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18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2
四十七 得失命

    三人之中,以百里曉的經驗最為豐富,身形一動,並沒有踏前,反而後撤一步,以慕容佳和巧珍的身形為拐點,遮蔽了自己的身形。

    慕容佳和巧珍也是大吃一驚,往後退了幾步。

    但見那人爬出來時,一隻手搭在床邊,按下一個血手印,身子搖搖晃晃,動作十分遲緩,再探出腦袋來時,更是只見滿頭滿臉都是鮮血,乍一看好似一具血屍。

    倘若是孟帥在此,看見如此情景不免發散思維,叫出許多怪物的名字,但百里曉一眼就看出,不過是個受傷的人,不足為慮。

    那受傷的人勉強爬出洞穴,一抬頭,竟看見三個人,驚駭道:「誰?你們哪裡來的?」

    百里曉喝道:「你是何方小賊,竟敢到此偷竊?」他自然知道對方不是竊賊,故意如此說,不過是激將。

    果然那人咬住牙,道:「我是此間主人,你們幹什麼?竟敢私闖我的宅邸?」一面說,一面將身子挪到床沿,坐正了身子,兩隻手放在身前,十指交叉,形成了一個怪異的姿勢。

    百里曉和慕容佳同時盯住他,各自轉著心思。

    巧珍卻是一怔,立刻道:「慕容姑娘,就是他。我之所以找你,就是為了他。」

    那人吃了一驚,道:「你是何人,我認得你麼?」

    巧珍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百里曉一眼,道:「姑娘,咱們這邊來說。」說著拉著她倒退幾步,走出門去,顯然是防備百里曉偷聽。

    百里曉但笑不語,暗道:你們太小看老夫了,別說在院子裡,就算是在牆外頭,我要聽你們說什麼,有什麼為難?讓你們走遠點,說起來放心,我更容易得知機密。當下假作無所謂,轉過頭來,自己打量那人。

    眼見那人鮮血侵染下的臉其實出乎意料的年輕,最多十七八歲年紀,嚴格說起來,不過是個少年,看來年輕氣盛,無論從哪方面說,也只是尋常模樣。百里曉暗自思忖,不知此人是什麼來路。

    他在看著那人,那人也在盯著他,目光中的警覺再也抑制不住,啞聲道:「你是哪家的?是來……的嗎?」

    百里曉眨了眨眼睛,笑道:「啊喲,對不住,老夫就住在隔壁。慚愧,本還以為這裡是一座空屋,因此來的孟浪了些,可不是什麼歹人。這麼說你就是屋主?咱們是鄰居,先前少拜會,以後定要多走動。你傷得不要緊嗎?我家裡有上好的白藥,正好可以給你用上。」一面賠笑,一面走上前去拉他的手,似乎要給他搭脈。

    那人沉下臉來,抖著手,喝道:「讓開,誰要你多事。」一甩手,翻手掌往外推出,百里曉順著他的手跌出幾步,踉踉蹌蹌到了門邊,道:「有話好說,幹嘛這麼粗魯?」

    那人喘了口氣,道:「你現在給我滾出去,這是我家,你在這做什麼?」一面說,一面隨手整理自己已被鮮血侵染了的袍子。

    突然,他的手在空中僵住,緊接著,猛地跳起來,發瘋一樣的在身上拍打,不住的掏摸,叫道:「我的東西呢?我的東西呢?」

    百里曉奇道:「你這是怎麼了?」

    那人聲音漸漸帶了哭音,叫道:「不對啊,我的東西呢?」返回頭在床上床下爬來爬去,在縫隙裡搜尋不止,漸漸滿頭大汗。

    百里曉見他如此,眉頭一皺,道:「什麼東西這麼要緊?」

    那人抬起頭來,原本慌亂的目光露出一絲凶光,喝道:「是不是你拿了?」

    百里曉道:「幹我什麼事?」

    那人吼道:「定然是你!拿出來!不然要你粉身碎骨!」

    百里曉退了一步,喝道:「你別攀誣好人。我可是清清白白的,從沒有……」

    那人目光染上一層血色,咆哮道:「惡賊,你追到這裡來了?看我取你的性命!」說著雙手結印,大吼道:「大力開山印!」

    巧珍拉著慕容佳走到院中,道:「姑娘,我知道小姐對我期許更多。但我認為二小姐的事比不上這人重要。」

    慕容佳臉色微沉,道:「你敢對你的判斷負責?他比小姐在你身上下的多少年的心血還要重要?」

    巧珍正色點頭道:「重要得多。」

    慕容佳道:「好。你有這個自信,我就聽你說說。倘若果然如你所說,這是一件天大的功勞,之前的事不但不追究,我還向小姐為你請功。」

    巧珍道:「其實……那個人是個封印師。」

    慕容佳神色一變,道:「封印師?」

    就聽有人道:「果然是封印師。」

    兩人一聽此言,臉色刷的慘白,比剛剛見到人從地下爬出來更恐懼百倍,巧珍身子更搖搖欲墜,險些就倒在地上。

    慕容佳顫巍巍的回頭,只見一白衣女子倚在門前,面上不露喜怒,目光中還有幾分溫和的意味。

    但在慕容佳眼中,直如見了惡鬼一般,連退兩步,終於抿著嘴,半蹲身子行禮道:「見過郭二小姐。」

    郭寶蓮打量了她一眼,開口道:「我的侍女,若是見到你家小姐,也只會稱呼三小姐,你幹嘛要稱呼我為郭二小姐?你這樣就能撇清關係麼?郭家無非就那麼幾個人,除了我那三妹,旁人碌碌之輩,使不起你這樣的人才。」

    慕容佳唯一低頭,已經笑道:「是慕容行事差了。小女還以為二小姐已經不願意聽這等親近的稱呼。沒想到風水流轉,二小姐已經打算盡棄前嫌了。」

    郭寶蓮淡淡道:「你是譏諷我忘了當初的誓言,破門而出之人,居然又要腆著臉以郭家人自居嗎?」

    說到這裡,她突然斜斜踏上一步,手掌橫掠,往慕容佳脖頸處劈過來。

    慕容佳大吃一驚,身子一矮,要躲過這一掌,哪知道那手掌來的奇快,更將她的行動算的奇準,她身子剛動,手掌下切,已經抵住她頸下。

    郭寶蓮點到即止,保持著切中她喉嚨的姿勢,淡淡道:「你家小姐武功練得怎麼樣了?」

    慕容佳臉色變了又變,突然露出笑容,端正的行下禮去,道:「多謝二小姐關心。我家小姐勤練武功,勝過其他公子小姐,卻還比不上二小姐。二小姐如此關心,畢竟是姐妹情深,小女定將這個意思帶到。」

    郭寶蓮露出了些許滿意之色,道:「你很聰明,懂的我的意思。我那妹妹也是不安分的人,想必也不想與郭家那些蠢材為伍吧?既然如此,不如和我談談,或許我們能各取所需呢?」

    慕容佳道:「小女看著也是極好。我家小姐年紀漸大,郭家就有人打她的主意。縱使小姐不甘心,畢竟勢單力孤,有二小姐為奧援,那是再好也不過了。只是小女畢竟只是客卿,不能代小姐做主,我這就回去傳達二小姐的好意。」

    郭寶蓮點點頭,道:「很好。」目光掃在巧珍臉上。

    巧珍沒想到本是敵對的兩方,見面幾句話竟草草達成聯盟,自己的地位顯得十分尷尬,心中忐忑不安,見郭寶蓮看向自己,登時白了臉色,道:「姑娘……」也不知道是叫郭寶蓮還是慕容佳。

    慕容佳走上一步,道:「二小姐,之前的事都是誤會,第一個不對的是我,我們小姐也有不是。這丫頭什麼也不懂得,且讓我帶回家去教訓,回頭我家小姐定然給您斟酒賠罪。「

    郭寶蓮轉頭道:「這丫頭你可以帶走,但走之前,要說個明明白白。譬如她是怎麼來的,又為什麼要走,這都是重要關節。倘若不說清楚,叫我白吃了一個虧麼?」

    慕容佳略一沉吟,心道:這個秘密是巧珍寧可暴露也要帶過來的,是何等的重要?若是隨便就跟二小姐分享,說不定就誤了小姐的大事。但若不說,二小姐哪能放我們走?她說盡棄前嫌,其實有幾分真幾分假,一點也說不準。現在事事在她掌握,捉拿我們輕而易舉。到時候定要嚴刑拷問,秘密還是保不住。

    她權衡利弊,立刻下了決斷,道:「那是應該的。巧珍,你將怎麼發現這位封印師的經過說來聽聽。」

    郭寶蓮冷笑,知道慕容佳肯定在誘導巧珍不告訴自己實話。但她看得明白,慕容佳並沒有聽到巧珍報告的具體消息,她能引導,自己就能套話,巧珍這丫頭很好對付,憑她們兩個,休想隱瞞自己。

    她只是淡淡道:「在這裡說話,成什麼樣子?走吧,到我那裡說話。」

    慕容佳笑道:「這樣不好吧?哪裡好打擾二小姐呢?」

    郭寶蓮道:「你不是晚上叫人來接你嗎?現在去我們家坐坐,慢慢說話,等人來接你。倘若巧珍說話言簡意賅,早說完你們早走。倘若由頭太長,幾個時辰說不完,你就寫下一封書信,告訴我那妹妹你在我這裡,一切安好,讓她別擔心就是了。」

    慕容佳面上還笑著,心中已經暗暗發苦,只好道:「小姐吩咐,敢不從命?咱們……」

    話音未落,只聽裡面吼道:「大力開山印!」

    砰地一聲,一個人影從窗戶飛出,落在院子裡,打了幾個滾,激起滿地塵土,正是百里曉。

    三人同時吃了一驚,只聽房間中一聲慘叫,聲音絕望而無助。

    一連串的變化讓三人驚呆了,轉過頭去,但見大門敞開,一人坐在院子裡,雙目望天,一臉的絕望,正是剛剛談論的那個封印師。

    慕容佳下意識的退後一步,緊接著反應了過來,上前道:「這位公子,你怎樣了?」

    郭寶蓮一怔,也反應過來,道:「怎麼樣了?」說著本來冷冷冰冰的臉上,也擠出一絲笑容。

    那少年舉目望天,道:「我的東西呢?」

    慕容佳柔聲道:「你丟了什麼東西呀?說說看,我們來給你找。」

    郭寶蓮又落後一步,只得「嗯」了一聲。

    那少年道:「我在找……」突然清醒過來,道:「你們還在這裡幹嘛?」

    慕容佳道:「我們來幫你啊。」

    那少年冷冷道:「你們這些人,無非是圖我的東西,有種就來啊?」說著又大吼一聲,道:「來呀!」

    慕容佳半蹲下身子,正色看著他,道:「你這樣說,真傷人心腸。我們雖是第一次見面,但你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絕不是壞人。」

    那少年盯著她的眼睛,但見如一泓秋水,清澈無塵,流轉之間,波光盈盈,心中一軟,有三分活動,道:「你不是為我的東西來的?」

    慕容佳道:「我不知道你有什麼東西,我只知道再珍貴的東西,都比不上你這人珍貴。」

    郭寶蓮心中暗道:這丫頭真不要臉,這樣的話也說得出口,最可恨的是,我偏做不到這麼不要臉。

    那少年被慕容佳三兩句說舒服了,心情略微放鬆,道:「就是圖謀我的東西,現在也沒了。好吧,我知道了,你們是知道我封印師的身份才來找我的,是不是?」

    慕容佳道:「知道的你是個前途無量的大師,不知道的就是個一表人才的俊秀少年,你猜我為了哪個?」

    那少年被她眼波飛得暈暈乎乎,一口氣嚥下,突然道:「你想要借重我,是不是?那好,那你拿出誠意來。」

    慕容佳坐在他身邊,笑道:「你要什麼呢?」

    那少年感覺到她吹氣如蘭,臉色一紅,道:「我也不要什麼……總之,你先出去,要想再登我家的門,除非拿七……六品草藥來。」他扭過頭去,道:「出去。」

    慕容佳笑吟吟的伸過頭去,在他耳邊輕輕道:「好啊,我就出去,不過你要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啊?」

    那少年猶豫了一下,在她目光期盼下,終於開口道:「我……高崎。」

    慕容佳道:「好名字,那麼高公子,你等著我,我還會來的。」說著站起身來,斂衽行禮,叫上巧珍自行走了出去。

    郭寶蓮神色略感尷尬,沉下臉來,道:「你要藥材?」

    那少年臉色也自然了許多,道:「我封印師不用藥材,但你們要用藥材證明你們的誠意。」

    郭寶蓮淡淡道:「是越名貴的藥材越有誠意麼?」

    那少年道:「那看你怎麼想了,怎麼做在你,怎麼判斷在我。」

    郭寶蓮直視著他,終於道:「告辭。」轉身走出。

    等她們都走光了,那少年發出一聲哀嚎,道:「我的寶貝呢!難道真是命數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3
四十八 局中局

