出入口。

    難道算錯了?

    孟帥這個地方,暫時沒被搜到,但到底也是不安全。他若真算錯了,修復的機會可不多了。

    要趕快想出來啊……

    孟帥腳下不住的踏著土地,每次踏出,都能感覺到腳下是實地。

    怪了,不在這裡,還能飛上天不成?

    對了!

    孟帥打了自己一下,暗道:我是給連日的地道地窖什麼的給騙了。雖然折柳堂在地下建了一座地宮,似乎地下世界是他的本行,但這東西是榮家藏的,誰說必須在地下了?

    想來高崎也是受此慣性思維困擾,剛剛那姓馬的,不也說要在這山頭上找一個地窖麼?

    找死他也找不到吧。

    孟帥身子一輕,已經竄上樹枝,一點點向上爬去。

    那大樹的樹冠遮天蔽日,在黑夜中猶如一個黑洞,看不清一點光芒。

    如果他沒猜錯,這萬人眼紅心熱的秘密,就在那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4
八十六 樹上藏

    雲彩微散,月上梢頭。

    一縷純白的月光從樹葉縫隙中灑了進來。

    孟帥表示舉手歡迎,因為這樹冠之中,實在是太陰暗了。

    他現在趴在老樹的樹冠上。這老樹五六個人合抱不過,怕不有幾百年歲數,樹冠佔了幾百平米,比灌木叢還複雜。因為下面有許多敵人,他又不敢點燈,這麼抹黑的翻找,什麼時候才能找到?

    好在,月光終於下來了。

    透過層層樹葉盤剝,漏到孟帥眼前的月光已經如螢光一樣微弱,樹葉在月色下依舊黑壓壓的,如鐵鑄鋼打的甲片,徒具厚重,毫無美感。

    最難的是,他爬在樹梢上,不但要注意平衡,更要注意不能發出聲音。踩在樹葉上,要動來動去,不發出聲音不可能,但至少不能發出比風聲更大的聲音。

    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一陣風颳過,風聲中隱隱傳來馬蹄聲和人嚷聲。

    拋開了雜念,孟帥繼續爬在樹上。

    突然,一道月光謝謝灑下,竟在樹蔭中發生了一點反光。

    反光?

    孟帥登時大喜,忙跨出一步,踏斷了一根枯枝,只聽啪的一聲,發出一聲爆響,孟帥也一腳踩空,險些摔了下來。

    好在他身手矯捷,手上一搭,抓住了另一根樹枝,勉勉強強的再次爬了上來。

    爬上來之後,他又在樹上停了好一會兒,確定沒有人因為剛剛那陣亂響注意到他,這才慢慢的往前爬去。

    還差五步……四步……一步……

    到了!

    孟帥向那光芒處一伸手,五指合攏,將一個東西抓在手裡。

    恩?

    孟帥抓到之後,立刻就覺得有些不對。因為那東西太小了。

    據他所知,這批被人搶來搶去的藥材,至少有數百枚,就是按照最不講究的方式,用桑皮紙一包,也得包他一大包。然後他手中抓到的這個盒子,比一個拳頭大,比一個手掌小,可以單手握住。

    什麼玩意兒,難道找錯了?抓的是一般的果子、鳥窩甚至……鳥糞?

    但緊接著他就覺得不是。

    那盒子方方正正,一摸就知道,再拿到眼前,對著月光看時,只見是用整塊黑玉雕成的盒子,光澤瑩潤,也就一般的放手鐲的盒子大小。在孟帥集中精神看時,能看到盒子上方有一層另類的灰色光芒。

    封印!

    這盒子上面居然還有封印。

    孟帥心中更加疑惑了。倘若沒有封印在此,他還能認為這裡面藏的是線索,但既然有封印,就證明這就是最珍貴的寶物,不然不至於用封印來看守。但外面傳說的大批珍貴的好丹藥在哪兒呢?

    難道是訛傳?其實榮昌窮到底,根本沒有錢購置大批量的丹藥,或者把賣丹藥的錢都吃了回扣了麼?

    罪過,罪過。

    孟帥看在榮令其的份上,對於榮昌的人品還是有些敬重,料想他不至於如此。難道說裡面不是丹藥,而是更重要的什麼東西?

    手指在盒子上一劃,指尖分明感覺到了凹槽,沿著觸感滑動,孟帥的手指在盒蓋上畫了一個正圓。

    這就對上了。

    孟帥坐在樹杈上,從懷裡取出兩個兩半的玉環,不必細看,也能感覺到,玉環與盒蓋子上的凹槽嚴絲合縫,正是開啟機關的秘鑰。

    打開看看?

    孟帥明知道此地並不安全,但好奇心這東西一上來,心裡如長了草一般,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將一半玉環扣在盒子上。

    「啊——」

    一聲慘叫直衝雲霄。

    孟帥正準備將另一半放在盒子上,被這突然的一嗓子嚇得險些鬆手,把東西掉了,好在及時撈住。

    這一聲慘叫好像是開了閘,再也止不住了。就聽慘叫聲一聲聲傳來,如洪水決堤,山頂上就像鬧了夜貓子一樣,再無片刻安寧。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

    這慘叫聲在山頭上飄蕩了片刻,過了一陣,漸漸小了下去。冷清和寂靜再次如潮水般湧了上來,淹沒了山間。剛剛的慘叫聲已經消失的乾乾淨淨。

    冷風吹過,孟帥打了個寒戰,把住樹枝,靠在樹幹上,不知道是不是該下去。

    樹下山林中,好像發現了什麼慘事,聽剛才那種慘叫,似乎受害者不止一個兩個。

    受害的是誰?他第一個想到的當然是高崎和那什麼王。他們手下還有不少人,似乎也可以提供這麼多被害者。

    但是加害者是誰呢?誰能將這些人殺的慘叫連連?

    這風,這山,這夜晚,莫不是……妖怪?

    孟帥聽到幾聲輕響,先是不解,緊接著想到了:這是他牙齒打顫的聲音。

    他嚇得牙齒都軟了。

    他牙齒一軟,腿就軟了,順著樹幹緩緩地滑下來,無聲無息的坐在樹杈上。任由黑沉沉的樹葉將他圍住。

    孟帥忙死死地卡住自己的虎口,頭腦稍稍清醒。但完全沒有站起來的意思。他打定了主意,要在樹上耽上一宿。等明天太陽出來,什麼妖魔鬼怪也該散了吧?到那時別管晚上發生了什麼事,他只要下了樹回去就好了。

    離著天亮,還有三個時辰?

    如今是深秋,晝短夜長,孟帥出來時剛剛入夜,現在至少也要三四個時辰才能天明,孟帥這一晚熬起來也不容易。

    孟帥將匕首插在靴子裡,長刀插在樹上,當做把手扶著。又將護身的手串帶在手上,然後把那一袋鐵蓮子拿出來。

    拿鐵蓮子的時候,他順手一模,把那廢掉的手弩也拿了出來。

    要是這手弩又突然能用了就好了,就如電子用品沒電了,放一段時間又有電了。

    好像封印的東西沒那麼體貼。孟帥手持手弩,扣動扳機,但聽黯啞的一聲「咔」,就沒有反映了。

    果然還是不行。

    孟帥撫摸著手弩裝箭的地方,頗覺奇怪,這手弩是封印兵器,明明是不需要箭支的,為什麼還要跟一般弩箭一樣設計弓弦呢?

    突然,孟帥靈機一動,掰下一根樹枝,用匕首三下兩下削成箭的形狀,塞入弦上,扣動了機括。

    蹦——

    弓弦一動,好歹是射出去了。但無論聲音還是聲勢,都不大給力的樣子。木頭箭飛向夜幕之中,然後落在某個角落裡。

    孟帥又試了一次,這一次他瞄準了目光可及的一棵樹。只聽啪地一聲弓弦響,木頭箭飛出去,直直的戳在樹身上,晃了兩晃,輕悄悄落在地下。

    以孟帥的角度看來,大概連樹皮都沒傷到半點。向來射到人身上,也就是擦破油皮的水平,除非射到眼睛裡,不然還真沒什麼殺傷力可言。

    還不如他用手彈那鐵蓮子呢。

    慢著……

    孟帥看著弩箭的凹槽——這地方好像和鐵蓮子的大小也差不多啊?

    用手指捻起一個蓮子塞進去,還有些澀然,不過勉強能塞進去。當然,能不能射出去是存疑的,很可能跟手槍一樣卡膛了。偏偏他還不能試,這不是不值錢的木頭箭,用一個少一個,黑天半夜,撿都沒地方撿,好好一套封印武器,丟了一個他得哭死。

    將塞好鐵蓮子的弓弩放在膝蓋上,一手握住匕首,另一手扶著樹杈,孟帥稍微閉上眼睛,打算放鬆一下精神。

    他久練龜息功,這種狀態是最熟悉不過了。神思慢慢沉下去,呼吸悠長,皆也漸漸陷入空明狀態。

    在他半夢半醒的狀態下,遠處的山林越發混亂。遠遠響起一聲「大力開山印」的咆哮聲,一個人影被打的飛起丈餘。

    三個人踏著混亂的腳步,連滾帶爬的跑了出來。

    倘若孟帥能看清楚,就能認得其中左邊那人正是高崎,中間那人一身名貴錦袍,滿臉鬍子,分明就是那個「什麼王」。他身邊另有一人亦步亦趨,像是保鏢。

    三人一路狂奔,好像有什麼攆著似的。但舉目所望的距離內,並沒有人追過來。

    那王顯然體力不支,略站了一下,道:「高先生,文煥……你看咱們往哪裡去?老七要追過來了。」

    那文煥安慰道:「恵王殿下勿惱。壽王殿下剛剛中了我一記大開碑手,現在就算沒有昏迷,至少也該受了傷,他手下第一得力侍衛也中了高先生的手印,也是非死即傷。他們……斷不至於追的這麼快。」

    高崎在旁邊點了點頭,傲然道:「中了我一記大力開山印,憑他是什麼一流高手,也斷不能全身而退。」

    恵王抹了一下額頭,道:「是嗎?就算他們追不過來,那也不見得沒有追兵啊。老七手下很有一些能人,你沒看我們的人被他們三下兩下殺的死傷慘重嗎?」

    文煥道:「那也是他們偷襲在先,我們反應過來時,也進行了反擊,他們的力量現在也折損了。這裡畢竟是姜並州的地方,他們也帶不進多少人來,精銳都是死一點少一點。我看他們說不定要放棄,鳴金收兵了。」

    恵王連連搖頭,道:「不會,老七的性子我最知道,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他一定會死追到底,所以我說要趕緊逃……你說接應的人在哪兒?」

    文煥道:「我已經發信息了,咱們先去那裡等吧。」伸手一指——

    他指的是孟帥棲身大樹的方向。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5
八十七 雙王會

    孟帥迷迷糊糊小憩了一陣,突然被一陣聲音吵醒。

    睜開眼睛,從樹葉的縫隙處往外看去,就見三個人漸行漸近,往大樹下面走來。其中一個正是高崎。另外兩個人一個是那惠王,另一個卻是那王的長隨模樣。

    孟帥又驚又喜,暗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自來投。我正以為今天沒辦法兩全其美,是你自己送上來的。當下調整好弩箭,手心另外握著一個鐵蓮子,只待擇機而動。

