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玄幻] 補天道 作者:離人橫川(已完成)

 
BloomCaVod 2015-11-27 16:32:14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108 493214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7
上鉤的金餌

三十七 吊石碑

    東城最大的街道上,並排林立著七八家武館。每一家都至少有七間門面,掛著明晃晃的招牌,身材魁梧的學員們在門口站街,也充當活招牌。

    孟帥第一次來到這條街上,上下打量,只覺得十分新奇。

    他正猜測,是不是要進武館辦事時,傅金水卻繞開寬大的街道,東一拐,西一拐,立刻拐到了一處小巷子裡。

    那巷子幽深窄小,比孟帥住的地方還要僻靜,裡面是一條死胡同,胡同盡頭,似乎還放置著什麼東西。

    傅金水在進胡同之前,以極低的聲音道:「記得我剛剛跟你說什麼?」

    孟帥比了一個搞定的手勢,露齒一笑。

    傅金水雖沒看懂,但也看出他頗為自信,點點頭進了胡同。

    慢慢走近幽深胡同,但見胡同盡頭,放著一面石碑,石碑上密密麻麻刻滿了小字。

    石碑上,鑿鑿的金石字體已經半剝落,只能看清小半,另有無數風霜凋零的痕跡,證明它見證了無數風雨歲月。

    真是一件古物。

    傅金水見了石碑,呆呆出神,雙目中含著一絲霧氣。

    某一刻,他似乎想要伸出手去,撫摸那石碑,但終究沒動,只站在碑前,雙手合十,似乎在頂禮膜拜。

    慢慢的,他低下頭,欠身行禮,霧氣漸漸凝成水珠,在眼中滾動,卻始終沒能滾落。

    「唉……」

    他長嘆一聲,緩緩地轉過身去。

    孟帥在後面看著,就聽傅金水道:「你也跟著,給昌爺爺行禮。」

    孟帥上前行了一禮,清了清嗓子,按照劇本念台詞道:「二叔,昌爺爺是你常說的那位爺爺麼?」

    傅金水本來要讓孟帥叫自己做「爹」,是孟帥嚴詞拒絕,這才改叫二叔。

    傅金水嘆道:「正是他。這裡是他的一處手書。如今昌爺爺去了,我不知他埋骨何方,只知道他有一處遺蹟在此。因此來憑弔一番。」

    孟帥奇道:「二叔,你不是說那位爺爺活得好好的麼?還說將來見到他,要拜他做先生,學他的學問,怎麼好好的就去了?」

    傅金水道:「我也不知道他去了。但依常理推想,他想必是去了。今上是他親自教授,今上半途駕崩,他一番心血化為流水,又是那樣忠烈的個性,哪還能獨活?自然跟著一起去了。國喪傳到西涼,早已過了月餘,昌先生哪能還有命在?可惜我不能當面弔唁,在這裡寄託哀思而已。」

    孟帥點頭道:「我明白了。」再次跟上一禮。

    傅金水轉過身道:「走吧。咱們今天來這裡的事,不許跟任何人說,知道了麼?」

    孟帥點點頭,跟著他緩緩走出,心道:這就完了?不對,是他的戲份完了,之後怎麼樣,恐怕就要看運氣了。

    他繃住了臉,低著頭一步步跟著傅金水往巷子口走。

    還差十丈……八丈……五丈……

    只要走出這個巷子,應該就算失敗了吧?

    還有三丈……

    「這位兄台,請留步。」

    聲音突兀響起。

    孟帥吃了一驚,沒想到不是後面有人,是前面!

    巷子口,被一個瘦長漢子堵住,看他的樣子,幾成關門打狗之勢。

    傅金水適時地停下,皺眉道:「你是何人?」

    那人走上幾步,笑道:「敢問兄台高姓大名?」

    傅金水淡淡道:「我姓金。你是何人,要做什麼?」

    兩人對話的時候,孟帥清晰地感覺到,兩旁的巷子裡,高牆後面,有不少人移動過來,不過片刻功夫,這裡從普通的小巷,變成了十面埋伏的沙場。

    這番來錯了!

    孟帥心中後悔,幹嘛好奇的跟這傅金水過來看看?要是兩邊的人殺出來,地形狹窄,迴旋餘地有限,還不知怎麼脫身?

    不過,這時候應該還在試探中,比起動武,還是演技優先吧。孟帥臨場發揮,抓住傅金水的手,怯怯的看著四周。

    那瘦長漢子笑道:「原來是金兄,幸會。至於鄙人麼,兄台來做什麼,我就來做什麼。」

    傅金水冷笑道:「你來弔唁昌先生?看你一身綢布衣衫,滿臉嬉皮笑臉,哪裡是弔唁的樣子?昌先生有你這樣的親朋,真是倒運。」

    那瘦長漢子拍了拍衣衫,道:「你看我穿這個礙眼麼?我還覺得你可笑。榮昌先生活得好好的,你哭喪也哭得太早了。」

    傅金水喝道:「你休要詆毀先生的人格。先生何等高風亮節,雖退隱林下,無時無刻不擔憂廟堂,他豈能背主獨活?」

    那瘦長漢子冷笑道:「你也是愚蠢,榮昌先生倘若是自由身,當然可能殉主,但他現在身陷囹圄,連國喪都不知道,怎能去世?」

    傅金水愕然,道:「普天之下,誰敢動榮昌先生?他老人家是帝師!」

    那瘦長漢子道:「如今這世道,帝師算什麼?皇帝也是白給。抓了榮昌先生的不就是壽王或者惠王那些覬覦……」

    傅金水面上變色,抱起孟帥,用手堵住他的耳朵,道:「走——」低頭就往外走。

    那瘦長漢子喝道:「哪兒去?」

    噹啷一聲,長刀出鞘,攔住傅金水的去路。

    雪亮的刀光,照的孟帥眼前一花。

    他心中一凜,暗道:擦,這就動傢伙了。這是計畫內,還是玩兒脫了?

    傅金水臉色發寒,道:「你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在沙陀口也是有身份的人。你們敢對我動粗,可知道後果麼?」

    那瘦長漢子笑道:「您在沙陀口有什麼身份,我是不知道。我只知道,您來的忒不巧。倘若是其他時候,像您這樣的人物,算是我們半個同道中人,就算不好好招待,也不會為敵。可是誰知道今天就這麼巧,這裡有件很是為難的事情。倘若把您放走,出了事情誰也負不了責任。」

    傅金水冷著臉道:「你待怎樣?」

    那瘦長漢子道:「您運氣好,倘若剛剛不是提及了榮昌先生,現在早已屍橫就地。不過既然您是半個自己人,那就好了。來,您先跟我去歇歇吧。」

    他也不管傅金水,走到巷子的牆壁上,不知在哪裡踢了一腳,忽的一聲,一面牆壁滑開,露出一道門戶來。

    他用刀指點,道:「這位,進去吧,抱好你的孩子,別叫我們為難。」

    這和說好的根本不一樣!

    孟帥只想翻白眼。

    他之所以答應來看看,當然不是為了什麼金銀,一是他好奇,二來那傅金水也保證了,只是半個時辰就能解決的事。

    孟帥心想也差不多。

    這傢伙明顯就是一時起意,根本沒做什麼計畫,不然不會連身邊的兒童群眾演員都是從街邊上現僱傭的。

    以孟帥淺淺的江湖經驗,和前世豐富的觀影經驗,從前面那傅金水種種作態,包括給孟帥安排好的台詞,無非就是表現和那什麼榮昌先生關係好麼。

    如此說來,他應該是想要釣什麼人。

    以這次看來,傅金水並沒準備什麼猛料,不過就是惺惺作態,又哭又嘆,只為加深人的印象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對方就是再傻,也不過派人出來閒聊兩句,心思細密一點的,最多遠遠地看一眼,還能有什麼進一步交流?

    至於一見之下,立刻引為自己人,請人進核心詳談——對方要是這種智商,那不用釣了,直接被滅了多少次了。

    所以孟帥估計,今天也就是露個面,為以後進一步佈局做個鋪墊吧?或者傅金水還有其他的打算,但總之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

    到時候演完這一幕戲,傅金水自己進行下一步,孟帥早就拿錢回家走人,該幹嘛幹嘛了。

    所以……現在絕對是玩脫了!

    不知怎麼的,對方大模大樣蹦出來不說,還直接用強,把兩人綁票了。

    太扯淡了。

    孟帥還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事,竟不知怎麼應對。

    他衷心希望,傅金水還埋伏有後手,有如果演砸了的備案,最好一個響指,兩方刀斧手齊出,將對方砍殺。

    但好像不可能。

    不然他就不會臨時僱用孟帥了。

    那麼至少希望他武功高強。

    或者再退一步,只要不是豬隊友就行。

    因為孟帥完全沒有江湖經驗,武功說高不高,就是個三流,所以他也是一般意義上的豬隊友,如果兩個豬隊友組隊,那別玩了。

    進了暗門,兩人立刻被好幾個人圍上。

    那些人有老有少,老的五六十歲,年輕的不過十七八歲,長得倒也就一般人模樣,其中甚至有人不似武人。

    只是這年頭武風太盛,就是一般人也會練幾手拳腳,這幾個人沒有一個瘦弱的,就是老頭子也精神矍鑠。

    那瘦長漢子喝道:「先搜他們。」

    立刻有幾隻手搜過來,孟帥身上沒什麼要緊東西,他有個黑土空間,正經的東西都放在裡面,隨身只有一把匕首,幾兩銀錢,還有傅金水給的一把金瓜子。

    傅金水身邊多了些金銀,除此之外,只有一張大紅的帖子。

    那瘦長漢子見了帖子打開細看,轉頭遞給最老的那人,道:「七老爺子,您看看,這是那個不是?」

    那七老爺打開帖子,稍微驚訝了一下,道:「這是你的,你叫金不疑?」

    傅金水微微仰頭,雖然沒有回答,但顯然是默認。

    孟帥暗道:他倒準備的齊全,還有身份證明,這是早就準備了被俘了?

    倘若是這樣,那還不錯,至少說明這是計畫內,那麼安全係數增大了一點。

    那七老爺笑道:「不錯了,這是郭家的帖子,郭家藥材交易會,發給鐵漢幫的金先生。郭家的帖子從來不輕易發放,看來這位金先生的身份是確定無疑了。」

    傅金水道:「那不是給我的,是給我們幫中的,全幫上下就這麼一份,趕緊還給我。」

    那七老爺和瘦高漢子對視一眼,把帖子揣在自己兜裡,道:「抱歉了,這東西我們要了。」 本帖最後由 其夏微涼 於 2015-11-27 17:16 編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7
三十八 一日遊

    沒收了傅金水的請帖,倒把金銀送回,那七老爺上前封住傅金水的穴道,讓那高瘦漢子將兩人帶進裡面。

    因為孟帥分明就是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子,也不健壯,一直怯生生的,倒沒引人注意,落得個自由身。

    往裡面走,但見裡面的院子比孟帥住的小院大了何止十倍,層層疊疊的屋宇,曲曲折折的迴廊,好似迷宮一般。

    只是不知是否深秋的原因,院子中的樹木大多枯黃,地上的落葉也沒有掃過的痕跡,顯出幾分蕭瑟。似乎這座大院已經是廢棄了許多年的,少了幾分人氣。

    繞了許久,孟帥兩人被帶到一間偏房,那瘦長漢子將兩人往裡面一推,道:「兩位暫且歇歇,過三天兩日的,咱們事成了,就放你們出去。」

    想了想,他又吩咐身後的一個大漢道:「給他們拿點水。」

    那大漢答應了,不多時提了一桶水進來,看來就是剛從水井裡面打上來的,往地下一擱,兩人鎖門出去了。

    孟帥等他們出去了,張口要問什麼,傅金水豎起手指,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孟帥一抬眼,就見窗戶紙上依稀可見晃動的人影,就知道監視扔在,當即閉口不言。

    傅金水見他如此伶俐,深為滿意,比了一個手勢。

    孟帥一怔,這個手勢他在之前也做過,就是個「搞定」的手勢。

    孟帥被雷了——都被人關起來了,你有什麼可歡樂的?

    目光在水桶上一瞥,孟帥用手沾著水,在桌上寫道:「沒問題麼?」

    傅金水回著寫道:「不但任務完成,還有意外收穫。」

    孟帥抬起頭,見傅金水原本帶著幾分冷峻的面容竟是帶著幾分滿意的笑意,登時心頭火起,就想一拳打下去。

    你倒是收穫了,把老子坑苦了你造嗎?

