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代神醫在明朝(原名:醫匡九合) 作者:影山紅(已完結)

 
九臉龍王 2015-12-4 15:5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625020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4 23:44
第十章 回陽
   

    張力剛剛入手號脈,心裡就咯登一下,李大人的手腕果真是初按之下毫無脈搏跳動!

    張力隨後又加了幾分指力,手指都快按到李大人的筋骨之處時,終於才感覺到了一絲微若殘風般的脈動!

    嘶——張力倒吸一口涼氣,這脈搏也太微弱了,李大人果真命懸一線!

    不行!必須馬上用金針搶救昏迷不醒的李大人,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張力轉頭看向劉知行:「劉先生,趕快派人去取我屋中金針來一用!」

    「狂妄!」一聲尖細的聲音穿透廳堂,眾人目光從張力身上轉移到出聲之人,卻正是滿臉通紅,鬚髮皆張的紀郎中!

    紀郎中氣得渾身發抖:「老夫行醫三十年,也不敢輕易動那金針之術,更何況還是這等危急關頭!你這乳臭未乾的小子竟敢放肆!」

    紀郎中盯著張力,一字一句道:「狂妄小子,你可知道,庸醫殺人是要掉腦袋的!何況還是堂堂的知府李大人!」

    張力一楞,我去,好大一張虎皮,沒有金剛鑽,不攬瓷器活,唬老子呢!

    原本廳中眾人見劉倫默許這小郎中號脈,還不便反對,現在紀郎中這麼一說,立刻群情洶湧起來!

    「小子!你不要腦袋了!」

    「劉大人,這狂妄小子掉腦袋事小,耽誤救治李大人你可吃罪不起啊!」

    「紀郎中是府城醫術第一的老郎中,我看紀郎中說的有理!這黃口小兒懂得什麼金針之術?劉大人三思啊!」

    「下官略通醫術,紀郎中說得對!金針神技,沒有幾十年的行醫經驗,哪個郎中敢輕易使用?!」

    ……

    張力心裡也來了氣,大吼一聲:「李大人有脈搏!只是脈象深伏,是伏脈!」

    此言一出,大廳內頓時鴉雀無聲!

    紀郎中不信,上前一步抓起了李大人的手腕,細細號脈之下,登時眉頭深鎖!

    廳裡眾人個個俱是會察言觀色之人,沒這點本事就別想做官了:這紀郎中一言不發,莫非果真如那小郎中所言,李大人還有脈搏?!

    張力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對劉知行道:「有勞劉先生,請叫人去我房中將金針取來。」

    劉先生連連點頭,立刻差人前去取金針。

    金針很快就取來了,張力取出金針,撩起了李大人的官袍,一針扎進了關元穴中!

    這關元穴乃是位於臍下三寸之處,扎進了金針之後,張力便開始捻轉運針起來。

    只約摸半刻鐘功夫,李大人突然「啊」地大叫一聲,竟是已經醒來!

    眼見李大人醒了過來,大廳中不知誰高叫了一聲:「好!」

    「李大人……醒來了!」劉倫話語中帶著顫抖,顯然激動得無法自已。

    大廳之中眾人俱是官宦,又都有些見識,此刻卻也被張力這一針回陽之術所懾服,竟是競相擊掌相賀!

    「神醫!真是神醫啊!」

    「這小神醫是何方神聖?小小一枚金針竟然有起死回生之效?!」

    「劉大人好手段!劉大人府中居然有這等神醫,下官真是眼紅得很吶!」

    「等等,下官也略通岐黃之術,小神醫這一針所刺穴道,為何從沒見過?!」

    「啊——這,這莫不是早已失傳了的那宋朝的金針回陽之術?」

    「什麼?宋朝醫學昌明,金針之技冠絕古今!不過當年金人南下,記載金針神技的書籍不是都毀在靖康之難中了麼?!」

    「乖乖,了不得!一針就能起死回生,果真是宋朝的金針回陽之術啊!」

    ……

    紀郎中臉上火辣辣的刺痛,不經意間腳步連連倒退,真是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張力也不管他,見李大人醒轉,附在李大人耳邊輕輕說了幾句話。

    眾人眼光都聚集在此,腳步也不由自主地往前邁出幾分,卻終究聽不見張力到底說的什麼。

    只見張力這幾句話說得李大人連連頷首,李大人嘴唇也動了動,靠得最近的張力立刻點頭應諾。

    張力看著神情呆滯的紀郎中,雙手一背,冷笑道:「你這庸醫,連脈都把不准,用那『羌活勝濕湯』散熱不當,致使李大人虛陽外浮,汗出不止,進而昏厥!若再不施救,李大人命當休矣!」

    紀郎中頭上冷汗淋漓,雙腿直打哆嗦。

    張力見紀郎中這副熊樣,還不解恨,淡淡地從嘴中回敬了幾個字:「依大明律,庸醫故殺人者——斬!」

    一聽此言,紀郎中撲通一聲,癱倒在地!

    紀郎中彭彭彭地叩起頭來:「……小神醫饒命,小神醫饒命!眾位大人饒命啊!」

    張力不出聲,眾人也不知道他剛才跟李大人說的是什麼話,估摸著這是李大人的意思,誰又敢輕易出言?!

    彭彭彭——,紀郎中磕頭磕得滿地是血,那血沫子都飛濺到不少人身上,引得眾人一陣躲避。

    張力只覺胸中惡氣已出,這才開口道:「李大人念你是醫術不精,饒你一條小命。借你一百個膽子,你也不敢故意殺人,死罪可免,活罪難饒!」

    廳中眾人一聽此言,一陣喧嘩——果然,果然是得了李大人的默許,這小神醫,真真了得!

    張力轉頭對劉知行道:「李大人的意思,將這庸醫重打三十大板,趕出門去!」

    劉知行一聽是李大人的意思,哪敢違抗分毫,立馬叫了幾個僕役家丁,將那紀郎中架出廳堂,痛打板子去!

    張力起身,整了整衣裳,隨後對劉倫一揖,道:「劉大人,李大人讓您清場,這廳堂之中,只留些僕役就是了!」

    劉倫身子一震,連忙道:「好!好!」隨後對廳中眾官員一抱拳:「李大人身體抱恙,諸位大人稍稍迴避一二,劉倫在此給諸位大人賠罪了!」

    廳中眾人俱是登州府的官員,這知府李大人是頂頭上司,李大人默許之事,誰敢不尊,更何況還不得給劉倫幾分薄面麼?

    眾人都點頭稱是,依次散去。

    每個人出廳堂時,都忍不住回頭看向張力:真想知道這小神醫是用何等手段,才將李大人救活啊!

    廳中只剩下劉倫父子,以及三五個等著給張力打下手的丫鬟雜役而已。

    張力又運針片刻,李大人眼神漸漸有了光彩,身上虛汗也少了許多。

    張力道:「李大人,你感覺怎麼樣?」

    李大人點點頭:「小……小神醫,老夫頭腦還算清醒,只是感覺胸悶氣緊,渾身無力……」

    張力將李大人關元穴中的金針取出,道:「這一針只為逆天回陽,李大人既然已經醒來了,就不可再用,否則會有麻煩!」

    李大人被唬得一愣一愣的,連連點頭。

    張力掃了一眼廳中這幾人,有些神秘地道:「李大人,你這病因是腎陽虛……」

    此言一出,劉倫和劉知行皆是低首垂立,彷彿什麼也沒聽見一樣。

    李大人略略有些尷尬,但很快又恢復常態:「小神醫但講無妨。劉大人乃是我同年,向來是老成持重之人……」

    同年乃是指在同一年同一科的科舉考試中,一起進士及第之人。

    明末這官場之中,同年、師生、同鄉那都是最最過硬的關係網。朝堂之上選人派官不問才學,只問派系,所以後世便有「明朝亡於黨爭」之說。可見這同年的關係,有時候比親爹還要親。

    原因很簡單,親爹沒法讓你陞官,但同年可以。

    張力點點頭,道:「好,請恕在下冒昧了。剛才在下一直沒有辯證李大人的病因,主要是因為李大人這是腎虛,不方便在眾人面前明言。」

    李大人微微頷首道:「小神醫果真曉事,給老夫在下屬面前存了幾分臉面。」

    張力接著道:「大人唇淡面白,舌淡苔白,脈沉且遲,都是腎陽虛的症狀。」

    劉知行有些不解:「確是如此的話,想那紀郎中也是個老郎中了,為何辯證不出呢?」

    張力輕輕搖頭,面露自信之色:「他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哦?」在場幾人眼裡都充滿了疑惑。

    張力淡淡一笑:「李大人頭痛發熱,只是表象。而紀郎中卻把這些當成病因,只治標,不治本,結果險些壞了大事!」

    眾人一臉驚訝,都急切地想聽張力繼續說下去。

    張力接著道:「行醫最忌頭痛醫頭,腳痛醫腳。李大人頭痛,這症狀可由很多原因引起,必須小心辯證。而李大人發熱,是因為大人陽虛已久,精神不佳,今日多飲了幾杯酒加上廳內人多嘈雜,才有發熱的症狀。」

    劉知行道:「那紀郎中所開的『羌活勝濕湯』有什麼不妥?」

    張力道:「『羌活勝濕湯』對著李大人的犯病時的表象,初看之下確實沒有什麼不妥,但壞就壞在這散熱之上!」

    眾人疑惑更深,張力接著道:「李大人陽虛已久,這『羌活勝濕湯』發散的作用非常強烈,發散是通過大量出汗來達到目的。而這大量出汗,正是李大人昏厥的原因!李大人真陽本就虧虛,驟然之間再度發散,導致虛陽外浮!」

    這麼一說廳內三人都聽懂了,劉知行道:「李大人本來就陽虛,還被紀郎中的『羌活勝濕湯』把真陽給發散出去,所以導致暈厥!」

    張力點點頭:「正是如此!」

    李大人一臉驚恐之色:「若非小神醫的醫術卓絕,老夫今天就要一命嗚呼了!」

    劉知行道:「小神醫,你最後那一針金針回陽之術……」

    張力微微一笑,卻不作答。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4 23:48
第十一章 東海首郡
   

    其實張力倒不是故意不說,只是如果記得不錯的話,這歷史上原本首次針刺關元穴以逆天回陽的人物,正是明代的李士材。其醫案記載在清代人所編纂的醫書之中,張力不清楚李士材這一針在明代到底有多少人知曉。畢竟李士材在明代也不是特別有名,但若是放在清代,那便是人盡皆知的事了。

    眾人各自凜然,心道這是獨門絕技,小神醫不肯說也屬正常。

    李大人長歎一聲:「唉,老夫這陽虛之證已困擾多年。今日老夫有些疲倦了,還請劉大人送我回府。」

    劉倫父子連聲答應,很快便安排妥當,將李大人送回府衙了。

    張力回到廂房,那康興安卻是早已在另一間房睡得鼾聲大作。張力也覺得頗有些困乏,自個兒也上床沉沉睡去。

    翌日清晨,張力和康興安剛剛起床,就有丫鬟將早餐送到廂房。

    那丫鬟深深一福:「小神醫,老爺和少爺今日一早就出去拜會朋友,特地叮囑婢子給小神醫您準備早餐。」

    張力一看,丫鬟手中盤子盛的乃是兩碗銀耳蓮子羹和兩碗桂花紅棗粥,還冒著熱氣。

    張力笑道:「有勞了。」

    那丫鬟將早餐放在桌上,又道:「小神醫慢用,婢子告退。」

    張力點點頭,丫鬟下去之後,康興安看著如此精緻的早餐,面露疑惑之色。

    這廝昨晚睡得跟死豬一樣,有些不明就裡。張力就將昨夜的事情告訴了他,康興安這才恍然大悟。

    「小神醫可在麼?」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張力不由得向門外看去,

    只見一名約摸二十歲左右的小婦人從屋外探了個腦袋進來,這小婦人描眉畫眼,薄粉施朱,梳著一個纏髻兒,那髮髻上金光閃閃,顯然是用了不少金玉,才堆砌得如此模樣。

    再細看模樣,也算相當的標緻了,一雙丹鳳眼讓人不禁有些想入非非。

    張力收斂心神,面帶疑惑之色:「不敢當,不知小娘子……」

    那小婦人「咯咯」一笑,臉上卻無半分羞澀之情,腳已踏入房間:「小神醫長得好生俊俏!」

    這話張力愛聽,伸手不打笑臉人麼!

