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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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清忠臣

  雖然是出了名的清官,然而不行賄不送禮能夠混到巡撫尚書的位置,閻敬銘當然也是一個玩心眼的高手,聽了吳超越提出的疑問,趙烈文還沒反應過來,閻敬銘就已經明白了吳超越的意思,問道:「吳撫臺,你擔心這是花制臺玩的花樣?」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吳超越答道:「花制臺是好人,但是他有多精明你們都知道,為了達成某種目的,使出這樣的手段並不奇怪。」

  「你是說,花制臺是為了試探你,才故意讓戴文節放出風,說他病情突然加重?」閻敬銘有些驚訝,說道:「不可能吧?無緣無故的,花制臺為什麼要這樣試探你?還連故意裝做病情加重的法子都使了出來?」

  吳超越對這點也有些想不通,替滿清朝廷監視自己的花沙納確實有一萬個理由要試探自己的野心和用心,然而在自己沒有任何異常跡象的情況下,花沙納吃飽了撐的要鬧出這麼大動靜試探自己,尤其是在花沙納目前的身體情況關係湖南政局和平叛大事的情況下。

  「慰亭,這會不會是順帶?順帶試探你?」趙烈文突然說道:「假如花制臺出於某種原因和目的,需要佈置病情突然加重的假象,針對另一個目的的同時,也順帶試探一下你對這件事的反應?」

  「有這個可能!」吳超越醒過味來,說道:「文格,我們差點了湖南巡撫文格!花制臺這次南下平叛,為了遏制湖南官場迅速墮落的風氣,和文格沒少明爭暗鬥,花制臺的病情同樣和文格的地位權勢息息相關,花制臺出於某種目的迷惑文格,假裝病情加重絕不是沒這個可能!」

  「尤其現在花制臺還已經下定了決心要扳倒文格。」趙烈文補充道:「在這個風口浪尖故意裝做病重,誘使已經和花制臺翻臉的文格出招露出破綻,乘機抓到罪證,可能性更大。」

  吳超越點點頭,咬牙說道:「果然是老狐狸,一邊佈局給文格下套,一邊乘機再試探試探我會不會有什麼異常舉動,一箭雙鵰,倒是兩不耽誤。」

  「吳撫臺,這只是一種可能和猜測,我們並不能確定花制臺真的是裝做病情加重。」閻敬銘趕緊提醒,又說道:「也不排除這個可能,花制臺真的病情突然加重,又聽不進勸,所以戴文節才找到你幫忙,這也沒什麼奇怪,你和花制臺關係好,除了兵權的事花制臺全聽你的,找你幫忙勸說完全合情合理。」

  吳超越不吭聲,這倒不是吳超越覺得閻敬銘說得不對,而是吳超越也在擔心這點,如果花沙納是真的病情再度加重怎麼辦?文官出身的蒙古人跑到湖南南部水土不服,還中了熱瘴,病情反覆間突然加重也很正常,誰都不能排除這個可能。

  不能排除這個可能,那矛盾馬上就跑出來了,如果花沙納是真的病重,吳超越如果不抓住這個機會努把力爭取再進一步,那麼另換一個滿蒙總督來湖廣坐鎮,那麻煩肯定不小,甚至還有可能影響起兵反清的大事。但如果花沙納是出於雙重目的而裝病,吳超越又不甘寂寞出了手,那麼不但湖廣總督的官帽撈不到,吳超越以後也肯定會面臨花沙納嚴厲百倍的監視掣肘,同樣也有可能影響到起兵反清的大事。

  「是按兵不動,繼續觀望形勢?還是兩害取其輕,出手爭一爭接任湖廣總督?畢竟,以花老頭的脾氣,就算這點我賭錯了,也不會公開和我翻臉。」

  開始傾向於冒險賭上一把之後,吳超越便忍不住盤算起了如何爭這個湖廣總督,而要爭也簡單,第一無非就是表忠,第二就是立功,然而再往下盤算時,吳超越卻又發現想要做到這兩點絕不是那麼容易。

  首先就如何表忠,吳超越裝得再象忠臣,咸豐大帝和滿清朝廷也肯定只會更信任滿蒙官員,吳超越要怎麼才能讓咸豐和滿清朝廷相信自己比滿蒙官員更加忠心可靠?

  其次是立功,治政安民這方面立功見效太緩,再立軍功倒是個好辦法,可現在吳超越還能怎麼再立軍功?再去和太平軍拼命?還是北上河南去和捻軍捉迷藏?

  「南下收拾湖南的太平軍倒是個好辦法,那裡的敵人既不算特別難對付,又用不著和他們拼命到底,只要把他們攆出湖南就行,可我是湖北巡撫……,咦?等等!」

  盤算到這裡的時候,吳超越的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驚人念頭,忍不住向趙烈文和閻敬銘問道:「惠甫,丹初,要不這樣吧,我上個摺子請求朝廷讓我和文格互換職位,文格來湖北接我的任,我去巡撫湖南接替花制臺率軍平叛,讓花制臺可以抽出身來返回湖北省城休養。」

  聽到這話,趙烈文的嘴巴張得可以塞進兩個雞蛋,閻敬銘那雙一高一低的怪眼也瞪成了銅鈴狀,異口同聲的驚叫道:「你瘋了?朝廷和皇上真答應了怎麼辦?湖南那鬼地方那裡及得上湖北?」

  「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一定會攔著。」吳超越回答道:「他們知道湖北有多重要,肯定會拼出老命的阻攔皇上答應這麼做。而且朝廷和皇上也肯定會擔心湖北重蹈湖南的覆轍,對把我調出湖北這件事也一定會慎之又慎。」

  「就算肅中堂他們一定會阻攔,朝廷也一定會考慮把你調出湖北的影響,可你為什麼要這麼做?」趙烈文趕緊問道。

  「表忠心,也爭取接任湖廣總督的機會。」吳超越沉聲回答道:「我敢打賭,看到我這份自請調任的摺子,皇上一定會感動萬分,認為我忠誠可靠,為了他的江山社稷可以犧牲個人利益,接下來花制臺如果是真的病重,無法再繼續擔任湖廣總督,皇上被迫考慮他的接替人選時,就一定會首先想到我!然後肅中堂再想推我上位,就可以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如果花制臺和我們分析的一樣,是出於某種目的在裝病。」說到這,吳超越微微一笑,說道:「你們說花制臺知道了這件事,會感動成什麼模樣?既感動了他,又感動了皇上,以後我在湖廣的位置豈不是更加穩如泰山?到了湖廣總督出缺的時候,我豈不是更有機會上位?」