    傅金水突然出聲道:「依我看來,此間主人並非惡人,暫且忍耐一時,定能平安回家。」

    孟帥也道:「是麼?」

    傅金水道:「是啊。看他們也是榮昌先生的親友。先生高風亮節,身邊定無匪類。」一面說,一面在桌上劃下幾個字——

    「養精蓄銳,晚上不放,我帶你出去。」

    孟帥這才稍稍安心,靠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哪知道他只要一閉眼,立刻進入內功修行的狀態,自然而然睡了過去。

    這一覺居然睡的黑甜,直到幾個時辰之後,開門聲將他驚醒。

    睜開眼睛,只覺得光芒耀眼,原來是大門洞開,夕陽的光線穿過屋子,刺得人眼睛都睜不開。

    陽光中,那瘦長漢子進了門,道:「金兄。」聲音倒還平和,不似有什麼惡意。

    傅金水本也在桌邊假寐,這時立刻起身道:「怎麼?要放我出去麼?」

    那瘦長漢子搖頭,反問道:「聽說你是鐵漢幫的首領?」

    傅金水道:「不敢,鐵漢幫一小卒耳。」

    那瘦長漢子道:「別謙虛,看你的樣子,至少也是第一流的人物。我們那位客人到了,要談上一筆大生意,還請兄弟做個見證。來,跟我到前面請吧。」

    傅金水略一沉吟,道:「事到如今……也罷。」就要拉住孟帥。

    那瘦長漢子伸手一攔,道:「金兄,咱們要去的地方,那是正經嚴肅的地方,怎麼能帶小孩子去呢?讓這小兄弟在這裡留著,還能跑了不成?」

    傅金水眉頭一皺,道:「跑了?」

    那瘦長漢子笑眯眯道:「我說錯了,是丟了。金兄,只要你這次出面,那咱們就是一條船上的自家人了,我還能不好好愛護這小哥麼?金兄你跟我們越親近,這孩子就過得越好。」

    他雖說的親近,但言辭之中,恐嚇之意也是明明白白。

    孟帥心中暗道:壞了。他哪裡知道,我是被臨時拉過來湊數的,和姓傅的一點關係都沒有。他拿我來牽制傅金水,能有什麼作用?有事傅金水跑了,老子還得在這裡頂缸。

    但事到如今,他再分辨自己不是傅金水的侄子,就是笑談了,不但沒人相信,還得罪傅金水,只得閉口不言。

    那瘦長漢子道:「小末,你過來看顧這孩子。」

    從他背後轉出一個少女,十四五歲年紀,梳著一根烏油油的大辮子,目燦星辰,笑靨如花,道:「好。」

    傅金水嘆道:「既然如此,你多聽話吧。」拉住孟帥的手,將一枚圓珠子扣在他手中。

    孟帥不動聲色的攥緊了拳頭,目送他們離開。

    等到幾人走了,那少女小末道:「咱們走吧。」

    孟帥道:「哪裡去?」

    小末道:「這裡多小啊,呆著多不舒服啊?去我房間吧,我拿糖果給你吃。」

    突然受到了這麼親切的待遇,孟帥有點不好接受,道:「這好麼?我……那個二叔回來找不到我怎麼辦?」

    小末掩口笑道:「啊喲,說得好像你叔叔才是小孩子一樣。放心吧,他那麼大的人,走不丟的。」說著主動牽住孟帥的手。

    孟帥連忙把手收回來,他手中還握著傅金水給的珠子呢,胡亂的塞在腰帶裡,道:「那我跟著姐姐。」

    小末帶他出門,從另一邊廊道里走出去。

    孟帥跟在她後面,目光不時掃過她的腳跟。

    這少女走路腳尖點地,腳跟絲毫不沾泥土,腳步更輕若貓步,顯然有輕功在身。

    除此之外,小末的呼吸長而有韻律,肺活量超過常人,顯然是培過氣力的。手臂上的肌肉攏在袖子裡,不好觀察,但手指和虎口上有薄繭,顯然是握過兵刃的——如果按照規矩,練習兵刃應該是在舉重境界以後,但那都是孟帥這樣衣食無憂,一心想著前途的正統傳人才能這麼循規蹈矩,一般江湖兒女,都是練拳有基礎之後,直接上兵刃的。

    從她的腳步和行動來看,她的輕功應當比自己有過之而無不及。不過女孩子大多長於輕功而短於力量,孟帥自己至今沒學過單獨的輕功,只在螣蛇實意法和猛獸轉圓法中有涉及身法的內容,輕功絕非所長,因此他還是覺得,若論實力,自己應該更勝一籌。

    不是孟帥自誇,他這個年紀,跨入舉重境界,成了江湖三流好手,真心不容易,何況還是內外雙修,就是放在名門大派,也是一等一的佳弟子。

    這當然不是他天資過人,他雖然算得努力,但真正起作用的,還是這些年牢固的基礎和幾個月來水思歸的教導。

    尤其是水思歸,不但傳授絕頂的功法,還給他用了極其珍貴的草藥伐骨洗髓,無論是靈珠草也好,深潭藥浴也好,那都是旁人聽都沒聽過的珍貴草藥,孟帥這麼直接灌下去,就是石頭人也該打通幾條經脈了。

    因此孟帥不論是本身實力,還是手上功夫,都是年輕一輩的佼佼者,就是現在出去闖蕩,勉強也能得個少俠的身份。

    那少女也才十四五歲,要想在這個年紀和孟帥持平,至少要出身一流門派。

    其實不大可能。

    只看那少女周圍的人就知道。

    雖然江湖人沒有把境界釘在腦門上,孟帥的江湖經驗也不足以讓他看得太準,但他還是能判斷,剛剛那群人,老的老小的小,並沒有一人超越舉重境界,達到生風境界。

    那瘦長漢子武功最高,也不過舉重境界巔峰而已。

    倘若不是他們人多勢眾,孟帥本來不懼的。另一方面,孟帥覺得傅金水雖然出了意外,但這般篤定的原因應該就是他武功高於眾人,因此有底氣的緣故。

    反正傅金水的斤兩孟帥是看不出來,至少應該比自己高一個境界吧。

    這麼一群人,很像江湖上中等幫會或者世家的配置,不大可能有什麼好傳承。那少女混跡在其間,武功能在舉重境界,那必須是天縱奇才。

    何況孟帥還可以偷襲。

    如果他現在出手偷襲,將那少女卡暈,然後自行突圍,應當有八分把握。只要逃出這座宅院,外面就是沙陀口城,他就安全了。

    只是現在出手,風險太大。

    青天白日的,這所宅子自己也不熟,一旦偷襲那少女不順,發出聲響,也很容易引人注意,被人堵上就完了。不如趁著這個機會先看好路線,挨到晚上再動手。

    那少女不知道孟帥心裡轉了多少花花腸子,道:「我住的地方到了,就在……」

    正在這時,就聽遠遠地有人叫道:「糖葫蘆唉——葫蘆唉——」

    那是街面上的吆喝聲。

    聲音是從遠處一聲聲傳來,在黃昏中別有一種深邃悠遠。

    孟帥心神一動,道:「姐姐,能吃糖葫蘆了麼?」

    那少女猶豫了片刻,道:「不行……爹爹說今天不能出門,無論任何事,都不得擅自打開門。糖葫蘆沒什麼好吃的……」嚥了口吐沫,顯然是勉強的說服了自己,道,「我房間裡還有白雲糕,比糖葫蘆好吃十倍。」

    孟帥略感遺憾,但不管怎麼說,通過這一聲悠長的吆喝,他大略掌握了外面街道的方向和距離。

    西方三十丈,有街道。

    穿過那道牆,上了大街,自己就贏了。

    現在只等一個機會。

    那少女不知孟帥在想什麼,穿過一個月亮門,指著葡萄藤架下的兩間小閣,道:「就是那裡,我住在這裡。」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8
三十九 前有因

    進了屋子,但見裡面除了土炕,一張炕桌之外,什麼都沒有,炕上只鋪了一領蓆子

    炕桌用的是好木頭,好油漆,但已經很是陳舊,上面漆皮被劃得一道一道,脫落了大半。

    桌上放的茶杯茶碗,是粗瓷的,與精緻的炕桌並不相稱。

    孟帥道:「這裡怎麼好像都年久失修,好久沒人住過似的?」

    小末笑道:「你眼睛倒尖,這裡可不是好久沒有人住過的嗎?我才住了一日,還沒收拾出來呢。」說著一面從茶壺裡面給兩個碗裡各倒了半碗茶湯,又從炕桌下拿出紙包,打開道:「吃吧。」

    紙包裡裝的是白雲糕,街邊上到處都是賣的,是這個時代小孩兒零食中最普通的一種,除了甜沒有別的味道。孟帥吃了半塊,已覺噎得慌,忙將茶水飲盡,道:「怎麼說,這不是你們的宅子?」

    小末道:「這是大爺爺的舊居,可不是我們的房子。不過,將來就是我們的房子了。」

    孟帥道:「大爺爺?」

    小末道:「就是榮昌先生。」

    孟帥驚異道:「啊啊啊,原來是那位老先生,那麼厲害的人居然是你的爺爺。」他其實也不知道榮昌有什麼了不起,但傅金水也叫他記著這個名字。既然此人能被這麼多人念叨來念叨去,大概就很了不起吧。

    小末道:「你也知道大爺爺嗎?是啊,就是文鄉侯榮昌大人。」

    孟帥道:「封侯的話,是不是特別了不起?」

    小末捂著嘴笑道:「你不知道這些事吧?其實本來我也不知道。半年之前,我還跟著爹爹走鏢呢。爹爹也只知道我們有個很厲害的親戚,後來是三叔找到了我們,才跟我們說的清楚。大爺爺不但是文鄉侯,而且是皇帝——現在是先皇了——先皇帝的老師,也是皇帝最信任的人呢。隱退之前,做到過中書令。聽說是很大很大的官兒。他老人家一直是天下關注的焦點。」

    孟帥道:「焦點?不是退隱了麼?」

    那小末笑著搖頭,道:「我跟你說啊,這可是大秘密哦。文鄉侯不是退隱,是為皇室做一件機密大事去了。」她擠擠眼,故意在此地停下不說。

    孟帥見她賣關子,道:「機密大事?既然是機密大事,恐怕世上沒幾個人知道,我們只好瞎猜了。」

    小末年紀小,果然受激,道:「那有什麼稀奇?其實是他替先皇處置了一大批財寶。那批財寶現在還流落在外。」

    孟帥噗嗤笑了出來,道:「肯定是瞎說。這不合常理啊。你要說是什麼覆滅的王朝,什麼失落的文明,那有個寶藏還差不多。明明是當今的朝廷,有寶藏不在庫裡面好好擱著,交給一個老……老侯爺帶著到處亂晃,算怎麼回事?」

    小末感到被挑釁了,臉色登時漲紅,提高了聲音道:「你懂什麼?」喘了口氣,用教訓的口氣道:「重要的不是財產,是錢怎麼花。」說到這裡,她的口氣彷彿一個大人,顯然是在學別人說話,「現在的天下早已經亂了,外面藩鎮不說,皇家王畿四州何嘗不亂?四大柱國,世家、外戚、王族,勢力盤根錯節,皇帝能動用的錢財也是有限,可信任的人、能管錢的人更少。這筆錢是皇帝的私產,是從歷年的稅費和皇家的財產中扣下來的,屬於計畫外的一筆錢。」

    孟帥哦了一聲,道:「皇帝也不容易啊。」

    小末點點頭,道:「可不是嗎?這筆錢是皇帝最大的底牌了。我來問你,若是你有這筆錢,你要怎麼用?」說著帶了幾分戲謔,彷彿要看好戲。

    孟帥道:「既然是內憂外患,那肯定是用來組建班底、籠絡人心吧?然後再提種田存糧購置資源的事。雖然說留下一部分錢做資本生錢也很重要,但沒有可用的人都不必提起。還是先用人最重要。」

    小末張大了嘴,「啊啊」兩聲,道:「你……你這小孩子怎麼懂這些?三叔問我爹爹,他都不知道怎麼回答。」

    孟帥咳嗽道:「看了點書,瞎蒙的。」

    小末嘆道:「嗯,是了,就是今天和你一起來的那個大叔,一看也是讀過書的,你是家學淵源。你們讀過書的人懂得多,腦子好使,就是小孩子也了不起。」

    孟帥暗道:開玩笑,那傅金水哪裡像讀書人了?我看他一身的煞氣,不知從哪兒拽出刀來就能捅人,還不知是在哪兒混的。

    不過,傅金水確實像是出身不俗,大概也讀過書吧。

    這個世界武風盛,但並不是說讀書無用,只不過是走文仕的路走不通罷了。但上層的人練武之餘,也會讀書的,不為了靠這個吃飯,只為了明事理。而讀書也往往是區分出身的一個大分水嶺。