    張力道:「小娘子過獎了,不知小娘子找在下……」

    那小婦人轉頭看了看康興安:「我名叫紅月,有件事想麻煩小神醫……」

    康興安臉一下就紅了,張力笑道:「小娘子不用顧慮,安子是我夥伴。」

    見張力如此說,紅月點點頭:「我是李知府的九姨太,聽下人們說,昨日老爺昏厥過去,全靠小神醫的『金針回陽之術』才保得了性命!多謝小神醫救了老爺一命!」

    說完,紅月竟是深深一福。

    張力連忙道:「醫者仁心。九夫人不要這麼說,在下真是愧不敢當。」張力心裡想道,怪不得這小娘子隨隨便便就能進劉府來,原來是知府李大人的小妾。

    紅月一笑,道:「小神醫這麼一說,那我也就直接開門見山了。」

    紅月想了想,小臉一紅,道:「其實小神醫應該知道老爺的病因,不知小神醫可有法子醫治?」

    張力道:「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李大人的病應該很早就有症狀了,此前可有郎中醫治過?」

    紅月道:「老爺從前也請了許多郎中來醫治,可惜都不見效。」

    張力默然,心裡有些好奇:陽虛之證很早就有了,也不算絕症,縱然不能痊癒,也應該有所起色才是啊,這李大人的病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琢磨著,紅月又道:「近一年來,老爺買了大量虎鞭、鹿茸等壯陽藥物,雖說……雖說房事略有起色,但身子卻是越來越差了。我聽說小神醫醫術高超,想請小郎中來府上給老爺看一看……」

    張力眉頭緊鎖,道:「壯陽之物不可濫用。好,我這兩日就登門拜訪,九夫人無需擔心。」

    紅月又是一福:「有勞小神醫了!」說罷,施施然地離去了。

    用過早餐,張力便去給小劉宣複診,這孩子病情穩定,只是年紀偏小,恢復起來比較慢。

    翌日,張力決定前往府衙給李大人看病,於是收拾停當之後,又找來小廝問了知府衙門的位置,這才帶著安子出了門。

    登州府下轄一州七縣,而蓬萊縣正是登州府的治所所在。

    從劉府出來,經過一條小巷子,就進入一條貫穿全城的大街道。街道兩邊商舖林立,小商小販與尋常百姓絡繹不絕,很是繁華。

    「力哥兒,這蓬萊縣城可比咱們金州衛城繁華多啦!」康興安一邊走,一邊看,兩隻眼睛有些目不暇接。

    張力也是第一次見到這真真正正的古代城池,倒也與後世的電視劇裡沒有多大區別,只是道路明顯比較狹窄,而房屋低矮,多以平房為主。

    張力道:「咱們金州衛城是邊鎮,哪能與這大明腹地的府城相比?」

    康興安有些惆悵:「唉,咱們什麼時候能把爹娘接到這來就好了。」

    張力道:「等朝廷平了叛亂,咱們就去接他們。」

    康興安搖搖頭:「也不知要到何年何月……」

    張力默然。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很快就來到了登州府衙門前。

    張力還是第一次見到明代的知府衙門,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首先印入眼簾的是一處照壁,照壁兩頭乃是兩座小坊。左邊那個小坊寫著「包嚴」,右邊則寫著「歐寬」。這「包嚴」的「包」指包拯,「歐寬」的「歐」指歐陽修,兩人施政一嚴一寬,照壁左右小坊用這四個字大概就是說施政要寬嚴相濟的意思。

    這照壁旁邊,整齊擺列著一些木頭,俗稱「鹿角」,大概是作為拴馬的用處。

    登州府衙的正門,是三間關閉著的儀門,上面掛著牌匾,寫著「東海首郡」四個大字,張力琢磨這大概是這個時代對登州府的雅稱吧。後世登州府大概是山東煙台、威海一帶,北邊和東邊都是海。兩海臨一府,海闊天平,自是造化之功。

    這儀門平時一般是關閉著的,只在知府大人出巡,恭迎上官,喜慶節日時才有開啟。就好像後世古裝電視劇中,官員們迎接上級的場面,經常能聽見下級官員說「放禮炮,開中門迎客!」又或者官員接聖旨時常說「擺香案,開中門」,這個中門,就是指的這三間儀門。

    儀門東西兩側各有一個小一點的角門,這裡才是供官吏們平時出入的。

    大門右側還立著一塊牌坊,上面寫著「宣化」二字,意思是說官員代表皇帝,向庶民百姓傳達皇帝的德意,弘揚儒家的教化。

    總得來說,登州府衙讓張力頗為失望。

    原本張力以為以堂堂一府之尊,這官衙必定是高大上了。結果這衙門與後世那巍峨的縣政府、市政府相比,小巫見大巫,簡直可以用破敗來形容。

    其實張力也不是很清楚,這古代講究「官不修衙」。一任官兒只是三年,又沒有所謂的維修資金,只要湊合著能住,哪個當官的又肯自掏腰包去修衙門,便宜後面的官兒?

    正想著,一聲呵斥聲傳入張力的耳朵:「你二人在這鬼鬼祟祟的看什麼?」

    張力一看,原來是守門的差役。

    康興安上前道:「門房大哥,我們是來給知府老爺診病的,麻煩通報一聲。」

    「什麼?你?——」那門房瞪大眼睛盯著康興安。

    康興安一見門房誤會了,連忙閃開身子,賠笑道:「門房大哥誤會了,不是我,是力哥兒。」

    張力正要自報家門,那門房大笑道:「哈哈哈!就這小子?哈哈哈……哈哈……」

    張力臉上掛滿黑線,那門房繼續笑道:「咱們知府李大人確實是體弱多病,也經常召些郎中來府衙治病……不過,你這小子膽子也真夠大的,就憑你這年紀輕輕的窮小子,就想進去騙錢?」

    張力登時一口氣沒順上來,見康興安想要上前爭辯,張力一把將他拉了過來:「我們走。」

    「等等!」一聲黃鶯般悅耳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力轉頭一看,卻是一個十四五歲的小姑娘。

    這小姑娘身穿棗紅底繡菊花交領襖袍,身上披著羽藍底錦緞蟬翼紗。一頭整齊的青絲,梳成風流別緻的雙環髻。

    張力有些詫異,這小姑娘長得好生水靈,衣著打扮一看就是富貴顯赫人家出來的,渾身上下透著一股子靈動之氣,讓人看了平添幾分喜愛。

    小姑娘打量了張力一眼,輕啟朱唇:「你是郎中?」

    張力微微一笑:「正是。」

    小姑娘想了想,道:「說吧,你叫什麼名字,我正好要去找李大人,順便幫你通報一聲。」

    張力吃了一驚,這小姑娘什麼身份,口氣如此之大?

    來不及多想,張力道:「有勞小姑娘通報李大人一聲,就說昨夜施展金針回陽之術的小郎中在府外等候。」

    張力故意將「金針回陽之術」幾字加重了幾分語氣,聽得那小姑娘一愣。

    很快小姑娘回過神來,道:「好,我這就去。」

    也不等張力詢問,那小姑娘徑直走向府衙大門。那門房正要阻止,只見小姑娘手中一件東西一晃,門房立刻點頭哈腰,退至一旁。

    康興安看得有些傻了,喃喃道:「這小娘子,太美了!」

    張力一皺眉:「她剛才說啥你聽見了?」

    康興安擦了擦口水:「沒有,我只恨不得再多長几雙眼睛,哪裡聽見她說啥?」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02
第十二章 瘧疾?
   

    張力等了許久,也不見那小姑娘出來,正有些納悶,一名青袍小廝從府中快步走出。

    那小廝盯著了張力看了半晌,似乎有些不太相信:「你就是小神醫?」

    張力道:「不敢當,正是在下。」

    小廝皺了皺眉頭道:「哦。小神醫這身打扮還真是——小神醫請回,老爺今日有急事,脫不了身。」

    張力一聽此話,雖有些悻悻然,也只好和康興安一起打道回府。

    眼見天色還早,兩人決定在這蓬萊縣城中逛一逛。

    「力哥兒,昨日劉先生封了六十兩銀子的謝儀,加上此前帶了四十兩的盤纏出來,咱們已經有一百兩銀子了呢!」康興安一邊說,一邊數著手指頭。

    張力笑道:「怎麼,你有什麼想法?」

    康興安道:「我和劉府的雜役閒聊的時候,聽說這蓬萊縣城中,兩進的宅子,才賣七十兩銀子……」

    原來這小子想置一處宅子,這倒也符合他的性格,小富即安嘛。

    不過張力非常清楚,這蓬萊縣城絕非自己理想的落腳之處。

    雖然孔有德現在是在天津衛那邊鬧騰,但距離可並不遠。如果記得沒錯的話,一直要到崇禎六年,登州府才會徹底安定下來。

    張力搖搖頭道:「不急。」

    見康興安神色有些落寞,張力打趣道:「咱們可以先租一處宅子。咱倆都是單身漢,留點銀子各自娶一房媳婦才是正理……」

    康興安哈哈一笑,連連點頭:「還是力哥兒想得周全,哈哈!」

    張力想起此前那門房盯著自己看的眼神,心裡就來氣:真是狗眼看人低!後來那小廝看自己的眼神也是一樣……

    此前或許還不覺得,因為劉府的人見張力醫術高超,都禮遇有加。可是終究自己要出去混,這一身鄉野小子的打扮可不行!

    張力記得明代龔煒的《巢林筆記》裡面就說過「家無擔石之儲,恥穿布素。」意思就是連家無隔夜糧的人,也以穿布衣為恥。

    張力嘴裡蹦出幾個字:「安子,咱去換身行頭!」

    康興安大喜,連忙道:「我是早想換了哩,不過看力哥兒平時挺節儉的,又不好說。」

    張力輕輕搖頭,無論古今,這人靠衣裝馬靠鞍都是至理名言!

    街道上衣鋪眾多,不過多數都是量體裁衣的裁縫店,需得三五日以後才能拿到衣服。最後張力總算尋到了一家成衣店,兩人各自添了一身行頭。

    從成衣店出來,沒走多遠,前面街上一陣喧嘩之聲傳來,張力不由得加快了幾分腳步:前邊又發生什麼事了?

    「快!快去報告衙門,這老婆子是瘧疾啊!」

    「我的天,瘧疾?那不是瘟疫麼?!」

    「你,你他娘的再胡說八道,老子撕了你的皮!」

    ……

    張力走近一看,原來爭吵聲是從一家醫館傳出來的,這醫館掛著一副牌匾,寫著「回春堂」三個大字。

    只見醫館中一名怒目圓睜的黑臉漢子,雙臂肌肉虯結,額頭青筋暴起,正扶著一個老太太。而他身旁則圍著幾名藥鋪小二打扮的人,那藥鋪的坐堂郎中正氣急敗壞地大聲喝斥。

    這郎中約摸四十歲上下,個子不高,一身青色長袍,頭戴方巾,腳下穿著一雙黑色布鞋。

    只見那郎中怒道:「這老婆子忽冷忽熱,肯定是瘧疾,你這漢子怎們還在這裡胡攪蠻纏,不怕我派人去報官?!」

    那藥鋪跑堂的有四五人,將漢子往藥鋪外推。可不管怎麼拉扯推拽,黑臉漢子身子都沒有移動半分!

    張力一眼看出,這漢子恐怕是練家子,手上有些功夫,也不知為何與這郎中發生衝突。

    張力有些好奇,為了看得明白一些,往前走了幾步。

    那黑臉漢子道:「潘郎中再給俺娘看看,俺娘右胸疼痛難忍,可不是瘧疾啊!」

    姓潘的郎中道:「你送你娘來的時候是渾身發冷,我看診的時候居然又全身出汗,這才短短一炷香功夫,又開始全身發冷,這忽冷忽熱的症狀,不是瘧疾又是什麼?!」

    黑臉漢子道:「俺娘確實忽冷忽熱,可俺每日都在娘身邊伺候,如果是瘧疾,我怎麼不得病?」

    潘郎中面噙冷笑,露出不屑之色:「瘧疾總有三五日潛伏期,你沒發病也不奇怪!」

    黑臉漢子急道:「我娘這病已經有一年多了,此前在萊州府也是看過郎中的。只是右胸最近越來越疼,這才來回春堂求醫,怎麼可能是瘧疾?」

    潘郎中黑著臉道:「你這漢子是質疑我的醫術?你為了纏著我求醫,滿口的胡言亂語!」見藥鋪小二好幾人都奈何不了他,對跑堂的道:「快去報官,這漢子有幾分蠻力,讓官府來收拾他!」

    黑臉漢子立刻便要發作,只是他老娘死死拉著他的手,眼中滿是哀求之色。黑臉漢子見老娘這般神情,歎了口氣,就要扶著母親往外走。

    「潘郎中說這老婆婆是瘧疾,不知道有什麼憑證?」堂外傳來一聲稚嫩的男音,眾人一看,正是張力!