  趙烈文和閻敬銘細一琢磨,發現吳超越這一手的確是條兩全之策,先把忠君愛國和尊敬長輩的金漆招牌亮出來,然後不管花沙納是真病重還是假病重,吳超越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進可竊取湖廣總督的寶座,退可更加獲得咸豐大帝和花沙納的信任寵愛,官場地位更加穩如泰山。但是……

  但是趙烈文還是又向吳超越提出了警告,說道:「慰亭,這事你可要考慮好了,我知道朝廷和皇上一定會考慮把你調出湖北的影響和後果,肅中堂他們也一定會全力攔著,你被調出湖北的可能很小,但萬一呢?萬一皇上真的答應怎麼辦?你真的願意去湖南從頭開始?別怪我沒提醒你,湖南可沒有漢口碼頭,也沒有九省過路抽釐!」

  「沒有萬一!」吳超越回答得斬釘截鐵,指出道:「戴文節向馮三保洩露的消息如果是真,那花制臺就算回到湖北省城休養,也肯定無法再繼續履行總督職責,皇上和朝廷只能是把湖廣總督換人。」

  「如果戴文節洩露的消息是假,那花制臺可以繼續擔任湖廣總督,朝廷和皇上也就沒必要再冒著巨大風險把我調到湖南。就算柏葰那幫人肯定會乘機搗亂噁心我,皇上也必須得考慮湖北周邊的危急狀況,肯定不敢再拿湖北的安定冒險!」

  見吳超越如此自信,趙烈文便也不再堅持反對,馬上提筆按照吳超越的意思寫下奏摺,妙筆生花的幫助吳超越塑造忠君愛國、尊敬長輩和不計個人得失的虛偽形象。那邊的閻敬銘則建議道:「吳撫臺,要不穩妥點,把這道摺子先送給肅中堂,請他替你呈遞皇上,他會把握好時機和火候,不讓你擔半點風險。」

  吳超越盤算了一下,搖頭說道:「不必了,這麼做雖然萬無一失,但是太著痕跡,柏葰那幫人肯定會揪住我不走正常程序遞交奏摺這點大做文章,皇上也有可能看出我的真正目的,那就起了反效果了。」

  關係重大的摺子發出後,吳超越當然又讓趙烈文代筆,給花沙納寫了一道書信,讓花沙納知道自己的決定,力勸花沙納立即返回湖北省城治療休養,等朝廷批准自己的奏請之後,再讓自己去湖南收拾太平軍和整治那裡的官場風氣。末了,趙烈文又問是否該給肅順寫一道書信,吳超越直接搖了搖頭,說道:「不必了,肅中堂正在憋著勁要推我上位,一看摺子就會知道我的意思。」

  「不過嘛。」說到這,吳超越露出些苦笑,說道:「用這麼瘋狂的辦法搶官位,一頓臭罵是肯定少不了啦。」

  …………

  肅順是否會臭罵吳超越姑且不提,單說咱們吳小買辦懇求與湖南巡撫文格互換職位的奏摺送到了京城後,軍機處第一個看到這道奏摺的穆蔭第一反應是自己看花了眼,揉了眼睛又看了一遍後,穆蔭又忍不住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確認是不是在做夢,然後還忍不住驚叫道:「快出去看看,今天的太陽是不是從西邊出來的?」

  太陽當然不會從西邊出來,倒是彭蘊章和柏葰等軍機大臣對穆蔭的怪叫大惑不解,疑惑問起原因時,穆蔭這才失魂落魄的回答道:「吳超越上奏,說請皇上允許讓他和湖南巡撫文格互換職位,讓他去湖南剿匪平叛,讓花沙納可以安心回到湖北省城休養。」

  聽到這話,彭蘊章、柏葰、杜翰和在場的軍機章京個個呆如木雞,也個個都把嘴巴張得接近脫臼。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柏葰等人齊發一聲驚叫,爭先恐後的就撲到了穆蔭面前同看奏摺,而再一次經過直至靈魂的震撼之後,柏葰第一個大喊道:「這是好事啊!吳大人忠君報國,尊崇長輩,為了讓花制臺可以安心養病,寧願舍富就窮,改調窮鄉僻壤的湖南就職!這樣的好事,我們軍機處應該支持啊!」

  「各位大人,你們說是不是?穆中堂,如果你不介意的話,這道摺子讓我送進養心殿呈請御覽如何?」

  嘴上說著,柏葰收起摺子還真的抬腿就往走,那邊的軍機處老油條穆蔭卻迅速回過神來,一把拉住了柏葰又使了一個眼色,冷笑說道:「柏中堂,恕下官提醒一句,這事你最好再想一想。」

  得穆蔭提醒,樂昏了頭的柏葰才稍微回過些神來,再往下細想時,柏葰很快就發現不對了——湖南那邊的消息可是說花沙納病得不輕,與柏中堂關係密切的文格也在近期的書信中一再提起花沙納病重,小心翼翼的打聽新任湖廣總督的人選,同時有消息說咸豐大帝也在考慮接替花沙納的人選。在這個要命時刻,把吳超越這麼一道大公無私忠君報國的摺子送到咸豐大帝面前,那肅順和載垣等人不乘機把這道奏摺玩出花來簡直叫怪!

  「好狠的一招以退求進,以屈求伸!小蠻子的心機,夠深啊!」

  發現了吳超越的用意心機,柏中堂也馬上就改了主意,眼珠子一轉就改口說道:「穆中堂提醒得是,我差點忘了,吳撫臺此舉的用意雖善,但是地方督撫點名要求與其他省的巡撫交換職位,實在是太過駭人聽聞,我朝自開國以來就從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開了這樣的惡劣先例,後果必然不堪設想。」

  同為官場老油條的彭蘊章和杜翰都不說話,都看出了吳超越此舉的真正用意,也都明白柏中堂和穆蔭是在顧忌什麼,只是不願捲入柏葰和肅順的黨爭,所以都不做表態。穆蔭則點了點頭,很油滑的說道:「柏中堂,那以你之見,這道摺子該如何處理?」

  柏葰也有些左右為難,既不願幫著吳超越討好鹹豐,又不想錯過這個乘機整治吳超越和打擊肅黨的機會,盤算了片刻才遲疑著說道:「要不,暫時把這道摺子扣在軍機處吧,再看看湖廣那邊的情況,然後再決定什麼時候把這道摺子呈遞御覽。」

