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代神醫在明朝(原名:醫匡九合) 作者:影山紅(已完結)

 
九臉龍王 2015-12-4 15:5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62501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2
第五十章 江湖行
   

    分區驗藥的結果出來了!

    雖然毫無懸念,張力還是不由得有些緊張。

    此刻蓬萊縣縣衙的大堂之上,穆醫丞正在宣讀結果,張力的思緒卻飛遠了……

    自從來到這四百年前的大明之後,張力一直為了生存得更好而努力著。

    想起後世看過的一本大紅大紫的網文名著,書中不是說過,每一段時間過去,若是不能有所得,豈不是活到狗身上了麼?

    自己為了不將日子活到狗身上,每天過得都是小心翼翼!

    別的人穿越,要麼是王侯將相家的紈褲哥,要麼是地主老財家的惡少爺,自己呢?

    還記得幾個月前來到這個陌生的世界,自己第一次睜開雙眼的時候,看見的那一貧如洗的家麼?!

    只有母親的淚眼,還那麼清晰地呈現在眼前——那守著自己一日一夜,滴水未進的母親啊!

    當初自己是多麼震撼,多麼的雄心萬丈!

    我必讓母親過上錦衣玉食的生活!——這是自己當初的誓言!

    可是理想是那麼豐滿,然而現實卻是如此的骨感!

    當自己在蓬萊縣城小心打拼之時,卻又遇到了回春堂事件……

    你以為你張力醫術了得,就能混得人模狗樣了麼?

    憑什麼?!

    木秀於林,風必摧之!

    若不是因為偶遇靈兒,無心之中與國公府的大小姐張若晨略略有些牽扯,自己必然死無葬身之地!

    連母親都沒法給自己收屍——金州衛現在可還是淪陷區,母親又怎麼可能前來?

    在這亂世之中,沒有權力,便沒有勢力,便也沒有尊嚴!

    尊嚴?!

    還記得黃土崗上,濟世醫社的宋醫士第一次看自己的眼神,那麼地不屑一顧!

    你以為你一個窮小子,治好了幾個病人,便能得瑟了麼?

    太年輕了!

    還記得防疫大營議事帳中,自己想要阻止穆醫丞下達屠殺病人的命令之時,連話都沒有說完,便被轟了出去!

    你以為你一個窮小子,瞎咋呼一聲,身居高位之人便會聽你細細道來?

    也是太年輕了……

    一次次的挫折,讓自己心智愈發成熟起來。

    自己開始冷冷地觀察周圍的每一個人,每一件事!說得少,做得多!

    到後來加入瘟疫救治小隊,小心翼翼地周旋於這一干人等之中,湊準時機露上了一手,這才換來今日的成績!

    今日?

    今日自己便要正式加入濟世醫社,成為一名堂堂的濟世醫士了!

    濟世醫士!

    自己這一世的老爹已經死了十多年,根本沒有任何印象,更談不上「我爹是李剛」,便可平步青雲!

    一切只能靠自己!現在自己終於掙得了這「濟世醫士」的職位!

    張力腦海中浮現出前世那萬人高考的場面,當初自己也是考取了全市的文科狀元!

    那些場面似曾相識,當初高考前夜,自己也是一整夜一整夜睡不著!

    而這濟世醫士,卻又比全市高科狀元難了千萬倍!

    高考你只需憑實力,而想加入濟世醫社,你有實力又有什麼用?不還是人家眼裡一個窮小子麼,誰肯給你機會出頭?!

    唯有靠自己!

    今天終於踏出了這決定性的一步!

    濟世醫社,我來了!

    張力一時間不由得心潮澎湃,完全不能自已……

    後世張力對才華橫溢的李白最是欽佩,此刻不由得有些心馳神往——

    天下風雲出我輩,

    一入江湖歲月催。

    皇圖霸業談笑中,

    不勝人生一場醉。

    有人的地方,便有江湖。

    這大明醫界的江湖,自己終於是踏進去了!

    然而江湖險惡,假使十年後回首今日之事,誰又能知道,自己這個選擇,究竟是對是錯?

    如今站在堂上,站在這蓬萊縣的大堂之上,張力的心亂了……

    大堂之下,所有蓬萊縣的郎中們,都瞪大了眼睛,發自內心的為張力叫好!

    作為燈籠街上的街坊,杜郎中激動得落下了眼淚,口中喃喃道:「張郎中,不!小神醫,不!張醫士!登州府——五十年間——總算有了一個濟世醫士!」

    蓬萊縣眾郎中也開始議論紛紛。

    一名郎中臉色潮紅,朗聲道:「張醫士這一味板藍根,解我蓬萊縣十萬百姓於倒懸,真真是了不起啊!」

    另一名郎中附和道:「原本大家都以為這濟世醫士之職,必定落入黃縣的劉郎中或者是棲霞縣的顧郎中手裡,誰知道竟然最終落在了我們蓬萊縣張醫士囊中!真是解氣!」

    ……

    黃縣和棲霞縣的郎中們,個個垂頭喪氣,顯然極不情願接受眼前這個事實——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子,居然搶走了濟世醫士之位!

    顧郎中年紀大,也想得開,此刻走到劉郎中身邊,笑道:「咱倆鷸蚌相爭,到讓人家漁翁得利了!也罷,這張醫士分區驗藥大獲成功,板藍根售價低廉,也算是救了登州百姓——老夫行醫四十年,有些事也看淡了……」

    劉郎中無言以對,苦笑道:「哪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分明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呀!這次錯過了機會,卻不知又要等到何年何月——」。

    ……

    「張力!」濟世醫丞穆洪峰一聲雄渾的喊聲,將張力的思緒拉了回來。

    張力昂首上前兩步,朗聲應道:「在!」

    穆醫丞捋鬚道:「這板藍根的功效與白虎人參湯相差無幾,可板藍根這價格卻是低太多了!你能引經據典,活學活用,實在是少有的奇才!」

    張力謙虛道:「在下愧不敢當!」

    穆醫丞正色道:「你是我濟世醫社今年唯一招錄的一人,以後須得用心做事!」

    張力一臉肅容道:「謹遵醫丞大人之命!」

    穆醫丞微微頷首,朗聲道:「許醫令,將濟世醫士的玄武腰帶呈上來!」

    許醫令連忙將早就準備好的玄武腰帶呈了上來。

    只見那腰帶隱隱閃著銀光,腰帶鎖扣位置,一個醒目的玄武圖案刻得威嚴霸氣!

    穆醫丞親手將玄武腰帶遞到張力手中,引得堂下眾人一片艷羨的眼光——

    濟世醫卿葉問天端坐於大堂之上,微笑著看著這一切……

    待張力換上了玄武腰帶,穆醫丞又道:「張力,老夫親手為你刺青!」

    刺青?

    張力不由得一愣,有些疑惑不解。

    堂下眾郎中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有人竊竊私語道:「早聞濟世醫社的規矩,但凡有人加入濟世醫社的時候,手臂都會有刺青……原本也是道聽途說,想不到今日竟然有幸一見!」

    嘖嘖嘖……堂下響起了一片驚異之聲!

    宋醫士端上來一個盤子,盤子中放著一枚銀針和一個小盒子。宋醫士將盒子打開,裡面盛放著綠色的刺青染料。

    古時刺青到底是怎麼刺,張力不清楚,便只能按照穆醫丞的話配合行事。

    「張力,將你右臂衣物褪去!」

    張力點點頭,迅速將右臂的衣服褪去,露出了肌肉虯結的右臂。

    穆醫丞手持銀針,慢慢的將針在綠色染料盒子中研磨:「我濟世醫社的染料,可不是尋常的染料!」

    堂下眾人立刻伸長了脖子,想要看個究竟!

    穆醫丞緩緩道:「濟世醫社這刺青染料,乃是精選七七四十九種草藥,精心配製,永世不會褪色!」

    嘩——堂下眾人又是一片驚異之聲。

    張力也知道,古時如何刺青自己不太熟悉,不過刺字倒是有所耳聞。

    那林沖不是被罵作「賊配軍」麼,他臉上的刺字,便是用墨汁刺的——張力醫生的本能,習慣性的地使他又想深了一層:想必不注意衛生的話,定然還會發炎……

    而這濟世醫社的刺青,竟然是調和了七七四十九種草藥的汁液!

    調好了藥汁,穆醫丞便在張力右臂上開始刺圖案了……

    雖然右臂上傳來陣陣刺痛感,但是張力此刻已經對疼痛有些麻木了——

    大伙都翹首以待,想看看到底濟世醫社這刺青圖案,到底是什麼?

    穆醫丞手下銀針如龍飛鳳舞一般,遊走不停。

    終於,刺青完工,眾人可以一覽無餘了!

    原來是一幅仙翁懸壺的圖案,那仙翁背上的藥壺之處,還寫著一個大大的「醫」字!

    張力不由得有些佩服起來,這圖案用在濟世醫社成員身上,果真是無比貼切!

    說來也怪,那染料是草藥汁液調成,竟然有凝血之功效。

    張力右臂上那仙翁懸壺的圖案刻上以後,立刻便不再有血漬滲出!

    儀式已畢,張力重又將衣服穿好,躬身立於大堂之上。

    穆醫丞顯然也有些疲倦了,這刺青的工作,確實耗時耗力。

    穆醫丞乾咳了一聲,道:「張力!」

    張力連忙朗聲應道:「在!」

    穆醫丞道:「眼下我們濟世醫社的最大任務,便是這蓬萊縣的瘟疫救治工作。目前雖說用板藍根可以控制住新增病人,不過城外卻還有兩萬染病的病人,你要用心輔助各位大人!」

    張力一臉肅容,再次朗聲應道:「謹遵醫丞大人之命!」

    穆醫丞轉頭望向了濟世醫卿葉問天,帶著一絲詢問的眼光。但見葉問天微笑著搖搖頭,顯然醫卿大人沒有什麼其他話要講。

    穆醫丞便宣佈張力加入濟世醫社的程序算是走完了,眾人這才依次散去。

    曾醫令今天心情很不好,不過此刻卻是面無表情,彷彿這縣衙之中發生的一切與他沒有絲毫關係。

    當穆醫丞宣佈「禮畢」的時候,曾醫令的臉上浮起了詭異的冷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4
第五十一章 騎白馬的張力

    「什麼?那個……那個小郎中竟然被濟世醫社招錄,成為了濟世醫士?!」當楚二娘眉飛色舞地將張力加入濟世醫社的消息說給柳姑娘聽時,柳姑娘不由得大吃一驚!

    楚二娘面露不滿之色,苦口婆心地道:「我說柳姑娘,你這傷,少爺可是一錢銀子都沒要你的呢,所有都是免費的!現在燈籠街的老街坊,都說少爺是萬家生佛轉世,救活我們這些沒錢買人參的升斗小民啊!你……」

    柳姑娘嘟囔著櫻桃小口,沉默不語。

    「嗨,柳姑娘,湯藥我給你放桌上,你自個兒喝呀!少爺馬上要回來了,我要出去啦!咱們院子門口早就圍滿了人哩!」楚二娘將湯藥放下,急匆匆地朝屋外走去。

    院子大門口,早就圍滿了燈籠街的街坊。

    自從大夥兒得知西城驗藥區使用板藍根,發病的人大大減少以後,便都去藥材鋪子買了板藍根來喝。果然這好幾天來,燈籠街上這三十多戶人家,再也沒有一人發病!