    張力一邊說,一邊走到老婆婆身邊,仔細打量起來。

    「什麼人?敢來我回春堂撒野?!」潘郎中一聲怒喝,眼睛通紅,額頭的青筋一根根地暴起。

    張力微微點頭,示意黑臉漢子和老婆婆不要動,然後轉過頭來,盯著潘郎中道:「在下是一名郎中。」

    醫館中本來就有一些病人以及病人家屬,此刻外面的路人也紛紛圍了過來,眾人議論紛紛。

    「郎中?這小子是郎中?」

    「哈哈,大伙可見過十七八歲的郎中?」

    「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看一身打扮想必家境也算殷實,可惜竟是個瘋子……可惜,可惜啊!」

    「潘郎中行醫也有好多年頭了,這踢館的還是第一次見呢!」

    「什麼?踢館的?就憑這年紀輕輕的小子,也敢來踢館?」

    潘郎中大怒:「放肆!你這小子,竟敢來我回春堂中胡鬧,快給我轟出去!」

    那幾名跑堂的小廝此前弄不動黑臉漢子,本來臉上就難看,此時郎中既然吩咐,立刻朝著張力衝了上來!

    張力還沒反應過來,眼看就要吃上一拳!

    說時遲那時快,黑臉漢子突然出腿!

    彭!沖得最快的那小廝,被黑臉漢子一記掃堂腿跌了個結結實實的狗啃屎——

    「報官!快報官!回春堂有人行兇啦!」潘郎中大聲喊著,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

    張力也怒了:「報官?好呀!不知在這大庭廣眾之下,散播流行瘟疫的謠言,該當何罪?!」

    這話一出,堂內眾人神情一滯,顯然這個罪名在明代可不小,如果是引起嚴重的後果,殺頭都是輕的!

    潘郎中怒道:「這老婆子忽冷忽熱,不是瘧疾又是什麼?」

    張力也不理他,對黑臉漢子道:「不知兄台怎麼稱呼?」

    黑臉漢子連忙道:「不敢當,在下高元良。」

    張力點點頭,道:「高兄弟,請問你母親這病有多長時間了?」

    高元良道:「母親胸痛已有好多年了,只是最近這一年疼痛加劇,實在難以忍受,有時還會伴以忽冷忽熱……」

    潘郎中有些惱怒,打斷道:「忽冷忽熱,就是瘧疾!」

    張力道:「忽冷忽熱之證,雖不多見,卻也不見得就一定是瘧疾!」

    此話一出,堂內眾人都面露疑惑之色,顯然大伙以前也曾見識過,確實有些風寒患者有這忽冷忽熱的症狀,不過……

    潘郎中見眾人有些遲疑,大聲道:「我已經把過脈了,這老婆子患的不是風寒!」

    張力探手給老婆婆號脈,片刻之後,淡淡地道:「老婆婆確實不是風寒!」

    潘郎中冷哼一聲,臉上有些洋洋自得,正要奚落幾句,卻聽見張力又說話了。

    張力道:「可是,老婆婆此病,也不是瘧疾!」

    潘郎中原本想出口的話被吞了回去,而堂中眾人都睜大了眼睛,想聽聽這自稱小郎中的小子到底怎麼說。

    張力道:「瘧疾是惡性瘟疫,發作很快,一般十天左右就可取人性命!哪有瘧疾不治療還能活一年之久的,更何況是這樣一位年老體弱的老太太!」

    這話一出,堂內眾人都覺得有幾分道理,也不禁對張力高看了兩分。

    潘郎中臉上有些掛不住:「沒準那姓高的胡說八道呢!」

    張力冷哼一聲,道:「你自己沒本事,卻推脫病人胡說。若看不出毛病,就推說病人胡說八道,那這郎中也太好當了!各位,你們每人都可以坐堂診病,只要不會治,就說來者胡說!」

    堂內眾人一陣哄笑,顯然潘郎中的話站不住腳。

    潘郎中臉上青一陣,紅一陣:「你這小子,只會在這貧嘴!那你倒是說說,這老婆子得的究竟是什麼病?!」

    張力不答,見老婆婆身子十分虛弱,於是問高元良道:「高兄弟,你母親腸胃如何?」

    高元良道:「母親腸胃還算正常。」

    「沒有腹痛或者腹瀉?」

    「沒有。母親就是右胸疼痛。」

    張力又問道:「你母親這忽冷忽熱發作可有規律?」

    高元良想了想,道:「有時候間隔一兩日,有時候間隔六七日,有時候一整月也不發作,毫無規律可言。」

    張力高聲道:「諸位,這瘧疾常伴隨腹痛腹瀉,冷熱之證發作也是非常有規律的!由此可見,老太太所患的病絕不是瘧疾!」

    眾人見潘郎中臉色大變,心知這小郎中的話恐怕不是假的,今天有好戲看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05
第十三章 無藥可治的肝硬化
   

    果然,張力冷笑一聲,對高元良道:「高兄弟,我幫你看著老太太,你趕快去衙門報官,就說這裡有人造謠,編造瘟疫流行之辭,居心叵測!」

    高元良大喜:「好咧,小郎中,我這就去!」

    「慢……慢!別去報官,有話,有話好好說……」潘郎中像只鬥敗的公雞,眼巴巴地看著張力。

    張力道:「那可不行,剛才你不是急吼吼地要報官麼?」

    潘郎中滿臉惶急,賠笑道:「小郎中言重了。剛才,剛才在下確實看走了眼,這老婆婆果真不是瘧疾,還請小郎中高抬貴手。」

    張力冷哼一聲,也不說話。

    高元良略微有些著急:「小郎中,我母親這病……」

    張力心裡計議已定,擺了擺手,道:「我一會自然會給老婆婆治療,你先去報官!」

    高元良一聽,連連點頭:「是,是!」

    「別呀!小郎中,在下看走了眼確實有錯,賠些銀錢行嗎?」眼見張力執意報官,潘郎中登時急了。

    張力看了衣衫襤褸的高元良母子一眼,心想:這老婆婆病得久了,這母子二人看起來也不寬裕,弄些銀錢也不錯!

    張力道:「那就賠錢!」

    潘郎中雖然有些肉疼,但又怎麼敢讓張力真的去報官?若是官司纏身,怕這鋪子都要被黑心的衙門給吃了去!

    潘郎中試探道:「小郎中,賠五錢銀子怎麼樣?」

    「報官!」

    「別,別啊!一兩銀子!一兩銀子啊!」

    「高兄弟,報官!」

    「好咧!」

    「三兩,我賠三兩銀子!」潘郎中一臉死灰。

    張力瞟了一眼,見這回春堂的招牌上寫著「診金一錢,藥費另算」八字,想必潘郎中看一個病人診金收一錢銀子。一兩銀子的話,他也要看好多個病人了。眼瞅著這堂子裡病人不算多,一上午可能也就五六人而已,三兩銀子的話,也不算太少。

    不過,張力卻不想就要這麼點:「也不知衙門裡的捕快和牢房裡的牢頭們,平時收的是多少錢?」

    一聽這話,潘郎中險些沒有站穩,一屁股跌坐在椅子上:這要是吃上了官司,衙門裡的公人不得把自己積攢幾十年的余財吃得一乾二淨?!

    沒有辦法,潘郎中只得高呼:「我……我出八兩銀子!我鋪子裡只有八兩銀子現錢啊!全部賠給你!!!」

    張力看了潘郎中一眼,道:「唉,這是你自願賠償的,可別背後說我訛你錢財!」

    潘郎中連忙點頭:「是!是!自願賠償,自願賠償!」

    張力又道:「我既然答應高兄弟醫治他母親的病,這藥材可得你出了。以後高兄弟來你這回春堂拿藥,你得免費提供藥材!」

    潘郎中沒有辦法,如果真的報官,連回春堂這鋪子都肯定保不住,只得捏著鼻子認了。潘郎中取來七兩碎銀子,還有一貫錢,一併算作八兩銀子,賠給了高元良,臨走還將張力等人親自送出了門。

    從回春堂一出來,高元良就要拜謝張力,還沒拜下去,張力一把將他扶住:「高兄弟,勿需如此。你們住在哪?我到你們住處慢慢給老太太醫治。」

    高元良眼睛中充滿了感激之情:「大恩不言謝,高黑子心裡記下了。」

    康興安笑道:「高兄弟,你這諢名還真貼切。」

    高元良咧開大嘴,嘿嘿一笑:「嘿嘿。我和娘住在貴安客棧,咱們這就回客棧。」

    「哇,小神醫,你果真好手段呢!」一聲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張力回頭一看,卻不正是此前在府衙門前遇到的那個小姑娘麼!

    康興安眼睛都看直了,張力一邊擰了他一把,一邊笑道:「又見到小姑娘了,真是幸會呀!」

    那小姑娘道:「剛才我一直在外面看著,你果真有幾分本事哩。」

    張力擺了擺手:「不敢當。」

    那小姑娘想了一下:這小郎中也不知是不是有真本事,家裡那位病得也很久了,不如試一試?

    想到這裡,小姑娘看了張力一眼,笑道:「不如我考考你,看你是不是真有本事?」

    張力噗嗤一笑,點了點頭,心想這丫頭鬼靈精怪,著實惹人喜愛。

    小姑娘靈動的眼神一閃,抿嘴笑笑道:「我叫靈兒,以後你們可以叫我靈兒姑娘。」

    康興安嘴裡喃喃道:「靈兒……靈兒……靈兒……」

    靈兒瞪了了他一眼,轉頭看著張力,道:「有一位病人,咳嗽了很久,該怎麼治療?」

    張力一愣,隨口答道:「靈兒姑娘只說這一句沒頭沒尾的話,叫我如何著手?」

    靈兒嘟起小嘴:「不能多說,說多了怎麼顯出你的本事?」

    張力微微一笑:「古人有云『百病唯咳嗽難醫』。靈兒姑娘選這病症,病自多因,症有多象,小姑娘,你可真是有意為難我了。」

    靈兒一蹙眉:「哼,原來是個沒本事的呀!」

    張力心知這小丫頭是在使激將法,卻也不想就這麼丟了臉面,於是問道:「靈兒姑娘,你說病人咳嗽很久,想必不是患了風寒吧?」

    古代風寒包括很多病,最重要的是包括了感冒。無論古今,這感冒可是引起咳嗽最普遍的病因,張力必須首先排除感冒。

    靈兒皺了皺眉頭,道:「不是風寒。病人咳嗽已經有三、四個月了。」

    張力一驚,聽靈兒的口氣,不是隨口胡謅的,難道是她哪位親人朋友真的咳嗽了這麼久麼?

    張力收起戲謔的心思,想了想,道:「可以讓我當面看看嗎?這樣可定准病因……」

    「不可以!」話還未落地,靈兒姑娘竟是急急地打斷了張力的話。

    張力心道,這就怪了,哪有生病還不讓醫生看的?

    張力看著靈兒焦急的神色,想了想,道:「既然不能當面看診,那我勉強試一試。咳嗽的話,外感宜解散,內傷宜清理。不知靈兒姑娘能不能分清外感、內傷的區別?」

    靈兒想了想:「不是外感,是內傷。」

    張力思索片刻:「我給你開個方子,你試試,如果不行,可以再來找我。」

    說完張力返回回春堂,要來紙筆,開了一個方子拿出來交給了靈兒。

    靈兒一看,噗嗤一笑:「你這字……」

    張力有些尷尬,哈哈一笑:「唉,以前讀書時光顧著玩,為了練字沒少挨先生的打,可還是寫不好……」

    康興安一臉的鄙夷之色,心道:力哥兒這胡吹的本事最近是越來越強了!他此前可是告訴我這讀書寫字都是夢中的仙人師傅教的呀!