    經過半個時辰的跋涉,郭寶茶指著前方道:「到了。」

    孟帥抬頭一看,只見前面有一片大屋,七八間房子。那房子一色平頂土坯,連磚瓦都不見,外頭還堆著大跺稻草,比尋常農戶看著還簡陋些。

    郭寶茶推開院子門,道:「進來吧。這裡原來是我家收藥材的倉庫,廢棄之後就被我收拾出來,充作別院。」

    孟帥扶著榮令其,道:「倒也……寬敞。」

    郭寶茶拍了拍手,立刻轉出兩個丫頭,都穿著農婦衣衫,將榮令其接過,郭寶茶道:「將這位客人安置到最裡面的客房,取最好的藥材給他治傷。」然後對孟帥道:「你跟我來。」

    兩人繞到後面一座大房子,推開門進去,裡面家具齊全,一水的硬木桌椅,擺設倒也精緻,桌上還放著鮮花水果,不輸於一般的富貴人家。

    郭寶茶讓孟帥坐在一邊,道:「我先去換衣服,你等著。」

    孟帥坐下,有小丫鬟打來洗臉水,泡上香茶,一切如富貴人家一般。等他洗過臉,慢慢飲盡一杯茶,郭寶茶才中裡面出來。換了一套鵝黃色的衣裙,頭上髮髻散下來,只梳了一條辮子垂在身後,散發著一種居家的慵懶味道,坐在孟帥旁邊,道:「這裡怎麼樣?」

    孟帥道:「挺不錯啊。外面弄得這麼樸素,是因為要隱蔽嗎?」

    郭寶茶道:「一是為了要隱蔽,二是為了圖便宜。要在城裡弄這麼大一套院子,至少也要千兩銀子,裝修還不算在內,幹嘛要花那個錢?」

    孟帥奇道:「你不是很有錢嗎?」

    郭寶茶道:「你說誰很有錢?你怎麼知道我有錢?」

    孟帥道:「你自己說的。」

    郭寶茶歪著頭想了想,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那是我要招攬你時說的吧?那不是廢話麼,我要招人,當然要充大個兒,難不成跟你哭窮麼?」

    孟帥翻了個白眼,道:「那你現在為什麼不充了?」

    郭寶茶笑吟吟道:「就憑咱們剛剛並肩攜手的關係,還不該更進一步,坦誠相見麼?」

    孟帥再次翻了個白眼,郭寶茶的手指輕輕在他眉眼劃過,孟帥一躲,郭寶茶笑道:「你這小子就這麼大的眼睛,再翻也不可能比我大啦。」

    孟帥心道:你才是正經的眯縫眼好不好?目光在她面上一掃,但見她一雙鳳眼眼波流轉,雖然狹細,神采卻不輸給那些杏眼美女。

    郭寶茶嘆道:「我若說有錢呢,也算是有的。吃的、用的都是不錯的,但那不是我的錢,是郭家的錢。我自己不但沒多少財產,本身還是旁人的財產。」

    孟帥一怔,道:「那怎麼會?」

    郭寶茶道:「我大姐姐嫁給了雪漠王,雖然是個英雄,但是個糟老頭子。當年二姐要被嫁給鐵呼兒,也是填房,給人當後娘,她就跑了。眼見就要輪到我了,我未必要像她一樣破門而出,但也要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啊。」

    孟帥皺眉道:「你們家又不缺錢,幹嘛總幹這種賣女兒的事?」

    郭寶茶道:「那要看當家的人決定值不值。郭堡主十年前就不管事了。郭寶芒覺得我們就配嫁給老頭子,那就嫁唄。」

    孟帥心道:郭寶芒這名字,多半是她兄長,既然直呼其名,那就是兄妹關係很惡劣了。怎麼她管郭亮生也叫郭堡主?

    郭寶茶道:「不過呢,我運氣比姐姐們好。郭寶葵和郭寶蒲都成長起來了,謝天謝地,他們都不安分。郭寶芒這傢伙妄自橫行霸道,卻是個草包,連小上好幾歲的弟弟都壓不服,再加上一個有夫人支持的郭寶萊,真是好熱鬧。我的壓力小上好多。」

    孟帥道:「慢著,你們家這些亂七八糟的事,幹嘛要跟我說?」

    郭寶茶道:「咦?你想置身之外麼?那怕是不可能。剛剛你已經殺了郭家的人了,他們不會放過你的。我現在告訴你情形,那是為了你好,免得你糊裡糊塗給人殺了,還不知道死在誰手裡。」

    孟帥猛的站起身來,道:「我什麼時候殺了郭家的人了?」

    郭寶茶慢悠悠道:「你坐下,我這不是要慢慢跟你說麼?著什麼急呢?咱們相處的日子還長著呢,我有什麼話會瞞你?」

    孟帥一陣頭疼,隱約覺得自己怕是上了賊船了。

    郭寶茶笑著拿過一個蘋果,用桌上的銀刀削皮,道,「郭家是做什麼的,你知道吧?」她說起郭家,就如同外人一般,不帶絲毫感情。

    孟帥道:「不是本地的豪俠麼?」

    郭寶茶道:「豪俠當然是豪俠,豪俠就是很有錢的武人的意思。但憑他再大的豪俠,銀子不是大風颳過來的,是不是?沙陀口的土地不長糧食,郭家除了傳統的欺行霸市,欺男霸女以外,也要做買賣。」

    孟帥咧了咧嘴,道:「我好像聽說郭家是做藥材生意的。」

    郭寶茶道:「這個說對了。郭家一直做口內口外的藥材生意,一方面把藥材運到口外,另一方面也把中原的藥材運到涼州。那個交易會,你看見了吧,涼州的藥材,就數郭家做的最大了。不過啊,就算是這個,也不是大宗。真正的大宗是走私。」

    孟帥差點沒噴出來,道:「這些東西往外說,沒有問題嗎?」

    郭寶茶道:「這有什麼?他們做得,我說不得?況且整個沙陀口,誰不走私?不過是郭家走私的是看管最嚴密的藥材,尤其是輔助修煉的藥材,按照大齊的法律,是一根草也不許出關的。他們都是一車一車的走私,因此獲利特別巨大。」

    孟帥道:「這是賣國吧?」

    郭寶茶道:「反正沒人查他們,我也覺得遺憾,怎麼不查他們呢?以前沙陀口的太守都是和他們攪在一起,現在新太守就要到任了,說不定有點指望了。嘿,不如我去出首吧……」

    孟帥無語的看著她。郭寶茶道:「且不說這個。反正既然是走私,就不能打郭家的名號,打的都是雜牌子幫會的旗號。都做了這麼多年了,也該做熟了。這麼多年沒出過事。但就在三個月前,開始出事了。郭寶芒的車隊好幾次被劫了,藥材一根不剩,全部丟失。回來的人都說,是雌雄雙煞動的手。」

    「接下來幾次,口外的走私隊伍連連遭劫,緊接著,連中原進來的藥材,明晃晃打著我們郭家名號的,也遭了劫難。那兩個大賊,來去如風,神出鬼沒,今日在那裡,明日在這裡。我們出十倘商隊,倒有八倘遭劫。尤其是我們每年要在這個季節開藥仙會,運送藥材特別頻繁,就因為他們的行動,我們到現在也沒湊齊藥材。」

    孟帥道:「他們只劫你們郭家的藥材?」

    郭寶茶搖頭,道:「只要是藥材他都劫。沙陀口幾個老主顧的商號也難逃毒手。只是運送藥材,到底以郭家最多,因此也更遭殃一些。眼見藥仙會在即,郭堡主都坐不住了,陸陸續續把武功高強的客卿派出去押運。還是有一些效果的。只要是厲害高手保得車隊,就遇不上劫匪。但哪一批車隊保護的力量弱了,就必然遭劫。」

    孟帥「哦」了一聲,意有所指的道:「情報工作做的很到位啊。」

    郭寶茶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可知道,郭家嫡系子女親自出手押鏢的,我是第一個。是郭寶蒲舉薦的。」

    孟帥道:「郭寶蒲?是你哥哥郭三公子吧?他舉薦你……是好意嗎?」

    郭寶茶咯咯笑了起來,道:「那能是好意嗎?不過是為了表示決心,把我豁了出去而已。倘若成了呢,他舉薦親妹子,這樣的忠義,還不有功勞?倘若不成呢,反正罪責歸不到他頭上啊。」

    孟帥想說:「你這麼揣測,是否太過小人之心?」但想自己不是郭家人,不知具體情況,也不好瞎說。卻道:「那你現在已經丟了藥材,那怎麼辦?」

    郭寶茶站起身來,踱步道:「好,丟的好。我就盼著丟呢。只要丟了,就能和他翻臉了。」

    孟帥愕然,郭寶茶淡淡一笑,道:「我這個親哥哥,可真是親的。從小到大,人前妹妹長,妹妹短,可親熱了,好吃好玩的,從來都是我拿頭一分,重視親情,那真是郭家的一個異種。」

    孟帥聽她口氣中的涼意,微微一凜。

    郭寶茶道:「就因為他對我這麼好,我們兄妹一體。所以我的所有份例都在他手裡把著。吃的玩的,都給我,還可以貼給我。只一涉及到藥材、兵刃、學習武功的機會,我從來沒見過。十年時間,我從沒吃過家裡一枚丹藥,更沒機會學除了學堂以外的任何一門武功。我小時候不懂,還問過他,他就跟我說,『妹子,你只管平平安安的長大,開開心心的玩樂,外面的刀槍劍雨有哥哥來擋。』小時候我聽了可感動了。長大了才知道,他奪走的是我的未來。」

    孟帥無語,過了一會兒,道:「我看你修為也挺不錯的。」

    郭寶茶道:「那是我的本事,不是他的施捨。我早就受不了他跟我溫情脈脈的那一套了。只是他在人前不漏痕跡,我若跟他翻臉,倒顯得我不知好歹。這一次好了,我回去背了罪責,他一定跟我翻臉。因為之前跟我好,這次他義憤填膺的教訓我,旁人只會說他大義滅親,若是利用好了,他不但無錯,還能掙下名聲,他定然不會放過這個機會。只要他跟我翻臉,我就能名正言順的甩開他了。」

    孟帥聽得遍體生寒,只覺得郭家人個個都不可理解,又問道:「那你的罪責呢?」

    郭寶茶嬉笑道:「咦?你替我擔心了嗎?你放心吧,我聯絡好了內援。只要我表現出價值,自然會有人替我求情。我以前被牢牢地綁在他的船上,什麼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真叫人噁心。這次回去能跟他保持距離,就可以待價而沽,接受旁人的拉攏了。這樣騰挪的餘地也大一點。」

    孟帥搖頭,不知如何回答。

    郭寶茶道:「不說他,只說雌雄雙煞,他們是你殺的,你看出什麼破綻了沒有?」

    孟帥想起那「雄雄雙煞」,道:「世上果然有雌雄雙煞這對賊人?」

    郭寶茶道:「有的,成名十幾年的大賊,一對夫妻。」

    孟帥道:「那這麼說,這次的雌雄雙煞就是別人冒充的了?」

    郭寶茶霍然轉過身來,道:「你也看出來了?」

    孟帥道:「這還用看麼?明眼人誰看不出來?」

    郭寶茶輕笑道:「這世上的明眼人就是少啊。其實我們這些人——所有不那麼傻的郭家人,都懷疑這雌雄雙煞是家裡的某個人弄出來的。因為情報太準,也從不失手。可就是拿不住。一是抓不著首尾,二來麼,郭家每一方勢力的藥材都給劫過。要說幕後主使針對誰,這可一點也看不出來。」

    孟帥道:「也許只是單純的內奸勾結外面的勢力劫的,針對的是你們郭家堡。」

    郭寶茶道:「不像。一來消息太精準,不是一般弟子能動的手腳,二來這麼大批的藥材,除了郭家堡,沒人能處理。倘是外來勢力,這麼多草藥往外運總有蛛絲馬跡。倘是本地勢力,你當郭家沒查過麼?都是本地地頭蛇,相互之間盤根錯節,不可能撕破臉到這個地步。這些藥材應當就在本地。」

    孟帥道:「那也可能就是郭家的某個人,他也劫自己的藥材,那是苦肉計,不惹上嫌疑。」

    郭寶茶捋了捋額前劉海,道:「按理說是這樣的。可是這樣一來,不是揣測誰都有道理了麼?譬如說今天,我若死了,可能是某個人要翦除郭寶蒲的羽翼,也可能是郭寶蒲自己做的苦肉計,無論正反,都說得通。那我們還猜什麼?」

    她笑道:「所以郭家一口咬定,就是雌雄雙煞動的手。家醜不可外揚,既然查不到,就掩耳盜鈴,大家裝不知道好了。」

    轉過頭來,她笑道:「所以你知道今天麻煩了吧。大家都假裝不知道,可是雌雄雙煞一死,死出兩個男人,這戲還怎麼演下去?而一旦破局,事情就鬧大了。不管幕後主使是誰,他都一要報復,二要殺人滅口,你可知道自己處境多危險?」

    孟帥看她笑吟吟的全是戲謔,道:「說得好像你自己就能置身事外似的。」

    郭寶茶笑道:「我姓郭,所以明面上不至於怎麼樣的,無非就是躲開暗箭,你還要小心明槍呢。」

    孟帥道:「明槍易躲暗箭難防,也不知咱倆誰更慘些。」

    郭寶茶笑道:「怎麼樣,跟著姐姐我吧,有我幫你遮掩,明槍暗箭都是我來接著,你只要伺機而動就行。」

    孟帥岔開話題,道:「其實關於幕後黑手,我有一個猜想……」

    正在這時,只聽門口丫鬟道:「小姐,外面有人來投宿。」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3
四十九 聽口風

    郭寶茶一怔,也不開門,不悅道:「這點小事也來找我?我若不在呢?這裡離著沙陀口不過二十里,天色又早,投的什麼宿?叫他們去沙陀口住宿去。」

    那丫鬟道:「我就這麼說了,他們說沙陀口因為藥材交易大會臨近,找不到客棧,借宿的地方都住滿了,這才出城來借宿,願付銀兩作為房租。」

    郭寶茶越發不耐,道:「簡直荒謬。就是因為藥仙會的緣故,沙陀口住滿了,旁邊還有瓜陵渡,還有鬼沙鎮,都是方便的小鎮,哪裡住不得?就沒有在我這裡住宿的道理。就說不方便,讓他們快走。」