    由於板藍根藥效好,大家也都紛紛走出大門,並不像往日那般害怕與人接觸。

    康興安和高元良是所有人中最激動的,他們兩人早早買來爆竹,等著少爺張力回來。

    「來了,來了!張郎中來了!」人群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眾人紛紛伸長了脖子。

    「呸!什麼張郎中!張醫士!堂堂濟世醫社的張醫士!你們這些人呀,就是不讀書,連個稱呼都不會叫!」李夫子一本正經地糾正著剛才那人的話,引得大家一陣哄笑。

    「我說李夫子啊,你考了快二十年,連個秀才也沒考上,還板著臉教訓咱們,說什麼讀書?」

    「我……我只是一時科場失意,今年已經很用心讀書了,來年二月的縣試,定然能夠考中!」

    「嘖嘖……李夫子這話從俺還是個光屁股小子的時候就聽你念叨了,現在我兒子也是光屁股小子,莫非要等到我孫子光屁股之時,李夫子才能考上秀才?」

    李夫子這科場失意也不是一年兩年,大伙已經習慣打趣他了,頓時又是一陣哄笑。

    李夫子有些尷尬,正面紅耳赤間,看見張力走近了,連忙大呼道:「不與你們貧嘴,看——張醫士來了!嘖嘖,張醫士騎的好一匹大白馬啊!」

    「哎呀呀!咱們燈籠街上,已經幾十年沒人騎過高頭大馬了!」

    這古代的高頭大馬可不是什麼人都能騎的,馬可不比騾子,驢子這些。

    這馬可是大大的有身份的人才能騎的!

    《金瓶梅詞話》中,西門慶買來的官兒是提刑官,大概相當於後世地方司法局的幹部。

    第三十八回,蔡京的管家翟謙因為感激西門慶替他尋妾,送西門慶一匹「高頭點子青馬」,值七八十兩銀子,那可真是當時名副其實的「寶馬」了。

    此外,媒婆薛嫂四處說媒,郎中蔣竹山出門行醫,騎的都是驢!

    ……

    一通爆竹放完,張力騎著高頭白馬,來到自家院門前。

    後世張力在德國留學,業餘愛好便有這馬術一項。須知德國的馬術,那可是在奧運會中常常拿金牌的,故而騎馬對張力來說不在話下。

    在街坊們的叫好聲和艷羨的眼光中,張力翻身下馬。

    康興安興奮地牽過白馬,笑道:「少爺,這大白馬……」

    張力微微一笑,朗聲道:「剛才從縣衙出來,新任知縣王大人祝賀我獲得濟世醫士之位,送了我這匹馬兒……唉,這王縣令也恁地破費了……」

    眾人一聽這高頭大馬居然是知縣大老爺送的,又是一片「嘖嘖」之聲。

    張力笑道:「今日大夥兒都高興,原本在下該擺上幾桌流水席兒。不過眼下瘟疫流行,城中戒嚴,卻不方便了。眾位暫且記下,改日瘟疫過去了,我張力再宴請眾位街坊。」

    眾人連連點頭稱是,又是說了好一陣恭維話兒。

    進了院子,張力對康興安和高元良道:「安子,元良,前院西邊那不是有個驢棚子麼,你們打掃打掃,也算是個馬廄呢!」

    康興安原本正有此意,連連點頭,高元良心裡也高興,便幫著安子去整理馬廄了。

    楚二娘喜滋滋地上前道:「少爺,現在城裡瘟疫橫行,成衣鋪子都沒開張,鼓樓街那家綢緞莊子倒是還開著。我此前也在街上看過濟世醫社的醫士大老爺們穿的衣服面料,明日我便去那鋪子買兩匹面料回來,給少爺量身做兩件。」

    張力點點頭,笑道:「楚二娘有心了,明日我讓安子給你支五兩銀子。若是不夠,你回來告訴他再取;若是有餘,你便留做裁剪工錢吧。」

    楚二娘一臉興奮地道:「夠了,夠了!用不完這許多呢!雖說現在物價飛漲,不過綢緞莊的生意可不好,沒什麼人上門的!」

    給張力做兩件醫士老爺那種面料的衣裳,也就是四兩銀子的成本而已——足足一兩銀子的工錢如何讓她不喜出望外?

    張力也不計較,開口問道:「唔……那柳姑娘今日情況如何?」

    楚二娘看了內院一眼,道:「還那樣呢……呃,少爺是說傷情?我瞅著傷情恢復挺好的。」

    張力點點頭,道:「這些時日忙著分區驗藥,現在總算告一段落,我去看看她的傷情。」

    張力剛走進內院,柳姑娘便立刻將頭從窗戶口移開,低著頭,臉上微微有些發燙——那窗戶口,正對著張力進來的方向……

    張力走進了屋子,見柳姑娘正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也不知想些什麼。

    張力開口道:「柳姑娘,你今日感覺如何,可還感覺有些胸悶氣緊?」

    柳姑娘抬起頭來,盯著張力看了半晌,卻不接這個話茬,而是問道:「你……你真的進了濟世醫社?」

    旋即柳姑娘看見了張力腰間的玄武腰帶,幽幽地道:「你真的進了濟世醫社!」

    張力微微一笑,也不以為意,道:「我剛才問柳姑娘,你今天感覺怎麼樣了?」

    柳姑娘回過神來,道:「呃,今天感覺還不錯……」

    張力輕輕點頭,走到柳姑娘跟前,道:「柳姑娘,我給你詳細複診一下。」

    柳姑娘微微頷首,張力便開始切脈。

    只感覺脈勢平穩,並沒有什麼不妥。

    張力又看了看柳姑娘的舌象,也是如常人一般無二,這才放下心來。

    張力淡淡一笑,道:「看來柳姑娘這肋骨並未骨裂,現在恢復情況很好。」

    想了一想,張力又道:「既然排除了骨裂,這夾板就不需要帶了,畢竟你帶著夾板身子也不方便。我這就讓楚二娘來給你把夾板換下……」

    張力身後傳來了康新安的喊聲:「少爺,少爺!家中沒有豆料,這大白馬餓了可怎麼辦呢?我也不敢只餵他乾草,馬兒不比騾子,可是要餵上等飼料的!」

    張力一回頭,只見康興安躬身立於門外,等著張力的吩咐。

    張力略一思索,道:「現在城裡發了瘟疫,賣豆料的鋪子都沒開張,你先去客棧買一些吧。客棧都有馬廄,要伺候客人們的馬匹,應該有存貨的。」

    康興安連忙應諾:「好咧!」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5
第五十二章 會議
   

    又過去了幾日,蓬萊縣城中由於板藍根的大面積推廣使用,新增的病人越來越少。

    鑒於疫情得到了初步控制,王縣令在請示過濟世醫卿葉問天之後,便宣佈解除了戒嚴,蓬萊縣城中逐漸恢復了些許生氣。

    然而,最大的硬骨頭依然擺在濟世醫社眾人面前——蓬萊縣城外的瘟疫區雖然被登州火器營牢牢封鎖,就算這些時日又死了不少人,可是裡面卻還有整整兩萬人啊!

    這些已經染病的人,服用板藍根是根本沒有用處的!

    板藍根主要針對的是沒有染病的人起到一定的預防作用,卻也不是包治百病的神丹妙藥。

    蓬萊縣瘟疫區這塊硬骨頭,還得濟世醫社來啃!

    由於縣城的瘟疫形勢已經得到控制,葉問天將瘟疫救治小隊改編,加入了穆醫丞和陸醫令。而醫士則只留了張力和宋醫士,其餘的醫士和各縣的郎中們,盡數打發去處理日常瑣事。

    既然濟世醫士之位已經被張力奪得,劉郎中和顧郎中也不作他想,只能老實幹好本職工作,等待著這次瘟疫的結束。

    一晃又過了數日,葉問天每天都帶著張力等人前往瘟疫區為病人診治。

    雖說現在張力依然是濟世醫社之中職位最低的,不過好歹也算是入了編製,漸漸地也有了一些發言權。

    特別是葉問天對張力的態度頗為友善,顯然張力的這一味板藍根大放光彩,減輕了葉問天肩上沉重的負擔,

    許醫令是個忠厚老實之人,對張力也還不錯。

    餘者眾人,雖說對張力沒有那麼喜歡,卻也不像當初張力還是一個小郎中之時那麼排斥。

    這,對與眼下的張力來說,已經足夠了。

    這日結束了一天的診治工作,張力自個兒往燈籠街的家中走去。

    雖說王縣令送了一匹高頭大白馬給自己,可是自己每日與濟世醫卿葉問天等人出城診治瘟疫,卻是不方便騎的。

    縣城中的商舖都開了業,大量物資也都能夠運進城來,物價漸漸平抑了下去。

    張力低著頭,一邊走,一邊琢磨著城外瘟疫區的事兒。

    從瘟疫爆發到現在已經有很長時間了,張力從黃土山上便開始跟隨一起救治瘟疫,這幾天又接觸了不少病患,對於這次瘟疫究竟是什麼病,張力心中已經漸漸有了一些比較成熟的看法。

    這次的瘟疫,嚴格意義上說,應該與後世任何一種傳染病都不符合,應該是某種傳染病的變種,比如後世常常見到的禽流感,變種便有很多。

    主要還是沒有後世那些科學儀器,所以單憑經驗診治的話,遇到常見的病還好說,一旦遇到變種的疾病,這就相當棘手了。

    雖然不能直接說出是什麼病,但以張力這些天的觀察和實踐,這次的瘟疫的元兇是病毒,這一點卻是毫無疑問了。

    這原本也不奇怪,本來板藍根的作用就是抗病毒而並不是抗生素類的藥物,板藍根功效好的話,那這瘟疫就一定是某種病毒在作祟。

    抬頭看時,已經快到家了,張力的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翌日晌午,葉問天早早地帶著張力等人從瘟疫區返回了蓬萊縣縣衙,說是有些事情要公佈。

    現在的蓬萊仙縣衙大堂,已經成為了濟世醫社的專用會議廳。平常原本該蓬萊縣衙處理的公務,比如官司訴訟之類的,也都轉移到了登州府衙去處理。

    此刻蓬萊縣衙大堂之上,濟世醫社所有的人都到齊了。

    濟世醫卿葉問天依然端坐於主位,餘者穆醫丞、曾醫令、許醫令、陸醫令分左右坐下,其他的醫士便是躬身站於堂下。

    張力打量著堂內眾人,雖說自己已經加入了濟世醫社,然而卻是資歷最淺薄的一員。

    這種時候,更是需要小心謹慎。

    穆醫丞對著濟世醫卿葉問天施了一禮過後,轉頭對眾人道:「這次蓬萊縣瘟疫來勢迅猛,期間又一波三折,現在在我們濟世醫社的全力救治之下,算是略略有了一些成效。」

    穆醫丞頓了一頓,堂下眾醫士都伸長的脖子,想聽穆醫丞繼續說下去。

    果然,穆醫丞乾咳了一嗓子之後,又道:「大家都知道,我濟世醫社對瘟疫的救治工作,每到一個階段,都必須向朝廷匯報。明日便召開瘟疫救治大會,品評得失……唔,宋醫士——」

    一聽醫丞大人點自己名,宋醫士連忙上前兩步,高聲應道:「在!」

    穆醫丞頓了頓,接著道:「蓬萊縣、黃縣、棲霞縣的郎中們,此次在瘟疫救治工作中也出了不少力,明日你通知他們也都到場。上報朝廷之後,這些郎中們少不得也要得一些封賞。」

    宋醫士連聲應諾:「是!」

    按照慣例,這三縣的郎中,在瘟疫救治工作中,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濟世醫社上報朝廷以後,朝廷會賞賜少許銀兩,每人還會發一塊匾額,以示嘉獎。

    這便有如後世的錦旗一般,屬於榮譽性質的,對郎中們來說也算是一樁美事。

    穆醫丞又道:「我濟世醫社晉陞之途,全看功績點。大家要用心做事,若是表現突出,獲得『卓異』評價的話,功績點可是要翻倍的。」

    堂下眾人齊聲應諾:「是!」

    張力一臉肅容,心裡卻是樂開了花:哈哈,這人的運氣若是來了,可是擋都擋不住的呀!