    張力也不管他,上前給靈兒翻譯那鬼畫符一般的文字來。靈兒終於看懂方子上寫著「天門冬、麥門冬、炒知母、川貝母」,後面還備註了份量,還寫著水煎服,一日三次。

    怕小丫頭不明白,張力又詳細解釋了一下:「天門冬主治陰虛發熱,咳嗽,肺部的各種病變,而川貝母和麥門冬都是潤肺止咳的,最後用炒知母,可以清熱瀉火。這個方子你給病人試試,應該有些效果的。」

    靈兒點點頭:「那我就試試,不行再來問你!」說完,還沒等張力回過神,就一溜煙地跑不見了。

    張力也有些詫異,不過人既然都走了,也沒法繼續問,只得作罷。

    高元良背著母親,幾人一路閒聊,來到貴安客棧門前。

    張力抬頭看了看,這客棧佔地並不大,門臉乃是兩層的木質閣樓,不過看起來比較成舊,顯然是家老店了。客棧門前一根大木頭桿子上掛著一道灰色幡布,上面寫著「貴安客棧」四個大字。

    走進店內,首先入眼的是前庭,相當於後世酒店大堂一般,裡面有七八張桌子和板凳,應該是供客人吃飯所用。再往裡瞅,大堂後面就是一排排的客房,最靠西邊還有一間馬廄。

    此前高元良母子為了求醫,花光了身上的錢。高元良平時便在外面賣些苦力,勉強掙兩個錢維持著生活。哪知高母最近兩日疼痛加劇,高元良便沒有心思外出做工,所以欠了客棧些房錢。

    店小二眼見高元良回來,正準備催要房錢,卻看見衣著光鮮的張力和康興安二人也跟著一起來了,倒是有些不方便開口要賬。

    高元良一手托著背上的母親,一手掏出一把銅錢:「小二,你點一下,多少錢?先付了拖欠的這幾日的房錢,多餘的你收著,就當是我預付的。」

    先前潘郎中賠的錢裡,便有一貫散錢。

    店小二一聽大喜,滿臉堆笑著接過銅錢:「哎呀,高大爺這是發財了!好,好!我數數——這是七十六文哩,您欠賬是四十文,多餘的小的給您記帳啦!」

    高元良點點頭,領著張力、康興安來到自己的房間。

    高元良將母親放在床上之後,張力再次給高母號了脈,又道了聲「得罪」,在高母身上按壓了幾下。

    張力叫康興安取出金針,直接認準了穴道,幾針紮了下去。

    只見高母臉色逐漸舒緩,又過了半柱香時間,高母已經沉沉睡去。

    張力小聲道:「安子,你在這照看下老太太,我和高兄弟在門外說幾句話。」

    康興安點點頭,高元良有些不解,見張力已經推門而出,也就跟了出來。

    張力見高元良跟了出來,緩緩道:「高兄弟……唉……」

    高元良見張力面色有異,心裡咯登一下:「小郎中,可是我母親的病……」

    張力點點頭,道:「高兄弟,你心裡應該有數吧?」

    一聽此話,高元良腳下有些踉蹌:「唉!小郎中果真醫術高超,一看就知道端倪。我從遼東到天津衛,到萊州府,再到這登州府,所有醫館都跑遍了,母親這病,所有郎中都說沒得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08
第十四章 恩公
   

    張力問道:「你是遼東過來的?」

    高元良看了一眼四周,點頭道:「我們還是回屋說話。」

    其實從回春堂第一次聽見高元良開口說話,張力就知道他是遼東人了,因為高元良的官話中,隱隱帶著一絲遼東腔!

    張力點點頭,跟他又重新進了屋子。

    原本張力是存著後世人的心思:比如得了絕症的人,醫生都是避開病人,告訴家屬實情。免得病人精神壓力太大,直接垮掉了。

    現在高元良這麼一說,張力也只好跟他進屋。

    張力看著康興安一臉的不解之色,正要說話,卻見高元良將門插上之後,搶先開口道:「我雖然只有二十歲出頭,卻是遼東廣寧右屯衛李副將的家丁教頭。後來母親病勢加重,便帶著母親四處求醫。」

    張力一愣,想不到這高元良竟然是副將的家丁教頭!

    張力知道,這明代軍隊中的家丁可與那些地主老財府上的家丁不同!

    明末武將剋扣糧餉成風,兵士們幾乎沒有什麼戰鬥力——可是仗總是要打的。

    於是將領們便高薪養了一幫武力強橫之人,平時都是勤練武藝,等到了戰場之上,這幫人就是絕對的主力。

    這些人,就叫做家丁。

    這高元良,竟然是堂堂一名副將的家丁教頭!

    康興安道:「高兄弟,剛才在那回春堂中,那幾名藥鋪小二對你很不恭敬,你為何不……」

    張力打斷他道:「恐怕高兄弟有不得已的苦衷。」

    高元良歎了口氣,看了眼熟睡中的母親,緩緩道:「小郎中說得沒錯,俺有苦衷,輕易不敢出手。」

    「哦?」

    「俺是逃出來的!」

    張力吃了一驚,道:「你母親得了重病,你跟李副將說明情況就是了,為什麼要逃?」

    高元良搖了搖頭:「李副將不許我走。最近兩年建奴頻繁攻打廣寧,作為軍中武藝最高的人,我又怎麼走得了?」

    張力默然良久,道:「先不說這些。」看了一眼高母,見高母已經睡熟,張力道:「我與你說說你母親的病吧。」

    高元良和康興安都走近了兩步,想聽張力細細分說。

    張力想了想如何措辭,才緩緩道:「你母親這病,確實無藥可救,是肝臟已經病入膏肓了,沒有什麼辦法醫治。」

    其實張力知道,高母所患的病,正是後世所說的肝硬化,也就是肝癌。剛才按壓高母肝臟位置,明顯摸到很大的硬塊,說明已經是肝癌晚期了,根本無藥可救。

    高元良其實也有些心理準備:從遼東剛逃到天津衛的時候還抱著一絲希望,後來郎中們個個都說無可救藥,便絕了心思。只是現在看著母親每日受盡煎熬,不得不四處找郎中醫治,只求母親少受些病痛折磨罷了。

    高元良黯然道:「唉,我心裡也有準備。小郎中,真的毫無辦法了嗎?你再想想,找個法子,哪怕讓母親不那麼疼痛,也是好的呀!」

    張力明白高元良的想法,琢磨了一下,點頭道:「我比較擅長針灸,以後我便每日給你母親施針止痛,直到老人家仙去……」

    高元良深深地一拜,哽咽道:「有勞小恩公了,不知小恩公高姓大名?」

    見高元良稱呼自己為恩公,張力心裡有些黯然神傷:這人對母親非常孝順,是條好漢子!

    張力急忙側過身去,不受高元良這一禮:「我叫張力,以後你叫我力哥兒就是了。」

    百善孝為先,張力很欣賞孝順的人,因此也就對高元良高看了一眼。再加上高元良武功高強,如果收服了他,以後對自己也許會有極大的好處。

    張力沉吟片刻,對高元良道:「我本來就和安子打算在這蓬萊縣城中租一套院子,現在既然也需要每日給老太太施針止痛,那乾脆……」

    見康興安聽得認真,張力笑道:「你去租一套院子來,就此前你說的兩進的吧。老太太需要清靜,就住內宅。」

    康興安一聽很是高興,連忙道:「我現在就去找街坊里正,聽說現在出租的宅子挺多的,我好好選選!」

    張力點點頭,康興安快步離去。

    張力回過頭來,發現高元良眼眶有些紅了,眼眶中淚水直打轉兒,於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還有些事情需要處理,你就留在這裡安心照看老太太吧。」

    高元良重重地點了下頭,張力又叮囑幾句,這才離開了客棧。

    張力既然有心帶上高元良母子,那麼劉府就不方便住了。畢竟高元良是個逃軍,住在劉府很不方便,沒準還容易碰個熟面孔什麼的,那就麻煩了。

    張力來到劉府,劉氏父子一聽張力要走,挽留了幾句,見張力去意已定,也只好隨他。張力說每過幾日,都會來給小劉宣複診,劉氏父子這才放心。

    回到貴安客棧,張力找店小二訂下了高元良母子隔壁的那間房。

    原本如果按照明初的規矩,住店是必須要有「路引」的。

    明朝年間有這樣一項規定:凡人員遠離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當地政府部門發給一種類似介紹信、通行證之類的公文,叫「路引」,若無「路引」或與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實際上就是離鄉的證明。

    張力多嘴問了店小二兩句以後才知道,在蓬萊縣,這「路引」從天啟朝開始就幾乎名存實亡,沒有人管。客棧一般嫌麻煩,定期給衙門上交些銀錢,衙門也樂得清閒。

    明末資本主義萌芽,商人勢力龐大,這出門經商經常各地輾轉,「路引」確實很不方便了。

    張力交完錢,逕直先去了高元良母子的房間,高元良見張力這麼快就回來了,很是高興:「力哥兒,事情已經辦完了?」

    張力點點頭,眼睛看向床上躺臥的高母。

    高母已經醒來了,長期的劇痛使這位四十歲左右的婦人看起來如六十歲老太婆一般;而極度的消瘦讓她臉龐顯得有些扭曲變形,張力輕聲道:「高大娘,你現在還疼麼?」

    高大娘微微蹙眉道:「多謝小郎中了,我感覺還能忍受……」

    張力心情有些壓抑:這晚期肝硬化,即使在幾百年後醫學昌明的現代,也是沒有任何辦法的。

    高元良眼圈一紅,偷偷揩了揩淚水。

    高大娘看著兒子,有些心疼地道:「兒啊,不要難過……」

    張力給高大娘整了整被子,道:「高大娘,這些日子我會留在你身邊,每日給你施針止痛,你安心靜養就行啦。」

    高大娘點點頭,感激道:「有勞小郎中了。小郎中真是善人,好人一定會有好報。」

    正說話間,康興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力哥兒,高兄弟,我在城西燈籠街尋了一處宅子!」

    張力沒想到這麼快就有結果,其實明代這房屋買賣租賃什麼的,只要價錢合適,成交是很快速的,不用費多少周折。

    因為所有房屋租售的信息,基本都是掌握在裡正手裡,不需要像後世那樣,要跑那麼多中介公司,交那麼多稅,蓋那麼多章。

    另外還有一點,就是明代特有的現象了,而且越到明末越明顯。

    在明代,城市市民一般沒有什麼固定財產,房屋便成為他們的唯一恆產。由於奢侈成風,一旦衣食不足,就變賣房產。所以,城市房屋的買賣非常活躍頻繁,有時候房子幾年就換主人,有些房子一年就換一個主人,甚至有些人住不滿一月,就將房產賣給別人。有好些殷實的人家,趁著低價買了房屋,然後就出租賺錢,也是一項不菲的收入。

    張力二話不說,馬上便與康興安一起去看。

    那院子在城西的燈籠街上,佔地大約一畝,也就是後世的六百多平米。裡外兩進,全是一色的小青瓦平房。外面一進左右各有兩間廂房,而裡面那一進則有客廳、臥室、廂房。裡外都帶著一個小院子,雖然說不上豪華,倒也還清靜。租金一年才十兩銀子,張力當即拍板租下。

    第二日張力就帶著安子和高元良母子搬了進去,每日都給高大娘施針止痛。

    自從那天紀郎中挨了板子,這些天來一直派人盯著張力,他不甘心屁股上寫下的那個沉重的「疼」字,時刻琢磨著尋個機會收拾張力。

    想想也是,堂堂蓬萊縣城公認醫術最高的紀郎中,居然因為一個半大的小子,被知府李大人打了板子,這口氣又怎麼嚥得下去?

