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17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1
二十七 草藥

    孟帥滿心沒好氣,道:「我的運氣在哪兒呢?」

    那蛤蟆道:「你快進去裡面看看,我沒見過這種事。」

    孟帥半信半疑的沉入黑土之中,但見黑霧兀自未散,但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漏出來的黑土似乎範圍更大了些。那世界樹依舊抓著屍體,在中央矗立。

    好像有點不對……

    孟帥感覺到了一點區別,忙仔細看了一圈,最終把目光定在那世界樹上——

    「是不是,顏色有點深了?」

    那蛤蟆一怔,盯著看道:「是深了點,但這不是重點。你往下看!」

    孟帥往下看去,陡然一驚,那世界樹他沒怎麼仔細研究過,但見黑土世界的地底下,竟然又長出一株嫩苗!

    那嫩苗似乎也是樹苗,比之高大的世界樹,彷彿大海旁邊的一滴水,但就是這麼一滴水,宣佈了黑土世界的第二處生機。

    奇蹟,真正是奇蹟!

    孟帥指著那葉子道:「這是怎麼回事?」

    那蛤蟆道:「你那開靈竅的秘法好像很厲害,生生的將一股藥氣逼入黑土世界,帶出幾分木性靈氣來。世界樹因此產生了些許異變,又長出一株嫩苗。」

    孟帥道:「它有什麼用?」

    那蛤蟆道:「不知道。」

    孟帥愕然道:「不知道?」

    那蛤蟆道:「這世界樹比我笨多了,現在也不會說話,我哪知道它又變成什麼了?就以前那些功效還是我琢磨出來的呢。不過我能聞到些特殊的氣味,據我看來,這個葉子專門對應草藥。可惜你吃的那個金伴虎草給嚼碎了化成氣才進來的,不然倒不用費神試驗了。你有現成的草藥沒有?試試去。」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這倒是難了。」

    草藥有,水思歸在後院種了兩三盆。但那都是他親自帶回來的,以他的眼光,必然不是俗物,他可不敢胡亂糟蹋。

    想來想去,現在時間也不晚,太陽剛剛落山,不如去買點草藥做實驗。

    走出門來,他先試了試門外的大樹。

    心神一動,那根捲曲的草葉緩緩地伸出,彷彿一根綠色的手掌,從樹上摘下一片葉子,縮回黑土世界,已經把葉子帶到了世界中。

    這嫩苗要怎麼接收?

    心思一動,嫩苗的葉片陡然一伸,如舌頭一般將旁邊那片葉子捲了進去。

    孟帥眼睜睜的看著那草葉包裹了樹葉,然而再張開時,就已經沒有樹葉的影子,只有一縷微不可查的綠氣散失在空氣當中。

    那蛤蟆道:「它說不好吃。」

    孟帥道:「你怎麼知道?」

    那蛤蟆道:「我和它有默契……其實是我聞出來的。它身上散發了不悅的氣味。看來是剛才進食的不好。你不能找點好東西喂他麼?比如什麼一品二品,或者什麼金玉草藥,越值錢越好,它倒不挑。」

    孟帥道:「說得輕鬆,它不挑我還挑。我哪給你弄去?」

    那蛤蟆道:「拿錢買去,街上有藥店吧。別小氣,你就是有金山銀山,能買的來這一片草葉麼?為身外之物猶豫,糟蹋東西,真可恥。」

    孟帥道:「少廢話,感情不是你的錢。」

    水思歸一開始就搶了一千兩黃金,這筆錢真正是巨款了。但孟帥並沒拿這些錢,畢竟這些錢不是他的,也不願意隨意取用。不過這些錢放在哪兒他是知道的。

    猶豫了一下,孟帥取了五兩金子。那蛤蟆在旁邊叫道:「多取一點,反正也不是你的錢。」孟帥叫他閉嘴,到底又拿了十兩金子離開家門。

    沙陀口是個大城市,南來的北往的,商品充足,上好的生藥鋪也有好幾間。

    孟帥心道這藥鋪必然是門面越大,賣的藥材越好,向人打聽了,最好的藥房是都在城西。

    一路穿過城西,眼見前面就是最繁華的街道,就聽旁邊有人叫道:「對,就是十文錢,拿了就走。」

    孟帥一怔,就見旁邊街道上有一個大棚子,棚子前面擺了桌子,圍了一圈人。不時有人擠進去,不一會兒出來,人人都拿了十文一串的銅錢。

    他心中好奇,也跟著往裡面擠,人小身子輕,輕而易舉就擠了進去。

    就見桌子上面擺了一把綢布條,另外放著紙筆墨硯,有人趴著在綢布條上寫名字。另有兩個大漢把著兩個大籮筐,筐裡堆滿了銅錢。

    孟帥見到這樣的情形,不由得目瞪口呆,問旁邊人道:「這是什麼買賣?」

    就聽其中一個大漢道:「寫名字啊,寫名字啊。本地父母湯太守湯青天造福一方,整整十年,現在任滿高昇。本地黎庶送萬民傘送行。凡是沙陀口的鄉親,在綢布上籤名的,一人十文錢。走過路過不要錯過,寫一個名字十文錢,現寫現給,童叟無欺了啊。」

    孟帥又是好笑又是吃驚,道:「寫一個名字十文錢,我發一條十五字的好評給多少?」

    那大漢沒理會,孟帥心道:我就胡亂寫一個,蒼蠅也是肉啊。隨手寫了個「張二麻子」拿了錢出去。

    捏著錢埋頭往外擠,不小心撞到一人,孟帥道了個歉,再往外走。

    就聽身後有人道:「這什麼世道,連小娃娃都拉來充數。那湯季禮治理沙陀口這麼多年,除了加捐稅,就是勾結幫派,走私吃回扣。有什麼恩德,配享用萬民傘?」

    就聽一個老者道:「你娃閉嘴。我去寫一個名字。」

    剛才那人急道:「二叔,你怎麼也湊這個熱鬧?你不也說他黑心,咱們的辛苦錢,他要拿三成,他勾結的幫派要三成,潑皮混混要一成,咱們三成都賺不到,這樣的狗官,還能給他萬民傘?二叔你為了十文錢至於麼?」

    就聽那二叔道:「不為別的,就為我還活著。涼州再不好,它是太平地界,沒有大兵大盜。湯大人再不好,他沒讓我被鐵蹄踏死,也沒讓我活活餓死,我還求什麼?你這娃娃沒經過逃難的那些日子,不懂這裡的好處。」

    最後,那老人幽幽嘆道:「不知道下一個太守是什麼人,我不求是個愛民如子的好官,只要不是個丘八老爺,把戰火燒過來,就阿彌陀佛了。」

    孟帥離開那攤亂象,找到離著自己最近的一間大藥鋪,叫做『郭記藥房』。

    看著這個招牌,孟帥暗道:又是郭家,是不是那個郭家?想不到他們連藥鋪的生意也做。

    那郭記藥房七間大門面,裡面一水的紅木藥櫃,數十個夥計站在櫃上,笑臉迎人。孟帥走了過去,道:「夥計,買藥。」

    那伙計一怔,一般來藥鋪都要言明買什麼藥,什麼份量,哪有直眉瞪眼說要買藥的?不過看孟帥的年紀,倒也釋然了——這必定是小孩子第一次出來買藥,不懂得什麼,當下笑道:「小客官,要買什麼藥?家大人病了麼?有方子沒有?我給你看看。」

    孟帥心中也知道,沒有漫無目的,過來就買的,當下道:「沒方子,我要買……」

    正在這時,就見一個家丁打扮的人走進來,道:「夥計,上次抓的補氣丸藥再來十副。我們少爺練武辛苦,夫人說了,要大補。」

    立刻有夥計迎上來,笑道:「黃總管好,您樓上請,新到的養元丹,顆顆上品。這一帖下去,少爺必然更進一層。」一面說,一面把那人迎上樓去。

    孟帥目送那人上樓,回過頭來,道:「有練武補身子的藥?」

    練武有補藥促進修為,他當然知道,但沒想到在公開的藥店就有賣的,他還道是什麼高端洋氣神秘丹藥,只能在拍賣會見到呢。

    那伙計笑道:「別家藥店當然是沒有,但是我們郭記麼,生服的草藥,內外用的丹藥,泡水的藥浴,練氣培力,滋補血氣乃至輔助練功的應有盡有。而且保質保量。就是其他服務,也是有的……」

    孟帥奇道:「什麼其他服務?」

    那伙計道:「我們郭記有郭家堡的客卿來老爺子坐鎮,他老人家神醫妙手,神通廣大。可以用針灸之術為少年武者疏通筋絡,拔除雜質,幾有伐骨洗髓,脫胎換骨的功效。小少爺要不要試試?一千兩銀子一次,就是下下等資質,做一次,保管你一個月之內,練武的進度趕上優等。」

    孟帥咋舌,暗道:一千兩銀子管一個月?別說有用沒有,就是有用,一個月就要花一千兩,這是多有錢的人家才供得起?

    除非是郭家堡中少爺小姐吧?

    看來這個世界,除了世界樹,也不是沒有突破資質桎梏的法子,不過那是真正有錢人的遊戲。

    排除雜念,孟帥道:「不要那個,草藥給我看看。」

    那伙計心中暗笑——這就是主顧上門了。

    就是這種不知道行情,又一心練武的孩子最好騙,當然,若有個望子成龍的家長跟著,那就更好了。孩子雖然好騙,但畢竟手裡沒錢。

    那伙計從衣服上忖度孟帥的身價,略一評估,從後面拿出一個木盒,道:「買練武的補藥,重要的是合適。倒不可一味求貴,譬如剛剛那個養元丹,效果是好,但性價比麼……這個怎麼樣?血氣丸。是我郭記的獨門秘方。對於滋補血氣,強筋健骨有奇效。服用一顆,七日之內,練武的速度增加一成,只要十兩銀子。」

    孟帥見是成品丹丸,便即搖頭,那蛤蟆也在他耳邊道:「味道臭死了,沒半點藥香,這東西不是毒藥,至少也是個瀉藥。」

    孟帥直接道:「我要草藥,不要成品丹藥。」

    那伙計一怔,有些不喜。按照道理來說,丹藥的成本應該在草藥之上,但事實不是這樣的,因為這等藥鋪沒有什麼煉丹之說,所謂丸藥,不過是把各種草藥配合打成藥糊,搓成丸藥,除了配方,其他手藝不值錢。何況這些丸藥裡面,起作用的主藥其實份量極小,裡面大量摻雜甘草、薄荷、紅糖乃至麵粉這類不值錢的材料,一斤草藥弄出十斤丸藥也不稀奇,因此賣丸藥比賣草藥利潤高的多。那伙計寧可賣丸藥,不樂意出手草藥。

    但郭記藥鋪畢竟也做草藥買賣,他不能把主顧往外推,暗中道:想買草藥,我看你有多少錢。小孩子家家不知道行情,也敢開口?

    當下從櫃子裡拿出一個盒子,揭開盒蓋,露出一枚人參,道:「草人參,六兩銀子。」

    孟帥道:「這是多重啊,六兩銀子?」就聽那蛤蟆叨咕道:「不行,跟枯木一個味道,定是朽壞了,用不得。別說世界樹,連我也不吃。」

    那伙計道:「人參麼,七兩為參,八兩為寶。七兩以下的人參,都是一兩銀子一兩參,要是八兩的,那是一兩黃金一兩參。」

    孟帥算了一下,自己有十多兩金子,這年頭一斤十六兩,那麼……道:「給我來個一斤的。」

    那伙計差點趴下,道:「小子,別信口開河,你知道一斤的人參什麼價錢?一斤的人參,好傢伙,你當時一斤饅頭呢?」

    孟帥道:「你說一兩黃金一兩參啊?」

    那伙計又好氣又好笑,也就是孟帥年紀太小,不似故意搗亂的,這才撇著嘴道:「娃娃,你不懂就不要瞎說。人參在七兩以下,都叫草人參,不入品級。到了八兩就叫人參了,入了九品。過了十兩,那就叫玉參,成了六品草藥。到了一斤,那叫參精,三品草藥。嘿嘿,那都是皇宮裡面珍藏的寶物。整個沙陀口,就咱們郭記有一株鎮店的玉參,還不在我這裡,在郭家堡封存著。你要想買,一千兩金子拿來,便讓你請回去。」

    孟帥這才有個概念,突然升起一個念頭——六品草藥一千兩金子,那自己用掉的那個金玉階的金伴虎草,要多少錢?

    後院剩下的兩株草藥呢?