    現在蓬萊縣的瘟疫初步得到控制,自己這一味板藍根的功效誰也掩蓋不了呢!

    這些天,自己也聽說過濟世醫社之中這晉陞的途徑,功績點是最最重要的。

    這之後穆醫丞說的什麼話,處於意淫中的張力完全沒有聽進去……

    當穆醫丞宣佈散會的時候,張力雖然面上依然不動聲色,心裡卻是像吃了蜜一樣。

    有道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張力回到燈籠街的府上,便吩咐楚二娘今晚弄上一桌酒菜。

    自從楚二娘進了張力府上做幫傭以來,高元良這吃貨真是樂壞了!

    以前三個大老爺們住在一起的時候,廚房那攤子都是康興安在正弄,這小子做菜的功夫委實不怎麼高明,高元良不止一次的抱怨過了。

    現在楚二娘接手廚房之後,家常小菜那是頓頓變著花樣做,果然家裡沒個女傭還是不行吶!

    這一夜大伙吃了個痛快,美中不足的是柳姑娘推說身子不舒服,沒有和大家一起吃。

    張力到也不以為意,只是吩咐楚二娘整了兩個清淡的小菜給柳姑娘送了過去。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6
第五十三章 巨變
   

    已是初冬時分,早起之時,蓬萊縣城已是瀰漫著一層淡淡的薄霧。

    這些天一直有些陰冷,今日紅紅的太陽卻是早早地掛在天空上,讓人不免感覺到一絲暖意。

    張力正在院子中用鹽漱口,心情還算不錯。

    剛才院子裡那棵老槐樹上,一隻喜鵲嘰嘰喳喳叫個不停,將張力從睡夢中吵醒。

    莫不是有什麼好事要落到自己頭上?

    若說好事的話,也就是那能讓功績點翻倍的「卓異」二字的評價了。

    自己這段時間在蓬萊縣的表現,會不會被醫卿大人定為「卓異」呢?

    按理說這預防瘟疫的藥材板藍根起到了很大的作用,控制住了瘟疫的形勢,這份功績應該足以評為「卓異」的。

    不過自己年紀輕輕,出生貧寒,背後也沒有任何靠山勢力,能夠進入濟世醫社已經是千難萬難了,這「卓異」二字的評價,真能落到自己身上嗎?

    張力正在意淫之時,身後傳來一聲嬌斥:「哼!看你一副色瞇瞇的模樣,刷個牙都刷了一炷香功夫了!莫不是在想那國公府的大小姐?」

    張力一驚,轉頭過來一看,正是嬌滴滴的柳姑娘正瞪著自己。

    柳姑娘攝人心魄的柳葉眉下的那雙眸子,似乎要噴出火來!

    張力一愣:「國公府的大小姐?」

    柳姑娘冷冷地看著張力,牙齒死死咬住嘴唇,怒道:「裝,你繼續裝!」

    柳姑娘頓了一頓,立刻又一臉得色地道:「安子已被我收拾得服服帖帖,你那點破事,當我不知道麼?」

    張力看了眼在馬廄餵馬的康興安,心裡有些不忍:唉,也不知道這小子幼小的心靈,被柳大姑娘折磨成什麼樣了……

    張力微微一笑,淡淡地道:「柳姑娘說笑了。在下與若晨小姐只是有過一面之緣而已……」

    柳姑娘有些氣緊,打斷道:「嘖嘖,若晨小姐?叫得可真親熱!哼哼!你就算進入濟世醫社又如何,人家堂堂國公府大小姐,會看上你?」

    張力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決定不再與柳姑娘說話——子曰,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

    見張力不發一言,柳姑娘登時氣勢又上來了三分:「啞口無言了?哼!」

    ……

    張力好不容易從院子裡逃了出來,哪知一出門便撞見了杜郎中。

    杜郎中一見張力,立刻躬身一禮,道:「張醫士有禮了!」

    張力一見是老熟人,也微微一笑,問道:「無需多禮。杜郎中也是前往縣衙?」

    杜郎中立刻喜笑顏開,道:「是啊!這次濟世醫社將咱們全縣郎中的功勞報上去,朝廷少不得便要頒發一塊匾額下來。嘖嘖,這朝廷頒發的匾額,放在我醫館鋪子裡,也算是有臉面的事呢!」

    張力笑道:「這也是大伙應得的賞賜,畢竟咱們每天為了救治瘟疫,累死累活……」

    杜郎中露出一副艷羨的神色,道:「哪比得上張醫士的功績?嘖嘖,還是張醫士醫術如神呀……」

    張力微微一笑,也不答話,兩人一起向縣衙走去。

    蓬萊縣縣衙大堂。

    濟世醫社以濟世醫卿葉問天為首,所有人全部都在這大堂之上。

    蓬萊縣、黃縣、棲霞縣的眾郎中們也都立於堂下,眾人皆是面帶喜色。

    濟世醫社高層除了醫卿之外,還有三名醫丞,分別是尚未露面留守在京師的李醫丞、秦醫丞,以及這次瘟疫之初帶隊救治瘟疫的穆醫丞。

    李醫丞和秦醫丞先不提他,單說說這穆醫丞。

    穆醫丞在三名醫丞之中排行第二,位在李醫丞之下,秦醫丞之上。穆醫丞負責的主要事務,便是這濟世醫社內部的人事陞遷和考核。

    當然,一說到負責人事,便可知這個職位那是相當的炙手可熱。

    這個職位,濟世醫卿葉問天是要牢牢控制在自己人手中的,而穆洪峰正是葉問天的得力干將之一!

    此刻蓬萊縣衙大堂之上,穆醫丞正在評定濟世醫社眾郎中的功績。

    「數據帝」宋醫士在一旁的案幾上奮筆疾書,做著記錄工作。

    葉問天此刻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一副悠閒自得的神態。

    想想也是,醫卿大人已經升無可升,這些陞遷的事,與他老人家是沒有多大關係的了……

    不過,大堂之中,不這麼想的人恐怕不止一個,而曾醫令,絕對是其中之一。

    曾醫令一臉肅容端坐於葉問天和穆醫丞之下,眼觀鼻,鼻觀心,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模樣。

    穆醫丞從醫丞醫令開始說起,很快便說到醫士了。

    張力的心不由得揪了起來:也不知醫丞大人會怎麼認定自己提供板藍根藥方這件事,能不能獲得那「卓異」二字的評價……

    正在張力患得患失之時——

    突然!

    「咚——咚——咚」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什麼情況?

    張力猛地一驚,轉頭看向縣衙大堂入口!

    大堂之上所有人都瞠目結舌,穆醫丞等人也是大驚失色,所有人的眼光都聚集在了大門口!

    濟世醫卿葉問天也站了起來,不過他並沒有驚慌的神色,眼睛中閃過一抹精光。

    正在眾人呆立當場的時候,葉問天雄渾低沉的聲音傳了出來:「許藝,你去外面看看怎麼回事?」

    「是!」許醫令道了聲喏,大步向衙門外走去。

    許醫令還未走出大堂,外面卻快步走進來一名小廝。

    這小廝顯然應該是葉問天親信隨從,此刻小廝瞟了張力一眼,馬上收回了目光。

    小廝竟然直接扯著大嗓門道:「醫卿大人,山……山東按察使司……登萊道僉事……吳大人來了!」

    明代的按察使司全名是提刑按察使司,乃是明朝設立在省一級的司法部門,主管一省的刑名、訴訟事務,頗有點類似於後世的省一級的司法機構。

    按察使司正官是按察使,乃是正三品,而其副使,乃是正四品。副使以下設僉事,正五品,員數無定。副使、僉事,在省內分道巡察。

    這吳大人乃是登萊道僉事,正是管著登州府和萊州府的刑名訴訟!

    眾人還在驚慌之際,但見一名頭戴烏紗,身穿青色官袍,腰纏銀鈒花束帶,胸前補子繡著白鷴的官員,大步走了進來!

    張力心神一凜,這銀鈒花束帶和白鷴補子,正是大明五品文官的身份標誌!

    堂下眾郎中立刻呼啦啦地跪了下去——

    不過濟世醫社眾人到是不用跪,畢竟濟世醫社乃是萬曆皇帝親自下令組建的組織,地位超然。

    為了方便在瘟疫區行事,萬曆皇帝還特許濟世醫社的人,只要不是京官正三品以上,通通不用跪拜!

    吳大人走上前來,對著濟世醫卿葉問天一揖:「醫卿大人,在下不請自來,您老人家不會責怪吧?」

    葉問天也不托大,微微一笑,還了一禮,笑道:「不知什麼風把按察僉事吳大人吹來了,莫不是這蓬萊縣中有人作奸犯科?」

    這話表面和氣,實則隱隱帶著刺頭。

    我濟世醫社在這開會,關你山東按察使司屁事?

    你是一個官山東民政的官兒,在老百姓面前確實威風八面——不過,我濟世醫社的事,卻是由北京城的官兒管!

    堂下眾人大氣都不敢出,現在堂上對話的都是地位極高之人,又哪有他們說話的分?

    張力與眾醫士一道躬身立於堂上,心裡暗自揣摩著這位按察僉事的來意。

    吳大人不以為意,哈哈一笑,朗聲道:「醫卿大人執掌的濟世醫社四十年,實在是我大明醫界的泰山北斗,在下實在是景仰得很吶!」

    恭維話一說完,吳大人話鋒一轉:「今日在下來得孟浪了,還望醫卿大人不要責怪。濟世醫社之人,在下沒有權力管——不過這些郎中們麼,卻正是我山東按察使司管轄範圍呢!」

    跪在地上的三縣郎中們一聽此話,登時驚出一聲冷汗:莫不是在現場的哪位郎中犯了大事?竟然引得堂堂的按察僉事大人親自來抓?!

    葉問天道:「既然是民事案子,那我就不方便坐在這正堂之上了。吳大人,請上座。」

    吳大人一邊說著「豈敢,豈敢」,一邊走上前去,一屁股坐在了知縣正堂的座位上。

    葉問天淡淡地道:「只不知這蓬萊縣的案子,怎麼不見縣令王大人到場呀?」

    吳大人道:「在下也尋過蓬萊知縣王大人,卻不曾想他押送糧草去了招遠縣,真是不巧得很吶……」

    張力心裡一驚,押送糧草?

    蓬萊縣有個鬼的餘糧!蓬萊縣的糧草還是外面運進來的呢!

    王縣令這是腳底抹油,跑了!