    像江湖上那些走鏢的、幫會的、軍旅的,雖然有一身功夫,但都是粗人,見識不明白,給人當棋子還行,終究沒有大出息。所以一般的江湖人見到文化人,都要敬奉三分。

    當然,真正到了一流高手,就算目不識丁,也只有受人頂禮膜拜的份兒。只是就算在這個重武輕文的世界,也沒聽說哪個一流高手是純粗人。

    孟帥打基礎的時候,鐘少軒就教他讀書識字,不過孟帥的見識遠超過這個身體讀過的那幾本書,卻是因為前世的經歷。

    小末嘆息了幾句,繼續道:「據說大爺爺就是受了皇帝的命令,把那筆錢財換成了更有用的東西,用來替他籠絡人手的。」

    孟帥道:「換成什麼了?籠絡人心的話,金銀財寶不好嗎?」

    小末終於找到了鄙視孟帥的理由,點了點他道:「好什麼?你也沒見識了。真正的高人是不會在乎金銀財寶的,大爺爺用他的關係,將這筆銀子換成了玉石和丹藥。」

    孟帥微微一驚,道:「原來如此。」

    如果是前世,要儲存大額的錢財,除了現金和存款,大抵就是不動產、證券股票、貴金屬這些東西。這一世玉石大概相當於前世鑽石這樣體積小價值高的貴重物品,而丹藥,卻是前世沒有的硬通貨。

    但凡是武者,除了那些只為了混江湖的小卒,或者龜門這樣的奇葩,沒有不需要丹藥輔助修行的。就算是龜門,也要吞吃靈草,沐浴藥浴來輔助,丹藥對武人來說,是最珍貴不過的寶物。而且有錢也換不到。

    如果榮昌真能換到一大批丹藥,那不管是培養自己的武者還是從外面招攬幫手,都是很好的資本。

    難道說……

    小末繼續道:「三叔跟父親說了好多,我也忘了,不過我記得好像是有五品的丹藥一千顆,專門用來輔助舉重境界的好手修行。還有三十顆三品的藥材,能夠輔助一流高手修行,據說還有幫助二流高手突破一流高手的功效!」

    孟帥吃了一驚,道:「這麼好的東西!人人都垂涎吧!」

    小末道:「可不是?想要的人可多了,什麼賊寇啊,什麼江湖門派啊,只要知道消息的,沒有不想要的。尤其是宮裡面的人,聽說有兩個王爺,好像是下一任皇帝的兩個候補吧,特別特別想要,說其中關係到誰是下一個皇帝,誰拿了這些東西,當皇帝的可能性就大大增加。」

    孟帥道:「不是吧?皇帝大喪都出了,還沒決定誰當皇帝?那誰在舉喪啊?不是應該先不發喪,等定了人選才舉喪麼?國不可一日無君哪。」

    小末瞠目不知,道:「什麼?」

    孟帥道:「沒什麼,咳咳,那兩個王爺怎麼回事?」

    小末道:「這些事我聽不懂,不過好像是兩個王爺都在外地,誰能搶先一步拿著信物到京城,誰就能登基,所以他們兩個發了瘋一樣在找大爺爺呢。他們都是我們的對手……」

    說到這裡,她突然出現了一個磕絆,然後就露出了幾分別扭的神色,似乎是說了什麼不該說的事情。

    孟帥心道:果然如此,榮昌似乎忠於皇室,丹藥也是用皇帝的錢買的,但除了他之外,沒人覺得那些丹藥理所當然歸皇家所有,包括這些一樣姓榮的。他便順著桿爬,道:「太不像話了,那東西又不是他們的,他們憑什麼想要得到呢?就算要拿,也是榮家比較名正言順吧。」

    其實榮家要拿,以忠義的標準來說,更不是東西一點。就像爭遺產,或許那些遺屬親戚爭搶的很極品,但怎麼說也是人家的家事,若是保管遺囑的律師和律師的親戚也跑來爭,那就純屬混蛋了。只是為了讓小末繼續說下去,孟帥故意這麼說而已。

    小末再次嘆道:「若說榮家人……二爺爺是大爺爺的親弟弟,關係還近,我們就遠了,我論輩分叫大爺爺,其實我的太爺爺和大爺爺的父親都只是堂兄弟而已。只是二爺爺把所有榮家的人召集在一起,人多力量大。我們……並沒有什麼優勢。」

    孟帥心中一動,道:「難道榮老先生還有直系的後人?」

    小末道:「你怎麼知道?那是令其堂哥,是大爺爺的親孫子。有人說,大爺爺把丹藥寶藏的秘訣交給了他。而他的行蹤是往涼州來的,所以丹藥就藏在這裡。他要來涼州,肯定會往大爺爺的故居來。你看到城中的通緝令沒有?滿城都在找他,官府也發文拿他。」

    孟帥心中一動,立刻想到了自家牆外貼著的那張面目模糊的通緝令,原來榮某某就是這位啊。便道:「所以你們在這裡等他?結果沒等來正主,倒是我和……二叔一頭撞了進來。」

    事情到了這裡,榮家的事情大體搞明白了,但關於傅金水的來路和目的,反而更糊塗了。他來到這裡,到底為什麼?

    是來找榮家這些人,還是跟榮家一樣,找那個正主榮令其的?

    是來奪丹藥的,還是來拉關係的?

    他到底是什麼身份,真的是鐵漢幫的一個謀主?

    種種情勢都很費思量。

    這時候,屋中一陣沉默,小末似乎也覺得自己說的太多了,剛才說得興起,孟帥又在旁邊捧著,一時巴拉巴拉都說干淨了,現在才覺得有些孟浪了,便閉口不言。

    孟帥突然一拍腦袋,暗道:我瘋了?別管他們搶什麼丹藥,又是什麼皇位之爭,幹我什麼事?我連郭家女人鬥爭都不願意摻和,難道要攙和這種亂麻一樣的事情?現在最重要的,不是逃出去嗎?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8
四十章 後有果

    想到這裡,孟帥再把手伸向茶杯,喝水的同時,緩緩把手心裡的東西移到眼前,想要看看是什麼。

    當時傅金水遞給他東西的時候,他只感覺是個圓球,現在看來,卻是個圓溜溜的金屬球,球上有一個小珠子做扳手。

    一看到那圓球時,孟帥眼睛一閃,暗道:原來是這個。

    這個東西,他還真知道,而且很熟。

    因為這是鐘少軒做的。

    鐘家作為瓜陵渡匠戶的首領,並不只是因為他們是地主,更因為鐘家父子都是最靈巧的工匠。當年鐘家是以都料匠和銀匠兩門手藝馳名涼州。鐘老頭不去說他,鐘少軒的手巧是孟帥驚嘆過的。雖然因為鐘老頭頑固的原因,這些手藝都不能傳給孟帥,但鐘少軒對他並無防範藏匿。孟帥本人親眼見過他如何製造精密的機關工巧,在原本身體裡的記憶裡還有更多。

    這個鋼珠他曾經見過,叫做「機關鐵」,大概相當於瑞士軍刀,小小一枚圓球,藏有薄刃、矬子、鋼絲、剪刀、鋼針種種工具,甚至還有一個空竅可以裝液體,最是精巧不過。

    當時鐘少軒雖然給孟帥展示過,卻沒有給他一個,只道:「你年紀還小,用這些巧器對成長有害無益。將來等你出道時,我送你一個防身備用,但不可用濫了。」

    目光斜斜的上移,果然見機關鐵的下部,有一個小小的「中」字,那是鐘少軒的標誌。

    果然是他的出品。

    即使隱居小鎮,鐘少軒畢竟還是一個工匠,工匠做出來的東西,就是要賣的,雖然沒有公開在店舖中售賣,不過他們家似乎另有門路,還是有不少流傳了出去。這也是孟帥一直覺得鐘家非比尋常的一個證據。

    當然,這等好東西數量極少,價值極高,能得到的都不是常人。傅金水能隨便就給孟帥一個,似乎就是丟了也不在意,說明他身份也不凡。

    孟帥心中暗自腹誹道:這東西雖然好用,但用起來不容易,若不是我,隨便給個十來歲的孩子,用砸了傷到自己的可能性更大吧?

    每個機關鐵藏的東西都是不同的,但一定會有一件凶器。孟帥的匕首被收走了,現在正需要這個。

    只是……

    他的目光移向小末那張圓圓的粉糰子臉。

    小末還是個小姑娘,對付她還用不著凶器吧?

    說不定可以用騙的。

    孟帥一邊觀察房子的形勢,一邊道:「剛才你爹爹叫我二叔出去談生意,是不是你堂哥到了,一起去分丹藥了?」

    小末質疑道:「不是吧?我堂哥來了,爹爹還能那麼平靜?二爺爺說,他還聯絡了幾位外援,大概是外援來了吧。三叔也說,雖然我們榮家離得近,但是人手少,武功也不高,就算一時拿到了,保住的可能也不大,所以要找外人合作。」

    孟帥忍不住搖頭道:「這等牽扯利害極大的事找外人合作,還是勢力大過自己的,不怕給人黑吃黑了嗎?」

    小末怔住,道:「啥?」

    孟帥道:「沒啥。」心道:還是那句話,就算榮家被黑吃黑,又幹我屁事?

    說著說著,夜幕漸漸沉下,天空中只有一彎上弦月,在浮雲中時隱時現,月光並不好。

    孟帥心中已經有了定計,當下道:「小末姐姐,我有些餓了。」

    小末道:「本來應該出去和爹爹他們一起吃的,既然有客人,他們要去吃酒席,咱們隨便吃一點吧。」

    孟帥道:「跟其他不去吃酒席的人一起吃吧。」

    小末搖頭道:「沒有人了。我們搬到這裡,是為了做事,又不是為了享福,不會功夫的一個都不能帶。其實當時爹爹也說,帶我去也是不妥。三叔說我根骨不錯,不日就能突破舉重境界,到時候拿到丹藥分我一顆,爹爹這才帶我來了。其實也就是做點雜事。今天他們吃酒席,不用我,正好也輕鬆點。」

    孟帥笑嘻嘻道:「乾脆出去吃,我請客。」

    小末笑道:「你?你能請客?」

    孟帥道:「我知道有一家油燜雞好吃,選用當年的小母雞,油汪汪,肥嫩嫩,噴噴香,醬汁稠稠的回味無窮。不如咱們趁現在繞過去吃一次,吃不了打包回來。我請客。」

    小末聽得心中略動,道:「爹說……」

    孟帥道:「他們是不是從外面叫酒席了?」

    小末點點頭,孟帥道:「還是的,不讓出門是怕人從外面看見,現在他們大張旗鼓的吃酒取樂,那就是根本不在乎人家看。他們州官放火,咱們百姓幹嘛不點燈?走走走,從後面出去吃肉。」說著拉著她就走。

    小末迷迷糊糊的跟著他出門,期間有一次掙了一下,但孟帥再次把她手拉住,也就不掙紮了。

    兩人一起出門,繞過花園,孟帥道:「從後門走,不耽誤他們的事。」

    沒想到這麼容易。

    眼見後門越來越近,孟帥心中已經大喜過望,沒用大的手段,就這麼順順利利的回去,可真是太好了。

    小末心頭還猶猶豫豫,來到後門,道:「出去吃個飯,馬上要回來。」

    孟帥一口答應道:「那當然。」

    小末這才打開門閂,正要推門,就聽遠處突然想起了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許多人的奔走叫嚷。

    小末吃了一驚,道:「什麼事情?」

    孟帥腦中全是脫逃的事情,就是天塌下來了也不能讓他分心,當下斬釘截鐵的道:「沒什麼,可能是街上的事,跟咱們無關。」

    小末半信半疑,但手已經從門上放了下來,側耳傾聽。

    只聽遠處的嘈雜聲越來越大,漸漸地有往後院逼近的趨勢。孟帥聽得直運氣,一口氣已經憋到了嗓子眼。

    突然,有人提高了聲音叫道:「小末——小末——」

    這一聲傳來,小末固然吃了一驚,孟帥更是魂都掉了,伸手猛地抓住門把手,急中生智大聲喝道:「還不去看看出了什麼事?」

    這一聲還真有用,小末本是心內無主,聽到孟帥發言,立刻道:「對,我去看看。」往花園裡一閃,登時不見了蹤影。

    孟帥心頭暗喜,顧不得思量前面到底出了什麼事,抓住門板,往後一拉,吱呀一聲,後門已經打開。

    朦朧的月光下,孟帥伸頭一看,滿心以為能看到街上的華燈,那是他逃跑的指路明燈。

    但是沒有。

    一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燈火,陰影投在孟帥身上。

    那身形堵在門口,兩隻光芒爍爍的目光如釘子一樣釘住孟帥。

    孟帥的心差點從腔裡跳出來,這大晚上陡然出現一幕,不是鬧著玩的,一聲慘叫憋在喉嚨裡,化為一聲巨大的:「擦——」順著風就跑氣了。

    還沒等他慘叫完,那身影猛地前傾,忽的倒了下來。

    孟帥再遭驚嚇,倒退一步,只聽砰地一聲,那身影重重摔在地上。

    定住心神,孟帥上前一步,藉著些許光亮,就見地下躺著的是個身材高大的男人,五官輪廓看不清晰,只能看出他半邊臉上都是血跡,一隻手抓住地面,似乎要借力起身,但只見身體微微顫抖,手指深深的插入土地中。

    孟帥心中閃過個念頭:這手指是練過的吧?什麼鷹爪功之類的?

    然後,他才開始想正常的事——這位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是榮家的人?是來犯的敵人?還是偶然路過外人?