    說不定他坐擁金山而不自知啊。

    孟帥道:「二十兩金子,能買什麼品級的草藥?我不論是什麼品種,人參也行,其他的也行,只要品級高,哪怕是狗尾巴草呢?」

    他有個預感,自己那個世界樹,恐怕是只挑品級,不挑效用。

    那伙計把孟帥的底子探出來了,暗道:也是個闊主了。道:「二十兩金子,買甘草,也能買個……」

    就聽身後有人道:「七品。」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2
二十八 貓耳

    那伙計接口道:「七品,怎麼不去搶……」剛說到一半,突然停住。

    緊接著,他好像反應過來,突然神色大變,一臉的呆滯。

    過了一會兒,從後面轉過來一個夥計,對著那伙計的耳邊說了幾句,那伙計點點頭,僵硬的一笑,道:「小兄弟,裡面請。」

    後面來的夥計出了櫃檯,道:「請跟我來。」

    孟帥心中疑惑,還是跟著他一路上了二樓。

    二樓看起來比一樓大廳狹窄一些,用屏風隔成了幾個房間,那伙計將孟帥引到其中一間靠窗的房間裡,但見房中坐了一個人。

    孟帥先是一怔,緊接著「咦」了一聲,只見那人竟是個十**歲的少女,一身月白的長裙,頭上戴了一朵白色絨花,懷中抱著一隻花貓,一雙丹鳳眼眯起,看向孟帥。

    「原來是……郭三小姐。」孟帥想起來了。

    這個少女,就是當初去給老船東弔唁的郭家小姐郭寶茶。

    見她兀自穿著白衣,孟帥才想起,老船東的七七猶自未過,郭寶茶穿的倒比當初弔唁時更像樣子,面上那副慵懶的樣子絲毫未變。

    郭寶茶撫弄著貓兒,道:「請坐,小老鄉。」

    孟帥沒想到她還記得自己,坐在地面,道:「謝謝。」

    郭寶茶悠悠道:「沒想到啊,我不過隨意來鋪子裡面走一走,竟也遇到了瓜陵渡的小老鄉。瓜陵渡是好地方,有一股特別的味道,我很喜歡。」

    孟帥心道:怎麼說的你好像對那裡印象深刻一樣?不就回去過一次麼?那時你外公還死了,難道你還有什麼美好回憶不成?

    郭寶茶感嘆了一句,撫著貓兒,道:「你好像要練武用的補藥,是不是?」

    孟帥含糊其辭道:「嗯,是啊。」

    郭寶茶目光側過來,看著孟帥道:「我記得,我哥哥挑選伴當,你卻沒有應選。」

    孟帥略感尷尬,道:「嗯,當時不方便。」

    郭寶茶長嘆道:「我印象很深刻呀。當時所有孩子排成了長龍,都為擠進我郭家的大門。只有兩個孩子,你和另外一個,靠在牆上,對著其他人冷眼相看。當時我就想問問,你們幹嘛看不上我郭家,或者說是我哥哥?」

    孟帥分辨道:「不是看不起……」

    郭寶茶懶懶道:「得了吧——像我哥哥那樣的人,大大咧咧去外祖的白事上招伴當,這樣的人品,倘若他不是我哥哥,我也看不起他。」也不管孟帥滿臉尷尬,道,「不過我郭家,在沙陀口一帶,論起條件好,卻是不讓他人。入我郭家的門,丹藥補藥,都有分例,武功和兵刃,更是早早準備好了。你若當時來我郭家,丹藥吃也吃不完,何至於要花錢來買?」

    孟帥不以為然道:「就算是有藥材,少爺小姐還要用,也輪不到伴當吧?」

    郭寶茶微微一笑,道:「你也太瞧不起我們家了。我郭家做的就是藥材的買賣,更有自家祖傳的配方,沙陀口一帶,無人能比。別人不提,我自己的分例——養元丹一百枚,血行丹一百枚,人參粉十斤,珍珠粉十斤,藥浴藥材十副,每副各種藥材十斤,這都是一個月的量而已。我要想要,即使再多一倍,也可以隨手拿到。」

    孟帥暗自咋舌,確實很厲害,水思歸可以給他郭家見都沒見過的珍惜的一兩株藥材,但這種幾斤幾斤的供應量,非大豪門不可為之。

    郭寶茶道:「當然,你說的也有道理。我郭家雖然豪富,但架不住人多,我哥哥的分例雖然在我之上,但他光正式的伴當就有二十人,隨侍的童子不下百人。這些人都吃他的分例,哪裡夠吃啊?你當他的伴當,每月能分到一枚養元丹,就已經不錯了。」

    孟帥一怔,心道:她跟我說的這些詳細的情況做什麼?難道她是想……

    郭寶茶微笑道:「可是我只有三個女伴。」

    孟帥道:「您的意思是……」

    郭寶茶道:「你果真不知道?我只嫌人少,不嫌人多。啊呀,看你不以為然的樣子,我就喜歡你這樣有傲氣的孩子。不用立刻做決定,三年之內,我的門會對你敞開。三年之後,你已經十五歲了,那時候再學武,可就晚了喲。切記切記。」

    笑吟吟的說完這番話,郭寶茶撫摸著貓兒背,道:「相見即是有緣,今天我先送你一小禮物吧。阿奴——」

    她親切地叫了一聲,卻沒有人回答,只有懷中的貓咪伸了個懶腰,露出爪子裡抓住的半截草。

    郭寶茶輕輕地把草叢貓爪子裡扥下來,道:「阿奴,還記得那哥哥麼?上次你跑出去,就是他找你回來的呀。這回的貓耳草就當謝謝他好不好?」

    孟帥盯著郭寶茶手中的貓耳草,見那草圓圓的三片葉子,莖幹微微泛金,看起來與一般的雜草迥然不同。那蛤蟆也在他耳邊道:「不錯,聞起來很舒服。」

    郭寶茶將貓耳草遞過去,道:「這個就是七品的草藥。七十年生的貓耳草,野外是很少見的,不過品相有欠缺,阿奴已經吃了一半了。不過就算是一半,七品草藥二十兩黃金還是很值,是不是?」

    孟帥點點頭,正色道:「多謝三小姐。」

    目送孟帥下樓離開,一個紅衣少女從屏風後面轉了出來,眉頭微蹙,道:「小姐,就算是將來用得著他,何必送這樣珍貴的草藥?您本來也沒有這樣的打算啊。這過分的示好,反而會讓他警覺的。」

    郭寶茶狹長的鳳眼微微一翻,道:「我高興。」

    紅衣少女一滯,郭寶茶的手指插入了花貓的毛中,道:「計畫是計畫,興致是興致。整個藥鋪都是我的,愛給誰什麼就給誰什麼。七品藥材算什麼,我樂意的話,從樓上扔下去,誰撿到就是誰的,那又怎麼樣?今天我興致來了,藥材送給他了,若是今天我興致不在,一刀把他砍死在這裡,又有何妨?」

    紅衣少女聞言一寒,瑟縮了一下,郭寶茶懶洋洋道:「怎麼了,說了你這女中諸葛不愛聽的話了?那我就說些你愛聽的吧。一來,計畫不是很順利嗎?他一點也沒起疑心。二來,他絕對值這個價錢。等你發現了他的價值,想要像我今天這樣花小錢取他歡心,也未必有這麼容易。」

    「我擦,這女人要幹什麼?」坐在自家的椅子上,作為被陰謀論教育的一代人,孟帥以白送的價錢弄到了一枚七品草藥,可是一點也沒有高興,反而越想越覺得不對。

    那蛤蟆蹦起來,道:「你傻了是不是?我都看出來了,你沒看出來?她不是要招攬你嗎?」

    孟帥道:「你一邊兒去,你才開了靈智幾天,知道什麼叫可怕的人類?問題就在於她幹嘛招攬我,不招攬街邊上賣燒餅的那老頭呢?」

    那蛤蟆呆住,道:「跟賣燒餅的老頭有什麼關係?」

    孟帥道:「沒關係,我就是這麼一說。但我總有比別人勝過一籌的地方,才值得她突然跳出來,巴拉巴拉說了一堆話吧。」

    那蛤蟆道:「我聽說女人對男人好,是天經地義的,或許是她看上你了。」

    孟帥道:「你聽說的反了。是男人討好女人,是天經地義的——這裡指的是美女。倘若要讓她沒有理由的討好我,一是我年齡要再大五六歲,二是相貌再俊美十倍,那還有點可能。」

    那蛤蟆道:「她說你救過她的貓,是不是為了這件事?」

    孟帥道:「要不是她胡扯這個,我還不懷疑呢。一來,我從來沒救過她的貓。二來,她懷裡的那隻貓,根本也不是上次見過的那一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3
二十九甘露

    不管怎麼想的,藥材已經弄到了手,這是眾多不順心事中最順心的一件,萬事俱備,實驗就可以開始了。

    孟帥將貓耳草放在桌上,心神沉入黑土世界,綠色一閃,那跟剛剛新長出來的卷葉倏地出現,將貓耳草吸了進去。

    眼睜睜的看著貓耳草吞沒在草葉之中,那捲曲的草葉卻仍是緊緊合攏,並無打開的異象。孟帥的心神便脫離了黑土世界,只留下一線神思,關注著世界的發展。

    時間一點一滴的過去,太陽沉了下去,街道上,定更的棒子聲遠遠地傳來。出現在無數電視劇中那悠遠的「天乾物燥,小心火燭」的聲音一聲聲灌入耳中。

    孟帥沒耐心再等著世界樹的結果,坐回床上,開始一天的龜息功功課,昏昏沉沉正要睡去,突然就聽蛤蟆道:「來了,來了。」

    孟帥一個機靈,睡意全無,忙心神沉入黑土世界查看,但見捲曲的葉片緩緩打開,貓耳草不見了去向,草葉當中,只剩下一滴露水。

    那露水晶瑩剔透,即使不用蛤蟆在旁邊解說,孟帥也立刻想起了世界樹上果子,樹汁,蘑菇……

    精華無所謂形式,只要出現,就如星光一般引人矚目。

    「原來如此。」

    孟帥心中一定。果然跟他想的一樣,這世界新長出來的一片葉子,果然跟草木有關。

    從之前的種種產出的功效上看,這應該就是貓耳草留下的純精華,但以世界樹吃什麼補什麼的規則,這應該不是作用於人,而是作用於草木吧?

    小心翼翼的再次拿出一枚人參——這是他最後離開藥鋪買來的,草人參——他本來想買八兩人參的,但錢不夠了。

    拿這個回來,為的就是證實自己的猜想。

    反正是第一次試驗,也別管這露水珍貴不珍貴,浪費不浪費,捨不得孩子套不著狼,孟帥輕輕一彈,那滴精華已經侵入草人參當中。

    緊接著,草人參泛出淡淡的白光,身軀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了一些,形狀卻幾乎沒有變化。

    整個過程,不過眨眼之間,人參靜靜的躺在那裡,因為膨脹的幅度也太小,幾乎讓人錯覺,什麼都沒發生過。

    孟帥掂了掂人參,重了一點,估計有八兩多,不到九兩的份量,再仔細聞聞,藥香味比之前稍微濃郁了一點——也可能是他的錯覺。

    看來那精華還真是有用,有讓藥材成長的作用。

    也就是說,自己花了一枚二十兩金子的貓耳草,一根五兩銀子草人參,得到了一株價值八兩金子九品人參。

    這還不算貓耳草是優惠價得來的,它身為七品藥材,本身的價值只怕早過了百兩黃金。

    這買賣,虧大了。

    過不一會兒,那蛤蟆從黑土世界裡出來,剔牙道:「世界樹讓我告訴你,這一回吃食還行,就是品相太差,年月不足,品級不高,除此之外,沒別的毛病。」

    孟帥怒道:「滾一邊去——世界樹會說話嗎?還能說出你這一串話來。還有,你身為蛤蟆,怎麼能剔牙呢?」

    那蛤蟆道:「我無所不能,你管得著麼?我是從氣味中分辨信息的,世界樹要表達的大體就是這個意思。看你氣憤憤的是什麼意思?你覺得虧了?分明是你給的藥材不對。你以為草木只能生出一種精華?不是的,草木也分品相,歲月,品級三種精華。只是你這貓耳草,才七十年,不足百年不給歲月精華,品相太差,給貓啃了一半,更不能給品相精華。也就按照品級,給了一小滴品級精華。將來弄到完好的草藥,賺頭總是有的。」

    它瞪著眼睛道:「還有一節,你用的不對,竟然把這麼珍貴的精華給草人參用,這不是糟蹋東西麼?這七品藥材的精華,對於七品以下的藥材,可以直接提升一品,甚至更多。你看你那草人參,可不止八兩吧?都快九兩了,不是提高了一品以上?只是低等的藥材再晉級,價值升高的不多罷了。」

    孟帥這才點頭,笑道:「如此說來,是用在八品藥材晉級七品最合適。」

    那蛤蟆道:「提升整整一品,當然只能八品到七品。可是這精華提升藥力本身,卻不限制等級,對於一品藥材都有用,雖然不能直接提升品級,但藥力可以增長一塊。你要是用在藥力在二品巔峰,只差一步的藥材,豈不馬上就能晉陞一品?那時候賺的可就多了。何況如果是自用,藥材的品級都不必拘泥,只問藥性就好,藥性能提高,自己吃起來不也更有用?」

    孟帥聽得高興起來,登時開始展望未來,只覺得前景光明,光環加身,洋洋自得不已。至於他這個七品藥材也買不起的窮光蛋去哪裡弄二品巔峰藥材這等小事,就只好選擇性忽略了。

    那蛤蟆再次鼓吹道:「還有——這精華是沒有限制使用對象的,你可以下狠心用所有的精華堆一株草藥。就像你用過去精華和現在精華不停地豐足自身一樣。如果你願意,你可以用這些精華把一株草人參堆成一品參王,還是一萬年歲月的,什麼郭家,就是皇帝老兒家也沒有的。」

    孟帥又好氣又好笑,道:「那我圖什麼許的呢?還不如吃一百株玉參管用。」但無論怎麼說,聽蛤蟆這一分說,對於這世界樹新葉片的效用也有了認知,感覺還是很實用的,畢竟這草藥精華分解的很快,一會兒就能分一株,不似那大樹分解一個屍身就要好幾個月,等的黃花菜都涼了。

    據孟帥所知,同樣是七品藥材,不同種類的藥材價格差距極大。一來珍惜的程度不同,有的好養活,有的只有崇山峻嶺或者特定環境下才能生長。二來藥材的功效不同,增加功力的藥材就是比治療傷勢的藥材珍貴。有的藥材就是到了一品,也只能治療痔瘡。用低廉的藥材分解精華,給珍惜的藥材增效,這其中的差價,要是把握好了,是大有賺頭的。

    當然,還是那句話,以他的資產,怎麼弄到用來分解的藥材做本錢,這等小事,還是暫時不去想得好。

    孟帥又有一個疑問,道:「歲月和品級有什麼區別麼?歲月越深,品級不就越高麼?」

    那蛤蟆道:「總是有區別的,有些草藥年份越高品級越深,但有的到了一定歲月就沒有進步的餘地了,這個品級精華是上不封頂的。而另外一邊,有的草藥幼生期和成熟期差別極大,完全是兩種草藥,這時候用歲月精華又比品級精華划算。」

    孟帥點頭,突然神色難看道:「歲月精華是百年以上才給一點,那品級精華是只有七品以上的草藥才給?那世界樹不是越吃越刁麼?以後莫不是只有六品以上的藥材才給精華?」

    開什麼玩笑,七品藥材要價就要千兩黃金,六品藥材去哪弄去?更別說以後晉級了,說不定要吃一品藥材才給精華,那不是等著破產麼?