    王縣令跑什麼?……

    這時小廝又搬上來一張椅子,葉問天便坐在了吳大人旁邊。

    只見葉問天微微皺著眉頭,眼睛瞇了起來,也不說話,等著吳大人繼續說下去,看他到底意欲何為?

    葉問天不開口,餘者穆醫丞等人也不便開口,大堂之上頓時有些冷場。

    吳大人卻不以為意,厲聲喝道:「帶原告上來,當堂指認人犯!」

    立刻便有幾名衙役將一人帶上大堂,曾醫令嘴角浮出了淡淡的笑意,原告正是范氏商會的范澄!

    吳大人朗聲道:「原告何人?」

    范澄熟練地跪倒在地,高聲應道:「小人乃是蓬萊縣恆興行的范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7
第五十四章 誰是傻子?
   

    吳大人明知故問:「你狀告的是何事?」

    范澄高聲道:「小人狀紙已經呈上了濟南府的按察使司衙門,狀告的乃是奸醫勾結奸商,在瘟疫期間囤積居奇之事!」

    張力一聽得這裡,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上!

    奸醫?是誰?

    奸商?又是誰?

    吳大人一臉怒色道:「哼!竟然有人膽敢在瘟疫期間勾結起來哄抬物價,中飽私囊!真真是天理不容呀!」

    堂下眾郎中們大吃一驚,旋即紛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自己並沒有做過這等事呀,到底是誰?!

    張力的心開始往下沉!

    糟了!

    ……

    果然,吳大人厲聲喝問:「你說的那奸商是誰?奸醫又是誰?!」

    范澄朗聲道:「蓬萊縣郎中張力,勾結白氏商行老闆的女婿李老四,在濟世醫社公佈藥方之前,大量囤積了藥方之中的一位藥材——石膏!白氏商行憑此賺了個盆滿缽滿,置百姓安危於不顧!」

    這話一落地,所有人驚得呆若木雞,眼光齊刷刷地看向了張力!

    張力頓時有如五雷轟頂一般,整個人晃了一下!

    糟了!

    果然還是石膏的事!

    李掌櫃呢?

    怎麼不見他?

    這事當堂質問,詳細調查的話,自己買石膏的時間是在濟世醫社決定使用「白虎人參湯」之前!

    雖說不好解釋自己為什麼要買大量石膏,但是也絕對比自己知道白虎人參湯的消息之後再買,要強一百倍。

    這便有如後世的股市一樣,內幕交易和預測行情,可是性質完全不同的兩件事啊!

    怎麼辦,怎麼讓那些藥鋪證明自己買石膏的具體時間呢?

    已經過了這麼久了……

    葉問天眼睛亮了起來,此事他並不知曉原委,心中暗自忖道:這張力,真的做下了這等人神共憤的事?不會吧,他要做的話,也應該是弄板藍根呀!此前板藍根藥效未知,他事先就算囤積,也只能算是預測,別人也說不出什麼問題來呀!

    葉問天淡淡地道:「吳大人,老夫插一句嘴,不知可否?」

    吳大人滿臉堆笑:「醫卿大人但講無妨。」

    葉問天點點頭,道:「不知這范澄狀告張力囤積居奇,中飽私囊之罪,有何憑證?」

    吳大人顯然做足了功夫,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了幾卷案宗:「醫卿大人,在下這有當時賣石膏給那賊子張力的幾家藥材鋪子掌櫃的供詞!」

    很快,吳大人又從其中揀出了一張紙,道:「那奸商李老四刁鑽奸猾,百般抵賴,在下不得不大刑伺候。後來那李老四受刑不過,便承認了此事,這是他的供詞。」

    葉問天微微點頭,不再說話。

    吳大人輕描淡寫地帶了一句:「可恨那奸商李老四竟然在獄中畏罪自殺,唉……」

    到了此時,張力又怎麼會不明白?

    若是李老四昧著良心承認了的話,必然是存著保命的心思,又怎麼會畏罪自殺?

    李老四怎麼死的,吳大人手中的狀紙怎麼來的,張力已經可以想到了!

    范澄?范氏商會?

    好像此前自己破壞了他們虎鞭銷售的好事,這次又破壞了他們人參的銷售,就為這個置自己於死地?

    先不想這些,重要的是——現在,該怎麼辦?!

    那吳大人既然拿到了證詞,顯然自己買石膏的時間已經按他們的意思改了。

    有什麼辦法能夠脫罪呢?

    ……

    堂下眾人都像看傻子一樣看著張力:這小子,莫不是嚇傻了?怎麼一副低頭沉思的模樣?難道他不知道,在瘟疫期間囤積居奇,中飽私囊之罪,若是坐實了的話,乃是死罪麼!

    吳大人站了起來,走到郎中們所跪之處,厲聲喝道:「來呀,將那奸醫張力給我鎖了!」

    立刻便有衙役衝了上來,開始在三縣的郎中們中一個個地辨認起來!

    眾郎中們大驚,張力不是加入濟世醫社了麼?此刻正站在濟世醫士那堆人中,這些衙役到郎中們這邊來找什麼?!

    所有人都覺得莫名其妙!

    張力的心沉到了谷底!

    這幫人明明知道自己站在醫士這邊,卻裝模作樣的在郎中那邊尋找?

    不對,沒那麼簡單!

    張力過電影一般思考著自己處理石膏的這件事,察覺到了一絲問題!

    問題在於什麼?

    兩個字——

    代價!

    有道是無利不起早,正是這代價二字,讓張力感覺到了深深的寒意!

    偽造李老四供詞,從蓬萊縣各大藥材鋪獲取關於自己買藥材時間的偽證——這一切,是誰做的?

    山東按察使司!

    不是蓬萊縣衙這種小衙門,甚至都不是登州府衙這種比較大的衙門!

    而是——山東按察使司!

    提刑按察使在明代可是與承宣佈政使並為一省的最高長官呀!

    按察使司衙門相當於後世省司法廳、省高院、省檢察院、省公安廳等等合體的這麼一個省內的頂級衙門!

    要搞自己,需要這種級別的衙門來炮製偽證,刑訊逼供?

    自己有這麼值錢?

    這幫相當於後世省廳級的高官,范氏商會要賄賂多少銀子?

    那麼,他們這麼做只能有一個目的!

    電光火閃之間,張力明白了,這事的關鍵之所在!

    是了,一定是這樣!

    囤積居奇,中飽私囊原本也只是小罪,不過加上「瘟疫期間」,這可是要掉腦袋的!

    能救自己的,只有那一人而已!

    他——必須救!

    除非——他是傻子!

    ……

    當一個蒼勁的聲音響起來的時候,眾人都是心裡一緊!

    而張力,知道自己的腦袋保住了!

    那個人,自然也不是傻子!

    「吳大人,那張力已經加入我濟世醫社了。既然入了濟世醫社,這些事就不勞吳大人操心,老夫自然會將詳情稟明朝廷!」

    這個人,正是濟世醫卿——葉問天!

    所有人依然只有吃驚的份,包括穆醫丞都輕輕的搖頭,向葉問天走去,看來是想勸諫葉問天。

    畢竟一個小小的張力,犯不上醫卿大人與一省的高級官員對著幹!

    護短,人之常情——不過也要看代價啊!

    葉問天這句話說出來的時候,曾醫令面上神色如常,心裡卻將葉問天祖宗十八代挨個問候了一遍:這隻老狐狸!看出來了……不過,你能想到的事,自己又豈會想不到?

    吳大人一臉訝異之色,連連搓手,懊惱道:「哎呀呀,醫卿大人,在下實在是不知道人犯已經加入了濟世醫社,這可不好辦了呢!」

    葉問天冷冷地盯著吳大人,也不說話。

    見葉問天態度堅決,穆醫丞自然也不作他想,立刻站到醫卿大人這邊。

    穆醫丞怒道:「吳大人,我濟世醫社之事,還輪不到山東按察使司插手!」

    許醫令也朗聲道:「吳大人莫不是忘記了?萬曆四十二年,神宗顯皇帝親自下旨,濟世醫社相關刑名事務,由朝廷有司偵查,地方衙門一律無權過問!」

    這也不難理解,畢竟濟世醫社是中央設置的部門,到地方上去了之後,難免會遇到地方上的各種刁難、不配合,結果導致瘟疫失控。故而針對濟世醫社的一切處置,權力歸於中央朝廷!

    這也是萬曆皇帝為了提高濟世醫社地位而採取的一種手段!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吳大人哈哈一笑,對著葉問天一揖:「在下孟浪了。濟世醫社之事,自然是北京城裡的大老爺們管,我們地方上的官兒,可不敢過問喲!在下失禮了!」

    吳大人一揮手,帶著衙役和范澄立刻便往大堂外走去。

    眾人都看傻了,吳大人這是鬧哪出?

    不抓張力了麼?

    這是來丟人顯眼的?

    不過,臨出門前,吳大人回頭看了葉問天一眼,意味深長地道:「實在對不住醫卿大人了,先前在下以為那張力只是個郎中,故而已經將案子上報了朝廷。唉,在下實在是越俎代庖了呢,這回去得好好上個折子解釋一二……」

    一聽這話,葉問天腳下一個踉蹌,險些沒有摔倒!

    堂上眾人完全搞不懂狀況,所有人都只能選擇沉默,沒人敢說話:今兒個大堂之上的事情太過怪異,似乎是醫卿大人在與吳大人過招……不對呀,難道僅僅是為了一個區區的醫士張力?

    良久,葉問天淡淡地道:「都散了吧——穆醫丞,將張力投入死牢!」

    說完這話,葉問天似乎心神俱疲,也不管堂下眾人,直接轉身離去……

    ……

    蓬萊縣死牢。

    張力發現,蓬萊縣死牢一共十二個牢房,用天干地支命名。

    張力更驚奇的發現,整個死牢空空蕩蕩,竟然只關著自己一個人!

    若不是還有那老眼昏花的老獄卒時不時來查看一下自己的死活,張力知道周圍還有這麼一個人的話,張力幾乎要被活活嚇死。

    老獄卒最後一次巡視,有意無意的說了一句話,解釋了這一切——「小子,這裡原本關著三十多人,不過,已經都發病死光了!」

    牢房味道有些滲人,是一股發霉和乾涸的血的味道。

    死牢裡十分昏暗,只有一個小小的氣窗透射一絲微弱的光。

    氣窗上結滿了陳年的蛛網,不過很明顯,蜘蛛都餓死了……

    這氣窗的大小,應該老鼠長肥點都爬不出去,更別說人了——

    這裡常年不見天日,空氣異常渾濁。

    原來,這裡不光是發霉和血的味道,還有一種死亡的氣息。

    張力並沒有絕望,他靜靜地坐在一堆乾草上面,想著今天的事情。

    葉問天必須要救自己,不是因為自己長得帥,或者自己有王霸之氣,而是……

    可是,他能救得了麼?

    案子已經捅到了北京,他怎麼救?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3:59
第五十五章 棋子
   

    蓬萊縣衙內宅。

    葉問天靠坐在太師椅上,閉目養神,臉上愁眉緊鎖,也不見了往日的悠閒。

    穆醫丞和許醫令站在葉問天身旁,誰都不敢出言打擾。

    兩人怎麼都想不明白,醫卿大人為何要救區區一個醫士,才不到二十歲的張力。須知濟世醫社共有醫士數百人,一個新加入的毛頭小子,實在不值得醫卿大人為此與按察司衙門對著幹。

    濟世醫社是牛,但是也僅限於瘟疫期間,與省一級的高官對著幹,真的值得麼?