    紀郎中已經在家養了五天病。

    其實也沒有病,就是屁股挨了三十大板,打得皮開肉綻。好在隨從當時給施刑的差役塞了銀子,雖然皮開肉綻卻並有傷到筋骨,皮肉傷而已。

    此刻紀郎中正躺在床上,床前一灰袍小廝正伺候著紀郎中換藥。

    小廝一邊抹藥,一邊道:「東家,那賊小子在城西租了套宅子……」

    「哎喲!你輕點!」紀郎中一聲乾嚎,顯然是小廝手勁大了些,剮蹭到了傷口。

    頓了頓,紀郎中道:「嗯?接著說!」

    小廝小心翼翼地抹著藥膏,道:「他們一行現在是四人……」

    「等等,不是兩人麼?上次你去劉府打聽,他只有一個夥伴叫什麼安子的?」紀郎中面露疑惑之色。

    小廝道:「此前確實是兩人,後來又遇到一對母子……」

    紀郎中連珠炮一般開口問道:「怎麼遇到的?是他們的親朋好友麼?是什麼來路?」

    小廝將打聽來的回春堂之事,細細說與紀郎中聽了。

    紀郎中思索良久,眼神中掠過一絲陰冷,緩緩道:「那回春堂的老潘確實醫術不怎麼樣,不過他平時對我還算恭敬,也算是個明白人。去,你去把他叫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10
第十五章 中風
   

    一連幾日,張力每天都給高大娘金針止痛,雖然沒法挽救高大娘的性命,但是高大娘至少不像以前那麼疼痛難忍了。

    張力還給高大娘開了湯藥,每天高元良都去回春堂取藥材回來煎藥。

    經過好幾天的金針止痛,高大娘氣色好了一些。偶爾也能和高元良、張力他們說兩句笑話,直把高元良心裡樂開了花。

    此刻高元良站在院子裡,一個人發著呆:整整一年了,從胸口劇痛開始,老娘就沒有笑過!多虧了張力……

    張力走了過來:「高兄弟,你今後有什麼打算?」

    高元良聽到張力的聲音,渾身一震:「打算?……」

    張力歎了口氣:「高大娘的病,肝虛已到極點,也就是這幾日的光景了……」

    儘管有些心理準備,高元良的胸口還是有如巨石撞擊一般,整個人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張力默默地轉身離開,也許給高元良多一些時間,讓他自己調整心態會更好一些!

    第二天一早,張力想起了與知府李大人小妾紅月的約定,於是一早便前往知府衙門,哪知李大人還是不在,只得悻悻而回。

    剛一進院子,只見高元良與潘郎中正在院中說話,不由得愣住了:這潘郎中來這裡做什麼?

    潘郎中眼尖,見到張力回來了,連忙長長一揖:「小神醫有禮了!」

    張力面露疑惑之色,繃著臉看向高元良。

    高元良咧嘴一笑,道:「力哥兒,潘郎中這些天早就痛改前非,對我挺好的。今天我去取『參附湯』藥材,他求我說有一樁疑難病患,他自己束手無策,想請力哥兒你給看看。」

    聽高元良這麼說,張力臉色緩和了下來。高大娘病危以來,張力開了不少續命的湯藥,其中有很多昂貴的藥材。就說這中醫裡最終級的續命大殺器『參附湯』,其中人參的用量就很大。

    張力起初還擔心潘郎中有意抵賴,誰知潘郎中倒也痛快,任高元良隨到隨取。

    潘郎中見張力臉色緩和,陪笑道:「小神醫,在下醫術稀鬆平常,原本對付些跑肚拉稀的小病還湊合。今天我回春堂中來了一名病人,我看著像是中風,卻也不敢亂下方子。正準備推辭掉的時候,正好高兄弟前來取藥材。我琢磨著不如請小神醫來看看。有道是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呀!」

    一聽此言,張力點了點頭:中風這病無論古今,都不好治療,潘郎中沒辦法也不奇怪。

    張力道:「醫者仁心。我這就跟你去看看!」

    潘郎中大喜,張力取了金針,便隨他一起前往。高元良先前有一味藥材拿錯了,便也一起跟了出來。

    來到回春堂,張力一進門就見到堂內放著一塊門板,門板上躺著一名四十多歲的漢子。那漢子一動不動,口眼歪斜,一眼就可以斷定確實是中風患者。

    張力走到那漢子身邊,先打量了一番,只見病人面色潮紅,眼球充血,於是開口問道:「我是郎中,這位大叔,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那病人微微點頭,口齒不清地道:「能……能聽見……」

    張力微微皺眉,心道:這漢子口眼歪斜,口齒不清,顯然病得不輕。不過神志還算清楚,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張力又問道:「大叔,你手腳能否活動?」

    病患搖搖頭:「左……左……手和……和左……左腳……都不聽……使喚……」

    張力心裡咯登一下,這是左側半身不遂呀,不好辦!

    張力看了病人的舌頭,見舌頭向左偏斜,舌質紅,而舌苔黃白厚膩。

    張力伸手給病患號脈,感覺脈象沉遲而帶弦感,心中慢慢有了計較。

    張力診脈之時,潘郎中站在他身後,遞了一個眼色給身旁的小廝,那小廝會意,立刻快步走出回春堂……

    張力完全不知道身後之事,開口問道:「大叔,你這病是什麼時候發的,怎麼發作的?」

    那漢子道:「我……我本是個……打井匠,十……十日前給村裡打完井,便……便覺得頭頂就像針刺一般疼痛,眼花,耳鳴,當時……還能行走,可前日突然跌倒,……左半身就不能……活動了……現在時常感覺……感覺週身劇痛……」

    張力點點頭,如這漢子所述,這是典型的中風。他是個打井的,應該是長期在井下受到濕冷的空氣侵襲,最終風邪入體,導致中風偏癱。

    潘郎中走了過來,道:「小神醫可有法子醫治?」

    張力站起身來,踱了幾步,開口道:「這位大叔確是中風。中風有四種類型,一是叫做『偏枯』,二是叫做『風痱』,三是叫做『風懿』,四是叫做『風痺』。『偏枯』的症狀嘛,就是半身不遂,肌肉疼痛,口齒不清但是神志清楚。這『偏枯』正與這位大叔對症!」

    潘郎中連連點頭,附和道:「小神醫醫術果然高超,不知該怎麼醫治?」

    張力道:「當用柴桂湯加白虎湯,先解肌膚表裡的邪氣。」

    潘郎中大喜:「有勞小神醫開方。」說完,便讓小廝取來紙筆。

    張力接過紙筆,迅速寫下了柴桂湯和白虎湯的藥名,並詳細備註了份量。

    高元良在一旁看了張力寫的字,微微搖頭,心道:力哥兒這醫術確實是高超,可是這字……也寫得太差了吧!自己在軍中之時,也曾見過文書吏員往來的信件,這種小人物寫的字,可都比力哥兒強了十倍……

    張力可不知道高元良心裡的小心思,思索片刻,道:「這中風可不是吃一回藥就可痊癒的。」於是俯身對那漢子道:「我先開這第一方,你用過後看看疼痛有沒有緩解,若有好轉,我再下第二方。」

    那打井漢子點點頭,眼神中充滿了感激之色。

    張力又對潘郎中道:「這患者我既然接手,自當用盡全力,他再來複診的時候,你可以直接來找我。」

    潘郎中連忙點頭,接過了張力開的藥方。

    高元良也取了那味藥材,潘郎中見張力和高元良已經出門而去,嘴角旋即露出一絲冷笑。

    張力從回春堂出來,正準備回家,突然見前面一紅衣少女對他招手,定睛一看,正是靈兒姑娘!

    靈兒姑娘見到張力,一臉笑意:「總算找到你啦!」

    張力一怔,道:「怎麼?」

    靈兒道:「我到知府衙門打聽,沒人知道你的住處,又去劉府打聽,還是沒人知道。最後跑來這回春堂看看,終於才找到你啦!」

    張力笑著將自己現在的住處詳細地告訴了靈兒,靈兒仔細記下以後,開口道:「此前小神醫治療咳嗽的方子果真有效!」

    張力微微一笑,心裡頗有幾分自得。

    靈兒想了想,道:「不過就這一方,還顯不出你本事。病人的咳嗽雖然大有緩解,可還沒有痊癒。若你能徹底治好她,我就真的佩服你!我拜你為師!」

    張力噗嗤一笑,這丫頭的激將法還真是蹩腳,不過所謂醫者仁心,靈兒又著實惹人喜愛,張力便佯裝中計,道:「不知病人現在還有什麼症狀?」

    靈兒見張力果真受不得激將法,笑道:「你如果真治好了病人,我一定拜你為師啊!」隨後低頭琢磨了一下,道:「病人中氣不暢,心郁氣結。」

    張力想了想,道:「我此前給你開的方子可以繼續用,不過需要加幾味藥材。」

    靈兒連忙湊了過來,道:「小神醫你說,我能記住。」

    張力道:「加桔梗、炙枇杷葉、紫菀。」

    怕小丫頭不明白,張力詳細解釋道:「桔梗可以宣肺祛痰,對胸悶不暢的症狀可以大大緩解;而炙枇杷葉可以清肺止咳,具有鎮咳、祛痰、平喘的作用;最後這一味紫菀,也是溫肺、下氣、止咳的良藥。」

    接著張力又將用法用量詳細說給靈兒聽了,小丫頭連連點頭,自然是牢牢記在心中了。

    看著靈兒離去的身影,張力對她口中的病人充滿了好奇。也不知是什麼人,居然連醫生上門醫治都不可以。也幸虧這丫頭運氣好,遇到自己這麼個中醫高手,若是遇到庸醫,分不清咳嗽的外感或者內傷的話,恐怕病勢還得加重。

    張力回到家中,見高大娘肝臟又開始疼痛,便給她施針止痛。高元良給張力打著下手,安子則是負責去熬製參附湯,這參附湯可得煎熬三、四個時辰,因為附子有毒,需要久熬。

    足足過了一個時辰,張力才停了下來。

    高大娘疼痛已經緩解,張力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走出屋子,準備去院子裡透透氣。

    剛走出房門,就聽見院子外一聲嬌滴滴的聲音傳來:「小神醫可是在此?」

    張力定睛一看,連忙迎了上去,來者不正是知府李大人的九姨太紅月麼?

    看見張力迎了出來,紅月咯咯一笑:「你這住處可真難找,我一連尋了好幾日。今日聽門房說你來府衙給我家老爺治病,我連忙出來找你,可你卻已經走了。」

    張力道了聲罪:「在下失禮了。我想李大人既然不在,改天再來也行,便先行離去了。卻不知九夫人還專程出來找我,得罪得罪。」

    紅月微笑道:「也不能怪你,你都來了兩次,可惜老爺都不在。」

    張力拿捏了一下,便不再說話,必須等紅月自己說。這官家大老爺的事,可是能隨便打聽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10
第十六章 縣丞
   

    果然,紅月頓了頓,低頭道:「唉。老爺最近確實很忙,一直在招遠縣城。」

    招遠縣是登州府下轄的一座小縣城,位於登州府府城蓬萊縣西南,臨接著萊州府。

    張力吃了一驚,堂堂一府之尊,輕易不會離開府城,這知府李大人前往招遠縣是什麼意思?

    紅月見張力臉露疑惑之色,上前了兩步,輕聲道:「孔有德的兵馬已經攻入萊陽府了!」

    我去,孔有德要來了?!

    張力一直隱隱有些擔心孔有德的叛亂,哪曾想孔有德這麼快就要打到登州府了!

    紅月又道:「小神醫不必驚慌,朝廷在招遠縣佈置了大軍,料想孔有德輕易也打不過來!朝廷令登州府籌措糧草,老爺最近一直都在招遠督辦糧草。」

    張力略一思索,正色道:「九夫人,這等……這等朝廷軍機大事,你為什麼告訴在下?」

    九夫人有些焦急:「我聽說小神醫是『蓬萊醫仙』的徒弟,師傅也是世外高人,我怕你雲遊四方,你如果一走,我家老爺的病……」

    原來如此,正所謂關心則亂,看來九夫人紅月對李大人倒是非常上心。

    張力點點頭,道:「九夫人誤會了,在下一時半會還不會離開。等李大人回府,你通知我一聲,我一定親自上門給李大人治病。」

    紅月鬆了口氣,對著張力施施然一拜。

    張力想了想,又道:「承蒙九夫人看得起在下,我便給李大人出個方子。」

    紅月先是一喜,很快又一皺眉,顯然是遇到什麼為難之事。

    張力何等精明的人兒,笑道:「九夫人無需擔心,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李大人乃堂堂一府之尊,身份高貴,我又沒有親自看診,開的藥方又怎麼能讓李大人相信呢?」

    紅月有些尷尬,點點頭:「我確實不太好提……」

    張力道:「我這個方子是食療,可不是藥方,九夫人大可放心。」

    一聽這話,紅月大感興趣,連忙道:「食療?這就好辦了,我親自到招遠給我家老爺做!」

    張力微笑道:「這個方子叫『姜附燒狗肉』。需要熟附片,狗肉,生薑,菜油、大蒜、蔥適量。」

    張力將用量和做法詳細說了,紅月聽得連連點頭。

    最後,張力又叮囑道:「附片有毒,必須先炒熟或是直接從藥鋪買現成的熟附片。然後先煎熬兩個時辰才可以加入狗肉,九夫人一定要小心。」

    在明代,附片作為藥材使用,已經相當成熟了。大家都知道附片有毒,也都知道如果炮製得當的話,可以去除附片的毒性。所以張力這麼一說,九夫人倒也不奇怪,仔細記下了張力所說的話。

    臨走時,九夫人對張力道:「小神醫,我兄長是蓬萊縣的縣丞。我待會到縣衙去一趟——若是日後小神醫有什麼麻煩,可以直接找我兄長幫忙。」

    張力一聽此言,心裡大喜,連忙道:「多謝九夫人!」心想,這九夫人哥哥的官職,大概也是九夫人吹枕頭風給弄來的吧!