    那蛤蟆道:「有好消息,也有壞消息,你聽哪個?」

    孟帥道:「有話快說,還跟我玩這個?」

    那蛤蟆呸了一聲,道:「你對我客氣點,沒有我給你翻譯,世界樹的事你能知道這麼詳細?這柱樹苗別看另成一支,其實是世界樹根系分離出來的,壓根也沒脫離本體。因此它不會單獨晉級,也就是說,等上面的葉夾吃完一個整人,本體晉一次,他才會晉級一次,所以這期間可以一直吃七品藥材分解精華。壞消息是,你上次給的屍體,兩個月之後吃完了,本體就會晉級,到時候它就只吃六品以上藥材了。」

    孟帥拍了拍額頭,道:「罷了,總覺得這些東西都是看上去很美,用起來很廢。切等我研究研究再說吧。現在還是練武功要緊。至少接下去的一個月,我可能沒時間鼓搗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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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章 法身

    從第二天開始,孟帥的作息陡然緊了幾倍。

    晚上內功,白天外功的格局沒變,但剩下幾個時辰的課餘時間,幾乎全被佔去。

    早上打了八卦掌熱身之後,水思歸將他叫到場地,道:「時間不多了,略去無關枝葉,今日開始學習咱們龜門外功的精要——太上五法身。」

    「別的門派練功,內功不提,外功從拳腳,兵刃,輕功乃至暗器,至少有十來門。我龜門只有兩門,外功和內功,對應內家和外家。兩門功夫到了,你的境界就到了。那六十四式八卦掌只是練功的輔助,不是對敵的功夫。」

    孟帥剛要說話,水思歸道:「現在時間緊,除了我說可以提問,不許你再插口,不然別怪我打你。」

    孟帥吃了一驚,水思歸道:「我這太上五法身只有五式,卻是身法、拳腳、兵刃所有的招數的總綱。你擺下五法身式,只是基本的框架,但提綱挈領,所有的武功都可以化用其中,因此這門功夫是永遠也學不完的。」

    水思歸皺眉道:「一個月時間,只夠你將將學會五法身式基本法門,而延伸出來的幾百種基本變化,能不能學會只好再說。將來所有自行化用的延伸,就是你自己掌握的『太上法身變』,就要全靠自己積累了。」

    當下讓孟帥站在場地中,道:「廢話少說,現在學五法身的第一式『靈龜養志法』,這一式最為基礎,涉及到身法、動作也最少,只有一百零八種變化,三天之內學會,我便不打你。」說著隨手一折,折下一條手指粗細的樹枝放在一邊,看樣子是充作藤杖。

    孟帥看得頭髮倒豎,心中悲憤,也只好在樹枝的威脅下打起十二分精神來練拳。

    那靈龜養志法顧名思義,就是傚法靈龜鎮靜功夫,全身緊團,採取守勢,風雨不透。只是一個姿勢,卻包含了所有強身、守禦、近身、短打、軟硬功夫、地趟等靜功和近身纏鬥等武功內容,招中藏招,變中有變,源源不斷。只這一式,就學得孟帥頭大,好在水思歸只要他記在心上,至於練在身上,也知道他做不到,也不強求。

    學了一整日,孟帥兀自學不到三分之一,吃過晚飯,水老把他拉進屋中,道:「現在學習草藥知識,什麼也不要問,記好了。還是那句話,把知識記清楚了,我便不打你。」當下講解道,「所謂草藥,除了百草九品,用於俗世配藥,上面另有金玉九品,瑰寶九品,才是咱們吃的草藥,丹師煉丹的常用藥品。但你既然留在這俗世,百草九品也要熟知。」

    孟帥暗道:可惜,要是早學一日,說不定我就能去地攤撿漏了。

    水思歸不理會他胡思亂想,一口氣介紹道:「靈芝……級別……外形……生長地點……習性……注意……首烏……」

    種種知識不一而別,僅僅一晚上時間,就灌下不下百種草藥的知識。

    孟帥一面聽講,一面飛速的拿筆記錄,一邊記一邊背,不敢有半點分心。彷彿回到了全力衝刺高考的年代。

    好在孟帥現在記憶力很有提高,縱橫考卷,不但有當年『模考小能手』的神威,還猶有過之。至少在記背知識這一塊,並沒有讓水思歸找到任何錯漏。

    而在另一方面,太上五法身的修行繼續艱難進行。

    花了三天時間,勉強學會了靈龜養志法之後,水思歸連複習都不給,直接進入下一法的修煉。

    螣蛇實意法,傚法騰蛇起風,動靜皆宜,主攻擊,長拳類,腿法,騰躍身法,招數正奇相輔,虛招實意。

    猛獸轉圓法,傚法猛獸,動而不靜,進一步收攏兵刃,進擊,短至匕首、短斧、峨眉刺,中至刀劍,長至槍棒齊眉棍,種種進手招數,盡可劃在其中。

    鷙鳥散勢法,傚法鷙鳥,專一引導各種離手武功,有暗器、流星、機關、拳風及延伸種種法門。

    靈蓍觀神法,主一切威壓、精神、心念方面武功。

    靈龜、騰蛇、猛獸三法水思歸都詳細講解,其中法身變化也親身演示,百忙之中,也讓猛獸體驗了一遍。到了鷙鳥散勢法時,水思歸則簡略的講了一下法身與暗器、拳風等發散性招數的關係,並沒多做演示。只把大段的口訣教授下來,讓他硬記。

    到了最後靈蓍觀神法時,則是連簡單的演示也沒有了,水思歸用最笨的方式,將大篇大篇的口訣強灌入孟帥的腦子裡,然後再將其中礙難的名詞註解解釋一遍,也讓孟帥硬背。只這一招的口訣不下萬字,註釋更是不下十萬之數。即使以孟帥的記憶力,也大覺吃不消,在水思歸的嚴厲監視下,也花了半個月時間才背完。

    水思歸道:「太上五法身博大精深,包含的內容太廣,我只先教導你最基礎的部分,其他部分我就是現在要你學,你也不懂,留待將來。那靈蓍觀神法更難,至少要突破先天,才能摸到門路。至於在現在的武功中,如果你能從中找到些氣勢對決、威壓壓迫的小竅門,就已經不易,便隨緣吧。」

    另一方面,他的培植養殖的知識也在循序漸進。

    水思歸開頭介紹的是百草品階的草藥的形態功效。這些孟帥還能理解,到後來,水思歸說到了金玉品階的草藥時,種種名目就很神奇了。尤其是在效用方面,孟帥根本不能理解那些草藥的特性有什麼意義,水思歸只道:「到時候你就明白了。」繼續講授。

    之後,水思歸的重心就轉移道培植草木的技藝上來,講解將一株靈草從種子開始培養,直到培養完全採摘需要的步驟和技術,以及採摘山野靈藥的本領。

    詳細的解之後,水思歸弄來了大量花草讓他試種。不是按部就班從發芽抽苗種植,只是將培土、移栽、插秧、控溫、佈局種種行為演示幾遍。

    同時,水思歸還讓他在培植的間歇,用炭筆寫生。只畫花草的形態,務求逼真。尤其是花脈經絡,要畫到纖毫畢現。饒是孟帥有一年騙錢美術班素描功底,也是畫的十分吃力。

    到了下半月,草藥知識灌輸到了,水思歸開始摻雜著講一些異獸、凶獸的知識,在他口中,那些獸類也是龐大凶狠,遠超孟帥聽說過的野獸,甚至還有飛天遁地,吐火吸水種種不可思議能力。饒是孟帥看過許多小說,也不由將信將疑。

    水思歸解釋道,「鳳凰不與麻雀同列。那些異獸不會出現在世俗紅塵。若不進階先天,這些獸類你壓根也看不見,現在先讓你記在腦子裡罷了。」

    再之後,就是礦石、材料和天地生成的奇物,講解的內容越發玄幻,聽得好似另一個世界的東西,和現實早完全銜接不上了。孟帥也只能先背下來。

    總之,這一個月的教學,就像水思歸提前把仙界的東西拉到人間空對空的描述,也不管孟帥能不能一下子接受,都一股腦倒出來。孟帥手中的筆記,就像是一篇「狂想百科全書」。

    時間眼看來到月末。

    這一日,孟帥以靈龜養志法靜功修煉,突然覺得渾身通泰,身體骨骼咯咯作響,一拳打出,砰地一聲,竟將沙袋打出一個窟窿。同時全身經絡貫通,內力遊走全身,通暢至極。

    他的內外兩家功夫,同時突破了。

    從此,他就是外家舉重境界,內家通炁境界的三流人物了。

    ……

    雖然說起來沒什麼光彩,但十二歲內外兼修,有這樣的造詣,也算個小天才。

    水思歸見孟帥突破,如釋重負的嘆了口氣,讓他把靈蓍觀神法的口訣背誦了一遍,又抽查了幾遍草木靈物知識,這才點頭,道:「時間剩下的不多了。也虧了你記性不錯,比我想的還要稍微寬鬆些。咱們還有一兩日功夫,這些最急迫的都交給你了。剩下的時間你要學些什麼呢?」

    孟帥問道:「能講講封印的事麼?」

    水思歸失笑道:「我倒忘了。罷罷罷,你還沒到十六歲,怎能斷言你不是封印師?就算不是,這些知識聽一聽也是好的。」

    整理了一下思路,水思歸道:「所謂封印,就是氣的另外一種使用形勢,不過操縱起來更細膩,更精微,展現的形勢更多。我們把氣組成一個特殊的形式,再配合材料固定下來,使其能夠發生作用,這個叫做印。而把這個印打到介質裡,形成一個完整的封印,這個過程叫封。」

    看孟帥一臉疑惑,水思歸一揮手,並指如刀,在空中瞬間的劃了幾下,嗤嗤幾聲,肉眼可見的氣芒組成了一個極其華麗的圖案,他正色道:「這個是印。把你練功的兵刃拿過來。」

    孟帥一直是拿一根鈍頭的鐵劍練習猛獸轉圓法的,忙取來遞了過去,水思歸手指引著那圖案靠近鐵劍,手指順著劍脊往下一捋,圖案瞬間沒入鐵劍,劍光微動,立刻熄滅,道:「這個過程叫封。」

    孟帥登時明白大半,又覺得這東西也沒什麼神奇。水思歸隨手把鐵劍扔了過去,道:「你看有什麼區別?」

    孟帥一接過去,並沒看出什麼,隨手一揮,只聽嗤的一聲,一片衣角已經劃了下來。

    他大吃一驚,差點跳了起來。定睛再看時,那衣角的切口平整光滑,連一絲毛邊也沒有,分明像是寶刀利刃劃下的,可是那鐵劍連刃都沒有開。

    孟帥不由脖頸一陣發涼——若是剛才手晃了一寸,說不定就能切下一塊皮肉來,問道:「是因為那個封印的緣故麼?」

    水思歸道:「剛剛那個封印,是最基礎的外三印當中的『開鋒印』,如果你要學封印術,這個印是練手用的。」

    孟帥驚嘆不已,短短一瞬間的封印,竟抵得上鐵匠千錘百煉,真是逆天手段了。就聽水思歸輕嘆道:「如果你有封印師的天賦,剛剛我把劍給你的時候,你就能夠看見劍上的印記。」

    孟帥略一遲疑,道:「封印師的天賦,是跟精神方面有關嗎?」

    水思歸略微讚許,道:「正是。練武使用氣的方式太粗獷,根本無法與封印師比。封印對氣的掌握要求細緻入微,這就需要強大的控制力。而精神的強大,是控制力的根本,對這方面的天賦要求極高。一千個人裡面,也未必有一人合格。」

    孟帥道:「那咱們龜門……」

    水思歸道:「龜門倒是出了不少封印師。」

    其實有一句話他沒說,龜門沒有不是封印師的傳人。

    這也很正常,龜門門檻高,弟子卻少,一脈單傳,當然要求優中選優。那是萬里挑一,甚至十萬、百萬里挑一的概率,千里挑一的封印師天賦只是其中的一個條件,因此不存在沒有天賦這麼一說。孟帥這樣的天賦,也只有遇上水思歸這樣個性隨意到堪稱放浪的人,又有千載難逢的狗屎運加身做了因果才會有機會入門。

    水思歸道:「精神天賦雖然是先天生成,但也不是沒有例外,很多人的精神都會慢慢增長,一些靈草也對精神培養有些好處,還有一些珍稀的秘法可以鍛鍊精神力。我門中的靈蓍觀神法就是其中之一。你沒事多練練最後一法,或許在十六歲之前,能夠達到標準。」

    當然,這法門只對天生精神沒達到標準但只差一線的人有效,倘若只是普通人級別的,就是習練一百年也沒用,這些話也不必提了。

    孟帥點點頭,突然冒出一個想法——世界樹能不能解決這個問題?

