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2065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8
五十七 飽私囊

    那幾個大漢本在地下送東西,這時聽到突兀的一聲,都是一怔,回過頭去,就見一個瘦小的身影堵住門,都是莫名其妙。

    登時有那領頭的笑道:「什麼他媽……」一句話未完,只聽機括聲響。

    孟帥只道如今情勢,靠喊叫是不行的,需要立威,這弩箭不是手槍,不能拿著就嚇死人,須得射出來看效果,因此瞄準領頭的就是一箭。

    嗖的一聲。一道烏光閃過。

    砰!

    那大漢的腦袋如爛西瓜一般,立刻爆開,紅的白的濺了一牆。

    如此慘烈的情形,別說剩下的人嚇呆住了,孟帥也是一陣嘔心,差點吐出來。

    他倒忘了,這是封印過的弩箭,哪裡是尋常弓弩的勁力可比的?比那偽雌雄雙盜手中封印過的弓箭還要厲害。

    眼見眾人被震懾住,孟帥壓下滿心的不適,站在門口,大有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架勢,大喝道:「哪一個再動,這就是榜樣!」

    眾人被他嚇住,瑟瑟不敢出聲,孟帥退出門檻,端著弩機,冷笑道:「你們都靠牆蹲下,抱著頭。」

    那幾個大漢面面相覷,有一人炸著膽子喝道:「好小子,這是郭府……」話音未落,只聽砰地一聲,又是一響。那人一聲沒吭,頭腦炸開,追隨第一人而去。

    這一次眾人那還敢多說一個字,個個抱著頭蹲下,身子兀自瑟瑟發抖。

    孟帥本不是濫殺之人,但也知道自家情形,身陷險地,若不能一舉懾敵,便是自尋死路,因此下手毫不容情。

    讓眾人蹲好,孟帥看了一眼唯一一個在外面的大漢,將他一腳踢起,滾了幾步,正好滾落在自己出來的牢房前面,叫道:「勤姐,那個你來制了。」

    只聽勤姐道:「是了,從鐵欄杆當中伸出一隻素手,將那人脖子卡主。

    孟帥心道那勤姐來頭比自己大,手段也比自己多,交到他手上必然無錯,便專心對付裡面這一群。

    到這時,他才有心打量裡面。

    但見最裡頭這間地下室,比他剛剛呆的那間牢房打了三四倍,裡面堆滿了一箱一箱的東西,真是倉庫一樣。那幾個大漢打開了幾口箱子,往裡面放東西,看樣子都是用桑皮紙包的紙包,孟帥用鼻子一聞,氣味有些混雜,但還是隱隱聞出些藥味來。

    難道裝的是藥材?

    孟帥心裡頭暗自計較,喝道:「你們幾個,誰是領頭的?」

    那幾個大漢抱著頭,過了一會兒,才有人小聲道:「回……大爺,頭兒給你射死了。」

    孟帥道:「是嗎?那是他活該。剩下的你們幾個,誰比較大?一樣大麼?乾脆,你們就按照年頭順序排好了。」

    剩下三人面面相覷,只得按照他的指示排好了,孟帥指著中間的人說道:「你過來回話。你們其他幾個人,誰要是插口,就跟他們兩個一樣。」

    其他兩個大漢都道不敢,中間一個人戰戰兢兢上前,道:「少爺。」

    孟帥現在才想到,不知從何問起,隨口道:「你們是大公子的人?」

    那大漢道:「是,小少爺是哪位公子的伴當?」

    孟帥一愣,隨即明白是那人的試探,卻立刻順桿爬道:「你管我跟哪個公子,你是不想回話了?」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小的立刻回話。」心道:我就說,郭家哪能進外人?這必定是哪位公子的心腹伴當。這麼無法無天,不是三公子,就是四公子,我看還是四公子的多。

    孟帥見他亂轉眼珠子,就知道他在胡猜,也不點破,道:「你們替大公子送什麼東西來了?」

    那人道:「回少爺,這是……是藥材。」

    孟帥道:「胡說。郭家什麼矜貴藥材沒有?要你們偷偷摸摸的運來?」其實他心裡信了八分,因為他自己認得藥材的味道,但也就像他疑惑的,郭家就是做藥材生意的,郭大公子又是掌家的大公子,什麼好藥材沒有,至於像做賊似的往地牢裡運藥材?

    那人道:「是……是……這個藥材,有點……」

    孟帥自然猜到不是好來路,但又有什麼不好來路?郭寶茶說郭家走私,但既然走私,那就是整個郭家堡的事,何必在自己家裡藏著掖著?

    難不成郭家大公子還是個山大王,往家裡運賊贓不成?

    一想到這裡,孟帥突然脫口道:「雌雄大盜。」

    那人臉色大變,低下頭來,心道:這可是你自己猜到的,不是我說的。四公子知道了,自找大公子去,大公子知道了,也別來找我。

    孟帥心頭雪亮,郭寶茶早說過雌雄大盜來的蹊蹺,果然是大公子辦的。

    這也奇怪了,這等有破壞無建設的事,應當是想篡位的人做的,用來挑唆關係或者擠兌當權者。這大公子早早當家,大權在握,做這種鬼鬼祟祟的事幹嘛?

    不過,這都是郭家的內事,跟他半分關係都沒有。

    孟帥道:「我記得每次藥材至少也有好幾大車,這裡都不夠一次的量吧。」

    那人道:「是。不過那大宗的藥材,一來不好藏,二來大公子也不稀罕,都就地燒了。這些都是精選的,有價值的,才藏在這裡。」

    孟帥暗喜,道:「多少是有價值的?」

    那人道:「都是七品以上的藥材,才能收進來。」

    孟帥目光在倉庫的箱子上一轉,暗道:媽蛋,這下抄上了。我多了好多精華。

    按下心中的爽快,孟帥咳嗽道:「大公子像你們這樣得用的人,還有多少?」

    那人苦笑道:「我們哪是什麼得用的人?郭家堡一千來人,像我們這樣的至少有八百。大公子身邊要擠進去,至少要舉重上層的修為,要是倚重心腹,也要生風境界啊,那也有二三十人。」

    孟帥心道:「生風境界有二三十人?那可真是不少。不過郭家堡裡郭大公子是大半個主人,這應該也是郭家堡大半的力量了。」

    多問了幾句郭家堡的情形,孟帥又道:「這個地牢,是大公子的私牢了?」

    那人道:「是,明面上沒這麼說,不過郭家四座監牢裡,就這裡都是大公子的人。」

    孟帥心道:一個郭家有四座監牢,這不是惡霸麼?又道:「和我們……咳,昨晚抓來的人,往那裡去了?」他剛剛掃了一眼,監牢之內並沒有那昭公子在,畢竟和勤姐是一路的,也該問上一句。

    那人瞠目不知,道:「什麼?我剛剛從外面劫……回來,不知道啊。你說的是姓榮的那個麼?」

    孟帥心頭一跳,道:「姓榮的?你們抓的姓榮的?」

    那人道:「是抓了個吧?我剛剛進來的時候,聽到他們說來著,那人好像是特別要緊,從沒見過大公子那麼緊張的,都是親自關押的,都不知道關在哪裡。我是真不知道,您要一定要問,就找外面那幾個看牢的,或許還知道個影子。」

    孟帥心道:榮令其原來糟糕了,落在郭大公子手裡,那還有個好?我要不要去救他一把?於是問道:「是麼?外面的人不是給你們放倒了麼?我要怎麼問他們?」

    那人笑道:「就是一般的悶香,兩瓢涼水就醒過來了,少爺只管問就是了。」

    孟帥心中一動,問道:「你們用了多少悶香?不怕誤了他們交接麼?」

    那人道:「沒事,我們那悶香也就管三四個時辰,他們十二個時辰才換一次,這次交接怎麼也要天黑呢,那時他們早就醒了,不怕驚動了旁人。何況……就是後來的人發現了,都是大公子的人,心照不宣的事兒,誰敢多嘴?」

    孟帥心道:「那就好了,真給配合。」淡淡道:「你腰間那是什麼?」

    那人一摸腰間,道:「腰刀。」

    孟帥道:「很好,提起刀把,給他們每人一下。」說著指了指旁邊兩人。

    那人道:「這……這……」

    孟帥道:「我看在大公子面上,好心饒你們性命,只讓他們昏暈一會兒,你還不肯?那好,把腰刀抽出來,用刀子砍。」

    那人忙道不敢,趕上前去,對剩下兩個人一個人給了一刀把,將他們打翻在地。孟帥從地上下來,給了那人一拳,將他也打暈了,然後每人封住三道大穴,非十二個時辰不能動彈。

    思量了一陣,他猶嫌不足,心中一動,將這幾個人扒的赤條條的,身上東西一應收走,再用三人的腰帶將他們手腳捆上,又把嘴塞了。料想他們就是醒轉,這等情勢下,一時半會兒也不能脫困。

    做完了這些事,他這才笑逐顏開,隨手打開一個桑皮紙包,但見裡面是一根上好的首烏,又粗又壯,顏色烏黑,顯然至少有七品,再看其他紙包,也各自包著上好藥材,就憑這些藥材,在外面價值不下萬兩白銀。

    他喜歡的連連搓手,心道:我就說否極泰來,這兩日倒霉到家了,這就是補償。依我看來,就這些東西還不足以補償我受傷的心靈。

    一面想著,一面將藥材全都用草藤抓緊黑土世界,這才出了地下室,反鎖上門,往夾道外面走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8
五十八 開枷鎖

    孟帥從地下室出來,只覺神清氣爽。

    這兩日勞碌奔波,什麼也沒得到,這一票就賺回來了。

    他轉回夾道,路過地面時,發現剛剛給勤姐的那人不見了,忙問道:「勤姐,你那邊收穫如何?」

    勤姐從窗戶上伸手遞給他一張紙,道:「這是郭府的地形圖,可以不詳盡,尤其中心區有缺失,外圍倒是很詳細。」

    孟帥臉一紅,心道:「我雖然問了很多問題,但細究起來,也不怎麼靠譜,還是勤姐的水平高,地形圖也畫出來了。」當下捲起地形圖,問了一句:「那人怎麼不見了?」

    勤姐道:「我怕他在外面礙眼,就把他拉進來了。」

    孟帥奇道:「這窗口不是不夠一個人進去嗎?」

    勤姐看著他,微微一笑。

    孟帥陡然明白她的意思,登時偏體生寒,不敢再往窗戶裡面看,道:「我去……找鑰匙開門。」

    出了夾道門,果然見外面寂靜非常。

    外面是一個小院子,有北房三間,連通著地下牢房,廂房三間,都是住人的。

    孟帥摸到廂房,見裡面倒著四個青衣漢子,都穿著郭府的服裝。

    他用袖子掩著口進去,在那些漢子身上摸出幾串鑰匙,轉過頭,又見牆上掛著幾串鑰匙,都一一摘了,心道:我先去試試,倘若鑰匙不管用,再來找你們。

    雖然鑰匙很多,門戶很多,一一對起來很繁瑣,但孟帥的行程很順利。

    正如勤姐推測的,說是黑牢,這地方也就是一般的半地下室,沒用小說裡描繪的各種各樣奇葩的鎖,一般的鎖頭都是用鑰匙直接打開的,無非是沉重一些,打開的聲響大一些罷了,反正外面沒人,也沒什麼相干。

    連過兩道門戶之後,就能看到兩側都是鐵門緊閉的牢房,因為形式一模一樣,倒令人分不清是哪裡。

    他根據外面長短距離的印象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差不多的位置,卻見兩扇門緊閉,距離十分接近,倒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想了想,他決定都打開,能被郭家關在這裡的,未必是壞人,一起放出來也好。

    左邊的門戶打開,就聽裡面有女子嬌叱道:「誰?」

    孟帥第一個感覺是自己果然找對了地方,但又感覺不像,伸頭去看時,但見裡面坐著兩個女子,三人六目相對,都是哦了一聲。

    雖然不是勤姐,卻也算一個熟人。

    這兩個女子中的一個,正是他從郭寶蓮哪裡救下的丫鬟,另外一個孟帥卻不認得,但也是容貌嬌美的少女。

    那丫鬟道:「你……你怎麼在這裡?」

    孟帥道:「我還想問你們呢。」但緊接著,他就想到了原委,他從郭寶茶那裡出來的時候,就看到這丫鬟和另一個女子一起騎馬奔過,和他與勤姐走的是一條路。既然郭大公子的人在那條路上設卡抓人,那麼把她們一併抓來也不奇怪。