    那三人渾不知自己已經撞上了另一個槍口,恵王先受不住,搖搖晃晃坐在樹下,道:「這就安全了?老七不會追來了?」

    文煥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們約好了就在此地匯合。暫且等候……」

    突然,只聽一人叫道:「在這裡了!」

    從樹後的灌木叢中驟然衝出幾個人來,舉起火把大叫:「找到那人啦,找到那人啦。」

    文煥大吃一驚,忙道:「屬下斷後,殿下快走。」說著抽出護身的長刀,擋在恵王之前。

    那幾個人立刻分出三人纏住文煥,剩下的兩人圍住了恵王。

    恵王雖然身邊也有兵刃,但顯然武藝難稱高明,胡亂揮舞了幾下,被人逼得近身不得。恵王抵擋不住,練聲叫道:「高先生,護駕。」

    那高崎聞言,愣了一下,突然身子一頓,從旁邊竄出,往樹叢裡就直跳了進去。

    眾人正戰作一團,幾個人都在作戰,竟一時看顧不得。那幾個阻攔的人也不認得高崎,他們只知道恵王是大頭,因此對他逃跑竟不追擊。

    孟帥卻在樹上看著,在高崎從樹前跳下的一瞬間,他扣動了機括。

    「啪——啊!」

    這一彈子是雙重的封印,打在空中嗖嗖的,高崎中了一下,立刻鮮血直噴,摔倒在地。事有湊巧,他落地的地方偏偏是一個大坑,他轉著磨的摔倒在地,陷在坑裡,登時兩眼翻白。

    也是黑燈瞎火,孟帥出手也略遲疑了一刻,這下沒打著要害,只釘在腿上。但也正因為黑燈瞎火,高崎倒在坑裡,被密密的樹叢擋著,竟找不到蹤跡,連鮮血浸濕了土地都沒人發覺,更別說誰去救他。

    孟帥正打算再次放了彈子,再給他一下補刀,那邊火光通天,一隊人行了過來。孟帥不敢冒險,慢慢的退回身子。

    就見那火光中也不過四五人,且外面幾人都是女子,雖然燈光暗淡,也能看出這些女子身材窈窕,想來都是美女,這些美女身穿紗衣,手提燈籠,眾星捧月般捧著一個人。

    孟帥原來看這個架勢,料想來的是歐陽克一樣的花花公子,卻不想是個穿綢裹緞的禿頭胖子,火光中但見他五十或不足,四十頗有餘,鬍子花白,滿臉橫肉,賣相比先頭的恵王猶自不如。

    孟帥暗自道:這又是什麼王了?對了,我記得榮令其提到不是正統的王有恵王,還有壽王,這個就是壽王?賣相實在不怎麼講究,這麼看來,穿上龍袍像個太子的還就是昭王了。

    這時文煥那邊的戰鬥還沒有結束,恵王卻給人按在地上。總算那些人沒得了命令,倒也沒傷他性命,但給兩個人架著,一路架到壽王面前。

    那壽王見了恵王的樣子,不由得哈哈大笑,道:「我的三哥。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告訴你別跑嗎,非要跑,摔著了不是?」

    恵王呸了一聲,道:「老七,你也別得意,要不是我帶的人都分散出去打探消息,導致人手不足,你哪能這麼輕鬆?」

    那壽王笑道:「打探消息?不是給人抓起來了嗎?我聽說你的人太不謹慎,被姜家盯上了,這幾天連續失手,給抓了個七七八八,就跟抓蚱蜢一樣,一提就是一串。也虧了我的人手機靈一點,不然咱們兩個光桿王爺見面,那就有意思了。」

    恵王臉色越發難看,低頭不語。

    壽王道:「行了,自己兄弟,只要你知情識趣,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你說,你把詔書藏到哪裡去了?」

    恵王道:「我……我還沒找到。」

    壽王怒道:「沒找到?你哄我?榮令其的死訊已經傳了出來,他死前一定把秘密交給了誰。你竟然說不知道?」

    恵王道:「這不是明擺著的事情嗎?倘若他說出秘密,那肯定是姜家。這裡是姜家的地盤,他們拿詔書比我方便得多。你怎麼反而懷疑我?」

    壽王道:「倘若是平常,我自然不懷疑你。可是誰叫你大晚上的行蹤詭秘?偷偷的來到這麼秘密的地方,翻翻找找,難道你是來山上拾荒的麼?」

    話說到此處,只聽那文煥慘叫一聲,被三個人一人一刀,連中三刀砍倒在地。壽王微一示意,立刻有人將渾身是血的文煥拖了過來,扔在恵王面前。恵王臉色大變。

    壽王道:「好了,我看在死去的皇兄和皇侄兒面上,不曾傷害你,你要不識好歹,那可怪我不得。」

    恵王垂下頭,道:「東西……我確實在找,但也沒找到。」

    壽王聞言一努嘴,他旁邊一個嬌柔少女立刻出列,手一翻,抄起了匕首,嗤的一下,將那文煥頭顱割下,鮮血噴出數丈遠。

    那少女身子輕巧,沒給血噴上,但手上一個人頭血淋淋的,將她白玉一樣的手掌染紅,點點血珠落下,輕輕往前一扔,扔到了恵王面前。

    恵王嚇得臉色青白,哆嗦不止,叫道:「你幹嘛不信我的話?我都說實話了。真的沒看見,真的沒找到!不信你搜我。」

    壽王道:「當真?好吧,那就把你掌握的線索告訴我,我替你找。我耐心可是有限的。」

    恵王嚥了口吐沫,道:「其實……其實我也不知道多少……」這時就見那少女把刀子一橫,就衝著他脖子來,他連忙叫道,「但我知道那東西,那東西就在山坡上。倘若不在,那就是那小子騙我,姓高的那小子——」

    壽王道:「姓高的那小子是誰?他怎麼能知道這樣事關重大的秘密?」

    恵王道:「那小子是折柳堂的小徒弟,他偷偷知道了他師父的秘密,然後暗中聯繫我。我和他做了筆交易,我得印寶,他得傳承。我們約好了今天在上山一起尋找,結果我們還沒找到,你就來了。」

    壽王點頭道:「原來如此,這麼說你也不知道什麼,知道多的是那個高崎。只要找到他就好了。」

    恵王道:「正是,和我無關。」

    壽王道:「既然如此,留你何用?」

    恵王大吃一驚,旁邊那少女再次提起刀,一刀揮去——

    只聽嗤的一聲,刀鋒沒落在恵王脖子上,被一物打了一下,那少女手腕一麻,噹啷一聲,刀子落地。

    壽王臉色頓變,喝道:「什麼人?」

    同時,孟帥也在樹上暗道:是誰?

    不等他們胡亂猜疑,就聽樹後有人發聲道:「殿下消消氣,幹嘛這麼大的火氣?我這不是出來了麼?」

    這聲音雖然清亮,卻是女子聲音。孟帥和壽王都是一怔,孟帥更想:這聲音有些耳熟?

    連恵王也愣住了,忙往後看去。

    樹後緩緩走出一人,果然是個女子,頭上梳著幹淨利索的單髻,身上勁裝,倒顯得英氣勃勃。孟帥一件她果然面善,想了一想,才想到是那天在野外那個和昭王談過話的,姓唐的女子。

    那姓唐的似乎是某個節度使的女兒,也是跨界來攪事的。孟帥記得她被姜期叫破之後,立刻灰溜溜的走了,沒想到這裡又冒出來了。

    那唐小姐邁步出來,背後也跟著七八個女子,只是這些女子一個個勁裝結束,手持兵刃,頗為英氣,和壽王身邊姬妾一樣的女子大不相同。

    恵王和壽王一起盯著她,過了一會兒,壽王拍腦袋道:「是唐家姑娘不是?」

    那唐小姐笑吟吟的出來,欠身道:「壽王殿下好,恵王殿下好。」

    要是在以前,對著兩個皇族,又是叔王輩的藩王,那唐小姐行這樣隨意的禮,實在是太過失禮,但如今這歲月,禮崩樂壞,就是真皇帝都沒什麼威風,何況兩個藩王。再說以恵王現在趴在地上的樣子,就是三跪九叩的大禮,也顯不出他的威風來了。

    壽王看了一眼唐小姐,心中有些忌憚。他現在最顧忌的,姜家不說了,還有就是各地的實權都督。這唐小姐的父親唐旭和姜廷方並列為「天下撫鎮三傑」,正是實權派,他一藩的勢力就有些不夠看。

    但是,也沒必要太過害怕,這裡可不是荊州。

    壽王便笑道:「怎麼了,唐家姑娘,剛剛你突然出手是什麼意思?這是我們皇家的事,唐都督在此,也得退避三舍,唐姑娘還要插手麼?」

    恵王卻是忙道:「唐姑娘,我和你父親乃是世交,過年我送你的宮粉和鳳釵,你收到了麼?老叔叔遇難,你要救我一救。」

    壽王鄙夷道:「閉嘴,好歹也是太祖之後,說出這些無恥的話語,死就死了,又什麼了不起?」

    這話不但恵王氣惱,連旁觀的孟帥也是好笑,暗道:反正要死的不是你,你當然說些便宜話。倘若換了被刀架在脖子上的是你,看你倚紅偎翠的老不修德行,誰知道要說出什麼好話來?

    唐姑娘抿嘴笑道:「咦,你們是單純的鬧家務麼?那我就來錯了,我還道你們是為了爭搶那東西呢。那我來錯了,這就回去。」說著轉身就走。

    壽王和恵王同時叫道:「慢來!」

    唐姑娘轉過頭,笑道:「怎麼?」

    壽王道:「那東西……姑娘有線索?還望告知。」

    唐姑娘笑道:「嗯,我是知道一點,但你們知道有什麼用呢?」

    恵王忙道:「姑娘,你告訴我,我封你父親為天下節度使之首。」

    恵王大怒,踩了他一腳,道:「你用誰的名義許願?看看你那德行,配封官許願麼?倘若唐家侄女跟我說,我先給一車金銀,再給十車上好的綢緞。那是我們錦官城特產的蜀鍛,別的地方都沒有。至於將來的前途,還不算在其內。」

    孟帥在上面心道:傻x,一對大傻x。傻x這個詞就專門給你們造的。

    唐姑娘笑的花枝亂顫,道:「壽王叔叔這麼慷慨,我哪好意思不說呢?可是我說了也沒用啊。因為這時候昭王殿下只怕已經出了涼州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5
八十八 勸合力

    聞聽此言,壽王和恵王同時發出一聲驚叫,聲音中透著十分的震驚,十二分的淒慘。

    過了好一會兒,壽王顫悠悠道:「唐侄女,你說的可當真?」

    唐姑娘道:「我哄騙你們好玩麼?所以我看兩位殿下黑更半夜如此勤勉,乃至手足不睦,實在是有些過了。其實完全無需如此,畢竟那東西落入旁人之手,你們還有什麼可爭的?」

    壽王大怒,喝道:「不可能!景玉那小子何德何能,憑什麼他能得到詔書印寶?就是他得到了,朝臣也不服。」

    唐姑娘眨眼道:「是麼?可是昭王殿下是大行皇帝唯一的同胞弟弟,世宗的親子,若論血緣,他可是最近不過了。正位乾坤不是眾望所歸的事麼?」

    壽王喝道:「血緣近算個屁。他有實力麼?景……先帝在時就討厭他,把他趕到最貧瘠的封地,連衛隊都削減了一大半,這已經說明他不是先帝屬意的皇嗣。況且太平時代也罷了,現在這個年月,若無實力,怎能讓人心服?他連一兵一卒都沒有,也敢覬覦大位?」