    水思歸見孟帥果然不死心,伸手一拋,拋出一個捲軸,道:「這是我龜門封印秘術。等你精神到了,自然能夠打開,閱讀可以閱讀的內容。」

    孟帥大喜,道:「多謝師父。」

    水思歸道:「謝倒不用,我是你師父,你是我唯一的弟子,有什麼東西不傳給你傳給誰?但是……」他陡然臉色一沉,道,「我龜門的秘法,是最高的機密,除非我親自傳授,旁人多看一眼,也罪在不赦。」

    孟帥心中一凜,道:「我絕不給任何人觀看。」

    水思歸道:「我既然交給你,自然是信得過你的操守,但世上本無萬無一失的事。我要你發誓,如果有一人看過,就殺一人,兩人看過,就殺一雙。不知是這秘法,就是我所有教授給你的武功,要有一字洩露,必要將所有嫌疑斷的乾乾淨淨。」

    孟帥身上冒汗,水思歸教授他以來,嚴厲者有之,責罰者有之,但從沒用這種陰沉狠厲的口氣說過話,只聽得兩句,渾身衣衫都濕透了。他正色道:「弟子發誓,若有一字洩露,必無顏面見師父。」

    水思歸淡淡道:「若有洩漏,你能處理便罷,若不能處理,將來稟報我,我也可以處理,不過廢去你的功夫而已。但你若既不處理,也不稟報,那就是自絕於我龜門,誡之慎之。」

    孟帥恭敬回答道:「是。」捧著捲軸的手心登時出汗。

    水思歸道:「言盡於此,你我師徒緣分也該告一段落。或許明日,或許後日,就江湖再見。我這宅子留給你,一任財物也歸你取用,雖然已經被我買草藥花的差不多了。除此之外……嗯,你去把那個姓百里的小子叫過來,我跟他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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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歸去

    百里曉五十年的人生中,從來沒有一日像今天這樣緊張。

    以前,他也多次面對過死神的刀鋒,也曾生死一線,但從沒有一次如今天一般,緊張到手腳冰涼,全身虛汗。

    因為以前他面對的,好歹是可以看見的刀光劍影,而今天他要見的這人,卻是全然未知的洪荒凶獸。

    今天會是他命中的劫數嗎?

    走到院門口的時候,百里曉突然叫住了孟帥。

    「公子。」

    孟帥回過頭,見他欲言又止,道:「怎麼了?」

    百里曉垂下眼瞼,道:「你可知道那位前輩要如何開銷我?」

    孟帥遲疑了一下,道:「不知道,但師父原話是說,請您過去談談。我師父的脾氣您也略知一二,既然有的談,那就不算太壞吧。」

    百里曉心中略感安穩,但面上反而越發顯得不安,諾諾道:「雖則如此,但那位前輩喜怒無常,倘若他一時惱了,還請公子替我美言兩句。」

    孟帥道:「美言自然無妨,不過恩師並非喜怒無常的人。倘若他要怎麼樣你,或許就是您說的話不能讓他滿意。您是老江湖前輩,比我有經驗得多,應當知道怎麼承諾對您最有利。」

    百里曉暗自點頭,孟帥繼續道:「為了您性命計,有些苛刻的條件可以先答應。您是知道我的,我怕麻煩,有些事情最多口頭一說,等老師走了,未必會付諸實際。」

    百里曉一怔,苦笑道:「公子真是厚道人啊。」

    見孟帥將百里曉帶到,水思歸揮了揮手,道:「你先出去。」

    等孟帥從外面關上門,水思歸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百里曉道:「多謝前輩賜座。」小心翼翼坐在椅子上,眼睛下垂,低頭看著自己腳尖。

    水思歸道:「何必如此作態?在帥兒面前如此作態也就罷了,在我這裡還這樣表現。這麼多年的老江湖,跟初進城的鄉下小子一樣瑟縮,年紀都活到狗身上了麼?」

    百里曉苦笑,他是真緊張,只不過確實如水思歸所說,這麼多年,自制力是不差的,就是再緊張,神色鎮定還是能做到的,這樣的戰戰兢兢,確有一大半是作態。當下站起身來,躬身道:「是晚輩失態了,不知前輩有何賜教?」

    水思歸道:「坐吧。你覺得帥兒如何?說實話。」

    百里曉謝了座,遲疑道:「小公子人品俊秀,天資聰明,性情開朗也不失穩重……更是難得的厚道人。」他也知道過度吹捧只會引起反感,因此只略點了幾句。

    水思歸道:「有什麼缺點?」

    百里曉略感為難,組織了一下措辭,道:「似乎……資質只是普通。另外,似乎太厚道了點,也沒什麼防人之心。」

    水思歸長嘆一口氣,道:「我這個徒兒,是個不錯的孩子。但也只是不錯而已。你說他天資聰明,但也不是什麼天賦英明,算無遺策。要說他勤奮,但也未見得超出眾人,十倍努力。要說他意志堅定,比之那些自小吃苦耐勞的窮人家孩子,他這個衣食無憂的小少爺,又有什麼優勢?就算是善良——也早不是那種純淨無暇的赤誠性子了。」

    百里曉心知這個時候絕不可附和,當下略低下頭,假作不知。

    水思歸道:「不過我卻看重他一件——沒有短板。」

    百里曉若有所思,水思歸道:「天賦本天成,但我認為天賦最重要的是有一條線,孺子可教,不可教。帥兒在各個方面都可教。論頭腦,我知道他腦子夠用,經驗可以傳,教訓可以悟,不是那不開竅的榆木腦袋。論毅力,我知道他不用我催逼就能自覺前行,就不必強求他在絕境中掙扎無悔。論性情……我聽說這孩子家中親情並不完美,不知是不是兄長的庇護,他性子倒和那些在父母疼愛、衣食無缺的家庭中正常成長的孩子一樣豁朗友善。這樣很好,說明他沒有暗傷。」

    他看著百里曉,緩緩繼續道:「每個人生來都是渾金璞玉,需要親人、師長乃至世界將他們雕琢成型。倘若在年幼的時候受了重擊,那不管玉質品質如何好,都是內有瑕疵的。像這樣的璞玉,就只好順著瑕疵,小心不碰觸那些暗傷,琢磨成特殊的器,也就是巧雕。這樣雖然偶爾會成就獨一無二的極品,但更容易成為廢品。況且就算偏鋒走得再好,終究走不回至高的正道上來了。而帥兒,可以走平和中正,滂滂大氣的至高神路。」

    百里曉忍不住道:「這……至高神路……是不是有點遠了?」

    水思歸道:「你不懂。」

    這三個字,讓百里曉閉上了嘴。

    水思歸嘆道:「倘若給我幾年的功夫,將該教給他的都教給他,那就是之後走了,我也相信他能走一路平順道路。但天時不與我,區區一個多月的時間,實在不足成事,往後他的路就很難預測。留他一個人在此,我也不放心。」一面說,一面盯住百里曉。

    百里曉心中暗動,道:「公子固然年幼,但晚輩痴長了這麼多年紀,您要是信我,我也可以代您……」

    水思歸道:「就憑你也能代我?」

    百里曉的話戛然而止,對於水思歸,他連生氣的力氣都沒有了,只小心道:「您的意思?」

    水思歸道:「這孩子雖然年輕,但已經有些主意,只是缺少一個在旁邊提點的老人。眼前也實在沒有旁人。這樣吧,往後你就留在他身邊,除了給他介紹別門別派的武功,就是提點他,照應他一些。但我不是要你教導他。他做什麼決定,你不許干涉,他若沒有性命之危,你也不許替他出手。他若吃了什麼虧,那是他該得的,不用你越俎代庖。除非他問到你頭上,你再提自己的看法,他若不採納,也是他的事。」

    百里曉低頭尋思片刻,道:「明白了,你要我輔佐他。」

    水思歸難得的對水思歸的話有了正面回應,點了點頭,又突然道:「你今年多大?」

    百里曉道:「晚輩犬齒五十又四。」

    水思歸道:「五十四歲才金剛境界,這資質也是一般的很了。不過你分心太多,還有如今的武功,也算勉強。」

    百里曉臉色一紅,暗自腹誹道:「我的資質還不好?金剛境界可是江湖上一流高手,五十歲達到這個境界的才有幾人?況且我是自學成才,方有今天的地步,不比那些名門子弟強上百倍?但你這怪物……唉,說不得,一說都是淚。」

    水思歸道:「五十四歲,那正好,你輔佐他六年,到時候你六十歲,他正好十八歲,也該離開此地了,自有其他去處。那時候麼……」

    百里曉道:「到時候我護送公子去大荒。」

    水思歸淡淡道:「你在試探我的來處?」

    百里曉汗一下子落下,忙道:「晚輩不敢。只是您……」

    水思歸道:「別試探了,說也無妨,我不是大荒來的。」

    百里曉一驚,低聲道:「難不成,難不成您來自五……」

    水思歸略一揚眉,道:「你倒是挺博學的,連那裡都知道。不過還是猜錯了。我來自什麼地方,與你無關,我倒要問你——」

    他一字一句道:「你還想入先天麼?」

    百里曉臉色大變,目光中升起一道熱切的光芒。

    第二天,水思歸最後檢查了一下孟帥的功課之後,長嘆道:「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咱們師徒緣分也該告一段落了。」

    孟帥早知會有今天,但心情依舊難過,道:「嗯師,將來還有再見之日麼?」

    水思歸道:「倘若你能一路走上去,總會再見的。這大齊朝雖然兵荒馬亂,但相對而言,已經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你就在這裡呆到先天吧。」

    孟帥道:「那之後我要去那兒?」

    水思歸伸手一劃,在空中寫了一串金字,按在孟帥手背上,金光一閃而沒,道:「這是我給你的提示。等你境界到了,自會告訴你該去哪裡。除此之外……」

    除此之外,這金字也算一護身符,能保他三次不死。

    不過沉吟了一下,水思歸併沒有明確告知,讓這孩子心中有了倚仗,也未必是什麼好事。

    再次叮囑了幾句,無非是房子、盆栽、飲食這些瑣屑小事,又提醒他若有什麼疑惑,不妨去問百里曉,水思歸這才長出一了口氣,道:「有緣再見吧。」

    話音剛落,只見他緩緩地抬手,手上出現了一道刀光的虛影。

    嗤——

    刀光驟然向下一斬,空中憑空出現了一道裂隙,金光纏繞。

    裂隙越擴越大,露出黑洞洞的漩渦門戶,門中的黑暗彷彿是亙古以來就有的,不帶絲毫的光明。絲絲雷電纏繞在漩渦周圍,發出辟辟啵啵的暗響,似乎在掙紮著向中心合攏。

    孟帥瞪大了眼睛,就見水思歸走入門戶,回過頭來再次看了他一眼,露出了期許的目光,卻再沒說什麼。背影一閃,消失在黑暗當中。

    倏地,漩渦合攏,空間再次恢復了平靜。

    孟帥咬了咬自己的手指,這才確信自己不在夢裡,就聽背後有人倒抽冷氣的聲音,回過頭去,就見百里曉靠在牆上,死死地盯住漩渦消失的地方。

    孟帥咳嗽了一聲,道:「百里先生……你也沒見過吧?」

    百里曉喃喃道:「破碎虛空……這就是破碎虛空?他到底是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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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二 江湖

    呼——

    收拳直立,孟帥常常吐了口氣,將筋骨放鬆了下來。

    不行,很不順利。

    水思歸走了十五日,這半個月他自己練拳,一直想完成水思歸給他留下來的第一件任務——把八八六十四式八卦掌配九宮步糅合到靈龜養志法身裡面去。

    太上五法身本身是極高明的武功,但它最大的價值,還在於它是天下武功招數的綱領。只修煉五法身本身,終究有其極限,也難以應對千變萬化的武鬥,只有打開了法身包容天下武功的大門,形成了自己的『法身變』,才能踏上無窮無盡、最終無可匹敵的武道正途。