  彭蘊章和穆蔭等人全都點頭稱善,柏葰則在心裡說道:「花沙納,看在蒙古老鄉的份上幫一把,趕快上摺子請求回湖北休養,到時候我乘機把吳超越這道摺子往皇上一遞,就有希望讓這個小蠻子偷雞不著蝕把米了。」

  在無法確認湖廣總督是否需要換人的情況下,這的確是柏中堂唯一能夠整治吳超越的辦法——花沙納的病情必須重到一定得離開湖南休養,但又不至於病重到湖廣總督必須換人,然後把吳超越的奏摺遞上去,咸豐大帝才有可能考慮把治理湖北得力的吳超越調到湖南。這樣的分寸當然不容易把握,但柏中堂有這個信心。

  柏中堂很快就為自己的信心悔青了腸子,沒過幾天時間,咸豐大帝突然親自駕臨軍機處,軍機處眾人趕緊跪下行禮間,咸豐大帝卻劈頭蓋臉的問道:「這幾天可有湖北巡撫吳愛卿的摺子?」

  聽到這話和咸豐大帝的口氣,柏中堂的臉色當場就有些發白,彭蘊章則不動聲色的答道:「回皇上,有一道。」

  「那為什麼不呈交御覽?為什麼要扣下?」咸豐大帝追問道。

  彭蘊章不答,只是斜眼去看柏葰,咸豐大帝也跟著把綠豆眼轉到柏葰身上,神情頗為不善,柏葰則戰戰兢兢,磕頭說道:「回皇上,微臣覺得那道摺子太過駭人聽聞,所以就扣下了。」

  心驚膽戰的回答著,柏葰的心裡萬分納悶,不明白咸豐大帝為什麼會知道那道摺子的存在——按理來說,肅順不可能主動向咸豐大帝提起這件事,讓咸豐大帝覺得他也贊同把吳超越改調湖南啊?

  「忠於君上,敬愛長輩,為了替朕分憂,讓重病在身的花愛卿可以安心休養,自請改調偏遠哭窮之地擔任巡撫,主持平叛剿匪,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朕倒是巴不得多有幾件!還不把摺子拿出來?!」

  連滾帶爬的衝回書架找到那道該死的摺子,雙手舉過頭頂呈遞到咸豐大帝面前時,咸豐大帝再接過摺子打開細看了一番後,咸豐大帝乾瘦的醜臉上果然露出了感動,自言自語的說道:「忠臣,果然是難得的忠臣啊,為了朕的江山社稷,為了替朕保住忠心耿耿的花愛卿,竟然能自願吃這麼大的虧。這樣的忠良能臣,朝廷裡那怕再多有一個,朕也就心滿意足了。」

  既然攔不住咸豐大帝對吳超越的益發寵愛,柏中堂也只能是順水推舟,磕頭說道:「主子所言極是,吳撫臺自請與文格對換職位,雖然駭人聽聞,是我大清開國以來前所未有之事,但是他的耿耿忠心,確實可歌可贊。」

  「微臣有罪,此前冒昧認為吳超越此舉可贊而不可行,故而將他的摺子暫留軍機處。但主子既然覺得此舉大善,那微臣斗膽建議皇上批覆準行,讓吳超越與文格對換職務,改調湖南巡撫,主持湖南平叛大事,讓花制臺可以安心返回湖北養病。」

  「誰說朕要讓吳愛卿改調湖南巡撫了?」咸豐大帝突然變了臉色,怒吼道:「虧你還是軍機大臣,文格把湖南折騰成了什麼模樣,難道你還不知道?讓他和吳愛卿對換職位,你想讓中原唯一太平無事的湖北變成第二個湖南麼?!」

  柏葰大驚,趕緊連連磕頭請罪,好在咸豐大帝也沒繼續追究下去,只是說道:「朕今天擱下句明白話,且不說花愛卿的身體現在還問題不大,湖南的形勢也在他和湖北講師的努力維持下大為好轉,就算花愛卿真有什麼意外,朕也絕不會把吳愛卿調出湖北!」

  「糟!」柏葰心中叫苦,暗道:「文格要倒黴了,吳超越那個小蠻子的地位也更穩固了,真到了湖廣總督需要換人的時候,小蠻子的機會也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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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湖南發生的事

  也不知道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吳超越主動奏請讓自己與湖南巡撫文格互換職位的事,竟然提前被湖南巡撫文格給知道了。

  聽到這消息,文格的第一反應當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還是在再三確認了消息絕對可靠之後,文格才狂喜過望的向報信人問道:「吳超越和花老頭的關係就好到了這地步?為了讓那個蒙古老韃子可以安心養病,竟然能自願來湖南當巡撫,替那個蒙古老韃子擦屁股?!」

  「確實很好,總督衙門的準確消息,在私下裡,花制臺和吳撫臺都是以祖孫相稱。」報信人如實回答道:「另有消息,吳撫臺在湖北做的很多不符合朝廷規矩的事,都是被花制臺出手壓了下來,替吳撫臺擋了不少的明槍暗箭。這次吳撫臺續任湖北巡撫,聽說花制臺在中間也出了不少的力。」

  「老不死的,對吳超越那麼好,偏偏就對老子吹毛求疵。」這段時間沒少挨花沙納整治的文格咬牙切齒,對花沙納的偏袒偏心萬分不滿,然後又大喝問道:「那個老韃子,現在的情況如何了?有沒有可能儘快病死?」

  「具體不知道,只知道病得很重,已經有一段時間沒公開露面了。」報信人又回答道:「我們安插到花制臺身邊的眼線也報告說,花制臺的親兵隊傳言,花制臺已經無法理事,臨時行轅裡的大小事務,目前都是戴文節在處理。」

  「活該!報應!」

  文格很是幸災樂禍,然而再細一盤算,文格又發現這時候該死的花老韃子還真不能死——死了的話自己和吳超越對調職位的好事可就要泡湯了。為了爭取這個難得機會和增加把握,文格便提筆寫了一道勸說花沙納離開前線休養的書信,交給自己的心腹幕僚田子石,向他吩咐道:「把信送去給花老頭,隨便給他帶點什麼吃不死人的補藥,替我勸勸他以身體為重,儘快離開前線休養,又順便替我看看那邊的情況。」