    唐姑娘笑道:「嗯,說的是,這年頭光有血緣沒有實力,別說皇帝,連富家翁都當不上。但是誰說昭王沒有實力,他可以借勢啊。」

    壽王一怔,和恵王對視一眼,兩人登時明白,大叫道:「姜氏!」

    唐姑娘笑吟吟道:「是了,姜廷方,撫鎮三傑之首,昭王,世宗之子。再加上有印寶詔書和帝師榮昌輔弼,啊喲,這樣還坐不穩位子,那除非是個白痴。不,就算是白痴,也該做的上。」

    壽王和恵王臉若死灰,恵王深吸了口氣,問道:「那昭王……現在何處?」

    唐姑娘道:「現在上京的路上。」

    恵王道:「快去追呀,不能叫他先進京。」

    壽王踢了他一腳,道:「你這個蠢貨,先別說他們走的多遠,就是追上了,憑你幾個蠢人,敵得過姜家大軍麼?」

    唐姑娘插口道:「那倒未必。」

    壽王和恵王同時轉頭看向她,唐姑娘道:「你道姜家是浩浩蕩盪開著大隊人馬護送昭王進京的麼?當然不是。這要經過別的督撫的領地,就算是姜家,也不可能這麼毫無顧忌的掃過去。最穩妥的方法就是派精銳的小隊,暗中護送昭王進京,先在京師登基,再下旨召姜家南下入駐京師。這樣才能真正的改天換日。至於換上的日姓田還是姓姜,你們自己想去。」

    恵王喃喃道:「這麼說,有的追?」

    唐姑娘道:「亡羊補牢,猶未晚矣。若是二位一直耽擱在此,那可就萬事皆休。」她目光轉動,笑道:「因此我才阻攔二位殿下口角,這可不是鬥氣的時候。合則兩利,分則兩害啊。」

    壽王道:「我何必跟著蠢貨一起,我獨自一個人追。」

    唐姑娘笑道:「一來殿下的領地太遠,遠不如恵王方便。二來,我們說個萬一,萬一昭王先進京,兩位皇叔一起攜手進京,聲勢更大,逼宮……啊喲,我用詞不當,示威也有發作餘地。再退一步,倘若昭王已經登基,大局已定,兩位尚可退回封國,互為犄角,也可牽制京師,封鎖中央的勢力。樁樁件件,都需要二位聯手呢。」

    壽王低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恵王,神色頗為猶豫。似乎要下令,但是嘴唇動了動,卻也沒有下令。

    唐姑娘微微一笑,突然手上一動,一道銀光閃過,飛快的向挾持著恵王的兩個人刺去,那兩人大驚之下,手腕一疼,鮮血湧出,連忙撒手。唐姑娘一手持劍,另一手將恵王輕輕提了過來。

    壽王一驚,臉色沉下,但還是伸手阻止了自己屬下的反撲。

    唐姑娘放開恵王,笑道:「壽王殿下,傷了你兩個從人,是否見責?」

    壽王悻悻道;「本王憐香惜玉,從不責怪小姑娘。我本來就要放他,你特意出手,倒顯得我沒有兄弟情分似的。」

    唐姑娘嫣然一笑,道:「是我多事了。趕明兒我給殿下斟酒賠禮。」

    恵王虎口脫險,得了片刻安生,這才長舒了一口氣,道:「好丫頭,真不愧了我和你父親的交情。」

    壽王不再理他,道:「唐姑娘,你可知道昭王什麼時候南下,什麼路線?」

    唐姑娘道:「據我所知,他前日啟程,先渡河去銀寧,再取道西走廊下京師。輕裝簡從,快馬加鞭,若是一路運氣好些,也就十來日的功夫就該進京了。」

    壽王點頭道:「好,多謝姑娘的信息。我再多問一句,倘若我們將昭王殺了,我和恵王,你們家選擇支持誰?」

    唐姑娘笑道:「啊喲,您可太抬舉我了。家父的事情哪輪到我多口?他現在心思未定,今天支持這個,明天就支持哪個,誰知道呢,我只知道他最反對姜家。姜家反對哪個,他就支持哪個,反之亦然。您要有心,就給他去信吧。」

    壽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轉身道:「走。」一行人包括打手,武士和女子再次圍攏過來,簇擁著他下山去了。

    等他走了,唐姑娘扶起了恵王,道:「殿下可好?」

    恵王抹了一把汗,道:「還……還好。多……多謝……」

    唐姑娘聞言,突然一撩裙角跪倒在地,道:「殿下折煞臣女了,不敢當殿下一個『謝』字。」

    她突然行如此大禮,恵王也唬了一跳,道:「賢侄女這……這是何意?」

    唐姑娘道:「家嚴當年深受殿下知遇之恩,我父女二十年來未曾有一日相忘。」

    恵王彷彿被燙了一下,就是一哆嗦,一陣紅暈染滿臉頰,就像吃醉了酒一般,顫聲道:「你的意思,你的意思莫非是……」

    唐姑娘道:「殿下儘管放手去做,我父女願為殿下牽馬墜鐙,以供驅策。」

    恵王雖然早已有了預感,這時聽她說得如此直白,還是不有的一陣恍惚,道:「這……你們可想好了?我跟老七相比……也不算什麼了不起。」

    唐姑娘道:「殿下何出此言?莫說我父女身受重恩,就是沒有這一層關係,只看兩位殿下,您也是不二選擇。輪年資,您原是他的兄長,比他早封王十年。輪德,您的賢名播於海內,他的惡名也是人盡皆知。掄才,您的藩領是天下聞名的富庶之地,何晏海清,這都是您的治世之才的證明。而他只知養兵,虛耗民力,百姓怨聲載道。論人望,他早為諸侯所忌諱,您卻是深孚眾望的仁主啊。不止我們家,其他撫鎮提起您來,都是十分愛戴呢。」

    孟帥在樹上聽著,突然想到:一般來說,這種亂世,越被人忌諱就應該說明這人越厲害吧?被人人歡迎,不是誰都可咬一口的大餅的意思麼?不過朱元璋也知道: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那位鋒芒畢露,也高明不到哪去。

    那恵王聽了,卻是不自禁的洋洋自得,連忙將唐姑娘扶起,道:「賢侄女快請起。你來這裡……是你父親的意思?」

    唐姑娘笑道:「是。家父有密信一封,呈給您一覽。」說著從旁邊侍女手上接過一個匣子,雙手呈上,又道:「我已經安排了親兵在山下接應,護送您出涼州。您放心,雖然我將大體的路線告訴了壽王,但是細微處總有不同,他趕不上您。」

    恵王聽了十分得意,道:「你們有心了。怎麼,你不跟我追去?」

    唐姑娘道:「我另有要事,涼州這邊還要我主持。如今對於您來說,天字一號的大事就是去捉拿昭王,不值得為其他事分心。」她指了指身邊兩個侍女,道:「她們替我將您帶去接應的地方。」

    恵王欣然道:「你說的不錯。那麼賢侄女,我就先走一步了。」說著跟著兩個侍女走了,走之前還不忘跟唐姑娘說一句,「那小子,就是封印師高崎啊。雖然說他沒拿著印寶,但是好像他確實掌握了先帝和榮昌留下的一部分遺產。賢侄女遇到他……」

    唐姑娘立刻道:「若是見了他,搜到了東西,必然快馬入京交付給您。」

    恵王忙道:「豈有此理,只是財貨之物,就算是本王賜給你們的。」

    唐姑娘道:「不可,那東西是人主才配享用的,就是殿下下賜,恐也折了臣父女的草料。殿下放心,一分一毫都會送到京師。」

    恵王暗喜不已,這才又好生寬慰幾句,跟著侍女去了。

    孟帥在樹上看了這齣戲,十分不解,這唐姑娘一開始就跟昭王勾勾搭搭,相互之間什麼皇帝、皇后都叫上了,這當口又冒出來一個主子?

    這是玩真的,還是做戲?

    然而這個疑惑很快就被解釋了,唐姑娘笑吟吟道:「我說公子,你看他們好笑麼?稍微捧幾下,就不知道自己是誰了。一個個走的可有多痛快,比我想像的還要少花許多精神。」

    就聽有人冷冷道:「那也是你誘導的好。好個厲害的唐羽初,不次於你父親的老謀深算。被你這一通**湯灌下來,別說他們,我也迷糊了。」就見侍女群中走出一人,此人容貌清秀不屬於姣好女子,混在侍女群中竟不易發覺,只等走出來,才看出是個昂藏男子,卻是孟帥一個人大熟人。

    正是昭王。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6
八十九 一腔血

    唐羽初笑吟吟的上前一步,握住他的手,道:「你這酸溜溜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人家可是為了你好。」

    昭王不著痕跡的將手抽出來,反問道:「是麼?」

    唐羽初聽到這兩個字,立刻泫然欲泣,道:「你……你這狠心短命的……我為你做了這麼多事,你反而疑我,這是要逼死我麼?」說著掩袖擦淚。

    昭王看著她,沒有絲毫動容,道:「本王天生遲鈍,羽初你動之以情我恐怕不解,不如曉之以理吧。」

    唐羽初抹了一把眼淚,立刻露了笑顏,道:「殿下真是的,一點兒也不哄著我。咱們倆將來可是要做天下人表率的,你也不給天下的為丈夫的做個疼妻子的榜樣。」

    孟帥在樹上聽了,突然暗道:這叫一物降一物,滷水點豆腐。昭王比那兩個蠢貨高出許多,也只有他配姓唐的最合適。你們兩個真是天造地設一對,求千萬別分開,可不要禍害其他男女。

    昭王正要說話,突然手扶著胸口,咳嗽起來,這一咳嗽,立刻無休無止,好不痛苦。唐羽初忙掏出藥丸給他服下,將他扶到另一邊休息,兩人依偎在大樹下。唐羽初撫著他後背,道:「公子啊,你不該出來的這麼急的。傷勢有些嚴重了,我們家的白玉返魂丹雖好,可也不能代替靜養啊。」

    昭王恨恨道:「再不走就走不了了。姜期來了。」

    唐羽初道:「我知道,但咱們也不必怕他。他雖然是姜廷方手下第一大將,又是少帥身份,但總的來說,也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人。若是姜廷方到了此地,您緊張一點也是當然的。只是顧忌姜期,卻是不必。」

    昭王橫了她一眼,想說什麼,又被咳嗽堵住,沒說出來。

    唐羽初幫他捶背,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麼。你擔心出不了涼州?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不但路徑是旁人想不到的,我還安排了兩路疑兵。」

    昭王這才抬起頭,道:「就是恵王和壽王?」

    唐羽初笑道:「可不就是他們麼?這兩個人千里迢迢下來搶奪本來屬於你的東西,真是再可惡不過了。我要將他們留在此地,那也容易。可是干嘛不廢物利用一下呢?我特意將他們分別支向了兩處,這兩個方向都是姜家防範最嚴的地方,讓他們自投羅網去吧。有他們二位擋災,我們也能走的輕鬆些了。」

