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一代神醫在明朝(原名:醫匡九合) 作者:影山紅(已完結)

 
九臉龍王 2015-12-4 15:50:09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558 625029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4:09
第六十章 關心
   

    張力回到燈籠街的府上,眾人依然愁眉苦臉。

    顯然張力已經是所有人的主心骨了,現在這種情況,實在是沒人高興得起來。

    張力雖說性子比較豁達,凡事比眾人看得略開那麼一丟丟,但也僅限於一丟丟而已。

    畢竟要當小白鼠的是自己,又怎麼可能真正不去想這些事?

    吃完了晚飯,張力回到自己的房間,讓安子沏了杯茶,便在屋中閒坐。

    胡思亂想了一陣之後,張力決定不去想那親身驗藥的事情,就在此時屋子外傳來了一個女聲。

    「我……我能進來嗎?」

    張力趕忙收住心思,只見柳姑娘已經站在了屋門口。

    柳姑娘著了一身淺綠色織錦的長裙,裙裾上繡著潔白的點點梅花,用一條白色織錦腰帶將那不堪一握的纖纖楚腰束住。頭上烏黑的秀髮綰成如意髻,僅插了一隻梅花碧玉簪,雖然簡潔,卻顯得清新優雅。

    柳姑娘那標誌性的柳葉眉下面,一雙如湖水般清澈的眸子正盯著張力看。

    張力不由得有些心神蕩漾!

    柳姑娘見張力有些走神,顯然是被自己精心的打扮迷住了,不由得心裡一陣得意起來。

    張力穩住心神,微微一笑,道:「不知柳姑娘找在下所為何事?莫非身子什麼地方不舒服了?」

    柳姑娘慢步走入屋中,神情一滯,低頭似乎在琢磨著什麼極為要緊的事兒。

    張力看著柳姑娘,心道:這小妮子,不知道又要搞什麼鬼!

    過了好半晌,柳姑娘才抬起頭來,幽幽地道:「你,你真的要親身感染瘟疫麼?」

    張力點點頭道:「此前我慮事不周,被人誣陷了死罪。只有『傚法神農,以身試藥』才能脫罪。」

    柳姑娘臉上一紅,小聲地道:「或許,或許我能救你。」

    張力心頭一驚,失聲道:「你能救我?」

    柳姑娘只覺得自己臉上微微有些發熱,點點頭道:「正是。」

    張力沉默片刻,問道:「不知柳姑娘要如何救我?」

    柳姑娘想了想,開口道:「先前想必你也聽說了,我是從京師返回南京,途經登州府,滯留在了蓬萊縣城。」

    張力點頭道:「嗯,我聽楚二娘說過。」

    柳姑娘又道:「想必楚二娘也說過,我去京師是為了參加復社大會……」

    「復社大會?」張力皺了皺眉頭,先前楚二娘確實提到過柳姑娘是去參加京師的復社大會,不過當初自己並未在意。現在柳姑娘特地這麼一說,張力不由得細細琢磨起來。

    明代以八股文取士,讀書士人為砥礪文章,求取功名,因而尊師交友,結社成風,而以江浙一帶尤甚。

    復社由雲間幾社、浙西聞社、江北南社、江西則社、歷亭席社等等十多個社團聯合組成。

    明末清初的江南大儒陸世儀在他的《復社紀略》中說,復社領袖張溥等人痛感「世教衰,士子不通經術,但剽耳繪目,幾幸戈獲於有司,登明堂不能致君,長郡邑不知澤民」,所以聯絡四方人士,主張「興復古學,將使異日者務為有用」,故而取名「復社」。

    復社在明末能量極大,他們的領袖張浦的影響力甚至大到可以決定科舉考試高中進士的名單,有著「布衣宰相」之稱,也算是聞所未聞了。

    張力記得自己初中語文裡學過一篇文言文,叫做《五人墓碑記》,便是這復社領袖張浦寫的……

    見柳姑娘有些躊躇,張力開口問道:「不知柳姑娘說的這復社大會又是怎麼回事?」

    柳姑娘整了整頭髮,有些神往地道:「復社每年都要召開復社大會,品論詩詞,砥礪文章,每每便有青年才俊脫穎而出!」

    張力微微一笑:「哦?」

    柳姑娘點點頭:「原本復社大會都是在江南召開,不過今年復社士子在科場上大獲豐收,便將復社大會定在京師召開……」

    張力明白了,這復社在江南影響極大,不過在北方聲名便要弱上幾分。今年復社眾人科舉考得好,便在北京城召開復社大會,以擴大影響。

    張力腦海中浮現出後世高考張榜以後,每每便有學校租幾輛大客車,車身上掛著橫幅,紅底黑字寫著「本校某某高考喜獲全省第一,一本上線多少多少人……」等等,那車子在城裡來回遊街,數日不停。

    大概也就這麼個意思!

    柳姑娘忽然面露得色,自豪地道:「我從十一歲開始,每年便要給復社大會捧場,已經有三年了哩!」

    張力微微一笑,心道:原來這小妮子十四歲,哈哈!

    張力內心邪惡地開始換算起來:古人年紀算的是虛歲,十四歲便等於後世的十三週歲。今年是崇禎四年,也就是公元一六三一年,三年前麼,那柳姑娘便是出生於一六一八年了。

    等等,出生於一六一八年,姓柳?!

    張力猛地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柳姑娘!

    柳姑娘渾然不覺,接著道:「我金陵城中的姐姐們與今科榜眼吳偉業相熟,我也曾見過他幾面,真真是風流倜儻,一表人才……」

    張力脫口而出道:「吳偉業?!」

    「是啊,他可是今科的榜眼呢!哼,朝中有奸佞小人,非議他有舞弊之嫌。主考大人不得不將其會元原卷呈請御覽,結果當今天子在卷子上批了「正大博雅,足式詭靡」八個字,物議立刻平息,吳偉業的名聲也在京師中一夜鵲起!」

    張力點點頭,暗自琢磨起來。

    這吳偉業,可是大名人啊!

    後世那首流傳千古的《圓圓曲》,「慟哭六軍俱縞素,衝冠一怒為紅顏。」便是吳偉業所作,寫的便是大漢奸吳三桂為了陳圓圓投降滿清韃子之事。張力微微一皺眉,想起了吳偉業後來的經歷,面露鄙色:這廝後來竟然做了韃子朝的國子監祭酒,真真是數典忘祖之輩!雖然事後吳偉業很快便以「丁憂」的理由辭了官,並且為這做韃子官兒的事終身抱憾,寫了不少悔恨的詩詞,表達出自己乃是被迫出仕之意……

    不過常言道,金無足赤,人無完人——小事情上,原本也不必苛求。

    但在這大是大非的問題上,吳偉業既然「一失足」,居然想用「千古恨」來掩飾,卻為我張力所不齒!

    一時間,張力的思緒飛得有點遠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5:33
第六十一章 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你……你在聽我說嗎?」

    看著張力那思緒萬千的模樣,柳姑娘隱隱露出一絲不滿:吳偉業可是今科榜眼啊,文才冠絕天下!他,他竟然無動於衷,居然想別的事兒去了?……

    張力回過神來,淡淡地道:「柳姑娘說吳偉業嘛,我聽見了。」

    「你,你……」柳姑娘一時氣緊,急得說不出話來。

    片刻之後,柳姑娘一臉惱色地道:「人家好心想要救你,你卻這樣……」

    張力微微一笑,道:「好啦,柳姑娘,在下錯了還不行麼?你可別生氣,須知女孩子常常生氣的話,臉上便要長斑——」

    「啊!長斑?!」柳姑娘一驚,登時便用那柔荑小手摸了摸自己粉撲撲的小臉蛋……

    張力笑嘻嘻地看著柳姑娘,柳姑娘立刻反應了過來,斥道:「你這人,就是沒個正經!」

    張力笑而不語。

    柳姑娘幽幽歎了口氣,道:「你幫我治好了傷,雖然……雖然我嘴裡不說……但是我心裡還是知道的……」

    張力一臉壞笑的追問道:「你知道什麼?」

    柳姑娘又惱了,嗔道:「不與你貧嘴!」

    旋即柳姑娘又歎了口氣,接著道:「我今日已經去郵驛打聽過了,可以送信到京師,不過價錢貴了好幾倍,畢竟現在還是瘟疫期間……」

    忽然柳姑娘抿嘴一笑,道:「嗯,本姑娘卻不差錢……」

    張力心裡一樂,暗自忖道:柳姑娘呀柳姑娘,你是白富美,在下早就看出來了!

    你這一身衣服,頭上戴的這些頭面首飾——唉,居然這幾天還變著戲法一天換一身打扮,也不知你帶的那幾口箱子裝了多少……想必此前是雇的車馬運送的吧!

    張力微微一笑,道:「哎呀呀,在下實在看不出柳姑娘卻是出自豪門大戶人家!」

    柳姑娘神情一滯,幽幽歎了口氣,也不說話。

    張力一看柳姑娘不接自己這個話茬,心中的猜想便又落實了兩分。

    柳姑娘自顧自地道:「我明日便修書一封,寫給京師的吳偉業吳公子,讓他想辦法救你!」

    張力一愣:「讓他救我?」

    柳姑娘抬頭看了張力一眼,眼神中透著複雜的神色,點點頭道:「嗯。吳公子乃是東林中人,在京中人脈甚廣……東林黨影響極大,很多科道言官都是出自其中——」

    張力冷冷一笑,道:「言官麼?」

    柳姑娘不曾察覺到張力臉色有變,點頭道:「是呢!我思索了好些天了,你這案子既然已經上報了朝廷,只有朝中的言官才能夠救你啊!」

    柳姑娘又瞥了張力一眼,低下頭去:「若是言官幫你喊冤,想必你不用以身驗藥了吧……」

    看著柳姑娘的神情,張力不由得心中升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良久,張力神色一凜,朗聲道:「多謝柳姑娘掛懷了。那吳偉業我還看不上,不用求他!」

    「什麼!」柳姑娘大吃一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張力,「吳……吳公子可是今科榜眼啊!你,你竟然看不上他?!」

    張力心中冷笑一聲:這狗漢奸,老子要你救?沒得污了本少爺的名頭——唔,雖然本少爺名頭現在還不響亮,不過以後可是要名垂青史的……

    想到這裡,張力拉長了臉:「他啊——我知道,大漢奸一個!求他還不如求自己,鄙人一向不喜歡跟漢奸狗腿子為伍!」

    柳姑娘一本正經的想了半天,面露疑惑之色:「漢奸?沒聽說啊,吳公子可是一個胸懷天下的青年才俊呢,你可別誤會人家了!」

    忽然柳姑娘好像明白了點什麼,嗔道:「我曉得你這人好面子不求人,但是生死關頭何必在乎面子?」

    張力心中將吳公子拖出來鞭了一百次以後,淡淡地道:「這事濟世醫社內部已經定了,葉醫卿也上報朝廷了,我不能出爾反爾。」

    張力看了柳姑娘一眼,話鋒一轉,笑嘻嘻地道:「謝謝你的關心,看來柳姑娘對我挺關心啊,我一直以為你很討厭我呢!」

    柳姑娘白了張力一眼:「美得你!」

    張力見柳姑娘一副氣苦的模樣,心中一動,便岔開了話題:「柳姑娘,你是南京人吧?」

    柳姑娘一愣,也不知張力這麼問是什麼意思,只得點點頭道:「是啊!」

    張力微微一笑,神秘兮兮地道:「在下掐指一算,莫非柳姑娘本姓並不姓柳?」

    「啊!——」柳姑娘彷彿看怪物一樣看著張力,「你,你怎麼知道?」

    張力心中大定,心知距離自己的猜測越來越接近了,於是決定賭一把:「是秦淮河上的徐佛徐媽媽告訴在下的!」

    「啊!徐媽媽,你認識徐媽媽?!」柳姑娘徹底震驚了,整個身子發起抖來!