    另外一個女子驚異之色一閃而過,便十分鎮定,道:「小兄弟,你是來救我們的麼?」

    孟帥道:「嗯……啊,是吧。總之,門打開了,你們自便吧。」

    當下退出門去,再打開右邊的門,叫道:「勤姐,快出來。」

    勤姐笑吟吟的翩然走出,道:「麻煩你了,孟小弟。」拉著他的手走出牢門。

    等出了門之後,就見那兩個女子已經先行出來了,兩人看見勤姐,都頗為驚異。

    勤姐看了兩女一眼,便不在意,道:「你打聽到昭公子的下落了麼?」

    孟帥道:「我沒來得及盤問看牢門的,因此還不知道。」他隨手把鑰匙拿出來,道:「這些都是牢房的鑰匙,或許哪一間關著他吧。」

    勤姐道:「既然如此,我問問他們。」說著轉身進屋。

    孟帥差點要跟著過去,突然想起那勤姐的手段,立刻停住。

    正在這時,就聽身後有女子道:「原來……小公子也是被人抓來的麼?」

    孟帥回過頭,見說話的是那不認識的女子,她神色大方的站在那裡,自己認識的那個丫鬟低眉順眼的站在她身後,就是丫鬟的樣子。

    孟帥道:「算是吧,咱們殊途同歸。姑娘貴姓?」

    那女子微笑,斂衽行禮,道:「婢女慕容佳,見過公子。一謝公子回護巧珍之德,二謝公子今日救命之恩。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孟帥回了一禮,道:「不敢,那都是過去的事,今日之事一筆勾銷,就此別過吧。」

    慕容佳聽他說的不倫不類,不由暗笑,微笑道:「今日倘若是小婢有幸救了公子,咱們各有功德,那倒可以說是一筆勾銷。但今日明明白白是公子救了我們,兩次援手之德,公子可以大度不放在心上,我們倘若也當做什麼事情都沒發生,那還算人麼?」

    孟帥瞥了她一眼,道:「那你隨便吧。」

    慕容佳道:「公子哪裡去?要不要到舍下歇歇腳?」

    孟帥道:「你忘了我們就在險地了,怎麼說這麼悠閒的話?」

    慕容佳道:「沒有在險地啊,這不是郭家堡麼?」

    孟帥怔住了,然後才想起來,道:「你……你既然跟她走在一起,應該是郭三小姐的人吧?你們也被抓了進來,不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嗎?」

    慕容佳道:「是啊,不過龍王廟太大,我們幾個小魚兒被人沖了也沒法子。不過就是蝦米還有自己的一畝三分地呢。往東邊走,也有一片地方,是我們可以自由出入的。到了那裡,我也能敬奉香茗鮮果招待公子。」

    孟帥道:「是麼?那下次再說吧。我要出去為上。」

    說到這裡,勤姐走了出來,衣服和之前一樣,手上也乾乾淨淨,但孟帥不自覺的將目光往她指尖移去,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絲血腥味。

    孟帥問道:「可查清楚了?」

    勤姐搖了搖頭,道:「昭公子並沒關押在此地。這些人是真不知道他們在哪兒,這倒費心思了。他們怎麼知道昭公子……我也只問出了其他幾個監獄的所在。」說著她攤開自己繪製的地形圖。

    孟帥看了一眼,發現地形圖繪製的比剛剛看見時更詳細了很多,顯然是又補充了許多資料,這時,他第一次瞥見了,在地圖的角落,有一滴殷紅的血跡。

    擦,細思恐極。

    勤姐指了指地圖上面畫了叉的幾個點,道:「郭府裡,關押人的地點就這三處,我都要一一探到。昭公子若有閃失,我無法交待。」

    孟帥道:「好,那就去一趟,」

    勤姐抬頭看了他一眼,搖頭道:「不,你不要去。」

    孟帥愕然,道:「為什麼?」

    勤姐道:「這幾個地方很危險。你先出去,我自己去就是。」她指了指地圖上的路線,道,「我看了,這地方雖然在郭府,但離著核心區還有一段距離,你從這邊走,穿過幾個夾道就能出府。兩邊雖然都有人住,但都是郭府的小人,魚龍混雜,你是個孩子,輕輕易易就能混出去。」

    孟帥道:「為什麼叫我先走,你道我怕危險麼?」

    勤姐道:「不,是我怕危險。」

    孟帥一怔,隨即明白她的意思,那是暗指自己武功不行,要拖累她。不禁大為不爽,心道:剛剛我才救你脫險,這就過唸完經打和尚?轉念又想:那昭公子和我有什麼交情,我幹嘛要冒險跟著去救他?不去豈不正好。隨即道:「既然如此,我就走了。」

    勤姐當然看到了他面上的不悅神色,笑道:「小帥,給我留個地址,回頭我去找你。」之所以拒絕孟帥前去找人,她當然也有自己的考量,倒不是怕孟帥武功不行,正好相反,她對孟帥評價挺不錯。武功在這個年紀算出色的,又有膽識,倘若他是個一般孩子,不但不會讓他走,還會把他留在身邊,多做觀察,倘若考核滿意,出了郭家堡就會出言招攬。而且若能一舉救出昭公子,就分一分功勞給他,讓他前途有個好起點。

    但孟帥有封印師的潛質,這就不能馬虎了。封印師萬中無一,就是以她家的權勢,也是極為重視的。這孩子有這個潛質,那什麼功勞前途都不必在意,最要緊的,是萬萬不能冒風險,因此她才乾脆利落的拒絕了孟帥。但終究不能真得罪他,因此立刻柔聲軟語,問他的地址。

    孟帥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將自己住處告訴了她,他也覺得,和這勤姐走的近一點沒什麼不好的。

    那勤姐記下了,將手中的地圖交給他,囑咐他小心混出去,能不動手就不要動手,之後再三向他道別,又說兩三日之間,必定上門找他。接著身子一輕,已經如凌虛渡宇,翩然飛上房梁,看不見了。

    見了那勤姐離去時的輕功,既高明更十分曼妙,孟帥不由乍舌,這身法勝過自己十倍,而且從她種種手段來看,最少也是生風級別的高手,那麼自己跟去還真是礙手礙腳的多了。

    突然想起一事,低頭一看,果然見那把封印過的弩機還在自己手中,她也忘了取去,有些不好意思,心道:倘若她真來找我,自有機會還她。不過一把封印武器她都不介意,居然還能忘了,恐怕真的是土豪了。

    目送勤姐的身形離開,就聽慕容佳在旁邊搖頭道:「她這一去,怕是白費了功夫。」

    孟帥回過頭,道:「你這是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她找不到人?莫非你知道昭公子關在哪裡?」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我又沒見過什麼昭公子。但那昭公子也是要緊人物,是不是?郭家堡的監牢是分級別的,越高級的關押的人越重要。那幾處監牢比這裡的級別還不如,當然是找不到那人的了。」

    孟帥道:「既然你知道找不到,剛剛幹嘛不說?」

    慕容佳道:「公子你想去找人麼?」

    孟帥一時語塞,道:「哪有什麼關係?」

    慕容佳道:「是了。我看公子不大想去吧。倘若公子一意要去,我自然實言相告,但公子並沒有再三爭辯,我看你不大想去。既然如此,那女子我並不認得,幹嘛要把郭家的機密事實言相告?說到底,我也是吃郭家飯的人啊。」

    孟帥對她的辯言半信半疑,突然想起一事,道:「那郭家的機密監牢,你是知道的了?」

    慕容佳道:「略知一二。」看她自信滿滿的樣子,顯然不止是略知一二。

    孟帥道:「那我要找一個特別特別重要的人物,你能幫我找到嗎?」

    慕容佳道:「我可以試試。如果是大公子抓到的特比特別重要的人物,我倒能猜到他在哪裡。」

    孟帥道:「那邊危險嗎?要救人有幾分把握?」

    慕容佳道:「倘若是公子自去,那是一份把握也沒有。倘若有我幫助,倒有五分把握,但難得是怎麼將人運出來。」

    孟帥道:「倘若我只去看一眼,不涉及到運人的問題呢?」他有黑土世界在手,運人並非難事。

    慕容佳笑道:「那我倒有八分把握了。嗯,若是選擇時機好,九成把握也是有的。公子要知道,十分把握無論在哪裡都是沒有的,但有我幫忙,若運氣不是十分與您為難,倒也不會失敗了。」

    孟帥道:「好,那咱們走一趟。我有個朋友……熟人失陷在此地,我要去看他一眼,才好安心。」

    說到底,他還是有些放心不下榮令其,為他甘冒奇險闖龍潭虎穴就算了,但若能有七八分把握,何不試一試?到底也是相識一場。

    當然,如果那昭公子真的不開眼的就呆在那兒,孟帥也不好視而不見,行個方便也不是不是可以。

    慕容佳道:「咱們先回三小姐的下處吧。我要做些準備,有些小玩意兒要帶上,去那裡也是晚上比較好。」她目光流轉,在孟帥身上輕輕一曵,道,「況且,我是真的想請公子到我那裡喝一杯茶呢。」

    孟帥剛要回答,就聽肚腹中咕嚕嚕一陣亂響,才熄滅片刻的飢火騰地一聲又再次燃燒起來。他按了按肚子,苦笑道:「有紅燒肉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0
五十九 探地穴

    跟著慕容佳在郭府穿行,一路上果然順順利利,並沒有收到盤查。

    眼見一路家丁打扮的大漢和他們走了對臉,並沒有任何表示之後,孟帥不解道:「他們都認識你嗎?」

    慕容佳道:「認得我?當然不,這又不是三小姐的地方。」穿過了一道月亮門,來到另一處院子,兩個小丫鬟路過,見了慕容佳立刻行禮道:「慕容姑娘,你回來了。」

    慕容佳點點頭,等她們離開,轉頭對孟帥笑道:「看見了?這才是認識我的。」

    孟帥道:「那他們都不盤問你?」

    慕容佳道:「因為他們不認識的人多了。每一位公子小姐都有自己的長隨伴當,有的還是自己從外面招來的,要是見到一個不認識的就去問,那真就別走路了。」

    孟帥道:「那要是混進了賊人,比如你我這樣逃獄出來的,豈不是查不出來了?」

    慕容佳笑道:「除非你自己把自己當做賊,放著好好的路不走,非做出賊頭賊腦,鬼鬼祟祟的樣子,那才惹人注目呢。」

    孟帥道:「那跟我想的不一樣啊。」

    慕容佳撲哧一笑,道:「公子覺得郭家應當是什麼樣子?三步一哨,五步一崗,鐵網攔著,上上下下鐵桶一般,一隻鳥兒也飛不出?那是皇家內院,或者大帥的都督府。郭家也就是一個豪俠而已,他就是有這心,他沒這個力。就是他們家那些公子小姐,個個都有自己的秘密,要給人這麼看著,也受不了啊。」

    孟帥道:「然則郭家高手如雲,總不能把那些門客弟子放著吃白飯吧?想來是把守衛放在外面了。」

    慕容佳微微一撇嘴,道:「外面麼……當然比裡頭嚴了,但是要知道訣竅,也不難進,畢竟那是公家的地方,。郭家當初還有些氣象,不過自從各位公子小姐長大了之後,都往自己房里拉私人,外面就烏煙瘴氣起來啦。除了老爺自己住的正院之外,別的地方就是真進了賊,還不知道誰來管。你要是去各家房頭的書房和私庫,倒有些森嚴氣象。」

    孟帥道:「那監獄呢?」

    慕容佳道:「也是一樣的。公家的牢房好進,個人的私牢難纏。剛剛咱們進的那個算是半個私牢,雖然都知道是大公子的,卻是公開的,守衛麼,也就馬馬虎虎了。咱們要去的,就是大公子最隱秘的私牢,因此算是郭家堡最難進的地方了。」

    孟帥道:「倘若那裡能進去,豈不是郭家堡便能來去自如了?」

    慕容佳道:「十之**吧。除了老爺和幾位公子的臥室,基本上就是如此了。」

    三人到了一處院落,顯然是郭寶茶的私宅,裡面丫頭見了慕容佳,紛紛行禮。慕容佳轉頭對巧珍道:「你去休息吧。叫廚房給送點心過來。」

    慕容佳和孟帥進了院子,慕容佳再問道:「三小姐回來了沒有?」丫鬟都說沒有。

    慕容佳眉頭略皺,道:「小姐到哪裡去了?我還有大事找她商量。」

    孟帥突然道:「昨天郭大公子為什麼要去那條路上設伏?他知道了你們三小姐的別院就在那裡,是不是?他會不會把三小姐一起抓了?」

    慕容佳一怔,臉色沉了下來,顯然頗費籌措,道:「大公子和三小姐並沒有翻臉,斷不至於直接抓人,郭家並沒有這樣的先例。但在那條路上設伏,若說不是針對三小姐,真是誰也不信。」她抬頭看了一眼,突然暗自奇道:他怎麼知道那條路通往三小姐的別院?