    昭王臉色微微一鬆,緊接著道:「你就不怕他們走過了,一路走到京師去麼?」

    唐羽初笑吟吟道:「我怕他們走得過了,走到望鄉台去了。」

    昭王突然道:「無論如何,他們都是姓田的,是太祖皇帝的直系子孫,爾等外臣,難道敢肆意殺戮?」這兩句雖然不是疾言厲色,但凌厲之意並非假裝。

    唐羽初先還笑著要打趣,見他神色不對,將笑意壓了下來,道:「是。田姓子孫上天所佑,無論如何,不該刀斧加身。」她說完,雙手擰在一起。

    孟帥替她補完這一句——不該刀斧加身,回頭找人把他們掐死。

    昭王收起這個話題,道:「你剛剛交給恵王叔的果然是你父親的書信?白紙黑字恐怕不大好吧?」

    唐羽初道:「現在是白紙黑字,等到時候就是白紙了。」

    昭王緩緩道:「很好,你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咱們上路吧。」說著手扶著大樹站起身來。

    唐羽初道:「這就走麼?咱們先歇歇吧?」

    昭王道:「你瞧不起我麼?區區一點小災厄,我就畏懼了?將來……將來還有更大的災厄,我是要一步步闖過去的。」說著轉身一步步的走下山去。唐羽初要去扶他,被他甩開。

    孟帥從樹蔭中看著他的背影,雖然不是軍旅中人,沒有那種特殊的氣質,當他腰身的筆直挺拔也不遜於姜期那些軍人。心中生氣一個念頭:這小子真是個人物。

    正這麼想,就聽昭王遠遠道:「偷襲我的那小子,真是我這輩子的大恨。可恨姜家居然還搪塞我,想必是叫那人逃了。好吧,將來我坐了江山,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人能飛到天上去?到時叫他死無葬身之地……」

    孟帥聞言,心中登時湧起一種衝動,下去一刀將那小子宰了,永訣後患。

    但理智阻止了他,他現在根本沒有手段殺了昭王,退一萬步說,即使有能力殺了他,也絕不能在唐羽初和她這麼多侍衛面前自保。

    他殺昭王是為了自保,若是現在動手,反而得不償失,那又如何動手?

    望著一行人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孟帥長吁了一口氣——

    從此之後,自己要麻煩了。

    自他穿越以來,不說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但也是多交朋友,少結冤家。沒想到一結就結了這世上最不能惹的人。

    雖然昭王現在只是個流浪的皇子,但孟帥彷彿能從他背影看到一個身穿黃袍,御及天下的身影。

    這個仇結大了。

    在樹上悶坐了半夜,孟帥活動了身子,跳下樹來。

    一碼歸一碼,不能因為這邊得罪了大boss,就不用幹別的事了。

    比如說,那個被仍在坑裡的高崎。

    孟帥抄起一把刀,跳下樹來。

    撥開草叢,孟帥提起刀,一刀紮了下去。

    砰地一聲,一道氣勁衝天而起,伴隨著的,還有那聲巨吼:「大力開山印!」

    氣浪之中,一把長刀飛出,草木聳動,塵土飛揚。

    高崎從土坑中一咕嚕爬出來,冷笑道:「臭小子……沒……沒想到吧?」

    就聽有人道:「沒想到什麼?」卻是孟帥從旁邊走了出來,雖然也有些狼狽,但身上衣衫也沒破損分毫。

    孟帥撣了撣衣服,道:「早就防著你這一招。我在樹上一直觀察你的動靜,這就是居高臨下的好處了。你雖然動作隱蔽,卻也瞞不住我。你不是早就給自己包紮,又蓄力等著我來了麼?我就先扔一刀給你,看你洩了這口氣,還能做什麼幺蛾子。」

    說起來,這大力開山印好像是高崎的唯一絕活了。而且從這手印的發出手法來看,孟帥判斷這一定是個必殺技一樣的蓄力招式,只要一招發出去,冷卻時間那不是一般的長。因此才由他拿刀來誘惑這一招。

    高崎大怒,死死地盯著他,道:「小畜生,你很好。」

    孟帥笑道:「我很好。老禽獸,我已經想起來我特麼在哪兒殺了你媽了。」

    高崎一怔,隨即冷笑道:「知道便知道。難道你以前都不知道?我和你的仇恨堂堂正正,還怕你知道?」

    孟帥道:「放屁的堂堂正正。分明就是我搬到那個巷子裡的第一晚,有個女人從房頂下跳下來,不容分說,先給我一發暗器。這就是你們***堂堂正正。賊娘殺人不成反被人殺,你這賊兒子就接著找我尋仇?哈哈,好吧,那我就送你去找你娘。」

    他終於想起來了,所謂殺人,能記在他名下的也不多,其中就是那天晚上偷襲他,被他放到世界樹裡當肥料的那個。

    現在想來,那個不起眼的女人,居然能分解出封印師的資質來,這本來就是稀罕事。和這小子連在一起,那就可以解釋了。畢竟是家傳,兒子能當封印師學徒,母親有一些資質也是正常的。

    因為是這個女人,孟帥反而釋然。雖然是女人挑釁在先,但到底是有一半死在她手裡,接下這個仇家不算特別冤枉。經過熊碩還有昭王之類人的鍛鍊,他對「冤有頭債有主」的要求已經很低了。

    仇家就要動刀槍。孟帥雖然已經起過殺心,但真正用刀劍殺人還是頭一回,索性就用高崎開張。

    手握匕首,孟帥眼睛在高崎身上逡巡,最終打算一刀割喉,高崎明顯也看出孟帥的殺意,雖然深恨他,也不由得忙道:「慢來,你果然要殺我?」

    孟帥道:「怎麼著,現在還要求饒?」

    高崎道:「我師父是折柳堂,天下第一的封印師,你要殺我,可要想好了,要被天下封印師視為大敵,永遠不得安寧。別說別人,就是師門的師兄,哪一個出來也叫你死無葬身之地。」

    孟帥失聲笑道:「你還有臉提你師父,他……」說到這裡,便閉上嘴,暗道:這可不能說漏了,慢來,我記得……突然問道:「哦?你師門還有什麼人?」

    高崎見孟帥放緩了手,只道他怕了,忙冷笑道:「別人不說,只說我師兄邵峻,他比我早出世好幾年,在各地督撫面前大大有名,人脈深廣,幾可直追師父當年。不必我師父出馬,就他一個人,就能叫你吃不了兜著走。」

    孟帥默默念了一遍邵峻的名字,道:「還有什麼人?」

    高崎道:「還有好多人,什麼……什麼……李順,張方……人多得很。」

    孟帥暗道:看來沒人了。這麼說折柳堂所說的孽徒二人就是他和邵峻了?好吧,這我就清楚了。這才真是——既然如此,要你何用?

    手起刀落——

    噗!

    鮮血濺起。

    人血是熱的。

    孟帥抹了一把臉上的鮮血,突然有些恍惚,緩緩閉上了眼睛。

    過了一會兒,孟帥隨意的搜了一遍身,猛地將高崎的頭切了下來,扔進了黑土世界,這是他完成任務的憑證,然後將剩下的身子推出坑中,用山上大塊土石堆起,草草掩埋,慢慢站起身來,跌跌撞撞向山下走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7
九十章 玉劍關

    迷迷糊糊下了山,天色已經漸亮。

    他一路走來,並非徑直下山,而是沿著另一條道路往下走。走了片刻,就聽水聲潺潺,一道清溪流過。

    孟帥走到水邊,用溪水清洗淨了臉上和手上的鮮血,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終於還是殺人了啊。

    他這幾日連番遇險,牽連死在他手裡的人恐怕也不少,但真正一刀兩斷,還是第一次。

    一陣不舒服的感覺冒上來,讓他將頭垂到水裡,狠狠地灌了兩口水,然後抬起頭來,再吐出去。如此往復幾次,漸漸地將各種異樣的情緒壓了下去。

    從今以後,我也是江湖人了。

    從山上下來,孟帥已經換了一身新的外衣,有黑土世界的好處就是能將行囊省了,不用大包小包,行動很是方便。

    下了山去,就見自己的馬和高崎的馬還拴在樹下,只是自己能回去,另一匹馬的主人卻不在了。孟帥解下了另一匹馬的繩子,將它放開,任它自行吃草,以免被一直拴在此地餓死。

    牽著自己的馬,孟帥倒是犯了沉吟,自己是直接回沙陀口,還是回去找姜期他們?

    現在已經過了上午,時間也很長了,要是回去找姜期,自然少不了一番解釋。可是要是直接回沙陀口,連招呼也不跟人打一個,那可太不講究了。

    想了想,他還是上馬,打算回那個小店。

    然而,還沒走出幾步,就聽一陣馬蹄聲急響。孟帥暗驚,第一個想到:有人找我來啦?

    但緊接著,他又失笑,這也未免把自己高看了,誰會特地來找自己?

    不過,這條路是山間小路,馬上來不容易,又很是隱蔽,哪會有人無緣無故的進來?

    就見一匹馬飛一樣的駛入小道,馬上人一拉馬韁,馬匹人立而起,長嘶一聲。

    孟帥見了那人,不由一驚,就見那人是個男裝女子,一雙柳眉向上斜飛,英氣逼人,正是他有過一段相處的勤姐,現在他知道是叫姜勤。

    姜勤拉住馬頭,一雙杏眼圓睜,看著孟帥,叫道:「人呢?」

    孟帥道:「誰?」

    姜勤喝道:「昭王——還有那個姓唐的小賤人。」

    孟帥立刻明白,道:「他們下山去了,出奔了。」出奔這個詞是他隨意用的,不過轉瞬間想起這個詞可以用來形容私奔,頓覺十分貼切。

    姜勤果然氣的渾身發抖,突然長喝一聲,道:「孟帥,跟我去追人。駕——」長鞭空中一擊,立刻縱馬衝出。

    孟帥心道:我幹嘛要去追?但還是下意識的策馬跟上了姜勤,心道好歹跟她解釋一番。

    若論馬術,孟帥哪能跟軍旅出身的姜勤相比?何況身材短小,能勉強套上腳蹬就不錯,更是影響他趕路。

    到了官道上時,姜勤已經等在那裡了,神色比剛才鎮定許多,雙頰的紅暈褪下許多,持韁端坐馬上,又像個鎮定如恆的女帥。

    見孟帥下來,姜勤道:「你知道他們去哪裡了麼?」

    孟帥道:「他們要取道關外,一路上京。」

    姜勤點點頭,道:「知道路線就好,咱們走吧。」再次啟程。孟帥無奈,只得又跟了上去。

    兩人一路向下追去,端的風餐露宿,晝夜趕路。姜勤一路上不再問孟帥,反而一路往北,每到一座城鎮,逕自往駐軍的營地問詢,便能得到消息。孟帥便知姜家在涼州的掌控力還是挺強的。

    路上,孟帥也問過姜勤,道:「其實你若真想攔住他們,就讓手下一路攔截,比這麼去追還要更有效率,何必親自去追?」

    姜勤回答道:「一來,這件事不可外揚,二來,我要親自問個清楚。」

    孟帥不再問,只好埋頭趕路。這麼高強度的追趕,要不是孟帥武功也不差,又有內力修為,早已堅持不住。

    然而即使如此,也趕了兩天日兩夜,直到到了玉劍關前,才得到了確切的消息。

    到了關下,姜勤親自叩關,詢問這些天過關的人,孟帥在關下等待。過了一會兒,姜勤下來,對孟帥道:「他們今天早上化妝出關了,竟然還有我姜家的令箭做憑證。好啊,也不知道哪個內奸連這等大事也敢賣,回去詳察。我讓人換了兩匹好馬,又準備了食物飲水,咱們換了新腳力出關。」

    孟帥只得再次仰天長嘆:「怎麼又有我的事?」但轉念一想,心中又升起一個念頭:眼看姜氏和昭王就要翻臉,我何不趁此機會殺了昭王,一了百了?