    又過了小半個時辰,葉問天依然如老僧入定一般,許醫令實在有些忍不住了。

    許醫令小心翼翼地道:「醫卿大人,這個……」

    葉問天睜開了眼睛,看著穆醫丞和許醫令,心中已經拿定了主意。

    穆醫丞見葉問天看著自己,不由得心中一動,開口道:「醫卿大人,今日之事……」穆醫丞想了想,又覺得難以措辭,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葉問天將穆醫丞和許醫令的疑惑之色盡收眼底,輕輕歎了口氣。道:「那毛頭小子張力,雖說有些才華,卻也不值得我與山東按察司鬧翻……」

    許醫令瞪大了眼睛,道:「是啊!屬下怎麼也想不明白,若說醫卿大人是為了醫丞或是醫令,還說得過去……」

    穆醫丞也道:「咱們濟世醫社光醫士便有好幾百人,那張力不過一個新晉的小子……」

    葉問天不答,而是反問道:「那山東按察僉事吳大人,乃是什麼背景的?」

    穆醫丞和許醫令頓時一愣,顯然有些吃驚:醫卿大人,問這個幹什麼?

    穆醫丞低頭思索片刻,開口答道:「屬下若是記得不錯的話,這吳大人,乃是東林黨人。」

    葉問天微微點頭:「這下想明白了麼?」

    穆醫丞奇道:「東林黨與醫卿大人不是一個路子,吳大人如此這般行事,難道是針對醫卿大人?」

    葉問天淡淡的道:「是,也不是!」

    穆醫丞好像有些明白了,心裡猛地一驚!

    葉問天看著穆醫丞的表情變化,微微點頭:「明白了?」

    穆醫丞頭上滲出了黃豆大的汗滴,喃喃道:「我明白了,他們的目標,根本不是那張力,而是——」

    許醫令就算有些木訥,此刻也反應了過來:「是——穆醫丞!」

    葉問天看著驚慌失措的穆醫丞,開口道:「好一手聲東擊西!居然想不動聲色的扳倒我葉問天的人!」

    葉問天接著道:「穆洪峰,你知道我為什麼親自來這蓬萊縣處理瘟疫嗎?」

    穆醫丞點點頭,滿臉尷尬之色:「屬下先前在黃土山處置不當……」

    葉問天微微頷首,道:「那屠殺病人的命令,若是真的實施,我也保不住你!」

    穆醫丞一臉愧色:「屬下當時也是有些驚慌失措了,故而——」

    看著跟了自己幾十年的老部下,葉問天道:「這種不顧百姓生死的命令,誰下達誰遭殃,言官們的口水,能把你淹死!就連我,也不敢下這種命令!」

    葉問天很快話鋒一轉,道:「這事你處置不當,好在後面生了變故,你這命令並沒有實行——」

    屋子裡氣氛有些壓抑,穆醫丞和許醫令都不敢接話。

    葉問天看了穆醫丞一眼,道:「這事過去也就過去了,以後遇事切忌驚慌,你既為我葉問天手下頭號大將,須得泰山崩於前而色不變……」

    穆醫丞神色一凜:「醫卿大人教訓得是,屬下記得了。」

    葉問天點點頭:「此事揭過不提,以後小心些就是了。單說張力這件事,你們知道關鍵之處在哪麼?」

    穆醫丞道:「此節屬下已經想明白了。」

    許醫令也附和道:「屬下也想通了。」

    葉問天頷首道:「說來聽聽。」

    穆醫丞道:「那張力作奸犯科之事,若有人揭發,自然該由我濟世醫社稟明朝廷,再做處置,地方衙門根本無權過問。可是山東按察司卻裝模作樣的來抓『郎中』張力,就是為了避開張力的『醫士』身份。」

    葉問天點點頭,道:「繼續說下去。」

    穆醫丞接著道:「按察司衙門這麼做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為了表現出他們『不知道』張力的醫士身份!」

    穆醫丞長吸了一口氣,又道:「如此一來,他們將所謂的證人證詞上報北京,便名正言順了!」

    許醫令道:「正是如此。張力怎麼死不死,怎麼死,他們壓根就不關心。他們要的,便是這證人證詞由他們呈送上朝廷!原本若是醫士觸犯律法的話,必須是由我們濟世醫社上呈朝廷的!」

    穆醫丞一臉氣憤:「想必他們也知道,若是由醫卿大人將張力此事稟明朝廷的話,他們的計劃就實現不了!」

    葉問天露出一絲冷笑:「張力?無足輕重的棋子罷了!而你穆洪峰,才是他們的目標!張力是由你穆洪峰親手招錄,而且你正是負責濟世醫社的人事,這『失察』二字,足以讓你醫丞之位不保!」

    穆醫丞滿頭大汗,恨恨地道:「若是張力此事由咱們上報朝廷,張力怎麼處置先不說,醫卿大人自然有辦法撇清屬下的干係!可是現在他們在『不知情』的掩飾下,已經將所有證人證詞上報了朝廷,這,這是先下手為強啊——端地好一條毒計!」

    張力這小子死不死,怎麼死,沒人關心!

    可是,穆醫丞這醫丞的職位——卻牽動了所有人的心!

    更深一層,雖然此事面上還扳不倒葉問天,不過卻會對葉問天的聲名造成巨大的打擊!

    場面有些壓抑,穆醫丞和許醫令顯然都知道事態嚴重!

    許醫令有些按捺不住,開口道:「醫卿大人,現在山東按察司已經上報了朝廷,咱們想掩飾或者是撇清干係已然是不可能了……」

    穆醫丞用了整整三十年時間,才爬上了醫丞的高位,此刻一想到自己便要失去醫丞的職位,不由得有些不甘心。

    可是,事已至此,又有什麼辦法呢?

    葉問天淡淡一笑,道:「怎麼,怕了?昔年天啟朝中,閹黨和東林黨鬥得那麼厲害,我們濟世醫社被逼站隊,我都有辦法化解!這點鬼蜮伎倆,老夫還不放在眼裡!」

    天啟年間,閹黨魏忠賢和東林黨鬥爭激烈,誰都想拉攏濟世醫卿葉問天,以壯大自己勢力。

    可是,站錯隊伍的後果很嚴重。葉問天沒有選擇任何一方加入,而是選定了自己現在的靠山!

    這靠山,閹黨和東林黨都投鼠忌器!

    ……

    曾醫令內宅,宋醫士小心翼翼地躬身立於曾醫令身旁。

    曾醫令正坐著喝茶,他心情很好,一連喝了三大杯茶水。

    此刻又舉起茶杯往嘴邊送,卻怎麼也喝不到茶水。

    低頭一看,杯中卻哪還有水?

    宋醫士連忙道:「醫令大人,小的再沏一杯來!」

    曾醫令有些尷尬,道:「不必了!」

    曾醫令將茶杯放在案几上,一臉的小人得志的神態道:「哈哈,這次穆洪峰可要真正倒大霉了!」

    宋醫士賠笑道:「是啊,醫令大人算計得如此絲絲入扣,連北京城的李醫丞都讚不絕口呢!」

    曾醫令笑道:「李醫丞已經聯絡好東林黨的言官,只要這案子送呈到了京師,誰也不敢遮掩!」

    明代言官主要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給事中組成,大部分品秩不高,甚至很低,但其政治地位卻極為突出。

    明代從明初朱元璋開始,便從制度上賦予了言官廣泛而重大的職權。大凡從中央到地方的各級衙門,從皇帝到百官,從國家大事到社會生活,都在言官的監察和言事範圍。

    明代的言官們,有如「瘋狗」一般,戰鬥力爆表!

    不過,這「瘋狗」可不一定是貶義,就算你皇帝做的什麼事情只要看不過眼,老子也要咬上幾口,你皇帝還拿我沒轍。

    任何明代的皇帝都愛惜羽毛,殺言官這種事,皇帝們內心就算是再不爽那都是不屑於去做的!

    這言官放到幾十年後的韃子朝又不一樣了。

    韃子朝養的言官已經連戰五渣都算不上了,不過是些奴才而已,亦可稱為「哈巴狗」,其中含義不言自明。

    宋醫士諂笑道:「只要穆洪峰一倒,醫令大人自然是指日高昇啊!」

    曾醫令一陣奸笑:「嘿嘿,嘿嘿嘿——」

    一陣意淫之後,曾醫令又沉思了半晌,開口道:「這次咱們從張力這賊小子身上著手,摟草打兔子,看來是沒有絲毫破綻了!就算葉問天想保穆洪峰,也不可能了!須知我大明的言官,只要張嘴咬人,任你玉皇大帝也招架不了!」

    宋醫士附和道:「是啊!上次黃土山之事,咱們功虧一簣,實在是太可惜了……」

    曾醫令皺了皺眉頭:「那次也算是老天幫了穆洪峰一把,他屠殺的命令都下達了,可惜兵卒們卻染病潰散,沒有執行……」

    曾醫令突然厲聲喝道:「這一次,我倒要看看,葉問天憑什麼能救那穆洪峰!」

    宋醫士道:「救不了,救不了呀!山東按察使司早已辦成鐵案,案卷移交上呈到了京師!嘿嘿,葉問天就算想遮掩,又怎麼可能?!」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4:00
第五十六章 我命在我,不屬天地
   

    若不是那扇連老鼠都爬不進來的氣窗上還能透出一絲微弱的光線進來的話,張力實在是不知道現在是白天還是晚上。

    張力恍恍惚惚地記得,自己進這蓬萊縣死牢已經應該是兩日了。

    葉問天沒有動作麼?

    自己雖說微不足道,不過負責人事的穆醫丞,必然會因為自己這事受到牽連呀!

    可是,葉問天又能怎麼辦?

    聽那吳大人的口氣,山東按察使司已經將這案子捅到北京城去了!

    自己這麼個雞毛蒜皮的小案子,也需要上達朝廷?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當張力驚異地發現,那氣窗上竟然又爬上了一隻蜘蛛的時候,張力不由得一陣感慨!

    也不知安子和高元良知道自己被打入死牢,會有什麼反應?

    想必是很著急吧!

    唉,千錯萬錯,還是源於自己太不小心,或者說,有些貪心了。

    原本在後世,如果能預測行情,低買高賣的話,那一定是高手。

    自己當初也是存著這種心思,沒有人會傻到與錢過不去。

    可是濟世醫社後來宣佈的白虎人參湯,陰差陽錯地將自己囤積的這一味石膏,推到了風口浪尖之上。

    原本讓頭口行的李掌櫃處理這石膏的事情,應該也算是一種比較正常的補救措施。

    自己沒有想到的是,居然有人為了搞垮穆醫丞,花費那麼大的代價。

    將李掌櫃逼死,從那些藥材鋪子掌櫃處獲取偽證,然後竟然走的是山東按察使司衙門的路子——以自己與王縣令的關係,蓬萊縣想要借這事搞自己,是絕無可能!

    這其中所花費的代價,絕對小不了!

    「張醫士,張醫士!」陰森的牢房走廊傳來的聲音讓張力猛地一驚,急忙望外看去。

    只見一名吏員打扮模樣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直奔張力這間牢房。

    張力趕忙穩住有些澎湃的心神:這人是誰?怎麼依稀有些眼熟?