  很有些鬼主意的田子石心領神會的接過差使,當天就動身趕來花沙納目前駐紮的祁陽探望花沙納,然後靠著湘江的暢通水路,只用了兩天多點時間,田子石就順利抵達了湘江河畔的祁陽城下,順利在城中見到了重病在床的花沙納。

  花沙納的確病得很重,消瘦得十分明顯不說,人還昏昏沉沉的前言不搭後語,田子石無奈,只好向侍侯在一旁的戴文節問起花沙納的情況,戴文節則唉聲嘆氣的說道:「從上次病情突然反覆以後,一直都是這樣,難得有神智清醒的時候,勸他回湖北去休養也不聽,就是要死撐著。」

  「這怎麼能行?」田子石很是擔心的對花沙納勸道:「花制臺,國事雖然重要,但你的身體也很重要,還是要以保重身體為上。」

  花沙納含含糊糊的直說胡話,根本就不知道有沒有聽清楚的田子石勸說,戴文節則又說道:「不過還好,昨天晚上清醒的時候,我又勸了花制臺,說天氣越來越熱,戰場上到處都是死屍,屍毒瘴氣過多,對他病情的影響只會越來越大。花制臺這才答應考慮先回長沙養病,只是沒下定決心,等他神智再清醒的時候,我再極力勸一勸。」

  「先回長沙也行,前線沒了人主持大局,吳超越就更有可能被改調湖南巡撫了。」

  田子石心中暗喜,趕緊又慫恿深得花沙納信任的戴文節繼續勸說,戴文節滿口答應,說話間,衛兵送來湯藥,戴文節趕緊攙扶花沙納坐起,親手為花沙納喂藥,然而湯藥喂進口中,藥汁卻不斷順著花沙納的口角流下胸膛,戴文節手忙腳亂的替花沙納擦拭湯藥間,眼中也不由流下了淚水,哽咽道:「毓仲,毓仲,你怎麼就不聽勸?怎麼就不聽勸?你知不知道,慰亭為了讓你安心休養,都已經上了摺子主動請求改調湖南?」

  「慰亭?」花沙納突然來了一些精神,口齒不清的說道:「慰亭在那裡?慰亭,你來了,老夫就可以放心了……。」

  聽到這話,戴文節終於忍不住哭出了聲音,田子石也在旁邊陪著抹眼淚,好不容易等戴文節勉強給花沙納喂下湯藥,田子石這才起身告辭,戴文節則抹去眼淚,說道:「田師爺,等一等,祁陽這邊連遭戰亂,藥材不全,有些花制臺要用的藥,麻煩你在長沙給配一下,儘快派人送來。」

  幫這樣的小忙田子石當然不會拒絕,趕緊一口答應,而戴文節取來藥材清單交給田子石後,卻又隨口說道:「田師爺,還有件小事,上次長沙府送來的軍糧,有好幾百石是發黴的糧食,押糧的官員說那批軍糧是府庫發出的,關於這點,長沙知府倉景愉是否應該給前線將士一個交代?」

  「有這事?」田子石一驚,忙說道:「戴師爺放心,小的回去以後,一定向文撫臺稟明此事,請他下文詳查。」

  「也用不著這麼麻煩,湖南的潮溼氣候放在這裡,糧食發黴也很正常。」戴文節搖頭,說道:「反正只有四百五十石,數量不多,叫長沙府補上就是了。正好,長沙府又該給前線供糧了,順便一起帶來補上就行,犯不著大動干戈。」

  說罷,戴文節又順口補充了一句,說道:「對了,這次最好叫倉知府親自來一趟,我得和他核對錢糧帳目了,花制臺病成這樣,我可沒辦法親自去長沙府和他核對。」

  田子石再次一口答應,然後趕緊告辭離開,帶著戴文節的口信匆匆返回長沙向文格,結果聽說花沙納病得這麼沉重,早就把花沙納恨得牙癢的文格當然是心花怒放,幸災樂禍到了極點,也對調任湖北發財撈錢更加充滿希望。

  末了,田子石才又把軍糧和戴文節要求核對帳目的事告訴給了文格,文格雖然很是捨不得把可以賣大錢的糧食往前線的丘八嘴裡扔,但是為了調任湖北的事,文格還是隨口吩咐道:「那就叫倉景愉親自跑一趟吧,把送的軍糧送去,該補的軍糧也補上,在這個節骨眼上,千萬不能再出什麼差錯。」

  做出了這個決定後,文格還又派人把親信倉景愉叫來,向他吩咐道:「你押糧去祁陽的時候,順便把花老韃子的藥帶去,也順便帶一條好點的官船,爭取勸他和你一起回長沙休養。事關重大,這點你如果能做到,本官絕不會虧待了你!」

  倉景愉滿口答應,又小心翼翼的問道:「撫臺大人,聽說湖北的吳撫臺上了摺子,主動奏請和你互換職位,到湖南來主持平匪大事,讓花制臺可以安心返回湖北休養,這事是真的嗎?」

  「你也聽到這傳言了?」文格露出了笑容。

  光是看文格的開心笑容,倉景愉就知道那條傳言不是謠言,而是鐵一般的事實,趕緊向文格連連拱手,笑嘻嘻的說道:「恭喜文撫臺,賀喜文撫臺,祝文撫臺心想事成,順利前往湖北上任。」

  「有什麼可恭喜的,平調而已,又不是升任湖廣總督?」文大撫臺輕描淡寫的一揮手,又忍不住十分得意的微笑說道:「好好去辦差吧,如果你真能幫本官把花制臺接回來讓前線無主,也讓朝廷和皇上接受吳撫臺的奏請,本官到了湖北上任後,第一件事就是奏請把你調到湖北任職,讓你去漢口替朝廷徵收關稅。」

  倉景愉一聽大喜,趕緊向文大撫臺連連磕頭道謝,又趕緊安排人手把供應前線的糧草裝船,準備好了和戴文節核對的帳目,最後精心安排了一條乘座舒適的上好官船,走湘江水道趕來祁陽拜見花沙納。

  太平軍主力是早就馮三保和湘軍、楚勇聯手攆到湘贛桂交界處,餘下的幾股偏師也是被攆得遠離了湘軍航道,有清軍護衛的長沙運糧船隊當然很順利的就趕到了祁陽,把糧草交割給了大營之後,倉景愉也趕緊進入祁陽城中,到花沙納下榻的臨時行轅拜見。