    那人伏在地上,良久未起,孟帥心頭也是犯難——倘若這是他自己家,不用說,先將人救起來再說,但現在這地方是狼窩,他正要逃走,稍微多事,可能就錯過了機會了。

    孟帥心中略一計較,雙手托住那人腋下,使勁往後拖,一直將他的身形整個拖過門檻。他現在已經是舉重境界,兩臂也有幾百斤力氣,這一拖還是很輕鬆的。

    然後,他輕輕一跳,邁過那人的身子,就要出門。

    正在這時,孟帥就覺腳踝一疼,已經被人抓住,他也反應極快,另一隻腳往後虛踢,立刻踩中敵人手腕,咔的一聲,骨頭碎裂之聲響起。

    然而那人也真狠,即使這樣還不松手,五指深深,立刻嵌入孟帥肉中,孟帥吃疼,只得跳著半轉回身,果然見是地下那人鍥而不捨的抓著自己。

    這時,那張染滿鮮血的臉又抬了起來,黑夜之中的目光帶著幾分狼性。

    孟帥又急又氣,沒想到最後一哆嗦就這麼不順,這時真應了那句:怒中心頭起,惡向膽邊生,手中的機關鐵彈起,一枚薄如蟬翼的利刃立刻彈出,他咬牙道:「你給我去死——」一揮手中利刃,已經切了下來。

    正在這時,一陣腳步傳來,小末趕了回來,驚叫道:「不好了,是官軍!咱們……」

    來到這裡,突然看到這麼一幕,她驚得整個人都呆住了,半截話都嚥了下去,道:「這……這是什麼?」

    孟帥這時刀停在上空,拇指一按,立刻收起,抬起頭來,道:「沒有什麼……小末姐姐,你探聽出什麼來了沒有?你說咱們要怎麼樣?」

    小末呆呆片刻,才猶猶豫豫的把剛剛的話說完全,道:「官軍來了,大家都散了,咱們快從逃走吧。」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09
四十一 路不平

    孟帥停了一停,才反應過來,道:「敵人來了?官軍?」

    小末道:「是啊,官軍已經到了門口了,他們叫嚷著我們是反賊,要拿我們。外面全亂了,大家都在往外逃,咱們快走。」

    孟帥深吸了一口氣,理清了其中的關係,道:「對,趕緊往外走。」他就要推開門,腳步一動,卻發現那人兀自抓著他的腳踝,心中又急又氣,狠狠一踢。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一踢,居然就這麼脫開了掌握。

    孟帥本人反而因為用力過猛,一個踉蹌,竟退後了幾步。

    仔細看去,黑暗中,但見那人頭已經深深埋下,手也無力的垂下,剛剛那雙充滿恨意且明亮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了。

    死了?

    孟帥心中暗動,有一瞬間的遲疑。

    這時,小末已經到了門邊,打開了門,道:「咱們快走。」

    孟帥忙收攝心神,就要跟著出門,眼見小末的一隻腳已經邁過門檻,突然一個念頭閃過,急道:「別出去。」

    小末嚇了一跳道:「怎麼?」

    孟帥做了個噓的手勢,道:「外面這麼安靜,是不是有什麼事?官兵來了,難道不會把整個宅邸都包圍麼?」

    孟帥的經驗談不上豐富,他之所以這麼說,不是冷靜判斷環境的結果,而是看到那受傷者落地的樣子,他驟然想起了一件事——這人是從後門來的吧?

    是不是在後門外受到了攻擊?

    小末被嚇得傻了,道:「你說官兵圍了這裡?那怎麼辦?跟爹爹他們匯合吧。」說實話,她也沒想到,看到前面亂象之後,她第一個反應不是去找親長,反而是回來找孟帥。

    孟帥聽出了小末語氣中的求助之意,感覺膽氣壯了不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蹲下身來,再次去檢查那個人。

    在他想來,如果那人身上的傷痕是弓箭或者制式兵刃留下的,那麼說明後面果然有官兵,此路就不通了。

    至於制式兵刃留下的傷痕是什麼樣的……嗯……看的時候再說。

    當然,他還有一個目的,就是看看那人身邊有沒有長兵刃。要靠機關鐵的那薄薄的利刃,護身還罷了,突圍基本不可能。

    伸手往那人身上摸去,突然,就見那人肩膀一動。

    孟帥反應很快,肩膀一動,必是要出手,右手一翻,薄刃夾在手指尖,橫削了出去。

    八卦掌——

    那人的手掌如期而至,卻非拳非掌,而是爪!

    五指如鉤,上下揮動,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抓了下來。

    孟帥大吃一驚,連忙縮掌,眼見退路被阻擋,五指握拳,讓利刃穿過指尖,在空中一劃,硬撞上對方的手指。

    嗤的一聲,利刃如切紙一般,劃過那人手指。

    鮮血四濺——

    那人閃電一般的縮回手,身子一輕,竟再次翻身坐起。即使以利刃的鋒利,竟也只能略劃破皮膚,可見他硬功了得。

    兩人再次恢復了對峙。孟帥雖然年幼身小,但那人是坐著的,這樣對立,反而是孟帥居高臨下。

    小末在旁邊看著,突然伸手拿出火摺子,搖晃了起來,火光登時閃爍。

    孟帥喝道:「這麼多敵人環伺,怎麼能點火?快來幫我打他。」

    小末啊了一聲,連忙將火摺子熄滅了,抽出匕首來。

    那人卻沒再進招,雙爪一前一後擺了個架勢,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在我家裡?」聲音透著幾分嘶啞。

    孟帥聽得眉頭一皺,道:「你家?這是你家?」

    小末也道:「胡說八道,這裡和你有什麼關係?」

    正在這時,只聽砰地一聲,後院的門被人一腳踹開,兩個人舉著火把進來,喝道:「這裡有人!」

    小末大驚,叫道:「不好了。官軍!」

    孟帥眼睛一眯,看出是兩個差役打扮的大漢,手中拿著單刀。當下喝道:「小末上去,你左我右。」

    他腳步一墊,憑空躍上一步,撲了過去。

    右邊的官兵見了,連忙舉刀招架。哪知道孟帥身子一落,畢竟才十二歲,比旁人矮上一頭,再一墩身,輕易地躲過這一刀,往他腋下一鑽,雙掌齊出,打在那人肚子上。

    那人發出一聲悶叫,呃呃兩聲,翻著白眼倒下去。

    孟帥手中雖有利刃,但到底太短,就是刺入腹中,也不會有什麼致命傷害,這一下全憑掌力。他內勁外功繼續重重力量,一瞬間印入那人腹中,竟將那人肚腸震得稀爛。

    這一下出其不意,一擊得手,孟帥一口氣沒喘勻,突然覺得身後風聲不對,連忙就地一滾,讓過身後來的一刀。

    風聲再起,他再要往前滾,前面被打倒的那人擋著路,百忙之中踹了屍體一腳,身子借力,縮回幾尺,第二刀又看在地上,離著他腳底只有半尺。

    有道是一鼓作氣,再而衰。孟帥開頭襲擊是攻擊,氣勢如虹,這一次卻是刀底逃生,失卻了先機,十分狼狽,連滾帶爬逃開,竟然一時無法反擊。

    他有些急了,叫道:「不是叫你管右邊那個麼?」

    小末站在原地,才道:「啊?」踏上幾步,手中的短劍劈過去。

    那差役反手一刀,只聽噹啷一聲,將小末的匕首一下子迸飛。

    小末叫道:「啊喲——」倒退著就跑,那差役舉著刀在後面追。

    這一追一逃,倒把孟帥的壓力減輕了,他匆匆爬起身來,提起了先頭倒下那人丟在地上的鋼刀趕了過來。

    小末一氣逃了,竟逃到原來倒在地上的那人的方向,趕到近前時,腳下一絆,跌倒下去。那差役舉起刀來,就要往下劈去。

    孟帥追趕不及,「啊」了一聲。

    這時,一隻手託了上來。

    原本坐在地上的那人舉起手,正好托住那口單刀。

    這一托,看似力氣不大,竟將勢如破竹的一刀消去,緊接著,就見那人伸手一拖,將那差役連人帶刀摁下。那人另外一隻手一橫,以一個詭異的角度一切。

    「咔嚓」一聲。

    聲音雖不大,在黑暗中聽來,有幾分毛骨悚然的意味。

    那是骨頭斷裂的聲音。

    那差役「咯」的一聲,腦袋垂了下來,全身登時軟成一灘泥。

    他脖子斷了。

    孟帥在旁邊看得驚心,剛剛拗斷脖子的那一手很是精妙,也很是詭異,一般的分筋錯骨手中沒有這樣的手法。

    剛剛真是小覷了此人,這一下要是對上他自己,也未必躲得過。

    小末呆呆的坐在一旁,突然道:「榮家散手!你是榮……令其堂哥。」

    孟帥心中本來就有猜想,這時更是心道:果然是丫。轉回身,先跑向院門,伸出頭去觀察,但見前院火光處處,殺伐聲隱隱傳來,似乎已經大亂,但後院這一段還算清淨。似乎除了剛剛那兩個差役,還沒有人追來。

    他連忙把大門關上,又拉上門閂,雖然知道真有大隊人馬,這門閂也不起什麼作用,就為了安心。一面關上門,一面舉起火把,往這邊照去。

    在火光下,但見那人眉目深邃,棱角分明,倒也是一表人才,只是半邊臉上鮮血淋漓,顯得頗為可怖。

    孟帥看了半天,倒也沒看出所以然,道:「是你那個堂哥?」

    那人冷冷道:「別看了,某就是榮令其。」目光微微一翻,看向孟帥,道:「你小小孩子,武功倒還不錯。」

    孟帥心道:果然,正主跑到這來了。

    那人繼續道:「你們是什麼人,來這裡有什麼目的?」

    小末兀自難以置信道:「你就是令其堂哥?」

    榮令其面色沉了下來,道:「你姓榮?」

    小末道:「是啊,我是榮小末。」

    孟帥突然想到了要把小末讀成末末,再配上姓氏,倒也絕配,差點笑出來,忙轉過頭去。

    榮令其道:「你就是榮昆那老兒找來一起算計我的人?連女人孩子都派上場來,榮家真是無人了。」

    小末語塞,她本來和這個堂兄沒什麼交情,但畢竟也是血緣親人,這時聽他驟然質問,不由不知如何回答。

    孟帥才不管他們敘舊,只為了外面敵人著急,道:「是你把官兵引到這裡來的?」

    榮令其冷冷道:「我瘋了?這是我家祖宅,我寧願死在外面,也不會讓這些黑狗爪子玷污這裡。倒是你們,佔了房子,竟惹來這樣的禍事,心壞了還不夠,人也這麼愚蠢,就憑你們也配姓榮?」不知為什麼,他跟兩個人說話,總是看著孟帥。

    孟帥暗自嘀咕道:「我本來也不姓榮。」但這時自己說這些也沒用處,側耳傾聽,雖然吵鬧嘈雜聲還沒停止,但也沒有越來越近的傾向,想必是前面還在堅守,便問小末道:「你看見你爹爹他們從哪裡突圍?」心道若讓那些人把官兵吸引過去,自己突圍的壓力也會小一點。

    小末遲疑道:「大家都亂跑,我……我也沒看見。」

    孟帥心中一陣煩惱,暗道:真不管用,豬隊友。

    榮令其突然道:「你過來。」

    孟帥道:「過去?我傻麼?」

    榮令其冷笑道:「我只是看你年紀不大,還有幾分決斷,武功也還罷了。榮家人像你這樣,還像個樣子,因此打算救你一條性命,你難道不要?」

    孟帥也不急著否認自己姓榮的事了,道:「你怎麼救我?」

    榮令其道:「你過來背著我,我讓你去哪裡就去那裡。」

    孟帥丈量了一下自己的身材,暗道:就你的個子,我怎麼背你?把你扛麻袋一樣扛起來還差不多,難不成你還打算享受一把「公主抱」?

    略一思忖,他轉頭對小末道:「咱們把門板卸下來,抬著他走。」

    榮令其略一猶豫,便不再說話。看著兩人將木頭門板抬下來,自己坐了上去,兩人抬了起來,晃晃悠悠往裡面走。

    穿過花園,榮令其開始指點道:「往左走,一直走到迴廊盡頭。」

    兩人按他的指點往前走。榮令其端坐門板,不時發號施令,三人越走越深,漸漸走到了花園深處。

    走了一陣,小末低聲道:「有點沉。」

    孟帥答道:「那我這頭主要吃力,你保持平衡就罷了。」

    榮令其突然道:「你小子,已經是舉重境界了?」

    小末吃了一驚,道:「是嗎?」

    孟帥道:「啊,才進入不久。」

    榮令其低聲道:「這樣的年紀就進入舉重境界,再加上心智不錯,大有前途。到底是榮姓族人,帶上你也是對的。」

    在榮令其的指揮下,兩人東一拐,西一擾,越走越是偏僻,就聽他道:「往左走十步,繞過假山。」

    兩人按照他的指示,穿過假山洞,但見粉牆上又出現一道門戶。

    小末驚道:「怪了,我收拾房子的時候,沒見過這裡有門。」

    榮令其冷冷道:「家祖設計這座宅邸時,用了奇門遁甲之術,若不知其中陣圖,永遠只能在外圍打轉,根本不知道核心所在。你們這些不學無術之徒又知道什麼?」

    孟帥也是鬱悶,水思歸在講解知識時,也曾提到過這些奇門遁甲之術,但點到即止,離著實踐還差得老遠呢。他其實也有心問一問,但畢竟知道不是場合,人也不對。

    穿過門戶,又到了一座小花園。那花園比外頭更加幽靜,更加雅緻,西涼之地,居然在其中種了一大片竹子,也不知道怎麼能維持下來。

    榮令其伸上有傷,只為了指路才強自堅持,這時已經滿頭虛汗,道:「那邊……有一口井,下面就是密道。」

    孟帥道:「果然有密道?通向哪裡?」

    榮令其咬住牙,回答道:「城外。」

    孟帥讚道:「大手筆。」這裡離著城外,至少還有好幾里地,幾千米長的密道,不是大手筆是什麼?