    柳姑娘立刻追問道:「你認識徐媽媽?你什麼時候到過南京?你……你既然認識徐媽媽,肯定見過我啊……!」

    柳姑娘回過神來,惱道:「你既然見過我,為什麼裝作不認識?」

    到了此刻,張力哪裡還不知眼前這人是誰?!

    張力朗聲吟道:「章台柳,章台柳!昔日青青今在否?縱使長條似舊垂,也應攀折他人手。」

    柳姑娘腳底一滑,險些沒有跌倒!,哪知後面還有更震驚的!

    張力看著柳姑娘,又高聲道:「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如是!」

    頓了一頓,張力笑嘻嘻地道:「如是姑娘——在下失禮了!」

    站在張力眼前這位,正是後世大名鼎鼎的「秦淮八艷」之首——柳如是!

    若是張力記得不錯的話,柳如是本名楊愛,幼年不幸,後被南京名妓徐佛收養,便改名徐愛。後來因為她愛極了前面自己吟誦的那首唐代韓翃的《章台柳》以及辛棄疾的《賀新郎》,便自號「柳如是」!

    張力從柳如是的養母徐佛入手,鎖定了她的真實身份!

    歷史上記載,後來柳如是流落松江時,改舊名,自號「影憐」,表濁世自憐意。在松江與復社、幾社、東林黨人交往,常著儒服男裝,文與諸人縱談時勢、和詩唱歌。

    嘖嘖,原來這小妮子現在就喜歡女扮男裝呢,怪不得長大以後也常常如此!

    嘿,這麼小就學人追星,到北京去參加什麼復社大會,哪曾想歸途中在蓬萊縣爆發了瘟疫,以至於滯留於此!

    若是記得不錯,柳姑娘現在可還是個雛兒,她是在兩年後,年滿十六之時,才嫁與官員為妾的!

    張力暗自一陣得意:如是妹子,你的大名,自己景仰了幾百年了!既然自己現在見到了你,恐怕你的一生,便要改寫了!「說!你什麼時候在南京城中見過我的?還敢在我面前裝?!」柳如是一臉怒氣沖沖的樣子,眼光似刀子一般瞪著張力!張力趕忙收斂住了心神,哈哈一笑,隨口胡謅道:「在下和如是姑娘開玩笑呢!在下從未去過南京,也只是先前聽一位去過南京的友人說起過。這秦淮河中,有一位小娘子,生得好一副傾城傾國的容貌!那姑娘兩彎迷死人不用賠錢的柳葉眉,真真是秦淮河上最最美貌之人!」

    一聽到張力說「兩彎迷死人不用賠錢的柳葉眉」,柳如是心裡一樂,笑出聲來:「咯咯咯……你那朋友倒是有趣,居然這麼說!我……我的名聲,都傳到山東了?」

    張力微微一笑,不再說話:誇你艷名遠播,你還不心中樂開了花?

    兩人又閒聊了一會,見張力堅決不同意自己去求吳偉業,柳如是便斷了這個心思。

    從張力房間出來的時候,柳如是的心不由得又懸了起來:

    他,他若是真的染上了瘟疫,可怎麼辦?

    他醫術高明,也許可以自己治好呢?

    這次瘟疫可不簡單,死了這麼多人,又哪有那麼容易治好?

    這一夜,柳姑娘顯然又失眠了……

    正所謂醫者仁心,張力翌日一早,便趕到了城隍廟的那個破廟之中。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5:37
第六十二章 散花天女

    張力給師太複診一番之後,還親自跑去抓了藥來個師太煎服。

    師太喝完藥,張力這才告辭而出。

    如此過了三日,虛無師太的病勢已經大減。

    第四日張力再趕到破廟之後,便鄭重其事地將藥方給了虛無師太,還詳細地叮囑了一些重要的注意事項。

    張力正要告辭,誰知道虛無師太開口叫住了他:「小施主——」

    「嗯?」張力看見虛無師太面色微微有些潮紅,也不知何意。

    只見虛無師太眉頭緊蹙,沉吟了片刻,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盒子,道:「小施主對貧尼有大恩,貧尼無以為報。此物跟隨貧尼已有十五年,現在貧尼已經用不上它了。我看小施主舉止,似乎不會武功吧?」

    「啊?」張力嘴巴張得老大,這,這是什麼意思?

    虛無師太將小盒子打開,張力頓時亮瞎了雙眼!

    只見那精緻的小盒子中佈滿了一根根的銀針,盒子開合之處,有一排小孔!

    莫非?

    難道是?

    機括暗器?!

    張力後世經常愛看一些武俠小說,隱隱猜測到了這個盒子的用處!

    虛無師太道:「此物叫做散花天女,貧尼送給小施主以作防身之用。」

    張力大喜,臉上不露聲色地道:「這……這怎麼使得?師太孤身一人遊走於江湖,用處更大吧?」

    虛無師太搖搖頭:「此物是一故人相贈,貧尼從未用過——」

    旋即虛無師太臉上一抹傲然的神色掠過:「貧尼——用不著它!」

    頓了一頓,虛無師太又道:「我佛慈悲!此物既然送與了張醫士,小施主需答應貧尼一個條件。」

    張力的心思早就飛遠了:從自己穿越過來以後,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必須弄點防身的物事。可是這個時代的火銃根本不適宜隨身攜帶,而且效果也比較差,後世那些手槍炸藥之類的,也要一二百年以後才有。自己又不會武功,配把刀子也沒什麼作用……

    此刻一聽虛無師太說條件,張力連忙應道:「師太請說。」

    虛無師太看著張力的眼睛,緩緩道:「此物開關在盒子上,貧尼聽故人說過,若淬毒的話,二十步之內,毫無聲息便可取人性命!貧尼乃是出家之人,不可妄殺,故而從未用過。小施主你不到萬不得已之時不可淬毒,只可使用麻藥!」

    張力心中一陣得意:哇哈哈,那些狗日的雜碎想弄死我……待我給它淬毒後,看誰弄死誰!

    虛無師太見張力臉露得色,歎了口氣,道:「施主我求你不要淬毒,防身即可。須知上天不可欺,小施主好自為之。」

    一聽虛無師太這麼說,張力不由得一陣感概:好吧,麻藥就麻藥,不到萬不得已,我就用麻藥好了。

    張力一臉正色道:「在下必不負今日之誓——不到萬不得已,絕不淬毒!」

    虛無師太點點頭,顯然是相信了張力。

    片刻之後,虛無師太道:「我今日便要離去……」

    人終究是感情動物,雖說這師太性子有些固執,不過張力對她還頗有幾分好感,便如自己的母親一般。

    張力這一世的母親宋秀娘與這師太年紀相仿,現在遠在金州衛,這邊鬧瘟疫,一時半會也接不過來,故而張力才對虛無師太有這一種天然的好感。

    張力有些依依不捨地道:「不知師太出自哪家寺廟,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見到師太?」

    虛無師太淡淡地道:「若有緣時,便能再見。」

    辭別了虛無師太,張力悶悶不樂地一個人往燈籠街的家中走去。

    忽然張力想到虛無師太說散花天女要用麻藥,這麻藥又該用什麼呢?

    現在可是明朝,後世那些張力耳熟能詳的速效麻藥,根本就沒有啊!

    想必虛無師太所說的麻藥,類似於明代小說中出現的「蒙汗藥」,那種藥見效還是慢了一些。

    現在這種條件下,自己用哪種麻藥可以見效最快呢?

    張力不由得細細琢磨起來,忽然,張力眼中一亮,有了主意——就用曼陀羅種子吧!

    曼陀羅整株都有毒,而最毒的便是種子!

    這曼陀羅最合適了!

    因為如果加大劑量,它便是毒藥;減少份量的話,它便是速效麻藥!

    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現在自己便去買些曼陀羅種子,先按麻藥的份量給銀針淬上!

    一想到這,張力腳步不由得加快了幾分……

    隨著天氣一日冷過一日,瘟疫病毒活性的降低,疫情開始穩定起來。

    這些天濟世醫社眾人的努力沒有白費,已經基本沒有多少新增病人了,現在瘟疫區大約還有一萬五千人。

    這一萬五千人,正等著張力「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來拯救他們……

    這些天曾醫令很壓抑,謀劃了這麼久,自以為天衣無縫的計劃,結果被葉問天輕鬆化解,任誰心情都好不起來。

    此刻曾醫令內宅中,他正捧著一本《太平惠民和劑局方》在那看……

    曾醫令看了幾頁,終究是覺得心煩意亂,只得將書放下。

    自己的兒子已經四十多歲,到現在還是個秀才身份——醫令之職恩賜的。

    如今考了二十多年的舉人了,也沒有考中,想必不是讀書這塊料了。

    秀才雖說可以免除賦稅,可也終究做不了官,要做官,還得舉人啊……

    正胡思亂想之際,宋醫士匆匆地走了進來:「醫令大人!醫令大人!」

    曾醫令面露不滿之色,斥道:「瞎咋呼啥?」

    宋醫士似乎意識到了不妥,從懷中掏出一卷密封的信紙,訕訕地道:「醫令大人,京……京師飛鴿傳書!」

    曾醫令一愣,趕忙接過密信看了起來。

    良久,曾醫令將密信放入懷中,眼中露出了訝異之色。

    宋醫士問道:「醫令大人,京師那邊怎麼說?」

    曾醫令不答,在屋中來回踱步。

    宋醫士臉上露出一絲焦急之色:「莫非,莫非賊小子張力那案子有了什麼變數?」

    曾醫令搖搖頭,道:「那案子已是鐵案,哪有什麼變數。李醫丞這信中說了,朝廷已經准了『傚法神農,以身驗藥』之事』,公文應該也就是這幾日就要到了!」

    一聽此言,宋醫士鬆了口氣。

    曾醫令眉頭微微皺了起來:「不過——」

    宋醫士一驚,連忙問道:「不過什麼?」

    曾醫令沉吟片刻,道:「京師那位,要來了!」

    宋醫士失聲道:「李醫丞?!」

    曾醫令搖頭道:「李醫丞背靠東林,正需要坐鎮京師,以策萬全。李醫丞和葉問天斗了這些年了,雖然葉問天是濟世醫卿,但是李醫丞背後勢力龐大,一直虎視眈眈!他倆誰也奈何不了誰,就看誰先走錯這一步……」

    宋醫士點點頭,附和道:「還是東林黨勢力更大呀,咱們投靠李醫丞,自然可保無虞!」

    宋醫士又思索了半天,還是一臉茫然:「醫令大人,京師到底誰要來呢?」

    曾醫令微微一笑,道:「你再想想,這個人,李醫丞奈何不了,葉問天也一樣!」

    宋醫士一怔,猛地明白了過來,脫口而出道:「是他?!」

    曾醫令點點頭,淡淡地道:「奉天靖難,推誠宣力!」

    宋醫士想了想,面露疑色:「果真是他。可是他對我們濟世醫社的職位沒有絲毫興趣,又怎麼會來這裡呢?」

    曾醫令冷笑一聲,眼中透出陰鶩之色:「李醫丞此次雙箭連發,我倒要看看,葉問天怎麼招架?!」

    ……

    收到密信的,當然不只有曾醫令!