    孟帥心中卻道:郭大公子要抓的正點子,說不定是榮令其,然則他又怎麼知道榮令其在哪兒?難道是郭寶茶通風報信?那也不像,是了,說不定是傅金水將他引來的,至於是故意引來,還是帶著榮家的人從沙陀口逃亡時不小心引來的,那就說不定。

    正想著,有小丫頭擺上酒飯點心。孟帥大喜,顧不得想別的,立刻歡然吃喝。郭家堡的酒菜果然精緻,孟帥雖不挑食,但能在餓了多時之後吃到這等美食,從內到外的滿足。

    慕容佳起身道:「公子少待,我去換件衣服,取點東西。」說著翩然入內。

    過了一會兒,慕容佳走了出來,換了一身厚重的衣裙,襖子外面罩的褙子,一直垂到腳面,外面還再穿戴了披風,裹得嚴嚴實實。一頭長發紮起,盡數收入披風裡。

    孟帥正在吃飯,看了她的樣子,奇道:「慕容,你不嫌重麼?啊……你衣服裡藏了東西。」

    慕容佳神色微變,道:「怎麼說?」

    孟帥道:「看到人穿厚重或者蓬鬆的衣服,就該想衣服裡面是不是藏著什麼,這不是常識麼?」心道:這是哪本漫畫裡說的?我也給忘了。

    慕容佳半響不語,眉梢眼角微微顫抖,過了一會兒,道:「是啊,我帶了好多東西。其實……真正有本事的人,就穿著平常的衣服,身上的寶貝卻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何必刻意?只是我學藝不精罷了。」

    孟帥見她臉色發白,自然明白她另有所指,但這件事既然是她的痛處,倒不好多問,反問道:「要把什麼東**在身上?你是玩暗器的嗎?」

    慕容佳微笑搖頭,道:「我們家世代都是……公子吃完了麼,咱們一起走吧。」

    兩人出了小院,一路往東走,眼見快出了郭府,突然眼前出現一大片果樹林。如今已經是深秋時節,果林中果樹大多樹葉寥落,頗有幾分肅殺。

    慕容佳道:「這裡原本是大小姐的院子,果樹都是大小姐栽下的。不過後來被大公子佔了,在地下修了一個地牢。」

    孟帥跺了跺腳,道:「是這裡嗎?咱們腳下?」

    慕容佳笑道:「是了。咱們腳下就是一座監牢。不過那地牢修的很是隱秘,旁人就是知道有這座地牢,不知道入口在哪裡,也是枉然。不然這麼果樹,跟迷宮一樣,誰也別想在一天半日之內找出所以然來。」她轉頭笑問道:「公子你猜,入口在哪邊?」

    孟帥隨手一指,道:「那邊。」

    慕容佳懵住,過了一會兒,就聽孟帥問道:「怎麼,我說的不對嗎?」

    慕容佳道:「公子說的……很對,然則你怎麼知道呢?」

    孟帥道:「那邊有腳印。」

    慕容佳低頭一看,果然見遠處土地上,有一行淡淡的腳印,通往遠處,不有愕然,道:「誰留下的?」

    孟帥道:「不知道,但是很突兀吧?所以我覺得地牢口就在那邊,因為腳印是從那裡來的。」

    慕容佳道:「你怎麼知道那腳印是從地牢裡面出來的,不是往地牢去的?」

    孟帥道:「簡單,你看那步頻,腳印之間的距離很大,還有只有鞋尖點地的樣子。這不是說明那人在用輕功狂奔麼?一般會有人狂奔向地牢麼?自然是從地牢裡出來,玩命逃跑才像話吧。」他突然一拍腦袋,道,「不得了,這不是說我要找的那個人可能跑了麼?」

    慕容佳道:「很是。這果園因為很機密,往常人來人往,都有一個專門拿笤帚的掃去各種痕跡,當然包括腳印。可是……可是今天有了腳印,難道是地牢裡逃出了犯人?那不應該呀,那種地牢都能逃出來?「

    孟帥道:「那有什麼奇怪?我們能逃,別人怎麼不能逃?何況我要找的那人是個逃跑的專家,喂,還不快去看看?」說著一路沿著腳印來處追尋。

    慕容佳道:「那怎麼一樣?那地牢可嚴密……」眼見孟帥一馬當先,只得在後面追去,一面追一面道:「公子不可太孟浪,要防著大公子的人!」

    兩人追了片刻,就見果園深處一株果樹被連根拔起,扔在一旁,旁邊還有兩頭倒斃的狼犬。

    那兩頭狼犬身形巨大,幾乎可以趕得上孟帥前世見過的藏獒,一看就兇猛非凡,慕容佳道:「這是大公子自己雜交出來的異種,兇猛毒辣,生吃人血肉,不在話下。等閒舉重境界的好手,也架不住二狗襲擊。我還特意帶了東西治他們,卻不想死在這裡。看來這裡真的出現了一場劫獄了。」

    她又指了指那折斷的果樹,道:「這就是地牢口的機關,既然是被人強行打折,顯然不是大公子的人幹的。你看,洞口全露出來了,一般就算是大公子要進去,也最多開一半。」

    果然,那果樹旁邊,露出一道黑幽幽的洞口,

    孟帥道:「咱們進去看一眼,倘若我那人真的逃走了,倒也不用費精神了。」

    慕容佳道:「公子要小心,若是襲擊發生不久,大公子可能還不知道,或許他正往這邊趕過來。若是來了,見到咱們兩個,必然將這件事誣賴在咱們身上。」她阻止孟帥下去,從袖中拿出一卷草藥,打著了火,立刻冒出了大量的白煙,孟帥近在咫尺,立刻嗆得涕淚雙流。

    慕容佳將白菸草藥扔進洞中,洞中的空氣立刻不好起來,煙霧裊裊,卻始終沒聽到什麼聲音。過了片刻,慕容佳道:「或許裡面沒活口了,不然這裡頭淺得很,我這白煙輕易就能擴散,就是生風的高手,也不能對我這白湮沒反應。」

    孟帥道:「我下去看看。你在這裡看著吧,有人來了你給我報信。」

    慕容佳交給他一枚藥丸和一束草藥,道:「藥丸可以免疫,若有不對,就把這草藥扔出去,定能抵擋一時。

    孟帥含住藥丸,一手持著手弩,一手拿著草藥,裝備也算高級,突然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玩毒藥的。「

    慕容佳微微笑道:「公子聖明燭照。」

    孟帥沿著地下室的石階走了下去,但見裡面空間不大,和自己來的牢房差距十倍。最底下只有一間圓廳和面對面兩件牢房。

    中間的圓廳似乎兼職審訊室,上面掛滿了刑具、鐵鏈、枷鎖之類,牆上斑斑駁駁,似是暗紅的血跡,在地下室桌上僅有的一點油燈火光的映照下,透著分外的陰森。

    然而……

    暗紅的血跡比起鮮紅的血跡,衝擊力還是差了些。

    孟帥一進來,目光就被一地鮮紅的血跡吸引,四條大漢倒在地上,都被割喉而死,但切口的痕跡,想必是一劍穿喉,劍法犀利狠辣。

    一片死氣。

    孟帥嚥了口吐沫,道:「果然走了。那正好。」突然餘光瞥到了什麼,回過頭去,只見左邊的監牢,牢門打開,但監牢的稻草上,分明還倒著一個人。

    孟帥壓住心中的驚疑,將桌上那盞油燈拿起來,慢慢靠過去,但見那人趴在地上,背後插著一把利劍,顯然是被從後面一劍殺死,利劍刺得十分深入,幾乎將他釘在地下,顯然當時就死了。

    因為那人臉朝下,容貌也看不見,但身上的衣服倒有幾分眼熟。

    「昭公子?」孟帥心頭一動,認了出來。

    那天黑燈瞎火,孟帥連昭公子長得什麼樣子都沒看清,倒記得有一件黑色的披風,和黑夜融為一體。

    虧得勤姐還一直找他,沒想到他死在這裡……

    孟帥心頭一動,暗道:原來昭公子也被關在這裡,莫非是榮令其殺的麼?他要逃離這裡,嫌昭公子礙手礙腳,因此將他殺了,又或者根本是為了殺人滅口。

    略嘆息一下昭公子死的不明不白,孟帥心中又道:「勤姐一直在找他,既然他已經死在這麼隱秘的地方,那肯定是找不到了。我何不取下他身上一件信物,到時候勤姐再來找我時,我拿給她看,告訴她這昭公子的下落,省的她沒著沒落。」想著,湊近牢房的門口,隔著鐵柵欄,往他身上抓去。

    正在這時,那人輕輕一動,極其微弱的呻吟了一聲。

    孟帥一怔,道:「咦,你還活著?怎麼樣了?」暗道:他還活著,看來也活不了多久,我救他不救?雖然咱們沒什麼交情,但好歹他也是條性命,見死不救也不好吧?

    哪知那人身子微動,低聲呻吟道:「孟……孟帥……」

    孟帥吃了一驚,沒想到這人竟能叫出自己的名字,先想到:他怎麼認得我?接著心中閃過一個可怕的念頭,忙從牢門進入,拉住他道:「榮……榮令其?」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0
六十章 恨無常

    壓住心頭的疑惑,孟帥將他扶起來。

    剛剛扶起,看到榮令其的臉,孟帥臉色大變,險些鬆手,將他摔下去。

    在他印象中,榮令其雖然算不得一等一的美男,但儀表堂堂還算說得上,至少比自己帥上一個等級,但現在榮令其的臉,完全面目全非。

    孟帥很難說,那還是不是一張人的臉。

    在他臉上,不知被誰砍了十七八刀,每一刀都皮卷肉翻,深可見骨,五官在這些刀傷之下,扭曲殘缺的不成樣子,這張臉就如地獄裡爬出來的惡鬼。

    孟帥再也忍不住,悲憤交集,喝道:「誰把你傷成這個樣子?他和你有什麼仇?是郭家大公子麼,為了逼供麼?」

    榮令其的臉上,已經不可能有什麼表情了,他也沒精神回答孟帥的話,嘴唇微動,道:「真……沒想到……榮……榮某死在……自家主君手中……也是……也是死得其所吧。」

    孟帥聽得糊裡糊塗,道:「什麼自家主君?你哪裡冒出一個主君來?是……」他突然冒出一個念頭,失聲道:「是昭公子麼?那個昭什麼公子殺了你?」

    榮令其自言自語,彷彿在對空中的某個人傾訴,聲音微弱,卻也堅定,道:「恵王……壽王他們爭鬥……不是正統……昭王才是……是……」

    孟帥怒道:「我管他是不是正統,他殺了你,是不是?」

    榮令其低聲道:「東西……給他啦……我也瞑目了……爺爺……能去見爺爺了……」

    孟帥深呼吸幾次,道:「你既然是他這一邊的,又對他忠心耿耿,他幹嘛要殺你?他要你冒充他被殺死,他好脫身,是不是?」

    到這時,他已經把思路整理清楚,榮令其穿著那昭公子的衣服,又被劃花了臉,扔在地牢裡,這分明是小說中常用的手段——替死鬼。

    想必是兩人湊巧被關在一起,榮令其認得那昭公子就是自己要找的人,將自己保管的東西交付了。那昭公子不但拿了東西,還要把他物盡其用,假裝死的是自己,冒充榮令其已經逃走了,將來有什麼黑鍋,都有死了的榮令其來背,他自己拿了東西,不知道哪裡逍遙去了。

    這一招倘若是對敵人用罷了,對路人用也算的黑心,但還可以理解,但將對自己忠心耿耿的部署如此處置,令人心寒齒冷。

    果然榮令其道:「他說……他還要趕去京城……路上……不可引人注目……他要先死……一次……」

    孟帥怒道:「這是騙傻子呢!三歲小孩兒也不會上當。」

    榮令其接著道:「我也答應了……」

    孟帥一口氣上不來,叫道:「我擦。」

    榮令其低低道:「我答應了……換了他的衣服,叫他先走……他臨走……捅了我一劍……劃花了我的臉……他並不信我自殺……要……要自己動手才安全……」

    孟帥聽得氣憤填膺,百般的不適,怒道:「什麼東西,那麼狼心狗肺?我呸,就他還什麼正統?啊呸!」

    榮令其光景越來越差,低聲道:「是我自己願意的……」

    孟帥氣的腦仁疼,道:「什麼叫願意的?我說你到了這個時候,一點也不傷心難過,一點也不氣憤惱怒?」

    其實這句話問出來沒什麼意思,榮令其命在頃刻,戳將死之人的心肺,並非德行之事,以孟帥的性子,不會說出口來。但這時見了榮令其的慘樣,實在忍不住,想要問這一句。

    榮令其聽見了他的話,似乎苦笑了一聲,但臉上早就血肉模糊,也分不出苦笑來,道:「傷心有一些……憤怒……倒沒有……是我背叛在先,應當的。」

    孟帥匪夷所思道:「什麼意思?你會背叛?」

    榮令其低低道:「東西……都該交給殿下……是我私自……私自交給人旁人……雖然是權宜之計……與背叛無異……」

    孟帥道:「你給別人?那怎麼會?」看榮令其千里奔波,為此和族人翻臉,百般逃竄,如此執著,怎麼會做出這種事來?