    當下頓覺精神倍增,跟著上馬,一路出了關。

    在關內雖然趕路辛苦,但還是官道大路,一出關來,也不知是什麼原理,登時換了個時間,黃沙撲面,大風捲起石子吹得臉上生疼,能見度直追新世紀的帝都。

    兩人在風中趕路,也不知姜勤怎麼確定的方向,一路上始終執著向前,沒有一刻猶豫。孟帥偶爾低頭,也看到一行馬蹄印向前,料想沒追錯。

    終於,在一日晚間。兩人看到了幾匹馬的背影。

    孟帥叫道:「是他們麼?」

    姜勤牙齒一磨,道:「正是。快馬加鞭——」說著鞭子一揮,那馬如離弦的箭一般竄出去。孟帥馬術不及她,但值此關鍵時刻,也唯有奮力跟上。

    前面的馬隊開始還小心翼翼,但緊接著就騷動起來,加速往前趕去。

    但孟帥他們的馬是新換的,又是精選的好馬,豈是對方人困馬乏可比的?姜勤一馬當先,登時橫在路上。孟帥也緊緊跟上。

    唐羽初驚呼一聲,勒住馬頭,她在兩個王爺面前何等的長袖善舞,在昭王面前也是萬種風情,見了姜勤卻如同小鬼見了城隍,登時花容失色,目光斜斜向下,不敢言語。昭王也扣住馬韁,一手按住胸口,卻沒什麼害怕之色,反而直視姜勤。

    姜勤的目光在昭王面上一轉,原本憤怒的神色漸漸消退,一絲悲傷捲上眉梢,就聽她淡淡道:「昭王殿下,哪裡去?」

    昭王面無懼色,道:「我去京師。」

    姜勤道:「殿下要去京師,怎麼不通知我?怎麼不通知姜家?從涼州南下,比從塞外繞了個圈子,又要方便很多。殿下何以一意孤行?」

    昭王沉吟良久,突然道:「勤兒,事已至此,我不想用虛言誆你。我意已決,要跟唐氏入京,你回去吧。」

    孟帥心中暗道:到底是昭王,能把絕情的話說的這樣義正言辭。

    姜勤先是又驚又悲,接著壓下去的憤怒湧上來,喝道:「為什麼?為什麼突然改變心意?可是我有什麼對不起你?我姜家如何扶持殿下,我就不用說了。只說我自己,殿下不放心其他人,要到涼州親自監督尋找印寶。是我寧願瞞著家人,私自陪您出來,甘冒大險處處打點,對父兄猶如背叛。為了您我盡到了所有的努力,敢說問心無愧。難道您來涼州的大事,是指的找這個女人麼?」

    昭王眉頭微皺,隨即突然笑道:「你說的有些對了。我來這裡確實是跟羽初有關。羽初跟我有舊在先,跟你們姜家結交在後。這也不是你們不好,只是這先後有序,我為了不負前恩,也只得如此。」

    孟帥心中暗道:好傢伙,說的跟真的一樣。你們勾搭成奸的時候,我就在下面聽著,從那時到今天才幾日功夫,什麼有約在前?分明是挑肥揀瘦,朝三暮四。他若是知道我曾聽見那番對話,絕不敢撒此大謊。此人絕情絕義,毫無人心,可憐勤姐一番肺腑之言,都算白說了。

    姜勤目光移向唐羽初,道:「果然全是為了她?」

    昭王嘆道:「正是。」

    孟帥又暗道:這是什麼意思?不是談大事麼?怎麼往言情上轉了?說得好像就是尋常男女爭風吃醋一般。

    姜勤點頭道:「是了,既然找準了罪魁禍首,那就好辦了。」突然長身而起,在馬上一躍,如鷂鷹一般撲出。

    在場的人誰也沒想到她說打就打,都沒反應過來。她身形快如閃電,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已經落在唐羽初身前。

    唐羽初「啊」的一聲,雙手推出,正是唐門的絕技「推風手」,這一手招式並無特別,厲害的全在勁力上。

    姜勤在馬前落下時,就已經算準,腳尖一點,竟點在她掌緣上,再次踏下就踏在她肩頭,將她按在馬上,左手連拍,拍中她四道大穴,右手馬鞭捲出,拉住她的腰帶,將她整個人提起,向後甩出,道:「接著。」

    孟帥一抬頭,就見唐羽初的身子飛了過來,忙伸手接住。

    姜勤落在唐羽初馬上,立刻拉住馬韁,圈回馬去,風一般的從反應過來的其他人的兵刃叢中脫身而出。

    孟帥拉住唐羽初,飛快的從靴筒裡掏出匕首,架在她脖子上,叫道:「誰追過來,就是不要她的性命了。」

    眾人一聽,果然不敢再追,姜勤順順當當回到孟帥前面,道:「好小子,你反應很快。」

    孟帥一笑,心裡卻暗道:你抓唐羽初幹什麼?那小子心地狠絕,你就是抓他老子娘都沒用,何況抓一個女人。

    昭王先是一驚,隨即冷靜下來,道:「勤兒,你這是做什麼?你明知道於事無補。」

    姜勤道:「那我也要先試一試。我若不試,那就是她活著,我死。我若試了,要麼我們一起活,要麼我們一起死。無論什麼結果,都比不試好得多。」

    昭王淡笑道:「那就一起死。」

    姜勤沒想到他如此堅決,道:「你可想好了?」

    昭王道:「沒什麼想不想的。我田景玉,從不受人威脅。」

    姜勤一怔之下,立刻轉頭對孟帥道:「殺了她。」

    孟帥心道:好吧,全滅也挺好。先殺了她,回頭我再殺了昭王,這就齊活了。舉起刀子,就要狠狠落下。

    唯有唐羽初心中只想叫道:妥協一下又怎麼樣,緩兵之計啊!但已經無法開口,刀鋒臨頭,便覺萬念俱灰。

    突然,一條長鞭從旁邊捲住孟帥的手,就聽有人道:「罷了,到此為止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7
九十一 龍傲天

    但見身後三匹馬已經趕上來,當先一人正是姜期。他手中的鞭子足有兩丈,烏龍一般甩過來,正好捲住了孟帥的手。

    在他身後,有一男一女,男的不必說,正是朱強。女的卻是相貌文秀,氣質貞靜,一身淡淡的書卷氣,好似個深閨裡的大家閨秀。

    孟帥吃了一驚,便順勢放開了唐羽初。他的目標本來也不是她,既然姜期到了,此地有了主持的人,他也就不多事了,看姜期怎麼處置。

    姜期見孟帥放開手,神色緩了下去,對孟帥道:「孟小弟,放唐世妹回去。」說著與朱強他們一起跳下馬來,行禮道:「拜見昭王殿下。」

    姜勤見姜期如此,臉色微變,低下頭去。

    孟帥只得也下馬,姜期既然行禮,他總不願意跟著拜昭王,總不好大喇喇的在馬上坐著。唐羽初一下地,就想撲向昭王,姜勤瞪了她一眼,她便不敢太急,只好一步步走過去。

    昭王神色莊重,下馬攙扶道:「姜愛卿快請起。」

    他跟兩個女子說話時,兒女情長,好似個文藝青年,這時見了姜期,倒有些人主的氣象。

    在這等氣氛下,剛剛兩女的一番鬥爭,倒顯得兒戲了。

    姜期起身,目光與昭王相接,輕聲道:「不知我等有何事不周,殿下要棄我們而去?」

    同樣內容的話,姜勤說來就是嚴厲的質問,姜期再說,就像輕輕的感嘆。

    昭王搖頭,道:「姜卿,我在涼州一切都好,只是該到了回去的時候了。」

    姜期道:「此去京師多艱險,家父已經派了得力兵士護送殿下進京。」

    昭王道:「多謝姜帥美意。不過我已經決意另行上京,將軍不必再留。」

    姜期目光移向唐羽初,道:「殿下信唐氏更勝於我姜氏?」

    昭王道:「唐氏姜氏,都是我大齊的肱股良臣,我心中並無分別。只是如今之勢,我總要選擇其一。你我相交莫逆,我信得過你必不讓我為難,為安撫人心,才選擇唐氏。姜卿,你不會真的勉強於我吧?」

    孟帥心中暗道:我去,這說法真可以。跟電視裡「因為你比她堅強,所以我只能選她」的說法無賴到一起去了。

    姜期微微低下頭,突然道:「既然如此。殿下不如取道涼州入京。涼州總比塞上安全。我只為了殿下安全計,絕無其他意思。殿下入關,我放開道路,沿途不派一兵一卒跟隨,絕無一人窺探殿下的行蹤,這樣如何?」

    昭王目光微動,顯然正在思考。唐羽初緊張的看著他,想要勸說,卻也不敢開口。

    過了良久,昭王搖頭道:「罷了,這樣我心內反而不安。我還是按照原來的路線走吧。你們有心,我記住了、」

    姜期目光中露出幾分慘然,道:「殿下要讓天下都知道,昭王拋棄了姜氏麼?」

    昭王道:「那怎麼可能?我入京一事,姜氏也是從龍的大功臣,本王時刻記在心上。待我入京,自然厚加封賞,姜公爵祿更高三級。姜卿你也重重有賞。還有……」他目光看向姜勤,道,「其實我也舍不得勤兒,你若願意,我可以帶她走。」

    孟帥吃了一驚,回頭看姜勤。就見姜勤複雜的神色一閃而過。孟帥暗中大罵道:好啊,才安全一點兒,這當口又想左擁右抱了。

    雖然明知道這是昭王開出的政治交易,孟帥看了一眼英姿颯爽的姜勤,還是滿心的不爽。只是姜期畢竟是這個時代的人,還是大家族的少主,會如何決定,實在難以預料。

    姜期也是怔住,過了一會兒,才道:「殿下……要把舍妹怎麼安排?」

    昭王道:「姜姑娘人品俊秀,對我一片深情,本王盡知。因為種種情形,羽初跟我有約在先。但我也知道姜姑娘的意思,倘若她不嫌棄,可以跟我上京。倘若我無九五之分,只與姜姑娘做個紅顏知己。倘若太祖保佑,我果然承襲大位。六宮之中,當有姜姑娘一宮。」

    孟帥暗道:真乃大言不慚,你以為你是龍傲天啊,收後宮說得這麼順口?