    葉問天也在第一時間收到了京師來的消息!

    先前城外有些病人病情惡化,葉問天讓穆醫丞去處理了。

    現在縣衙內宅之中,只有葉問天和許醫令兩人。

    葉問天依然一身明黃蟒袍,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灰濛濛的天色,怔怔地想著心事。

    過了很久,許醫令有些憋不住了,輕輕地道:「醫卿大人——」

    葉問天回過神來:「唔……」

    葉問天轉過身來,看了一眼許醫令,道:「朝廷批復的公文現在已經到了濟南府,到蓬萊縣也就是這三五日的時間了。此事先不提,現在有一樁事,卻是非常棘手。」

    許醫令一愣,問道:「醫卿大人,不知是什麼事?」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5:54
第六十三章 不屑為之

    葉問天皺了皺眉,道:「北京城那位,要來蓬萊!」

    許醫令驚道:「誰?」

    葉問天道:「那個天才……」

    許醫令大吃一驚,急道:「他……他來幹什麼?」

    葉問天哼了一聲,冷冷地道:「我說過,樹欲靜而風不止!」

    ……

    朝廷關於「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批復公文目前已到了濟南府,這個消息,許醫令很快就告訴了張力。

    現在濟南府有山東總兵鎮守,而且還是德王的封地,故而還算太平。不過濟南府到登州府的必經之地萊州府,卻還有孔有德的叛軍在鬧騰。

    即便如此,這公文傳到登州府蓬萊縣,想必也就是這三五日的光景了。

    只要朝廷公文一到,張力便要立即開始親身試藥!

    所以燈籠街張力的府上,氣氛又壓抑了幾分。

    吃過午飯,張力便與康興安、高元良兩人在房間裡聊天。

    原本張力的本意,也只是東拉西扯一番,打發打發時間,可是最終話題還是繞到了親身驗藥這件事情上來。

    高元良皺了皺眉頭,對張力道:「少爺,我有個想法,不知……」

    康興安眼睛一亮,急忙道:「高大爺,有啥想法你快說呀!」

    張力看著高元良,心裡一動,莫非……

    高元良將聲音壓低了幾分:「少爺,朝廷那批復公文這幾日就要下來了,到時候少爺親身感染瘟疫,恐怕是九死一生……」

    康興安有些不滿地道:「這不廢話麼,這點大家都知道啊!」

    張力笑道:「安子,你別急,聽元良說完。」

    高元良瞪了康興安一眼,接著開口道:「以我老高看來,莫不如咱們三十六計,走為上!」

    「逃?!」張力和安子幾乎異口同聲地驚呼了一聲。

    高元良點點頭,三人不再說話,顯然都在思索著逃跑的可行性。

    良久,張力歎了口氣,緩緩道:「這條路行不通。」

    高元良有些疑惑,道:「怎麼?現在外面時局動盪,咱們溜之大吉,官府也無可奈何啊!」

    張力搖搖頭:「我賴以謀生的手段是醫術,如果成為一名逃犯,恐怕任何州府都待不下去。」

    高元良皺眉道:「現在陝西、河南流賊作亂,那邊朝廷根本管不過來。不管是流賊控制的地盤,還是官軍控制的地盤,人總是要生病的,少爺不用擔心無法謀生。」

    張力重重地搖了搖頭:「要我投靠流賊,我縱是死了,也不屑為之!」

    頓了一頓,張力又道:「螻蟻尚且偷生,何況人也?元良,以你的武力若投了流賊定能謀上個先鋒官職。不過少爺我不卻想投賊。」」

    高元良頓時氣血上湧,高聲道:「少爺折煞我也。少爺不投賊,我又豈敢?我高黑子誓死追隨少爺!」

    張力歎了口氣,道:「元良,天下無不散之宴席。你還有安子,都還年輕,用毛主席的話講就是早晨七八點鐘的太陽,前面的路還長著呢。別死心眼!明日你們就離開吧。」

    安子和元良心裡一愣:不知這毛主席是什麼大人物……嘖嘖,少爺見多識廣,必然是前輩先賢啊!

    很快安子便道:「少爺說得哪裡話?!少爺你在哪,我便追隨到哪!」

    高元良也道:「我高黑子也是一樣!」

    張力點點頭,道:「我也是有苦衷的。現在登萊糜爛,海路不通,咱們也不可能去遼南。我若是逃了,遠在金州衛的娘和康大伯,恐怕要遭受牽連!」

    氣氛頓時又壓抑了起來。

    突然,安子開口道:「少爺,我有個法子不知道行不行?」

    高元良沒好氣地道:「你?你能想出什麼法子?」

    安子哈哈一笑,不以為意:「少爺,先前你教我和高元良預防瘟疫傳播的法子,那可是相當靈驗的。我一直琢磨著,既然少爺有很大把握不感染瘟疫,要不然來個裝病?然後裝一段時間,試幾味藥材,然後再痊癒了……這樣,豈不是可以安然無恙?」

    嘶——張力倒吸一口涼氣,以不可思議的眼神看著康興安:這,這小子還是當初那個屁都不懂的鄉野小子嗎?

    高元良也眼睛一亮,擊掌道:「這法子好!哎呀呀,安子,真沒看出來,你還會想到這種辦法?!」

    安子咧嘴一笑,臉上帶著幾分得色。

    張力略一沉吟,便笑道:「這法子是不錯,不過,卻不可行。」

    「啊?為什麼?」安子有些納悶,「以少爺醫術之高,裝出幾種染病症狀來,應該不難呀!」

    張力苦笑道:「若是現在還是穆醫丞在主事,你這法子不失為一條妙計!可是現在主管瘟疫救治的卻是——」

    安子和高元良齊聲驚道:「濟世醫卿葉問天!」

    張力點點頭,緩緩道:「別人或許可以矇騙,但是想要騙過葉問天,絕無可能!」

    安子一臉頹然之色,顯然自己想漏了葉問天這個大BOSS,此計根本不可行。

    張力淡淡地道:「不過你說的這點也很有用處!」

    安子和元良一驚,抬頭看著張力時,只見張力微笑不語。

    「少爺——」安子語氣有些急切,想知道張力到底怎麼想的。

    張力淡定地道:「既來之,則安之,少爺我恐怕沒那麼容易便一命嗚呼了!」

    ……

    就在張力還在蓬萊縣為了「傚法神農,以身驗藥」焦頭爛額的時候,登州府奇山所東邊的官道上,若晨的馬車隊依然不緊不慢地往寧海州駛去。

    由於瘟疫的爆發,若晨一行人在福山縣耽擱了下來。

    最近聽說蓬萊縣的瘟疫得到了控制,而福山縣也沒有新的瘟疫病人出現,若晨一行人這才又重新上路。

    蓬萊縣東邊是福山縣,福山縣再往東乃是奇山衛所,再一路東行的話,便是寧海州。而這寧海州,離大名鼎鼎的威海衛就很近了。

    突然車隊後方一陣揚塵沖天而起,趕車的老者連忙將馬車停了下來,瞇著眼睛看向揚塵方向。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傳來,那揚塵之處,竟是一匹快馬飛馳而來!

    若晨輕輕拉開窗簾,注視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切。

    快馬上一名身穿對襟燕行服的黑衣騎士,很快飛奔到趕車的老者身邊。

    這老者正是此前出現在回春堂的那個國公府的老頭,此刻一身馬伕打扮,端坐於馬車車頭的車轅之上。

    那黑衣騎士撥馬來到老者跟前,低語了幾句之後,竟又揚鞭疾馳而去!

    「衛老,怎麼回事?」若晨輕啟朱唇,語氣中帶著一絲急切。

    那姓衛的老者翻身跳下車轅,一個箭步便竄到了若晨的車窗旁邊。

    若晨乘坐的乃是四馬拉行的馬車,車廂和車轅是分開的,故而老者並不能從車轅直接進入車廂。

    衛老神色有些黯淡:「小姐,京師那邊傳來消息,夫人的病……」

    一聽衛老說的是自己母親的病情,若晨脫口而出道:「啊?!娘的病……娘的病怎麼了?」

    衛老歎了口氣:「夫人的病,更加惡化了!」

    此刻若晨全然不見了往日的鎮定,急道:「娘……娘怎麼了?」

    衛老皺了皺眉頭,道:「此前夫人一直昏迷不醒,原本是每日由下人們喂些稀粥……現在,夫人稀粥已經喂不進去,只能喝水……靠著人參湯水吊著一口氣兒!」

    一聽此言,若晨的眼淚奪眶而出,牙齒死死地咬住嘴唇:母親能餵食稀粥的話,還能存著些許念想……現在,現在居然連粥也喝不下去了,只靠人參湯水吊命,又能活得了幾日?

    衛老歎了口氣,有些心疼地道:「小姐……」

    這突如其來的噩耗,徹底打亂了眾人的計劃。沒有若晨小姐的命令,車隊也不知該去往何方……

    良久,若晨似乎下定了決心,對著衛老幽幽地道:「衛老,我們先回福山縣落腳。」

    衛老點點頭道:「奇山所只是一個衛所小軍鎮,還是在福山縣落腳比較好。」

    馬車隊很快掉頭,不緊不慢地往來路駛去。

    馬車車廂之內,若晨依然愁眉緊鎖。

    靈兒是若晨乳娘的女兒,與若晨從小玩到大,若晨從來就沒把靈兒當過外人。

    此刻靈兒陪坐在一旁,心裡也開始琢磨起來。

    過了好半晌,靈兒眼珠子一亮,似乎有了什麼主意。

    靈兒小聲道:「小姐——」

    若晨若有所思:「嗯……」

    靈兒有些躊躇,支支吾吾地道:「小姐,不如去找找那個人……」

    若晨回過神來,轉頭看著靈兒,面露疑惑之色:「哪個人?」

    靈兒道:「那個治好你咳嗽的張力啊!」

    「他?」若晨心中一動,「他能行嗎?」

    靈兒小聲道:「小姐,你忘記了,你此前咳嗽之證,連,連北京城那位都沒有給你治好呢!而且,京城裡的那位,他不也對夫人的偏癱束手無策麼?」

    若晨臉色一變,眉頭微蹙:「好端端地,你說京師那人做什麼……」

    靈兒俏皮地道:「莫不如,小姐便聽從了老爺的話吧,反正大少爺也說,京師那位與小姐正好門當戶對呢!」

    若晨心裡一陣氣苦,瞪了靈兒一眼,道:「告訴衛老,在福山縣休息幾天,我們便回蓬萊縣!」

    靈兒嘻嘻一笑,心裡暗自一陣得意,高聲道:「好哩,去蓬萊縣,找那張力去也——」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6:04
第六十四章 急急如律令