    兩人將榮令其放在井口,孟帥往裡面看了一眼,但見井下幽深,不知道多少丈深,往下跳肯定是不行的,井口有轆轤,想必是吊著籃子一類的東西。

    榮令其道:「我親自搖籃子……」說到這裡,搖頭道,「罷了,反正你也會數。我來告訴你怎麼搖,正著搖三下,反著搖一下,才能把籃子搖上來,不然只會搖出萬箭穿心。」

    孟帥暗自咋舌,道:「好完全的裝備。」

    按照他說的搖著軲轆,只覺得入手極是沉重,搖來搖去,搖出一身汗來,若不是他到了舉重境界,真幹不動這個活計。

    搖了半天,終於搖上來一隻籃子,但見那籃子比一般的菜籃子大點有限,卻是鋼絲編織,連繩子也是摻雜了鋼線。

    這麼大一隻籃子,做一個人已經很勉強,做三個人便是開玩笑了。

    孟帥轉過頭看向榮令其,看他如何分配。

    榮令其淡淡道:「你第一個下去探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0
四十二 井下風

    孟帥陡然一驚,望向深不見底的水井,道:「什麼?」

    榮令其不耐煩的揮揮手,道:「我讓你第一個下去。」

    小末在旁邊忍不住道:「幹嘛讓他先下去?那不是太危險了嗎?」

    榮令其轉過頭,冷然看著孟帥。

    孟帥臉色沉下去,但隨即乾脆的道:「好吧。」跨上一步,靠近了籃子。

    小末忙叫道:「你別下去!地下不知道有什麼,這樣下去不是找死麼?」

    孟帥攤手道:「總得有人先下去。咱們只有三個人,你不合適,他又不肯,我不下去,難道要等僵在這裡被人一網打盡或者互相翻臉動手才罷?我先下去吧。」

    反正看這搖籃子的機關如此複雜,不像是陷阱。比起外面……

    即使在這個幽靜的花園裡,孟帥也聽見了外面隱隱迫近的嘈雜人聲,這些人聲給了他壓力,讓他迅速做出了決斷。

    關鍵時刻,拼一把。

    榮令其微微點頭,露出了一絲滿意,但隨即沉下臉,抬手扔過一把匕首,道:「帶下去防身。」

    孟帥道:「謝了。小末姐,把火摺子給我用一下。」說著隨手折了幾隻竹枝拿了備用,這等竹枝還帶有濕氣,不容易點著,但此時此刻,只得將就用。

    結果火摺子,孟帥坐上籃子,一點點下沉。

    雖然深度越深,最後一絲光亮也湮沒了。孟帥只聽到井壁上時有時無的滴水聲,除此之外,萬籟俱寂。

    他閉上眼睛,放緩了呼吸,內力搬運大周天。

    孟帥敢獨自下來,自然是有倚仗。

    根據他這幾個月在異界生活的經驗,這裡並不是仙狐鬼怪橫行的世界,也沒聽說過什麼妖獸——水思歸說的那些不算。因此他有八分把握,下一個豎井,大概不會遇到什麼野怪。

    那麼最可慮的,就是地底本身有的穢氣、霧障之類的對人類有害的東西。而這些東西,孟帥比一般人更有抵抗力,因為他有龜息功。

    龜息功的斂息術,已經能收攝呼吸,將呼吸的頻率降到最低,只是停止了體外活動,減少消耗。水息術就更進一步,本質上是內呼吸的形成,在體內自成循環,不假外務,雖然還做不到完全隔絕外界的氣息,但也能在封閉中安全度過幾個時辰,那個時候,他應該已經走出了這個通道。

    黑暗之中,只聽咚的一聲,籃子停止了下落。

    底下是乾的,沒有水,濕氣也不大,看來地道只說比較靠譜。

    孟帥屏住呼吸,扥了三下繩子,然後慢慢向前走去。

    還沒走出幾步,只聽忽的一聲,背後那個籃子猛地上提,眨眼之間,就消失在黑暗之中。

    孟帥只覺得汗毛倒豎,毛骨悚然——沒了籃子,這就等於把他的後路斷了!

    難道他猜錯了,榮令其一開始就不懷好意,把他扔下來,只為了處理掉?

    這也說不通啊。

    不說他與榮令其如何遠日無怨,近日無仇。就從策略上來講,也不該將他一個人放下來……

    怎麼也得把小末跟他一起放下來吧?

    想到這裡,孟帥心陡然提起——籃子上去了,下面下來的可能是小末。小末是不會防備什麼樣的,兩人同時落在井下,榮令其在上面把繩子一割,那便如何?

    不寒而慄。

    孟帥正自胡思亂想,突然感到一股寒意襲來,打了個機靈。

    那不是他嚇得,而是真的——

    起風了。

    冷風從身旁吹過,吹得他衣角飄了起來,孟帥往旁邊看了一眼,心中篤定下來。

    有風吹過,說明地下的空氣是流動的,不但很可能有出口,而且有毒害氣體的可能性也降低了,他的安全性大大增加。

    還是他太疑神疑鬼了,人在空曠黑暗的地方,就容易胡思亂想,孟帥也不例外。

    打亮火摺子,孟帥仔細打量周圍。

    整個豎井,是由一塊塊光滑的石頭壘成,打磨的滑不留手,幾乎連石縫都看不出來,向來是為了防止有人攀登或者滑下。而豎井下面形成了一個略大些的石室,正正方方,除了角落裡不可避免的滲水之外,並沒有其他的痕跡。

    王旁邊看去,孟帥看到了右首一個橫洞,洞口窄小,堪堪足夠一人側身而過,陣陣陰冷的風從中吹出,吹得火苗一顫一顫,想必就是密道入口。

    正要再進一步,孟帥突然聽到一陣吱呀呀的聲音。

    老鼠?

    猛然回頭,孟帥才發現自己想差了,聲音的來處是豎井——又有一個籃子墜了下來。

    又下來一個?

    怎麼這麼快?

    他這個探路的人,還什麼信息都沒法出去呢。

    不等他懷疑,籃子咚的一聲,落在地上。

    孟帥皺眉,道:「小末?」

    籃子中有人長身而起,從身高看來,不是小末。

    孟帥更是心奇,舉高了火摺子,果然見到來的人是榮令其。

    孟帥乾笑了一聲,道:「你也下來了?我這還沒怎麼樣呢?」

    榮令其的臉在星點的火光中映照的頗為奇怪,他並沒有回答孟帥問候的意思,自行跨出籃子,在石壁上一按,咔嚓一聲——

    拴住籃子的四根繩子,同時截斷,籃子受力,無聲無息的委頓在地上,從一個維繫生命的寶貝,變成了一個死物。

    孟帥怔了一下,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突然叫道:「你幹嘛呢?你把後路斷了?」

    榮令其搖搖晃晃走進橫洞,道:「你進來。」手緩緩地舉起。

    孟帥下意識的跟上去,鑽進洞中,道:「你要……」話音未落,只聽轟的一聲。

    巨大的響聲震得他一瞬間失聰,就覺得天旋地轉,腳下土地都在震顫,這種動靜唯有大地震的時候可比。他手中的火摺子被震得飛了出去,四周登時一片漆黑。

    黑暗中,他只覺得細小的微粒濺射在臉上,掛的生疼。

    又地震了?

    孟帥心中顫慄,慢慢靠向牆壁,好像只有牆的支撐,才能讓他感覺到踏實。

    倏地,一絲火苗亮起。

    火光中,榮令其的臉比適才更詭異了。

    孟帥道:「剛剛怎麼啦?」聲音不自覺的出現了一絲嘶啞。

    榮令其冷冷的將火光伸向身側,火光映照下,剛剛出口的橫洞已經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被巨大塊石填死的石牆。

    孟帥只覺得心頭堵得慌,道:「你……把豎井填死了?」

    榮令其道:「不填死,等著人追下來麼?先祖設計的時候,用來填井的都是方圓丈餘的巨石,從上到下就一根石柱,挖都挖不開。除非是用火藥或者請來封印師,用大力開山印硬開,不然誰也奈何不得。」

    孟帥心頭不是滋味,突然道:「小末呢?小末還沒下來。」

    榮令其道:「嗯。」

    孟帥氣道:「你嗯是什麼意思,為什麼把她撇下?」

    榮令其淡淡道:「我什麼時候說要帶她走了?」

    孟帥一時噎住,這才想起,從始至終,榮令其僅僅表達了可以帶他出去的意思,至於小末,他是提都沒提的,所以現在將小末一人扔在上面,似乎也順理成章。

    然而即使如此,孟帥心中還是堵得慌,道:「幹嘛要分的這麼清楚?一共不就咱們三個人麼?帶她下來只是舉手之勞,卻勝造七級浮屠,何樂而不為啊?說到底,她姓榮啊。」

    榮令其神色微跳,露出了一絲猙獰,道:「是姓榮,不是姓榮的,還找不到這裡呢。姓榮的殺姓榮的,分外狠些。我身上最深的一道傷口,是我嫡親的叔叔留下來的。你來說說,你們這群姓榮的堵在我祖父的老宅,是為什麼來的?」

    他一隻手支持著牆壁,語氣帶了幾分被背叛後積蓄的恨意,直直的盯著孟帥。

    孟帥又是無言以對,說到底,雖然一筆寫不出兩個榮字,但那邊確實是為了搶榮令其的東西而來,是敵非友,就算小末,也是其中的一份子。榮令其別說拋棄她,就是殺了她也不算是錯。

    可是……

    孟帥苦笑道:「小末還什麼都不懂,也不算是……」

    榮令其道:「倘若她懂事,我說不定還願意帶她下來。姓榮的,第一要有一顆良心,若是沒有,退一步,有一肚子智計也還罷了,倘若智計也沒有,那最少還要有一副膽量。這些都沒有,你讓我拿什麼去忍她?」

    孟帥被他噎的無奈了,本來一肚子不滿,又覺得沒有發作的理由,只道:「兄弟……好歹她也是個妹子……」

    榮令其道:「是你親妹子?」

    孟帥搖搖手,道:「不是。」心道:你眼睛長哪去了?沒看她比我大嗎?