    但要將武功融合上身,談何容易。尤其是上手第一變,更是千難萬阻。那八八六十四式八卦掌就是龜門的前輩用來給弟子法身變開蒙的。

    水思歸曾經言道,每一位龜門傳人的法身變都不相同,但起點卻都是把八卦掌化入靈龜養志法中,形成第一變『靈龜八卦變』。有了這靈龜八卦變,遇上自己同境界的武師,除非手上也有絕學的,不然都沒有問題了。

    龜門弟子變法身時,師父是不予指導的,因為這門絕學本身就強調個性,怕執導過多反而阻礙了個人道路的形成。唯有這靈龜八卦變,因為是一脈傳承的,師父可以在旁指引,甚至越俎代庖。

    但孟帥就沒有這樣的運氣了,水思歸走得太匆忙,別說幫他完成八卦變了,就是太上五法身的總綱,都是囫圇吞棗,強灌下去的。

    所以他要完成自己的第一變,全靠自己摸索。一來是不斷的回憶水思歸教授的總綱和變化,二來就是一遍一遍的體會太上五法身的心法『明暗扣』。

    這『明暗扣』是太上五法身在先天以下境界時專用的心法,這一階段用水思歸的話說,叫練膽階段。

    「先天以下還算練武?什麼招數、什麼力氣甚至內功都是扯淡。這個階段一是紮根基,二就是練膽。練就一副勇往直前的武道膽魄,支撐得起先天境界的艱苦修行,那就算成功。」

    「練膽階段就兩種勁力,明和暗。所以我們五法身的心法叫明暗扣,用最合適的法門驅使明暗二勁,能得心應手了,所有的武功都在你彀中了。」

    就是這樣。

    說的倒簡單。

    這明暗兩勁是武道最基本的基礎,通過明暗扣的心法,他能明確感覺到兩種勁力在他體內的流動,但離著『兩勁相離,隨心所欲,兩勁相生,生生不息』的境界,差了八條街遠。

    當然,他是不知道,要按外面的鍛鍊方法,光是感覺到明暗勁的存在,就需要到『金剛境界』就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要想自由驅使二勁,那就是超一流的「火山境界」了。

    總之,孟帥現在憑自己的悟性和毅力,一步一步的糅合了前面八招的八卦掌,但越是糅合,越有難以為繼的感覺,彷彿前行的路被一堵牆堵死了。

    或許他的路根本就走錯了。

    他覺得自己需要一個指路的人。

    「公子。」百里曉見他收拳,笑吟吟的走了進來,道:「今天要看什麼武功啊?」

    水思歸一走,心情變化的不止孟帥一個,百里曉也是換了個人一樣。不過孟帥是越來越鬱悶,百里曉自然是喜上眉梢了。

    孟帥本以為水思歸一走,百里曉就也該走了,他本來也不打算干涉。沒想到百里曉居然有在「沙家濱紮下去」的意思,不但沒走,還過得有滋有味起來。

    當年水思歸抓他回來,本是讓他試演其他門派的武功,因為時間原因,水思歸在時,他從沒有試演過。但水思歸走了,他反而自告奮勇,每三天試演一門功夫,讓孟帥觀看。在練武間歇,還很高興的普及江湖知識和經驗。

    看百里曉兢兢業業的樣子,孟帥懷疑是不是主神空間佈置了任務,他這邊說完那邊就能去領取點數了。

    當然,他還不知道,這個猜測雖不中亦不遠矣。

    百里曉不管孟帥心中是不是苦惱,道:「前幾日給公子演示了幾門江湖上常用的拳腳,今天試驗些兵刃功夫吧。刀槍棍棒,公子想看哪個?」

    孟帥道:「這些你都來得?」

    百里曉笑道:「略知一二。」隨手從兵器架上抄起一柄刀來,道,「刀乃百兵之帥,少爺要不要看看?」

    孟帥道:「那麻煩您了。」

    百里曉道:「江湖上有名的刀法,有幾個大路貨,五虎斷門刀、八門金鎖刀、**刀、八卦刀、梅花刀種種。這些刀法大多勢沉力猛,凶悍狠辣,但變化有限,也不是第一流的武功。當然,第一流的武功也不會是大路貨。我先試演一路五虎斷門刀。」

    當下橫刀一力,刷刷幾刀,掃、劈、撥、削,一招一式,就耍了起來。

    孟帥在旁放輕鬆的看著,果然見刀法狠辣,刀刀進手,好像要把敵人砍成幾十段。但也確實如百里曉所說,來而不往,變化不足,漏洞更多。若讓孟帥對敵,除非對方境界高過自己,不然空手入白刃,也不算什麼。

    百里曉輕鬆試過一路,又試了一路變化見長的梅花刀,最後道:「大路貨的刀法,大抵跳不出這個圈子。江湖上這麼用刀的,也就是三流角色,甚至不入流的。但我現在要試演一門刀法,雖然是**刀的變種,但已經加入了自家的改進,在江湖上已經算中等偏上,入了上乘武功的門檻。叫做**鎮山刀。」

    說著,百里曉原地試演。

    孟帥仔細觀看,只覺得刀法雄渾,法度森嚴,不但有如劈華山一般的狠辣殺招,更有抱月攬星一樣的大氣防守,比剛才見到的招數強了不止一倍。尤其是不但刀法精奇,左手的拳掌配合,腳下的步伐,身上的身法,也是相得益彰,整體已經是一門渾然一體的好功夫。

    三十六招試演完畢,百里曉收刀,道:「不瞞公子,這門刀法是人家的秘傳,我這學得最多有五六分火候。您看個樣子,將來遇到了,可別以我今日的威力去揣測對手。」

    孟帥奇道:「怎麼你說的好像我一定會和刀法主人對敵一樣?」

    百里曉笑道:「倒也不一定。不過公子既在沙陀口活動,就要防著碰到金刀主人,你可知道這是誰家的刀法?」

    孟帥心道:我怎麼知道?突然靈光一閃,道:「郭家?」

    百里曉撫掌道:「正是,公子好聰明。當年沙陀口豪俠『壓地進山』郭亮生,就是憑著這**鎮山刀縱橫大河,打下了郭家堡的根基。至今也有四十年了。」

    孟帥道:「原來如此,我只知道郭家在沙陀口是一霸,不知道他家在江湖上算什麼級別?」

    百里曉道:「若論武功,也不過爾爾,二流以上,一流未滿。不過公子,你可知道豪俠的意思?」

    孟帥道:「就是土豪和俠客的結合體吧。」

    百里曉點頭道:「倒也一語中的。豪俠就是武林中的財主,財主中的俠客。對於豪俠來說,武功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他的勢力、財富和盤根錯節的人脈。郭家在沙陀口經營四十年,不但壟斷了沙陀口本地的藥材,也掌控了口內口外的藥材生意,其他商路也處處有他家的影子,與本地的幫派形成了一張大的關係網。」

    他又豎起一根指頭,道:「郭家還有個優勢,他們是團練出身,早就是本地鄉勇的頭目,郭家堡就是一個小要塞,另有屯田和工事。況且豪俠還有養士之風,他家的門客不下百人,還有鄉勇民兵三五千人,這些都考慮進去,在涼州一地,已經算數得著的勢力。」

    孟帥點頭,道:「那涼州還有什麼數得著的勢力?」

    百里曉道:「人說甘涼不分家,甘州涼州還有並州,都在姜都督治下,武林勢力也都一起提的。無非是『一王二門、』『三幫四盜』、『三府二局』、『四大豪俠』這些勢力。」

    孟帥倒抽一口氣,道:「這麼亂?」

    等等,編這些簡稱不應該本著省事的原則嗎?居然編這麼長的不押韻的順口溜,這太反動了!

    百里曉搖頭道:「不多,真不多。甘涼境的江湖是出了名的簡單,涼州境還複雜些,甘州和並州基本上是一片坦途。因為姜都督太強勢了。一個地方軍隊撫鎮越強,武林越弱。公子你將來也在江湖上混的,最好有些名氣的勢力就要記在心上,這是基本功課。」

    他一個個數道:「一王二門,雪漠王涼州武林至尊。二門,八臂金剛門、八仙劍派。這是三個最頂級的武林勢力。」

    「三幫四盜,沙陀幫、快馬幫、鐵漢幫,三個走商路的幫派。四盜麼,千里獨行、雌雄雙盜、龍捲風馬賊、黃蜂寨這四個響馬賊。」

    「三府,那是制軍府、護軍府和羽林府,這是官府的勢力。金雷鏢局和雪山鏢局,一個是天下第一鏢局的分局,另一個是走本地鏢的地頭蛇,總鏢頭岳龍文是雪漠王的親傳。」

    「剩下四大豪俠,就是湯、郭、主父、於四家,又稱湯鍋煮魚。這就好記了吧?郭家排名第二。也是離著咱們最近的一家。要在沙陀口混,最大的三個勢力就是沙陀幫、雪山鏢局和郭家。您要是記不住,先記得這三家就是了。您要在本地出道,這三家少不得要會一會。」

    「尤其是豪俠。郭家雖然不能和萬家佛湯家相比,但畢竟也是本土的第一豪客,你若在此地出道,有郭家的資助,必能事半功倍。」

    百里曉不愧是萬事通,將這些關係一一說來,如數家珍。

    孟帥聽得頭大,好在記憶力不俗,硬背下來,心道:這混江湖不易啊,不光要有把力氣,還得帶個好腦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5
三十三 搜人

    吃完晚飯,百里曉晃晃悠悠出門去了。

    這是他的老習慣了,自從水思歸走了,他脫了束縛,在城中亂逛,晚上更是夜夜拖到半夜才回來。

    第一天從外面回來,他便十分高興,道:「公子,我太喜歡沙陀口了,簡直是人間天堂。竟有一整條花街,還有胡姬歌舞。」

    孟帥心中羨慕嫉妒恨,面上冷笑道:「百里先生,你也是老江湖了,見過多少世面,一條花街就高興成這個樣子,這不是讓人家笑話麼?」

    百里曉搖頭道:「公子你不知道歌舞昇平這四個字的可貴。要在幾十年前,別說一條花街,就是一個教坊,美女如雲的地方,我也不放在眼裡。但現在是亂世,多少繁華的大城市打爛了,十室九空,那還能見到當初的盛景?」

    說到這裡,他嘆了口氣,道:「我這些年走過不少地方,見到的都是斷壁殘垣,烽火連天。能在涼州這偏荒地方,反而見到這樣燈紅酒綠的世界,真令人讚嘆。簡直是一片樂土。公子你生長在涼州,沒受過戰亂之苦,是你的幸運,若在外面,就叫那些流民能進沙陀口討飯也是樂意的。到底是天下藩鎮之首的姜大帥,不但軍力最強,治理地方也首屈一指。」

    孟帥鄙視道:「既然天下未平,就應該厲兵秣馬,勤儉備戰才是。弄什麼歌舞昇平,那不是喪失了志氣嗎?」

    百里曉不覺皺眉道:「我也聽說姜大帥一向克己自律,只以軍馬備戰為要,不是耽於享樂的人,這沙陀口的樣子怕是他故意留下來留住客商的。畢竟戰事都在東南,西北反而得了好幾年太平。哈哈,倒便宜了老夫。」說著樂悠悠的喝花酒去。

    孟帥心中何嘗不想要快活,見見名正言順的花街柳巷,但他現在還遠沒到放縱的時候——一時的快樂比長遠的前途孰輕孰重,他還是分得清的。

    晚飯之後,他還有太多的功課要做。

    後院的草藥,都要照顧,還要繼續練習培植的技藝。除此之外,每天十張寫生,是最基本的要求。

    然後,把他囫圇背下來的和抄寫下來的知識溫習一遍,這就夜裡二更天了,回去睡覺練習內功,第二天早起練拳,這是最基本的。

    晚間,後院。

    孟帥聚精會神在描摹一張紫芝草,就聽外頭有人叫道:「公子,外頭有人要見你。」

    孟帥一怔:有客人?這是從沒有過的事情。自從他來沙陀口定居,一無親戚,二無朋友,連阿貓阿狗都沒上過門。

    放下畫具出來,就見何媽站在院子裡搓手。

    這房子裡所有的下人都是雇來的,沒有簽賣身契,平時也不進內院,不過是幫著打掃房子做飯之類,談不上什麼情分。這何媽平時就管買菜做飯,今日臨時客串門子,憨笑幾聲,就轉身走了。

    孟帥自己走到院門口,只見外面竟站了兩個少年。

    那兩個少年都是青衣小帽,年紀輕輕,皮膚白皙,眉清目秀。孟帥不是淳樸的電視劇主角,所以他一眼看出來,這是兩個女扮男裝的少女。

    孟帥一面納罕,一面笑道:「兩位,找在下何事?」

    那左邊的少女本來有些靦腆,但見孟帥是小孩子,立刻精神了許多,道:「這位小兄弟,你有沒有見過一位和我們……不,身穿淡紅色衣服,梳著兩個丫角,長得挺好看的,大概和我們差不多高的女子?」

    孟帥搖搖頭,道:「不知道,我見過最好看的女子就是二位姐姐了。」一句話出口,心中忽道:我擦,這樣的話也能順口說出來,我什麼時候開的竅?