    張力這幾日,每天都要來城隍廟這邊晃悠。

    原因很簡單,這裡沒人。

    張力正在空無一人的城隍廟院子裡,測試著散花天女。

    不得不承認虛無師太給張力的這個散花天女,實在是製作得巧奪天工。

    原本張力就比較喜歡兵器一類的知識,後世也對那大名鼎鼎的諸葛連弩一類的古代遠程兵器頗感興趣。

    其實張力也知道,像飛刀、飛鏢這些暗器自不必說,機括類的暗器,古代確實是真實存在的,張力在博物館曾經見過實物。

    準確的說,博物館的那些實物乃是機括類兵器。不過正所謂一通百通,既然能製造出機括類兵器,像散花天女這種機括類暗器,便也不是不可能出現之物。

    張力一個人怔怔地在院子中發著呆,思緒飄得有些遠了。

    如果可能的話,自己更願意有一把手槍防身。

    畢竟這玩意更靠譜一些。

    譬如後世看的那周星馳版《鹿鼎記》的電影中,韋爵爺背後掏出一把火槍,一槍就崩掉對手,實在是太酷炫了……

    然而也不必去苛求一部搞笑電影,因為在康熙小麻子那年代,能夠有實用價值的手槍,連歐洲人也做不出來。

    這個時代單論最先進的手槍的話,應該是德國人發明的轉輪燧發手槍。不過德國距離蓬萊縣很遙遠,張力也只能意淫而已。

    就算王八之氣四射,搞到了這麼一隻手槍,可惜它在鋼輪上有火藥粉末污染時還不能可靠地發火。

    張力一想到千鈞一髮之際,韋爵爺掏出火槍一放,可是槍卻不響的話——那一切都不那麼美妙了……

    成熟的擊髮式左輪手槍要到二百年後才會在美國出現,故而張力也不去想它。

    現在自己防身的物事,便是這散花天女了。

    不管有沒有武功,機括類的暗器都是殺人利器。

    張力這幾日都偷偷到城隍廟來試射,基本已經對射程和準頭心裡有些把握了。

    而銀針上塗抹的曼陀羅花種子,張力也在一家商行找到了——明代的商行幾乎什麼都賣,只要你有錢。

    「哎呀——救命啊!」

    正準備收拾東西回家的張力,聽到了一聲女子的驚呼!

    張力猛地一驚,汗毛都豎了起來!

    這,這地方不應該有人啊!

    難道真有髒東西?

    忽然,張力覺得這個聲音怎麼那麼耳熟……

    張力快步走出城隍廟,一頭便撞上了——柳如是!

    柳姑娘一臉驚恐,失聲道:「啊!你在這!快,快,後面有只惡犬!」

    張力一驚,抬眼一看,果然一隻小黃狗正對著自己呲牙咧嘴!

    張力臉上掛滿黑線:這,這狗估摸著也就三個月大吧,把如是姑娘嚇成這樣?

    等等,如是姑娘怎麼會到這裡來?

    難道跟蹤我?

    張力看了一眼柳如是,但見柳姑娘花容失色,著實嚇得不輕!

    張力歎了口氣:先收拾掉這隻小黃狗吧!

    張力大吼一聲:「呔!哪裡來的惡犬,敢欺負我們如是姑娘!」

    那小黃狗以挑釁的眼神盯著張力,回以「汪汪」兩聲!

    張力不由得怒了:你這孽畜!看你小,給你幾分薄面,你還蹬鼻子上臉了?!

    張力抄起地上一塊石頭,便砸了過去……

    那小黃狗也是個憨貨,正要跑時,動作慢了一丟丟,被張力扔的石頭砸到了屁股。

    「嗚……」小黃狗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張力心頭冒火,從城隍廟中找來根破繩子,將那小狗綁在廟門前的柱子上。

    柳如是見小黃狗伏法,這才放下心來。

    張力也不說話,盯著柳姑娘看。

    柳如是像做錯了事一般,低頭忸怩了半天,才小聲道:「你,你這幾日神神叨叨,鬼鬼祟祟的。我有些……有些放下不下,今日便悄悄跟了出來……」

    張力心裡一樂,臉卻板了起來:「繼續說!」

    柳如是接著道:「哪知走到這城隍廟附近,連鬼影子都沒一個,我心裡害怕,不小心腳下一滑,險些摔了一跤!等我一抬眼時,卻不見你的蹤影了!」

    「繼續說。」

    「我越來越害怕,到處找你,卻不曾想……碰到了這只惡犬!它,它居然凶我!」柳如是越說越來氣,最後恨恨地瞪著綁在柱子上的那隻小黃狗……

    張力笑道:「如是姑娘莫非擔心我張力跑去逛青樓,找女人去了?」

    柳如是小臉一紅,啐道:「美得你!那明月樓,翠花樓什麼的,我昨日便去打探過了,瘟疫期間都沒開門!」

    張力頓時哈哈大笑,柳如是忽然意識到自己彷彿上當了,柳葉眉立刻便倒豎了起來……

    「汪汪——」那小黃狗忽然叫了兩聲,剛才它也只是被張力扔的石頭砸中屁股,並沒有什麼大傷。

    張力怒道:「再叫!再叫本少爺弄死你!」

    柳如是小心臟撲通撲通直跳,嗔道:「這惡犬——你懲罰一下就是了,別害了它性命啊!它雖然凶我,可也罪不至死呢!」

    張力心中一動:哈哈,曼陀羅種子到底靠譜不靠譜,還沒試驗呢!這小黃狗麼,正好派上用場!

    張力微微一笑,道:「唔——既然如是姑娘說話了,我也不能不聽,就懲罰一下這畜生吧!」

    張力忽然一愣,有些驚恐地道:「咦?如是姑娘,你裙子後面怎麼有條尾巴?」

    柳姑娘「啊!」了一聲,趕忙轉頭去看身後。

    說時遲,那時快!

    張力袖口正對那小黃狗,用手按動了藏在袖子中的散花天女的開關!

    「哪有什麼尾巴!你又捉弄我!」柳如是回過頭來,惱怒地瞪了張力一眼。

    張力笑道:「如是姑娘,本少爺虎軀一震,還沒出手,那惡犬已經嚇暈過去了——不信你去看看!」

    柳如是一臉疑惑之色,不由得看向那小黃狗——

    柳如是一聲驚呼:「哎呀,小黃狗怎麼閉眼了?不動了?」

    張力神秘兮兮地道:「嘿嘿,這是本少爺的神功!」

    柳如是也不傻,嗔道:「狗屁神功,又來說胡話!定是你用了什麼妖法,將它弄暈了!快救醒它呀!」

    張力心裡暗自歎了口氣:這小妮子也不傻呀!

    張力心中對曼陀羅種子的藥效到底持續多久也沒有底,便隨口胡謅道:「待本少爺施展一下法術,這小狗便可活蹦亂跳!」

    見張力這麼說,柳如是有些疑神疑鬼了,心中也有幾分好奇,便道:「那本姑娘可瞪大了眼睛看著,這次你想搞鬼可是沒門!」

    張力傲然道:「本少爺需要裝神弄鬼麼?你睜大眼睛看著!」

    張力口中開始「媽咪媽咪哄」,不對,是「唵嘛呢叭咪吽」念叨起來。

    念了半晌,小黃狗也不見醒來。

    柳如是笑嘻嘻地瞪著張力,張力可急了眼了,口中「菠蘿菠蘿蜜」、「急急如律令,太上老君快顯靈」什麼破詞都念了出來。

    眼見都過了一刻鐘了,在張力快要絕望的時候,那小黃狗終於又睜開了眼睛,「汪汪」地叫了兩聲!

    呼——張力長出一口氣,心中暗自咋舌:今兒個只抹了一丟丟麻藥,效果便這麼強……這曼陀羅種子果然名不虛傳,下次這份量心裡就有數了!

    柳如是「咦」了一聲,覺得有些奇怪,想了想,立刻作出恍然大悟狀:「你定是趁我不備,用小石子將它砸暈,這會它自個兒醒來的!你這人,就是沒個正經!」

    張力哈哈大笑,也不解釋。

    柳如是開口問道:「你到這來幹什麼呢?這城隍廟附近的人非病即死!」頓了一頓,柳如是一臉驚恐之色:「……這裡……這裡一個人影兒都沒有!」

    張力一愣,旋即笑道:「本少爺是幹什麼的?」

    柳如是皺了皺眉頭:「你不是濟世醫社的醫士嗎,救治瘟疫的唄!」

    張力鄭重其事的點點頭:「我便是到這裡來探查瘟疫來了!」

    「哎呀呀!」柳如是臉上驚恐之色又增了幾分。

    張力沉吟片刻,道:「你先回家等我,我這裡忙完就回來。」

    柳如是連忙點頭道:「好——你早些回來啊!」

    話一說完,柳如是便逃命似的快步離去了。

    張力轉頭看向那小黃狗,只見那小黃狗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似乎是在求饒。

    張力暗自忖道:剛才急切間只是簡單測試了一下曼陀羅種子有麻藥的功效,可是單憑這點可不行,這份量必須拿捏精確才好,少不了得多次試驗才行……

    張力的眼光落在小黃狗身上時,那小狗竟然「嗚嗚」地低聲叫喚著,似乎有所察覺……

    張力哈哈一笑:「就你了!」說完便上前解了繩子,想把小黃狗帶回家慢慢試驗。

    那小黃狗似乎很通人性,意識到了張力的想法,竟然雙爪死命的抓住地面,不讓張力拖著它走。

    張力頓時來了氣:少爺我被那濟世醫社的龜孫子們弄得已經夠慘了,這還收拾不了你這畜生了?!

    張力一把順著小黃狗頸部的肉皮子,將那小黃狗提溜了起來。

    哪知這一下張力手重了些,小黃狗吃痛,張嘴便咬了張力手臂一口!

    「耶!你這狗崽子還敢咬本少爺?」張力一看胳膊,也就是一排淺淺的牙印,那小狗還小,並沒有咬破皮。

    「反了你了!把你這小狗崽子帶回家剁了餵狗——唔,你不就是狗麼,剁了你喂啥好呢?」

    張力回家路上,一直都在思考著這個嚴肅的問題……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6:08
第六十五章 原來如此

    走到院子門口,張力扯著嗓子喊道:「安子,安子!」

    康興安應聲而出:「少爺!啥事啊!我在餵馬呢!」

    張力將手上的小黃狗順手扔給了安子,道:「把這廝關幾天小黑屋,這畜生竟敢咬本少爺!」

    高元良聽到張力的聲音,走了出來,笑道:「哎呀!少爺被狗咬了?」

    待看清安子手中那只三個月大小的小黃狗時,高元良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少爺被這剛斷奶的狗崽子咬了!哈哈!」