    榮令其手指微微一動,似乎指向孟帥,低聲問道:「給你的信……看了麼?」

    孟帥道:「什麼信?」

    榮令其道:「給你……放在衣服裡的……交代了丹藥……下落的。我給了王印信……並沒有……丹藥交給殿下……本來最後打算說……他……先動了手……我沒再說……」

    孟帥驚異難言,道:「你給我丹藥?什麼時候?」他思慮百轉,想起了在郭寶茶家的事,道,「是那天我昏過去之後的事?你說的丹藥,不會就是藏在你告訴我的那個地址吧?」

    榮令其道:「當時……已入僵局,我若不給你……沒人可以信任……因此先放火調虎……丹藥給你……是我自己私心……」

    孟帥前後推想了一番,立刻明白大半,那時他將自己放暈,然後出去吸引旁人的視線,好讓他偷偷溜走。或許就是因為他做的太煊赫了,才引來郭家大公子的抓捕,最終落了這個下落。

    榮令其道:「我……一直有私心……想都給你了……因此猶豫了……不想給他……已是背叛了父祖……背叛了主君……是我自己該死……」他突然伸手,不知從哪來的力氣,一下子抓住孟帥的手。

    榮令其的眼睛因為刀傷,已經無法視物,如兩條血縫,這時陡然睜開,兩道血痕驟然滑落,宛如兩道血淚,就聽他陡然急促的說道:「事到如今,就背叛個徹底。我頭髮中藏有半枚圓環,另外半枚在折柳堂手裡,你湊齊了圓環,可以開啟最珍貴的那個箱子,東西你……你自己處置吧。」

    孟帥突然開口道:「你真的給我?為什麼不給榮家的人?」

    榮令其道:「你不就是榮家的人麼?榮……孟帥?」

    孟帥道:「我不是啊,你幹嘛老以為我是榮家的人?我說過我是孟帥,什麼榮孟帥……你……喂喂!」

    榮令其的手驟然鬆開,頭偏歪了下去,再沒有任何動作。

    他死了。

    孟帥沉默許久,不知道是不是最後那句話刺激了他,加速了他的死亡。

    原來他一直誤會,自己是榮家的人,因此他才一直照顧,最後的私心,到底是為了血緣親人。

    他最後託付的是眼前的人,還是他自己一直誤會的榮孟帥呢?

    或許他死的不甘心。

    他一片忠心,沒有換來一絲好意,唯一的那點私心,也沒能惠及家族,事事不成,一腔抱負在一日之內化作雲煙,何等的悲哀?

    孟帥坐在他面前,呆了一陣,最終將他收入黑土世界當中。

    這時,就聽那蛤蟆道:「哈哈,送來了新養料,這個看起來很好,比上次那個有營養的多了。肯定讓世界樹晉級。」

    孟帥一怔,隨即喝道:「滾開,這個人我要帶出去安葬,不是讓樹吃得。」

    那蛤蟆興沖沖的誘惑道:「這人的資質很高啊,我都聞出來,他身上很香,很好吃啊。你若吃了他結的果子,定能脫胎換骨。」

    孟帥道:「我會為了這點蠅頭小利就讓自己不開心?我不願意,所以不行。不行就是不行。走吧。」

    從牢房裡出來,慕容佳道:「怎麼樣了?人在麼?」

    孟帥道:「沒人了,咱們走吧。」

    慕容佳心中不信,孟帥進去的時間不短了,若說只是看一看,斷不用這麼久,但他出來時手裡確實沒東西,要問也無從問起,再加上看他臉色不好,似乎遇上了什麼不愉快的事,也不便詳加盤問,便笑道:「那好,正好神不知鬼不覺的回去,咱們走的時候可要踏著石頭,別落了痕跡惹人嫌疑。」

    兩人小心翼翼走出去,幸喜一路無人看見。

    來到尋常不惹眼的地方,孟帥道:「我從家裡出來久了,要回家看看,咱們就分別吧。」

    慕容佳笑道:「這是應當的。只是公子不妨先和我們再回去看一眼。倘若我們小姐回來了呢?公子過家門而不入,與我們小姐緣慳一面,這不大好吧。」

    孟帥嘀咕道:「這有什麼不好的?」面上卻笑道:「這不好吧。我看你急急忙忙的去找你們小姐,想必是極重大的事情要稟告。這等私密的事,我怎好去聽呢?」

    慕容佳目光一轉,道:「倘若是尋常事,我還不恭送公子?偏偏這件事和公子很有干係,若是不一起聽,那還可惜了。」

    孟帥疑惑道:「什麼事,還和我有關?」

    慕容佳笑吟吟的攬住他肩頭,道:「咱們邊走邊說。」

    孟帥很不適她動手動腳,心道:要不是看你是萌妹紙,我能讓你佔這個便宜。

    慕容佳道:「公子,你可知道你隔壁住了什麼人?」

    孟帥道:「不是你們郭二小姐麼?」

    慕容佳道:「不是,你對門那家。」

    孟帥道:「我早說過了,是一家封印師……學徒。」突然想起一事,暗道:是了,我現在也有資質了,雖然不知高低,但也要試試師父留下來的捲軸。按照我的經驗,師父所傳授的,定然是高明的法門,就怕太高明了,不好理解。有些基礎東西,我倒可以去問問那個人。

    慕容佳道:「原來公子早知道了。不知你是否知道,那人不但是封印師學徒,他的師父可是前任國師,折柳堂大人呢。」

    孟帥道:「這倒不知道……你說什麼?折柳堂?」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0
六十一 客來勤

    回到郭寶茶的下處,就見院中肅靜非常,原本還在走來走去,嘻嘻笑笑的小丫鬟們一個也不見。

    慕容佳掃了一眼,道:「咱們小姐回來了。」

    孟帥心道:『咱們』小姐是什麼意思?

    來到裡間,果然見郭寶茶坐在椅子上,神色輕鬆。見了慕容佳一怔,道:「你回來了?怎麼回事?」又看到孟帥,更是笑容妍妍,道:「小孟哥也來了。是你請他來咱們這裡做客的嗎?」

    慕容佳笑道:「我哪有這麼大的面子?說起來,還是我生受了孟小公子的恩德。」當下三言兩語將事情的經過說了,但最後孟帥去找榮令其那一段卻略過不說,也不知是真的不想說,還是回頭私下稟告。

    郭寶茶聞言先是皺眉,接著就冷笑道:「不愧是郭家大公子,好威風,好煞氣。我的人也說抓就抓。他不把我當一回事,也好,等到來日有報的一日。」

    慕容佳點點頭,道:「那一日定不遠了。」

    郭寶茶笑了笑,突然道:「不過,你突然來莊園找我是什麼意思?你怎麼知道我去了莊園?」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小姐到了莊園,我只是找遍了所有小姐該去的地方,這才去了莊園。」

    郭寶茶道:「為什麼?有什麼急事?」

    孟帥起身道:「我先出去找點東西吃。」

    慕容佳忙拉住他,道:「這件事和公子也有關係,公子何必客氣?」

    孟帥心道:我哪是客氣,就不愛摻和你們的閒事。

    慕容佳將自己早上到孟帥家的事略說了一遍,道:「當時情形緊張,我就僭越與二小姐暫時定下了一個盟約,裡應外合。」

    郭寶茶道:「行,我知道了。訂約就訂約吧。我這個姐姐也是個難纏得人,手裡又有外援。你鬥不過她,簽訂了城下之盟也是尋常,不必放在心上。」

    慕容佳吃了一驚,道:「小姐,雖然是城下之盟,但我定下的時候,也是有幾分真心的。小姐你勢單力孤,和二小姐也算同仇敵愾,這盟約有益無害啊?」

    郭寶茶丹鳳眼睛眯起,道:「勢單力孤嗎?」她嘴角勾起了一絲笑容。

    孟帥見了,心道:好裝逼的笑容,就像山西煤老闆穿一身破爛出去聽別人說自己沒錢一樣。她肯定有底氣。

    果然郭寶茶笑著搖頭道:「我這個姐姐心可大著呢,用你的時候要訂約,沒用的時候不落井下石就好了,還指望她支援呢。行,這個盟約放著吧,總不能你一回來就跟她翻臉。」她突然搖頭道,「雖說是同仇敵愾,但我和她壓根也不是一路人。」

    緊接著,她又問道:「還有什麼?你不能為了跟她訂了個盟約就來找我吧?」

    慕容佳道:「還有一個封印師……」

    郭寶茶突然直起身,道:「封印師,莫不是折柳堂大人?」

    慕容佳道:「不是折柳堂,卻是他的弟子。」當下將高崎的事情簡單說了。孟帥也是第一次聽到高崎的名字,又聽他將百里曉打飛出去,不由愕然,暗道:百里曉在搞什麼?竟能給那小子打出去?這是突然發癔症了?

    郭寶茶聽得站起身來,在廳中緩緩踱步,道:「原來是這樣,既然是這樣……慕容,我有一件事很為難。」

    慕容佳道:「小姐說出來,看我能不能出個主意。」

    郭寶茶道:「你說眼前的大利要緊呢,還是一生的大計要緊呢?」

    這句話問的沒頭沒尾,慕容佳也不由皺眉,道:「小姐怎麼說?依我看來,還是長遠之計要緊。」

    郭寶茶道:「你是這樣想的嗎?」突然轉頭道,「小孟是怎麼想的呢?」

    孟帥一怔,道:「你這麼說,我怎麼能知道?」心道本來道理上都該選擇長遠之計,但你既然對慕容佳不置可否,想來「眼前之利」大得很了,你定然捨不得。當下道:「那就都要。」

    郭寶茶道:「不能兼得呢?」

    孟帥反問道:「真的不能兼得麼?不能先取大利,再以此博取大計麼?」

    郭寶茶凝住,突然眼睛一亮,道:「是了,這樣也無不可。」她身子一轉,衣衫隨著一轉輕輕飄起,顯得輕鬆許多。

    孟帥不知道她想通了什麼,不過這麼個要強的女人,聽到這種兼收並納的主意,會高興也是尋常事。

    郭寶茶坐下道:「你說那個封印師要藥材嗎?好,那就給他藥材。」

    慕容佳點頭道:「無論將來怎麼樣,藥材總是少不了的。這一樁咱們和二小姐比著出價,她隻身在外,咱們卻在府裡,難道還能輸給她?」

    郭寶茶道:「那不一定。你知道我這姐姐出門在外,拜在什麼人門下,得了什麼靠山?」

    慕容佳道:「似乎是八……就算傳言為真又如何?若論勢力,他們是大些,但要說藥材,咱們還怕了?除非她在府裡面還有內牽,能從郭傢俬庫裡拿藥材,不然絕對勝不過咱們。」

    郭寶茶道:「怎麼見得沒有?」

    慕容佳呃了一聲,郭寶茶道:「我早就有懷疑了。也好,倘若她要拿珍貴藥材,讓我摸出誰是她的內應,也算是一件功勞。你瞧著吧,二姐拿咱們做幌子,要掩飾她真正勾結的那個人,想的很美啊,我倒要挖出她的底牌來。」

    孟帥在旁邊聽著又是複雜又是無聊,暗道:果然這些女人,就是喜歡宅斗。

    慕容佳道:「小姐,你說咱們出價贏了二小姐,那封印師就會接咱們的單子麼?怕是他的要價才剛剛開始。倘若他要心狠,咱們這些年的積蓄怕都不夠。」

    郭寶茶道:「那是肯定的。封印師的心都是黑的。外面一把最普通的封印匕首要加多少?虛高太多,也不知道為什麼有這麼多冤大頭。」

    慕容佳看了她一眼,心道:咱們不也是上趕著去做冤大頭麼?又問道,「小姐,咱們的底線在哪裡?用黃金折算,一千兩?兩千兩?」

    郭寶茶道:「現在還不好說……」她突然笑道,「小孟公子?」

    孟帥心道:我就知道還有我的事,剛剛慕容佳非要留下我,其實剛才說了一大通,幹我什麼事?果然最後還要找上我。

    郭寶茶道:「公子,我有一件事要請你幫忙。」她笑吟吟的看著孟帥,柔聲道,「能不能讓慕容住到你家裡去呢?」

    孟帥嘴角抽搐,連慕容佳也十分詫異,郭寶茶可以倚重的人手不多,她平時要操心許多事。但郭寶茶這一決定,等於是叫她放下其他職責,專心應付郭寶蓮和高崎的事了。

    高崎真有那麼重要,值得下那麼大的本錢?