  在行轅門口等了片刻時間,衛士出門宣佈花沙納召見,倉景愉忙裝出一副關心緊張的模樣,捧著送給花沙納的藥物進了行轅,然而令倉景愉頗為詫異的是,衛士並沒有把他領進後院去探望臥病在床的花沙納,而是把他領進了二堂等待。

  「難道花老韃子根本就不想見我?戴文節要擺譜裝二總督?狗娘養的,等花老韃子斷了氣,看你還敢不敢這麼威風?」

  倉景愉腹誹著肯定要擺譜的戴文節的時候,後堂突然傳來了制臺大人升堂的呼喝聲,兩旁的衛士立即收腹挺胸,做好迎接準備,倉景愉則驚詫的抬起了頭,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然後更加令倉景愉目瞪口呆的事發生了,傳說中已經病得快要斷氣的花沙納竟然穿著官服大步坐出後堂,到了二堂正中的座位上坐下,花沙納的頭號親信戴文節則奸笑著站到了他的旁邊。

  「下官倉景愉,拜見制臺大人。」

  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倉景愉趕緊跪下磕頭,又很會拍馬屁的恭喜花沙納病情大為好轉,誰曾想阿諛諂媚的言語,卻換來了花沙納的一聲厲喝,「拿下!」

  左右應諾,立即上前把倉景愉按住,手裡還捧著藥物的倉景愉魂飛魄散,趕緊大叫道:「花制臺,下官犯了罪?為什麼要拿下官?」

  「為什麼要拿你?」花沙納冷笑,說道:「本官督師湖南以來,長沙府供應給前線的一萬五千六百五十六石軍糧中,有九千二百二十五石上好精米被你暗中偷賣,換成陳米老米供應前線,從中牟取暴利!你自己說,本官該不該拿你?!」

  「冤枉,冤枉啊!」倉景愉放聲慘叫,「花制臺,這子虛烏有的事,你是聽誰說的?下官沒做過,沒做過啊!」

  「沒做過?」花沙納一聽笑了,笑道:「不見棺材不落淚是不是?替你變賣軍糧的那個師爺已經招了,口供在本官手裡,替你把上好精米變成陳年老米的商號掌櫃,也已經招了,口供同樣在那裡。這兩個人,也已經在本官麾下戈什哈的保護和押解下,祕密離開了長沙,正在往祁陽趕來,要和他們當堂對質的話,本官可以給你這個機會。」

  說罷,花沙納向旁邊的戴文節一努嘴,戴文節會意,笑嘻嘻的拿出了兩份簽字畫押的口供,走到倉景愉面前出示,結果看到了那兩份口供之後,倉景愉也當場就尿了褲襠,趕緊拼命的磕頭求饒,「制臺大人饒命,制臺大人饒命,下官該死,下官該死,求制臺大人高抬貴手,饒下官一條狗命。」

  「饒你一命,當然可以。」花沙納忽然放緩了口氣,微笑說道:「只要你老實替本官做些事,本官當然網開一面,饒你一命。」

  「請制臺大人吩咐,下官一定盡力而為,盡力而為。」倉景愉趕緊磕頭答應。

  「很容易的事,把你這兩年向文格行了多少賄,送了多少禮,如實交代就行了。」花沙納輕描淡寫的說道:「對了,老夫還知道,你在兼管湖南鑄錢局的期間,把銅錢的黃銅成色減了一半牟取暴利,文格也有在其中參與,把這事老實交代,也順便交出湖南鑄錢局的密帳,老夫就饒你不死。」

  倉景愉全身顫抖了,也終於明白花沙納為什麼這樣煞費苦心的誘捕自己這麼一個小小的五品知府了——從自己身上打開缺口,收拾文格!

  等了片刻不見倉景愉開口,花沙納又問道:「怎麼?不想活了?想寧可死你一個,也要保住你的主子文格?」

  「制臺大人,不是下官想死,是下官說了,也是必死無疑啊。」倉景愉直接哭出了聲音,連連磕頭。

  「知道,在這些事上,你也不乾淨,老實交代了同樣是死路一條。」花沙納微笑說道:「可老夫可以擔保你不死,老夫可以上摺子為你求情,求皇上念在你揭發有功的份上,饒你一命,赦你不死。」

  「刑部的漢尚書趙光,滿尚書麟魁,也都是老夫在京城時的故交,關係還相當不錯,不看僧面看佛面,老夫開了口,他們在給你議罪的時候,自然會對你手下留情。軍機處的那幾位中堂和你無冤無仇,當然也不會為了整你故意和刑部頂著幹。」

  倉景愉顫抖著心中猶豫,可還是不敢開口出賣主子文格,也不敢完全相信花沙納的承諾——這些大人物說話,可沒幾個是真正會算話的。

  「還是不肯說?」花沙納又微笑說道:「行啊,如果你以為保住文格就可以保住你,那你就試一試。當今天下,惟以剿平長毛匪患最為大,老夫把你貪汙軍糧的事如實上奏,你看皇上震怒之下,文格有沒有本事能保住你的腦袋?」

  說到這,素來溫和的花沙納難得猙獰一笑,又說道:「還有,為了感謝你讓老夫此番徒勞無功,到了那時候,本官還要給趙光和麟魁打個招呼,叫他們下手狠點,除了砍你的腦袋之外,還要把你的全家發配到寧古塔給披甲人為奴,遇赦不赦!」

  「倉大人,你的兩個女兒一個十六歲,一個十三歲,你不想讓她們過上天天做新娘,夜夜換新郎的日子吧?說句不雅的話,她們的娘親,恐怕也要在一個炕上和她們一起侍侯男人,無數個男人!」

  聽了花老狐狸這番陰損狠毒的言語,已經尿了褲襠的倉景愉徹底崩潰,癱在地上號啕大哭,「制臺大人饒命,制臺大人饒命,下官招,下官什麼都招……!」

  …………

  足以直接扳倒文格的證據終於拿到手了,然而倉景愉被押下堂去了以後,花沙納臉上卻沒有半點喜色,相反還敲起了二郎腿眺望著堂外的天空若有所思,旁邊的戴文節見了奇怪,便問道:「毓仲,怎麼了?事得手了還不開心,擔心還是扳不倒文格?」