    張力臉上有些掛不住,嘿嘿一笑,道:「安子,把這狗崽子關起來!少爺以後有大用,別餓死了,每天喂點剩菜剩飯啥的!」

    安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好咧!」

    翌日,張力照常跑到街上了溜躂了一圈,這才回到家中。

    估計也就是這一兩日的時間,朝廷的批復公文便要到了,張力就要開始「傚法神農,以身試藥」。

    在這之前,有一件事,張力必須要處理。

    一跨進院子,張力便高聲道:「安子,元良,我回來了!」

    安子正在餵馬,一聽少爺喊自己,便放下馬料,快步走了過來:「少爺,怎麼了?老高去買燒酒了,今日楚二娘又弄了好幾個菜……」

    張力點點頭,道:「嗯,吃完飯我說點重要的事情。」

    吃完晚飯,張力將眾人留下,說是有事要商量。

    張力看了一眼身後的柳如是,歎了口氣,道:「如是姑娘,你這傷情雖然還沒完全恢復,不過已經沒有什麼大礙了。」

    見柳如是一雙大眼睛盯著自己,張力皺了皺眉頭:「如是姑娘,我馬上便要親身感染瘟疫,到時候你在這住的話,不是很方便……」

    張力轉頭看了看楚二娘:「楚二娘,這些日子多謝你在我府上幫傭,等會讓安子給你好好算算工錢。」

    張力看了安子和高元良一眼,這兩人都是過命的交情,定然不會有其他想法。

    氣氛略略有些壓抑,柳如是和楚二娘都沒有說話。

    張力看著愁眉緊鎖的柳如是,心中微微有些蕩漾:想必這小妮子也該離開了吧……

    良久,柳如是咯咯咯一笑,開口道:「哎呀呀,張醫士!想必濟世醫卿葉問天每天都要帶著人來看你,他們那麼多人都不怕,我又怕什麼呢?」

    張力一驚,還沒反應過來,柳姑娘又道:「你自己住後院去,我和楚二娘住前院,又有什麼干係?!」

    楚二娘也道:「若不是少爺這些時日支給我家米糧,我一家四口子連飯都吃不飽!少爺醫術如神,小婦人我和柳姑娘住在前院,又有什麼好怕的!」

    柳如是看了張力一眼,低下頭去:「你平日裡教我的那些瘟疫的傳播途徑,我可是仔細記得了哩,想必不會傳染給我的……」

    張力想了想,搖搖頭:「這樣終究不妥。這樣吧,你住隔壁楚二娘家,他家還有一間廂房,你和楚二娘住一起,方便她照顧你。」

    柳如是小臉一紅,還要爭辯,只見張力擺擺手:「這件事沒得商量,你就住楚二娘家。」

    柳如是嘟起了小嘴,張力笑道:「若是你每天能來探望我一次,我也挺高興的。但是你要還住在我家,卻是萬萬不可。」

    聽張力說自己可以每天來探望一次,柳如是這才放下心來。

    ……

    張力依然很苦逼,至少在許醫令看來是如此。

    許醫令為人有些木訥,老實,不過夠忠心——

    忠心耿耿,這一點,便足夠了!

    在看慣了世間百態,勾心鬥角的濟世醫卿葉問天看來,許醫令這種人,才是最佳的心腹之人!

    許醫令一直對張力推廣「板藍根」救了蓬萊百姓一事,頗為欣賞,此刻他派人將張力叫道了自己的宅子裡來。

    當初王縣令給濟世醫社眾位大人徵召居所之時,還頗費了一番心思。

    這許醫令雖然只是醫令,但是和濟世醫卿葉問天走得近呀!

    相當懂事的王縣令,便給許醫令徵召了一處兩進的精緻小院落。

    這宅子還是城裡一位舉人老爺蓄養歌妓的地方,不過既然濟世醫社徵用了院子,那小小的舉人老爺,自然是屁都不敢放一個的。

    此刻張力來到了許醫令這宅子中,剛走進院子,便見到了許醫令正躺坐這一張籐椅上,閉目養神。

    張力微微一笑,心道:今天冬日高掛,一掃連日來有些陰冷的天氣,許醫令這是在院子中曬太陽呢!

    張力也不便打擾,於是便垂手立於一旁,靜靜的等待。

    約摸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許醫令睜開了雙眼。

    許醫令看見張力立於一旁,微微有些詫異,開口道:「你來了?」

    張力躬身一揖:「醫令大人有禮了,屬下剛到而已。」

    自從張力加入了濟世醫社成為濟世醫士之後,這稱呼便從「在下」改為「屬下」了——咱也算是入了編製,體制內的人了!

    許醫令微微點頭,不由得對張力又多了兩分好感:此子倒還識得禮數,也不知在旁邊等了多久……

    許醫令開口道:「張醫士,今日老夫把你叫來,是想跟你詳細說說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之事』。」

    張力心頭一凜,連忙道:「有勞醫令大人為屬下解惑。」

    張力暗自忖道: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自己只是知道大概,估摸著是親身感染瘟疫,然後試驗藥物,具體怎麼個情況,也確實不甚了了。現在醫令大人詳細解說一番的話,自己或多或少有可以有幾分準備。

    許醫令沉吟片刻,道:「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乃是萬曆皇帝定下的規矩。不過,卻從來沒有用過……」

    張力心中有些腹誹:萬曆爺呀,恐怕你是哪天閒得無聊,腦洞大開,才想出這麼個點子的吧!

    不過轉念一想,萬曆皇帝此舉,也並不是多麼荒誕不經,畢竟眼目下自己便因為願意進行「傚法神農,以身試藥」而逃脫了死罪呀!

    一想到脫罪死罪這裡,張力不禁又想得有些遠了……

    昔年太史公也是因為李陵之事,犯了死罪。太史公因為要完成《史記》,甘願受那「腐刑」抵罪……

    一想到「腐刑」二字,張力不由得渾身一哆嗦,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要是「腐刑」才能脫罪,說不得,我也只能跟著高元良去當山大王了!

    「張醫士——」許醫令看著思緒跑馬的張力,語氣中略略帶著些不滿。

    張力馬上收斂心神,又是拱手一揖道:「啊!屬下失禮了!」,

    許醫令以為張力是心裡害怕,於是臉上帶著一絲不忍之色道:「唉,也沒你想像得那麼可怕……」

    張力點點頭,做出一副洗耳恭聽神態。

    許醫令接著道:「其實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便是要你與瘟疫病人生活在一起,然後……想必你也會染上瘟疫,這期間你便需要自己試藥的同時,也給住在一起的病人試藥——最終找到克制瘟疫的藥方!」

    張力心中一陣狂喜:這,這豈不是說,自己只要與病人在一起,最終解決掉瘟疫就可以了!如果自己防護得當的話,不染病也可以?!哈哈,原來自己一直都想錯了!濟世醫社只管把你扔進病人堆裡,最終找到藥方就行!以濟世醫社的人看來,扔進病人堆裡又怎麼可能不染病呢?嘿嘿,有戲!

    張力按捺住內心的興奮,開口道:「許醫令如此一說的話,這普通瘟疫也用不上這樣吧?想必是疑難瘟疫!」

    只見許醫令微微一笑,道:「自然是疑難瘟疫,才會用到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呀!現在蓬萊瘟疫已經爆發了這麼久,咱們遲遲不能確診,正符合『疑難』二字。普通的升斗小民,限於自身認識,經常描述不清症狀,亦或者整個病程的描述分不清輕重緩急。若是身為郎中之人感染瘟疫的話,便感同身受了!如此一來,當可以很快確診病因。」

    張力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確實現在並沒有後世的科學儀器可以化驗,普通瘟疫還好說,如果遇到疑難瘟疫了,那就遲遲無法確診。

    而身為郎中的病人,在用藥方面,自然可以事半功倍!

    許醫令接著道:「待開始試藥之時,身為郎中的病人,可以非常清楚地知道所開的藥方之中,哪些藥有效,哪些藥無效……」

    張力微微點頭,這也很好理解——因為古代中醫用藥,講究一個君臣佐使!

    《神農本草經》記載:「上藥一百二十種為君,主養命;中藥一百二十種為臣,主養性;下藥一百二十種為佐,主治病;用藥須合君臣佐使。」

    也就是中醫藥方里經常是開出一大堆的藥材,然後要安排好各味藥的君臣佐使關係,這樣才能達到最好的療效。

    許醫令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之後,張力才告辭而出。

    回家路上,張力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來。

    如此看來,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可比此前自己猜想的情況要好太多了。

    先前自己以為是必須要染上瘟疫……

    哈哈!

    張力不由得心情略略有那麼一丟丟的興奮!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6:12
第六十六章 想訛本少爺

    大明山東濟南府往青州府的官道上,一輛雙馬馬車徐徐東行,在商旅如織的道路上並不顯眼。

    馬車內,坐著一名紫袍青年貴公子正低頭沉思。

    但見這青年約摸十八九歲年紀,身穿一件紫色玉錦綢袍,腰間綁著一根玄色龍鳳紋玉帶,身形高挑秀雅,一頭墨黑色的髮絲,有著一雙清澈明亮的星眸,當真是斯文優雅,英俊瀟灑。

    青年身旁端坐著一名五旬上下的青袍老者,這老者腰間赫然佩戴的正是一條濟世醫社的白虎腰帶!

    良久,青年貴公子歎了口氣:「陳醫令,伯母中風日久,近來更是食不下嚥,我每每思之,寢食難安……」

    那陳醫令一臉討好之色:「小公爺,您可是天上的文曲星兒,若不是祖宗家法,勳貴不可科舉,大明獨中三元之人,恐怕就要加上您一個了。」

    青年貴公子微微一笑,道:「就你會說話兒。」

    頓了一頓,陳醫令又吹噓道:「小公爺,您可是三歲便能寫詩,八歲棄文學醫,十二歲便以醫術冠絕京師啊!」

    青年貴公子絲毫沒有感到高興,反而帶著一絲落寞之色:「我朱永安雖貴為成國公世子,卻不可能參加科舉考試,所以八歲便棄文學醫了!」

    大明朝世襲罔替的鐵帽子公爵之中,最最顯赫的便是靖難之役中獲封的英國公張玉一系和成國公朱能一系。

    這青年貴公子,竟然是當今成國公朱純臣的世子朱永安!

    朱永安長歎一聲,朗聲道:「不為良相,便為良醫!我既受身世所限,無法參加科舉,便早早下定決心,要在這醫術一途,名垂千古!」

    陳醫令擊掌道:「好一個不為良相,便為良醫!」

    朱永安笑道:「陳醫令,你早年出身於我成國公府,後來加入濟世醫社,前幾年更是榮升醫令之職,也算是一代良醫了……」

    陳醫令趕忙陪笑道:「當不得小公爺誇獎,在下以前在國公府深受國公爺器重,這份大恩沒齒難忘。」

    朱永安微微點頭,旋即臉色一變,露出一絲疑惑之色:「你說這次蓬萊縣瘟疫,那個醫士要『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叫什麼來著?」

    陳醫令應道:「呃,那醫士叫張力,乃是新晉之人,後來犯了死罪,便……」

    朱永安點頭道:「濟世醫社五十年間,從未有人行過『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之事,我倒要親自去看看——」

    很快,朱永安神色一滯,眼光又黯淡下來:「先不說他了,伯母這病,真是棘手之極。」

    朱永安沉吟片刻,道:「這中風之證,河間學派三位先賢各有主張。完素主火,子和主風,丹溪主痰,各有道理,委實難以抉擇。」

    陳醫令琢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道:「前朝的河間學派乃是醫界中非常著名的學派,其中劉完素、張子和、朱丹溪三位前輩更是醫術界中如雷貫耳之人。他們對中風的辯證,自然各有道理。英國公夫人中風之證已病入膏肓,恐怕非藥石所能救啊!」

    朱永安歎了口氣,道:「唉,誰說不是呢!我縱然聲名冠絕京師,卻也束手無策……」

    陳醫令道:「小公爺醫術自然是通神的,若不是因為日後要襲爵,無法加入濟世醫社的話……」

    朱永安傲然道:「我若是加入濟世醫社,葉問天卸任之後,醫卿之位,必為我所得!」

    陳醫令連聲附和道:「那是!那是!」

    沉默片刻,朱永安又道:「現在咱們剛從濟南府出來,到蓬萊縣還需幾日?」

    陳醫令想了想,道:「原本走青州府,萊州府一線的話,三日便可到登州府蓬萊縣。不過現在萊州府北面有孔賊作亂,咱們為了安全起見,只能從南邊繞行——這卻要耽誤不少路程了,約摸七八日才能到達吧。」