    來人走到張力的跟前,俯下身子,隔著牢房的大木頭柱子,開口道:「張醫士,我是本縣的刑名師爺,我姓陳,是王縣令吩咐我來的!」

    哦,原來是陳師爺!

    張力有些印象了,確實曾經見過他幾面。因為每次都有王縣令在場,張力倒也沒有單獨和他交談過,不過這人確是王縣令的親信之人。

    張力暗自有些詫異:難道王縣令想要救自己?他的能量不至於這麼大吧?

    果然,那陳師爺小聲道:「前日王縣令得知吳大人要來抓張醫士,非常著急。不過以王縣令的身份,根本左右不了此事,所以王縣令便前往招遠縣,找紅月夫人商量,看能不能有什麼辦法?」

    張力恍然大悟,原來王縣令是因為自己才去了招遠!

    陳師爺又道:「王縣令和紅月夫人商量之後,認為此事連登州知府李大人也沒有辦法,若要解決,只能靠上次回春堂中出現的……」說到此處,陳師爺壓低了聲音,然後接著道:「王縣令讓在下來問一問張醫士,看有什麼辦法能聯絡到那位——」

    張力明白,這王縣令和紅月夫人也是盡力了。這種時候,幫自己這個死囚通風報信的話,風險可是很大的。

    若晨小姐麼?

    別說自己根本不知道她在什麼地方,就算是知道,也不可能去找她。

    自己與她不過是有過一面之緣,回春堂事件也是湊巧而已,這種為難別人的事情,張力不願意去做。

    張力淡淡地道:「王縣令有心了,也有勞陳師爺了。在下這件事情,恐怕非常棘手……你將在下的感激之情帶給王縣令,此事嘛……」

    陳師爺是人精,哪裡聽不出張力話中的意思?

    陳師爺歎了口氣,道:「既然如此,在下也不好多說什麼。眼下張醫士的一日三餐在下盡量準備豐盛一些,也算是……唉!」

    張力點點頭,隔著囚牢躬身一揖:「有勞陳師爺了!」

    ……

    當那股子死亡的氣息再一次瀰漫在張力心頭的時候,張力心裡有如翻江倒海一般!

    此刻張力正喝著陳師爺偷摸送來的一罈燒刀子烈酒!

    而張力腳邊,還倒放著兩個空罈子!

    張力輕輕吟道:

    「對酒當歌,人生幾何?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

    自己這來自二十一世紀的人,在大明朝混了這麼久,最終結局就是混進這個死牢之中?

    以前自己總是有些怨天尤人,怪自己穿越的起點太低了!

    然而,歷史上成大事者,一定要有很高的起點嗎?!

    不行!

    在這亂世之中,想要混出點明堂,絕對不能走平常路!

    自己一直以來,小心翼翼的只為了好好的活著而努力,現在看起來,竟然是大錯特錯!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

    自己這領先時代四百年的知識,便是那塊璧玉!

    不管自己想不想攪動風雲,從自己穿越的那一刻起,歷史本身就已經改變了!

    任何唯唯諾諾,患得患失的心態,在這亂世之中,絕不可行!

    張力傲然一笑,旋即又朗聲吟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昨日的張力,便當作死了!

    今日的張力,便要逍遙於天地間!」

    《老子西升經》有云:我命在我,不屬天地!

    「我本楚狂人,鳳歌笑孔丘。

    手持綠玉杖,朝別黃鶴樓……」

    這些天老子忍夠了!

    那葉問天為了穆醫丞,肯定要救了自己!

    離開這蓬萊縣死牢,本少爺便要笑傲江湖!

    張力的呼吸粗重起來,正如李太白詩中所言一般無二:眼花耳熱後,意氣素霓生!

    張力潮紅的臉上掛著前所未有的一股子傲然之氣!

    ……

    時間又過去了一日,冷靜下來的張力一直在琢磨葉問天下一步的行動。

    張力權衡著葉問天還有沒有其他辦法可以救穆醫丞。

    畢竟自己這瘟疫期間囤積居奇的罪名已經上報京師,基本已是板上釘釘之事了,也實在想不到有什麼辦法可以幫自己脫罪。

    濟世醫社再厲害,也不可能有能力改變《大明律》上面的白紙黑字!

    或者有什麼空子可以鑽?

    可是,對方既然是用山東按察使司來發動,又怎麼可能露出破綻?

    畢竟山東按察使司乃是一省的最高司法機構,是天天與《大明律》打交道的衙門,仔細想想就不可能。

    突然,就在張力胡思亂想之際,牢房外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獄卒,醫卿大人有事要問人犯,你到外面去吧!」耳邊傳來了許醫令的聲音,張力不由得一驚!

    「是!是!」那年老體衰的老獄卒的腳步聲漸行漸遠。

    張力不由得臉色一變:醫卿大人?葉問天來了!果然是來救自己麼?還是?……

    「許藝,你在外面看著點,不要讓任何人進來!」葉問天的聲音依然那麼雄渾,許醫令連聲應諾,也出去了。

    牢房中昏暗異常,張力並不能看見葉問天,只能聽見葉問天的腳步聲朝自己這邊走來。

    終於,一身明黃蟒袍的葉問天出現在了張力眼前!

    葉問天沒有立刻說話,盯著張力看了好半晌,才開口道:「張力!」

    張力心知這乃是生死攸關之際,一臉肅容道:「在!」

    葉問天問道:「山東按察使司辦的這個案子,你有什麼話要說?」

    張力淡淡地道:「沒有!」

    葉問天一驚,失聲道:「沒有?!」

    葉問天眼神立刻有如刀子一樣盯著張力,彷彿想要看穿他的內心。

    良久,葉問天歎了口氣,道:「我知道,這個案子有問題。你說『沒有』二字,想必也知道此案已是辦成了鐵案,你不可能翻身,是這意思吧?」

    張力淡淡一笑,點了點頭,道:「正是。」

    對於如此鎮靜的張力,葉問天大感驚訝:這,這少年,隱隱中竟然有著與年齡不相符合的成熟與穩重!

    葉問天開口道:「你若要囤積居奇,中飽私囊的話,絕對不會選擇石膏,而是應該選擇板藍根!你說吧,到底怎麼回事?」

    張力歎了口氣,道:「要說這石膏,還要從在下黃土山夜闖議事帳說起。當日之事,醫卿大人可知曉嗎?」

    葉問天點點頭:「這事我知道,你當時夜闖議事帳,想要勸諫穆醫丞。你——做得對!」

    以張力對葉問天這些天相處下來的認識,這醫卿大人絕對是人精中的人精,想要矇騙葉問天絕無可能!

    張力這幾日在牢房中思考,早就料到葉問天會有此一問,故而心中早就想好了說辭。

    張力趕忙一揖,道:「當不得大人誇獎。在下,在下還是行事魯莽了。」

    葉問天看著張力的眼睛,道:「哦?如何魯莽?」

    張力暗自忖道:這些天自己歷經重重磨難,要說有什麼收穫麼,便是這「說話」二字了!

    只見張力目光堅定,並無閃爍,只是臉上掛上了羞愧之色:「那日在下被穆醫丞、曾醫令和陸醫令訓斥以後,覺得有些心灰意冷……後來回城之後,在下一時賭氣,便想著既然濟世醫社不相信在下,在下便自己出錢買藥給老百姓用!」

    葉問天哈哈一笑:「有意思,你是說自己出錢買藥,然後免費提供給眾百姓?」

    張力擺出了一臉的正色,道:「正是!」

    葉問天略過此節,繼續追問道:「你的意思,你當時心中已有藥方?」

    張力點點頭:「在下在黃土山上看過不少病患,故而心中確實有一些想法。」

    「哦?你說,什麼藥方?」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4:03
第五十七章 小白鼠
   

    張力心裡知道,葉問天要調查自己當日買了什麼藥材,那簡直是輕而易舉,此處絕對不能隱瞞半分,什麼該說,什麼不該說,我不知道麼?

    張力略一沉吟,緩緩道:「大青葉,生石膏,青蒿,白茅根,赤芍,大黃!」

    葉問天脫口而出:「這些都是清氣涼營之藥,你為何要用這些藥材?」

    張力應道:「當時黃土山上的病人主要是高熱,面紅目赤,有出血疹點的症狀。正是熱毒內陷營血,當用清氣涼營之藥控制高熱,終止病勢傳變!如果病人持續高熱的話,熱毒更盛,便會繼發後續更嚴重的症狀。」

    葉問天點點頭,面帶微笑,捋鬚道:「不錯!正是如此!」

    張力心中揣摩了一下用詞,接著道:「可是,後來,後來這……唉,後來在下也沒有料到,穆醫丞會推廣白虎人參湯,這其中的石膏,正與在下的藥方中的石膏重複,這……這可就不好解釋了。所以在下便讓頭口行的李掌櫃幫在下處理石膏……後面的事,醫卿大人想必已經知曉了。」

    說完以後,張力長長出了一口氣,望向葉問天,只見葉問天正在低頭思索,應該是在想自己說的是真是假。

    自己這番話,虛虛實實,實得多,虛得少。要說假話,只有當初自己買石膏的動機,當初自己確實是存著掙錢的心思。沒人會嫌錢多,想掙錢也有錯?

    過了約摸一盞茶的功夫,葉問天微微一笑,似乎是拿定了主意。

    葉問天開口道:「張力!」

    張力連忙應諾:「在!」

    葉問天一字一句地道:「你說的,我信了。你要從這件事中脫身,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張力心神一凜:來了,來了!葉問天終於肯救自己了!也不知他怎麼救?

    張力默然不語,一雙眼睛無比堅定地望著葉問天。

    葉問天微微點頭,道:「想必你也知道,你的案子,既然是山東按察使司辦的,毫無翻案之可能!若是我濟世醫社處理你的話,可以按你剛才所說之言,輕輕帶過就是了。原本這也不是什麼大事!」

    葉問天頓了頓,意味深長地道:「既然已經是鐵案了,何必再去想解救之法?何不另闢蹊徑?」

    此刻張力心裡只有兩個詞,四個字——震驚!高明!

    原來如此!

    這葉問天也太有心機了!

    自己還是小瞧了古人……

    聽葉問天這話的意思,他是要從其他方面入手來救自己——當然,救了自己也就是救了穆醫丞!

    葉問天繼續道:「不過這解救你的法子,卻是相當凶險,你敢試一試麼?」

    既然葉問天這麼說,張力又如何能說個「不」字?

    張力朗聲道:「在下一切謹遵醫卿大人吩咐!」

    葉問天沉聲道:「昔神農嘗百草以救萬民,乃成三皇之一。蒙萬曆皇帝恩准,我濟世醫社規定,若有『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之人,除謀反之外,可贖百罪!」

    神農氏親嘗百草,以辨別藥物作用,曾經「一日遇七十二毒」,被後人尊為三皇五帝中的「三皇」之一。

    張力心裡一驚:傚法神農,以身試藥?

    這是——?

    難道是……

    果然,葉問天一字一句地道:「若要脫罪,便得你親身染上瘟疫,然後試驗各種湯藥。你可願意?」

    我……當……小……白……鼠?

    張力頓時氣血上湧,額頭上青筋暴露!

    葉問天冷冷地看著張力,也不說話。

    張力暗自忖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一切謀劃,先從脫了這死罪開始!

    你葉問天想利用我,我何嘗又不想借你的勢!