    榮令其背轉過身,道:「就是你親妹子又如何?就是我的親兄弟姐妹,又談得上什麼可靠?你的天份也不過略好,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天才。看在你年紀小,造就的餘地大,榮家又實在是無人,我放你一線生機。你若不要,就在這裡等死吧。」說著扶著牆壁,拖著受傷的腳步,一步步向隧道深處走去。

    孟帥望著他雖然艱難,但仍挺得筆直的背脊,倒也生出一絲欽佩。他心中也知事已至此,無可挽回,還是且顧自家為好。當下順著他高舉的火光留下的路標,一路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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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三 地底行

    通道內一片死寂,只餘下兩人的腳步聲。

    孟帥的腳步比起不會武功的人顯得輕些,但遠不如那些輕功在身的人物,包括受了重傷的榮令其。

    榮令其的喘氣聲短而急促,顯得受了不輕的傷,但腳下的腳步聲仍然輕不可聞,只是他似乎有一隻腳受了傷,落地時有微妙的差別。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榮令其突然開口道:「你叫什麼名字?」

    孟帥脫口而出道:「孟帥。」

    榮令其道:「孟帥,你是家裡的老大麼?」

    孟帥心道:什麼和什麼,跟我是老大有什麼關係?當下胡亂答道:「是啊。」反正他叫孟帥這個名字的時候確實是老大,也是獨生子。

    榮令其道:「孟帥,你讀過書麼?」

    孟帥回答道:「讀過幾本。」

    榮令其道:「那你可知道,如今的世界,是何人天下?」

    孟帥這才摸到一點脈絡,道:「大概是……大齊的天下?」

    榮令其大怒,轉過身來怒喝道:「什麼大概?四百年來,九州哪一寸土地,不是我大齊的天下?你吃著大齊的米,喝著大齊的水長大,竟然說出這樣大逆不道的話來,何等可恥?」

    孟帥摸了摸鼻子,道:「好吧。」

    一聽榮令其的口氣,孟帥就知道他的立場,這等信念堅定的人物,一般言語說不通,不惹他就是。

    不過大齊已經立國四百年了?那還真了不起,從中國歷史上來看,最強盛的王朝生命力也就不到三百年,加起來四百年的兩漢中間斷過一次,相當於從頭來過。

    怪不得……要亡啊。

    是它的壽命到了吧。

    榮令其在黑暗之中,看不清孟帥的表情,只是他憤怒過後,自己也覺得一陣無力,道:「只是,現在國家偶有小厄……」

    說到這裡,他終於無法自欺欺人,狠狠的一拳打在牆上,喝道:「都是那群亂臣賊子的錯!好好的一個國家,竟給他們禍亂成這個樣子。」

    孟帥攤手,這些大事他一點也不熟,鐘少軒很少講起,水思歸就不說了,至於其他市井傳言,大概跟「皇上坐著金馬桶」差不多。

    榮令其道:「你年紀還小,我跟你說這些忠君愛國的大道理,你也不懂。但你要知道,君王如樹幹,我等如枝葉。亂臣賊子如書上寄生的蔓藤。蔓藤肆虐,樹幹會枯萎。枝葉又如何能夠生存?」

    孟帥道:「所以只有讓枝葉枯萎救樹幹,沒有讓樹幹枯萎救枝葉?」

    榮令其語氣中露出幾分驚喜道:「你能懂得這個道理嗎?」

    孟帥心道:我懂個屁,只是順著你說罷了。

    榮令其道:「蔓藤與樹木,早是不共戴天的情勢,我等若不能剷除瘋狂肆虐的蔓藤,樹木枯萎迫在眉睫。」

    孟帥道:「那若是那些蔓藤本是樹中長出來的呢?把蔓藤抽掉,樹幹就空了,還不是要枯死?」

    榮令其怒道:「你……你說……」

    過了一會兒,榮令其苦澀道:「你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外面不熟,就是王畿四州之中,也有無數作亂的賊子。當年的四大柱國,現在也各懷異心。連皇室都有人覬覦大寶,何況那些貴戚。外面國賊再多,總還有抵禦的辦法,但若是自己人早就殺了起來,比外面還凶狠,那就真的無可救藥了。惠王和壽王兩個……已經廝殺起來了……」

    孟帥心道:該到了連根拔起的時候了吧。週期論是這麼說的。

    榮令其沉默良久,突然放聲大笑。笑聲迴蕩在漆黑的夜色中,不絕於耳。

    孟帥忍不住道:「別這樣,你冷靜點,有什麼可笑的?」

    榮令其笑道:「我為何不笑?國難當頭,群寇並起。我本一芸芸一勇匹夫,一無驚天徹地的力量,二無覆雨翻雲的智慧,空有一腔熱血,都不知往哪裡拋灑。如今我雖仍一無足取,卻也掌握一件舉世矚目的底牌,雖未必能力挽狂瀾,用得好了,卻也能為我朝偷得一線生機。如此引得群賊紛紛側目,後面綴了不知多少惡犬,連族親都因此反目,倒讓我這小人物受寵若驚了。」

    他背轉過身,一字一頓道:「天若予我,我也博得個青史留名。天若不與,我死在群賊亂刃之下,也能見我列祖列宗。」

    「即使我死了,天下第二個,第三個匹夫,我們的血不流盡,大齊不會滅亡的。」

    他說完,高舉著火種,緩緩黑暗中走去。

    孟帥怔住,良久,加快腳步跟了上去。

    剛才,他也心生敬意——不管認同不認同,如果有人能做到他永遠也做不到的事,必然讓他心懷敬意,而不是惡意。能將一般人最珍視的性命拋開的人,總有一種支持的力量,是別人不能體會的。

    話又說回來,不知是不是他太過惡意的揣測,他總覺得榮令其的忠義之心,也不那麼純粹。

    忠君愛國需要理由嗎?

    不需要嗎?

    如果是傳統的仁人志士,會說:不需要。

    那是刻在骨子裡的信念,都不用解釋。

    但榮令其會解釋,還給他講了近乎涉及利害關係論的大樹理論,這是不是也說明榮令其對忠君救國並非發自內心的相信,而只是被說服了?被另外一個人用這種關係到切身利害的理由說服了?

    罷了,苛求而已。

    本身不信仰,卻苛求別人的信仰純淨無垢,彷彿對方只要有一點不大義,就必然懷揣比自己更低劣的人品,從而產生優越感,那是什麼樣的精神病?

    再想下去,不免落入「陰謀論」的窠臼,成了渾身散發著懷疑論的陰暗小人。

    孟帥不再多想,默默地跟了上去。

    密道悠長,正如榮令其說的,要通往城外的密道,至少要有兩公里長,這還得密道沒修錯方向,走最短的路。

    而兩公里的黑暗,緊靠一點燈火照亮,給人的心理壓力,是非常大的。

    孟帥給自己數著步數,一直數到五千出頭,才聽榮令其道:「到了。」

    但見一道懸梯直直向上,掛在天花板上。

    榮令其腿腳不便,對孟帥道:「你先上去,爬到最頂端,上面有一個洞口,裡面有一面鏡子,能看到外面。你先觀察外面有沒有人,若是沒人,再轉機括。」

    孟帥答應了,蹭蹭蹭爬上去,果見一個碗口大的小洞,仰頭看去。

    過了良久,榮令其不見孟帥下來,問道:「怎麼了?可是外面有人?」

    孟帥回過頭,道:「倒也沒人。」

    榮令其不耐道:「那你還不開門?」

    孟帥道:「我不敢開,因為外面什麼也看不見。」

    榮令其吃了一驚,尋思道:「難道說……有人把鏡子摘下來了?」

    孟帥道:「不,是把出口堵了。」

    兩人重新回到地道下面,對視一眼,孟帥臉色難看,道:「剛剛你若不把活路堵死,咱們還能退回去。我家鄉有一句話——不作死就不會死。」

    榮令其哼了一聲,道:「離死還遠著呢,你以為我會死在這裡?」他轉過身,道,「這密道不只有一個出口。」

    果然,對面角落裡還有一個出口。

    不過,比起通道來說,這個出口顯得太不規則了些,與其說是出口,更像是牆壁被打漏,出現了一個破洞,堪堪容一個人爬進爬出而已。

    孟帥質疑道:「這個出口是修出來的麼?後面有什麼妖魔鬼怪麼?」

    榮令其道:「這地道本不是我們自己修的,是請一位工匠大師幫忙修得。那工匠曾經主持修過先皇的陵寢。」

    孟帥道:「現在已經被殺了吧。」聽說修皇陵的工匠都會死。

    榮令其,面色微微一沉,道:「我也不知道。不過他挖通了這裡之後,說到此地和一個先朝大人物的墓道相連接。本來驚擾了先輩的安寧,應該填起來。但他考察之後,發現這一段墓道本是荒廢的,不通往墓室,反而連通另一處地面,有可能是當初的工匠私自挖通的,留下來做個備用也可。因此就沒填上。」

    孟帥鬆了一口氣,道:「那就好,不至於困死在此地。」

    榮令其哼道:「我說過,我是不會死的。至少不會死在這裡。」他側下身,轉身鑽入密道之中。

    兩人再次進行著艱難的歷程,這一道密道和剛才的完全不同,又小又窄,也沒鋪石板,看起來和鼴鼠挖的隧洞沒什麼區別,彎彎曲曲看不見盡頭。

    兩人開始還貓腰弓身行進,到得後來,隧道的高度完全不夠用,只好四肢著地爬行。孟帥心中冒出一個念頭:就算是一流高手,遇到這樣的土洞,他鑽是不鑽?譬如水思歸,很難想像他這樣的人去鑽耗子洞的狼狽。

    但無論如何,這一路畢竟沒有遇到人怎麼也鑽不過的坎兒,想來這個通道原本就是為了走人的。孟帥年幼,身形還小,一路上行的頗有富裕。

    這一次行得天昏地暗,不知方向何處,但一直到腰酸背疼,怕不過了幾個時辰。孟帥暗自計算,只怕有十里路,從直線距離來算,都快到瓜陵渡了。

    若是一抬頭從瓜陵渡出去,那敢情好,他也有好幾個月沒回去了。

    行著,行著,榮令其終於啞聲道:「看見出路了。」他雖然有傷在身,但毅力很是驚人,一路上竟沒有稍作歇息,孟帥幾次想休息,看他如此,都沒有吭聲。

    孟帥長鬆了口氣,道:「看見出口的門了?」

    榮令其道:「沒有門,有一眼天光。」

    孟帥更是大喜,有天光就是有暢通的出口,這下至少不會被困住了,道:「那趕緊出去吧。」

    榮令其突然喝道:「噤聲。」

    兩人同時閉上嘴,地道內安靜地一根針都能聽到。

    這時候,才能聽到嘈雜的人聲,從洞外傳來。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0
四十四 雌雄盜

    沙陀口,口內口外商路交匯之地,咆哮的大河繞城而過,筆直的官道橫貫城牆。

    然而即使沙陀口是如此重要的大鎮,畢竟身處西涼荒僻之地。離開沙陀口城牆不過數里,已經露出荒蕪之色,離城二十里,就是完完全全的荒郊野地。在城外除了幾個重要的渡口,並無繁榮的鄉鎮。

    離城三十里。

    迎著黎明的第一縷晨曦,一隊人馬順著官道行來。

    那隊人馬乍一看,就像是一般運貨的車子,車是最普通的貨運馬車,四匹馬拉的大長板車上,賺的都是大麻袋,不是穀子就是稻草。趕車的人一頭汗水,衣著簡陋,就像一群力巴車伕。這樣一隊車,就是路過山寨,都沒人願意搶,何況還是官道。

    然後就在這時,只聽上方忽的一聲,一隻響箭衝天而起。

    最前頭趕車的見了,眉頭一皺,揮揮手,車隊停下。那人一伸手,從車裡拽出五桿大旗。

    這五桿大旗有紅有白,有的是威風凜凜的獅子,有的是高高壯壯的駱駝,顏色不一,但做的都是華麗精緻。

    就見前方轉彎處,出現兩個人影,晨曦中,身形十分模糊,只能看出兩人都騎著高頭大馬,一左一右,卡出了官路的要道。

    那人一見兩個身影,就是一皺眉,他身後的漢子道:「老大,一個穿青,騎著黑馬,一個穿紅,騎著棗紅馬,難不成是?」

    那領頭人哼道:「越來越囂張了,雌雄雙盜欺到沙陀口外了。這不是欺負咱們沙陀口沒人麼?」雖然如此,但還是揚聲道:「兩位請了。」

    那騎著青馬的青衣漢子策馬向前,冷然道:「人過去,藥材留下。」

    那領頭人臉色一沉,道:「是雌雄雙俠賢伉儷麼?」此二人本是沙陀口外有名的大盜,叫做雌雄雙煞,但當面叫著好聽,要叫雌雄雙俠。

    那青衣漢子道:「我數十個數,低著頭從後面退走,可保性命。不然一起殺了,管殺不管埋。」

    那領頭人臉色越發難看,但還是揮手止住身後人的騷動,道:「賢伉儷既然知道這次運的是藥材,當然就知道這藥材是給郭家藥仙會用的。當然,我知道你要是有心給郭家的面子,早就不出來了。可是你來看——」

    他伸手,將五把旗子一起舉起,道:「這是五家旗子。郭家、于氏、沙陀幫、快馬幫、雪山鏢局。這批貨是五家聯保。這五家之中,難道就沒有一家能讓您賣個面子麼?橫豎這幾車藥材,您二位根本也帶不走。不如大家交個朋友。我等願意出白銀百兩,買二位高抬貴手。」

    那青衣漢子突然開口道:「十個數已完。死吧!」一聲大喝,突然雙腳一蹬,青馬化作離弦的箭往前飛奔。

    那領頭人喝道:「不好。」抽出刀來。

    那青馬來得太快,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就到了身前,人借馬力,馬借人力,一道白光閃過,呼的一聲,一個人頭飛起。

    鮮血四濺。

    這一下是偷襲之功,並非那青衣漢子武功如何超絕,但馬快手黑,竟勢如破竹。眾人吃了一驚,一起圍了上來。

    那青衣漢子一提韁繩,青馬人立而起,登時將迎面來的人踢飛,收馬迴圈,竟毫髮無損的退了回去。

    就聽有人嬌叱道:「哪兒去?」

    但聽一陣嗖嗖嗖的聲音,眾人還沒看出什麼東西,那駿馬突然稀溜溜一聲大叫,馬失前蹄,跌了下來,那青衣漢子倒翻一個滾翻,從旁邊滾落,沒被馬壓住。

    這時天空兀自濛濛亮,那青衣漢子掃了一眼,看不出所以然來,再退一步,突然目光一閃,道:「沒想到你們這裡還有暗器高手。」

    他冷笑一聲,道:「難道你們有高手,我就沒有麼?」

    話音未落,只聽嗖的一聲,一隻利箭劃破黎明的夜空。

    只是一支箭支,竟在空中發出了尖銳的嗚嗚聲,可見霸道。也許它並不隱蔽,但絕對力量十足!