    只聽那丫鬟委委屈屈叫道:「小姐……」

    郭寶茶這才起身開門,道:「怎麼了?」

    門一開,那丫鬟跌跌撞撞的進來,道:「小姐,其實是來了一群惡客,總有十來個人,身上又是塵土又是血跡,還拿刀弄槍的。他們一來就擠進了院子裡,搶進房中,先把有傷的人放下。還指著我說,若是敢洩露出一個字,就殺了我們全家。然後又給了我這個……」說著一伸手,手上放著一錠大元寶。

    郭寶茶抿著嘴,道:「你來告訴我是……」

    那丫鬟道:「奴婢……奴婢是趁他們不注意,偷偷溜進來告訴您一聲,那些人可凶惡了,咱們還是別惹他們的好。」

    郭寶茶瞥了她一眼道:「看你沒出息的樣子。真是怪事,還有人欺負到我頭上來了。把你的衣衫給我拿一套,我出去看看。」

    孟帥道:「我出去看看吧。」

    郭寶茶笑道:「我說,你可別是想要趁亂逃走吧。」

    孟帥道:「怎麼個意思?我需要逃走嗎?我還以為我在這裡是來去自由呢。莫不是三小姐你不懷好意?」

    郭寶茶咯咯笑道:「那怎麼會呢?你快去瞧瞧,瞧出什麼好來,別忘了告訴姐姐。」說著起身轉到後面。

    郭寶茶這間屋子本就在最後方,孟帥身形矮小,溜到前面去,絲毫不打眼。

    但見院子裡空蕩蕩一個人也沒有,大門緊閉,寂然無聲,顯示出一種不同以前的緊張氛圍。

    孟帥略一觀察,就見地上有不少雜亂腳印,還濺上了點點鮮血。正這時,一個丫鬟提著水桶過來洗地,將這些痕跡沖刷了。孟帥問道:「這是裡面那些人的要求?」

    那丫鬟點點頭,孟帥道:「他們在哪兒?」

    那丫鬟指了指裡面的一間屋子,低聲道:「那些人很凶惡,你別去惹他們。」

    躡手躡腳的走近屋子,只見大門關的嚴嚴實實,裡面似有人聲,但隔著牆壁也聽不清楚。

    孟帥先不去推門,一絲內息灌入雙耳,裡面的聲音登時變得清晰了起來。

    內力本就有強化五感的效力,孟帥身上的龜息功內力質量之高,天下少有其匹,因此就算武功比他高一個甚至兩個境界,也未必如他這麼耳聰目明。

    就聽一人道:「這一番能夠脫險,全憑先生的功勞。」接著底下有數人附和。

    另一人道:「什麼功勞不功勞,大夥兒同仇敵愾,還說什麼見外的話?」

    聽到這個人的聲音,孟帥頭腦一清,暗道:這人的聲音很耳熟啊?

    另一個大嗓門吼叫道:「***八臂哪吒門,竟然敢帶官軍來坑害我們,這次老子不死,定要打上門去,把他們山門砸了。」

    第一個開口說話的人喝道:「小聲點。官軍是不是八臂哪吒門引來的,還在兩說,就算是他們引來的,咱們也不可輕舉妄動。難道這一次吃虧還不夠大?兄弟們死傷大半,實在是家族的一次大劫。依我看來,這一次就算是栽了,還是回原籍去,修養為本……」

    他剛說到此,立刻被數個聲音打斷,就聽不少聲音喝道:「不行!」、「怎能如此?」、「絕不能退!」

    過了一會兒,這些七嘴八舌的聲音慢慢安靜,一個蒼老的聲音道:「為了這次大哥的財產,我們已經付出太多,倘若沒有收穫,別說家族要衰落,能不能平安退回原籍,還在兩說。別忘了,咱們來的路上,消息已經洩露了,路上不知道有多少眼睛盯著。」

    先頭那聲音沉默一陣,道:「怎麼能說沒有收穫呢?雖然那筆財產沒找到,但在大老爺的宅邸裡,也找到了一筆丹藥啊。大老爺自己是舉世聞名的煉丹師,他的丹藥也是價值連城。」

    那蒼老的聲音道:「即便如此,和我們預期的差距也不小,這些丹藥都是療傷、解毒等輔助的,根本沒有助長修為的丹藥,這對於家族的根基,並沒有直接的好處,怎能叫人滿意?」

    底下眾人議論紛紛,但大體上都是擁護老者的意見,認為還是不能就這麼撤退。

    先頭那人提高了聲音,道:「二老爺,諸位叔伯兄弟,倘若咱們果然有辦法,或者只是有些消息能得知大老爺的財產藏在何處,我又怎能反對?可是咱們明明白白一點線索也沒有。大老爺的故居被官兵圍了,再也回不去了,咱們又往哪裡去找尋?既然沒有方向,多留一天就多一分危險,你們怎麼看不明白?」

    裡面一陣沉默。

    那蒼老的聲音開口道:「事在人為,倘若人人都只懂得知難而退,天底下哪有那麼多高手?」

    那開頭的人道:「您說的很對,但就眼前這件事,您有什麼辦法?」

    又是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兒,突然有個聲音道:「諸位,請恕在下冒昧,我可以說兩句嗎?」

    孟帥在外面聽到,忍不住撇嘴,暗道:你終於出聲了啊。還你也來說兩句?你是領導嗎,用這麼專業的語言。

    眾人一起道:「先生有什麼高招?」

    那人道:「其實遠遠談不上高招。就是實在沒辦法,其實可以碰碰運氣。郭家有一個交易大會藥仙會,大家知道吧?」

    眾人嗯了一聲,那人繼續道:「那是整個涼州所有的大會,一年之內,涼州境內所有的重要藥材交易都會在這一場大會中舉行。要打聽丹藥的下落,那裡倒是個好方法。」

    先頭那個出言反對的人道:「難、難、難!這可是機密大事,若不是傻子,怎麼會透露消息?」

    那人笑道:「我並沒有說盲目的打聽。其實咱們應該撒下香餌釣金鉤。要知道,在那交易會裡,大宗的藥材交易固然是銀貨兩訖,但珍貴的丹藥就是以物易物。那人倘若已經將東西拿到手,那他手中就有一大批可以交易的丹藥,那他會不會去會場看看呢?」

    先頭那人道:「任憑什麼丹藥,都比不上增長修為的丹藥好,他沒必要去交易。」

    那人道:「我並沒有說他是為了交易,但手中有底牌,想要去看熱鬧,這是人的本性。可能他沒什麼目標,也不打算交易。但他很可能懷著土豪的心情要去交易會遊玩……就算是再危險之中,這種心情也不會改變的。這就像富貴不還鄉,如錦衣夜行一樣的道理。」

    孟帥聽了,暗道:娘的,說的很對啊,要是我,我也想去看看,這不就是扮豬吃老虎的裝逼感嗎?

    那人道:「這個時候,如果我們放出一點東西去,昌先生的丹藥有不少效用神奇的,可能就有合用的,只是放出去一枚兩枚,咱們也只說換一兩枚修煉用的丹藥,說不定那人會動心。倘若那人一動心,就會有行動,就算不現身出來跟我們交換,也會露出些行跡。有了行跡,還怕沒有辦法追蹤嗎?」

    一番話說下來,裡面的屋子登時就安靜了。

    過了一會兒,那蒼老的聲音道:「先生真是高人,算人心,有奇謀,比我們高明百倍。」

    那人謙虛道:「哪裡,說是謀劃,那也是碰運氣。我不敢說這個謀劃到底能不能成,聽不聽也全在各位一念之間。」

    孟帥暗道:這個計畫聽起來頭頭是道,仔細一想漏洞也多。他幹嘛一口咬定,弄到丹藥的是某個人啊?倘若是一個勢力,或者乾脆還沒有人找到,那批丹藥壓根還埋在某個地點,那這個計畫不成了扯淡了麼?

    最重要的是,據孟帥所知——這傢伙和裡面那些人壓根不是一路人啊!而且很有可能,雙方是敵人。

    他幹嘛要真心給他們謀劃?

    如果不是真心,這個計畫肯定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難道是要把這些人騙到郭家什麼的交易會上,要動什麼手腳麼?

    孟帥在這裡有自己的分析,但裡面那群人或許是掌握的信息不如他多,或許壓根就是腦子不夠數,居然大呼小叫道:「先生的主意太好了,哪有不遵之理?」

    那出言反對的人也是默然,只說了一句:「就怕我們進不去藥仙會。」

    那人道:「這個容易,交易牌並不難拿,那些大商號都有不止一面。若是拿丹藥去賄賂其中管事,怎麼也能弄到一面兩面。就是弄不來,諾諾,我這裡還有鐵漢幫的一面,我與大家這麼投緣,也不是不能出讓。」

    那蒼老的聲音道:「如此,萬無一失矣。若有先生相助,我等當重重酬謝,我榮氏和鐵漢幫永為盟友,絕不相負。」

    孟帥心中鄙視,突然聽到門一響,似乎有人要走出來,連忙倒退幾步,藏在屋後。

    只見一人瀟瀟灑灑走出來,原本冷峻的眉峰都綻出一絲笑意。

    孟帥看了他一眼,心中十足十的確認,暗道:果然是你,傅金水。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3
五十章 正反算

    孟帥一溜煙溜進偏房,就見榮令其半睡半醒的倒在床上,經過一兩個時辰的休整,沒見緩過來,臉色還是那麼難看。

    走近前去,孟帥推醒了他,壓低聲音道:「快起來,你的對頭來啦。」

    榮令其本來昏昏沉沉,這時候猛然驚醒,喝道:「誰來了?」

    孟帥低聲道:「別這麼大聲。榮家的人來了。」

    榮令其坐直了身子,額頭上冷汗涔涔,也不知是受傷還是緊張的緣故,又搖晃了一下,道:「他們終於追過來了嗎?好吧,那就是命該如此。」

    孟帥道:「你先別給自己洩氣行不行?他們也不是來找你的,只是湊巧趕在一起了。」當下把自己在外面聽到的說了一遍,道,「我估計他們昨天被圍剿了一通,也是好不容易才突圍出來,找到這個下處。剛剛好就跟你住了個隔壁,這就是緣分。」

    榮令其呸了一聲,道:「我和他們有什麼緣分?」冷靜了一下,道,「這地方難呆了。看來要趕緊撤走。」

    孟帥道:「依我看,也未必要立刻撤走。現在一牆之隔,相安無事,他們也沒四處搜尋,更想不到你近在咫尺。你若妄動,反而露了行跡。這裡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野無人,絕難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不如暫且忍耐一時,藏好了叫他們當個燈下黑。」

    榮令其沉吟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麼?既然如此……你去打聽下他們有幾個人。」

    孟帥道:「我去看看……你要做什麼?」

    榮令其道:「既然是有心算無心,幹嘛不算厲害一點的?在這種封閉的地方,安排好了,將他們一個個除去,永絕後患,也不是不可能。」

    孟帥一怔,道:「你還真夠敢想的,我看你站都站不穩了,還打算除去敵人嗎?」

    榮令其道:「那要看情況而定,你先幫我去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他突然停止,抬頭看他,道,「那些人裡面,有你的親眷在內吧?」

    孟帥莫名其妙道:「擦,這怎麼可能?你怎麼會這麼想?」

    榮令其臉色陰沉,道:「沒有嗎?你管榮昆叫什麼?」

    孟帥奇道:「我能管他叫什麼?」

    榮令其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道:「那你心裡希望誰贏?」

    孟帥更加奇怪,道:「當然是你啊。雖然咱倆也沒什麼交情,但比那群人強得多啊。」

    榮令其道:「是嗎?你既然來給我報信,應該……應當是向著我的吧。」停了一陣,道,「你幫我看看他們有幾個人,有幾個高手。還有……問問此地主人,她是什麼意思。畢竟我們是客居,有些事繞不開主人情面。倘若她支持我們,那事情就很容易。」

    孟帥道:「她會支持我們?」

    榮令其啞聲道:「去問問。」說著扶著床慢慢起身,穿好鞋子,看來是要做好戰鬥的準備。

    孟帥見他撂下臉,心中十分不爽,道:「你要找死,也由得你。」說著轉身便走。

    等他走了,榮令其站起身來,緩緩推開門,閃身出去。雖然身子已經搖搖晃晃,但落地竟然無聲。

    孟帥走了出去,心中考量這件事,雖然榮令其的建議聽起來大膽,但其實也非不可行。雖然人數差距大,但可以利用暗算分而治之,如果有郭寶茶的幫助,勝算更加大些。

    但是有一件事孟帥很擔心,榮家的人,很可能是一群蠢貨,但有一個人可是精明厲害,孟帥覺得自己就一定不是對手。

    這個人就是傅金水。

    此人來歷、立場、手段都是謎,一開始把孟帥從街上拉過來,就很奇怪,現在更莫名其妙的混到榮家的隊伍裡去,又出謀劃策,但孟帥知道他和榮家絕非一夥兒的。

    雖然不是一夥兒,但如果榮令其對付那邊,傅金水肯定也會站在榮家這一邊,因為他還需要榮家去郭家的藥仙會上走一趟,肯定不允許現在就出事故。

    而榮令其和傅金水若是正面對上,誰能贏……孟帥覺得,還是傅金水贏面更高,不然同是和榮家作對,為什麼傅金水混成了座上賓,而榮令其卻混成了這個鬼樣子?