    孟帥以手支頤,道:「那簡單,拿三百兩銀子來。」

    郭寶茶道:「只要三百兩?那也真不多啊,小孟哥給了人情價。」

    孟帥道:「當然了。我那套房子就值三百兩,你給了錢,房子就賣給你了。還不是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郭寶茶道:「啊喲,好個乾淨絕妙的好主意。公子不貪戀這些,我也不奇怪,可是公子對封印師也不感興趣了嗎?」

    孟帥心中一凜,突然想起了榮令其的遺言,自己手中的玉環,其實只有一半,另外一半在折柳堂手中。那高崎卻是折柳堂的弟子,是自己弄到另外一半玉環的關鍵所在。自己現在只可以和高崎拉關係,倒不能急著撇清了。

    郭寶茶道:「公子若是行此方便,將來我若拉攏了那位封印師,得了兩件封印兵器,必然有公子一件。」

    孟帥心道:我看沒戲,我師父說那小子很廢,怕是一件封印武器都沒有。便笑道:「倘若只有一件呢?」

    郭寶茶道:「我負責對付那封印師,讓他至少吐出兩件來。」

    孟帥沒料到這麼個答案,讚道:「好一條漢子。」

    郭寶茶噗嗤一笑,道:「慕容是我的心腹,她的份例只比我差一點。我將她的份例雙份送到你那裡去。吃穿用度,草藥兵刃,該有的一點也不少。」

    孟帥道:「那我也成了你門下了?」

    郭寶茶道:「租金而已,何必多想?」

    就聽有人笑道:「既然如此,也給我一間房如何?」就見一人從房後走出,劍眉星目,相貌堂堂,卻是個青年男子。

    慕容佳臉色大變——後面的房子是郭寶茶的閨房,連她也不能進,怎能讓一個陌生男子出入?事關清譽,就是武林女兒也不能這麼胡來。

    孟帥卻認得這人,心道:你們這對男女果然在一起。

    原來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傅金水。

    傅金水坐下,道:「小兄弟,我也在你家住幾日如何?」

    孟帥道:「好啊,你們都來住,我到客棧住。給你們騰房子。」

    傅金水笑道:「果然住不下?我多付房租。」

    孟帥嘿笑道:「你願意和慕容住一間房子,那就住得下。」

    傅金水道:「住一間不可,住隔壁倒也罷了。我們可以親近親近。」

    慕容佳站起身來,臉色一沉,道:「你說什麼?」

    傅金水道:「我和她姐姐交好,就算她半個長輩,住個隔壁料也無妨。」

    慕容佳「啊」了一聲,花容失色,盯著傅金水,傅金水轉過頭去,道:「小兄弟,我也不會住多長時間,等藥仙會一過,我就走,怎麼樣?報酬麼……」他笑道,「其實我有一言私下裡問你,將來你想要做什麼,可有個長遠的打算?」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4
六十一 天作巧

    「公子,讓我說你什麼好呢?」百里曉看著忙忙碌碌鋪床的孟帥,道:「您真是……太好說話了。」

    孟帥道:「是嗎?我覺得沒什麼啊。又不是什麼大事。」

    百里曉搖搖頭,道:「公子你若年長五六歲,我倒能理解你為什麼允許那姓慕容的小妞住進來。不過另一個七尺男兒也能住進來,真是令人費解。而你竟然做到給他們騰房子的地方,擠到我這裡來,更是……嘿嘿。」

    孟帥收拾好自己的床鋪,道:「百里先生,你是怪跟你住一個院子是我,而不是那慕容小妞?」

    百里曉搖搖頭道:「罷罷罷,慕容家的女人可不能靠的太近,不知道怎麼就會頭頂長瘡,腳下流膿,全身爛了十七八個窟窿。」

    孟帥道:「這是做缺德事做多了吧?」

    百里曉道:「是中毒。慕容家的毒藥厲害得很啊。不過這姑娘小小年紀,怕沒學到什麼真本事吧?以慕容家的門第,竟會降階服侍郭家一個普通的小姐,這成了笑話了。看來她也不是嫡系。不過真正的嫡系也在涼州。那真是個舉足輕重的女子。」

    孟帥道:「這個我知道,傅金水提起過。其實我之所以搬出來,是想看看傅金水和慕容佳湊在一起,到底能演出什麼戲碼?」

    百里曉嘿了一聲,道:「您已經知道傅金水是誰了吧?打算跟他走嗎?」

    孟帥道:「什麼跟他走?他不就在本地麼?」

    百里曉道:「我是說,他招攬你了嗎?你怎麼考慮的?」

    孟帥道:「嗯。有這麼一說。我也在考慮。您有什麼意見?」

    百里曉道:「我哪有什麼意見?倘若只是為了學藝,那麼大可不必。您的師父層次超過其他人太遠了。但若事關前途……學以致用也是需要途徑的。」

    孟帥道:「嗯,就是學校和單位的區別。不過如果只是參加工作的話,那現在還不著急。我倒想問問,我走之後,這裡發生了什麼事了?我聽說有什麼封印師學徒的事,是不是?」

    百里曉神情輕鬆,道:「嗯,是有這件事。誰料到這個小巷子裡每一家人都不簡單。」當下略講了一下,道,「那孩子也很年輕。據我所知,封印師是很吃天賦的一門行當。正如人家說,二十歲不成國手,終身無望。許多出色的封印師年紀輕輕就取得了出色的成就。倒不可看他年輕,就說他水平不好。」

    孟帥道:「我師父說他不怎麼樣。」

    百里曉立刻道:「原來如此,看來他確實不怎麼樣。」

    孟帥好笑道:「你倒是改口挺快的。」

    百里曉不以為意道:「我比之水前輩差得遠了,他的判斷總比我的准。不過他既然是折柳堂大人的弟子,至少也不是一般的學徒。」

    孟帥又問道:「折柳堂是誰?聽好幾個人談起過這個名字。」

    百里曉道:「是江湖上知道的名聲最大的封印師。封印師跟我們武人的距離很大,因此大多數很神秘。江湖上關於封印師的傳說很多,但大多是無稽之談。說得出來龍去脈的少之又少。當然也有幾個封印師被人所熟知,他們大多數都是學徒。越是厲害的封印師,就越是神龍見首不見尾。而能讓人說得出來,又真正有本事的,就要數折柳堂大人。因為他曾是大齊的國師。」

    孟帥道:「他專為皇家封印麼?」

    百里曉道:「我記得他年少時受過皇室某位貴人的恩惠,答應為大齊封印七把九重封印鎮國神兵。不過只完成了六把,就不辭而別。有人說他完成了第七把,而且是所有鎮國神兵中最出眾的,卻認為大齊朝廷不配擁有,才帶著神兵歸隱。等到明主出世,或者有什麼值得他出山的大事發生,他會再次歸來的。那時不是力挽狂瀾,就是破而後立。」

    孟帥點頭道:「是隱藏boss級別的人物啊。」

    百里曉奇怪的看了一眼孟帥,點頭道:「他老人家做了四十年國師,歸隱也將近十年了,如今怕也百歲年紀。也不知是不是在世,倘若在世,那真是一言九鼎的人物。就算江湖上那些絕頂高手,各地的藩鎮節度使,也不敢拂逆他老人家。」

    孟帥道:「那他和榮昌有私交麼?」

    百里曉不知道這幾日孟帥的遭遇,對榮昌這個名字愣了一下,才道:「帝師榮昌?當然。榮昌先生在朝中地位超然,當年和折柳堂大人的私交很好。聽說折柳堂大人最後退隱,就有榮昌先生的緣故。」

    孟帥點頭道:「那就對的上了。」心道:我手裡的半枚玉環,另外半枚在折柳堂手裡,他又是那麼神秘厲害的人物,那還有什麼指望?反正我也不貪圖他們的丹藥……

    正想著,百里曉道:「對了,有個東西公子拿著吧。」說著伸手遞過一物。

    孟帥抬頭一看,登時石化。

    但見百里曉手中拿著半枚玉環,和剛剛他想到的自己那半枚,竟是幾乎一樣,顯然就是一對。

    孟帥顫巍巍接過,嚥了口吐沫,道:「這……什麼東西?」

    百里曉道:「從那邊那個高崎身上拿過來的。說來也是湊巧,那天我看他從地道里爬出來的時候,正好有件東西掉在地上。本來我也沒在意,但他突然哭天搶地的找東西,我就知道那不是件凡品,因此伸腳踩住了。後來為了把東西帶出來,故意挨了他一擊,倒也有驚無險。」

    孟帥撫摸著玉環,兀自不敢相信這麼容易,道:「先生深得撿錢的精髓。然後就沒有人就沒發覺?」

    百里曉道:「看來沒有,這小子嫩得很,全無經驗可言。說真的,公子也當注意,倘若丟失了什麼東西,切不可立刻爆發,把那東西的珍貴之處嚷嚷的人盡皆知,結果反而引人注意,要不動聲色,細細觀察為是。我肯這麼用苦肉計將東西帶出來,不過是看他是個封印師學徒,不想過於得罪,不然當真翻臉,這條小巷子死一兩個前途無量的年輕人,又有什麼大不了的?」

    孟帥聽他輕描淡寫的口氣,不自覺的想到了自己的老師水思歸談論殺人放火的口氣,略一搖頭,看來在江湖上打滾多年,大多都是如此。

    站起身來,孟帥正色道:「這東西十分珍貴,先生不自己留下,反而給我,實在是一片厚愛,多謝了。」

    百里曉笑吟吟道:「公子客氣。能為公子盡力,是我的榮幸。這東西除了公子,誰也不配拿著。」

    其實百里曉之所以把東西給孟帥,一方面是不知道玉環珍貴在哪裡,二來是他性格使然。他做信息販子多年,不是沒有經手過干係重大的珍貴線索,倘若他一心順著某個情報去找,說不定早就比現在富有十倍了。

    當然也可能是死了。

    在閱歷驚人的百里曉看來,任何信息量大,殘缺不全的線索,都只有兩種意思,一是換好處的籌碼,一是一大串的麻煩。

    比起尋根究底,他更喜歡直接賣出去換取眼前的利益。雖然可能錯失了重大的寶藏,但省時省力,還安全。

    現在把這缺了半個,不知什麼時候才能補全的玉環給孟帥,換取他的好感,對於百里曉來說,也不過是一貫的生意而已。

    這些孟帥未必完全不懂,不過感謝就是感謝,百里曉以為自己扔出去一個皮厚餡小的肉包子,在孟帥看來,卻是一個油汪汪的大餡餅。

    對於這件事,孟帥本來不是特別看重,他龜門傳統上「吃草不吃丹」,因此對丹藥也不十分在意,但一連串巧合下來,所有的線索都彙集到他手上,倘若再不當一回事,可就有點「天與不取,反受其咎」的意思了。

    打定主意,明天就去那地方看看。反正這家裡住了這麼多外人,也不大好呆。

    百里曉又說了幾句閒話,正要離開,突然聽到隔壁院落「咣當」一聲巨響。

    孟帥的屋子和旁邊的院子只隔著一堵牆,聽得真切,立刻奔出屋去,喝道:「怎麼了?」心中暗自急道:慕容佳和傅金水打起來了?這麼快?

    就聽隔壁院子又是一聲巨響,圍牆一震,灰土撲簌簌往下落去。

    緊接著,隔壁寂然無聲。

    孟帥心中又是一緊,暗道:這就結束了,誰贏了?當下用手在牆上一撐,拔起丈餘,爬上牆頭,往對面的院子裡看去。

    但見院子裡並無血跡狼藉,除了角落裡的一株月季花折斷,其他的幾乎並無損傷,最重要的是,外面一個人都沒有。

    孟帥莫名其妙的掃了一眼,道:「慕容姑娘,傅先生,你們沒事麼?」

    就見裡面的門一開,走出一個人來,正是慕容佳。她一身紅衣粉裙,不見有受傷的痕跡,唯獨臉上略帶了惶惑之色。

    孟帥見是她出來了,又沒有受傷,心道:難道最後是她贏了?

    慕容佳哪知道孟帥早已腦補出完整的劇情,抬頭見了孟帥,道:「公子在啊?那太好了,你快來看看吧。我去打點水來,啊,你這裡有傷藥麼?」

    孟帥心中一凜,道:「傅先生受傷了?」

    慕容佳道:「剛剛有敵襲,傅先生被偷襲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4
六十二 暗中來

    孟帥忙搶了進去,但進去兩三步就停了下來,無法往裡走。

    就見楊金水背對著門口,身子幾乎把門堵上,從背影上看,身形拔得筆直,不見絲毫傷弱之態。

    孟帥叫道:「傅先生,你沒事吧?」

    傅金水一回頭,孟帥就是一怔。

    傅金水的神態,出乎意料的陰沉。兩道劍眉斜挑,嘴角抿著,將他相貌中本來就有的冷峻放大了百倍,整個人都散發出一絲煞氣。

    孟帥還是第一次見到傅金水的陰沉神態。平時傅金水神色也算和藹,這時收了笑容,孟帥才發覺,他其實長了一張天煞孤星的臉。

    傅金水身上的氣質,孟帥也曾見過,前兩天勤姐身上,便有這樣的氣質,那是戎馬倥傯形成的血煞氣,但傅金水平時隱藏的很好,這時驟然放出來,竟如火山爆發一般,連孟帥也覺得心中發寒。

    好在傅金水見了孟帥,神色略為平和,道:「小子,你來了。」

    他這一側身,孟帥才看清,他前面半邊袖子竟是鮮血淋漓,月白色的袖子染了半袖獻血,自然的垂下,掩住了手臂,看樣子受傷竟然不輕。

    孟帥暗吃了一驚,他弄不清傅金水的武功修為,但從直覺來看,一定不低,能將他打成這樣,那是什麼人物?