    利箭所向,正是最後一輛車的車廂。

    砰!

    車廂中箭。四分五裂,一個人影登時飛出。

    一襲紅衣,一柄柳葉刀,翻翻滾滾向那青衣漢子飛來。

    眾人登時轟然歡呼,道:「三小姐。」

    那青衣漢子揮了一刀,兩人雙刀相交,發出「錚」的一聲脆響。那三小姐往後落下,露出一雙細長的鳳眼,正是郭家三小姐郭寶茶。只是這時她的慵懶之色已經不見,眼睛圓睜,更帶了幾分英氣,幾分果毅。

    郭寶茶冷聲道:「左隊東北,右隊西北,中路後退,我來戰他,你們包抄。」說著不再廢話,又是幾刀揮出。

    郭家刀法以沉重狠辣著稱,在郭寶茶這女子以柳葉刀使出來,卻是多了幾分輕靈,少了幾分凌厲,終究是退了一層。那青衣漢子卻是臂力沉重,刀法凶狠,實在出於郭寶茶之上。

    但郭寶茶人多。

    不但人多,郭寶茶一面打,還有心思指揮手下分路包抄,什麼時候擾亂,什麼時候突襲,哪一方該進,哪一方該退,井然有序,竟似個調度有方的女將軍。這一群武功不過爾爾的烏合之眾,在她指揮之下,居然發揮了偌大的效用,將那青衣漢子不知不覺中逼得施展不開。

    然後,那青衣漢子也不是一個人。

    他稍一分心,險些被砍中,連忙呼嘯一聲。

    嗖——轟!

    利箭又至!

    郭寶茶百忙之中,連忙低頭,利箭擦著她的發髻劃過,射入身後一人的頭,只聽砰地一聲,那人的腦袋如西瓜一樣爆了開來,濺的周圍一片鮮紅!

    嗖嗖——

    利箭接踵而來。

    每一箭射出,就是一個人的損傷,即使不被直接爆頭,這麼大的力氣,也是巨大的傷害,非死即殘。

    利箭其實射得並不快,遠不到連珠箭那般源源不斷的地步,更比不上軍隊的萬箭齊發壯觀。但郭寶茶手下的人也不是軍隊,他們畢竟是一群烏合之眾。在利箭的威脅下,心膽俱裂,哪還能按照吩咐行事?

    郭寶茶叱咤了幾聲,眼見不頂用,喝道:「先殺了那射箭的。後隊上去,左隊掩護,這裡交給我。」

    旁邊人巴不得這一聲,連忙半是遵命,半是逃跑,棄了她一窩蜂往那紅衣箭手那兒撲去。

    那紅衣人冷笑一聲,慢慢退步,一步一箭,一箭射中一人,卻能嚇跑十人,二十多人不過沖了幾步,就已成潰敗之勢。終於在那紅衣人再次彎弓搭箭時,大呼小叫,做鳥獸散,把郭寶茶獨自一個人剩在場中。

    郭寶茶見了,心中大怒,手中刀卻緩了,以自保為上,她也是千金嬌養,看重自己的性命更勝於財貨,自然打起了退堂鼓。

    那青衣漢子卻也看出她的意思,刀刀進逼,反而圈住了她的退路。

    那紅衣人慢慢退去,眼見周圍所有人都已經被逼得不敢向前,她也漸漸退到了山坡前。

    那青衣漢子突然大刀一揮,將郭寶茶逼到一角,半閃過身,露出一角空擋,大笑道:「家裡的,再補上一箭。」

    郭寶茶又驚又怒,一雙終年眯起的鳳眼,陡然睜開,露出一絲狠意,左手銀光燦然。

    那紅衣人馬已經退到山石壁前,倚著山壁,正在借力。那紅衣人一張鐵臂弓緩緩拉開,箭頭在晨曦中閃閃發光。

    突然……

    「嘶——」

    馬嘶聲長響,一頭神駿非凡的棗紅馬轟然倒下,紅衣人不如青衣漢子上次走運,竟被紅馬帶著滾倒在地,連翻滾幾次,撲倒在地。

    只見山壁上一塊岩石後面,露出一孔。岩石正在緩緩移開,從中鑽出一個人,身形矮小,竟是一個十二三歲的孩童。

    青衣漢子和郭寶茶同時愣住,但驚呆的原因卻是並不相同。

    那青衣漢子喊了一聲:「老三!」

    郭寶茶卻是盯著那孩子,低聲訝道:「竟然是這小子,哪裡來的?」

    那紅衣人摔得不輕,但身體素質本來不錯,反應很快,背部落地的一瞬間,立刻爬起,首先想到的是自家的兵刃,連敵人也顧不得,搖晃了兩步,來到那鐵弓之前,又坐倒下去,手兀自往那鐵弓上抓去。

    但有一隻腳突兀的擋在身前,擋住了抓住鐵弓的那隻手。

    那紅衣人抬起頭,但見那孩子衝自己一笑,驚呼一聲,往後便倒。

    那孩子一笑之後,飛快低頭將她落在地上的弓箭拿起,端起弓箭瞄準那人,那人大吃一驚,驚叫一聲,往後就爬,剛剛腿軟,這時生命被人威脅,竟然爬得不慢。

    那孩子啪的一聲,拉響弓弦,那人嚇得撲通一聲,徹底倒在地上。

    身後的孩子抖抖手,哈哈大笑,原來他剛剛伸手拉的,不過是一副空弦,那紅衣人太知道這神弓鐵箭的恐懼,只以為自己必死無疑,當場嚇得倒地。

    這可是名副其實的驚弓之鳥了。

    那孩子嚇到了一個,也知道乘勝追擊,衝過去補了一擊,將那紅衣人砸倒在地,徹底失去了行動能力,這才挽起弓箭,轉過身來。

    這時郭寶茶和那青衣漢子雖然還在交戰,卻也心不在焉,遠不如剛剛激烈,郭寶茶的壓力也不算大。

    那孩子看了,笑道:「郭三小姐,你退開了。我來幫你。」

    說著,他再次拉開弓,這回瞄準的,是那青衣漢子。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9-5-9 12:39 編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1
四十五 一把火

    那漢子臉色大變,大叫一聲,往後就跑。

    錚——

    弓弦一鬆,利箭離弦。

    嗖地一聲,那箭支擦過那漢子,射中了車裡的藥材。

    孟帥略微習過騎射,也會設連珠箭,但畢竟重心不在這裡,也有些日子不練了,哪能與剛才那紅衣人相比?這一箭堪堪擦過那漢子,已經不錯了。在他想來,這一箭不過是牽制,郭寶茶在下面尋機動手更容易些。

    就在這時,變故陡生!

    孟帥只覺得手上一熱,那弓身上出現了傷痕,緊接著竟嘩啦啦碎成一地。

    只聽砰地一聲,那漢子身子一顫,陡然從內到外冒出一團火焰,緊接著,整個人化為大火,火焰中,就聽他大聲慘叫,一聲慘叫未畢,已經成為一堆焦炭。

    而與此同時,插在藥材上的利箭也是如此,整個藥材從裡到外,呼呼焚燒,連著一輛大車帶著拉車的馬,統統燃燒起來。那幾輛大車為了防備敵人靠的很近,一輛燒著了,全部燒著,連著所有的車輛盡入火海。

    數車藥材,付之一炬!

    別說郭寶茶在旁邊看著面色大變,連忙退開,就是放箭的孟帥,也看的面如土色。

    這回的損失,真比劫匪劫一遍損失還大!

    雖然孟帥出手救人,也著實有功,但這等將對方的車隊毀於一旦,還不知要怎麼收場。

    不過一刻鐘功夫,那帶領藥材的馬隊,已經化為灰燼。

    郭寶茶一直在旁邊看著,先是震驚,然後神情變幻不定,突然放聲大笑。

    孟帥只道她怒極而笑,但聽笑意中暢快非常,似乎也不見得含著多少怒意,不由得猶疑不解,不知道她是什麼意思。

    郭寶茶笑過之後,幾步趕了過來,道:「你小子怎在這裡?」她本來和孟帥不過幾面之交,但現在經過一次歷險,倒也熟稔了不少。

    孟帥摸摸鼻子,尷尬道:「這個……嗯,碰巧路過。」他一攤手,看了看地下的碎弓,道:「這件事好奇怪。」

    郭寶茶也道:「今天這件事好古怪。小子,你是不是學了什麼法術,弄出這樣大的聲勢來?」

    孟帥舉手道:「我倒是想,可惜並沒有學過這樣的神通,也可能是某位大能在這一刻靈魂附體。」

    這時,榮令其正好從孔洞中出來,聽到這話,道:「這有什麼奇怪?子不語怪力亂神,不要胡言亂語。」

    孟帥也不生氣,道:「那你說是怎麼回事?」

    榮令其指了指腳下弓,道:「這是封印兵器。」

    孟帥道:「咦,這弓竟然是附魔……額,封印過的?」

    郭寶茶更是驚異,蹲下身來一塊塊撿起殘片,道:「竟然是封印兵器?我竟也有幸看見封印的兵器。剛剛那最後一下,就是封印的效果麼?」

    榮令其道:「這封印一直在發揮用處。你看那人射箭奇準奇快,固然是他弓箭術高明,其實也有封印的功勞。那長弓封印至少有兩道,一道應當是增加力道的,另一道就是最後著火的。想必是這道封印十分霸道,一箭射出,不但挨著就焚燒,這長弓也會自毀,是最後保命的手段。那人平時開弓,氣力要控制,不送到最後的封印處,你不知就裡,全力開弓,因此陰差陽錯,點燃了最後一道封印。」

    郭寶茶和孟帥同時道:「原來如此。」

    郭寶茶又道:「這位公子好厲害,竟然推測的如此清楚。」

    榮令其道:「封印兵器說穿了也就是那些手段,見得多了,自然認得。」

    郭寶茶心中更是驚奇,她是郭家女兒,從小錦衣玉食,更見過許多常人見不到的資源,但即使是她,也沒親眼見過封印的兵器。據說郭家有一把,那是她父親最寶貴的珍藏,向來秘不示人,她也無緣得見。這人竟然說自己見慣了封印的兵器,那是多大的口氣?倘若是真的,他又有多大的背景?

    因為被鎮住了,她反而不敢隨意套問,只道:「今天是上天眷顧。我們郭家這幾個月藥材的準備很是不順利,被雌雄雙煞劫下好幾次,這一次雖然一樣的沒保住藥材,但能殺了雌雄雙煞,也算是一場幸事。」

    孟帥奇道:「雌雄雙煞?」

    郭寶茶道:「正是雌雄雙煞。他們夫妻兩個,是涼州四大賊人之一,雖然只有兩個人,但來去如風,比千軍萬馬還厲害。我們郭家家大業大,卻也奈何不得他們。」

    孟帥道:「雌雄雙煞?是不是一男一女?」

    郭寶茶道:「是啊,是一對夫妻,男的用刀,女的用弓箭,一遠一近,相得益彰。」

    孟帥沉吟了一下,道:「你過來看。」

    當下,孟帥將郭寶茶帶到那紅衣人伏屍的地方,板過那人身子,道:「這是女的?」

    但見那紅衣人眉毛粗黑,骨骼粗大,更有喉結,分明是個男人,哪是什麼女子?

    郭寶茶一見之下,瞪大了眼睛,良久無聲。

    孟帥在旁邊道:「難道他們叫雌雄雙煞只是偽裝?其實都是男人?兩個男的結婚,在我們那也是有的,不想你們這裡也有這樣的風俗……」話沒說完,就被人一按,轉頭看時,卻是榮令其瞪著他,喝道:「不許胡扯。」

    正在這時,就聽有人叫道:「三小姐,三小姐!」

    原來那批四散潰逃的散兵游勇又轉了回來,見到郭寶茶無恙,一時心頭大喜,連馬隊憑空消失了也沒想到。

    郭寶茶見了他們,「嗯」了一聲,道:「你們來啦?過來,我有事找你們。」說著慢慢走過去。

    孟帥下意識的往前走,身子一動,扣在肩頭的手又是一緊,就聽榮令其道:「在這別動。」口氣極是嚴厲。

    孟帥不解其意,心道我本來也沒想過去,你著什麼急?