    朱永安沉思片刻,道:「朝廷的公文走在我們前面,咱們還得加快行程啊!」

    陳醫令連忙附和道:「是!」

    朱永安接著道:「那賊子孔有德在山東鬧得挺厲害的,聖上也是龍顏大怒,連下數道聖旨,嚴詞切責登萊巡撫孫元化。若是年底不能平定叛亂,我看孫元化這巡撫官也當到頭了!以當今聖上的嚴厲,砍頭也是有可能的。」

    陳醫令見小公爺朱永安談到時政,立刻噤如寒蟬。

    這種事,小公爺可以隨意談論,他陳醫令卻是半個字也不敢說的。

    朱永安見陳醫令不說話,也看出了他的心思,頓時覺得意興闌珊,便也不再繼續說下去了。

    朱永安眼睛看著車窗外面的景色,怔怔地發呆。

    陳醫令見朱永安似乎在想什麼事情,心裡便暗自揣摩起自己的事情來。

    自己加入濟世醫社之後,早就累積了足夠的功績點,可惜卻遲遲不能獲得晉陞。

    最後暗地裡投入李醫丞門下,終於才獲得了這醫令的職位。

    李醫丞命令自己暗地慫恿朱永安來趟蓬萊縣的渾水,現在看來是成功了。

    小公爺朱永安雖說醫術高超,不過這城府卻差了老公爺朱純臣百倍……

    李醫丞的計劃裡,小公爺乃是舉足輕重之人,葉問天這次的麻煩可不小喲……

    蓬萊縣鼓樓大街上,張力一個人正行色匆匆地走著。

    葉問天的麻煩小不小張力不知道,不過張力知道自己若是不準備幾樣物事的話,進了瘟疫區與病人同吃同住,那麻煩一定不小!

    這幾件物事裡面,有一件卻是相當棘手,思來想去,恐怕只能找王縣令幫忙!

    本來張力興沖沖地跑去登州府衙找王縣令,誰知卻碰了壁。

    濟世醫社葉問天等人雀占鳩巢「霸佔」了蓬萊縣衙之後,王縣令辦公地便移到了登州府衙。

    而這府衙裡的老大——李知府,早帶著家人,以「督糧」的名義跑招遠縣躲瘟疫去了!

    府衙看門的門子說,王縣令出城了,要晚點才能回來,故而張力也只能先去置辦其他物事。

    這兩天張力心中一直在琢磨,進入瘟疫重病區以後,需要些什麼東西。

    只見張力來到了一家綢緞莊子門口,那跑堂夥計正在打瞌睡,一見有顧客上門,立即便迎了出來。

    「哎呀呀,這位客官,可是要買布料麼?」跑堂夥計一邊陪著笑臉,一邊將張力迎入了店裡。

    張力一進店門,便打量著貨架上擺放的布匹面料。

    「唔,夥計,你們這店裡……」張力看了半晌,似乎是找某種布料。

    跑堂夥計一聽這話,連忙高聲道:「客官,本店布料品種齊全,綢,綾,緞,布,絹,棉,縑,綃,綈,紡都有!」

    跑堂夥計瞅了一眼張力的打扮,見張力一身行頭都不便宜,更是來了幾分興致:「客官,您這身份,本店的白鷴紵絲和金陵綾紵都能配上您的身份呢!還有那邊的京緞,蜀錦,都是上等面料!」

    張力微微搖頭,似乎不太滿意。

    跑堂夥計摸不準張力的來路:這客官好生奇怪,竟然對這些名貴布料都看不上眼?

    跑堂夥計一拍腦門,驚道:「莫非客官是要杭州織造的蟒衣尺頭?那料子五十兩銀子一匹,本店可沒有存貨啊!」

    張力也不太懂這些面料名貴在何處,心裡微微有些尷尬:看來這跑堂夥計把自己當款爺了,我其實只是來買……

    張力嘿嘿乾笑兩聲之後,開口道:「夥計,我是來買麻布和棉布的。」

    「啊?!」跑堂夥計一驚,頓時大失所望:「呃,客官這身打扮也不像穿這些的呀!」

    張力心頭火氣:「你管本少爺穿什麼?!去,給本少爺拿最好的麻布和棉布出來!聽清楚沒?最好的!」

    跑堂夥計登時腳下一滑,連聲道:「是!是!給客官拿最好的!」

    不多時,跑堂夥計抱了一匹上好的麻布和上好的棉布出來:「客官,這是最上等的魁光麻布和蘇杭梭綿,價格比普通麻布和棉布貴了十倍呢!」

    張力瞪著眼睛看了半晌,暗自忖道:似乎《金瓶梅詞話》中,西門大官人的鋪子裡便有這一種魁光麻布,記得進價是三倍於普通麻布,莫非這跑堂夥計想訛本少爺?!

    不過這鋪子看起來生意不咋的,那店小二餓得面黃肌瘦。自己也不忍心砍得太狠,既然自己有所需求,便按成本價買吧。

    張力收住目光,老練地道:「你唬本少爺呢!還貴了十倍?現在蓬萊縣鬧瘟疫,我看你這鋪子都開不下去了,就按那普通麻布棉布價格三倍算!貴一個字兒,本少爺掉頭就走!」

    平時這魁光麻布和蘇杭梭綿的賣價也在普通棉麻的四倍以上,張力直接按進價還的這個價格,跑堂夥計頓時傻了眼。

    不過現在瘟疫期間,這鋪子都好多天沒開張了,眼看就要關門大吉。

    跑堂夥計正要拒絕,掌櫃的卻從裡屋走出來,有氣無力地道:「算了,賣了吧!」

    跑堂夥計道了聲喏,滿懷希望地看著張力:「客官,您要幾匹?」

    張力嘿嘿一笑,道:「給本少爺各來一尺——」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6:53
第六十七章 吉祥三寶

    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

    銀鞍照白馬,颯沓如流星。

    大明南直隶淮安府官道之上,一匹白色的駿馬飛馳而過,引得逃難的百姓無不側目。

    「嘖嘖!好快的馬!」

    「馬上之人,好像是個女子?」

    「你看清了?」

    「沒有,我只是看她身形,不似男兒,倒像是個少女!」

    「呃,咱們都是從登州府往南直隶逃難的百姓,這少女卻快馬趕往登州,她難道不知道登州府正在鬧瘟疫麼?」

    ……

    蓬萊縣城

    從布料鋪子出來,張力便徑直回了家。

    「楚二娘!楚二娘!」剛進院子,張力便高聲呼喊。

    楚二娘從內院迎了出來,道:「少爺,怎麼了?」

    康興安和高元良也湊了過來,連柳姑娘也從內院廂房走了出來。

    張力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從懷中摸出一張紙,開口道:「楚二娘,我買了上等麻布和棉布,我照著這圖紙,給我縫製一樣物事。」

    楚二娘接過圖紙,安子和高元良、柳如是也都走到跟前看了起來,楚二娘有些訝異:「少爺,這個是什麼呀?」

    張力淡定地道:「此物名曰——口罩!」

    「口罩?!」眾人一聲驚呼,個個俱是面露疑惑之色。

    張力點點頭,道:「少爺我用這個物事,感染瘟疫的可能性就會大大降低。」

    安子一臉訝異之色:「少爺,這個叫什麼口罩的,真有這麼神奇?」

    張力微微一笑,正要解釋,楚二娘卻先開口了。

    楚二娘道:「哎呀,少爺,這個口罩小婦人倒是看出些端倪了!左右這兩根繩子掛在耳朵上正合適,口鼻都是被中間這塊大布包裹得嚴嚴實實了呢!」

    高元良皺了皺眉頭,道:「少爺,這玩意跟此前我們用的麻布面巾比,也沒什麼區別啊!」

    張力哈哈一笑,道:「區別可大了!重點就是這遮住口鼻的面料乃是兩層,外面一層是上等麻布,裡面一層是上等棉布!」

    柳如是似乎有點明白了,眼中精眸一閃:「這棉布既厚又重,不適合做成面巾,你掛在耳朵上確實很省事呢!」

    張力笑道:「如是姑娘果然聰慧過人!」

    緊接著,張力又對楚二娘道:「楚二娘,你按這個圖紙做出這口罩來,需要多久?」

    楚二娘想了想,道:「小婦人平時就做些縫縫補補的活,這口罩也不難做,今日便可以做好。」

    張力道:「好!有勞二娘了!」

    安子有些不樂意了,嘿嘿一笑,道:「少爺也忒吝嗇了,此前我和高元良去驗藥區,帶的只是面巾,卻不知少爺還有這等好東西!嘖嘖,少爺真是……」

    張力道:「你小子以為面上戴這東西很舒服麼?你們此前又不接觸病人,少爺我馬上可是要和病人同吃同住的!」

    安子一咂舌:「少爺,我也就是隨便一說……」

    張力笑道:「現在城裡瘟疫得到了控制,你們用不上它。」

    楚二娘拿著圖紙和棉麻布,給張力施了一禮,便到廂房中開始去縫製了。

    ……

    蓬萊縣城之中,濟世醫社眾人眼中的苦逼有兩個——張力自然是其中之一,還有一位便是王縣令了。

    王縣令此刻正走在回城的路上,琢磨著心事。

    自從濟世醫社這幫大爺來了以後,自己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先前發動本縣百姓搭建瘟疫區窩棚,便鬧得民怨沸騰,後來濟世醫社的大爺們更是連縣衙都給霸佔了。

    若不是知府李大人跑了,登州府衙空了出來,自己連個辦公的地方都沒有!

    今日好不容易忙完瘟疫區那邊的施粥事宜,濟世醫社的陸醫令又跑來說先前募捐的銀子花光了,讓自己幫忙聯繫城中大戶,還要再募捐!

    一想起城中大戶的嘴臉,王縣令便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雖說自己是一縣之令,可也不敢將全城縉紳都給得罪完了呀!

    陸醫令瘟疫一完事倒是拍拍屁股走人,可自己要治理蓬萊縣,又怎麼少得了這些大戶縉紳的支持?

    王縣令正患得患失之際,一抬眼,看見了老熟人張力正笑嘻嘻地向自己走過來。

    張力躬身一揖,笑道:「王大人,好久不見!」

    王縣令也不敢托大,連忙還了一禮:「哎呀呀,張醫士!」

    王縣令左右看了看,快步走到張力跟前,小聲道:「張醫士,我聽說你答應『傚法神農,以身試藥』,這可危險之極,可有對策?」

    張力笑瞇瞇地看著王縣令,神秘兮兮地道:「對策麼?這不找王大人幫忙來了麼?」

    王縣令一驚,旋即歎了口氣,道:「我倒是想幫張醫士啊,奈何這官兒太小了些……」

    張力哈哈一笑,道:「這官場中的事,在下又豈會不知?不會讓王大人為難,在下只是想找王大人幫忙,弄一件物事。」

    一聽張力這麼說,王縣令頓時鬆了口氣:「張醫士有話但講無妨,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給你辦了!」

    張力上前兩步,附耳道:「在下想找王大人幫我弄一套盔甲!」

    王縣令失聲道:「盔甲?」

    這古代盔甲可不是想像中那麼簡單,誰都可以弄到的。

    朝廷一般對刀劍不作控制,因為刀劍在日常生活還是有用的。但是朝廷對盔甲的控制卻極嚴。

    私藏盔甲之人,不是想起兵謀反又是想幹什麼,總不會是穿一身盔甲去打獵吧?!