    姜期看了一眼姜勤,姜勤臉色刷的蒼白,退後了一步。姜期轉過頭道:「那麼舍妹注定要在唐世妹之後了?」

    昭王不悅道:「姜卿,倘若真有那一日,難道就委屈了你妹妹麼?你若肯,讓姜姑娘跟我上京,若是不肯,今日便離開。」

    姜期在看了一眼姜勤,姜勤踏出一步,道:「兄長,我要回去了。你們……繼續吧。」當下上馬,連孟帥也不招呼,獨自縱馬便行。孟帥道:「少帥,我跟勤姐回去……」見姜期點頭,也跳上馬,圈馬回行。

    昭王見此情景,臉色十分難看,就要拂袖而去。姜期叫道:「昭王留步。」

    昭王轉過身,姜期示意身後的女子向前,道:「昭王殿下身體未痊癒,這一路上,請小心慢行。這是給昭王帶的藥,也有治傷的,也有滋補的。但請殿下賞收。」

    昭王點頭,唐羽初上前接過,笑道:「這就是慕容姑娘吧,姑娘神醫大名傳遍海內,果然不愧是慕容家這一代的嫡傳。我家華先生一直久仰你的。」

    慕容姑娘點點頭,說了一聲:「貴府華豐先生,我也久仰。」便靜靜的退了下去。

    姜期又再次示意,朱強上前,也捧著一個盒子。姜期道:「這是甘涼節度使的一點心意,給殿下路上花用,請殿下賞收。」

    昭王自己接過,打開來看了一眼,臉色微變,抑制不住露出一分喜色,笑道:「姜家有心了,卿家有心了。」

    姜期笑了笑,突然上前,在昭王耳邊輕聲道:「殿下上京後,若與唐氏不諧,記得姜氏在後支持殿下。只消殿下捨棄唐氏女,表露出願立舍妹為後之意,姜家當拚死效命。」一句話說完,退後一步,叉手行禮道:「恭送昭王殿下。」朱強和慕容姑娘也一起躬身道:「恭送昭王殿下。」

    昭王也回了半禮,招呼唐羽初上馬,一行人在遼闊的荒原上絕塵而去。

    姜期目送他們遠去,突然一笑,道:「這就行了。回去吧。」

    姜勤一路奔回關內,孟帥在後面跟隨,也不知道往哪兒去。

    行了半日,兩人到了玉劍關下,就有兵丁打開關門,讓他們過去。

    姜勤到關下交付戰馬,卻見一個小校過來,道:「將軍,少帥請你先到關下休息,已經準備了酒菜和房間。」

    姜勤遲疑一下,道:「好吧。」

    兩人被人引到關下的營中。果然有人安排好房間,引姜勤去梳妝,連孟帥也到了一個房間和一桶熱水。

    孟帥連日奔波,頗覺疲憊,洗了一個熱水澡,這才覺得精神恢復。換了衣服出來時,姜勤也已經梳洗完畢,正在外面等她。這一回她竟換了女子衣衫,雖然依舊裝飾簡單,但已經有些溫柔嫵媚的姿態。

    姜勤見了孟帥,嘆道:「小孟,我感覺被兄長耍了。」

    孟帥莫名其妙,道:「怎麼回事?」

    姜勤道:「我在想,這一回我來追昭王,是不是兄長有意縱我來的?就像他當初有意縱我跟著昭王下涼州尋找印寶一樣。」

    孟帥奇道:「當初也是?」

    姜勤道:「是。我後來推想,一定是的。我當初得到榮令其的消息,就是從兄長那裡來的。而且一路上得到線索異常容易。就像這次一樣,我無意間聽到朱大哥的稟報,立刻來追,還馬上遇到了你。我們順順當當從沙陀口一直追到玉劍關,順利出關,線索也十分清楚,最後還輕易地追到了他們,若無兄長默許,哪能這麼順利?別說別的,這一路這麼多關卡,兄長若要攔阻我,隨便一道命令,還怕我飛到天上去?他偏不阻攔,那就是有意讓我跟昭王接上頭了。他在後面一路尾隨,關鍵時刻出現,也一定是計畫好的。」

    孟帥不解,道:「圖什麼?」

    姜勤搖頭道:「我有一點感覺,但是也不懂這些。讓昭王私自出來找榮令其我倒能理解。榮昌一開始就認準了昭王為正統,昭王手裡說不準有特殊的線索。與其讓昭王私自出去,倒不如讓我跟著,一路上看著點,別讓他出其他事。這件事我是辦砸了,半路上讓郭家給劫了去,雖然人沒事,但最終印寶獨自落在昭王手裡,把我家排除在外。因為這個,兄長還親自來涼州給我善後。」

    她輕嘆了一聲,又道,「然則這回是怎麼回事?他是讓我去挽留昭王麼?但他後來出面,也沒有挽留住啊。反到讓昭王……欺我……」思想最後昭王表露出的兼收納小之意,兀自惱恨,啪一聲拍了一下桌子,道,「欺我太甚!」

    孟帥道:「也許少帥沒想挽留昭王。他追昭王只是為了,嗯,不翻臉。」

    姜勤愕然,過了一會兒,才道:「那為什麼?我們花了這麼大力氣,一路捧著昭王,不就是為了從偏居一隅的藩鎮一路進京,成為大齊的中流砥柱麼?如今為他人做嫁衣裳,都歸了唐氏。」

    孟帥道:「雖然我也不知道,不過也許天時未到,現在不是進京的時候吧。」

    只聽有人拍手道:「勤兒,你看你多活了好幾歲,都不如小孟兄弟看得明白。」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8
九十二 席上風

    姜勤忙站起身來,垂首道:「兄長。」

    姜期走進來,身後只跟著一個朱強。看她神色鬱鬱,道:「怎麼,傷心了?」

    姜勤搖頭,旋即不悅道:「是生氣。我幹嘛要傷心?為了他?我氣恨自己瞎了眼才是真。」

    孟帥一聽這話,就知道她心裡依舊介意,只是誰也不好說什麼。

    姜期轉而對孟帥道:「小妹還罷了。我倒奇怪,你從哪裡來?」

    孟帥解釋道:「我從沙陀口來。」

    姜期被他氣笑了,道:「我不知道你從沙陀口來?問你為什麼至此?咱們一起夜宿大道邊,過了一晚上就不見你的人影了,結果你出現在這裡,難道一句解釋都沒有?」不等孟帥回答,姜期又道,「你小子無組織無紀律,應該扔進軍營裡操練幾年才是。」

    孟帥無奈道:「好吧。是我錯了。」

    姜勤在旁邊道:「兄長,這也怪不得他,是我抓他過來……「

    姜期搖手道:「不是那回事,你少說話。況且你自作主張的事,我還沒說你。」上下打量他一遍,道:「我問你,你剛才說的什麼意思?什麼叫我不想攔阻?」

    孟帥無心賣弄,只道:「是我瞎猜的。從常理上講,您能攔得住而不攔,要麼就是客觀上不允許,要麼就是主觀上不願意,大概也就不出這個範圍吧。」

    姜期沒聽過什麼主觀客觀,但大體能明白她的意思,略一思忖,道:「還真是這麼個道理。我是既不允許,也不願意。勤兒,你果然想要進京嗎?」

    姜勤反而奇道:「離開涼州,直入中樞,那不是爹爹的夙願麼?」

    姜期道:「父帥有志於此三十年矣,也不差一日兩日。我問的是你。」

    姜勤道:「我?我……我不想。倘若我想,剛才我就不會自己回來了。」

    姜期點頭,道:「今日你若不回來,我也不允許你上京。現在上京,名不正言不順,只能任人擺佈。有朝一日,你我一同上京,堂堂正正策馬進了玄武門,就算是天子,你願意怎樣就能怎麼樣。」

    姜勤長出一口氣,道:「真有那時,我還和他胡纏什麼?罷了,知道是爹爹的大計我就放心了。」她搖了搖頭,突然又道,「只是便宜了唐家,太令人不爽。」

    姜期笑道:「談不上便宜不便宜。我們和唐旭心照不宣罷了。他在中央,我們南進,兩家互有照應。只能說方向不同。」

    姜勤道:「難道我們兩家是盟友?那我和唐羽初的爭端算什麼?」

    姜期笑道:「算私誼。我們可不參與。我們兩家雖然不算敵人,也不是什麼盟友,更談不上通家之好,兒女們的事無關大計,也不好多問。」

    姜勤抿著嘴,不再說話,過了一會兒,道:「我還是回去吧。軍中比這裡痛快些。好好地跑來做什麼『大事』,真是沒事找罪受。」

    姜期便笑道:「是了,準備了酒菜,咱們喝一杯就沒事了。」

    孟帥心中轉了幾個念頭,心道:姜家擺明了不要這擁立之功是什麼意思?以虛名換實地,把大義讓給唐氏,自家要在北邊佔實地?這買賣值得麼?

    雖然下圍棋講究「金角銀邊草包腹」,但活生生的政治體系下,尤其是古代王朝的體系中,大義的名分很重要的吧?因為嫌麻煩就拋棄現成的名義,將天子拱手讓人,這算不算目光短淺?

    不過心裡轉了幾個念頭,孟帥又暗道:我又沒長著前後眼,不知道這裡面的實情,光靠幾本書幾集電視劇和旁人的幾句話要評判天下大事,不免說笑話吧?誰知道現在進京,是當曹操還是當董卓呢?

    當下開出酒宴,姜期等一起入席,也沒叫外客相陪,就姜勤,姜期,慕容女,朱強和孟帥五人,團坐了一桌。

    雖在玉劍關,酒席也整治的十分豐盛。孟帥難得見到這麼多新鮮菜蔬。要知道涼州這邊跟他所知道世界的涼州氣候民風大體相同,平時的飲食都是大塊的牛羊肉,大張的烙餅和大個兒白饅頭。能有「肥雞大鴨子」都算清淡菜餚,更不必說蔬菜了。

    席間,姜期讓了一圈酒,道:「都是自家人,再讓就繁瑣了。大家放量吃喝,自己給自己洗塵。這段時間大家都辛苦了,今天告一段落,明天再上征程。」眾人答應一聲。

    姜勤對孟帥讓道:「你嘗嘗那邊的熏魚。這邊能吃到魚,可是不容易。」

    孟帥雖然腹誹:熏魚也是魚?但還是謝過,夾了一筷子,吃到嘴裡除了咸,也略有一點魚鮮味,客氣的讚道:「味道不錯。」

    姜勤道:「自然,這大概是兄長帶來的。用的海魚醃製的,你久在涼州,怕不知道海魚的滋味吧。」

    孟帥暗道:你來驢我?欺負我沒吃過魚?這不就是尋常青魚嗎?海魚醃出來哪是這個滋味?虧你們還當寶貝,我看你們才是土包子。果然在涼州久了,就是大帥家裡也不靈。

    當然這話不能明說,孟帥繼續吃菜,這裡可不興挑三揀四,能吃到雞鴨就不錯了,魚蝦什麼的果然還是高攀不起。

    這時朱強又問道:「孟兄弟,咱們就不回涼州了。你往哪裡去?是直接跟我們回甘州,還是回家,等明年春天去軍府報到?」

    孟帥道:「我當然回涼州。去甘州的事還沒跟家裡稟報過,不好現在就出門。況且年底我還有事。」

    年底還有一個「天幕」,孟帥至今不知道那是什麼,但總歸要去一趟。

    姜勤奇道:「你要稟告家人,要回涼州麼?那不是應該跟我回甘州麼?」

    孟帥愕然,姜期反而替他解釋道:「也不只是少軒,孟兄弟還有椿台在堂。當然要回去辭別。」

    孟帥再次愕然,問道:「什麼意思?我哥哥怎麼了?」

    姜勤笑道:「咦,你不知道麼?是了,他未必跟你說了。你兄長鐘少軒就是咱們總師大人,在都督府那是大名鼎鼎的人物。」

    孟帥「啊?」了一聲,道:「總師,那是做什麼的?總工程師?」要是這樣的話,還真專業對口。鐘少軒大概是孟帥在這裡見過,最能搞技術的人。他倒沒想到自己這位未及弱冠的兄長在甘涼已經有了這樣的地位,怪不得他老是不在家呢。