    紅月離去之後,張力心裡挺高興的:可不是麼,縣官不如現管。劉大人丟了城池,眼下沒有什麼權力;知府李大人雖然有一面之緣,但畢竟位高權重,關係若沒到位,也不好輕易去求他。這九夫人紅月的兄長是縣丞,有點類似後世的副縣長兼公安局長,正管著市井裡的小事,若有這樣一個人物照拂一二,對自己好處確實很大。

    張力心中一陣得意:這縣丞大人,可是得好好親近親近才是啊!

    張力找了個日子,到文房鋪子中買了兩塊上好的端硯作為見面禮,帶著康興安專程去拜訪縣丞大人。

    縣丞乃是一縣之中的佐貳官,是縣令之下的二號人物,也是相當有實權的官兒。

    來到縣衙前,照例又看見了照壁,照壁上刻的是「淡簡」二字。照壁兩旁,圍著一圈木柵欄,上面掛著一塊匾,匾上寫著「敬天威,畏民志」幾個大字。

    張力給門房了兩分銀子,門房屁顛屁顛地進去通報了。

    沒過多久,縣衙裡面出來一個小廝,給張力見過禮後,說是縣丞大人有請,張力也就跟著小廝一起走進了蓬萊縣衙。

    衙門一進去就是儀門,與府衙相同,儀門平時關閉,只在縣太爺出巡,恭迎上憲,喜慶節日時才開啟。儀門上有一副對聯:

    門外四時春,和風甘雨,

    案內三尺法,烈日嚴霜。

    這對聯大概意思也就是說出了衙門內外情與法的區別,良民享受自由,違法必受嚴懲。

    從小廝口裡,張力知道了縣丞姓王,而縣令姓馬。馬縣令不在衙門裡,說是出去巡查了。

    張力跟著小廝走甬道繞過儀門,甬道旁蓋著一個小亭子,亭子裡立著一塊戒石。

    康興安不識字,有些好奇,問道:「少爺,這石頭上寫的啥?」

    張力臉色有些莊重,道:「爾俸爾祿,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難欺。」

    看著康興安一知半解的模樣,張力又道:「這本是五代時蜀主孟昶之詞,卻被太祖皇帝用作告誡天下父母官的戒詞,其意無非是讓這些官員奉公守法、忠君愛民。」

    張力不由得對朱元璋肅然起敬,對康興安道:「太祖皇帝的時候,貪污六十兩銀子,立即砍頭!」

    明初,六十兩銀子大概等於後世人民幣一萬五千元。貪污一萬五,就要殺頭。這個數字,恐怕還比不上後世某些貪官的一頓飯錢。

    康興安小聲道:「唉,可惜太祖爺爺的法令,現在根本沒人遵守了。」

    張力心下默然。

    張力想起後世看過一本書,說是朱元璋有一天在翻閱一批處死貪官的卷宗時突發奇想:百姓痛恨的貪官一刀斬首太便宜了他們,何不採取挑筋、斷指、斷手、削膝蓋等酷刑。

    於是朱元璋創造了「剝皮實草」刑罰,把那些貪官拉到每個府、州、縣都設有的「皮場廟」剝皮,然後在皮囊內填充稻草和石灰,將其放在處死貪官後任的公堂桌座旁邊,以警示繼任的官員不要重蹈覆轍——否則,這個「臭皮囊」就是他的下場。

    對於後世痛恨貪官的張力來說,不禁心裡歎道:太祖爺爺威武!您這個,真的可以有!

    走過了甬道,張力就看見了大堂。不過現在並沒有升堂,張力只是路過而已。

    張力只匆匆地看了一眼,果然看見了懸有「明鏡高懸」的匾額。

    來到王縣丞的官廳前,小廝就離開了。

    張力抬頭看見官廳上的一副對聯,相當有趣。

    「與百姓有緣才來到此,

    期寸心無愧不負斯民。」

    張力一眼看出,這聯中「愧」字少了一點,「民」字多了一點,想必意思是給民多一點愛,少一點愧,寫這對聯的人真是有才。

    進了官廳,張力將禮物奉上,王縣丞還推辭了一二,方才收下。

    王縣丞對張力頗為禮遇,恐怕真如張力此前所料想的那樣,這縣丞之位是通過紅月夫人跑官跑來的。

    臨走之時,王縣丞還特地囑咐張力,說是以後有什麼事,直接來找他就行。

    一晃又過去了兩日。

    高大娘最近氣色越來越差,整個院子裡氣氛也壓抑起來。

    然而所有人擔心的這一天終究到來了!

    一大早,高元良捧著昨夜熬了一宿的參附湯,興沖沖地走進了母親的臥室。

    「匡當!——」張力正在洗漱,卻聽見碗摔破的聲音傳入耳朵!

    「娘啊——娘——」高元良的粗嗓子喊出來的時候,張力猛地一驚。

    張力放下毛巾,立刻快步跑入高大娘的臥室。只見高元良跪在床前,地上滿是藥渣子和藥碗的碎片。

    高元良大哭,連連以頭搶地!張力也顧不得許多,趕到床前。只見高大娘神態平靜,好像沉沉睡去,一摸手腳,俱是冰冷,再探鼻息,已經是沒有半點氣息!

    「娘啊……嗚嗚嗚嗚……」高元良再也抑制不住傷悲,放聲痛哭起來。

    安子也趕了過來,看見屋中情形,也低下了頭,黯然神傷。

    張力讓高元良哭了許久,將情緒全部宣洩出來之後,才黯然道:「高兄弟節哀。高大娘神態安詳,顯然仙去之時並未遭受疼痛之苦……」

    高元良一愣,轉頭看著張力,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多虧力哥兒每日為我娘施針止痛,我娘才能安然辭世。前日母親拉著我的手,再三叮囑我一定要報答力哥兒的大恩大德。我高黑子沒有其他可以報答力哥兒的,只有賤命一條!以後我高黑子這條命就是力哥兒的了!」

    張力趕忙將高元良扶起,道:「高兄弟不要這麼說,人心都是肉長的,我自己也有母親。我對至孝之人向來十分欣賞。」頓了一頓,張力又道:「反正高兄弟也沒有去處,既然願意追隨我,那以後咱們就都是自家兄弟。」

    張力想了想,道:「安子,高兄弟,以後咱們既然在一起,這身份得重新規劃一番。高兄弟的身份不可曝光,對外就說是我親隨。安子,你就做藥童吧。以後在外人面前,就稱呼我為『少爺』吧,這樣不容易惹人懷疑。安子,明日開始我便教你辨識藥材!」

    高元良和康興安一聽連連點頭,張力又對康興安道:「安子,你去給高大娘添置一副棺材,要棺材鋪裡最貴的!其他喪事相應的東西,也全都買回來!」

    康興安連忙答應,正要出門,張力又道:「等等!」

    張力見康興安停住了腳步,道:「你打聽打聽,城中大戶人家辦喪事,可有請僧人超度?一般是請哪座寺廟的高僧?」

    康興安點頭細細記下了,這才推門而出。

    高元良見張力竟然用最高的喪禮規格安葬自己的母親,激動得說不出話來,又深深地拜謝了張力一番。

    在張力大把銀子砸出去以後,高大娘的喪事有條不紊地操辦了,直到過了頭七。

    畢竟不是官宦人家,在高大娘入土為安之後,院子裡漸漸恢復了平靜。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11
第十七章 會試試題
   

    張力最近帶著康興安逛遍了蓬萊縣城大大小小的藥材鋪,安子悟性倒也還不錯,已經能夠辨識不少常見的藥材了。張力也教安子認識一些簡單的字,畢竟要跟著自己混的話,大字都不識一個也不好。

    這天張力正在院子裡教康興安如何炮製藥材,只聽見「咚咚咚」的敲門聲傳來。

    張力抬頭一看,潘郎中走了進來:「小神醫,你在家就好了!」

    張力微微點了點頭:「潘郎中有什麼事嗎?」

    潘郎中小心地陪著笑臉:「前兩天我曾登門,見小神醫宅子裡正在操辦喪事,也就不方便打擾。今天特地前來,是因為此前那個中風的打井匠人,不知道小神醫還有沒有印象?」

    張力一聽就想起來了,也怪這段時間事情忙,倒是忘記了自己還有這麼一個病人,於是點頭道:「我記得,那中風患者情況如何?」

    潘郎中道:「小神醫果真了得,今日病人的家屬將他抬到回春堂複診。那病人全身疼痛已經緩解了,只是這後一步如何治療,還需小神醫拿主意。」

    一聽藥對了症,張力鬆了口氣,道:「也好。走,我們這就去。」說罷,帶上康興安和高元良,跟著潘郎中一起來到了回春堂。

    張力首先給那病患號了脈,發現脈象已經轉緩,又看了看舌象,舌質已經正常。又問了幾句,這才又開了一方,交予潘郎中。

    將張力等人送走以後,潘郎中打開了藥方,掃了一眼之後,急忙從後門溜了出去。

    潘郎中匆匆趕到了紀府,此前紀郎中交待他的事情,現在需要匯報。

    門房小廝直接將潘郎中帶到了紀府內宅,紀郎中正在屋裡休養。

    此前紀郎中雖然在劉府丟了面子,不過當時在場的都是官員,何況郎中治病總不可能百分之百能夠治好,所以這件事也沒有人大肆宣揚。在大伙眼中,紀郎中依然還是蓬萊縣城中醫術最高的郎中。

    紀郎中的醫館早有徒弟接手,他輕易也不會在外給人治病。只有達官貴人生病,他才會前去治療。

    潘郎中進了屋子,還沒等紀郎中說話,連忙將張力開的方子遞了過去:「紀先生,你看看這方子……是那賊小子開的!」

    紀郎中一聽,連忙接了過來。

    仔細看了手中藥方半晌,紀郎中失聲道:「穩!妙!絕!」

    潘郎中還有些不明白,臉上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紀郎中咬牙道:「這賊小子醫術太過高超,如果不幹掉他,以後在這蓬萊縣城裡,必無我等立足之地!」

    潘郎中還是一頭霧水,紀郎中沉默了半晌,才道:「中風之證,這小子恐怕以前治療過很多起吧,竟然完全不按常理!他不去理會偏癱,而是先治療疼痛,再治惡寒發熱!有如兩軍對壘,先剪除羽翼,再攻最難啃的中軍主力!」

    潘郎中這下有些明白了,道:「紀先生,那我們的計劃……」

    紀郎中迅速將藥方收了起來,遞還給潘郎中,道:「繼續用他的方子給病人抓藥!若不出我所料,病情肯定會有緩解。等病人下一次複診之時,就是這賊小子的死期!」

    潘郎中有些不解,只見紀郎中笑瞇瞇的,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下一次複診,他總得治這偏癱了吧!哼哼!」

    靈兒姑娘在張力家門口已經等了很久了,張力開的方子非常見效,病人的身體已經完全恢復了。此刻她等在這裡,是專程過來對張力表示感激之意的。

    看到張力等人出現在視線中,靈兒不由得大聲喊道:「小神醫!嘖嘖!你太厲害啦!」

    張力仔細一看,見是靈兒姑娘,笑道:「怎麼?上次開的方子可還對症?」

    靈兒一臉崇拜之色:「我家小……唔——病人用了你的方子,真的是藥到病除啊!」

    康興安連忙道:「我家少爺醫術通神,靈兒姑娘你還有好多醫案沒有見識到哩!」

    至從上次約定身份以後,康興安和高元良很快就進入了角色,這些日子都是以「我家少爺」來稱呼張力,目的自然是掩飾高元良逃軍的身份。如果是張力的家人,至少不會讓人生疑。

    靈兒一聽,咯咯笑道:「我是徹底服氣啦!」

    張力問道:「說說正事,病人怎麼樣?」

    靈兒道:「我家……病人咳嗽已經痊癒了,此前她常說的胸悶鬱結之證,也都沒有了哩!」

    張力笑道:「你不是說我如果治好了病人,你就拜我為師麼?」

    靈兒小臉一紅,道:「哎呀,我是想拜師呢,可是……嗯嗯,不說這個啦!我下次再來,下次再來……」

    話沒說完,靈兒就像逃難一樣,一溜煙地跑了。

    這丫頭!