    眼見王縣令面露疑惑之色,張力微微一笑,道:「想必大人也知道,在下馬上便要去以身試藥了,其實我只是想要個……」

    張力附在王大人耳邊,低語一番。

    王縣令點點頭,當即便應承了張力所求!

    跟王縣令分開以後,張力暗自琢磨起來:這抵抗瘟疫的「吉祥三寶」,還差最後一件。這一件簡單,僅憑自己便能搞定!

    ……

    福山縣驛站之中,若晨小姐一行在此歇腳。

    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寧不知傾城與傾國?

    佳人難再得。

    但見若晨身著一陣迷離繁花絲錦製成的芙蓉色廣袖上衣,繡五翟凌雲花紋,紗衣上面的花紋乃是暗金線織就,點綴在每羽翟鳳毛上的是細小而渾圓的薔薇晶石與虎睛石,碎珠流蘇如星光閃爍,光艷如流霞,透著繁迷的貴族范兒。

    若晨小姐怔怔地望著窗外發呆,臉上隱隱泛著一絲淚痕。

    靈兒則是躬身立于小姐的身後,也不敢打擾。

    「小姐,小姐!」屋子外傳來衛老的聲音。

    若晨轉過頭來,道:「衛老,進來吧。」

    衛老進了屋子,行了一禮之後,道:「小姐,大少爺那邊有消息了!」

    若晨一驚,連忙道:「大哥那邊有消息了?快說,什麼消息!」

    衛老接著道:「此前小姐寫信給國公爺,希望能將夫人帶到蓬萊縣來求醫,現在國公爺已經答應了,指定由大少爺來安排此事。」

    若晨一聽此事父親同意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衛老又道:「原本國公爺是寄希望於成國公的小公爺能治療夫人的中風偏癱之證,可惜連他也束手無策。近來情況惡化,葉問天又被拖延在蓬萊縣救治瘟疫,不能回京。國公爺也等不及葉問天了,加上小姐的書信,故而便同意了小姐的請求。」

    若晨點點頭,道:「先前蓬萊縣瘟疫橫行,我也不敢讓母親犯險。不過現在瘟疫受到了控制,確實可以前往蓬萊了。」

    若晨沉吟片刻,道:「母親病情危重,不知大哥是怎麼安排的?」

    衛老道:「車馬勞頓,夫人自然是不能乘車的。好在大少爺已經在安排海船了,一等調撥妥當,便從天津衛直接乘海船抵達蓬萊縣。」

    若晨微微頷首:「這倒是個穩妥的行程,天津衛乘船到蓬萊縣,也不過一日的光景。」

    衛老點點頭道:「只是現在孔賊作亂,海面也不平靜。海船調撥不易,還需些時日。」

    頓了一頓,衛老有些躊躇地道:「還有一事要稟告小姐……」

    若晨見衛老有些遲疑,便道:「衛老,有什麼事你直接說就是。」

    衛老看了若晨一眼,道:「成國公府的小公爺也離京前往蓬萊縣了。」

    若晨眉頭緊蹙:「他來了?」

    衛老點頭不語。

    若晨沉吟片刻,道:「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下去吧。」

    衛老道了聲喏,轉身離去。

    靈兒湊了過來,小聲道:「小姐,老爺的意思還是讓濟世醫卿葉問天救治夫人的病呢……」

    若晨點點頭,皺眉道:「不管是葉問天,還是那……那朱永安,在北京城都給母親看過無數次了,也沒什麼辦法。現在母親病情更重了,他們還能有什麼辦法?」

    靈兒道:「可是現在大伙公認的醫術如神之人,不就是德高望重的葉問天和才華橫溢的朱永安麼?這一老一少,都被京城的人認為是醫術通神之人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6:57
第六十八章 黃紙

    若晨歎了口氣,緩緩地道:「現在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再讓葉問天看看——順便,也讓他看看……」

    靈兒連忙追問道:「他?哪個他?」

    若晨幽幽歎了口氣,眼神中帶著疑惑之色:「他不是進入濟世醫社了嗎?先前與他相遇時,還只是個小郎中而已……這才多長時間,他就進了濟世醫社!」

    靈兒立刻便明白了,頓時臉上有了幾分喜色:「呃,小姐是說張力。我對他很有信心呢!」

    若晨點點頭,道:「希望如此吧!現在也只能如此了。雖說先前看他醫術應該不錯,可惜終究是年紀輕輕……」

    靈兒小嘴一嘟:「小姐。那成國公府小公爺,不也年紀輕輕麼?」

    若晨搖搖頭道:「朱永安不一樣,他從小就天資過人,十二歲在京師成名,到現在也有六七年了。」

    靈兒瞪大了眼睛,道:「小姐,按說咱們英國公府和成國公府也是門當戶對,你就真的不考慮一下小成國公麼?」

    若晨微微一笑,斥道:「這是你這小妮子該操心的事?」旋即若晨目光一滯,「也許從小便在一起,太熟悉了,我……我沒有心動的感覺。」

    若晨又歎了口氣,道:「不說這個。也不知那張力對中風偏癱之證到底有多少把握?母親的病勢這麼危重,唉……」

    靈兒道:「小姐也別胡思亂想了,等大少爺將夫人送到蓬萊,小公爺、葉問天、張力不都是在蓬萊麼,到時候一起會診一下吧。」

    若晨點點頭,不再說話,眼中露出一絲期冀的神色。

    ……

    蓬萊縣城,曾醫令內宅。

    曾醫令正在一本正經地看著《太平惠民和劑局方》……

    「醫令大人,醫令大人!」宋醫士急匆匆地走了進來,打斷了曾醫令的刻苦學習。

    曾醫令放下書,有些不高興,板著臉道:「舉止輕浮,成何體統?!不知道敲門的麼?」

    宋醫士連忙陪了個禮兒,急切地道:「屬下實在有個要緊的事兒要稟報大人!」

    曾醫令心頭一驚,連忙道:「什麼事?莫非出了什麼岔子?」

    宋醫士快步走到曾醫令跟前,小聲地道:「醫令大人不是要小的盯著點張力那賊小子麼?那小子最近行蹤有些鬼祟!」

    曾醫令面露疑惑之色:「怎麼?」

    宋醫士道:「那賊小子三天兩頭便往城隍廟跑!小的……小的跟到城隍廟附近也不敢跟進去了……大人知道,現在城隍廟可是一片鬼墟啊!」

    曾醫令皺著眉,自言自語道:「這小子跑城隍廟去做什麼?」

    宋醫士想了想,道:「前兩天小的心裡有些害怕,沒敢跟進去。這兩日咬咬牙準備跟進去一探究竟,可是他又不往城隍廟去了!」

    曾醫令沉吟片刻,道:「繼續盯著,若是他再去,一定給我查探清楚了!」

    宋醫士連聲應諾:「是!」

    一晃又過了兩日。

    這天下午,許醫令找到了張力,說是朝廷的公文已到,明日張力便要正式開始「傚法神農,以身驗藥」了。

    此刻張力閒坐在房中,審視著楚二娘做的這個口罩。

    雖說這明代的麻布加棉布的組合,還遠遠不如後世的醫用紗布,不過也算是當前條件下能夠弄到的最好的口罩了。

    張力所坐的椅子旁邊放著一個大包裹,也不知裝的什麼東西。

    張力沉思片刻,將口罩裝入了包裹之後,走出了房門。

    這些日子家中的氣氛,比剛開始聽到張力要以身試藥的時候,已經好了很多。

    張力不斷給眾人灌輸自己不會染病的思想,大伙看著張力這些天神神叨叨地準備的這些物事,似乎也有些相信少爺定然會沒事了。

    張力剛一出門,便聽到了楚二娘的聲音:「少爺,那個口罩可還用得麼?」

    張力點點頭,道:「嗯,楚二娘,你做的口罩很好。今天你再給我做三個出來,明天一早我要用。」

    楚二娘一愣,不過很快便點頭應諾。

    張力一抬頭,看見柳如是正好走進院子。

    張力笑道:「如是姑娘,你這是去哪裡了呀?」

    柳如是白了張力一眼,嗔道:「要你管!」

    張力扮了個鬼臉,正要轉身離去,耳朵裡又傳來了柳如是的聲音。

    「喂!你給我站住!」

    張力微微一笑,心道:這小妮子又搞什麼花樣?

    柳如是快步走到張力跟前,小心翼翼地從懷中掏出一個物事,道:「你說明天便要以身試藥,我今天特地去給你求的!」

    張力定睛一看,柳如是手中乃是兩張黃紙,紙上畫著些看不懂的符號。

    張力心裡一樂:哈哈,這便是符篆了麼!道士驅鬼用的玩意?

    眼見張力有些發愣,柳如是神秘地道:「這可是從城裡清虛觀的無恆子老道長處求來的,我打聽過了,那無恆子道長平時對錢財看得很淡,果然只收了四十兩銀子哩!南京城中這種可要一百兩呢!」

    張力面上還保持著鎮靜,心裡卻是罵開了:

    我靠!這兩張黃紙敢收四十兩銀子?!南京城還收到一百兩銀子了?!

    雖說現在銀子是貶值了許多,可四十兩銀子,便能買一處宅子!

    話說回來,如是妹子也真是不差錢啊,嘖嘖,好一個白富美,本少爺最喜歡了!

    張力還在意淫,柳如是不高興了:「喂,喂!還不快收下啊!」

    張力收住心神:這黃紙在自己看來一文不值,不過柳姑娘這一番情意,那是必須收下的!

    張力接過那兩張符篆,一本正經地道:「看來如是姑娘還是挺關心我的呀,謝謝如是姑娘一片真心!」

    柳如是白了張力一眼,嗔道:「我只是怕你得病傳染給我罷了,我關心你做什麼?!」

    張力心中一樂,不由得哈哈大笑……

    一夜無話。

    翌日清晨,張力府上眾人都起了一個大早,畢竟今日少爺張力便要出城以身試藥,誰又能睡得著?

    與眾人告辭之時,張力看著柳如是那哀怨的眼神,不由得心中一痛。最後咬咬牙,便背著黑色的大包裹,逕直出了門。

    張力趕到縣衙大門口的時候,鬼影子都沒一個。

    等了足足小半個時辰,濟世醫社眾人才陸續到齊。

    葉問天從縣衙出來,一眼瞥見了背著個大黑包裹的張力。

    葉問天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張力,你身上所背何物啊?」

    張力躬身一揖,道:「屬下今日便要進入瘟疫重病區以身試藥,隨身攜帶了一些生活用品。」

    葉問天點點頭,原本這也正常,便不再多問。

    就在眾人準備乘上馬車出城的時候,街道遠方傳來一陣急促地馬蹄聲!

    眾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城中騎行快馬有如後世的「飆車」一般,官府乃是嚴格禁止的!

    張力也不由得眼睛瞇了起來:什麼人?竟然在城中「飆馬」?

    眾人正驚異間,那兩匹快馬便疾馳到了跟前!

    快馬上一名紫袍青年翻身下馬,另外一匹馬上的乃是名五旬上下老者,張力注意到那老者竟然腰纏白虎腰帶!