    郭寶茶恢復了懶洋洋的神色,將幾個人召集過來,道:「你們這一趟出來,雖然遇到了些波折,倒也平平安安到了這裡。」

    幾人面有尷尬之色,道:「全仗著三小姐。」

    郭寶茶道:「你們也有功勞麼,不愧是三哥調教出來的人,這一次也算有功勞,本姑娘論功行賞,這是些金子……」說著從腰囊之中摸出幾片金葉子。

    幾人臨陣脫逃,本以為必有重罰,但沒想到三小姐竟然還肯頒賞金子,不由得又驚又喜,紛紛躬身致謝。

    郭寶茶一手拿著金葉子,突然另一隻手抽出刀來,刷刷刷幾刀,將迎面幾人劈倒。

    還有一人被迎面砍了一刀,竟還不死,抹頭就跑,郭寶茶手指一揚,嗤嗤幾聲,一蓬鋼針射出,那人慘叫倒地,眼見不活了。

    這幾下兔起鶻落,利落無比,郭寶茶臉色不變,孟帥看得瞠目結舌,心中惡寒。過了一會兒,突然問道:「你早就知道了?」

    這句話卻是問榮令其。

    榮令其淡淡道:「那幾人臨陣背主,早就該死。況且那女人不是善茬。」

    孟帥不語。他兩世為人,也有些閱歷,前世也在社會上混過幾年,但他知道的那一套,都是和平年代人們的行事,對於這些武林人的心思手段,包括江湖上的現象,並不熟悉,這時見郭寶茶隨手殺人,心中又是反感又是忌憚。

    郭寶茶隨手還刀入鞘,道:「兩位,多謝相助了。」

    孟帥不免沒精打采,道:「罷了。也沒幫上什麼忙,我看還是添亂的居多。這一車藥材我賠給你。」心道趁著這個機會人貨兩訖,別跟這女人扯上關係。

    郭寶茶笑盈盈道:「啊喲,我這條性命還不值幾車藥材?我性命都是你救的,還說這樣見外的話……」

    說到這時,聽到背後微有異響,孟帥轉頭一看,見榮令其靠在坡上,滿頭是汗,臉色白的如同紙一般,眼見就要失去意識。

    郭寶茶道:「看你這位同伴身子虛弱,這裡離著我的一處別院不遠,去我那裡休息吧。」

    孟帥道:「怕是不方便吧?」

    從本心來講,他是不願意和郭寶茶扯上關係,但榮令其的身體未必能支持,孟帥也不十分拒絕,沒把話說死。

    郭寶茶笑眯眯道:「方便得很。說實話,你那位朋友現在到了沙陀口拋頭露面,那才真是不方便。」

    孟帥心中一跳,故作輕鬆的笑道:「還行吧,他傷勢有些重,不過沙陀口城裡有名醫,也能救治回來。」

    郭寶茶道:「那定要找個眼盲的大夫,那他就必定不會看過通緝令,也就不認識你這位朋友了。」

    孟帥心知她必定將榮令其認了出來,哼道:「被大夫舉報和被你舉報有什麼分別?還不如我自己去舉報,賞金便宜別人不如便宜我。」

    郭寶茶笑道:「你可真不識好人心,剛剛我為了你的朋友,把我屬下都滅了口,你還不知道我站在哪一邊?」

    孟帥鄙夷道:「這個人命別栽在我頭上。你剛剛在火海邊上大笑的時候,不就已經起了殺心了麼?那時候他可還沒出現呢。」

    郭寶茶嘖嘖幾聲,道:「你這個機靈鬼。那又是另外一件事,回頭跟你說。」

    孟帥怒道:「這些爛事你當我想知道?倒找錢我都不愛聽。」

    話雖如此,孟帥到底帶著榮令其跟著郭寶茶去了她的別院。 本帖最後由 spigyeh 於 2019-5-9 12:42 編輯

BloomCaVod 發表於 2015-11-27 17:12
四十六 不速客

    幽靜的小巷子裡,一輛馬車緩緩行進。

    馬車簾子一掀,一個瘦小個子走了下來,對旁邊的車伕道:「你先回去,晚上來接我。」那車伕答應了,自行掉頭退出。

    那小個子上前敲門,一個僕婦開了門,向外張望,那小個子道:「勞煩通稟主人,貓耳草主人前來拜訪。」

    那僕婦絲毫不懂,只道:「主人不在家。我可不管放人進來。」

    那小個子順勢一推門,閃身進了,道:「我知道他不在家,我在家裡等著他就是。」

    那僕婦不過是外面雇來的一般婦人,搓著手不知所措,眼睜睜看著那人進去。

    那人大搖大擺進了院子,果見前院無人,便在庭院中的石椅子上坐了。剛坐下,就見後院走出一人,一張圓圓地胖臉,一團和氣,好似個做生意的掌櫃的,就見他上下打量了那小個子一眼,道:「喲,客人到了。」

    那小個子笑著抱拳道:「原來是白先生,鐘小公子不在家麼?」

    那圓臉自然是百里曉,他在外面喝花酒化名姓白,知道的不是一個兩個,被人叫出來也不足為奇,當下哈哈一笑,道:「我們公子不在。這位姑娘裡面坐。」

    那小個子臉色微變,她擅長易容,這一次過來精心打扮成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就是平日裡常常見面的人也看不出破綻,卻被百里曉一口叫破,登時不知所措,過了一會兒,恢復神色道:「白先生好眼力,慕容佳拜服。可是小女子哪裡露出破綻?」

    百里曉當年號稱萬事通,江湖經驗何等豐富,見識何等廣博,慕容佳易容術不錯,但還瞞不過他,笑眯眯道:「也不算什麼破綻,其實我一直覺得王平齋的粉底要比柳蔭樓的好用,慕容姑娘下次可是試一試。」

    慕容佳道:「慚愧,原來是遇到了前輩。晚輩自不量力了。」她今日過來,早有目標,準備下滿腹說辭,這時開門便受挫折,知道對手厲害,心中的自信立刻消去許多,嚥下開頭的腹稿,準備再調整說辭。

    百里曉卻是不給她機會,又道:「郭三小姐好?」

    慕容佳露出笑容,道:「小姐好。唉,既然是先生看破了,借貴府一瓢清水,我先將化妝洗去,這般偽裝著實累得慌。」

    百里曉指著屋後的水缸道:「請便。」

    慕容佳自取了清水,卸下妝面,露出來原本顏色,走到百里曉面前,再次斂衽行禮,道:「小女郭門客卿慕容佳,見過先生。」

    百里曉打量她,見她素面朝天,容顏秀美,尤其一雙水汪汪的的眼睛,流波轉動,微笑道:「姑娘太客氣了,能得麗人光臨,蓬蓽生輝啊。」

    慕容佳之所以立刻洗盡妝面,一來為顯示坦蕩,二來趁著卸妝的時間思量對策,三來就是以相貌緩解對方戒心。她自負美貌,比郭寶茶有過之而無不及,想這白先生尋花問柳、夜夜不眠,自然是存心好色之人,見了自己的容貌,自然放下防備,自己的說辭也好下了。

    哪知還不等她開口,百里曉道:「姑娘定是來接你那位親信的,很好,我們等了好些時候了。快跟我來。」說著站起。

    慕容佳還不知道這件事,奇道:「什麼親信……」陡然想起一人,道:「是巧珍?」

    百里曉道:「我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是隔壁逃過來的。進來先報了郭三小姐的名號,我們公子一聽,那還了得,郭三小姐的人哪能怠慢了?趕緊親自安置了,就等你們過來接人。慕容佳姑娘大駕光臨,肯定是為了此事,這就跟我去吧。」

    慕容佳又自呆住。郭寶茶在郭寶蓮那裡有釘子的事她當然知道,而且還是她親自安排接頭的,可是這釘子是好不容易打進去的,自然是準備常用,或者關鍵時刻大用的。正因為此,她才要大力拉攏同在一條巷子裡的孟帥。但還沒正式說上話,那釘子自己跑出來了是怎麼回事?

    呆了一陣,慕容佳道:「難道是出了什麼事?」但緊接著她又想起另外一事,道:「這麼說來,我們的關係已經暴露了?」

    百里曉道:「我們有什麼關係?」

    慕容佳仔細思量,心道:如此說來,二小姐早就提防了我們,現在更是加倍提防,在這小巷子內外,不知道有她多少眼線,這幾位小姐,沒有一個是省油的燈。好在我為了謹慎,易容前來,不過既然來了,想要出去也沒那麼容易。這可要和他們家好好說了,若無此人配合,我出去說不定就有危險,我們小姐殺人不眨眼,二小姐只有更厲害,落入她的地盤,只怕會死的不明不白。

    當下嫣然一笑,道:「是沒什麼。乃是我家小姐的一些私事,將前輩和鐘公子扯了進來,實在是對不住之至。」說著再次斂衽行禮。她已看出百里曉知道的遠比自己想的為多,正所謂真佛面前不燒假香,索性坦坦蕩蕩說了出來,反而顯得磊落。

    百里曉見她坦率此事,心中略有好感,道:「我家公子是忠厚好人,看在你們小姐面上,已經替你們擋下,這就把她領回去吧。將來咱們就大道朝天,各走一邊了。」

    慕容佳道:「多謝。三小姐定有厚報。巧珍這丫頭沒有給貴府添麻煩吧?」

    百里曉道:「麻煩不說,今天你把她領回去,天大的麻煩也解了。」

    慕容佳見他水潑不進,不給自己下說辭的餘地,心中略感煩躁,笑道:「那請帶我去見她。」暗中道:為今之計,只好先見了巧珍,問出她擅自出逃的緣故再想對策。

    百里曉站起身來,道:「很好,這邊請。」說著推開大門。

    慕容佳愕然,道:「她去哪裡?」

    百里曉道:「我們公子吩咐將她妥善安置,決不能讓人發現了。我思來想去,這院子裡哪有什麼萬無一失的地方,還不如放在外面。」

    慕容佳道:「外面?你已經將她送出巷子了?啊,不,你說是隔壁?」

    百里曉走出小巷,到了對面一推門,大門應手而開,道:「你過來吧。」

    慕容佳心中疑惑,她早就對整條巷子做過盤查,這對門是一間空屋她當然知道,要是這家人把巧珍放在這裡,倒也算是隱藏的很巧妙。只是這樣一來,巧珍沒有人保護,豈不是一搜就能搜到?

    然而略一思忖,她就是已經知道道理,「是了。在他們看來,第一要緊的是解脫自己的干係,至於巧珍會不會被搜到,並不在意。說到底,又不是正式的盟友,他們自覺出手相助已經是人情,要是護不住也不算什麼大事。也是我們經營的時間太短,遇上這樣的變故,這一步棋算是下廢了。

    然而此時還有一處難處,這兩座宅子之間還有一段距離,她現在妝容卸了,怎能出門?但現在再次化妝,又太過繁瑣。好在自己只是卸了面妝,頭髮仍是梳成男髻,衣衫也沒換。衡量了兩邊的距離,垂下頭快步走過小巷,反手把門關上。

    她剛剛關上門,最裡面郭寶蓮家的宅邸打開門,郭寶蓮一身勁裝帶著嬤嬤和侍女走了出來。

    那嬤嬤道:「小姐,這下你看清楚了吧?那小子和那邊兒果然是一夥兒的。雖然不知道今天來的是誰的屬下,但包藏禍心,總是不錯的。咱們近日就將他們一網打盡。」

    郭寶蓮嗯了一聲,道:「且慢,你們先退下。」

    那嬤嬤道:「小姐,那邊是怎麼逼迫您的,您都忘了?難道還要心軟不成?」

    郭寶蓮道:「一來這封印師的事情,我還有些疑慮。二來我有一個新的思路。」

    兩人進了院子,但見滿目荒涼,真正是個破敗的院子。慕容佳以袖掩口,暗道:巧珍被藏在這裡,想來是吃了不少苦頭了。

    百里曉推門進了後院,在後院一間耳房的床上,找到了那位巧珍。

    正如慕容佳所想,那巧珍倒在床上,人事不省,臉色蒼白,身下只有稻草鋪墊。看來已經躺了有一段時間。

    慕容佳上前扶住她,略一搭脈,就知道不過是給封閉了穴道,其餘不過虛弱而已。當下給她推宮過穴,沒料到推拿幾次,始終沒有效果,偏頭看了一眼百里曉,暗道:此人的手法很厲害,定然來歷不俗。他這是給我警告,叫我休要小覷了他們,還是要我開口求他,欠下人情?可你也小看了我姓慕容的。

    當下並指如刀,飛快的顫動了幾下,在巧珍的脊背上劃過,就聽巧珍「哦」了一聲,清醒了過來。

    百里曉看了她的手法,目光微微一挑,心道:原來是他們家,慕容家難得還有人存世,這下可給我抓到一條大魚。

    巧珍驚醒,立刻坐起,一眼看見慕容佳,叫道:「慕容姑娘救我。」說著跪下抱著她大哭起來。

    慕容佳拍拍她,道:「好啦,咱們回家吧。」

    巧珍道:「我要見小姐,有大事稟告。不,告訴你也行,我有大事要告訴你。」

    慕容佳止住她,道:「慢來。不著急,咱們回去再說。」

    巧珍欲言又止,道:「是。」剛剛站起身,只聽咯噔一響。

    三人同時一驚,回頭看去,卻見發出聲音的不是別的,乃是巧珍睡過的床板。

    慕容佳還道是巧珍不小心搖晃了床,道:「沒事,咱們……」

    一句話沒說完,只聽又是咯噔一聲,那床板突然整個翻了過來,露出一人多長一個大洞。

    在三人驚異的眼光中,一個人從洞中爬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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