  「不是,皇上在批覆我的密摺上已經明白說了,只要拿到真憑實據,他必動文格。」

  花沙納搖頭,說道:「老夫在想慰亭,琢磨關於他的事。文節,你說這次慰亭上摺子請求和文格互換職位,是真的關心老夫?還是別有所圖?」

  「應該是兩者都有之。」戴文節如實答道:「吳撫臺垂涎兵權,當然想討好皇上和朝廷,乘機爭取接任湖廣總督的機會。但我看得出來,吳撫臺也是真心的尊敬你,不然的話,以他的手腕和靠山,想擺脫你的束縛強行掌兵,也不是沒有辦法。」

  花沙納不吭聲,又沉默了許久後,花沙納突然嘆了口氣,苦笑說道:「文節,敢不敢和我打個賭?如果慰亭知道了老夫其實病情已經大為好轉後,送來的第一道公文就是藉口皇上批准他購買三條大火輪船,要求再次擴建撫標?如果不是,老夫把心愛那幅宋代名畫《墨竹圖》輸給你,如果是,你只要把你家傳那幅前朝的《雪村訪友圖》輸給我就行。」

  「不賭!必輸的事,我才沒那麼傻,把《雪村訪友圖》白送給你!」

  戴文節斷然搖頭,又好奇問道:「毓仲,那你這次答不答應?」

  花沙納不答,只是又嘆了一口氣,喃喃說道:「慰亭若真無異心,必為我大清江山的棟樑砥柱,再造社稷的千古名臣,如若不然,老夫就是大清朝廷的千古罪人,註定要遺臭萬年啊。」

  言罷,一直在強撐的花沙納又覺得兩側額角疼痛欲炸,天旋地轉,好半天都緩不過氣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六十七章 第一要事

  老狐狸花沙納果然是假裝病重的消息得到確認時,消失了很久的李鴻章也重新回到了吳超越的面前,還是身披重孝和臉帶淚痕的出現在了吳超越的面前,並且一見面就在吳超越面前拜倒,伏地哭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少荃,出什麼事了?你怎麼穿著孝服,還哭成這樣?」吳超越很是驚訝的問道。

  「我父親過世了。」李鴻章痛哭著回答道。

  「什麼?伯父過世了?怎麼會這麼突然,事前我怎麼半點消息都不知道?」

  吳超越大驚追問,然後李鴻章才哭哭啼啼的道出了原委,說李文安是在江西的撫州鳳岡突然病倒,然後還沒等郎中查清楚李文安的病情,李文安就已經暴卒而亡,所以李鴻章根本來不及向吳超越提前知會這一情況。而李文安病死之後,本來就士氣不高的式字營也軍心大亂,李鴻章不得以率軍撤回南昌府休整,又將式字營交託給同鄉兼副手張樹聲統率,自己則按照滿清朝廷的規矩上書請求丁憂,攜帶李文安的棺木來到湖北向吳超越報喪,也準備與正在湖南善化擔任縣令的兄長李翰章會合,設法把李文安的遺體送回合肥安葬。

  聽了李鴻章的流淚陳述,吳超越當然也少不得假惺惺的哭泣了幾聲,然後趕緊派人為李文安準備靈堂,招魂祭奠,又一邊極力安慰李鴻章,一邊為李鴻章準備住所讓他休息。

  結果也是在李鴻章被請下堂去休息後,很有些妒忌吳超越和李鴻章親密關係的趙烈文才開了口,提醒道:「慰亭,別說我是在背後中傷,你這位師兄這次扶靈來到湖北,目的恐怕不是為了與他的兄長一起扶靈返回故鄉安葬。」

  「這我當然看得出來,且不說合肥在長毛手裡很難回去,就算他有這個打算,也大可以在九江等李瀚章,用不著跑冤枉路來武昌。」

  吳超越聳聳肩膀,早就對李鴻章的真正用意心知肚明,又嘆了口氣,說道:「不過算了,他為了自己的野心,在江西已經吃了不少的苦,也付出了相應的代價,犯不著再和他計較以前的事了。」

  吳超越這麼感慨當然不是沒有原因,事實上,自打曾國藩陣亡之後,吳超越就沒怎麼特別關心過孤懸在江西腹地的式字營,而隨著太平軍再次大舉增兵江西,勢單力薄的李文安父子在江西也是處境日見窘迫,雖靠著吳超越施捨的武器彈藥做到能夠自保,也讓出了刁鑽刻薄的江西巡撫文俊不敢過於得罪李文安父子,但沒有穩定軍餉糧草和彈藥的來源,李家父子還是沒在江西翻起多大的風浪,相反還吃了不少顛沛流離的苦,遭到了試圖擺脫吳超越單幹的報應。

  所以,即便不用趙烈文提醒,吳超越也知道李鴻章跑冤枉路攜帶李文安遺體來到湖北省城的真正原因——第一是逃出已成糜爛之勢的江西戰場,第二是不甘心就此丁憂歸田,想讓自己這個好兄弟上摺子請求為他奪情,第三則是尋求吳超越的羽翼庇護,又想靠吳超越的錢糧武器東山再起。

  明白歸明白,往日的交情畢竟放在了那裡,有些喜歡念舊的吳超越還是裝做了不知道好兄弟那些花花腸子,一邊極力勸說李鴻章不要冒險返回合肥,一邊也勸說李鴻章不要就此閒歸鄉里,自告奮勇要為李鴻章奏請奪情起復。而李鴻章假惺惺的推讓了一番後,也很快便就坡下驢,答應等李瀚章到來後再做商議。

  即便還沒有敲定奪情的事,吳超越就已經開始了考慮如何任用李鴻章,然而讓吳超越頗有些猶豫的是,自己是應該乘機把李鴻章留在身邊幫忙?還是繼續把李鴻章放出去帶兵打仗?