    這老者竟然是個濟世醫令!

    這紫袍青年又是誰?

    但見這青年身穿一件紫色軟煙羅蟒袍,腰間綁著一根天藍色獸紋帶,帶著一頂紫金冠,一雙俊目掃視著在場眾人,渾身上下透露出一股子貴族氣息。

    葉問天看清了來人,躬身一揖道:「成國公府的小公爺大駕光臨,在下實在是有失遠迎啊!」

    葉問天又瞥了那老者一眼,道:「陳醫令怎麼不提前通知一聲,害得我葉問天失了禮數。」

    張力暗自心裡一驚:這小公爺是成國公府的?大明勳貴最顯赫的兩個,可不就是若晨小姐家英國公府,和這小公爺家的成國公府?

    陳醫令也對著葉問天一揖,道:「醫卿大人容稟。原本小公爺乘坐的馬車是明日才能抵達蓬萊縣,趕不上看這『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情況。小公爺昨日便棄車乘馬,快馬前來,所以……還請醫卿大人不要責怪。」

    葉問天面上神色如常,心裡開始琢磨起來。

    這陳醫令以前乃是國公府的醫官,後來入了濟世醫社。

    原本既然出自國公府,怎麼也得照拂一二,可是這醫丞的職位就那麼三個而已,各方勢力爭奪異常激烈。

    自己提拔了心腹穆洪峰為醫丞,卻也是得罪了這姓陳的。

    自己雖然是濟世醫卿,奈何這濟世醫社廟裡的菩薩們個個都是有靠山的,實在是左右為難啊!

    現在自己在濟世醫社中最大的對頭李醫丞,背靠東林黨,儼然與自己已經勢如水火,實在不宜四處樹敵!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5-12-5 17: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5-12-5 17:00
第六十九章 大人,我怕死啊

    葉問天收斂住心神,微微一笑,道:「小公爺醫術如神,這次前來……」

    小公爺朱永安哈哈一笑,道:「葉醫卿,我這次可是帶著皇上的意思過來的!」

    此話一出,眾人大驚失色!

    葉問天立刻脫口而出道:「莫非是皇上的口諭?小公爺稍待片刻,我馬上安排香案接旨!」

    這皇帝的口諭,效力與聖旨一樣,接旨之人有一大堆繁文縟節。

    張力心裡也是一驚:當今皇上——崇禎的口諭?

    小公爺朱永安擺了擺手,沉聲道:「葉醫卿,此次蓬萊大疫,也算是曠日持久了,朝中大臣們針對你的非議日增。當今皇上念你乃是先皇親自任命,須得給先皇存些顏面!有些話皇上就不下聖旨了,你好自為之。皇上以一月為期,若還是無法撲滅疫情的話……」

    葉問天心中一凜,連忙道:「皇上體恤老臣之意,老臣刻骨銘心,老臣必不負皇上厚恩!」

    餘者眾人各自心中惶然,一臉惶然之色。

    剛才朱永安的話,張力一字不拉的聽完了。這裡面信息量極大,張力不由得暗自琢磨起來。

    當今皇上崇禎帝在歷史上這刻薄寡恩的名聲可是非常響亮的!

    張力記得連金庸大師都在書中吐槽過,崇禎在位十七年,換了五十個內閣大學士,這可是相當於宰相或副宰相的高官,光正式的兵部尚書就換了十四任!他殺死或逼得自殺的督師或總督,除袁崇煥外還有十人,殺死巡撫十一人,逼死一人!

    這還都是朝廷高官,區區一個濟世醫卿,崇禎又怎麼放在眼裡?

    聽朱永安的話,若不是崇禎還顧忌著自己爺爺萬曆皇帝的顏面,葉問天這次恐怕難逃大難!

    原來,這小公爺朱永安來蓬萊,是給濟世醫卿葉問天帶話來的!

    在場之人,各懷鬼胎,不過心中最爽的那個,非曾醫令莫屬!

    曾醫令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樂開了花:李醫丞真是好手段!東林黨慫恿皇上給葉問天下達限期一月撲滅瘟疫的命令,真真是將葉問天這老賊逼到了絕路!哈哈,這次瘟疫又豈是一個月可以撲滅的?

    葉問天雖說醫術高超,可終究不是神!這次瘟疫他又沒有什麼更好的辦法,此刻不由得將目光轉向了張力。

    突然之間,彷彿打開了鎂光燈一般,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齊刷刷地聚集到張力身上!

    朱永安也隨著眾人的目光,看向了張力,面露疑色:「這,這少年難道就是『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張力?」

    穆醫丞連忙應道:「回小公爺的話,正是此人。」

    朱永安只瞥了張力一眼,便不再看他。

    葉問天又對著朱永安躬身一揖,道:「小公爺,時辰不早了,不如現在便出城開始那『傚法神農,以身試藥』之事?」

    小公爺朱永安地位超然,葉問天說話也很小心。

    朱永安冷哼了一聲,道:「這裡當然還是葉醫卿你做主,我只是來看戲的。」

    張力本來對這成國公府的小公爺朱永安有些不爽,畢竟年齡相仿,聽說他又是醫術很高之人。面上人畜無害,心裡頗有些爭強好勝的張力又怎麼會爽?

    此刻一聽「看戲」二字,頓時心頭火起,張力便暗暗問候了一遍朱永安老爹成國公及其雌性家人……

    自從上次死牢事件之後,自己性子大變,內心中某些原始的東西,不再受到壓制,而是徹底的爆發了出來。

    雖說現在自己這身份和地位,很多事情表面還需要繼續裝下去,不過本少爺心裡怎麼想,旁人又哪管得了?

    張力還在胡思亂想的時候,馬車已經駛了過來,張力也不多想,直接跳上了馬車。

    眾人一路出城,逕直來到了瘟疫區的大門口。

    所有人都下車以後,張力瞥了一眼,只見朱永安也下了馬,時不時還往自己這邊瞟上一眼。

    見眾人都下了馬車,葉問天便開口道:「先前我們診病的地方,乃是瘟疫的普通病區。現在既然這張力要『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話,那必然是要進入重病區的了。走吧,到重病區門口,送張醫士一程。」

    張力對著葉問天躬身一揖之後,便邁開步子,往重病區走去。

    那重病區是在整個瘟疫區的最西邊,縣城是在東面,所以這地址選的也算是比較合理,畢竟離縣城越遠越好。

    張力背著自己的大包裹,走到了重病區大門口。這裡張力此前只遠遠在遠處掃過幾眼,並未如此接近過。

    最明顯的是這片區域用得是兩層木柵欄圍住,而重病區四周分東南西北各壘了一個土丘,上面各放上了幾部佛朗機炮,居高臨下,這一片區域都被炮火覆蓋,沒有任何死角。

    張力不經意一回頭,卻發現眾人皆是站在自己身後十步,並且個個都帶上了面巾,連葉問天也不例外!

    張力心中暗自腹誹:靠靠靠,一個個恨不得用面巾把頭都包起來,這重病區有這麼恐怖嗎?

    濟世醫社眾人包括那小公爺朱永安,個個都閉口不言,好像生怕這空氣中也有疫疬之氣一樣!

    張力還等著領導發話呢,結果葉問天也不說話,張力一時間有些躑躅。

    等了半晌,曾醫令忍不住了,從人群中站了出來,開口道:「張力!你還磨磨蹭蹭作甚,還不快進去?!」

    張力早就對這龜孫子曾醫令不爽了,次次都與自己作對。

    張力這些天也琢磨透了,試藥這件事上葉問天用自己頂了黑鍋,若自己沒有完成「傚法神農,以身試藥」的話,對他也不是什麼好事。

    對葉問天來說,最好的結果便是通過自己的試藥,找到救治瘟疫的藥方。

    當然,完成任務之前,自己可是相當重要的一枚棋子。

    至於任務完成之後,自己是死是活,葉問天自然是不關心的。

    張力甚至心中隱隱有了些想法,這亂世之中,要想出人頭地,恐怕還要不走尋常路吶!

    葉問天這派系一個蘿蔔一個坑,自己要出頭,豈不是得要等到猴年馬月?

    反正這次以身試藥在眾人看來也是十死無生之事,雖說勢不如人,不過天性豁達的張力不由得起了幾分揶揄的心思,朗聲道:「醫令大人,這試藥之人,正是多多益善,不如曾醫令也跟我一起進去?」

    曾醫令猛地一驚,連忙嗖地一聲躥回到了人群之中,氣急敗壞地道:「你這小子,磨磨蹭蹭個啥?試藥之事可是你自己選的!你想臨陣退縮?」

    葉問天也皺了皺眉,開口道:「張力,你還不進去?」

    張力哈哈一笑,朗聲道:「回大人,我怕死啊。我不想去!」

    眾人像看瘋子一樣看著張力,葉問天眉頭又皺得更深了幾分,登時便要發作。

    許醫令走到葉問天跟前,小聲道:「醫卿大人!這張力原本也是個有才華的人,可惜上次從死牢出來以後,竟然性情大變!」

    葉問天目光深邃了起來:「哦?」

    許醫令聲音又壓低了幾分:「有人看見他最近隔三岔五便到城隍廟那塊去,醫卿大人應該知道,現在那城隍廟可是一片鬼墟呀!」

    陸醫令站得不遠,也湊了過來:「醫卿大人,現在外面都在傳,這小子莫不是鬼上身了?不然到城隍廟那種陰氣重的地方去幹嘛?」

    濟世醫社眾人雖說都是郎中,可這畢竟是明代,並沒有形成後世的唯物論。

    鬼神之事,連孔夫子也只是「子不語怪力亂神」,敬而遠之而已,孔夫子可沒說「世上沒有怪力亂神」呀!

    葉問天半信半疑,心道:管他鬼上身不上身的,現在就是要這小子通過試藥找到藥方,皇上限期一個月,時間很緊吶!

    小公爺朱永安也聽見了眾人議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厭惡地道:「葉醫卿,你怎麼找這麼個鬼上身的半大小子去以身試藥,莫不是糊弄朝廷?你別忘記了,皇上限你一個月時間撲滅瘟疫!」

    濟世醫社之人對地方官兒是比較蠻橫,可是小公爺可是堂堂的成國公世子,就連葉問天也不敢有絲毫得罪。

    葉問天連忙陪著笑臉,道:「小公爺,我這就讓那小子進去!」

    葉問天看了張力一眼,高聲道:「張力,休得磨蹭,趕快進去!」

    張力道:「醫卿大人,屬下只是說不想去,可沒說不去啊!屬下只是心裡想想而已……」

    頓了一頓,張力擺出一副視死如歸地模樣:「我雖然很不想去,可是君要臣死,臣不得死啊!為了大明,為了皇上,我也做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遺書我已寫好,只是還有一事請大人憐憫一二!」

    葉問天面上不露聲色,心裡暗自忖道:這小子莫非真的鬼上身了?

    葉問天當即開口道:「說!」

    張力正色道:「我若死,大人可否代為照顧我遠在金州衛的娘?」

    葉問天此刻只想快點打發張力進去,立刻便應道:「看不出張醫士還是一個大孝子啊!你若為國捐軀,你的娘便是我的……唔,你的娘——我濟世醫社代為照顧!」

    張力躬身一揖,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好!交代了後事,我就算死也死的瞑目了。大人容我準備一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5-12-5 17:03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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