    只過了百分之一柱香時間,張力便朗聲道:「在下剛才說過,一切謹遵醫卿大人吩咐!」

    葉問天微微一笑,道:「很好!識時務者為俊傑!你安心待著,我立刻便將你願意『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奏折緊急上呈朝廷,明日你便恢復自由!這醫士的職位,自然也可力保無虞!」

    說完這話,葉問天又看了張力一眼,便轉身離去,只留下張力一人在牢房裡發呆。

    當葉問天的腳步聲最終消失的時候,張力的嘴角浮起了一絲冷笑!

    這小白鼠又豈是那麼好當的?!

    在明代只有些中草藥,可沒有抗病毒的西藥!

    點滴也沒有,打針也沒有!

    關鍵自己連這病到底是什麼病都不知道!

    也許是某種流感的變種,亦或者某種禽流感變種?亦或者「非典」的變種?

    人都是被逼出來的!

    你葉問天讓我當炮灰犧牲,想得美!

    作為一個乘飛機被雷劈都不死的人——自己命硬著呢!

    不過也要好好謀劃一下——

    想到這裡,張力眼睛變得深邃起來……

    這邊廂張力還在琢磨,那邊廂葉問天從牢房出來之後,許醫令立刻迎了上來。

    許醫令眼見葉問天神態如常,倒是有些摸不透了,開口問道:「醫卿大人,不知張力……」

    葉問天看了許醫令一眼,笑道:「不著急,咱們邊走邊說。」

    許醫令小心地跟在葉問天身後,兩人朝縣衙方向走去。

    許醫令終究還是有些按捺不住,開口問道:「醫卿大人,張力囤積居奇,中飽私囊之事,確有其事麼?」

    葉問天哈哈一笑,道:「確有其事。」

    許醫令原本還以為是山東按察使司衙門弄的冤假錯案,而且他平時對張力印象很不錯,此刻聽了不由得有些失望:「唉,屬下卻是看錯了這小子!可惜,可惜!」

    葉問天眼中精光一閃:「看錯?哼!老夫都差點看錯了他,上了他的當!」

    許醫令大吃一驚:「醫卿大人何出此言?」

    葉問天道:「這下子胡扯的功夫當真了得,深諳信口開河之道!」

    許醫令面露疑色:「怎麼?這,這小子……」

    葉問天佯裝怒道:「這小子,好一顆心思縝密的心!好一張巧舌如簧的嘴!」

    許醫令驚道:「啊?心思縝密?巧舌如簧?」

    葉問天道:「信口開河之事,須得九分真,一分假,別人才會信你!而最重要的這一分,卻是假的!」

    許醫令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態,腳步不由得慢了下來。

    葉問天走得也不快,回頭看了許醫令一眼,哈哈大笑:「你知道麼?你和穆洪峰最缺的,正是這心思縝密,巧舌如簧!」

    這話將許醫令驚得呆立當場,抬頭看時,只見葉問天眼中露出激賞的神色:「昔年三國時,許劭評定少年曹孟德。許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亂世之奸雄。』我看張力這小子,若是這次大難不死的話,必有後福!」

    若是十日前的張力,聽到葉問天這話必然心神蕩漾!

    可是現在的張力,已然不是十日前的張力!

    ……

    已經過去了整整三天!

    這三天來,康興安和高元良茶飯不思!

    三天前,燈籠街的街坊杜郎中著急忙慌地跑過來告訴康興安和高元良,少爺——竟然被問了死罪!

    此刻,安子和高元良站在院子裡,商量著對策。

    康興安恨恨地道:「少爺待那頭口行的李掌櫃不薄,還救了他三代單傳的兒子!那廝竟然作證說少爺囤積居奇,中飽私囊!」

    高元良沉思良久,道:「恐怕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康興安一臉詫異:「怎麼?」

    高元良道:「你想想,那李掌櫃據說是在衙門裡畏罪自殺了。他在這案子裡,既不是主謀,也不是從犯,頂多算個牽線搭橋的。這罪行我老高雖說也不知道《大明律》上都寫了些啥,不過想來一個跑腿的,能問成死罪?」

    康興安恍然大悟:「是呀!高兄弟這推斷果然精闢!我怎麼想不到?然後呢——」

    高元良接著道:「既然罪不至死,那李掌櫃還畏罪自殺個屁呀!此事恐怕另有蹊蹺!」

    康興安連聲道:「對,對,對!莫不是有人要陷害少爺?你說得太對了,另有蹊蹺!」

    「蹊蹺,蹊蹺你個大頭鬼!」柳姑娘一聲嬌叱,惡狠狠地瞪著康興安和高元良二人。

    安子回頭一看,見柳姑娘從廂房出來了,不由得有些害怕:「柳,柳,柳姑娘……」

    高元良歎了口氣,心道:唉,安子這小子,這些日子被柳姑娘收拾得不輕啊——

    柳姑娘冷哼一聲,一副高高在上的神色,有些憐憫地看著康高二人,道:「你二人,心智堪憂啊!」

    安子渾然不覺,連忙道:「對!柳姑娘說啥都是對的,我,我就是心智堪憂!」

    高元良心知這姓柳的姑奶奶可不好惹,生得一張伶牙俐齒的嘴,可是個半分虧也吃不得的主兒!

    高元良不說話,柳姑娘那柳葉眉便豎了起來:「說你蠢你心裡還不服氣!哼,你可知道,你家少爺這次犯的事,可是在瘟疫期間!瘟疫期間這種事,砍頭都是輕的……」

    柳姑娘原本以為自己這話一說完,定然會十分解氣。

    可是,她卻感覺到心裡一陣難受……

    難道?難道自己竟然為了那登徒子狗屁醫士感覺到難受?

    「不可能!我豈會為他感到難受?」柳姑娘脫口而出,話一出口,頓時感到不好,臉色一下子紅了起來。

    安子連忙問道:「啊,為誰難受?」

    柳姑娘連忙掩飾道:「自然是我的心上人,嘖嘖,他可是探花郎呢!」

    高元良沒好氣地道:「探花郎也沒什麼了不起,我看就不如我家少爺!」

    安子連連點頭:「是啊,柳姑娘,我家少爺可是濟世醫士呢!」

    這話一落地,安子又訕笑道:「呃,反正我家少爺是最好的!」

    顯然,濟世醫士還是不可能與探花郎相提並論,不過安子和高元良可不管這些。

    柳姑娘嘟了嘟嘴,不再說話。

    高元良想了想,道:「安子,我高黑子看人的眼水還是有幾分的。我看那李掌櫃雖說是個市井商人,難免沾染些銅臭味兒。不過,李掌櫃對於少爺救他三代單傳的兒子那件事,還是感恩戴德的。李掌櫃恐怕是不會胡亂指證少爺的!」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4:05
第五十八章 脫罪
   

    康興安撓撓頭,臉上掛滿了焦急之色:「唉!李掌櫃現在也死無對證了,他寫的那供詞,到底是不是他自個兒寫的,根本就是按察使司衙門自己說了算呀!」

    頓了一頓,康興安咬牙切齒地道:「此前買石膏都是我去買的,明明是在濟世醫社公佈藥方之前啊!可我昨日上街去找那些當日賣我藥材的掌櫃,居然沒一個人肯見我!」

    高元良歎了口氣,道:「安子,你過來。」

    康興安連忙走到高元良跟前,高元良看了站得遠遠的柳姑娘一眼,便附耳小聲對安子道:「為今之計,咱們分兩步走。你先去找那人,看能不能找到。若是找不到,咱們就劫牢!」

    一聽「劫牢」二字,安子先是一驚,不過很快面露堅毅之色,連忙點頭。

    安子又小聲追問道:「那人?那人是誰?」

    高元良又看了柳姑娘一眼,聲音更是壓低了兩分:「國公府的若晨小姐啊!」

    安子猛地一驚,失聲道:「若晨小姐?」

    柳姑娘雖然站得遠,耳朵卻也是豎起來的,此刻「若晨小姐」這幾個字卻是聽得真切!

    柳姑娘登時覺得血氣上湧,柳葉眉倒豎起來,脫口而出道:「哼!若晨小姐可是國公府的大小姐!人家會來幫你們?」

    高元良瞪了安子一眼:「你不會小聲點麼!」

    安子訕訕一笑:「呃——」

    柳姑娘頓時覺得自尊心受到了極大的傷害,冷笑道:「哼,癡心妄想罷了!你們求那國公府的大小姐,還不如求我!」

    高元良和康興安齊聲驚呼:「求你?!」

    柳姑娘見這二人一臉驚訝之色,洋洋自得地道:「我柳姑娘的姐姐們,在南京城人脈可廣著呢!雖說我不直接認識那些達官貴人,可是姐姐們最是疼我,必然會幫我聯絡南京城的高官顯貴來救你們少爺……唔,不對,登徒子狗屁醫士!」

    康興安流了一地的口水:「柳……柳……柳姑娘,你南京城有幾個姐姐?」

    柳姑娘登時一口氣沒順上來,正要呵斥安子之時,卻聽見院子外傳來那個熟悉的聲音!

    「柳姑娘,南京城的官兒,可是管不到山東的喲!」

    高元良、康興安、柳姑娘三人一聽這個聲音,立刻轉頭看向院門!

    從院子門外昂首闊步走進來的,可不正是張力麼!

    「少爺!」安子和高元良齊聲驚呼,一臉驚喜之色!

    「少爺我沒事啦,我回來了!」張力看著兩人,心裡不由得有些感動,剛才張力可是在院門口聽了很久。

    安子和高元良趕忙快步跑到張力跟前,好一陣噓寒問暖!

    張力看著柳姑娘,意味深長地道:「柳姑娘,在下可不是什麼登徒子狗屁醫士!」

    柳姑娘小臉一紅,沒好氣地道:「我說你是,你便是!」說完,柳姑娘竟是正眼也不瞧張力一眼,轉身徑直走回了內院廂房。

    張力微微一笑,輕輕搖了搖頭。

    高元良笑道:「少爺,這柳姑娘生得國色天香,可惜性子怪異,我老高是最怕與她說話的!」

    頓了一頓,高元良又問道:「少爺你是怎麼脫罪的,快給我們說一說!這幾天可把我和安子急壞了!若是再沒有法子,我便準備去劫牢!」

    張力神情一滯,緩緩地道:「在濟世醫社之中,若是有誰願意做某件事的話,那麼除非是謀反的大罪,其他罪皆可以一筆勾銷!」

    康興安和高元良齊聲驚呼道:「做什麼事?」

    張力苦笑道:「傚法神農,以身試藥!」

    「傚法神農,以身試藥?」安子張大了嘴巴,有些聽不懂這話的意思。

    高元良卻是大吃一驚,臉色大變:「神農?莫不是遍嘗七十二毒草的神農氏?」

    張力點了點頭,不再說話。

    安子沒讀過書,哪知什麼神農或者是神龍的,有些疑惑不解地看著高元良和張力。

    高元良身子一顫,喃喃地道:「少爺,少爺這是要自己親身感染瘟疫,以身試藥啊!」

    張力一臉傲然之色:「對,以身試藥,我不入地獄……誰入?!」

    安子一臉氣憤之色:「少爺是不是他們逼你這麼做的?」

    張力哈哈一笑:「沒,少爺我就是崇高偉大!別亂說逼不逼的,說出去小心你腦袋!」

    一聽少爺如此豁達,康興安和高元良眼中也漸漸有了光彩。

    三人又說了一會話,這才各忙各的去了。

    眼見安子和高元良離開,張力心裡苦笑一聲:此事的凶險,我豈會不知?不過卻不需要你們瞎操心,本少爺自有應對之策!