  以李鴻章的才具能力,把他留在身邊幫忙,肯定是不亞於趙烈文和閻敬銘的得力助手,然而吳超越卻又有些不放心李鴻章對滿清朝廷的忠心,怕被他看出自己的反意——電視上沒說過,歷史稀爛的吳超越當然不知道八國聯軍時,滿清地方督撫祕密搞的東南互保條約中,第一條就是慈禧和光緒如果被洋人幹掉,滿清地方督撫馬上公舉李鴻章擔任總統,而李鴻章本人更是帶頭在這份條約簽了字。

  把李鴻章再放出去帶兵打仗,吳超越同樣也不敢也完全放心,歷史再差吳超越也知道李鴻章在歷史上搞出了大名鼎鼎的淮軍,現在又沒有了李文安的制約,真讓李鴻章當家作主一個人單幹,拉起了一支強大軍隊還在吳超越起兵時搗亂,吳超越可真就是自己挖坑埋自己了。

  食之有刺,棄之可惜,左右為難之下,吳超越乾脆把這個選擇交給了李鴻章自己,借再李瀚章卸任來到湖北的機會,在閒談時故意拐彎抹角的提起這件事,詢問李鴻章自己的意見,結果聰明過人的李鴻章也果然明白了吳超越的意思,馬上就隱晦的給出了答案。然而讓吳超越遺憾無奈的是,李鴻章竟然還是想出去帶兵打仗。

  當然,吳超越也能明白李鴻章的苦衷,文職本來就不容易獲得升遷機會,自己的身邊又有了趙烈文和閻敬銘等得力文官幫忙,李鴻章留在自己身邊當然更難迅速出頭。而在天下大亂的情況下,帶兵打仗當然是升官發財的最佳捷徑,野心勃勃的李鴻章當然想走捷徑,不願苦巴巴的熬資歷。

  不過也還好,讓吳超越頗為欣慰的是,李鴻章還算知道吃一塹長一智,表態願意繼續帶兵的同時,也主動表示不想再自主辦理團練,願意在吳超越的號令指揮下領兵作戰,自願從師兄降格到吳超越的小弟打手,給吳超越當牛做馬,衝鋒陷陣。

  摸清楚了李鴻章的態度,即便還是不敢完全放心,但吳超越還是決定應該獎賞一下李鴻章識時務的正確選擇,開始琢磨能夠給他點甜頭的職位。結果很湊巧的是,就在這個時候,曾經和吳超越有過數面之緣的前山東巡撫崇恩突然來到了湖北,登門拜訪的同時幫吳超越想出了安置李鴻章的最好辦法。

  前山東巡撫崇恩來湖北的原因是準備到湖南上任,接替因為鑄錢盜銅案被花沙納一本參倒的文格署理湖南巡撫。而崇恩在軍事上雖然也不怎麼擅長,之前丟掉山東巡撫的位置,就是因為沒能迅速鎮壓突然走出沂蒙山區的吉文元,給了吉文元迅速東山再起的機會。但崇恩在民政上卻小有一手,被貶為哈密辦事大臣後,迅速調和了那裡的民族衝突,安撫得力又治理有功,積功又調回直隸擔任布政使,然後又靠著理財撫民有術,在文格倒臺後成功升任署理湖南巡撫,真正做到了東山再起。

  除了在民政和書法詩詞上小有一手外,崇恩還有個優點就是還算有點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擅軍事,又知道想在湖南坐穩位置早日去掉署理二字必須得重視軍事,便在與吳超越見面時拉下了面子向晚輩討教,請求吳超越在軍事方面多給他一點幫助指點,讓他別在重蹈在山東時的覆轍,結果吳超越自然馬上就想到了李鴻章。

  「瞌睡時有人送枕頭,巧了,乾脆乘機把李鴻章放到湖南算了,那鬼地方正在打仗,立功受賞的機會多,又是窮鄉僻壤,還被駱秉章和文格先後搜刮得天高三尺,沒銀子沒軍餉少荃想把我甩開單幹也發展不到那裡。」

  「還有,把少荃這顆釘子安插進了湖南後,還可以乘機用他制約湘軍和楚勇,免得這兩幫人馬在我起兵時搗亂。當然,也不能排除少荃會和胡林翼、劉長佑狼狽為奸,沆瀣一氣,聯起手來和我做對,不過用不著怕,中國人向來就是一個人一條龍,一群人一群蟲,分贓不均,爭權奪利,各懷鬼胎,湖南幫的派系越多,越容易分化離間和籠絡收買!」

  生出了這些惡毒念頭,吳超越當然是馬上付諸實施,先是派人請來了李瀚章和李鴻章兄弟給崇恩介紹,又很是吹噓了一番李鴻章在江西安徽平叛戰場上的耀眼表現,也順便吹噓了一番李瀚章對湖南風俗民情和官場軍隊的熟悉。

  結果李家兄弟自己也爭氣,在崇恩的問話試探下對答如流,發表了不少正確見解,急需瞭解湖南情況和急需軍事助手的崇恩頓時也大喜過望,顧不得李家兄弟正在丁憂守制,當場就向吳超越提出要人,並直接表態說那怕滿清朝廷不同意讓李家兄弟奪情起復,也要讓李家兄弟以幕僚身份幫助自己治境統兵。

  吳超越再假惺惺的向李家兄弟問起是否願意跟隨崇恩去湖南辦差時,心領神會的李家兄弟當然是只謙虛了兩句就馬上一口答應,吳超越則又很大方的表示一定會在李鴻章替崇恩建立新團練時提供全力幫助,賓主客三方皆大歡喜,盡興而散。

  隨著吳超越送走了返回館驛休息的崇恩後,馬上就能撈到更多軍政權力的李家兄弟當然是立即跑到吳超越面前道謝,感謝吳超越的提攜大恩——給了他們雙雙升任湖南省委祕書的機會,吳超越則微笑著擺手說道:「不必客氣,舉手之勞而已。說起來,這也是你們二位兄長的運氣,剛卸了職閒著,馬上就碰上崇撫臺巡撫湖南,崇撫臺又恰好在濟南時和我有點交情,不然的話,那能碰上這麼好的機會?」

  雖然也很清楚這次飛黃騰達有很大的運氣成分,但李家兄弟還是衷心的一再感謝吳超越有好事也沒忘了他們,並表示一定會做好吳超越與崇恩之間的連接橋樑,幫吳超越和崇恩友好相處。吳超越順口道謝的同時,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忙對李鴻章說道:「少荃,到了湖南後,有件事務必要請你幫個忙,請你幫我去我們恩師的湘鄉老家走一趟。」

  「慰亭,你要我替你去恩師的老家做什麼?」

  李鴻章很疑惑的問,結果吳超越的爽快回答讓李鴻章直接從椅子上滑了下來——吳超越很直接的說道:「去替我向師母求親,求師母答應把恩師的長女曾紀靜姑娘許給我做偏房。」

  「偏房?!」李鴻章殺豬一樣的慘叫道:「慰亭,你要我的命?恩師是什麼身份,曾聖人的七十世孫!他的女兒還是長女,怎麼可能嫁給你做偏房?!」

  「沒關係,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師母也一定會考慮答應。」吳超越更加爽快的回答道:「因為一些意外,恩師的千金除了我以外,就沒辦法再嫁人了。」