    還是去找郭寶茶吧。

    孟帥往前走了幾步,一路繞到了開頭那間大屋前面。

    大屋的門緊閉著。孟帥剛要過去,心中暗道:不對,榮家有人見過我,可別給他們瞧出破綻。當下從地上抓了兩把灰土抹在臉上。

    至於這個法子靈不靈,反正電視劇裡面都是這麼幹的,孟帥也只好先試試了。

    正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一個人從裡面走出來,隨便找了個靠牆的地方解開褲子方便,這人孟帥依稀有些印象,在榮家見過兩眼,總不是什麼重要人物就是了。

    也不知是不是疏忽,他一出去,竟沒關門。

    孟帥暗自腹誹道:這群傢伙一點沒有逃難的自覺,不過好像官兵也沒怎麼追他們,不然憑這幾個傢伙的膽子,早縮到老鼠洞裡去了。

    一面想,孟帥一面若無其事的走出來,從大門前橫向走過。

    路過大門時,他毫不在意的往裡面瞟了一眼,腳下也沒減速,就這麼走了過去,還路過了那個對著牆正在方便的大漢,也沒引起什麼警覺。

    若是前世,這一眼也未必看得真切。但今生他連內功是白練的麼?太上龜息功全面提高了他的感官,讓他在這一眼中,把裡面的情況看的清清楚楚,並像照片一樣印在腦海中。

    裡面只是一間普通的倉庫,地上鋪的都是稻草,十個人坐在稻草上。

    郭寶茶雖然把後面的倉庫裝成不錯的房子,但前面一排房子還是保留原樣,也是不惹人懷疑。這群人隨意看了前面幾個屋子,眼見個個都是簡陋的倉庫,估計也就沒了心情往後找,因此榮令其和郭寶茶的閨房並未暴露。

    房間中一共十個人,加上出來的那個就是十一個,那加上傅金水,就是十二個人。

    這十二個人裡面,有三四個人身上帶傷,並沒有一個重傷員,除了一個最老的老頭之外,也沒有一個老弱病殘,想來身體稍弱的都沒能突圍。

    當然,也沒有小末。這本是理所當然的事。

    對抗十二個人,刨除傅金水,至少還有十一個青壯勞力,孟帥總覺得希望不大。如果榮令其硬要干,又拿不出合適的對策,孟帥可不會跟他胡來。

    不過還是先問問郭寶茶的意思吧。

    郭寶茶的房間是在……

    突然,孟帥停住腳步,整個人都陷入了呆滯的狀態。

    他看到了什麼?

    陽光下,巨大的稻草垛旁,一對男女背靠著牆壁交談甚歡,一個拉住另一個的手,彼此靠近……

    這兩人男的俊朗,女的嬌媚,倘若孟帥不認得他們,倒還真覺得是一對璧人。

    可惜這兩人孟帥都認得。

    男的是傅金水,女的是郭寶茶。

    孟帥嚇得倒退幾步,縮回房子後面,腦中還一片混亂。

    再次探出頭去看了一眼,那兩人還言笑晏晏,傅金水湊近郭寶茶耳邊說了句什麼,郭寶茶一低頭,撲哧一笑,兩人一起笑了起來。神態之熱絡,絕非第一次相見。

    擦……難道是一對早有勾搭的狗男女?

    孟帥心中的念頭如井噴一般湧了上來,剎那間轉了好幾次。

    如果這兩個人早就勾結,倒也能理解傅金水為什麼把他們引到這裡來。那麼他又攛掇榮家人去郭家的交易大會,是不是也跟郭三小姐有關?他們裡應外合,要在交易大會上搞出什麼事來?

    但也太巧了吧?倘若不是自己,郭寶茶可未必能回到這裡來,那傅金水又去投奔誰?

    再說,倘若是秘密勾結,光天化日之下這麼親熱的湊在一起,真的沒問題嗎?

    但不管怎麼說,孟帥已經陷入了一種很壞的情況,有道是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推測人心。孟帥覺得自己不用最壞的打算已經很險惡了。

    最壞的情況,榮家人、傅金水、郭寶茶全是他的對頭,這才叫十面埋伏。

    要真到了那種情況,是半分勝算也沒有的。

    其實這些人大半是衝著榮令其來的,但孟帥不到萬不得已,不願意反覆無常。

    要是到了萬不得已的情況,那……

    一拍腦袋,孟帥突然想起了一事,當初自己怎麼藏匿從郭寶蓮家逃出來的女人的?現在依樣畫葫蘆,把榮令其變消失了,然後就當做什麼事都沒有,該怎麼就怎麼就行了。

    即令郭寶茶知道榮令其和自己在一起,反正人是沒了,自己一推二五六,只說不知道,她還能把人搜出來不成?

    等過幾天再找個地方把榮令其放出來,不過要離得自己遠遠的,把關係撇清,至於之後榮令其是繼續自己的理想最終成功還是出師未捷身先死,那就與自己無關了。

    想清楚了這一節,孟帥心情大振,心神緩緩沉入黑土世界。

    一片綠色……

    孟帥的心神並沒有像往常那樣直接進入世界,相反,只看見一片濃稠的綠色。綠色的霧氣夾雜著黑色霧氣,充斥著他的視野。

    這是……

    好像之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就是水思歸給他開靈竅的那一天……

    孟帥心中咯噔一下,有一種後路被堵死的感覺。他也沒有別的辦法,只好不斷地在心中聯繫黑土世界。

    但還沒等他聯繫到黑土世界,突然噗的一聲,一個身影蹦了出來。

    不用問,老相識了。

    孟帥一伸手,把蛤蟆抓住,道:「你怎麼出來了?」

    那蛤蟆道:「你不是叫我嗎?正好我在裡面被擠得沒地方呆了,出來透透氣。」

    孟帥心中又是一沉,狀似無意的道:「我沒叫你,是叫那個世界呢。我要弄點東西進去。」

    那蛤蟆叫道:「開什麼玩笑?現在正在生長的關鍵時刻,哪能弄進外物去?你省省心思,有什麼東西自己扛著走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4
五十一 一筆畫

    「詳細的情況就是這樣,所以還是別做什麼各個擊破的美夢了,下決心逃命去吧。」孟帥正容說道。

    榮令其深吸一口氣,用手指揉著太陽穴,神色顯得痛苦不堪。看他的樣子,孟帥真的懷疑他馬上又要吐一口血。

    不知為什麼,榮令其明明應該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孟帥總覺得他剛剛大干一場似的,充滿了疲勞。

    怕他立刻抽死過去,孟帥安慰道:「依我看來,不至於往最壞的情況發展。現在想來,那兩人恐怕不是一早就勾結上了,倒像是一見如故,一拍即合。雖然男女一見鍾情也是尋常,但那兩位滿肚子壞水,肯定是因利害而合,談成了一筆交易。」

    他邊分析,邊點頭,顯然也把自己說服了,道:「至於交易的內容,我看也不是你。一來你這樣的大人物,關係到天下大利,應該不會這麼快就達成交易。二來看他們這樣子,有點像達成了長期合作戰略同盟關係之類之類的,總之很不符合你的情況。」

    說到這裡,孟帥又覺得寬解的過了,道:「雖然她可能還沒把你賣了,但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發奇想,就會溜出口。此地不宜久留,我看你還是早作打算的為好。」

    榮令其緊皺著眉頭,過了一會兒,道:「給我拿紙筆來。」

    孟帥道:「這哪去找……」目光一瞥,發現窗檯上竟然就有一個筆筒,往裡面看去,筆墨俱全,又打開櫃子,果然見到一沓紙,便一起取了出來。道:「給你。」

    榮令其道:「研墨。」

    孟帥對他指手畫腳頗覺不爽,但看在他傷勢嚴重的份上,還是幫了他一把,不但研墨,連紙都鋪好了,道:「你要幹什麼?要寫信求助?要是路途不太遠,我可以幫你送信。」

    榮令其道:「通信?……好吧,也算通信。」

    孟帥道:「你那朋友強力不強力,能不能把外面那些傢伙一掃而光?」

    榮令其不再回答,筆端一沉,落在紙上。

    只第一筆落下,孟帥就看愣了,但見筆鋒一劃,拖出了一條長長地墨跡。

    這哪裡是書信,分明是繪畫啊。

    這當口畫的什麼畫?

    這是嫌時間太多,要浪費點才舒服麼?

    榮令其顯然雅擅丹青,寥寥幾筆,已經勾勒出一個人形,再加修飾,人面已經栩栩如生,比之當初孟帥在通緝令上見到的面目模糊的肖像,卻已經天差地別。

    只見他畫的是一個青年人,長的貌不驚人,但精神煥發,看來神采奕奕,令人一見之下便覺提氣。

    勾勒完畢,榮令其指著畫中人,道:「你看看。」

    我看什麼?剛剛你畫的時候我一直在看啊。

    孟帥心中腹誹,面上卻道:「嗯,看見了。」

    榮令其撐住桌子,道:「看清楚了?」

    孟帥道:「看得很清楚。這是誰?」

    榮令其沒有回答,突然點上了桌上的燈台,將剛剛畫好的丹青湊過去。

    孟帥「啊」了一聲,就見火苗曈曈,畫紙已經付之一炬。

    這不是有病麼?

    孟帥看了一眼榮令其,暗道:「聽說垂死的野獸會在死前發狂,做種種莫名其妙的事,沒想到叫我趕上了,不過他做的稍微文藝范兒了一點。」

    榮令其不知道自己給孟帥編排成了什麼樣子,手一抖,灰燼盡數吹散,突然哇的一聲,吐出一口血來,喘息不止,道:「我來告訴你,我這一身麻煩,只有見過這個人才能解脫。」

    孟帥點頭道:「你要把寶貝交給這個人?好得很啊。趕緊交了,你少一個大麻煩,正好讓他們各自散去。」

    榮令其道:「但是我出不去。我看你現在還自由些,不如替我走一趟。」

    孟帥大為不爽,暗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你幹嘛要把風險轉嫁在我身上?這差事神經病才撿呢。」當下拒絕道:「這件事事關重大,我怕是辦不好。一路上有個閃失,我是什麼事小,若是你那寶貝出什麼差錯,那可就壞了。」

    榮令其盯著他,道:「千鈞重擔落在你肩上,一國命運也壓在你手。這是天大的榮耀,也是天大的危險。你怕了?」

    孟帥見他激將,道:「要是我認同的事,天大的風險我也敢擔。但若是不信的,一點風險我也不冒。」

    榮令其道:「你忘了地道之中我跟你說的話了?」

    孟帥道:「當時你也沒說服我。」

    榮令其直視著他,過了一會兒,道:「我看你一路扶持我,還道你想通了。」

    孟帥道:「做事情也要有始有終,你又是條人命,總不能看你死在外面,那跟想通了沒什麼干係。你可別想多了。」

    榮令其被他氣得臉色更是發白,過了半響,才道:「你是不肯把東西帶去給他了?」

    孟帥道:「你安心想想怎麼逃出去吧。如果在這件事上需要幫助,我可以幫你。但是也要我先活著。」

    榮令其緩緩道:「既然如此,你去給我送個信。我給你一個地址,你去通知這個人來我這裡取東西,如何?」

    孟帥道:「那倒可以。只是送給信的話,倒也沒問題。」

    榮令其湊到他耳邊,以極低的聲音在他耳邊說了個地址,怕他記不牢固,還特意又重複了兩遍。

    孟帥聞言,皺眉道:「這是什麼鬼地方?離著沙陀口又不遠,當初你幹嘛不直接去找那裡?還回你的老宅做什麼?這不是節外生枝麼?你要一早把麻煩交付出去,哪至於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榮令其嘴角一抽,既像是抽搐,又像是冷笑,道:「你去吧。我要睡一會兒。」

    孟帥「啊?」了一聲,道:「外面危機四伏,你居然敢睡,這是破罐破摔了?」

    榮令其道:「我現在全身乏力,就是想要逃跑也跑不遠,何況現在天光大亮,也不是逃跑的時候。等我歇息幾個時辰,晚上再做打算。」說著靠向床鋪,倒了下去,雙眼合住,竟像是睡著了。

    孟帥看了他一眼,道:「了不起,佩服。關鍵時刻豁得出去,雖然不是那種豁得出去。」說著轉身要走。

    突然,耳後風聲微動。

    孟帥反應不可謂不快,腳步一墊,已經向前躍出,然而身子剛動,就覺得脖子後面一痛,眼前登時一黑,倒了下去。

    在他身後,榮令其已經站直了身子,目光在孟帥身上一轉,輕輕嘆了口氣,將他抱起,放在床上。

    榮令其再次伏案疾書,這一回是真的一封書信。他彎腰將書信塞入孟帥懷裡,一面從袖子裡艱難掏出一個盒子,打開時,只見裡面放著一盤蚊香一樣的香料,另有三枚藥丸。

    他將其中兩枚藥丸捏碎了蠟封,一枚藥丸含在口中,另一枚塞入孟帥口中。

    接著,他將孟帥抱起,塞在自己的床下。再將那蚊香點著了,放在床頭,裊裊的輕煙升起,瀰散在空氣中。

    做完這些事,榮令其似乎耗盡了力氣,緩緩倒在床上,眼中閃過一絲迷惑的神色,低聲道:「祖父,孩兒已經違背了您說的,倘若身死,就將這個秘密永遠的帶下去,好過落入他人手,您將如何看我?」