    目光越過傅金水的身體往裡看,但見房間一人沒有,只有一床被子胡亂扔在地下。

    孟帥抽出隨身攜帶的匕首,道:「人呢?」

    傅金水道:「什麼人?」

    孟帥道:「自然是打傷你的那個。」

    傅金水冷冷道:「跑了。」

    孟帥驚道:「跑了?怎麼跑了?跑了你幹嘛站在這裡?你現在堵著門不是為了放在敵人逃出來麼?」

    傅金水看了他一眼,道:「我是為了防止他再出來。」

    孟帥道:「什麼?」緊接著想起一事,道:「難道說他不是從外面進來的,反而是從我房間裡出來的?什麼地方?我房間裡有密道麼?」

    傅金水沒料到他反應的很快,點了點頭,道:「剛剛床板被掀開,有人從裡面射出冷箭來。」

    孟帥臉色頓變,道:「我住了一個多月,竟不知道自己的床下有暗格!倘若趕上我……是衝我來的嗎?是誰?」

    傅金水道:「沒看見人臉——手腳倒是挺滑溜。」他一伸手,抓住往前查看的孟帥,喝道:「你最好別過去,誰知道還有什麼機關?」

    孟帥本打算查看,被他扯住,也值得暫時罷了,就聽傅金水問道:「你得罪人了?」

    孟帥心中一驚——要不怎麼說做賊必心虛呢,他本來坦坦蕩蕩,沒什麼得罪人的地方,但剛剛得了一筆橫財,立刻擔憂有人打自己的主意。

    但想了想,他又放下心,似乎不至於如此,此事天知地知,沒其他人知道。

    當下他放鬆道:「肯定不是我……我也沒得罪誰。」他突然想起一事,道,「哦!「

    傅金水見他神色變幻,就知道他心裡有事,正要開口,就聽慕容佳道:「傅先生,我打水進來了。」

    孟帥道:「既然如此,你出去醫治傷口吧。我在這裡看著。」他這時心中慢慢理清楚了一個思路,漸漸有些抓到了影子,還需一個人整理一番,或者回去問問百里曉。

    傅金水哼了一聲,也不轉頭,道:「把水端進來。」

    慕容佳端水進來,將水放在一邊,傅金水道:「你出去,我要換衣衫。」

    孟帥心道:在這裡?你倒是不耽誤事。這句腹誹倒沒有出口。

    慕容佳道:「我拿了傷藥和繃帶過來,替你換了便是。」

    傅金水道:「那不方便,你出去吧。有這位小兄弟幫我就是。」

    孟帥沒想到他這麼光明正大的使喚自己,看了他一眼,也沒說什麼,心道:百里先生說的也對,我真是夠好說話的了。

    慕容佳俏臉一沉,道:「什麼意思,你小看我慕容氏的醫術麼?」

    傅金水露出一絲笑容,道:「我怕你姐姐不高興。難不成你倒不顧及姐妹之情?我怕沒這麼好的福氣。」

    慕容佳臉色登時難看了十倍,道:「那你死吧。」轉身出去。

    她剛剛出去,傅金水道:「去……關上了門。」

    孟帥依言關上門,就聽「噗」的一聲,轉頭看時,就見傅金水半坐半摔在椅子裡,眉頭皺緊,再也隱藏不住痛苦之色。孟帥盯著他,傅金水再次坐直身子,道:「你的匕首好用麼?借我用一下。」

    孟帥將匕首遞給他,就見傅金水手指夾住利刃,嗤嗤幾聲,右邊內外衣袖同時碎掉,露出裡面的肌膚。

    孟帥看的暗中讚歎,這幾下用力極準,下手極快,而且用的是左手,這一手他就做不到這般舉重若輕。

    但見他一條胳膊全是模糊血肉,不自然的垂著,彷彿那不是手臂,而是一條臘肉,從血肉團中,能看到森森的白骨。

    孟帥看著心中不舒服,除了那天榮令其的慘狀,這也是他見過少有的景象,遠勝於一般屍首,道:「骨折了麼?」

    傅金水不在意的道:「手上骨頭都碎了。運氣不錯。」

    孟帥道:「這還叫運氣不錯?那慘的是什麼樣子?」

    傅金水道:「那就是這一下打在我腦袋上。」

    孟帥心中暗自佩服。傅金水如此情形還有心情說笑,孟帥也得佩服他的堅毅。

    傅金水一邊從血肉中將剩餘的布條摘除,一邊道:「小子,你也該樂了,這一下若不是我替你挨了,打在你身上,那可夠瞧的。」

    孟帥不語,過了一會兒,道:「這一回是我欠你人情了。」

    傅金水訝然看了他一眼,接著笑道:「玩笑而已,你當真了?」

    等傅金水將沾染血水的衣衫除盡,露出上身。孟帥拿眼一瞥,但見他背上胸前,儘是傷疤,從色澤看,有新有舊,密密麻麻,數之不盡。

    孟帥一凜,心中閃過四個字:「身經百戰」,不過聯想到他的身份,倒也可以理解。

    傅金水也不招呼孟帥,自行走到水盆邊上,用水沖洗血肉,然後用刀子刮盡腐肉,自行上藥,拆開繃帶細細纏繞包紮。

    整個過程,他都是一個人做下來,熟極而流,雖然眉心緊皺,卻沒多發出一絲聲音,整個過程沉默而熟練,彷彿演練了千百次。孟帥想要幫他,竟沒有下手的地方。

    到了最後,傅金水終於開口道:「幫我穿衣服。」

    孟帥指著他的傷口道:「這個可以麼?不打個夾板?」突然心中一緊,暗道:這個時代粉碎性骨折有辦法治麼?不會直接廢掉了吧?要截肢麼?

    傅金水道:「打夾板也沒用,回去找個好大夫看看,不然就直接砍掉。」看了孟帥的神色,哈哈大笑,道:「行了吧,這世界上有的是靈丹妙藥,也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神醫,碰巧我就是能享受這些的人之一,不用擔心。三五天時間而已,到時候別嚇壞了。」

    孟帥看他談笑自若的神態,真心佩服,這都是堅如磐石的性情,半點偷不得巧,就算是他自認還算硬氣,也不敢說骨折之後能不能笑出來,何況骨頭碎掉。

    傅金水道:「本來想多在你這裡住幾日,不想今天就弄出這等事,只得提前去……你坐下。」指了指床鋪。

    孟帥看著光禿禿的床板,道:「你讓我坐這裡?」

    傅金水道:「怎麼?怕機關麼?我剛剛研究了那床板好久,始終沒能讓它塌了。要是你坐一坐就能引出問題,那真是幫了我大忙了。」

    孟帥坐下,傅金水盯著他,道:「關於誰襲擊了我,你是不是有線索了?」

    孟帥略一沉吟,就見傅金水的目光深寒如冰,下面隱隱沸騰著兩團殺氣,不有往後略坐了坐,道:「有一點,不過……」

    傅金水淡淡道:「說出來,一點線索也可以,我不能白挨這一下。」

    孟帥心中一寒,開口道:「其實在我之前,這個屋子是個鬼屋。幾任屋主都死的不明不白。」當下把從房產經紀那裡聽到的傳說略說了一下。

    傅金水道:「還有呢?」

    孟帥道:「其實我剛剛搬進來的時候,也遇到過襲擊,不過不是從地底,是從天上。」

    就是那個被黑土世界的世界樹吞噬了的那個女人,過去了不短的時間,孟帥險些把她忘了。說起來當時他也動了手,還曾經想問出那女人的來路。當時因為被她自殺了,什麼也沒問出來,也沒想起後來繼續查。

    現在想來,這說不定和現在的是一回事。

    傅金水道:「這件事你有頭緒麼?誰?為什麼這麼做?」

    孟帥道:「我懷疑我的鄰居……就是隔壁的那個女人,郭寶蓮。」

    傅金水感興趣的問道:「郭家那個出戶女?我倒也聽說過,郭寶茶的姐姐吧。為什麼懷疑她?」

    孟帥道:「可能是嫌小巷子有人住太麻煩了吧?我也不知道,不過如果有人挖了很多機關複雜的地下道,就像床下,他們總不能任由出口住上閒雜人等吧?」他說著演示性的用後腳跟踢了踢床架。

    只聽咔嚓一聲,整個床板陡然翻了過來,孟帥還沒來得及表示,就被翻進了不見天日的地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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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 牆頭記

    一路翻滾落地,孟帥愣是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直到他身子落下,再抬頭看到一片漆黑的時候,他才想起了剛剛那一幕。

    剛剛踢了幾下床板,然後,床就翻了,他就掉下來了。

    想到這裡,他不由大罵傅金水——不是說仔仔細細檢查過一遍嗎?連踢床都不會,還敢說沒問題?

    在黑暗中坐了片刻,孟帥站起身來,從懷中摸出一個火摺子——自從上次遇險之後,他就一直帶著些防身的東西,比如火種。

    火光亮起,孟帥抬起頭,發現出口已經完全隱沒在離著頭頂三尺有餘的天花板中,分不清哪塊是哪塊。

    微微一跳,孟帥直接蹦上三尺,往牆壁上拍了一掌,只聽砰地一聲,似乎是空心的,但更傳來一陣疼痛——頂上竟然是鋼板。

    一下子落在地上,孟帥手上依舊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他畢竟還是血肉之軀、

    將拳頭湊近手中火苗,孟帥要看看是否青了,然而一看之下,只見拳頭上滿是鮮血。

    他大吃一驚,還道自己受傷嚴重,但曲了曲手指,只覺得並無大礙,再仔細看去,拳頭上血跡顏色暗紅,腥味沉重,顯然並非新鮮。

    將火摺子高舉過頭頂,孟帥抬頭看向上面,但見整個天花板上血跡殷然,斑斑駁駁,滿牆都是。血液已經半凝固,不復當初鮮豔,卻依舊可以看出當時的慘烈。

    在我的床下,難道發生了一場大戰?

    想到此處,孟帥只覺得自己是白活了這麼大歲數。地下的危險近在咫尺,自己竟然幾個月睡的安安穩穩,沒一點察覺,這條性命真的是撿來的。

    這地方不妙,還是早點出去的好。

    拍了拍衣襟,孟帥暗自不爽,他本來帶了防身的匕首,給傅金水借去,現在還沒回來。因為還沒開始學長兵刃,他也沒有準備。頭頂上的鋼板憑他身上的力量未必推得開,尤其是因為凌空,不好借力。

    沒辦法,先上去看看。

    孟帥用手撐住牆壁,往上一跳,已經踩住了牆壁,折過身子,雙手推上了頂頭的天花板。

    因為重力的原因,他很難在跟地面呈九十度角的牆壁上支持太久,但將力量灌註腳底,在牆上支持一時三刻,倒還不算麻煩。

    等到頭頂湊近了天花板,孟帥突然一怔,驚喜的發現,在他頭頂的某一處,居然是與眾不同的。

    在他正上方,有一塊長七尺,寬五尺的板子,居然放出灰濛蒙的光華。雖然光芒極其微弱,若是不湊近了細看,幾乎看不出什麼異狀,但就是這一點光芒,讓這個部分**於整個天花板之外。

    這想必就是機關所在了!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機關居然會發光,但能找到出口,至少知道往哪裡用力。

    手在機關板敲了敲,又各處摸索了一遍,孟帥覺得自己肯定找不到開啟機關的辦法了。作為一個大師級的巧匠鐘少軒的弟弟,他對破解機關也有一小手,但眼前的情況不屬於他熟知的機關中的一種。

    那就用蠻力試試吧。

    撐到牆壁上,孟帥力貫雙臂,用靈龜養志心法將力量團團聚在兩個掌心,向前推出——

    碰!