    張力噗嗤一笑,搖了搖頭,這才帶著康興安和高元良回到院子中。

    ……

    紀郎中身子已經康復了,這日蓬萊縣令馬大人偶染風寒,便派人來請紀郎中出診。

    來到縣衙後院,紀郎中給馬縣令看了看,卻也只是尋常小病,很快就開了方子。

    見自己並無大礙,馬縣令也就放下了心,正要打發紀郎中離去,不曾想紀郎中卻開了口。

    「馬大人,小民有一事相求,萬望馬大人成全!」紀郎中見房中無人,便直接開門見山了。

    馬縣令露出疑惑的眼神:「哦?」

    紀郎中微微一笑,將隨身攜帶的藥箱往桌子上一放,然後掀開了蓋子。

    只見裡面擺放著一排整齊的銀錁子,有二十個之多,那大小一望可知是十兩一錠。

    馬縣令吃了一驚:二百兩?!這紀郎中可真是大手筆啊!也不知所求何事?

    明代官員俸祿極低,堂堂七品的縣令,月俸才七石五斗。就算崇禎朝以來糧價瘋漲,在崇禎初年大概也只能換個十多兩銀子而已——當然,只靠俸祿過生活的,大明朝幾百年來恐怕也只有一個海瑞而已了!

    紀郎中這一出手,就是縣太爺將近兩年的工資,算是非常大的手筆了。

    紀郎中迅速將藥箱蓋子合上,然後附在馬縣令耳邊,如此這般地說了一通。

    聽完紀郎中的話,馬縣令略一思索,笑道:「這麼個小事,還要我出面?呃,這樣吧,你先給齊班頭幾兩銀子,讓他先出面。記得把前戲做好,我來給你收拾首尾。明面上的功夫別讓我操心,下去吧。」

    見馬縣令應允了,紀郎中頓時鬆了口氣,喜滋滋地告辭而去。出了後衙,來到前院,又摸出五兩銀子給了捕快班頭老齊,也是如此這般地拜託了一番。那齊班頭二話不說就收了銀子,連連答應,只說小事一樁而已。

    自從張力在劉府以金針回陽之術救了知府李大人一命之後,時不時便有些官宦人家找張力診病,這診金收入也漸漸多了起來。

    明月樓是蓬萊縣城中最高檔的酒樓,坐落在縣城正中鐘鼓樓旁,平時接待的也多是官宦人家,士子儒生。

    明月樓大廳之中,張力一身儒裝,頭戴四方巾,身穿白色織錦綢衫,腳蹬陳橋鞋,與康興安和高元良挑了角落裡的一張桌子,吃著酒菜。

    原本康興安和高元良分別作藥童和家丁護院打扮,是不能與「少爺」張力同桌的,不過明末本身禮崩樂壞,再加上張力我行我素,旁人又哪管得了?

    張力如此這般行事,倒是讓康興安和高元良心裡頗為感動,少爺沒把他倆當外人。

    明月樓中人聲鼎沸,唱曲兒的藝妓穿梭其中,直看得康興安瞪大了眼睛。

    高元良雖然是武人,原本身份也不低,對此倒也司空見慣。

    張力此刻正盯著自己腳上的這雙陳橋鞋看,這是昨天新添置的,花了張力七錢銀子。

    《金瓶梅詞話》中,西門慶第一次登場,作者形容他穿著時說「腳下細接底陳橋鞋兒」。

    張力知道,金瓶梅雖然寫的是宋朝事,但生活細節卻全部是明朝的。

    嘿嘿,我與西門大官人穿一樣的鞋子,不錯不錯!

    其實陳橋鞋是一種蒲履,明代無論貴賤,都非常喜歡穿蒲履。因為它開口很大,夏季穿著透氣、涼爽。它的編制非常繁瑣,都是精選蒲草心兒編成,絕對沒有一絲雜草。

    在各地做的蒲履之中,以江南陳橋一帶出產者最為著名,享譽遠近,故名「陳橋鞋」,頗有些後世名牌的味道。

    正遐想翩翩的時候,大廳正中一桌人的談話勾起了張力的興趣。

    只見一名白袍文士高聲道:「各位年兄,今科會試試題邸報上已經出來了,不知諸位有何見解?」

    張力一愣,科舉試題?還是會試的?

    會試是倒數第二級的考試,在北京貢院考,考中以後就是進士了。而最後一級的殿試只是最終由皇帝決定名次而已,不作淘汰。

    很快張力反應過來,今年是崇禎四年,正好是三年一次的大比之期,會試在春天的時候應該考過了。

    那桌士子有五六人,登時便有一人道:「在下還未來得及看,不知……」

    又有一名青年文士道:「在下看了邸報,試題中的四書義我已記熟,我給諸位背上一背。」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12
第十八章 用我的方子下毒?
   

    張力的好奇心被吊起來了,科舉考試後世自己也知道不少,不過試題卻從來沒見過,也不知這個時代的會試試題具體是考的是什麼。

    那青年文士搖頭晃腦地道:「君子易事而難說(讀音悅)也。

    說之不以道,不說也。

    及其使人也,器之。

    心之官則思,思則得之,不思則不得也。

    德為聖人,尊為天子,富有四海之內……」

    話音落地之後,眾士子立刻開始高聲評論,各抒己見。

    張力後世雖然是醫學博士,但他家是中醫世家,傳承了好幾十代,所以他從小也深受儒家文化的熏陶,對四書五經並不陌生。

    一聽這試題,張力就聽明白了。

    服事君子是很容易的,但是想討君子喜歡卻是很難的。

    如果不用正確的方法討君子喜歡,君子是不會喜歡的。

    而到君子要任用人時,總是量才使用的。

    心的功能是思考,思考就會有所獲得,不思考就不能有所得。

    (舜)德行方面是聖人,地位上是尊貴的天子,財富擁有整個天下。

    這試題第一部分出自《論語·子路》,原文是對比講君子和小人,考題只選了說君子的兩句。張力覺得這題凸顯了崇禎的傲嬌,君子麼,必然是陛下了……

    第二部分出自《孟子·告子上》,第一句「心之官則思」還是個成語,張力微微一笑:皇上這是要大家多思考總是沒壞處,皇上最討厭尸位素餐的傢伙了……

    第三部分出自《中庸》,張力更是莞爾一笑,心想:後世有記載,崇禎的哥哥天啟皇帝死前拉著弟弟說了一句「來,吾弟當為堯舜!」,崇禎這傢伙也太自戀了!不過作為試題,也是鞭策讀書人要謹記堯舜英明,要自我鞭策……

    張力正自個兒瞎琢磨著,忽然旁邊靠窗的一桌傳來一聲冷哼:「膚淺!」

    張力轉過頭來一看,只見一名十四五歲,身穿玄色織金錦袍的少年文士站了起來。那少年膚色白淨,眼睛看向大廳正中那幾位儒生,一臉的不屑一顧。

    張力一驚,剛開始還以為自己心裡瞎琢磨的被人罵作膚淺,不過很快反應過來,自己話都沒說,人家顯然不是說的自己。

    那玄袍少年將手中的紫金扇子一收,大步走出了明月樓,他身後的丫鬟趕忙付了酒錢,快步追了出去……

    這人是誰?

    眼見人已走遠,張力便收起了心思。

    張力又叫了兩個菜一壺酒,繼續與康興安和高元良大吃大喝起來,還叫了一個藝妓過來,美美地聽了一回曲兒……

    自從來到蓬萊縣城之後,張力就有些不太習慣這裡的天氣。氣溫比後世低了很多,雨水也少。

    可是不知老天爺哪根筋不對,一直沒下雨的蓬萊縣城,最近連續下了整整三天雨。

    直到午後,天才放晴。

    張力原本在家中憋屈了好幾天,正打算帶著康興安和高元良一起出去逛逛,誰知天色竟然又陰暗了下來。

    康興安罵道:「在家中窩了好幾天了,正要出去透透氣,這天卻又要變了!」

    高元良對康興安笑道:「俺老高都吃你做的燉白菜好幾天了,嘴都快淡出鳥來!不如趁這會還沒下雨,去買兩斤豬肉來?」

    張力微微一笑,康興安卻道:「哎呀,高大爺,咱以前頓頓挖野菜的日子,你是沒經歷過,有這大白菜吃可算不錯了呢!」

    兩人正在貧嘴,張力卻聽見了院子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三人齊齊往院門看去,只見潘郎中帶著一名小廝走了進來。潘郎中一雙眼睛有些閃爍,嘴裡卻像灌了蜂蜜一樣:「小神醫您在家呀!太好了,那位中風的病人又來複診,說是已經不發熱了。現在只剩下半邊身子偏癱,您過去看看?」

    張力啟齒一笑,淡淡地道:「既然病人有了好轉,我這就去看看。」

    一行人便往回春堂走去,路上張力還問了幾句病人的情況,潘郎中也小心翼翼地做了回答。

    從早上起來,張力的右眼皮就時不時地跳幾下,這讓張力心情有些壓抑:俗話說得好,左眼跳財,右眼跳災。難道今天要發生什麼倒霉的事情麼?仔細一琢磨,也沒什麼事啊,估計還是這雨下得人讓人有些心煩意亂吧!

    回春堂今天顯得有些冷清,偌大的鋪子裡,除了躺在門板上的那個打井匠和他的家屬之外,等著看病的只有一對夫婦,還有一名老者。

    張力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眼睛居然會先掃視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

    只見那婦人三十多歲光景,不停地喘著粗氣,似乎是哮喘之類的症狀,她丈夫則是坐在她身旁;而那老者,張力只能看出他的臉色很難看,暫時還不知道是患了什麼病。

    「小神醫……」潘郎中在身後輕輕叫道。

    張力點點頭,收住了心思,走到那中風的漢子跟前。

    張力俯下身,開口問道:「大叔,你現在感覺怎麼樣了?」

    那漢子口齒已經比較清楚:「多謝小神醫了,我身子不痛了,也不畏寒發熱。現在就是左半邊手腳還不聽使喚……」

    張力微微點頭,看了看他的舌頭,只見舌苔已經消失了。張力又給他號了脈,發現脈象比較沉穩。

    張力起身,琢磨了半晌,道:「潘郎中,借用一下紙筆,我開方子。」

    潘郎中大喜,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紙筆呈了上來。

    張力很快寫下了烏頭湯加減的方子,遞給了潘郎中:「潘郎中,你給病人抓藥吧。」

    潘郎中接過藥方,仔細看了看,朗聲道:「生黃芪八錢,炒麻黃二錢四分,烏頭……紫丹參二錢四分!哎呀,這紫丹參鋪子裡缺貨!」

    潘郎中連忙將方子遞給了藥童:「你先去準備其他藥材,我馬上去別的醫館借這一味紫丹參過來!」

    藥童收起藥方,連忙跑去藥材櫃子裡開始揀藥了。

    潘郎中對著張力訕訕一笑,似乎有點不好意思:「小神醫,我去去就來,你在這稍等一會。你先喝杯茶,我去去就來啊!」

    還沒等張力搭話,潘郎中就快步走出了回春堂。

    張力心裡一樂:這潘郎中什麼時候這麼關心起病人來了,還親自去給病人借藥材?這倒是挺有趣的!

    喝了一會茶,只見又是一名小廝捧著紫丹參走了進來。

    張力一問,那小廝說潘郎中遇到了一個相熟的郎中,還在閒聊,讓自己先將藥材送回來,抓緊時間煎藥,別耽誤了病人的病情。

    見藥材齊備了,張力便叫上坐得有些無聊了的康興安和高元良準備回家。

    可就在這時,外面又進來了一位病人,藥鋪跑堂的說潘郎中不在,叫那病人改天再來。

    那病人滿是失望,聽說張力也是郎中,又過來求張力看病。

    張力也不好推辭,就給病人瞧了瞧。卻也沒什麼大病,不過就是吃壞了肚子,很快張力就下了方子。

    剛起身準備走,又來了一位病人。無奈之下,張力只好再給這病人看病。也是感冒之類的小病,張力開了方子,那病人千恩萬謝地走出了回春堂。

    張力不經意間回頭時,發現很奇怪,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竟然也不開口找張力看病,彷彿是看戲的一樣。

    耽誤了這麼久,那小廝把之前張力開的烏頭湯都煎好端了上來,給偏癱的打井匠喝下了。

    看了一下午的病,張力有點累了,心道不管再來什麼病人,自己也必須要走了。

    就在此時,一聲石破天驚的淒厲喊聲從身後傳來!