    孟帥眼前一黑,又是一亮,已經出現在黑土世界當中。

    現在的黑土世界,依舊是一片綠色煙霧,朦朦朧朧,連那棵世界樹也分不清了。

    在黑土世界中,他感覺不到身體的疼痛,只是精神十分疲憊,現在黑土世界又如此無聊,令人十分不爽。

    他試著像以前一樣,退出心神,但只出現一陣眩暈,身子依舊在這個世界之中。

    孟帥心頭略慌,忙叫道:「蛤蟆,你快出來。」

    只聽異聲響起,那蛤蟆果然到了他身邊。

    孟帥道:「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出不去?」

    那蛤蟆嘖了一聲,道:「你在外面受了什麼傷了?」

    孟帥這才回憶起之前的事來,怒道:「被人暗算了,我去年買了個表,枉我還這麼幫著他。」

    那蛤蟆道:「果然。雖然詳細的原理我不知道,不過我可以說說我的理解。一個人的意識有淺層的意識和潛意識。一般你在外面想事情,都動用的表面那層意識,而進入這裡,卻用的是潛意識。你收了傷之後,大腦封閉,淺層意識封閉了,潛意識卻還在,因此你是進的來出不去了。」

    孟帥點頭道:「原來如此,那就只有等我清醒過來,才能出去了?你有辦法讓我早點清醒麼?」

    那蛤蟆道:「若在往常,你和我一起呼吸那樹上分解出來的靈氣,很快就能甦醒。不過現在麼……」

    孟帥看了看眼前的綠色濃霧,道:「現在沒有辦法?」

    那蛤蟆道:「沒辦法啦,你跟我在一起歇歇,不也挺好?」

    孟帥百無聊賴,道:「我倒是想歇歇,但外面不由自主,就怕把命丟了。罷了,那綠霧什麼時候散?好歹讓我有些事幹?」

    那蛤蟆道:「我看就要塊了。或許下一秒,或許兩三個時辰,或許到明天,那就要看你的運氣怎麼樣了……」

    話音未落,只見綠色霧氣一陣波動,似乎受了大風吹,又似乎如冰雪見了太陽一般,霎時間散開,露出黑土世界的原貌和那株樹苗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4
五十二 八卦變

    孟帥看到樹苗上的葉夾空無一物,已經將上一人的屍身化為殆盡,心情立刻好了起來,道:「我看看,最近我老感覺力不從心,給我看看有什麼好東西。」

    那蛤蟆道:「你怎麼力不從心了?說出來,讓我這無上的智慧給你指點一二。」

    孟帥道:「別鬧,什麼無雙智慧,你看你頭的體積,就是沒多少臉,又能盛多少毫升的腦漿?」抬起頭看時,但見樹冠上光禿禿的,並沒結一個果子,不由吃了一驚,道:「怎麼沒東西?」

    那蛤蟆哼了一聲,道:「我跟你說過了,這世界樹越吃嘴越刁,那女人的頭腦有限,世界樹不認為她有什麼頭腦的精華,當然不肯給你什麼。」

    孟帥十分失望,道:「看來我的智慧才是常人所不能及的。」

    那蛤蟆道:「是啊,你被人打得昏迷不醒,只得在黑土世界裡到處亂跑,一定是他們嫉妒你太聰明的緣故。」

    孟帥轉過頭去,和蛤蟆互相瞪視,過了一會兒,道:「我先喝點樹汁,她的資質總勝於我吧?」幸喜那樹苗上果然長了新的樹疤,證明這女人不至於連身體素質都不如孟帥。

    按照之前的辦法,在樹疤割開,一滴滴琥珀一樣的松油落了下來。

    一……二……三……

    還不錯。

    三滴樹汁渾圓飽滿,比上次他自己滾出來的那滴個頭大上很多,他不由大喜,道:「這三個是什麼?」

    那蛤蟆隨意的瞄了一眼,道:「根骨、經脈和感官。每一樣都有一點。今天倒給你抄上了。」

    孟帥大喜,道:「沒想到這女人素質這樣高。」

    那蛤蟆道:「嗯,主要是原來參照的起點太低。」

    孟帥哼了一聲,又看地下的菌類,只有一枚灰白色的菌類,看來蔫頭蔫腦,還不如上次的結實,嘆道:「不行啊,這個。」

    但無論如何,根骨、經脈什麼的,都是影響長遠的東西,只有這灰白菌類,才是他現在就上一個台階的保證,就算這一枚不如上次的那枚,能幫助他把靈龜八卦變完成,就已經是非常大的助力了。

    正在這時,那蛤蟆突然道:「你看樹上,最頂上是不是有個果子?」

    孟帥忙抬頭看去,但見細密的枝椏之內,果然有一個果子,剛剛沒看見,卻是因為果子太小,顏色又不顯眼。

    但無論如何,能結在那麼高的地方,多半是好東西。

    孟帥雙手搖動那樹苗,搖了幾下,那果子搖搖欲墜,晃動幾下,終於落了下來。

    孟帥伸手接住,放回來看時,但見這果子跟那菌類一般,長得十分畸形,歪歪扭扭,呈一種半青不黃的土氣顏色,更只有一個棗子大小,無論哪方面看來,都與精華無緣。

    他心中奇怪,問蛤蟆道:「你看這是什麼?」

    那蛤蟆也是奇怪,上前嗅了一嗅,道:「是啊,是什麼?」

    孟帥道:「不是腦子方面的嗎?」

    那蛤蟆道:「是啊。但從來沒有見過。倘若這也是精華的一種,那定然是你兩輩子從沒擁有過的一種資質。」

    孟帥聽得十分不入耳,但仔細想來,卻也說的不錯。他心中一動,道:「這麼說來,我倒是想起一種資質。」

    那蛤蟆道:「什麼?」

    孟帥搖搖頭,並不回答,又重新拿起菌類,道:「可惜這東西我現在用不到,不然在這裡練習,效率就高……」

    說到這裡,孟帥手下意識的一用力,菌類嗤的一聲,化作一道流光,鑽入孟帥體內。

    轟——

    黑土世界霎時間淹沒了。

    在孟帥眼裡,黑霧,黑土,巨大的樹苗,在這一刻全部消失,天上地下只剩下一片鴻蒙。

    唯一的圖形,就是他腳下踏著的,光線組成的巨大八卦。

    孟帥本來是不認識這些八卦圖形的,但當他眼中的世界開始變化開始,他就能清晰的辨認出這些奇門八卦的走向。

    那是他久違的空明狀態。

    又回來了!

    而且比之之前在外面體會過的空明狀態,這一次更加完美。

    因為外面的世界都隨著他的神思而改變。

    在這一刻,他內心的所想,就是外面的呈現。

    就像是神。

    空明狀態並非什麼也不想,而是在過濾所有的雜念之後,唯一的執念無限放大,在這個世界中,甚至會和外界的景物變換一一勾連。孟帥心中最大的執念,就是將八卦掌和靈龜養志法結合,到如今進入這個境界,便出現了這個巨大的八卦圖。

    八卦圖中心的太極,就在孟帥腳下。八卦圖依照方位向前延伸。

    這八卦圖又不是普通的八卦圖,暗合著他演練最熟的八卦掌的形意,這套八卦圖,在外面被水思歸講解了多少次,孟帥也頗有理解。但從來沒有一次如此直觀,如此清晰的俯瞰這個圖面,登時心中升起陣陣感悟。

    在空明狀態下,他的感悟如潮水一般,在月光下被一波又一波的沖上沙灘。

    凝立許久,孟帥突然拉開架勢,一招一式演示了八卦掌。

    在空明狀態下,他演繹的是完美狀態的八卦掌。

    上一次第一次的空明狀態,他已經能演繹完美狀態,時隔多久,他在外面已經能得到八分神韻,在此地更是不用說了。

    而如今,這八卦掌在這個最適宜的世界裡,一拳一腳,漸漸地與天地融合在一起。

    六十四招演繹完全,孟帥卻沒有回到原來的收招勢中,反而突兀的轉了一圈,盤膝坐下,如一隻玄武盤踞。

    猛地,他一手向前推出,正是八卦掌中的一式,而且是最後一式。

    坐式,倒推!

    這靈龜養志法,是靜功的極致,孟帥坐在地上,心無旁騖是為靜,變化歸一是為靜,如此靜功,即使他的手在不斷地推演著八卦掌,依然暗合靈龜養志法的精神狀態,取靜之一字。

    坐在八卦中心,彷彿一隻巨龜,馱著八卦,馱著宇宙,恆恆久久的靜默在那裡。

    六十四招以極短的狀態推演完,孟帥手掌拳回,再次從頭推演。

    這一回,卻是半蹲起來,以極小的動作再次開打。

    一招一式,到了最後,只有十六式。

    雖然十六式,但已經包含了六十四式全部的精髓,刪去了多餘的變化,去蕪存菁,只剩下最精華的底蘊,更比先前的六十四招靜奧。

    推演還在繼續。

    六十四招八卦掌,既然是龜門的武功,雖然只是基礎武功,但已經十分高妙,去蕪存菁,十六招已經是簡而又簡,再也不能刪減了。要想再刪減,無論如何不能保全原意,只能自加變化。

    而靈龜八卦變,求得必然是變化。

    但見孟帥的動作越來越慢,漸漸地身子不動。只是偶爾飛快的出擊,一下前進後立刻縮回,彷彿沒動一般,若不是微塵被他震動的飛舞,整個人看著就像岩石一樣動也不動。

    四周的八卦圖案越來越扭曲,漸漸地中間凸起,四周凹陷下去,如山丘,如龜背,只剩下孟帥一人**頂峰,掌掌推出,似快實慢,竟與山峰龜背化為一體。

    過了良久,他終於收掌,慢慢坐正,呼吸輕緩,如同睡夢。

    四周八卦圖案和一團鴻蒙如潮水般的退下去,露出黑土世界的原貌來。

    與之一同退下的,還有孟帥神奇的狀態。

    雖然消除了空明狀態,他依舊流連許久,喃喃道:「四招,應該還不是極限吧?」

    剛剛一番推演,靈龜八卦變最終定格在四招,時間也到了。再往後推演,就算有空明狀態推演,進度已經慢如蝸牛,幾乎推不動。就怕再給一倍的時間,也再難濃縮了。

    他卻不知道,即使是龜門歷代那些悟性奇高的天才,又有師父手把手的指導,能推演到十六招,已經不錯。能推演到八招,更是萬中無一。至於四招……

    孟帥不知道,他已經開了龜門的先河。

    遺憾之情隨著時間慢慢消退,孟帥呼了一口氣,原地跳了一跳,哈哈笑道:「沒想到,竟在這個世界也能推演,而且比外界的效果還好。」

    要在外界,陷入境界的只有他一個人,可不能虛構出如此活靈活現的世界。沒想到誤打誤撞,竟獲得了如此效果。

    那蛤蟆也難以索解,想了想道:「可說呢。或許是這個東西只跟意識有關,牽扯不到身體,才讓你得了這個便宜。也好,現在你夢裡武功大進,出去就把打你的那傢伙胖揍一頓,報了仇怨。」

    孟帥道:「我也沒想報仇。那傢伙麼……我還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要說榮令其對自己有惡意,那也不太像,他弄出那個畫像來,似乎也不是只為了騙自己。但最後將自己打暈,也太詭異了。

    孟帥想了好久,還是不明其意,道:「反正他若是跟我翻臉,那還好了,我本來就不想一直參與這件事。回頭我出去,立刻就抽身走人,再不理會他們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就是在這裡呆著,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出去。」

    說著,他下意識的像往常一樣,心裡想著從黑土世界退出去。

    接著……

    忽的一聲,天旋地轉。

    再睜開眼,他真的回到了外面的世界。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5
五十三 一把火

    孟帥睜開眼時,只見眼前一片漆黑。

    他吃了一驚,一陣慌亂,接著想到:這不是我眼睛的問題,分明是天黑了。

    原來他這一昏暈,竟是好幾個時辰過去了,已經到了晚上。

    身子一動,孟帥頭立刻撞上了東西,發出砰地一聲,登時頭暈眼花,又跌了回去。

    他伸手向上摸索,只摸到一個木板,陡然一驚,暗道:我被裝在棺材裡了?再次摸了摸,又心道:不對,像是個床板,我是給人擱在床下了。

    側耳細聽,並沒聽見什麼呼吸聲,想來床上沒有睡人,側著身子往外挪,但覺頭上略亮了一點,已經出了床底。

    從地上爬起來,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再看周圍,略有些家具的影子,似乎就是當初榮令其的房間,但寂靜無聲,榮令其並不在內。

    他心頭一動,暗罵道:好小子,自己跑路了,倒把我一個人塞在床底下,這是什麼意思?

    找到了門戶,耳朵貼在門板上側耳傾聽,外面遠遠地有人聲,似乎在叫喊什麼,但也聽不分明,只想:原來是前面鬧起來了,最好他們去追那小子,我好趁機脫身。

    稍微推開門,伸頭出去,但見四週一片漆黑,只有遠處一個方向,似乎紅彤彤的,不住的放光芒。

    他正奇怪,不知那邊有什麼異寶出世,大放光彩,就聽有人遠遠道:「走水啦,走水啦。」

    孟帥呸了一聲,心道:我道是什麼好玩意兒,原來是失火了。閃身出門。

    到了院子裡,後院沒什麼人,他黑燈瞎火的找不到門戶,本想找個後門悄悄溜走,繞了幾圈,不但沒找到後門,反而離著人聲越來越近。

    再走幾步,就聽有人叫道:「榮令其,那小子跑了,快追呀!」腳步聲亂響,人聲分四面八方,顯然是分頭找尋。

    孟帥心道:「我就說他早跑了吧。看來是先放火調虎離山,然後自己跑路。這小子好不是東西,自己跑了還放火,老子昏倒在床下,倘若不知不覺的燒死了,往哪裡說理去?」

    雖然這麼想,孟帥心頭略有疑問:在把自己放倒之前,榮令其是不是透露的信息太多了,又是什麼畫像,又是什麼地址的,到底是什麼意思?只是為了麻痺自己?