    ……

    翌日清晨,濟世醫社眾人早早趕到縣衙大堂。頭一天許醫令通知說今日有重大事件通報,誰又敢遲到呢?

    曾醫令今兒個早上起來有些心神不寧,隱隱中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可是又說不出是哪裡不對。

    此刻曾醫令依然端坐於縣衙大堂自己的位置上,心裡開始盤算起來。

    這一次的計劃完美無缺,張力那賊小子必死無疑不說,穆醫丞肯定也難逃「失察」二字的罪名!

    以李醫丞與東林諸公的深厚關係,京城裡那些「瘋狗」御史言官們不將穆醫丞咬個體無完膚就怪了!

    哼,這醫丞之位,老夫是等了好久了!

    眼下功績點達標的醫令,只有自己一位,任誰都說不出二話來!

    這麼多年了,自己小心翼翼,暗中投靠李醫丞門下,就算葉問天也沒看出來絲毫端倪——為的就是今天!

    葉問天那老賊,這一次又有什麼辦法幫穆醫丞脫罪?!

    不可能的!

    這案子若是葉問天上報朝廷還則罷了,現在可是山東按察使司上報朝廷的,葉問天就算手眼通天,又怎麼遮掩得了?

    這一次自己壓根就沒出面,葉問天定然也不知道是自己從中搞事……

    難啊!葉問天那老賊太奸詐了,自己是最大的受益人,恐怕還是要引起他的懷疑!

    算了,遲早有這一天!只要自己明面上不露了什麼端倪,葉問天就算事後懷疑,也沒什麼憑證!

    濟世醫卿可以直接任命醫士和醫令的職位,不過醫丞和醫卿的職位,卻是必須由朝廷任命!

    自己只要弄到了醫丞一職,葉問天也沒有什麼辦法給自己小鞋穿,畢竟醫丞這個級別的陞遷罷黜,乃是朝廷說了算!

    朝廷麼?李醫丞背後的東林黨——不就是朝廷?!

    ……

    曾醫令正胡思亂想的時候,卻聽見了穆醫丞的聲音:「大家肅靜!肅靜!下面要宣佈一件大事!」

    穆醫丞整了整嗓子,朗聲道:「張力,張醫士!」

    「在!」張力一身鴉青色錦袍,一臉肅容地從大堂偏門走了進來!

    嘩——縣衙大堂立刻引起一片騷動!

    曾醫令身子一顫,險些沒有坐穩!

    不過他很快壓住了驚慌,冷冷地盯著張力!

    曾醫令很想看一眼端坐在大堂之上的葉問天,看他是什麼表情!

    不過,曾醫令知道現在自己只能看張力,絕對不能看葉問天!

    想必葉問天此刻正掃視著自己和陸醫令……

    「張,張力!」宋醫士一聲驚呼,顯然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堂下眾人立刻竊竊私語起來:張力這小子不是問了死罪麼,怎麼現在一副沒事人兒的模樣,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大伙面前?

    張力走到堂前,對著葉問天和穆醫丞躬身一揖,便旁若無人地站到了一旁。

    穆醫丞朗聲道:「張醫士此前確實犯了事,不過他願意『傚法神農,以身試藥』!醫卿大人已經將情況上報朝廷了,現在張醫士的罪名一筆勾銷!」

    嘩——堂下一下子炸了鍋!

    宋醫士驚道:「傚法……神農,以身……試藥?」

    堂下另一名醫士也驚道:「雖說我濟世醫社有這麼一條規矩,可,可是整整五十年間,從來沒有人願意啊!」

    張力此時朗聲道:「在下此前行事欠妥,現在決定痛改前非!」

    葉問天此刻站了起來,道:「張醫士既然決定『傚法神農,以身試藥』,那麼先前的所有罪過便就此揭過了!」

    堂下眾人唯唯諾諾,葉問天便不再說話,穆醫丞又吩咐了一些濟世醫社的日常事宜這才宣佈散會。

    散會之時,曾醫令給宋醫士遞了一個眼神,便匆匆回到自己家中。

    此刻曾醫令回到了自己的住處,心裡仍然撲通撲通直跳!

    這,這葉問天,居然想出這麼一個給穆醫丞脫罪的辦法!

    也怪自己大意了,「傚法神農,以身試藥」至從濟世醫社誕生的那天起,便從來沒有人試過!

    現在怎麼辦?

    曾醫令一副愁眉深鎖的模樣,就在此時,宋醫士在門外敲門三聲過後,推門而入。

    曾醫令收斂心神,開口道:「你來了?」

    宋醫士點點頭,躬身立於曾醫令身旁。

    宋醫士一臉焦急之色:「醫令大人,張力這賊小子,居然敢『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真是讓人大吃一驚啊!」

    曾醫令臉上掛著一股子陰鶩之色,冷哼了一聲,道:「那賊小子死不死姑且不說,穆醫丞這『失察』之罪,便是這麼輕易逃脫了!但凡試藥之人,既往不咎,哼哼!葉問天玩得好一手金蟬脫殼,李代桃僵!」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4:06
第五十九章 氣氛
   

    宋醫士也恨恨地道:「現在張力這小子不但既往不咎,若是試藥成功,撲滅了這瘟疫的話,恐怕還有功績啊……」

    曾醫令道:「既然這賊小子張力願意以身試藥,便是等同於破壞了我們的計劃!穆洪峰這一關算是過了……!」

    宋醫士不由得有些落寞,訕訕地道:「醫令大人,咱們不弄穆洪峰了?」

    曾醫令冷笑一聲:「哼!李醫丞又豈會沒有後手?!」

    頓了一頓,曾醫令接著道:「不過,這後面的事,不是我們能插手的,李醫丞自有成算!咱們只需要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了。」

    宋醫士連聲應諾,也不敢多問。

    曾醫令在屋子了來回踱了幾步,才又重新坐回椅子上。

    曾醫令十指輕叩案幾,瞇著眼睛似乎是在想著什麼要緊的事情。

    宋醫士便沏了一杯茶奉上,曾醫令接過茶水,輕輕地喝了一口。

    曾醫令看了宋醫士一眼,對這個鞍前馬後的小馬仔甚是滿意,便開口道:「這次李醫丞要如何行事,我卻是不方便告訴你。這也是為了你好,你知道了對你沒有什麼好處。」

    宋醫士連聲應諾:「是,是!醫令大人如何吩咐,小的便如何做!不該問的不問,不該聽的不聽!」

    曾醫令微微頷首:「咱們先不要輕舉妄動,只需靜觀其變。哼!最好那賊小子張力得了瘟疫便一命嗚呼!」

    宋醫士連忙附和道:「是!是!必定一命嗚呼!」

    葉問天已經將張力以「傚法神農,親身試藥」來贖罪這件事上報了朝廷,現在必須等朝廷的正式批復。畢竟這也是一件大事,涉及到了刑名之事,也不是葉問天可以一言而決的事情。

    這事既然是先皇萬曆皇帝定下的規矩,在「祖宗成法」的背景下,朝廷是沒有理由不批准的。

    不過,這在流程上卻是一定要走一遍,以示對朝廷的尊重!

    這樣一來,在朝廷的批復還沒下達到到濟世醫社的時候,張力還可以有一小段時間可以緩衝。

    由於自己很快便要親身試藥,葉問天便直接給自己放了大假——在朝廷旨意到來之前,不必再去瘟疫區診病了。

    自己本來心裡就很鬱悶,這倒也遂了自己心意。

    張力在院子中東轉轉,西轉轉,很快便到了吃午飯的時候。

    張力往廚房那邊走去,暗自忖道:也不知楚二娘今日做的什麼菜?

    到了廚房門口一看,楚二娘一邊偷偷拭淚,一邊做著紅燒魚,而灶台上則是擺了一大盤紅燒肉,一整只燒雞,還有半隻烤鵝!

    張力心中微微一動,眉頭皺了起來:平日裡還不曾留意,這楚二娘雖說出自小門小戶,卻是生得一副好心腸!

    這頓飯吃得張力味同嚼蠟,顯然眾人心思都不在飯菜上。

    就連吃貨高元良,也只是動了動筷子就說吃飽了,全然不見往日在餐桌上那風捲殘雲的風采……

    「啪——」張力筷子一放,佯裝怒道:「你看你們,吃個飯都這麼壓抑,搞得我要上刑場似的!」

    安子憋了半天,終於憋不住了,眼淚不爭氣地流了下來:「嗚嗚,少爺,以身試藥不就是上刑場,不就是送死麼,你死了,安子怎麼辦?」

    張力哈哈一笑:「你們對少爺我就這麼沒信心?」

    張力看了安子一眼,接著道:「你不老說少爺我醫術通神麼?區區瘟疫而已,有什麼好怕?」

    吃完飯,張力決定還是要自個兒出去透透風,順便——思考下「人生」!

    此刻,張力正在蓬萊縣城中瞎逛,一邊漫無目的的走著,一邊想著心事。

    張力依然漫無目的地四處閒逛著,只覺得心中憋著一股子鬱結之氣,不由自主地便循著人少的巷子走,想找個地方清靜一下。

    嗚嗚的寒風聲裡,張力獨自一人走在偏僻的小巷子中……

    時節已經進入初冬了,每日的氣溫愈發地低了。

    雖說經常還是可以看到在寒風中凍得瑟瑟發抖的窮苦百姓,不過,今年這冬天對於蓬萊縣來說,卻是越冷越好。

    凍死總比病死好!

    凍死的窮人每年都有,數量也不太多;可一旦瘟疫發作,病死的人那是一車一車的往城外拉的!

    須知道,這引發瘟疫的病毒,氣溫越低,活性便越小。

    「賊老天,再冷點吧!」張力不由得詛咒起來。

    一抬頭間,張力竟然發現自己走到了一條寬敞的大街上,這街上竟然一個鬼影子都沒有!

    仔細四下一觀望,張力終於辨認出來了——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走到了城南的城隍廟!

    現在,這城隍廟,有如一片鬼墟!

    還記得瘟疫爆發之初,當時從黃土山潰散而來的數百兵卒和後來城裡染病的百姓,便是安置在這城隍廟中。

    可是,後來瘟疫急劇惡化,城隍廟中的染病之人幾乎一夜死絕!

    不到五天的時間裡,城隍廟周圍兩百多戶人家,大部分染病而亡,少部分活著的也都被送往了城外瘟疫區!

    這裡,乃是蓬萊縣瘟疫的重災區!

    後來城裡百姓都說這城隍廟周圍瀰散著疫疬之氣,便愈發沒有人敢前來了。

    以至於到了現在,這裡竟然成了空無一人之地!

    張力後世也是個膽大的,不過這環境委實陰森恐怖了些,不由得心裡還是打起了退堂鼓。

    就在這時,張力忽然見到了一個師太,那師太居然倒在城隍廟中。張力上前一探鼻息,師太還有氣!張力施展金針回陽之術,將師太救了過來。那師太對張力連連道謝,張力簡單瞭解了一下,原來師太腹痛難忍,乃是痛經之症。張力施展金針止痛之術,與師太約好每日再來複診之後,便回到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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