    話又說回來,孟帥能被姜家另眼相看,幾次胡亂出手還能被原宥,恐怕還是這位兄長的功勞吧。

    姜期點頭道:「正是咱們天工營的總都料師。少軒手下巧奪天工之處,也不遜於封印師。你要去了甘州,可以先住在他的府邸,放假也有地方去。本來若不是少軒在,就應該再給你一個地方安置,現在倒也不必了。」

    姜勤道:「倘若不是總師大人在,就算我看好你,也不能叫你去羽林府。那裡人人都是府內子弟,倘若外人陡然進了,他們定有議論,對你也不好。」

    朱強本來一直沒說話,這時突然道:「依我看,孟兄弟在制軍府就挺好,何必定要進羽林府?倪將軍也不是大度的人,眼裡只有當年跟著都督的老兄弟,稍微後進一點就看不上了。孟兄弟真沒必要為了個『羽林』的名分進他的地盤。」

    孟帥臉色一變——朱強一向沉默寡言,更不是隨意褒貶旁人的人,這時突然說出一番話來,肯定是那個倪將軍已經到了臭名遠颺,不說他才是不正常的地步。

    果然姜期對此並未發表反對,只道:「可不是為了『羽林』的名頭。我有一個計畫,過幾年從羽林中再立一營,徹底和軍隊分開,從外轉內,專負責武林這一塊。到時候把孟兄弟也要過來,還有咱們早就放在羽林的幾個孩子。從羽林周轉一次,比較方便。」

    姜勤訝道:「那不是和影……重複了麼?」

    姜期道:「是明不是暗,當然是不一樣的。」當下也不再說,又吃了一杯酒,道:「我其實還有一個計畫……」

    姜勤笑道:「啊喲,今天是發佈計畫的好日子麼?難得難得,鼓掌鼓掌。」

    姜期笑瞪她道:「難得今天在場的都是我信得過得人,多說兩句怎麼了,你別給我這兒裹亂。我是想,把咱們自己的封印師隊伍該拉起來了。」

    在場除了孟帥,眾人臉色都是一肅。連只默默吃酒的慕容姑娘都抬起頭。

    姜勤沉默了一會兒,道:「兄長好想法,可也難了點吧?我知道你是因為最近入手的那筆印坯才有這個意向的。可是光有財產資源可沒用啊。老師怎麼解決,徒弟呢?倘若這次見到折柳堂,還有幾分可能,但到底也沒見到。你去找那高崎,後來怎麼樣了?」

    姜期「哦」了一聲,轉而問孟帥道:「高崎怎麼樣了?」

    孟帥頗為尷尬,道:「死了。」

    姜期對姜勤道:「那就是死了。」

    其實他本來派了朱強在後面跟著孟帥,但朱強無意中窺見了壽王、惠王以及昭王一干人等的行蹤,自然以此為重,沒有再盯著高崎這點小事。也是他回來帶了消息,才有姜勤夜追這一系列事的發生。

    姜期又道:「就是高崎不死,也幫不了我們什麼,他本來也不過一個學徒而已,若請他來教授,怕我一百年也得不到一個封印師。」

    姜勤道:「那大哥有什麼籌謀?」

    姜期道:「我也只是想想。正好有一個機會,就在今年年底。如果運氣好,說不定老師和學生的問題就能一發解決了。」

    孟帥心中一跳,登時想到了「天幕」二字。

    難道姜期也有天幕的邀請?倒也說得通,到底是一方大員,就算是傳說的神乎其神的天幕,既然自己都有機會,更不必說其他人了吧?

    說起來,自己獲得封印師天賦也有幾日了,可還沒看過師父留下來的捲軸,看來回去要加緊了,別到時候進了天幕,連封印師學徒都不是,那就真成了暴殄天物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9
九十三 開玉匣

    第二天清晨,幾人轉道回沙陀口,因為這次不比來的時候心急,便一連走了三天,搖搖看見沙陀口的城牆時,已經是第三日的黃昏。

    在沙陀口的官道上,姜期他們和孟帥分手,姜期對他道:「孟兄弟,咱們春天再見。現在羽林府的手續沒辦下來,且等等看。具體的情況,到時候傅兄弟會通知你的。傅兄弟可是個慷慨的人,上銀寧的盤纏他也都包了。」

    孟帥笑道:「多謝少帥,多謝勤姐,多謝朱大哥,還有慕容姑娘。那就明年春天再見了。」

    姜勤笑道:「說起來,這個月總師好像請假回家探親了。你回頭回家看一眼。」

    孟帥想到鐘少軒,應道:「是。」要是只有鐘老頭在家,他回不回去也兩可,但若鐘少軒要回家,那就非回去不可了。「

    慕容姑娘一直沉默寡言,這時突然道:「如果見到慕容佳,告訴她我在銀寧。」

    孟帥道:「是。敢問姑娘上下……」

    慕容姑娘道:「慕容佩。」

    回到了住宅,百里曉居然不在。

    孟帥也不覺得奇怪,算算時辰,他很可能出去喝花酒了——傅金水藉口國喪,把沙陀口明面上的風化場所都封禁了,但架不住蛇有蛇路,鼠有鼠道,百里曉消息何等靈通,嗅覺何等靈敏,找個把暗門子那是輕而易舉。

    不過……

    他顯然把百里曉的格調想的太低了。

    孟帥一進門,就見桌子上放了好幾張信箋。最上面一張是百里曉留給他的。拆開來一看,說的是在傅將軍支持下,郭家堡和八仙劍派不日開戰,問他去不去觀戰。百里曉自己已經去了,孟帥若想要去就趕緊來。

    孟帥看了一眼時間,是前天留的,登時興味索然。

    武林人士打架,就算再厲害,也不是大軍攻城,一兩日間怕是都打的一塌糊塗,接近尾聲了,還觀什麼戰?再說他現在的武功,好像沒有到可以圍觀這種層次的戰鬥全身而退的地步。倘若百里曉在,跟著他一起去倒也可以,但現在百里曉自己離開了,他可不往那裡湊。

    然後就有郭寶茶給他的信,沒什麼實質內容,就是問他去哪兒了,怎麼還不回來。最後提到把慕容佳接走了,以後有日子再見。

    孟帥眉頭一皺,把慕容佳接走沒關係,不過慕容佩那句話就帶不到了。好在郭家堡沒長腿,也不會跑,大不了去郭家堡送信去。

    最後一張,是傅金水留的。

    看完傅金水的信,孟帥糊塗了,心道:十七日早上丑時三刻,去刺史府是什麼意思?

    算算時間,十七日就是後天,那倒也趕得及,但是醜時三刻……

    那不是早上兩點多?

    就算這個時候的人起得早,那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啊。哪有夜裡兩點出去活動的?要不是這封信約的地點是刺史府而不是荒郊野外,他還道是江洋大盜捏造的謀財害命的通知呢。

    去不去?

    孟帥無奈,他現在跟姜家這些人關係越卷越深,漸漸地沒了拒絕的餘地。像傅金水雖然不是他的頂頭上司,但也是本地最大的官,他也有許多需要傅金水照應的地方,就這麼一紙,沒有理由,還真拒絕不得。

    罷了,那就去吧。

    孟帥下了決心,打算明天休息一日,後天也不睡覺了,直接去刺史府熬一通宵。

    沉沉的睡了一晚上,孟帥起床打了一趟拳。發現一個做飯的也無,才想到百里曉提起,因不放心這些人看家,怕他們弄壞了東西,就先將家人放了幾日假。孟帥心中不爽,只得喝了點涼水,出門覓食。

    在巷子口攤子上要了一碗豆漿,孟帥轉身去買油果子吃,卻發現賣油果子的老闆沒出攤兒。

    略帶遺憾的搖搖頭,孟帥問旁邊賣茶葉蛋的道:「今天隔壁的攤子沒出來?」

    賣茶葉蛋的笑道:「有好幾日沒看見她了,好好地一個油果西施,不知往哪裡去了。」

    孟帥聽得「油果西施」,不由好笑,那賣油果的老闆娘當然有幾分姿色,那分跟誰比,跟賣煎餅的大娘比,自然也算個尤物,但要跟真正的美女比,比如郭家姐妹……

    想到郭家姐妹,孟帥臉色陡然一變,將一串錢扔給老闆,回頭就走。

    來到小巷子最裡頭,就見大門閉著,但仔細看時,並沒有關嚴實。孟帥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光線太暗,並沒有發現其中蹊蹺,這時便看出不對來。

    小心翼翼的一推門,大門洞開,流動的空氣撲面而來,卻沒有一絲聲響。

    果然不在了?

    孟帥剛才吃早點的時候突然想到,郭寶蓮把小巷視為自家花園,在巷子口設有暗樁。雖然孟帥從來沒弄清楚暗樁到底是哪一家,但是從郭寶蓮身邊的人來看,年輕漂亮的女油果西施,自然嫌疑最大。

    如果她突然不見了,是不是說明暗樁撤消了,也就是說,郭寶蓮不需要了?

    慢慢走進宅院,滿地黃葉堆積,屋門大開,果然已經人去屋空。

    孟帥略一嗟呀,便也覺得順理成章。郭家和八仙劍派正在開戰,郭寶蓮身為雙方連接的紐帶,自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想必已經帶著所有的家底參戰去了。

    也不知道她和傅金水的談判怎麼樣了,郭家終究是和八仙劍派對戰,傅金水也沒有撤回對郭家的支持,想必談判失敗了吧?

    這麼說來……

    孟帥出了門,又進了對門。

    但見對門也成了空屋,高崎不在了,服侍他的童子也不見了蹤影,院子裡原有的還能值點錢的東西,全部不翼而飛。看來高崎死後,遭了人家「卷包會」。

    反正身外之物,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便宜了那童子也沒什麼。

    這麼說……巷子裡就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是街道之王了?

    哈哈哈哈哈……

    孟帥仰天長笑,驚起烏鴉無數。

    一直笑到孟帥對自己的智商產生了懷疑,他才停了下來。隨意地看了一眼荒廢的空屋,也就大搖大擺的走了出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孟帥多看了一眼,就見影壁牆上有東西,隨手拿下來一看,竟是半本殘缺的筆記,料想是高崎寫的,也勉強算的好東西。他身有龜門秘傳的寶貝功法,倒也不稀罕這個。再說高崎要是水平高,也不會這麼多年連一個印都沒學會了。

    但好歹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孟帥也就笑納了。

    回到自己屋裡,孟帥看著那半本破筆記,想到了自家的捲軸。左右今日無事,又是不怕洩露天機的大好機會,不如把自己身邊見不得人的東西都拿出來曬一曬。

    比如說,那個被無數人爭搶的盒子。

    孟帥將那個不過手掌大小的盒子拿出來,黑黝黝的盒子在不反光的時候,看起來如此普通。但真正在有光亮的地方放著,玉一樣質地卻又籠罩著柔性的虹彩。

    他將自己分別得到的兩個玉環嵌進去,手指同時發力,向下一按,只聽咔嚓一聲,盒蓋彈開。

    盒子裡面……又是盒子。

    這麼小的盒子裡面,整整齊齊放著兩個盒子,每個盒子都是薄薄的白玉雕成的,上面密密麻麻刻滿了鬼畫符的一樣的圖案。孟帥可以清晰的看見上面被封印的痕跡。

    兩對丹藥。

    這是孟帥唯一的印象。

    他並沒有打開兩個玉盒,就有了這樣的印象,因為這玉盒的皮實在是太薄了,薄的近乎透明,每個盒子裡兩枚丹藥的影子清晰可見。

    除此之外,這盒子他打不開,細密的封印沒有捷徑可走,必須要用封印術破解,雖然這玉盒似乎一摔就開,但孟帥有預感,如果動粗,恐怕會有不測的後果。

    在這時,他才有一個念頭——或許這就是真正的,全部的寶物。

    也就是榮昌用皇帝的財產置辦的珍貴寶物。

    丹藥的價值,可不是用數量計算的。也不是按照品級擺等差數列。高一品的丹藥的價值比低一品的差了何止十倍?何況到了三品以上,就是真正有價無市的寶物了。這丹藥的排場如此之大,恐怕三品也不止。傾全國之力弄到的丹藥,倘若不是傳說中的那些仙品聖品,就真對不起大夥這通瘋搶了。或許就連傳聞中那些動輒千百記的丹藥,都抵不上這兩對丹藥值錢。

    可惜孟帥只對草藥有研究,對丹藥的知識近乎空白,就算他精研此道,也無法對著玉盒裡兩個影子說出子丑寅卯來。

    說不定,連榮令其也不知道這丹藥到底是什麼,恐怕只有榮昌和折柳堂老二位真的知道其中的秘密吧。

    折柳堂已經死了,榮昌……大概在姜家手裡?