    「不好了!病人口吐白沫了!」

    張力大吃一驚,回過頭來一看,只見門板上那名打井匠人四肢抽搐,口吐白沫!

    張力一個箭步衝了上去,高元良也一大步跟了上來,康興安卻還有些犯傻一般,驚呆在靠近大門口的原位上!

    張力正要細看,只聽門外又傳來一聲暴喝!

    「都不准動!」

    張力又是一驚,轉頭看向門口,只見潘郎中帶著七八個腰圓膀粗的漢子衝了進來!

    張力沒有反應過來:「潘郎中,這是——」

    潘郎中哈哈一笑,沒有理會張力,對身後那群漢子道:「病人中毒了!把病人看好,我已派人去請衙門裡的人了!」

    張力的心往下沉!

    圈套?

    陷害?

    這人還沒死,就先去報官了?!

    高元良輕輕拉了拉張力的衣角,張力搖搖頭,低聲道:「沒事,我看他耍什麼花樣?!」

    張力給傻站在門前的康興安遞了一個眼神過去,安子會意,趁潘郎中等人注意力都在張力這邊的時候,悄悄溜了出去……

    那幾名漢子將中毒的打井匠人圍了個嚴嚴實實,連家屬都不准靠近。

    潘郎中走了過去,蹲在地上摸了摸中毒者的鼻子,淡淡地道:「唉,已經毒發身亡了。」

    那病人家屬立刻衝上前去,卻被潘郎中一聲怒喝嚇得呆立當場:「誰都不許碰屍體!衙門裡的仵作沒來之前,誰敢動屍體,就把誰一繩子捆了,等會交給官爺發落!!!」

    高元良眼睛都鼓了出來,捏緊了手中拳頭。張力還是輕輕搖頭,示意高元良不可魯莽。

    張力低頭思索:這是怎麼個情況?

    難道用我開的方子下毒?

    這麼下賤?

    什麼毒?砒霜?鶴頂紅?還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00:13
第十九章 生死攸關
   

    張力從最初的震驚中慢慢鎮定了下來,暗中冷笑一聲:給老子玩暗中下毒這一套?你們還嫩了點!

    張力腦海裡迅速過電影一般想著古代常用的毒藥,以及辨別的方法,很快心裡就有了計較。

    張力暗道:安子應該去找王縣丞了吧,自己那個眼神,他不會不懂……

    潘郎中一邊惡毒地盯著張力,一邊冷笑著,彷彿一頭獅子看著一隻待宰的羔羊一般……

    張力也不說話,回以冷笑!

    回春堂之中,氣氛異常詭異!

    張力冷冷地看著潘郎中:就這麼自信絕對能吃定老子了?

    張力掃視著在場眾人,只見那對夫婦和那名老者,依舊漠不關心地坐在椅子上,就像眼前發生的事情與自己沒有半點關係一樣。

    沒過多久,一陣急促地腳步聲從屋外街道上傳來,只聽見有一人高聲吼道:「誰,誰毒發身亡了?!」

    一聽到這個聲音,潘郎中有如打了雞血一般,趕緊迎了上去。

    張力盯著回春堂的大門口,只見一名衙役打扮的差人首先跨了進來,這差人約摸有四十多歲光景,一臉的橫肉。緊跟著,幾個同樣打扮的差人也跟著進了回春堂,各自站在此人身後,隱隱以他為首。

    潘郎中滿臉堆笑,遞了一個眼色過去:「齊班頭來了!齊班頭快快請進!」

    齊班頭會意地一笑,微微點了下頭,眼睛盯著張力:「聽說這回春堂中,有庸醫故意殺人?」

    張力心裡敞亮:這麼快就來了?聽口氣,這人是個捕快班頭!

    潘郎中有些尷尬,心道紀先生花了五兩銀子怎麼就找來這麼個夯貨?可是臉上卻掛滿了笑容:「齊班頭,被毒死的人在那邊,您得先看看屍體吶……」潘郎中順手指向中毒死去的打井匠那個方位。

    「哦——」齊班頭的目光從張力身上移開,快速掃了地上的屍體一眼,然後目光又返回到張力身上。

    張力瞟了門口一眼,然後低頭思索起來。

    齊班頭頓時火冒三丈:「哪裡來的賊小子,敢不把老子放在眼裡?!弟兄們,上!把這故意殺人的庸醫給老子鎖了!」

    身後幾名差役如狼似虎地撲了上來,張力還沒反應過來,高元良先出手了!

    「彭——」沖得最快的那個差役猛地橫飛出兩三丈遠,重重地摔在了一張椅子上面,直把椅子摔得散了架,人也趴在地上不停的抽搐,顯然是什麼地方被摔骨折了!

    後面的差役猛地剎住腳步,似乎眼前發生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情!

    眾人都沒看見他是怎麼飛出去的,只看見離他最近的正是高元良!

    高元良漫不經心地走回到張力身旁,輕輕擦了擦拳頭。

    「你敢拒捕?!」齊班頭聲色俱厲地大吼一聲。

    張力對著高元良微微點頭,轉過頭來盯著齊班頭:「齊班頭連問都不問,就要鎖人,不知這是《大明律》上的哪一條?」

    齊班頭神情一呆,惡狠狠地指著地上的屍體:「這人是不是喝了你開的藥死的?」

    張力暗暗提著小心,笑瞇瞇地道:「是,也不是!」

    齊班頭怒道:「你還敢抵賴?!人證物證俱在!」

    張力上前兩步,朗聲道:「方子是我開的,不過,藥不是我親手煎的!」

    潘郎中一聽這話,也跳了出來,一臉氣憤:「小子,你是說我的藥童在藥中做了手腳?」

    張力冷笑著看向潘郎中,也不答話,心道: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

    「少爺!少爺!王大人來了!」康興安的聲音從門外飄了進來,張力的心情頓時有如春風拂面一般。

    「王,王縣丞來了?……」齊班頭有些驚訝,連忙迎了上去。

    張力定睛一看,只見康興安先走進屋子,然後退到一旁,緊跟著王縣丞也走了進來。

    王縣丞輕輕朝張力點了點頭,然後臉轉向了齊班頭:「齊班頭,怎麼回事呀?」

    齊班頭正琢磨著怎麼說,潘郎中搶先道:「王大人,有人亂開方子,毒死了病人!」

    齊班頭連連附和道:「正是!王大人,這裡有庸醫故意殺人!」

    王縣丞冷笑道:「哦?庸醫故意殺人?既然病人死在回春堂中,該不會這故意殺人的庸醫就是潘郎中吧?」

    潘郎中大急,連忙道:「不是我,是這小子開的藥方!」說完指了指張力。

    齊班頭看了一眼地上疼得滿地打滾的那個差役,恨恨地道:「王大人,這庸醫居然敢拒捕,他手下還傷了我一個弟兄!」

    王縣丞皺了皺眉頭:「這個,這個……小神醫的親隨傷人確實不對,不過你們沒有經過縣太爺的准許,就急吼吼地上去抓人,也怪不得人家反抗……」

    王縣丞這話偏袒意味可就很濃了,加上又稱呼張力為「小神醫」,在場眾人心底哪裡還不明白?

    張力朗聲道:「王大人,在下親隨確實有些衝動,應該受罰。在下願意賠償這位當差的大哥二兩銀子,並且在下負責將他的傷治好。不知王大人意下如何?」

    王縣丞暗道:這小神醫果然上道,這出手傷人的事本來就難辦,何況傷的還是衙役?他賠錢消災,輕輕揭過,果然是個有心機的!也不讓我難做,怪不得妹妹紅月對他讚賞有加。

    王縣丞笑道:「這樣就是最好的結果,小神醫有心了。」接著轉過頭來,盯著齊班頭:「你辦事還是毛躁,仵作都沒看過,你又怎麼能斷定是小神醫故意殺人呢?」

    齊班頭急得滿頭大汗,也沒法分辨。

    王縣丞也不管他,朗聲道:「仵作!上來驗屍!」

    眾人一驚,沒想到王縣丞連仵作都叫上了,看來是有備而來啊!

    那仵作從門外快步跑了進來,對王縣丞施了一禮,然後就走向毒發的屍體身旁,蹲了下去,仔細檢查死因。

    仵作看完屍體,又仔細地看了藥碗中殘餘的藥渣,甚至還聞了一聞,這才開始填寫屍格。

    這屍格也就是後世的驗屍報告,死者的死因,身上有無傷痕等等都要填寫在上面。

    王縣丞有些著急,問道:「仵作,死者的死因是什麼?」

    仵作一邊寫,一邊答道:「回大人,死者的死因確實是中毒。」

    這點並不奇怪,王縣丞又問道:「那藥渣中間,可有什麼毒藥麼?」

    仵作皺了皺眉頭,答道:「這藥渣小的仔細辨識過了,是『烏頭湯』,並沒有其他毒藥!」

    這話一落地,張力和王縣丞都是大吃一驚!

    王縣丞失聲道:「沒,沒有砒霜什麼的嗎?」

    仵作搖搖頭:「沒有!」

    張力的心立刻往下沉!

    怎麼可能?!

    姓潘的難道沒有在自己的藥裡動手腳?

    不可能!

    烏頭湯是驗方,是東漢醫聖張仲景所創的方子,專門治偏癱,絕對不會有錯啊!

    張力的腦袋飛速地運轉起來:氰——化——鉀中毒?重金屬中毒?難不成是毒——鼠——強?

    呸!張力自己啐了自己一口,這哪跟哪兒啊?這都是現代的毒藥,古代怎麼可能有?

    張力的心——亂了!

    心同樣亂的還有王縣丞!

    有意偏袒張力的王縣丞此刻也怔怔地說不出話來!

    潘郎中冷笑著看向張力:「賊小子,聽見仵作的話沒?你小子也有今天!從你訛老子錢的那天起,老子就等著報仇雪恨的這一天!」

    張力明白了,徹底明白了:這潘郎中有意討好高元良,然後慢慢接近自己,給自己下的這個套!好心機呀!好手段呀!

    只是張力一時還沒想明白,自己開的烏頭湯的方子,怎麼會毒死人?!

    張力在電光火石之間,想到了解決辦法,朗聲道:「這病人確實是患了中風,在下所開的治療偏癱的方子是烏頭湯,這可是醫聖張仲景的方子,怎麼會有錯?!想必是這病人自己身體有什麼特殊情況……」

    張力心道:就往後世的藥物過敏上靠!對,雖然自己知道古代沒有藥物過敏這個說法,但肯定可以舉出一些例子!往這個上面靠,管他說不說得過去,先洗清自己故意殺人的罪名!

    王縣丞雖說只是個八品的縣丞,但也是個官!

    不說別的,能在大明官場中混的人,又哪有蠢貨!

    聽張力這麼一說,王縣丞連忙附和道:「唔,本官也略通醫術。確實聽說過有些人服了藥後會出現意外!這種人不多,卻也不能完全排除呀!何況小神醫這治療偏癱的方子可是醫聖張仲景的方子,怎麼會有問題?!」

    潘郎中急道:「王大人,你這,這有些強詞奪理了吧!」

    王縣丞把臉一沉:「混蛋!你是質疑本官麼?!來呀,掌嘴!」

    ——

    「嘖嘖!王大人,你這是好大的官威呀!」一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從回春堂外傳了進來!

    張力的右眼皮劇烈地跳動起來!

    王縣丞腳下一個踉蹌,嘴裡喃喃道:「馬,馬,馬縣令……」

    馬縣令閃亮登場了,身旁還站著捋鬚冷笑的紀郎中!

    張力徹底懵了,誰知道下面還有更震撼的!

    登登登……一陣整齊地腳步聲傳來,一隊手持強弓勁弩的民壯衝進了屋子!

    所有民壯的弓弩都指向了張力和高元良二人!

    張力大驚:我去!連民壯都動用了?!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九臉龍王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8

    主題

  • 12484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