    兩個少女同時臉上一紅,啐道:「小孩子懂什麼?」但依舊心中暗喜。一個道:「既然不在這裡,那就去別的地方找找。」當下便即告辭。

    孟帥送走了兩人,也沒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哪知過了兩個時辰,夜幕完全沉了下去,大門再次被敲響。

    這一次敲門聲又急又響,何媽拉開門閂,砰地一聲,大門彈開,闖進一群人來。

    為首的是個黑衣老婦,滿頭銀霜,瞪著眼睛道:「誰是這家主人?」

    孟帥正打算上床睡覺,聽到動靜出門看時,但見老婦當頭,身後跟著七八個人,提著燈籠,火光照映下,就見眾人身材窈窕,應當都是女子。

    這老婦……

    好像是熟人?!

    沒錯,他想起來了。

    當時他和水思歸遭遇強盜,好容易脫險,第二天在路上攔車時,就攔了那老婦的車,她的話猶自在耳:「你知道這是誰家的車?」

    到最後他也沒弄懂,到底是誰家的車?

    今日又見了,而且情形比之上一次,更令人火大。

    孟帥大踏步上前,喝道:「爾等何人?擅闖民居,這是要明火執仗麼?」

    那老婦目光掃了一眼孟帥,顯然是沒有一點印象,只道:「找的不是你,叫你家大人出來。」

    孟帥立刻挺胸道:「我就是家主。」

    那老婦低頭瞄了一眼,冷笑道:「你?好吧,你自己認頭就行。老嫗來此不為別的,我家叛逃了一個賤婢,必定是在你府上。你打開門戶,讓咱們將賤婢搜出帶回,少不得你的好處。」

    孟帥給她氣樂了,道:「怎麼見得你家的逃婢就『必定』在我家裡?憑什麼我就打開大門讓你搜?這麼大年紀還這麼不曉事,是不是兒孫不孝順,逼得你放棄治療?」

    那老婦大怒,喝道:「小子,找死——」十指如鉤,往孟帥臉上抓來。

    這一抓凌厲之極,若在兩個月前,孟帥就難躲過,但這時他已經脫胎換骨,腳下九宮步,斜斜跨出一步,已經讓過這一抓,手掌反撩,切中她手腕,道:「出去把你。」

    這一招還是八卦掌中的招數,他的靈龜八卦變不完全,用不到傷敵上。

    那老婦被擊的倒退幾步,手腕一陣生疼,暗道:倒小看了這小子。一面道:「小子,你敢亂伸爪子,可知我家是什麼人?」

    孟帥道:「我擦,怎麼又是這出?我也想知道啊。求告知,你們家到底是什麼人啊?」

    那老婦又羞又惱,喝道:「誰跟你廢話,給我劈了他。」

    刷——

    身後七八個女子同時拔出了劍。

    這一聲拔劍,孟帥立刻一凜。

    這拔劍的聲音,令人從脊柱上往外冒寒氣。

    實在太整齊了!

    八個女子一起拔劍,只發出了短促的一聲,令行禁止,言出法隨,若無千百遍的訓練,斷然做不到這一點!

    能讓八個女子同時磨練千百遍拔劍,那麼接下來的,一定是一套足以將人亂刃分屍的凌厲劍法。

    八柄長劍同時指向他,在燈籠的火光照射下,發出幽幽的劍光。

    殺器。

    八個女子手中持的,就是殺人的利器。

    孟帥目光凝重,卻也並未退縮,只是——要動兵刃的話,他的優勢會轉為劣勢。

    畢竟,除了兵刃總綱一樣的猛獸轉圓法,他還沒正經的學過任何一種兵刃。

    而且,手頭上也沒有趁手的傢伙。

    除非先趁著黑燈瞎火,用暗器……

    「罷了。」

    一聲清冷的聲音傳來。

    聲音來自門口。

    一個白衣人影穿過大門,緩步來到院中。

    火光映照下,但見她烏黑的頭髮與白皙的肌膚黑白分明,動人心魄,連清麗的容貌也多了一分出塵之姿。

    這是……

    蓮女!

    孟帥記得她,她就是住在巷子深處的那個女子,他們曾經見過一面。

    蓮女略一側頭,道:「收劍。「

    刷的一聲,八柄長劍一起收起來。眾女躬身後退,將院子的中心讓了出來。

    厲害,這就是氣派。

    那不是黑衣老婦聲色俱厲裝出來的威嚴,是發自內心、舉手投足生出的氣派,不是一般人養的成的。

    這蓮女一定不是常人。

    蓮女目光掃過黑衣老婦,黑衣老婦立刻低下了頭,道:「小姐。」

    蓮女淡淡道:「不是叫你去追人麼,為什麼在此多事?」

    黑衣老婦湊近,低聲道:「門口的暗樁說今天沒有人出巷子,那賤婢肯定還在巷子裡困著,應當是藏在哪裡了。」

    孟帥耳聰目明,雖然黑衣老婦壓低了嗓子,依舊聽得真切,心中暗道:怎麼著?巷子口還有暗樁?開什麼玩笑,我也被監視了?這家子是什麼人啊?

    蓮女聽了老婦稟告,微微點頭,道:「倒也有理。」轉頭對孟帥道:「你好。」

    這一句沒頭沒腦,孟帥只得機械地回答了一句:「你也好。」

    蓮女道:「進去說。」說著逕自走進屋內。

    孟帥愕然,只得跟了進去,見那蓮女反客為主坐下,伸手道:「請坐。」

    孟帥只得坐下,看著蓮女。

    蓮女面上並無喜怒,只道:「我那嬤嬤說,我要找的人就在你家裡。我覺得有可能。」

    孟帥眉毛一軒,蓮女繼續說道:「我知道不是你藏起來的。」

    孟帥嘿了一聲,道:「沉冤得雪,謝謝啊。」

    蓮女不理他的調侃,道:「但那丫頭慌不擇路,確實可能逃到貴府。你我兩家只有一牆之隔,她有好幾種辦法可以過來。對我來說,她是忘恩叛主的逃奴,對你來說,她是招災惹禍的不速之客。我們幹嘛要為她動干戈?」

    孟帥聽這話還算舒服,點頭道:「也是。」

    蓮女道:「你定然不願我們進去搜查,那是自然。倘若是我,我也不願意別人擅自插足,但那人我又一定要找到。這樣吧。請君自己去後院裡裡外外看一眼,若有那丫頭,叫我進去拿她也好,送出來也罷,都可以。我看你也是練武中人,只要找到人,我願意奉上一隻九品當歸或者十枚血氣丹酬謝。」

    蓮女說話雖然清冷,但已盡到了禮數。又許以適當的好處,再加上兩人卻是比鄰,沒必要為不相干的人鬧矛盾,孟帥便點頭道:「好,那我進去看看。」

    當下轉了進去。那嬤嬤心頭大是不忿,道:「小姐,這小子不是善茬……」

    蓮女冷冷道:「那與我何干?」

    進了後院,孟帥心中也是不爽——閒的沒事,惹上這麼一件麻煩事。

    讓蓮女一說,孟帥自己也覺得,那女子很可能進了自己的院子。不過進了院子口,他掃了一眼,黑沉沉的看不見其他人影。

    也許在房間裡?

    孟帥直接進了正房,進門小心翼翼的背對著房門,將門拴上,淡淡說道:「好了,別藏了,出來吧。」

    他這是詐語。

    也不知從哪本小說裡學來的經驗,反正他心頭一動,進門來了這麼一句。他想要是那人傻一點,自己跳出來,少費多少工夫?

    房中一片寂靜。

    不在這裡?

    還是沒有上當?

    孟帥一面心中猜測,一面裝腔作勢的搖了搖頭,道:「我可憐你弱質女流,不願為難,是你不識抬舉……」

    話音未落,異變突起!

    嗤嗤嗤!

    風聲從暗處傳來,如蚊吶般輕巧,等到聽到時,已經近在耳邊。

    孟帥腳下一點,憑空躍起三尺來高,一蓬鋼針盡數打在門板上。

    在那裡!

    孟帥腳尖在門上一借力,往鋼針來處抓去。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6
三十四風漸起

    這一把抓過去,就聽風聲再起,又是一把鋼針飛過。

    果然是伏在桌子上。

    這個距離,對於暗器來說就太近了。

    孟帥頭一低,一掌撈過去,已經抓住對方的身軀,也不知道抓的哪部分,就勢向下勾住桌角,利用往外甩的離心力將對方的身軀掃了下來。

    砰地一聲,那人的身軀猛地落地。

    孟帥不敢輕忽,撲上去用兩個膝蓋將那人壓在地上,一伸手就扣住對方的脖頸動脈處,道:「找死。」

    其實以他十二歲的體重,利用膝蓋壓人是壓不穩的,但扣住脖頸之後,確能叫人頭暈乏力,那人掙了一掙,叫道:「你不能殺我。」

    聲音雖然沙啞,卻還是女子聲口。

    孟帥呸了一聲,道:「我幹嘛殺你,我等著拿你換藥材。」說著手指已經按住她穴道。

    認穴打穴的功夫,當年鐘少軒就教給過他,五法身中的螣蛇實意法也有打穴的內容,手中發力,已經封了那女子脊柱上幾處穴道。

    那女子在黑暗中伏在地下,感覺到對方的手段,再次道:「你……你要拿我交給旁人?你不能這麼做!」

    孟帥笑道:「那就由不得你了。」就要將她抓起來。

    那女子大叫道:「我是郭三小姐的人!」

    孟帥一怔,道:「郭三小姐?」

    那女子喘了口氣,道:「是。郭家三小姐,你知道麼?郭家堡的郭家。沙陀口第一家族。我是郭三小姐的人,是她的親信。你不要把我交出去,不然三小姐必然不放過你。你保我這次平安,三小姐必有重謝。」

    孟帥面上陰晴不定,暗道:是郭寶茶?倘若是郭寶茶,我還欠了她人情,倒不好……

    不對!

    孟帥心中豁然一亮——哪有那麼巧?前天被莫名其妙送了一個貓耳草,今天就有她的心腹逃到我這裡,這分明是早就算好了。早送個人情給我,便為了今天。

    想到這裡,孟帥心中一陣彆扭。

    倒不是為這項交易,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那貓耳草對他有大用,理當回報。但至少應該提前打個招呼吧?

    事先說好了,這女人要出逃,他在這邊接應,或者安排退路,或者找個隱秘地方藏兩天,外面應付過去,也不是不行。

    事先不說,等人家堵門,困在小院裡,你喊一聲我是郭三小姐的人,就讓人救你,也得知道我有沒有這個本事吧?

    這讓他很被動!

    盯著那女子暗自運氣,孟帥的思維飛快的旋轉,想著這件事怎麼善了。

    不救人,就這麼交出去,也不是不行,但那是下下策,他心裡不愛選,先擱置一邊。

    出去硬撼?

    先不說值不值,光蓮女這個人,孟帥就打不過。

    當初蓮女出現在院子裡的時候,孟帥一點兒也沒發覺,至少說明她輕功修為在孟帥之上,更別提後面那八個帶劍的女子。

    倘若百里曉在,說不定還能打一打,但誰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

    就算打得過,也不打,孟帥不覺得要為這女子和蓮女翻臉。

    那就只好藏了。

    藏哪兒呢?

    孟帥目光四處掃了一眼,就這房間,連個櫃子都沒有,他衣服就那麼幾身,東西又少,根本沒用到櫃子。

    藏床底下?

    俗了點吧。

    藏被子裡?

    欲蓋彌彰,這招數也不新。

    孟帥沉吟片刻,突然眼睛一亮,一個手刀劈下去,將那女子砸暈。然後默默沉入黑土世界,下一瞬間,一條墨綠色的樹藤飛出,捲起那女子身形,倏地縮了回去。

    「除我之外,你是第二個踏入黑土世界的人,知足吧。白金至尊vip待遇。」

    過了好一會兒,孟帥施施然走了出來。

    出來一看,但見蓮女已經坐在一張不知從哪來搬來的繡墩上,正端著一個五彩小蓋碗,品著清茶。桌上放著五色點心,瑪瑙碟子裡盛了時新水果,烏木筷架上架著一雙銀筷子。另有一個小香爐,裡面點了不知什麼香料,煙氣裊裊,熏得滿屋清香。

    這……哪來這一全套啊?

    孟帥家裡只有大粗茶杯和白開水,這麼精緻的東西連見都沒見過。他突然想起當初蓮女看了一眼招榜,立刻就有好幾個小丫鬟出來刷牆,便明白這是她從家裡帶的。不由暗自咋舌,心道:人家這才叫氣派,這叫會生活。

    壓下去對白富美的殘念,孟帥道:「這位姑娘,我剛剛進去看了,沒外人。」

    旁邊那嬤嬤喝道:「小姐,我都說了,他們都是一夥兒的。叫他查,能查出什麼來?」

    蓮女淡淡道:「嬤嬤不信?嗯,這件事也在兩可之間。把東西端上來。」

    只見一個少女端了盤子上來,上面用絲綢裹了一枚當歸。

    蓮女道:「這是一枚九品當歸,活血補血,有些效果。你讓我的人進去找一找,無論成與不成,當歸都是你的。」

    孟帥目光掃過當歸,突然閃過一個念頭——要用這樣的當歸燉雞,吃了不得流鼻血麼?