    強大的後坐力,讓孟帥一下子滾落在地。

    「我擦!」

    良久,這是唯一的聲音。頭頂紋絲不動,不見一絲光明。

    失敗了。

    孟帥甩了甩手,手臂隱隱發麻,手掌更是刺痛非常。還好,他沒有受傷。若是一般人這麼使勁打岩石,肯定是要收挫傷的,說不定還要骨折,但學武的人自有用力的方法,可以把對自己的傷害降到最低。

    雖然沒受傷,但於事無補。頭頂那片灰濛蒙的光芒仍在,絲毫不以他的力量為轉移。

    孟帥咧了咧嘴,倒也不算失望。這種事情不能硬來。舉重境界的武者,膂力大約在一千至兩千斤。以他的力量,倘若是一把鎖,那麼無論如何總是擰得開的。倘若是一個木門,也能強行推開。

    但若是鋼鐵大門或者石頭門,那就力有不逮。即使是狀態好的時候,兩寸以上的鋼板,也不可能用手掌轟開。至於什麼轟殺成渣就更是天方夜譚了。

    倘若是有接縫還罷了,或許還有著力點,不能轟開,可以往外推開,但眼前並無接縫,等於要把鋼板攔腰打斷,這需要多大的力氣?

    靠自己一個人,恐怕很難脫困。要是能聯繫上外面的傅金水就好了。

    這個時代,通信只能靠吼。

    孟帥深吸一口氣,內力運轉,讓聲音以內力裹住,送出道:「傅先生,聽得見麼?」

    聲如洪鐘大呂,尾音在黑暗中迴蕩,震得四面不住回音。

    良久,毫無聲息。

    孟帥連續叫了幾聲,聲音不可謂不大,但不論怎麼呼喊,都沒有回音。

    果然邪門!

    他的聲音可不是喊出來的,而是含著內力噴出去的。內力送出的聲音,可是連一尺厚石牆都能穿透的,鋼板也不在話下。對面的傅金水不會在他之下,倘若能聽見,肯定也能把聲音送進來的。

    除非有特殊的隔音手段,能夠完全隔絕兩邊。

    至於敲門,那也不用嘗試了。自己剛才轟門的聲音可比敲門大多了,不也一點回應都沒有麼?

    想想也是,床底下一場大戰,連傅金水都沒察覺,自己這點呼喚,又怎能例外?

    此地真正是困頓的絕境!

    想到此處,孟帥頗覺灰心,用手撐住牆壁,慢慢吐出胸中一口郁氣。

    一陣風吹過,背脊登時發涼。

    風?

    轉過頭去,就見自己身後,一人高的出口,連接著一條幽幽的巷道,一眼看不到盡頭,不知通往什麼地方。

    舉著火種看去,但見那條巷道一人多寬窄,圍牆和地板都用大理石鋪就,居然微微反光。若論精緻,還在榮家地下那暗道之上。

    孟帥當初覺得這個巷子裡的隱藏**oss,應當是郭寶蓮無疑。但當他看到這條通道時,立刻產生了懷疑——郭寶蓮雖然不錯,說到底不過是個獨身女子,又有什麼勢力可言?憑她怎能在地下建造這樣的地道?

    但要說不是郭寶蓮,還有誰將這小巷視為禁臠,不許其他活人居住的?

    倘若有一夥人在地下活動,並且幾次出手,傷害了上面的居民,那麼這暗道中就隱藏了十分危險的敵人。

    要不要去看看?

    倘若不去,呆在這兒也沒意思。

    孟帥從兜裡掏出了他僅存的防身的武器——那個機關鐵,薄薄的利刃很想裝飾品,但極大地改變了他手無寸鐵的處境——然後審慎的走上幾步,踩上了大理石的地板。舉起火摺子,往前走了幾步。

    地道中很平靜,出乎意料的,看來只有一人多寬的夾道走進去並沒有狹窄侷促的感覺,底下的大理石打磨的很光滑,走上去也不覺得辛苦。

    這陰森森的小道,竟也走出紅地毯的感覺來了。

    唯一的麻煩,是火摺子不能持久,孟帥將自己囤積在黑土世界裡,幾把不值錢的藥材拿出來,選了一根粗長的黑木枝作為火把,暫時頂上。這黑木枝也是一味藥材,三尺長的個頭在外面就要賣一百兩銀子,用它做火把,比用百元大鈔點煙還刺激。

    走了幾百丈,前面分岔了。

    孟帥遲疑了一下,他肯定不認得路,不知道往哪裡走,但也不特別著急。倘若是天然形成的山洞或者荒野路途,那麼岔路有可能是死路。但這種地下通道,多修一寸,都要花好大的成本,不大可能修些莫名其妙的死路出來。

    無非就是目的地不同罷了。

    當然,即使每個都通向出口,也有生門和死門的區別。最好的,當然是找到了直通外面的出口,差的當然就是已經被封死的死路,最差的就是一頭撞進敵人的匪窩。

    沉吟了一下,孟帥用機關鐵在拐角上留下了記號,以便萬一不成退回來認得,這才用扔鞋的方法選定了一個岔道。

    沿著岔道走了幾步,眼前又再次出現分岔。孟帥壓住心中的驚疑,再次選擇了一條道路。

    等他第三次選擇道路,要在牆壁上刻下方向時,突然臉色一變。

    在牆壁上,已經有箭頭做的記號了。

    那是一根細細的黑筆,在牆體上畫的記號,指向左邊那條道路,粗細和他前世用的細簽字筆差不多,幾乎與牆體融為一體,若不是孟帥也要在那裡做記號,因此趴得比較近,是萬萬看不見的。

    左邊?

    孟帥心中一動……要不要去看看?

    都這個時候了,倒也沒什麼顧忌,反正本來也是亂走,不如碰碰運氣。孟帥當下轉向左邊。

    左邊的道路沒什麼差別,大理石一路鋪到底,黝黑暗沉,也不見出口的徵兆。走了片刻,再次遇到了分叉口,孟帥心中微動,再次細細查找,果然又在牆壁上發現了提示的記號。

    果然是指路。

    不會是陷阱吧?

    孟帥遲疑了一下,還是跟著箭頭繼續走,只是走的越發慢了。

    他現在還不著急,體力還充足,不可慌慌張張,一頭撞進陷阱裡。

    連續走過五個岔路口,每個路口都有箭頭指路。只是越到後來,箭頭顏色越淺,畫的也歪歪斜斜,最後幾乎就是一條細絲,連方向都難以指明。給孟帥的感覺,是畫箭頭的人越來越沒有力氣。

    也許,快到地方了。

    終於,再次轉過一個岔道,孟帥停下了腳步。

    到地方了。

    眼前的甬道依舊長長的,直通遠方,但在甬道中間,斜坐著一人。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6
六十四 一世名

    在黑黝黝的通道內,陡然出現了人影,令人心驚肉跳。

    孟帥吃了一驚,往後退了一步,緊接著安下心來,說白了,這畢竟也是意料之中,他順著目標找來的時候,本來就該想到會遇到人。

    不管怎麼說,遇到的只有一個人,而不是一群凶神惡煞的強盜,運氣並不差。

    隔著三丈,孟帥叫道:「先生你好!我落難路過此地,偶遇先生,並無意冒犯。」

    連續叫了三聲,那人不曾回答。孟帥高舉火把,慢慢走上前來,離著一丈遠,再次叫道:「先生,能聽見我說話麼?」

    那人始終不動,坐的姿勢也很是僵直,孟帥心中有數,終於靠近,道:「先生?」

    這時火光已經靠近了他的頭臉,能看見那人是個鬚髮皆白的老者,雙目合閉,身體僵硬冰冷,已經氣息全無。

    他身上雖然沒有明顯傷痕,但一件青布長袍已經全部染上鮮血,地上潑的都是血跡,血液已呈現黑紅色,觸目驚心。

    在他右手,持著一把匕首,用奇怪的姿勢反握著,匕首上鮮血淋漓,手掌和衣袖幾乎是泡在血水裡一般,全是暗紅。

    孟帥這幾日看的事情太多,再見一個屍體已經毫無感覺,冷靜的將此人從頭到尾打量一遍,看見那人胸口衣衫有一個破洞,鮮血就是從那裡噴湧出來的。

    不過這個握刀的姿勢,有點奇怪。與正常人握刀的方向相反。

    孟帥將手虛握,模仿了一下這個姿態,便即省悟——這個姿勢不是傷敵,而是衝著自己來的。

    難道是自殺?

    不對,自殺的話,一是傷口不精確,偏離要害太遠,二是不應該把匕首拔出來,自殺的人哪有那個閒心?

    略一沉吟,孟帥已經知道,是那人身上插著匕首逃到此處,將匕首拔出,血盡而死。

    大概是為了死的痛快一點?

    看他傷口的深度,似乎是刺入肺葉,呼吸困難,一時卻不就死,當真痛苦不堪,在這裡拔刀,也相當於變相自殺了。

    孟帥心中略感同情,暗道:不知道你是誰,死在這麼不見天日的地方,若不是遇見我,連你被人殺了都沒人知道。

    不過……既然是自己拔刀,那麼他死前應該還比較從容,有時間留下遺言吧?

    聯想到一路上做的記號,那人似乎也有意引人尋找自己,看來是必有一番交代了。

    當下孟帥將那老人放平,道:「你遇到了我,也算不錯。倘若你有什麼遺言,遺囑或者銀行密碼要告訴家人,我若順路,倒也可以替你帶到,前提是我也要出的去。」

    那老者低垂著頭,並無一言,顯然永遠也不可能表達異議了。

    孟帥也不忌諱,在他身上摸索片刻,果然找到一卷布帛,看來就是從他身上撕下來的衣襟,臨時寫東西用的。上面的筆印,就是在牆上留下記號的細筆。

    「字喻來者:余今日為孽徒所傷,斃命於此——」孟帥剛看了幾個字,心情又不好,很顯然,這又是一個關於背叛的故事。他現在最討厭這個。

    「甲子心血,化為泡影,終無靈師之分也。另故友所托,亦功虧一簣,此去陰司,殊難瞑目。字付閱信者,有殺盡我門下孽徒者,我之一切,盡付與之。另有托信一封,至大荒璇璣山尋我摯友,出示此信,以二孽徒人頭為記,可入山門。切切。」

    最後有一下款「折柳堂絕筆」。

    孟帥看到前面還罷了,看到最後,當真是大吃一驚,再返回頭打量那老者,心道:「這老者,就是外面傳的神乎其神的折柳堂?」

    眼見折柳堂不過是個尋常老者,而且斃命於此,也不過是一具尋常屍體而已,孟帥略感嘆息的搖了搖頭。

    這麼說,偷襲傅金水、引起一場大戰的人就是這位折柳堂了?

    不對。

    折柳堂是死在孽徒手裡,傅金水不是封印師,不大可能是折柳堂的弟子,從時間上來看,也對不上,這位折柳堂身子都冰涼了,死了至少也有幾個時辰。

    那就是折柳堂的弟子……

    等等,就是那個傢伙,叫什麼來著……高崎吧?

    孟帥腦海中立刻浮現出隔壁那人的身形,不由失笑,就憑他也能……

    不過話說回來,高崎手裡,好像突然出現了那半枚玉環。榮令其跟自己交代的很明白,玉環的另一半應該在折柳堂手裡,現在卻在高崎手上,這不就是他弒師犯上,謀財害命的證據麼?

    還有,百里曉說過,他是從地道里爬出來的,而且渾身是血,說不定就是弒師血戰的痕跡,而那邊有地道,這邊也是地道,兩個地道很可能相連。

    如果真的相連,那地下這個大盤局可是鋪的不小。

    這麼說……自己以前想岔了,此人才是小巷子中隱藏的那個boss?!

    他是自己的鄰居,那麼想要自己住的房子裡的人死,他應該和郭寶蓮的嫌疑是一樣的。可是自己一直關注郭寶蓮,倒把他忘了。

    所以剛剛那個蹦出來刺殺的人,也許就是他,用的招數很可能就是那個……什麼來著?

    對了,大力開山印。

    那種暴力的,直接轟碎障礙的力量,不是和傅金水的傷口很一致嗎?

    就是他!

    整理清楚了自己的思路,孟帥覺得這一趟沒白來。

    再次看了一眼那封信,孟帥暗道:殺盡孽徒?你也學李秋水?不過她是先給北冥神功、凌波微步這樣的好處,你的手筆就差遠了。

    在「我之所有,盡付與之」下面劃了一道線,孟帥心中活動:要不要接下這個任務?

    按理說,人已經死了,就算孟帥奪他所有,也沒有什麼人管得著,至於那個不能馬上兌現的什麼璇璣山的入門約定,孟帥本來也不看重。但他畢竟還沒到心安理得發死人財的地步,倘若真的要拿走他的東西,就不能對此人的遺言棄之不顧。

    殺盡孽徒?

    殺了高崎,那倒沒什麼,尤其是在高崎很可能剛剛從床底下跳出來,給了傅金水一下子的情況下,兩人已經結仇。但是信裡寫的很明白——

    兩個孽徒。

    折柳堂何等威名,孟帥不相信他輕易的死在高崎那樣的人手裡,所以另外一個孽徒很可能起了大作用。而那位神秘的人自己連名姓都不知,更不必提實力,真的要下定決心主動結下這個神秘仇敵?