    那個地址真的是那畫中人所在的地方嗎?

    或許……難不成……

    正想著,突然前面轟的一聲,一道門倒了下來,露出一個出口,出口處紅彤彤的的火舌直冒,一人從裡面竄了出來,喝道:「在哪裡,小賊在哪裡?」

    若在以前,孟帥肯定先沖上去,來個先發制人。但剛剛在黑土世界,他摸到了一點以靜制動的門檻,反而步伐頻率不便,直直的往前走。

    那人也沒想到竟然真遇到人,低頭一看,道:「小子,你是哪裡來的。」伸手往他頭頂抓去。

    孟帥走過去,身子微微一晃,一手拍出,拍到他腋下,只聽咯咯兩聲,已經斷了幾根肋骨,那人慘叫一聲,跌了出去。

    剛剛那一招,正是孟帥新學到的一招靈龜八卦變,隨手而出,靜中取動,幾乎到了出手無痕的地步,那人哪裡抵得住?

    他內外功具有根底,本來功力就超過儕輩,何況在黑土世界中一朝頓悟,力量雖未增加,但手上功夫已經和昨日天差地遠。龜門武功本來就在同境界中無敵手,他更是龜門中的佼佼者,除非境界勝過他許多,不然還真沒有人抵得住他一招。

    那人不過是個尋常舉重境界,實非他一合之敵。

    打趴下那人,孟帥隨手撿起他扔在地下的兵刃,不出意料,果然是刀。

    將刀扛在肩上,孟帥施施然走出了門戶。

    但見前面一團混亂,兩個最大的稻草垛被點燃,火焰熊熊,已經蔓延到倉庫上,火苗燒的半邊天都紅了。

    前院也有人在跑來跑去,有的救火,有的就是直接往外跑。

    孟帥冷眼看著,跑的都是大漢,或許是榮家的人。倒是救火的大多是女子,想必是郭寶茶的丫鬟。

    孟帥在場中繞了一圈,沒看見郭寶茶和傅金水,誰知道這對男女往哪裡去了,或許是追榮令其去了。

    除了這兩人,其他人還真不是他的對手。何況在火焰的威脅下,也真沒人有興趣找孟帥的麻煩,偶爾有一兩個撞上的,被他隨手撂倒。

    他就這麼大搖大擺的走出了火場,也走出了郭寶茶的別院。

    他卻不知道,別院最高的屋子的屋頂上,並肩坐了兩個男女,正在悠閒地觀察場中的局勢,不時指指點點,彷彿在看一齣好戲。正是郭寶茶和傅金水。

    傅金水見了孟帥的背影,微微一笑,指著他道:「這孩子的武功真不錯,雖然氣力只是尋常,但手上功夫真是出眾,我之前還小瞧他了。」

    郭寶茶眯了眯鳳眼,道:「是嗎?他武功是不錯,不過你的眼力更好。我都沒看見他出手。」

    傅金水道:「因為他出手快而且隱蔽。怪了,這麼快捷出手短小的功夫,都該走奇詭的風格,偏偏他出手堂堂正正,顯然不是走的左道,是真正的上乘武功,而且是秘傳。」他一面說,一面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郭寶茶笑吟吟道:「怎麼著?您對他評價這麼高,是不是看上了?想要找他麼?」

    傅金水道:「這孩子與我有一面之緣,我對他感覺還不錯,雖然資質一般,但頗有根基。沒想到手中還有這樣的功夫,確實有潛力。今後可以結個善緣,將來若有機會,他又有意,我可以幫襯一把前途。只是現在我還有許多的事要做,且不必管這些小事。」

    郭寶茶笑道:「嗯,也是了,眼下事情確實多。這孩子的底細我知道,我若要找他,隨時都能找到。到時候你要找他,就跟我說吧,算給你添頭罷了。」她突然挑了挑眉毛,指著另外一個方向道,「你放了那孩子我倒不稀奇,榮家那小子你也不感興趣?這可是天字一號的要緊人物,多少人費盡心思找他,你竟然也不動心,我都奇怪呢。」

    傅金水道:「奇怪什麼?你自己不也不動心麼?」

    郭寶茶道:「我是有自知之明。別說別人,現放著你我就爭不過,何苦填上性命?你早說你不動心,說不定我心思也就活了。」

    傅金水笑道:「天底下人人都為他動心,偏偏我是一點心思都沒有。這就壓根不關我的事,讓他們費心去吧。」

    郭寶茶道:「他們……是誰?」

    傅金水側過頭笑道:「他們?他們就是……天下人啊。你要是願意,你也可以啊。」

    郭寶茶笑道:「我還是管好我自己吧,自己的事還忙不過來呢。」突然湊近他笑道:「你別忘了……我的事。」

    傅金水湊過去笑道:「你的事,難道不是我的事麼?我就忘了誰的事,也不能忘了自己的事。」

    郭寶茶道:「這是我們之間的承諾了,要一天十八遍掛在心上。」

    傅金水笑嘻嘻道:「知道了。你下去收拾收拾吧,別叫他們都跑光了,留下三五個人,我還有用。」

    郭寶茶一笑,從上方一個迴旋,如乳燕投林一般,飛旋而下。

    她手持柳葉刀,站在火海中央,火光映著她嬌豔的臉蛋,也映著她手中閃亮的刀光。

    女殺神降世!

    孟帥一口氣走出幾里路,心頭一陣鬱悶。

    黑夜中趕路,本來就鬱悶,況且還沒人來追自己。

    一點氣氛也沒有!

    來的稀里糊塗,走的莫名其妙!

    說到底,這件事的起因,不過是孟帥穿了一身白衣服,被傅金水偶然拉住演了一場戲而已,結果就越出越奇,幾經波折,一天一夜那一番涉險,現在想來宛如夢幻。

    雖然幾番涉險,但最後離開的時候倒是出奇的順利。簡直就像一場戲劇的散場一樣。

    但是……

    還是不爽啊。

    孟帥想起榮令其,想起郭寶茶,又想起傅金水和榮家的人,總覺得事情未了結。

    乾脆晚上再回去看看好了。

    這時候,先回家去歇會兒好了。

    這裡離著沙陀口也不過二三十里路程,他腳程又快,在天亮之前能夠趕到,當然,再早些趕到也不是奇事,只是城門上鎖,早去也不開門,那就不用著急,趁著朗月清風,慢慢趕路也就是了。

    回家之後幹什麼呢?

    睡一覺,繼續練武,然後……

    乾脆去榮令其告訴他的那個地址看看去好了。不知道那裡到底有什麼東西?

    等等,好容易才從這件事脫身,幹嘛要自找麻煩?

    他很快就給自己找到了理由——到底是相識一場,做件事情,也得有始有終不是?

    沿著官道走出幾里路,就聽得馬蹄聲響起。

    大路上飛馳過兩匹馬,速度之快,如電光火石,一掠而過。

    像這官道往日往來繁忙,有馬匹經過,實在是最平常不過。但深夜馳馬,卻是少有。

    孟帥用餘光一瞥,看出馬上乘客是兩個女子,心頭略微奇怪,卻也不在意。

    正在兩人閃過他身邊時,一人開口說話,聲音順風飄了過來——

    「不好,那火焰是怎麼回事,小姐……」

    剩下半截沒有傳過來,孟帥卻已經愣住。

    這聲音,他曾聽見過!

    那不是他從郭寶蓮處救下的那個女子麼?

    當日情勢混亂,孟帥把那女子拖入黑土世界當中,但後來局勢緩解,他便將此女放了出來,丟給百里曉看管。以百里曉的本事,怎麼會讓她逃脫的?

    難道是郭寶茶派人來把人領出來了?

    倘若是平時,這個推測還算靠譜,但郭寶茶這一日都在莊園之中,又有各種事務纏身,她哪能還想起去領人?若是旁人,哪能自作主張的去領人?百里曉又怎麼會放人?

    那女人旁邊又是什麼人?是郭寶茶的丫頭?

    孟帥心頭各種念頭閃過,正好不甘心的念頭閃上來,果斷調轉頭來,快步追了上去。

    但以他的輕功,去追奔馬還真是力有不逮。那黑土世界的頓悟,跟輕功身法沒有一文錢關係。再加上他一日一夜,並未進食,體力早已虧虛,開頭跑的還算輕鬆些,但也與兩匹馬越拉越遠,到後來越跑越累,連馬蹄的塵土也吃不上了。

    跑著跑著,原本已經遠去的火光越來越清晰,孟帥暗道:是了,她們是去郭寶茶的莊園上去,肯定是回去找她的主子。我若找她們,不必追的這麼辛苦,直接回莊園去就是了。

    想通此節,孟帥登時失去了動力,慢慢的由跑變走,最後停下腳步。一股疲勞冒了上來,差點沒坐地上。這一天一夜他折騰的夠嗆,原本心氣足時還好,剛才一時動念,又劇烈活動,白跑了這麼一段路,最後散了這口氣,立刻就心力俱疲。

    又累又餓,孟帥蹲在地下,撫著胸口,姿態頗為頹廢。

    正在這時,就聽馬蹄聲再次響起,又有兩匹馬路過,一人在他身後道:「小兄弟,你這是怎麼了?發什麼病了麼?」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7
五十四 絆馬索

    孟帥抬起頭,只見身後兩匹馬上,騎乘一男一女,跟自己說話的就是那位女子。半夜天暗,也看不清面目,但直覺上感覺兩人都很年輕,那女子聲音清脆,顯然也是年輕女子聲口。

    孟帥尷尬一笑,道:「沒什麼,趕路累了,正在這兒歇著呢。」

    那女子輕笑一聲,隨即肅容道:「你這孩子,大晚上的怎麼在外面,你家大人呢?」

    孟帥道:「啊?走散了。」

    那女子輕嘆道:「是麼,你家住在附近麼?你上來,我帶你一程。」

    孟帥剛要推辭,就聽旁邊那男子輕咳了一聲,道:「勤姑娘。」

    那女子轉過頭去,那男子默不作聲,但孟帥猜到,他在使眼色,或者做什麼表情。

    孟帥心頭登時不爽,他不稀罕那女子帶他,但那男子的態度很有問題,不過這時候他也沒心思找事,只道:「多謝姐姐好意,我們家就在不遠處。」

    那女子大概是看到了男子的臉色,略一沉吟,道:「你家在哪個方向?」

    孟帥心道:你們必定是要去沙陀口,我可不能跟你們順路。當下隨意往後面一指,道:「那邊。」

    那女子道:「咦,果然和我們順路。這倒是正好了,上來,我帶你一程。」

    孟帥心道:擦,這也能撞上。

    事已至此,他倒無法推脫,只好被那女子拽上馬來。那男子低聲哼了一聲,倒也沒再出聲反對。

    到了馬上,孟帥才發覺,這匹馬身高腿長,毛皮順滑,很是神駿,不是尋常駑馬。再看馬鞍上,竟有黃銅打就的得勝鉤,只是沒有掛著槍戟一類的長兵刃。

    那女子身穿騎馬勁裝,兩條手臂從孟帥身邊穿過,攏著韁繩,姿態舒展,孟帥身子一動,碰到了她的手臂,感覺堅硬非常,不是人手的觸感,登時明白——她袖中暗藏了武器。他目光落在她手上,心道:這雙手一定握過兵刃,武功說不定還不低。坐在馬鞍上,只覺平穩非常,顯然那女子的騎術也了得。

    怪了。

    一般的武林女子,當然也是精通騎射,但不知為什麼,孟帥對這女子有一種不同尋常的感覺,好想她並非是一般江湖人。

    兩匹馬一路往前,正往郭寶茶莊園的方向行去。這些時候過去,似乎火焰漸漸熄滅,火光也不似當初那麼耀眼了。

    突然,孟帥就覺得身子一歪,整個人向前傾倒。耳邊傳來馬長嘶的聲音。

    馬失前蹄?

    孟帥立刻反應過來,身子就要向旁邊躍開,但他身後那女子反應更快,一手攬住孟帥,雙腳一蹬,蹬離了馬鞍,抱著他在地上滾了幾滾。

    孟帥顛簸之中,餘光一瞥,見旁邊那匹馬也一起摔倒,立刻閃過一個念頭——不是意外,哪有兩匹馬一起失蹄的?

    難道是……絆馬索?

    正自想著,陡然頭上一張大網罩了下來,他往前一滾,卻沒想到那女子身子礙事,沒滾出去,登時給當頭罩上,那女子反應也不慢,卻也是給孟帥礙住,兩人一起被罩住。

    孟帥本能的要掙扎,卻被那女子壓住,低聲道:「是纏絲網,不可掙扎,越掙扎越緊,你我從兩個方嚮往外繃緊,留出空間。」

    孟帥答應了,向前爬了幾步,一直爬到漁網嘞的難受才停下。目光一轉,就見前方也有一團漁網,想必那男子也落入圈套。

    就聽有人道:「拿住了,拿住了。」

    四下里轟然站起十幾個人,一起往前撲來,其中幾人圍住了孟帥這邊,舉起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在他們臉上,道:「咦,這是誰,不是咱們找的那人吧?」

    孟帥眯著眼睛,從火光縫隙中看來人,見也是一群漢子,高矮胖瘦各不相同,顯然也是一群人,不像是榮家的,但不知是哪方的人?