    拋開胡思亂想,孟帥心道:倘若不讓你們進去,今天必不能善罷甘休,好在我先有準備。便道:「進去找也可以,但不能叫她進去。」說著指指那嬤嬤。

    不是他跟這老女人較勁,只是在細枝末節上計較的話,比較令人信服。

    那嬤嬤剛要瞪眼,蓮女已經道:「也好。就月扇、星扇、紅袖、碧袖四個人進去吧。記得帶著帕子,走到哪裡,要把自己的印記擦洗乾淨,別惹主人煩惱。」

    四個女子同時躬身,倒退著走了出去。

    孟帥目送她們過去,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雖然蓮女看起來比郭寶茶清冷,但其實更會做人,行事預先設想在頭裡,叫人說不出拒絕的話來。

    反正孟帥心中無鬼,也不在意。在房間裡做了,立刻有丫鬟奉上香茗,蓮女淡淡的讓了他幾句,那種感覺,反而像是在別人家裡做客一般。

    過了半響,四個女子走了出來,道:「小姐,沒發現什麼。」

    蓮女點點頭,道:「知道了。」端起茶杯,再次啜了一口。

    那嬤嬤兀自露出不信的神色,但看著蓮女的樣子,倒也不敢開口。

    蓮女將茶杯放下,道:「告辭了。」

    孟帥突然問道:「你們去搜過那個封印師的房子沒有?」

    倘若不提這一茬,萬一她殺了個回馬槍呢?死道友不死貧道,攪混水總是不嫌多的。

    蓮女手一抖,險些將茶杯弗到地上,聲音不知不覺高了幾度,道:「封印師?哪裡有封印師?」

    孟帥第一次見她失態,不由暗自奇怪,道:「就是隔壁那家啊,你們都沒找過他?」

    蓮女緩緩道:「你說真的,對面那家人,是封印師?」聲音雖緩,卻不似之前淡然,反而有一種出奇的凝重。

    孟帥道:「反正他自己說他是封印師。」

    我師父說他是不學無術的學徒。

    這話當然不能說。

    蓮女眉頭皺了起來,顯然在思考,過了一會兒,轉頭問向那嬤嬤,道:「這位小公子的話當真?那屋裡住了什麼人?」

    那嬤嬤道:「小姐,這小……小孩子怕是胡說八道。那屋裡先頭住了一對母子,沒半點出奇。現在麼,是座空屋。」

    孟帥道:「空屋?他搬走了?」

    那嬤嬤冷笑道:「早就搬走一年多了。那房子廢棄了,你不知道?」

    孟帥一怔,陡然一股寒氣升了起來。

    蓮女看了看孟帥,又看了看那嬤嬤,道:「今日打擾了。我們回去吧。」說著一揮手,竟帶著人都走了。

    孟帥呆了一會兒,叫道:「我說,你這些亂七八糟的怎麼辦?」

    蓮女伸手一拂,突然一道氣勁發出,將她飲過的茶杯打得粉碎,接著道:「其他東西都送給你了。若是嫌礙事,盡數砸碎了便是。桌上另有一錠白銀,是給賢主人的灑掃的錢。」言畢,連同諸女,退的乾乾淨淨。

    只剩下瓷盤、銀筷、香爐、繡墩而已。

    孟帥在原地吐了吐舌頭,道:「高端洋氣上檔次,大概就是如此吧。」

    出了大門,那嬤嬤前進一步,道:「小姐,我還是覺得那賤婢就在院子裡。」

    蓮女不答,問道:「那丫頭知道什麼?」

    那嬤嬤不由得尷尬,道:「那賤婢……很伶俐,我已經點她看著其他的人練武了。小姐你排的那些劍法,只怕都……」

    蓮女搖頭,道:「不是這個。就算將陣圖偷出去又如何?不過是死物,我隨時可以改。她若有心壞我的大計,還不如埋在陣中,臨時反水便可摧枯拉朽。她驟然叛逃,必有緣故。」

    那嬤嬤道:「小姐英明。」

    蓮女突然神色一冷,道:「我一人英明,架不住身邊蠢貨太多。」

    那嬤嬤不敢說話,蓮女道:「繼續查吧。查查那丫頭到底為什麼逃走。」

    那嬤嬤道:「是。關於那丫頭是哪一方的,老奴已經有些頭緒……」

    蓮女淡淡道:「我知道她是哪裡來的。那不重要。依我看來,那人絕沒有必要讓這丫頭半路叛逃。這恐怕是那丫頭自作主張。說不定……是發生了連我也不知道的事呢。若是這樣,查清楚這件事,或許有意外收穫。」

    她微微一哂,道「那孩子家要重點監視。封印師……這個我要親自看看。若果然是封印師,就算傾家蕩產,我也要結交。」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6
三十五 冤大頭

    蓮女雖去。孟帥還是覺得不爽,自己琢磨這件事,卻不知後續如何解決。他是不想摻和這件事,但事到臨頭,有這一次糊弄,就算上了賊船了。

    問題是這個燙手山芋還握在手裡,怎麼弄出去才麻煩。畢竟他可不敢說蓮女就真相信了那女子不在此地,就算相信了,為了以防萬一,這巷子裡還是會布下眼線的。

    孟帥想到這件事就頭疼,突然想到一人,暗道:是了,這件事不如聽聽老江湖的意見。

    過了兩個時辰,百里曉溜溜躂達的回來了,比起平時醉醺醺的,今日最多只有七分酒,對孟帥道:「公子,這番不好了,這花酒一時半會兒是吃不得了。」

    孟帥問道:「出了什麼事?」

    百里曉道:「國喪了。」

    孟帥反應了一陣,道:「皇帝老兒死了。」又奇怪道,「哪家的皇帝?」

    百里曉好笑道:「公子,雖然甘涼境內,黎庶只知道有姜大帥,不知有皇上,可姜大帥還沒打明了旗號造反呢,是不是?天底下還是大齊朝的,這麼多藩鎮也沒有哪個說自己當皇帝的。大齊的皇帝死了,還是要國喪的。國喪期間,民間禁嫁娶、宴飲、音樂,全民縞素。要按照規矩來。「

    孟帥嘿道:「一死牽連無數,這皇帝老兒死的不是時候。」

    百里曉道:「大齊田氏的欽寶皇帝今年二十四,也算不得皇帝老兒。何況甘涼境確實不怎麼把皇帝放在眼裡,國喪也就是擺個樣子罷了。倒是那些風化場所,這百日要實打實的關門。哎喲,寂寞啊……」

    孟帥道:「我倒不覺得有什麼。」

    百里曉笑道:「公子年幼,自然不知道里面的好處。等你大了些……」突然想到了水思歸,倘若自己將他引到那些地方,他一個不學好,將來水思歸怪罪下來,立刻就吃不了兜著走。

    當下岔開話題,道:「我得到一個消息,那花街柳巷這次關門,怕是以後都不許開門了。能不能保留教坊司,還在兩說。」

    孟帥道:「怎麼說?」

    百里曉道:「是換了新的涼州刺史。原來沙陀口駐的只是太守,新來的卻是刺史。新任刺史要以沙陀口為首郡,不日就把駐地搬過來。那新任刺史是行伍出身,曾任制軍府指揮使,很看不上沙陀口日漸奢靡的氣氛,這幾個月必定有一番整治。說不得連江湖的格局都要變一變。」

    孟帥聽得不知所謂,這等天上的事幹他屁事,還是且顧眼下的好,當下將今天的事跟他說了,問他的看法。

    百里曉聞言,一雙乜斜的醉眼清醒了不少,就著井水洗了把臉,徹底醒回了神,這才開口道:「是不是有什麼意外啊?」

    孟帥奇道:「怎麼說?」

    百里曉道:「公子,我看這個麻煩可是不小,這兩方麼……雖然都是丫頭片子,但都有一把好手段。」

    孟帥道:「我看出來了。」

    百里曉道:「先說郭三小姐那邊。公子想的不錯,哪有這麼巧,這邊郭三小姐給你好處,另一邊就有事情找到你頭上?這當然是事先安排好的,她早就知道你住在這裡,有借重你的地方,這才出手。」

    孟帥道:「是啊。這個我也想到了。」

    百里曉笑眯眯道:「公子年紀輕輕,就能看出這一點,那是很不容易了。江湖上有許多套子給人鑽,人心防不勝防,就是老江湖,也未必事事都能識破。總之走江湖記得『便宜莫貪』四個字,大部分災禍就能繞開了。」

    孟帥悻悻道:「是啊。我若不是貪便宜,收了她的草藥,哪有這樣的事?」

    百里曉道:「我知道公子不是隨意收人家東西的人,怎麼這回著了道了呢?倒不是公子貪心,是對方降低了你的戒心。你看,她那個草藥雖然珍貴,卻是從貓爪子裡取下來的,這無形中就把這東西降到了『小玩意兒』的級別,公子你覺得拿這個沒什麼大不了的,就順手接過來,反而忽略了其中的價值。」

    孟帥聽得心中發憷,道:「這細節也考慮到了麼?」

    百里曉道:「不是誰都能考慮到這中細節的。一口氣拿出七品藥材送一面之緣的人,說明她有氣魄,細節考慮周到,說明她有心計。心計和氣魄都不缺的人,卻會在最後犯下錯誤,讓那女人如此突兀的跑過來,連帶你心存芥蒂,也讓這場本有機會更進一步交易淪為一錘子買賣,是不是太奇怪了?」

    孟帥道:「所以你才說這可能是一場意外?那女子本不該逃的?」

    百里曉道:「當然,可能不是意外。比如說她一下子把你推到絕境,讓你做出選擇,是要一下子把你拉下水。但前面的鋪墊不夠,聽少爺轉述她的話,字字句句都是為以後上門進一步拉關係做鋪墊,正常程序下一步至少是郭三小姐會派人來看你,一來是繼續鞏固關係,二來也可以順便探探裡面的風頭。這麼一下子白刃見紅,不像話。」

    孟帥撫著胸口道:「這麼一說我心裡就好受多了。要泡我至少要有點技術含量麼。」

    百里曉咳嗽一聲,道:「如今因為——我們做個假設——那女人因為某件事突然暴露,然後將您提前推了出來。木已成舟,現在公子就要做個選擇了。這樣渾水不好攪,對面那女人不是善茬。」

    孟帥道:「我看到了,是個厲害的人物。別說她武功如何,她手下還有很多女侍衛,個個都不好惹。」

    百里曉道:「武功高低咱們不提,有我在這裡,不過二十來歲的丫頭片子,還怕她怎的?至不濟也不會讓她傷到公子。我是說她心計也厲害。」

    孟帥疑惑道:「我看她還好,就算不真誠善良,至少還和善。就是身邊的嬤嬤很凶狠。」

    百里曉笑道:「公子,可不是如你看到的那樣。有道是主人多大,奴才多大。要說看門戶的小家丁跋扈,那可能是主人不知道。但要是身邊的人跋扈或者陰險,要麼是做主人的軟弱,要麼是給主人做黑臉,和主人一唱一和。像那嬤嬤那樣的,大部分都是主人在縱容,或者本來就是主人的意思。」

    孟帥細細思想,便漸漸覺出道理來。不覺得有些生寒。

    百里曉道:「不管怎麼說,她幾句話就讓公子你的房子被一搜再搜,這不是心計?她搜家裡,不光是為了確認那女人在不在這裡,至少還有兩個目的。」

    孟帥道:「哪兩個?我只想到一個。」

    百里曉道:「您說說看。」

    孟帥道:「就是讓我以為過關了,麻痺大意,將來繼續監視,容易捉到馬腳。」

    百里曉點頭道:「是了,公子想到這一層很不錯了。還有一點,就是看看家裡有什麼人。」

    孟帥不解道:「怎麼?」

    百里曉道:「她們不是在巷子口設有暗樁麼?現在的監視只會更嚴密。確定了你家裡沒有其他人,一股蘿蔔一個坑,才能防止你將那女人喬裝改扮帶出去啊。我怕現在巷子口連一隻蒼蠅也飛不出了。」

    孟帥苦笑道:「這樣啊……」

    百里曉道:「還有——」

    孟帥不覺頭大,道:「還有什麼?」

    百里曉道:「我記得這套房子的前幾個租客都有人死的不明不白,是不是?」

    孟帥倒抽一口涼氣,登時一直涼到了肚子裡,道:「你說是……」

    百里曉道:「那還能是誰呢?只有她們的嫌疑最大吧?既然已經監視了巷子口,那就是把小巷當做自傢俬產了。也說明她們對自己的隱秘很是在意,如果她們覺得鄰居礙事的話——」伸手往下一劈,「所以那宅子裡的女人不但心細,而且手狠。」

    孟帥立刻想到水思歸一聽說鬼宅,立刻斷言,讓他查兩邊的鄰居,看來老江湖的判斷,應當是大同小異。

    孟帥揉了揉太陽穴,道:「那蓮女到底是誰呢?這麼棘手。」

    百里曉道:「她叫蓮女?我倒是想到一個人。」

    孟帥道:「誰?」

    百里曉伸出兩根手指,道:「郭二小姐。」

    孟帥道:「郭寶茶她姐姐?」

    百里曉點點頭,道:「我記得郭亮生有個二女兒,叫做郭寶蓮。因為是庶出,不甚看重,要許配給沙陀幫的老頭子鐵呼兒做填房,從家裡出逃了。說不定就在這裡,若是如此,郭三小姐在她手下有探子,倒也合理。」