    但倘若不接這個任務……

    正在這時,一個久違的聲音響了起來,「好機會啊,大好機會。」

    孟帥一怔,一個蛤蟆照例從不知道哪裡蹦了出來,精準的落在他腦袋上。

    孟帥沒好氣的道:「怎麼啦?你怎麼又出來了?你能注重一下場合麼?」

    那蛤蟆道:「我一聞到好味道,就要出來。你知道對於進食的執著麼?」

    孟帥道:「你說你一聞到死人味道,就要出來?」他突然反應過來,指著折柳堂道:「你說……他?」

    那蛤蟆道:「啊哈,這可是非常非常非常好聞的味道。比我見過的任何一件都要好聞,特別有營養。」

    孟帥道:「別說這麼噁心的話。」他對用人體喂樹還是很抵制,但給蛤蟆說得多了,也漸漸的放鬆了界限,至少這一次不像榮令其那麼牴觸。

    那蛤蟆兀自不休,笑道:「我說你上次為什麼堅決反對吃那個人,原來是老鼠拉龜,大頭在後面。你看,這一個比上一個又要好得多了。為了等他空上幾日,不吃虧啊。」

    孟帥半信半疑道:「真的?效果那麼好?」不過轉念一想,那也尋常。畢竟是一代國師,資質肯定是超人一等。不是榮令其之輩可以與之比肩的。

    那蛤蟆道:「這人已經風燭殘年,他的身體素質也不好,樹汁和蘑菇看來是有限的。但是他頭腦好得很啊,聞起來很香啊。哦哦,尤其是上次你從那個女人身上弄到的果子,那種特殊的,他可盛產了。」

    孟帥依舊有些不舒服,道:「你說封印師天賦?哦,是啊,他的天賦應該不差。難道真的要……」

    那蛤蟆掃了一眼他手上的信封,道:「你畫的線是什麼?」

    孟帥念道:「我之一切,盡付與之……」

    那蛤蟆道:「他自己都願意,你還猶豫什麼?」

    孟帥一怔,緊接著嘆了口氣,道:「好吧,人死如燈滅。我們是唯物主義者,才不信什麼輪迴轉世……」心中一動,巨大的蔓藤伸了出來,將那蒼老的屍體拖入黑土世界。

    做完這些事,孟帥繼續往前走。

    大理石石板路一路向上,眼見著一縷光線射入,竟已經看到了出口。

    那蛤蟆突然道:「你說他也算倒運,還差一點就出去了。」

    孟帥道:「我看他是故意死在出口之前。他已經重傷垂死,能不能出去並不主要,死在這裡,以身體為後來人指路才是他的選擇。」他停了一會兒,又道,「不過,你說的也對,人在陽光下活著,誰願意死在一片黑暗中呢?」

    走上幾步,一線天光從頭頂石板上灑下,並有一處石階斜斜向上。孟帥走上石階,伸手一推,石板打開,便出了黑幽幽的地道。

    但見頭頂一片藍天,風中傳來了青草的香味,耳邊鳥語聲聲,巨大的喬木遮天蔽日。

    有山,有樹,有花鳥。

    這樣的地方,涼州並不多。

    孟帥立刻知道自己到了哪裡,心中略感驚嘆。

    還沒從地道中爬出來,就聽有人道:「昭王哥哥,你可想好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27
六十五 天下事

    頭頂上傳來的聲音甜甜膩膩,是個女子聲口。

    孟帥心中一動,慢慢將頭頂石板放下,再次縮了回去。

    頭頂一線光芒灑下,聲音也悠悠的傳了過來,就聽有人道:「事已至此,不得不發。難道還有什麼迴旋的餘地麼?」

    孟帥心中一動,暗道:果然是他,那個昭公子。但第一個說話的女人斷然不是勤姐,她沒有這麼嗲的聲線。昭王,昭王,果然是這種身份,有什麼了不起?

    就聽那女子嬌笑道:「昭王哥哥知道我說的是什麼。以前你是跟著人家走,現在主動權已經易手,你還要跟著那個女人走嗎?」

    那昭公子不語,過了一會兒,道:「誰告訴你,現在主動權已經易手了?」

    那女子噗嗤一聲笑,道:「你告訴我的。」

    那昭公子哼了一聲,那女子笑吟吟道:「我跟了你一路,你都沒停下來看看人家,今天突然出現,約我在這裡見面,那還不是得手了的意思麼?」

    那昭公子又哼了一聲,道:「我突然聯繫你,又有什麼關係了?」

    那女子聲音更加甜膩,道:「當然有關係,我心裡知道,你是喜歡我的。平時假作不睬人家,其實有了什麼好事,第一個就要和我分享。因此我知道你必定是取得了不得了的大勝利。對昭王哥哥來說,真正的大勝利是什麼呢?當然就只有那件天字一號大事了。」

    那昭公子突然笑道:「你這麼聰明,一點也不可愛。」

    孟帥在下面聽了一陣肉麻,心道:噁心死了,這是那裡來的三流電視劇台詞?

    那女子笑道:「我只是有時候聰明,大部分時候,可是傻得很呢,給我個棒槌我就認個針。哥哥,你說我和那姜勤誰漂亮?」

    那昭公子道:「自然是你,十倍勝過她。」

    孟帥心中不信,暗道:誰比勤姐勝過十倍?

    那女子笑道:「若論性情人品,誰比較好?」

    那昭公子道:「你比她好,你溫柔撫媚,她不是個女人。」

    孟帥更是大怒,心中暗道:你是什麼東西,也配這麼說三道四。

    那女子噗嗤一笑,道:「那若論對你的情意……」

    那昭公子道:「那倒是差不多。」

    那女子很明顯有個嬌嗔的意思,道:「啊喲,真傷人家的心,我對你怎樣,你是知道的,竟然說我和那個女人差不多?」

    那昭公子淡淡道:「你和她都對我沒情意。之所以對我比較上心,是為了我的身份,至於我本人,你們一點都不在乎,我就是老了三十歲,你依舊對我是這種情誼。」

    那女子「啊」了一聲,緊接著嬌笑著道:「你壞,你壞……」緊接著,大概是撲到他懷裡了吧,孟帥能聽到清晰地衣服摩擦聲。

    孟帥心道:我擦,活春宮?

    好在聲音只是幾下子,以孟帥的經驗,大概不足以把兩個人都脫光,而這個世界終究是類似中國古代的世界,而不是在東方某島國。就聽昭公子道:「行了,咱們時間不多。說點正事吧。」

    那女子道:「你說時間不多,我好失望。咱們不該是天長地久麼?」

    那昭公子道:「你知道我的意思,我現在還離不開他們。這裡是涼州,我不可能肋生雙翅,一下子飛到你們荊州去。何況和誰天長地久,還是說不定的事。」

    孟帥這時好像才模模糊糊抓到一點頭緒,但不多,只好繼續聽下去。

    那女子道:「荊州水土養人,比涼州大風沙好的多,你為什麼還猶豫不決?就算這裡有姜勤那小蹄子,你剛才也說了,我比她美上十倍。」

    那昭公子道:「荊州好還是涼州好,都不重要。我終究要去的地方是京城。涼州有快馬,送我去京城,就在這三五日時間。我幹嘛要捨近求遠,繞一個大彎子,取道荊州?」

    那女子笑道:「荊州雖遠,但是安全,我父親一心扶保您,絕無二心,也沒留退路。最近涼州魚龍混雜,不只是哥哥你,壽王和恵王也在這裡,姜家隨時可以改變自己的目標。」

    那昭公子道:「這個問題在我沒得手之前都沒有懷疑過,難道現在主動權易手,我反而要擔心了嗎?」雖然如此說,但孟帥也察覺到他的聲線有一瞬間的收窄。

    那女子笑道:「現在你才要擔心啊。因為那東西實在珍貴。人說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難道王懷璧就無罪了嗎?」

    那昭公子淡淡道:「那是我的籌碼。」

    那女子道:「壽王和恵王也會拿出籌碼,而且是實實在在的東西,而不是那種一伸手就可以搶過來的東西。」

    那昭公子道:「你父親呢?荊州節度使唐都督?」

    那女子笑道:「我父親當然也是個唯利是圖的老丘八,給他好處,他連自己都能賣。可是我不一樣,我喜歡你。恵王和壽王年紀都太大了,長得又難看,我就喜歡你。我父親聽我的,他一定會選擇你的。」

    昭公子哈哈大笑,道:「說的真是有趣。這麼看來,姜勤雖然不如你美貌,但有時候反而可愛。比如她說話十句裡面有五句可信,你只有半句。」

    那女子笑道:「那我連說十句可信的,哥哥你敢聽麼?我說了哦,我真的說了哦——我要做皇后。」

    昭公子一怔,道:「什麼?」

    那女子道:「我唐穎初要做皇后,做天下之母。只有你才能滿足我的願望。恵王和壽王都有原配和嫡長子,我算什麼?我當然選你。」

    昭公子道:「倘若他們全憑你父親的軍勢進京,別說讓你當皇后,就是讓你當太后,他們也不會反對。」

    那女子道:「就算如此,我這一輩子就要跟他們的嫡子、原配、心腹謀臣、各方親信不停地鬥下去。就為了一個我現在本來就能坐穩的皇后之位?我也太無聊了。我要名正言順的,毫無疑義的做到位子上去。然後……」

    昭公子道:「然後呢?」

    那女子道:「我要做名副其實的天下之母。真正的,九州之內毫無爭議的,而不是關起門來,自說自話的京師之母。我要藩鎮諸侯,全都拜倒在我腳下,我要我的孩兒名正言順登上萬幾宸翰,人主之位。」

    昭公子哈哈一笑,道:「你野心不小。我都沒說要當個名副其實的九州共主,你就要當這個皇后了。」

    那女子道:「你現在可以對我假裝,將來一定不會對你結髮之妻,患難之侶說這些話的。無心做天下共主,那你還……」

    昭公子突兀的打斷道:「這些且不說。我要是離開涼州,進入京師,你能保護我不被任何人發現嗎?包括恵王、壽王和姜家軍在內。」

    那女子笑道:「我們家這麼多年滲透,雖然在甘州和並州沒什麼成效,但在涼州還是起了一點作用。請昭王殿下跟我來吧。」

    昭公子搖頭道:「現在還不行。」

    那女子道:「什麼時候可以呢?我荊州上下,都懷著一顆殷切之心日夜盼望殿下。」

    昭公子道:「我在涼州還有一筆債沒收,那是我的東西,誰也不能拿走。姜家也不能。可惡,倘若不是姓榮的那小子死的太早,我本該不像今天這樣毫無頭緒才對。他一死,線索就全斷了,當時太著急了。」

    那女子道:「什麼東西?很貴重?」

    昭公子道:「你不是要做名正言順的皇后麼?這個就能讓你的寶座坐穩一些。」

    那女子笑道:「承殿下惠言。這麼說你還要回到姜家去了?」

    昭公子道:「自然。在涼州要找東西,姜家比較方便。他們根本不知道我有什麼打算,我可以進退自如。」

    那女子笑道:「那殿下可要快些來,別叫妾身化作瞭望夫石。」

    昭公子道:「你不會。你平時都跟在我後面,我有個好歹,你第一個看見。」

    那女子嬌笑道:「死鬼。」

    兩人聲音漸漸遠去,孟帥這才站直了身子,伸了個腰。

    剛剛那番對話,前半段各種肉麻,令人不適,後半段急轉直下,各種不明覺厲。孟帥這兩日也經歷過一些事情,對上面通天的大事並非一無所知。但即使如此,他也只聽了個大概,然後結合後世無數小說電視劇,連蒙帶猜能推測出大概來。

    無非是老皇已死,新皇當立。一些人角逐權力中心的老戲碼。

    那昭公子,正式的封號是昭王自然是皇位候選人之一,榮令其說他是正統,說不定還是皇帝比較近的親戚,比如說現存最年長的兒子什麼的。

    從他處境來看,顯然一窮二白,只能寄人籬下,依靠某個地方軍鎮。另外兩個恵王、壽王雖然可能不如他關係近,但應該是實權派。這個昭王現在選擇依靠的藩鎮是本地涼州節度使姜廷方,但又跟荊州節度使姓唐的勾勾搭搭,尤其是跟姓唐的女兒勾勾搭搭,最終的目的應該還是進入京師即位。

    真令人不爽!

    孟帥當初看書的時候,對這種權力遊戲頗感興趣,但只是圍觀的興趣。對於政治交易沒什麼好感,也沒什麼惡感,他討厭的是昭王這個人。

    直到現在,榮令其最後的樣子還在他眼前閃現。再加上這兩天他過得本來就不是很順,一肚子邪火沒地方發。

    有一個詞專門形容這種心情——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

    什麼昭王,什麼東西?!

    乾脆找個機會,幹掉他好了。

    這還是孟帥第一次冒出這種念頭,而這個念頭一冒上來,就再也止不住。

    真的去殺了他!

    孟帥用了片刻時間冷靜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推開石板,翻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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