    旁邊那女子喝道:「你們是什麼人,在官道上如此行兇?」

    孟帥回過頭,藉著火光,看清了那女子的相貌。

    但見那女子五官俊美,但與傳統女子相比,顯得線條剛硬了些,配合她眉目間的英氣,別有一種奇異的中性美。

    這樣的女子若是女扮男裝,倒真可能被誤認為翩翩美少年。

    就聽旁邊有人叫道:「大公子來了,大公子來了!」

    圍住他們的人登時齊刷刷列好隊伍,道:「大公子,咱們抓住了點子。」

    就聽一人怒喝道:「放屁,大公子在東邊親自布網,已經抓住了正點子,你們怎麼又能抓到?還不知道抓了什麼亂七八糟的人來糊弄。」

    隨著他的訓斥聲,人群分開,那大公子走了過來。但見他三十來歲年紀,身材壯實,身上衣飾精美,倒也一派富貴氣象。

    大公子身後跟著三五跟班,剛剛出口訓斥的就是其中一個。

    就聽那邊那男子叫道:「既然知道抓錯,還不把我們放了?我們還有急事,放了我們,大家好走路。」

    那大公子還沒說話,那跟班已經呵斥道:「吵嚷什麼?大公子面前,哪有你們說話的份兒?大公子,你瞧他們怎麼處置?」

    那大公子嗯了一聲,開口道:「搜搜他們有什麼東西。」

    孟帥心頭惱怒,心道:這是什麼大公子,看那頤指氣使的模樣,看來也是個混賬人物。

    就聽那女子道:「慢著,敢問公子府上是哪裡?我們是鐵漢幫的家眷,不知府上和我們幫會有沒有交情?」

    孟帥心中一凜,暗道:怎麼,她也是鐵漢幫?

    大公子道:「鐵漢幫?倒也有點來頭。」

    他這麼慢悠悠地說著,旁邊那些人可不管這些,將兩匹馬的背囊搜了出來,道:「大公子,就這些。」

    但見背囊裡不過有些金銀、隨身衣服之類,並不如何,唯有一個小盒子裝置的十分精緻,那大公子伸手接過,打開一看,眼睛頓時一亮。

    孟帥暗道:不好。

    他看得清楚,那大公子眼中,分明透出貪婪的光芒。

    果然大公子合上盒子,牢牢抓在手裡,生怕丟了似的,接著目光轉移,在搜出來的東西上逡巡著,突然一伸手,指向包袱中露出來的一角,道:「那是什麼?」

    立刻有人把包袱翻開,取出一把弓來,道:「公子,是一把短弓。」

    那大公子臉色一沉,道:「啊哈,我知道了。你們一男一女,並肩夜行,女的身上帶的弓箭,那是什麼?」

    旁邊人一怔,頭腦機靈的立刻叫道:「雌雄大盜!」

    那大公子點頭道:「是啊,本來正在找你們,你們倒自己送上門來了。好啊,一個都不能放走。」說著一揮手,「全帶回去,嚴加審問。」

    這一來,不但孟帥大怒,那兩個男女更是氣惱非常,紛紛怒罵道:「胡說八道,你這是誣陷好人!」那女子更是喝道:「狗賊,混蛋,殺千刀的賊子!」

    其中一個跟班踹了那男子一腳,喝道:「你們嘴巴乾淨點,知道我們公子是什麼人?再罵一句,把你們舌頭割了。」

    之所以踹那男子,不踹那女子,他心裡也有計較,暗道:大公子要謀財害命,只需將東西拿走,人都殺了毀屍滅跡,豈不一了百了?之所以要帶回去審問,說不定是看上了那雌雛兒,我可不能先對大公子的女人動手。

    但他踹了那男子,那女子也忌憚了,叫道:「喂,你們別把昭……昭公子怎麼樣,不然……好吧。」也就閉口不言。孟帥很明顯的看出,那女子有一個用手抓住手肘的動作,他還道那女子要把藏在袖子裡的武器拿出來,但不知出於什麼考慮,最終沒有拿。

    那昭公子的性子似乎也比較隱忍,除了開頭指責了一句,就算被人踹了,也並沒有在說話,一行人徹底沉默下來。

    當下那行人牽過兩匹馬,將兩團漁網分別拋在馬背上,一路運送回去。那大公子悠閒地離開,並沒跟著這隊人回去。

    被人仍在漁網裡的滋味當然不好受,孟帥這一日一夜之中,幾次受制於人,數這一次過的不爽。

    顛簸的馬背,不明的前途,還有本來因為沒有進食而虛弱的身體,這都讓他感覺到情況糟透了。

    馬上不能進食,有什麼東西能讓他補一補?

    好吧,從黑土世界裡面帶出來的樹油和果子怎麼樣?

    明明知道那果子和真實的不一樣,他還是覺得可以試試。

    先將幾滴象徵著根骨、經脈、感官的樹油捏碎,孟帥登時覺得身體上上下下被洗滌過一遍,軟洋洋的十分舒服,而五官也感覺戳破了一層膜一般,立刻接受到了新鮮的信息。

    感覺……相當好!

    不過……

    孟帥緊接著便後悔了,因為感覺敏銳意味著——

    更餓了!

    孟帥清晰地感覺到,胃在抽搐,他甚至能想像,胃酸在咕嘟咕嘟往外冒,不住的腐蝕他的胃壁,似乎馬上就要腐蝕出一個洞,胃酸要流出去,流到其他的臟器官……

    擦,要死!

    兩世為人,孟帥第一次清晰地感覺到餓得要死是什麼滋味,掙扎中,他用顫抖的手捏碎了剩下的一個果子,期望能帶來奇蹟。

    奇蹟發生了——

    但不是以他想像的方式!

    孟帥從來沒有這麼後悔過!

    以前他曾經體驗過吃果子被鈍器打頭的感覺,但這一次的感覺卻更慘烈。

    怎麼形容呢,就好像有人用燒紅的鋼筋,從他太陽穴扎到另一個太陽穴,然後從那邊太陽穴抓住冒尖,一點點往外抽的感覺……

    灼燒,刺痛,磨難,三種劇烈的疼痛交織在一起,孟帥的眼前只剩下一片血紅,額上青筋暴起,張開嘴,發出一陣類似嘶吼的低聲。

    這種動靜瞞得住別人,瞞不住旁邊那女子,她在馬的另一側,聽得見動靜,卻碰不到孟帥,只是驚道:「喂喂,那孩子,你怎麼了?」

    過了好久,孟帥的聲音低了下來,不再動彈,她又叫道:「你沒事麼?」

    孟帥嗯了一聲,那痛苦來得快,去得也快,現在已經緩過來了,只是感覺頭腦裡多了什麼東西,他自己卻不得要領。

    那女子鬆了一口氣,道:「好了才好……我們快到了。」

    孟帥從漁網中抬起頭,就見前面星星點點都是燈火,似乎有好大一片房屋。

    「這裡是哪兒?」他啞聲問道。

    「雖然我也沒來過……」那女子道:「但我猜是……郭家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7
五十五 籠中鳥

    真的是郭家堡。

    孟帥就被關在郭家堡的地牢。

    郭家堡在沙陀口外,足足佔了十里地,外面是拱衛的村莊和依附的下人居處,而最中心的地方,就是郭家嫡系子弟住的郭府。

    地牢就在郭府的第一道牆外,論地段的好壞,已經勝過許多旁支弟子和客卿所在的外圍,至少也相當於二環以內,但這可不是孟帥想要的。

    坐在黑沉沉的地牢當中,唯一的光線來自頭頂的二尺見方的小窗,鼻端聞著不知多少年積存下來的腐臭味,孟帥的情況差到極點。

    像他這麼不安分又不算笨的人,被關在這種地牢裡,第一個想到的,應該是逃跑,奈何他餓的沒有力氣了。

    飢餓感一上來,整個人從裡往外都空虛了,這是他從沒有過的感覺。

    「你沒事吧?」一個柔和的聲音問道。

    那女子也被關在同一間地牢中,不知道是出於什麼考慮,那昭公子反而被隔開,不知道被關到什麼地方去了,現在地牢裡只剩下他和那女子兩人。

    現在已經是日上三竿,他被關到地牢裡,也有三四個時辰了,那女子進來之後,倒也鎮定,靠著牆先睡了一覺,似乎在養精蓄銳。孟帥倒也想睡,但他餓到睡不著。

    「沒有什麼。」他沒力氣說話,但還是回答,「有點餓。」

    那女子眉頭一皺,道:「也不知道這地牢裡有沒有送飯的。他們倒不是一定現在就要取我們的性命,不然剛剛在外面就殺了。但就怕他把我們忘了,倘若他們想起我們便罷,想不起我們就要餓死在這裡了。」

    正說著,只聽頭頂鐵窗鐺的一響,一隻手伸進來,推進來兩隻瓦罐。

    孟帥大喜,餓虎撲食一樣向上一跳,將兩個瓦罐一起拿下來,只見一個裡面盛著一個饅頭,兩條鹹菜,另一個裡面盛著半罐清水。

    孟帥喊了一句:「只有這麼點?一個人都不夠吃吧?」

    只聽外面有人嘿嘿冷笑,道:「你還想要多少?」接著腳步聲便已離去。

    孟帥又餓又氣,可惜那傳說中的「氣都氣飽了」神蹟並沒有發動,他更餓了。

    取出唯一一個饅頭,孟帥道:「這個……」

    那女子笑道:「你吃吧,你是孩子。」

    孟帥忙道:「你吃吧,我是男人。」

    那女子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道:「看你餓的眼都綠了,還逞什麼強?」緊接著道,「既然如此,你掰一點給我,剩下的你來吃。」

    孟帥將饅頭均勻的掰成兩半,遞給她一半,另一半塞入口中。以他的飢餓程度,就是一個饅頭都給他,也感覺不到什麼,何況只有半個,這半個饅頭下去,就像沒吃一樣,不過是飢火稍抑。

    那女子見了,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乃是一包紅褐色粉末。

    孟帥見了,道:「那是什麼?」

    那女子道:「是紅糖,你現在正需要這個。」一面說,一面將糖粉化入清水之中。

    孟帥一怔,吃糖類是補充熱量的好方法,沒想到那女子也知道,奇道:「你怎麼隨身帶著這個?」

    那女子隨口道:「軍旅之中……嘿。」她察覺到說漏了嘴,立刻停下,咳嗽了一聲,道,「我經常有不能按時吃飯的情況,消耗又大,因此我習慣身上帶糖粉。」

    帶糖粉,不是帶乾糧?這大概就是男女有別了。

    那女子喝了兩口糖水,將剩下的交給孟帥,道:「都喝了,咱們還有事要做。」

    孟帥將糖水一氣飲盡,登時感到好了很多,道:「多謝姐姐。」

    那女子擺手道:「你我同舟共濟,說什麼謝不謝的。在這裡吃飽喝足是不可能的,咱們還要趁著體力沒有全部流逝,籌劃怎麼出去才對。」說著站起身來,圍著斗室轉了一圈,伸手推了推巨大的鐵門。

    孟帥點頭,道:「能打開麼?」

    那女子耳朵湊在鐵門上,敲了一敲,又不知怎的,捅了一捅,道:「大門有兩寸厚,生鐵鑄的,很是牢固。鎖從外面拴上的,倒也不是什麼精巧的鎖頭,但太沉重,又無門縫,無處著手,倒不大容易撬開。我知道這樣的地牢設計,門鎖安排的並不以精巧為要,就是要沉重陳舊,為的是一動就發出巨大聲響,向外面報警。」

    孟帥「嘿」了一聲,抬頭看向那個天窗,道:「上面呢?」

    那女子用手撐住牆壁,往上攀爬。

    那天窗離地越有一丈,對於尋常人來說自然夠高,但對於武功好手來說,並不算什麼,何況牆壁打磨的並不平滑,有許多凹凸可供支持,更不算什麼。

    那女子攀上鐵窗,道:「鐵窗上焊了三根欄杆,縫隙太窄。」

    孟帥跟著攀了上去,他雖然還沒恢復力氣,但攀爬牆壁已經尋常。當下和那女子一起擠在鐵窗口向外看,果見鐵窗上焊著三根鐵柵欄,但年久鏽蝕,已經不算特別牢固,從窗戶再往外看,只見外面有一條小道,那窗戶堪堪與地面平齊,整個地牢都在地下。道:「若把這柵欄卸了下去呢?」

    那女子抓住柵欄,道:「那也難。這窗口太窄。就算都卸了,人也過不去。」

    孟帥指指自己,道:「我呢?」

    那女子一怔,轉頭打量他,露出笑容,道:「是了,你是個孩子,身材瘦小,尤其是肩膀還窄,說不定可以試試。你把腦袋湊過來,看看個頭。」

    孟帥依言湊過去,頭腦堪堪能過,那女子道:「雖然有點窄小,但我在後面推你,揉搓你的關節,就能出去。」

    孟帥心道:虧了我沒像萬千穿越前輩一般天賦異稟,十一長得像二十一那樣偉岸,不然到了現在可不是得乾瞪眼?敲了敲鐵窗柵欄,道:「我看應該能拆下來。」

    那女子道:「沒有工具,難。」

    孟帥伸出手來,用最大的力氣撬動柵欄,只覺得手中鐵柱略有彎折,發出了吱吱啞啞的聲音,些許鐵鏽並鐵屑被他拽的撲簌簌落下,窗口落成一片紅黑粉末,但無論如何都差一口氣,死活拽不下來,反將手指嘞得生疼,感到一陣憋屈,暗道:我那些穿越前輩一般第一次突破,怎麼也是一拳打碎石頭起步,我給他們丟人了?