    等到上銀寧的時候,若有機會打聽一下就好了。雖然榮昌保衛的肯定嚴密,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尤其是昭王進京登基後,榮昌的價值應該會慢慢降低,到時候孟帥就有機會了。只是要保佑榮昌別死在那之前就好。

    還有……就是趕緊把封印術操練起來,別到時候知道寶貝是什麼,卻不得其門而入,那時候憋在心裡可就憋壞了。

    孟帥拿起久違了的捲軸,目光一動,移向了封口處。

    於是他看見了——上面,果然有封印。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49
九十四 初叩門

    雖然看出來有封印,但孟帥還真沒辦法怎麼樣。

    那封印在他看來,是一層灰色的光芒,如果仔細分辨,能看出灰色的光芒是由一絲絲灰色的光芒組成的。

    但也僅此而已。

    如果他再仔細看,想要看清灰色光絲的脈絡時,便覺得頭暈眼花,胸口一陣陣往上犯噁心,將捲軸拋下不看時,也要好幾分鐘才能緩過來。

    結合他看小說的經驗,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可能是……精神力不足?

    超越了自己的精神力上限,就會發生這種情況。如果一心固執的用下去,小說裡那些專有名詞,什麼「走火入魔」、「心神崩潰」之類的就會套到自己腦袋上。

    該死的……還不如沒有精神力的天賦呢,至少什麼也看不見,不會眼暈。

    孟帥心中暗自揣測,自己從那個女人那裡奪來的精神力,大概也不過爾爾。高崎本身也不是什麼天賦異稟的人,何況還不如他的他母親。自己說不定剛剛達到下限,甚至還沒有達到封印師的下限。

    孟帥有些惋惜的嘆了口氣,不過也不著急,世界樹裡還有一位折柳堂的屍體。無論怎麼說,一個天下聞名的封印師國師,精神力天賦應該不會太次吧。

    不過……孟帥有一種感覺。封印師的世界,與這紅塵相交的只是冰山一角。搞不好,在俗世大大有名的封印師,在他們自己的圈內根本不算什麼。

    還記得封印師聚會的名字嗎,天幕!

    一道天幕,隔絕的恐怕就是兩個世界吧。

    先放下自己的捲軸,孟帥翻回頭去看高崎的筆記。

    高崎既然是比較低級的學徒,應該記錄的都是些入門的基礎,孟帥怕龜門的封印術級別太高,又沒有師父在旁邊指點,先看些淺顯的筆記熟悉一下也是好的。

    翻看第一頁,孟帥差點想馬上合上。

    這筆記記得也太亂了。

    豎排版的墨字,他本來就看得比較累,何況也不知道高崎怎麼記得,東一筆西一筆,凌亂散落。孟帥一看就知道,這不是抄的,就是聽寫的。

    當初初中記筆記的時候,他也是這麼邊聽邊寫,還有各種變形、諧音的字體,除了他自己,誰也看不出他寫的是什麼。

    這高崎寫的和他是一個風格,唯一的好處就是毛筆字,所以個頭比較大。但正因為是毛筆,各種塗抹刪改都是用墨,看得人頭大如斗。

    孟帥無奈,只好另外拿出紙筆,將能分辨出來的字先謄寫下來,然後再讀一遍。

    這麼一來,就耗費了不少功夫。好在他這一日沒有什麼事,一連謄寫了五張滿紙,放把開頭序言的部分寫完。

    一般學習一門課程,第一課必定是緒言,也就是介紹這門課程怎麼怎麼重要,學習了有多大的好處,順便介紹一下歷史淵源。高崎的筆記也是如此。

    從高崎字體來看,文化程度有限,也虧了如此,他寫的都是大白話,孟帥一眼能看懂。

    仔細閱讀了前面的序言,孟帥用自己的語言整理了一遍,這才覺得,自己對封印師的理解有點偏差。

    在他看來,封印師對應的應該是**於武者的另一個職業,有點像魔法師和戰士,兩者應該有完全不同的體系。

    現在看來,封印師並沒有**於武者之外,應該還是一個輔助職業。

    最明顯的,是封印師的根基——力量。

    孟帥一直覺得,封印師所掌握的力量,應該是精神力。但是書上已經涉及到了,封印師的力量和武師並無二致,都是用的身體的力量,外家的氣力,內家的內力。最好的當然是內力,實在沒有,氣力也可以湊活。精神力只是起到輔助的作用,用來駕馭力氣。

    用了精神力,氣力可以進行實質化的變幻,達到一般武師無法達到的細膩神妙的境界,精神力越高,對氣力的操縱越好,如臂使指,封印起來也更得心應手。

    但封印師想要晉級,最終依靠的不是精神力,而是力氣,就是武道。武道越強,越能支持高級複雜的封印,封印師的等級才會提高,而精神力是永恆不變的。

    即使是封印師,似乎也沒有鍛鍊精神力的方法,至少高崎的筆記裡沒寫。所以封印師能做到封印是有上限的。封印師的晉級也很簡單,學會封印的方法,練習熟練,慢慢的將武功等級練上去,直到達到精神力無法操縱的上限為止。

    什麼啊,也沒什麼技術含量啊。

    孟帥心中不滿,封印師比起武者,更是純粹的天賦決定論。因為封印師的上限只能做減法,不能做加法。要是天生的精神力似海,輕輕鬆鬆的就能成為了不起的封印師,要是精神力有限,那麼就算再努力,也趕不上別人的腳底。

    多麼無聊的職業啊。

    只是孟帥卻忘了,封印師的晉級是伴隨著武師的晉級的。武師晉級的坎坷,也是非常誇張的。多少人一輩子卡到三流舉重的境界,無法前進一步。倘若不是武者天賦和精神力天賦雙重出眾,是絕對無法往上升的。更何況封印師比武師在練武的同時,還要加練複雜繁瑣的封印術。

    武者為了節省時間衝擊更高的境界,是連內外雙修都要捨棄的,不然人生幾十年根本不夠修行,就這樣沖上先天境界的還是鳳毛麟角,何況要再加封印術的修行?正因為如此,好的封印師才更稀缺。

    孟帥沒想到自己的困難,只能說是看人挑擔不吃力,自己挑擔壓斷脊。他內外兼修有龜門的龜息功可以走捷徑,封印術可就沒這樣的好事了,到時候還有的麻煩。

    除了這一點糾正,其他的倒和孟帥想的沒有什麼出入。

    比如封印師的等級,學徒以上,分為初等、中等、高等封印師,分別對應著三重、六重、九重封印。

    孟帥一見之下,暗道:毫無創造性,還不如武功的等級,至少每個等級有兩個字不明覺厲的短語,聽起來也更加高端。這些封印師為什麼不在製作繁複的封印間隙,把自己的職稱美化一下?

    其次就是封印的實質。

    孟帥看到這裡時,突然發現自己以前沒有發現的一個點——榮昌為什麼把全部身家換了丹藥之後還要換玉石?姜期收買高崎的時候為什麼也要帶玉石?

    因為玉石是封印的基礎,又叫做印坯。

    有一個誤會來源於孟帥第一次見到封印,就是水思歸給他演示的那次封印。當時水思歸是一氣呵成,沒有任何附加,直接用手指勾畫出封印,一下子就打進了鐵劍裡。才會讓孟帥心中認定,封印就像符籙,隨發隨動。

    但實際上,無數事實證明,水思歸才是不正常的那個。無論武功還是封印,都是。

    真正的封印製作起來極其繁瑣。首先要熟悉印圖,然後把印圖用精神力操縱著氣力,刻畫在一塊玉石上。這個過程往往很長,大概需要幾天乃至一個月,因為即使是最簡單的印也需要大量的力和精神,封印師一次能勾畫出一筆就很不錯,複雜的封印動輒就要個把月,期間刻畫的手法,力量的使用,精神力的支持乃至玉石的質量有一點瑕疵,便功虧一簣,更耗資無數。

    之後就是最終決定性的一瞬間,用封法將印坯裡的印打入封底——就是要封印的器物當中,形成一件「封印器」。這個過程倒是只有一瞬間,但成功率低的嚇人,即使是高明的封印師,也難保證不出意外。一旦失敗,封底出現瑕疵不說,印坯更是全毀。

    對封印師來說,印的製作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封,或者說是封法,也叫封咒。印圖流傳於天下,一個「開鋒印」,每一個封印師製作出來的印坯只是質量有高下,本質並無區別。但封咒帶著個人,或者說各個傳承鮮明的烙印,像武功中的秘傳,決不能外傳。有經驗有閱歷的封印師可以從封印武器的手法推測出封印師是誰。

    另一方面,封印師的消耗資源,大部分在玉石一項。但就是這一項就拋費不小。好玉石的價格可是價格驚人。而且印坯再怎麼保養,被封印一次之後就靈性大失,幾乎不能再次使用。可算得一次性消耗品。珍貴的玉石產量本來有限,哪經得起這麼消耗?到今日,市場上幾乎見不到足以做印坯的好玉,即使是成了名的封印師,也不得不在廢棄的印坯或者類似的石頭上做日常的訓練。

    所以可以理解,高崎看到面前堆積的玉石,是多麼的震驚和欣喜了。

    孟帥將來,如果要走封印師的路,這些消耗都必不可少。

    看到這些介紹,孟帥突然皺了皺眉頭,有些疑惑——自己到底要不要走封印師這條路?

    或者說,有什麼必要的理由要兼項封印師?

    學武是他的興趣,也是在亂世中生存的必要,更是被無數小說灌輸進腦海的執著信念。但封印師這個繁瑣、費錢又浪費生命,雖然受尊敬但可能拖延武學進度的輔助職業,真的是他的好選擇麼?

    孟帥搖頭,水思歸的形象一閃而過——倘若他最後還是選擇封印師這條路,最大的原因應該也是不願意辜負師父的厚望吧。

    隨意的將筆記收好,孟帥翻回頭睡覺,夜裡還要起來赴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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