    孟帥點頭道:「原來如此,我說她怎麼看不得郭家武館開張的消息,要人擦牆……不對啊?」他猛地抬頭,道,「百里先生,你怎麼連這些瑣事都知道的這麼清楚?這不是人家的家務事麼?」

    百里曉好笑道:「公子,你忘了我是做什麼的?我是賣情報的出身。這種級別的情報,一個大子兒都沒人要,又算得了什麼?郭寶蓮這些年的下落這種情報,還能賣幾兩銀子。」

    孟帥道:「哦,那郭寶蓮這些年是什麼下落呢?」

    百里曉道:「不就在隔壁嗎?」

    孟帥「呃?」了一聲,百里曉笑道:「郭寶蓮畢竟不是什麼人物,倘若有人要在我這裡買這個情報,我可能會去查,不然我幹嘛要刨根究底?不過我現在知道了,郭寶蓮在沙陀口隱居,回頭有人需要,可以賣五十兩銀子,不可能再高了。」

    孟帥懶洋洋道:「那恭喜你了。」

    百里曉收起調侃的神色,正容道:「不過我勸公子一句,這是郭家的家務事,兩個女人又都不是省油的燈,公子還是別趟這趟渾水好。」

    孟帥道:「事到如今,怎麼抽身?」

    百里曉道:「這還不容易?現在知道那女子在公子手裡的,不就只有你我兩個麼?」

    孟帥一怔,道:「你是說……」

    百里曉做了個手勢,道:「毀屍滅跡。到時候郭寶茶不找你便罷,要找了,一推二五六,咬定了說不知道,她還能把你怎麼?」

    孟帥不語,殺人滅口的事,他還真沒做過。其實他也知道這是個不錯的解決辦法,但人有第一次,他也不是天生殺伐果斷的人,這個底線他還沒去碰過。

    百里曉見他猶豫,道:「我知道公子是厚道人,想必還為那人情債困擾。其實大可不必,要說她對您有救命之恩什麼的,報還起來麻煩,不過就是財貨恩德,將來以公子的身份,七品草藥不算什麼,五品、四品都有的是,加倍報償也就是了。」

    孟帥道:「倒不是那個原因,若果然決定殺人滅口,再提人情就矯情了。其實我在想,有沒有這個必要……」

    他是有黑土世界在身的人,要單純把那女人帶出去,並不為難,但就像百里曉說的,要想沒有後患,就要把事情壓下去,不叫他陷在兩個女人的棋局之間冤大頭。那女人離開了這裡,去找郭寶茶,只要提一嘴孟帥,他就脫身不得。

    甚至只要他還住在這裡,就一定會惹出事來……

    要不然搬家吧?

    孟帥苦笑著想著,這又不是什麼祖產,也不值幾個錢,既然本身是個招災惹禍的地段,還不如趁早搬走了事,不然等事情鬧大……

    等事情鬧大?

    孟帥突然升起一個念頭,道:「我倒有個主意。」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7
三十六 國喪日

    第二天,孟帥大搖大擺的走出巷子。

    這回出去的時候,他還特意留心了一下,要看看巷子口有沒有暗哨,但直到他走過一條街,也沒發現暗哨在哪裡。

    他江湖經驗還太淺薄。

    其實從角度來看,能夠盯著巷子口的就那麼幾個地方,是那個乞丐呢,還是那個賣油果的呢,還是那個賣茶蛋的呢?

    孟帥匆匆掃了一眼,看誰都不像。但如果讓他停下來多看幾眼,估計看誰都像。

    所以他就不為這件事煩惱了。

    據說現在是國喪,但並不見街上肅穆。往來的行人,也沒有看誰一身縞素的。人們該吃吃,該喝喝,肉鋪子也掛著新鮮屠宰的豬羊,沒見那「禁屠宰」的禁令生效。

    孟帥覺得自己略蠢。

    出門的時候,他想到了國喪這件事,特意換了一身素色衣服,腰間繫了條白帶子。百里曉在裡面看見了,多看了他一眼,倒也沒阻止。

    可能百里曉也覺得,街上說不定也有人這麼幹呢?大齊朝廷建國四百年,總得有點遺老遺少,甘願服國喪吧?

    大家一起這麼幹,就顯不出孟帥另類了。

    還真沒有。

    也不知道姜都督怎麼教化的——涼州歸到姜家治下,還不到十年,所有人都忘了遠在中原的朝廷了。

    孟帥只好躲進了一個胡同口,把白帶子解下來,穿著一身素袍子繼續往郭家藥鋪走去。

    走著走著,孟帥眼睛一偏,突然見到一人,不由怔住。

    但見那人真正一身縞素,渾身戴孝,面上嚴肅如掛了一層冰霜。除此之外,他倒是比街上的人都儀表堂堂,尤其是斜飛入鬢的劍眉,帶著三分英氣,三分煞氣。

    孟帥多看了他幾眼,那人立刻有所感應,回過頭來,目光中神光湛湛。

    是個高手。

    孟帥自己下了個判斷。

    那人目光在孟帥身上素服略一掃,又看見他手中拿著的那根白帶子,目光一動,開口道:「娃娃,你家大人呢?」

    孟帥道:「什麼大人?我不就是嗎?」

    那人眉心略皺,道:「我是問你爹媽。」

    孟帥心道:幹你屁事。道:「我爹媽都沒了。」

    那人哦了一聲,道:「那你這身衣服是誰替你選的?」

    孟帥略感尷尬,道:「我聽說今天國喪,都要縞素,就穿出來了,沒想到他們都不穿。」心中暗道:我說些干嘛,又不是什麼光彩事。

    那人繼續問道:「你家鄰居呢,他們穿素麼?」

    孟帥攤手道:「沒看見,但估計他們不穿。」郭寶蓮會為皇帝穿孝?想想也不可能,她可是無家無國的女人。

    那人唔了一聲,道:「那就罷了。」說著轉身走了。

    孟帥被白問了這一場,心中莫名其妙,但也只好繼續往前走。

    路過郭家藥鋪的時候,他本來沒打算停下來,畢竟他今日不是來找郭三小姐的,但門口一張告示,還是把他吸引住了。

    郭家藥鋪門口,打著紅色的大佈告,佈告上就幾個字。

    「本月初三至初五,歇業三日」。

    你說這是不是有病?

    歇業而已,又不是什麼好事,至於弄這麼大一張佈告麼?

    還是紅紙的。

    孟帥正自搖頭,就聽身後有人道:「你說郭家搞什麼鬼?好好地出大佈告關門歇業幹什麼?」

    就聽身後有人嘆息了一聲,道:「這都有人不知道,看來沙陀口真是換了一群人在混了。」

    孟帥暗自撇嘴,心道:裝完逼之後趕緊說真相啊,我們都等著呢。

    果然就聽那人道:「我教你個乖。郭家每年在這個時候,都在這裡舉辦珍稀藥材交易會,有個名目叫「藥仙會」。只因每年這個季節,從口外來的胡商到達高峰,大量的西域藥材湧入,郭家會組織所有的異域藥材和南邊運來的藥材一起在這裡出展。現場交易。」

    旁邊人咦道:「所有的藥材都要在這裡交易麼?」

    那人道:「差不多吧。沙陀口一地的藥材生意,都是郭家掌控的。就是專走口外生意的沙陀幫也插不進手來。外地新來的胡商,要是不走郭家的線,是沒有一家藥鋪能接他的貨物的。」

    旁邊人道:「我記得前幾日不是出了官榜,說因為戰事吃緊,要求停止交易療傷的主藥麼?」

    那人冷笑道:「官家雖然厲害,但這裡是沙陀口,郭家的地盤。難不成還有能管到郭家頭上得人?」

    旁邊人維維稱是,那人再一點那官榜,道:「你看這佈告,上面根本沒寫什麼藥仙會的事吧。那是因為能與聞此事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人家才不會告訴俗人詳細信息。就是官府……往年郭家會給官府下帖子,今年官府得罪了郭家,郭家若是把帖子一扣,連官府都沒地方買藥材去。嘿嘿,這就是郭家的威風。」

    孟帥心道:跟官府斗?還是有兵的官府?這不是妥妥的作死的節奏嗎?郭家不會有那麼瘋吧?

    當下搖了搖頭,離開郭家藥鋪。

    他卻沒看到,在他離開時,一個紅衣少女從二樓的窗戶俯視著他。

    見他離開,那紅衣少女問旁邊的人道:「三小姐還沒回來?」

    旁邊的夥計道:「三小姐在忙交易會的事,最近怕是不好抽身。」

    那紅衣少女托著下巴道:「可是這邊也有了變故。看他神情,對這裡有了芥蒂,這不是小事。罷了,我去走一趟。」

    繞過郭家藥鋪,孟帥先去房產經紀那看了一眼。

    既然決定繞開那個是非窩,最好還是換一套房子。若在前世,買房子那是天大的事,現在對他來說,卻也不算什麼。

    水思歸很能「掙錢」,雖然花錢大手大腳,最後又買藥支出一大筆,最後竟還能剩下幾百兩銀錢,足夠孟帥買一套三進的院子了。

    隨意挑選了一下,看好了一套小四合院,孟帥溜溜躂達的往東城去。

    東城多武館,也有幾個幫會的堂口。雖然不如南城嘈雜,但卻更加混亂。魚龍混雜,有混混,也有真正的高手。往那邊去,他是要去幹正事。

    第一步,先要找到頑童聚集的地方。

    傳謠言,找頑童,這是一個古老但很管用的方法。

    孟帥今天傳的,也不算謠言。

    「南城柿子胡同裡左邊那套房,住了一個封印師。」

    這可是貨真價實的消息,封印師學徒難道不是封印師?不要歧視人家嘛。

    當然,這短短一個消息,對於大多數人甚至大多數江湖人來說,都沒有任何意義。但偌大的沙陀口,總有一兩個、兩三個、乃至四五六七八個識貨的人,是不是?

    如果這五六七八個人帶著更多的人去封印師家裡求真相呢?

    別管那封印師到底還在不在房子裡,只要有人來,就有熱鬧,而一個封印師給那幽僻的小胡同帶來的樂子可有無數種可能。

    況且,孟帥還給這些朝聖者準備了彩蛋。

    就是水思歸演示封印術,用「開鋒術」封印過的那把鐵劍。雖然是最普通的封印術,看起來又不起眼,但至少也是貨真價實的封印術,是不是?

    只那把鐵劍,就可以作為封印師的鐵證。

    至於最後能欣賞到多大的亂子,孟帥不敢保證,但足夠把水攪渾。

    渾到讓那對姐妹視線被攪花,別老盯著自己這一攤。

    開什麼玩笑,又是鬧鬼,又是叛變,又是雙方博弈,佈局棋子。折騰不折騰?

    真當那小院子是**世界啊,外面有的是人好不好?

    倘若那郭寶蓮一心求清淨,最好自己搬走,不然孟帥只好搬走,惹不起難道還躲不起?不過搬走之前,也不能讓人堵著門討債。

    一面想著怎麼把自己想要傳的事情編成更順暢的兒歌——他在這方面不是很在行,就見街角一群頑童正圍成一圈,中間有一人正低頭問他們話。

    怎麼?還有同行,今年傳謠的生意這麼好做,看來真是世界大同了?

    孟帥略感驚訝,再一看那人,更是一怔,原來那人一身縞素,就是他剛才在街上遇到那個儀表堂堂的漢子。

    那人正自低頭跟頑童說話,抬起頭來看見孟帥,也是一怔,突然笑道:「小兄弟,你也住在這附近?」

    孟帥搖搖頭,道:「我來找我的小夥伴。」

    那人拉住他,道:「那好,我有件事情找你,這邊來。」說著一路把他拉過牆角。

    孟帥吃了一驚,這人的勁力不小,在他沒有明確掙扎的情況下,拉起他來輕鬆自如。

    孟帥手中虛捏,使得脈門脫開掌握,左右擺出八卦掌的起手式,只要那人稍有異動,立刻反擊。

    孟帥這個動作雖小,那人卻看見了,也沒表示,道:「孩子。你家裡沒大人是不是?」

    孟帥更加警覺,道:「別看我家沒大人,我師父可厲害了,一拳下去,沙陀口就沒了。」反正是賣萌,降低對方的警覺性,不如說得更扯淡一點。

    那人果然好笑起來,道:「那你晚回去一會兒也沒關係吧?不如跟我去一個地方,回頭給你糖果吃。」

    孟帥鄙視道:「想拐我這樣的,除非趁我不備打暈了扔車上帶走,靠誘惑這一招是沒用的。」

    那人又好氣又好笑,道:「要拐賣孩子還不簡單?剛剛那群孩子,傻得都冒鼻涕泡了,你看我帶走哪個沒有?我傅金水活了三十年還沒被人這麼看低。這個……」

    他手掌伸開,裡面全是金瓜子,在陽光下耀眼生花。

    一伸手拉開孟帥的衣兜,一把金瓜子嘩啦啦的倒了進去。孟帥登時覺得衣服一沉。

    「我今天有件要緊事要辦,帶上個孩子更好。你可願意跟我走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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