    不過想到那些前輩就算能拗下鐵欄,身子太大也鑽不出去,心中略感安慰。

    那女子在旁邊看著,道:「你的力氣真是不小,不是天生神力麼?」

    孟帥道:「倒沒那個加成。」

    那女子道:「莫不是到了舉重境界?」

    孟帥胡亂點點頭,道:「算是到了吧,也不知誰說的,舉重境界就有千斤之力,有一千斤力量我還掰不下這個鐵欄杆?」

    那女子笑道:「你也別喪氣了,你的力氣也不小,可是這鐵欄杆不是尋常物。郭家也是武林大豪,他家的牢籠,常常要關押武林人士。倘若舉重境界的就能輕易把牢籠鐵柵欄摘下來,這郭家堡就該塌了。除非利刃,不能隔斷。」

    孟帥心頭一動,道:「利刃我也有。」暫且先下了鐵窗,將那機關鐵拿出一彈,薄刃從指間彈出,輕如蟬翼,他撫著刀刃,道:「可惜太薄了,怕給弄折了。」

    那女子笑道:「有利刃給用折了,那是你用刀的手不巧。」回頭在他機關鐵上一掃,目光一跳,翻身落地,道:「這是誰給你的?」

    孟帥伸出手來,道:「這個?一個朋……一個路過的熟人給的。」傅金水跟他與朋友的關係還差著八條街呢。

    那女子伸手接過來,仔細打量,突然笑了起來,道:「這個熟人肯把這個給你,想來是真熟人了。他可是怪性子,好時金山銀山都肯揮霍,但大部分時候,可是只佔便宜的,一毛不拔的。」

    孟帥心道:你說的是誰?傅金水?你們之間有什麼關係?

    就聽那女子道:「小兄弟,你叫什麼名字?」

    孟帥這才想起,兩人還沒做自我介紹,道:「我叫孟帥,先前住在瓜陵渡,現在住在沙陀口。」

    那女子咦了一聲,道:「瓜陵渡麼?那邊有一個人,你知道不知道?」

    孟帥順口答道:「有錢的便知,無錢的不曉。」

    那女子噗地一聲,笑了出來,道:「有沒有錢我不知道,只是知道他是一個能工巧匠,世上少有的,姓鍾的,你知不知道?」

    孟帥道:「那倒知道,是我哥。」

    那女子又是一笑,道:「好啊,那咱們就不是外人了。你哥哥和我,還有給你機關鐵的人,我們都是一起的。」

    孟帥心中猜到一二,笑問道:「那你怎麼稱呼?」

    那女子張口欲言,隨即笑道:「此地不是明言之所,你可以叫我勤姐。有機關鐵就好,我送你出去。」

    當下那勤姐用手指夾住薄刃,在鐵欄上一轉,道:「你要看清楚了,似用力非用力,手中半空不空,最容易發揮這種薄刀刃的鋒利。」說著看似輕鬆隨意的一揮手,鐵欄杆應手而折。

    孟帥大喜,自己試了一試,他也算不笨,這個訣竅也不難學,他試了一試,便輕易掌握,那勤姐見了,也誇獎了一聲他聰明。

    當下兩人將三根鐵柵欄都拆下來,茬口卻平整,只為了一會兒孟帥爬出去之後還能裝回去充樣子。

    那勤姐盯著孟帥爬到窗檯上,道:「出去之後先偷鑰匙,倘若偷不到,就保全自己,混出郭家堡,去沙陀口報信,就找你那位熟人就行。倘若只能去報信,也順路探探昭公子的下落。」

    孟帥點點頭,手一分,撐住兩邊的牆壁,頭先出去,收攏肩膀,手一用力往後反推,勤姐在後面用力拖他,兩相用力,緊緊縮縮的鑽出了牢房。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7
五十六 路盡頭

    出了牢房,孟帥又回看後面牢房格局。

    從外面看,他被關進的牢房也不過是一溜矮房,房屋外面有一圈高牆,他所在的地方,就在高牆和牢房的夾道中。

    從這個格局來看,夾道旁邊的房子都是一個制式,應該也都是牢房,和勤姐在一起的昭公子說不定就關在某一間。

    夾道現在空蕩蕩的,並無一人,盡頭有一扇小門,緊緊關閉。想必這個夾道是送飯時才用的到的,其他時候便沒有人在。

    這樣也好,方便行動。

    地下都是石板路,倒不必擔心會不會留下腳印,孟帥走到夾道盡頭推門,果然是鎖著的。但門可以向外推出半寸,露出一線縫隙。

    透過門縫往外看,就見外面是一片空地,似乎是高牆中單獨隔出來的小院,雖然目光可及處,並沒有人影,但從房屋的格局來看,門邊一定有住人的房子,說不定還有好幾位就在外面蹲著。

    孟帥嘗試著將手伸出去,觸摸鎖頭,卻不能夠到,好在門閂不過指頭粗細,尚不如那鐵欄杆粗,若在這裡割開,倒也可以。

    想了一想,他還是先退回去,來到窗邊,叫道:「勤姐。」

    勤姐一直在窗邊等他,道:「怎麼樣?」

    孟帥先大體介紹了一下外面的情況,又道:「兩個方案。」

    勤姐道:「你說說。」

    孟帥道:「一個是鋸斷門閂出去,碰碰運氣。好處是省時間,就是不可測的可能性大些。」

    勤姐道:「本來就是這個主意,你還有其他想法?說說看。」

    孟帥道:「我才剛剛想到的。就是這個夾道的結構,筆直而且非常封閉,特別適合埋伏,而且與外面隔絕,就是殺了人外面都未必知道。我想現在這裡沒人,但總歸是有人送飯來的。我藏在門後的死角,等他進門立刻偷襲,在裡面解決,就可以摸到鑰匙……」

    勤姐聽了,笑道:「不錯,不錯。難得你小小孩子,已經有了這樣的計謀。這麼大一個監獄,送飯的多半隻是小嘍囉,並沒有鑰匙,但能問道一個可靠的口供,就是事半功倍了。只有一個問題,一般的監獄,一日只送一次飯,咱們剛剛吃完,怕還要再等一日。」

    孟帥愕然道:「啊?那怎麼夠吃?」

    勤姐道:「犯人麼,不死就行了。所以關在牢房裡,只能一日比一日衰弱,別提養精蓄銳了。不過你這個計策不管用不用得到,都說明你是個有心的孩子,非常好。」

    孟帥頗覺尷尬——二十來歲的人給你用誇小孩兒的方式誇讚,一點都不覺得得意好嗎?

    勤姐道:「既然如此,我有東西給你。」她一抖袖子,一個金屬的短棍落在手中,正是她一直藏在袖子中的機括,「這個東西給你防身。倘若你要偷襲,這正是上佳的選擇。」

    孟帥接過,但見這東西似乎是個複雜的機械收攏在一起的樣子,倒轉頭來,看見了鐘的印記,道:「是我哥哥做的機關。「當下按照鐘少軒指點過的方法,找到了開關,一按之下,短棍無聲無息的張開,正是一把弩。

    孟帥還來不及欣喜,就發現了一件事——

    沒箭。

    「這東西能用嗎?」

    勤姐道:「這是封印過的弩機,不需要箭支,而且封印用了上好的印媒,不需要多少內力。你既然已經到了舉重境界,一次發一箭,連射十次是沒問題的。用完之後,就要封存三個時辰休息。」

    孟帥訝道:「封印武器,這不是我哥哥做的麼?他不是封印師。」

    勤姐道:「總……嗯,是啊,我另外找人封印的。」

    孟帥讚道:「土豪,我們做朋友吧。」倒過頭來看,果然見弩機裝箭支的地方,有一抹躍動的微光,道,「真的,這灰光閃閃的,就是封印的效果吧。」

    抬起頭,勤姐正瞪著他,孟帥以為自己身後有敵情,忙回過頭去查看,卻沒有異常,道:「你怎麼了?」

    勤姐一字一句道:「你能看見封印的痕跡?」

    孟帥吃了一驚,再仔細看時,那灰濛蒙的光芒依舊不散,道:「我看見了。」

    怪了,他不是應該看不見才對麼?

    不論是當初的八寶鐵蓮子,還是水思歸隨意做的開鋒術,孟帥從沒看出其中有什麼不同,難道說這個封印特別淺顯易看?

    勤姐盯著他的臉,彷彿看出來花兒來,過了一會兒道:「你都不知道吧,說不定……你有千里挑一的封印師資質。沒想到啊沒想到,倒讓我刮目相看了。」

    孟帥笑道:「我才沒有呢。」

    要說別的資質,他還可能,但他沒有封印師的資質,卻是水思歸鑑定過的。水思歸這樣的人,難道還能看錯了他?

    慢著……

    等等!

    以前他沒有,不代表現在他沒有。別人不可能幾日之內脫胎換骨,但他可以。他有著獨一無二的黑土世界和世界樹。

    他立刻想到了那個幾乎把他腦子燒壞的奇異的果子,那種痛苦現在還能如臨其境。

    並不是他有了封印師的潛質,而是那被樹分解掉的女人有封印師潛質。而他不知走了什麼狗屎運,恰巧接收了一個千中無一的封印師潛能而已。

    這運氣,不愧是穿越者,而且是主角范兒!

    勤姐目光在孟帥身上打量,心中盤算不已,封印師不是玩笑,就算只是封印師的苗子,也難以估價,非要拉攏不可,不過要是現在就直言改色,不免失了矜持,有些難看,她也不是那麼沉不住氣的人,心道橫豎現在同舟共濟,正是建立情誼的時候,不必特意造作。因此只笑道:「你想想你父兄,祖上或者親戚裡面,有沒有封印師?封印師的潛質大多來自遺傳,說不定你有這個血脈。」

    孟帥心道:我這個身體的親父兄在哪裡,本來也是保不準的事情,何況我是吃了別人的資質才有的,和父兄有什麼屁的相干?道:「這我還真不知道了。」

    勤姐道:「要做封印師,都要經過長時間的學習,我倒是認識……」

    說到這裡,突然,門輕輕一響。

    兩人對視一眼,同時住口,孟帥身子一竄,已經隱蔽到了門後的死角,弓弩持在手中,已經蓄勢待發。

    門環一響,大門打開。

    只聽一聲吆喝,從門中趕進來一輛車。

    孟帥吃了一驚,他本來以為即使進來人,也是一二個郭家堡弟子,卻沒想到竟連車子也能進來。

    只是這夾道實在窄小,馬車根本進不來,趕進來的也就是一輛驢車。車上扯著帆布篷,似乎坐了什麼人。五六個青衣漢子護持在前後。

    孟帥心中暗道:「是了,這又是哪個倒霉鬼給抓了進來,要關在牢房裡。不過遇到我了,那也不倒霉了,看在同仇敵愾的份兒上,我也放你出去。

    驢車剛進來,夾道的門吱呀一聲從外面關上。

    這一關門,孟帥的死角登時不成死角,他站在牆根,甚是尷尬,倘若有人回頭看一眼,立刻就能看見他。好在沒人回頭看。。

    他有些慶幸的墊了腳側身貼在牆壁上,手中緊緊攥著弩機。這個夾道是天然的暗襲地,他若是以十次弩箭掃射,就是來再多的人也是白搭。就怕聲響太大,驚動了外面。

    這時,就見走在前面的兩個大漢一路走到夾道盡頭,突然不知在哪裡按了一下,最後一間屋子半邊牆壁突然移開,露出一間門戶來,原來有一個地下室能從外面打開門。

    孟帥吃了一驚,暗道:「我還沒發現有這樣的機關,難道這裡能出去?「

    接近著,有人把驢車趕了過去,掀起車棚。

    孟帥要看裡面是什麼人,側過頭一看,卻見裡面沒有人出來,反而是那些大漢一個個從車裡搬出東西來,挨個放入門戶中。

    孟帥一怔,已經想明白:原來藏人是幌子,藏東西才是真的。這也算是一個盲點,人人都知道這裡是地牢,關押人物的地方,要是把這裡當倉庫用,藏點東西什麼的,倒還真不易發覺。

    果然那幾個大漢有人道:「大公子太英明了。每次這麼一弄,誰還能懷疑?」

    另有一個大漢呵斥道:「閉嘴,敢在背後議論大公子,活膩了麼?賈四,你掌管迷香,剛剛可用足了份量了?」

    那賈四回道:「放心吧,頭兒,外面那些人都給我放倒了,我放了十足十的份量,夠他們睡到晚上。」

    有人道:「其實吧,隔三差五就被迷一次,誰還能老蒙在鼓裡?外面那幾個看守都知道了是咱們做的,就是礙著大公子,都在那掩耳盜鈴罷了。」

    那領頭的大漢道:「哼,算他們乖覺。不過這件事太機密,就算他們口嚴,以大公子的秉性,最後還是要善後的。」他做了個下劈的手勢,意味不言而明。

    眾人噤聲,一趟又一趟的往裡面搬東西。

    孟帥在旁邊聽得大樂,心道:你們替我把外面的人放倒了?那可太配合了吧?有勞你們了。當下沿著牆根一點一點的摸過去,瞅準了一個空子,正趕上好幾個大漢都在地下室,只剩下兩個大漢一個看車,一個正要進去。

    孟帥猛的跳出來,一個肘錘,將看車的大漢打倒,飛起一腳,將正往下走的漢子踹入地下室,堵住門口,舉起手弩,笑道:「不許動,舉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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