  李鴻章張大了嘴巴,李瀚章瞪大了眼睛,吳超越這才臉不紅心不跳的說了自己不小心把曾紀靜衣服扒光的事,結果李瀚章的眼角當然差點沒撕破,李鴻章的嘴巴則是直接張脫了臼,託上下巴後還第一句話就問道:「慰亭,老實交代,那天晚上你是不是故意的?」

  身正不怕影子歪的吳超越當然大聲喊冤,賭咒發誓說自己當時真是認錯了人,然而李鴻章卻根本不信,還哼哼道:「就算你真不是故意的,還不是往死裡坑我?到了恩師家只怕我求親的話剛說出口,師母馬上就能提菜刀把我剁了!」

  「不會,不會,我估計最多就是拿掃帚把你打出門。」

  吳超越趕緊沒心沒肺的安慰,又更加厚顏無恥的說道:「少荃,我覺得這件事全天下就你一個人能辦成。畢竟,我的正妻楊玉茹和偏房馮婉貞,都是你做的媒,你在這個方面和我有緣,是我的福星,所以你一定有希望說服師母,同意讓師妹委身下嫁於我。」

  「我不想當這樣的福星啊。」李鴻章痛苦的呻吟,根本就不敢想象去替師弟登門向師妹求親時,會遭到什麼樣的暴力虐待…………

  次日,出於禮節,吳超越再次在巡撫衙門中擺酒宴請崇恩,並邀請省城裡的湖北文武官員作陪,向崇恩介紹自己的同僚方便以後比鄰而居,崇恩欣然從命,湖北文武官員也暗罵著鐵公雞終於捨得拔毛跑來給湖廣的兩大巡撫磕頭,宴席間氣氛倒也頗為喜慶。

  談笑間,忽然有親兵匆匆進到宴會所在花廳,將一道公文交到吳大賽手裡並耳語了幾句,吳大賽忙又把公文轉遞到正在與崇恩談笑的吳超越面前,說道:「撫臺大人,花制臺剛派人從湖北送來的憲令,說是很急,請你立即拆看。」

  吳超越聽了也沒怠慢,忙向崇恩道了罪,趕緊接過火漆封口的公文拆開觀看,然而大概看得幾眼後,吳超越卻露出了詫異神色,說道:「花制臺又在玩什麼花樣?怎麼又說他病情加重了?」

  「花制臺又說他病情加重了?真的假的?」崇恩也嚇了一大跳,心說花老頭你可別玩我,上次你說你病情突然加重,文格的二品頂子就落了地,這會本官還沒正式上任呢,你就又來一個病情加重,你就這麼不待見我?

  很是詫異的繼續往下看時,吳超越的神情開始凝重了,因為花沙納在公文上不但說他的病情加重,還說他已經被迫把前線軍務移交給了馮三保等人,先行返回長沙休養,要求吳超越轉告即將到湖南上任的新任巡撫崇恩,叫崇恩在路上不要耽擱,趕緊去湖南正式上任,接手指揮湖南平叛的重任。

  神情嚴肅的把公文遞給了崇恩後,崇恩迅速看完,也頓時就是滿臉的緊張,對吳超越說道:「慰亭,看來花制臺這次是真的病重了,以花毓仲的脾氣,絕不可能扔下平叛大事不管,先行返回長沙調養,我不能在這裡耽擱了,吃完了這頓飯就走。」

  吳超越點點頭,一邊命人給崇恩安排快船和護衛,一邊通知李鴻章兄弟也立即做好隨同崇恩去湖南的準備。而那邊湖北的文武官員聞知花沙納這次真的病重,談笑之聲也頓時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竊竊私語,還有不少官員在不斷偷看吳超越,看吳超越的神情反應,也看吳超越有沒有接任湖廣總督的福相。

  匆匆吃過酒飯後,著急上路的崇恩馬上就告辭回去準備出發,吳超越則答應去碼頭送他,接著到了湖北文武官員起身告辭的時候,吳超越則又敏銳的發現,這些下屬對自己的禮節明顯的恭敬虔誠了許多,尤其是有資格接任湖北巡撫的布政使馬秀儒和按察使李卿谷,更是恭敬得只差沒跪下來舔吳超越的鞋子。吳超越見了暗笑,暗道:「官場之上,果然升官才是第一要事啊。」

  也的確是第一要事,剛送走了一干同僚,還沒等回到後堂,吳超越馬上就向趙烈文吩咐道:「惠甫,幫我寫封信給肅中堂,告訴他花制臺這次真的病重的事,請他提前做好準備。」

  趙烈文含笑答應,又低聲說道:「慰亭,湖北民政上也得提前做好準備,漢口關稅、九省路釐和銀圓鑄造這三件大事,一定得找最靠得住的人掌握!」

  吳超越點頭,心裡則暗道:「等我當上湖廣總督的時候,要是能把湖北巡撫這個職位取消就好了,讓我既掌兵又掌錢,那才叫美。」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六十八章 沒能領會卻更壞

  花老狐狸這一次還真的是再度病情加重,除了嚴重的水土不服和熱毒內陷外,還打起了擺子出現瘧疾症狀,好在文格的事已了,不想太早蹬腿的老狐狸便也不再堅持親自督師,沒用人勸就便乖乖回到了長沙調養,再等小有治政之能的崇恩趕到湖南上任後,老狐狸就趕緊乘船回到已經住習慣的湖北休養,不敢再在氣候環境難以適應的湖南呆下去。

  收到消息,為了討好賣乖表忠心,吳超越當然是親自跑到了鄂湘交界的螺山碼頭去迎接花老狐狸歸來。結果見面時,吳超越還真被嚇了一跳,才幾個月時間不見,原本有些微胖的花老狐狸竟然已經瘦得和自己有得一拼,臉上盡是皺紋,精氣神的狀況更差,躺在床上奄奄一息,隨時都有可能斷氣。

  阻止了戴文節等人叫醒老狐狸,在老狐狸身邊一直守侯到傍晚時分,必須得服藥的花沙納才在親兵的呼喚下悠悠醒轉,然後看到吳超越端著藥守在面前,奄奄一息的花沙納這才來了些精神,強笑說道:「想不到這麼快就到武昌了,慰亭,這不是你幹的活,讓下人來吧。」

  「毓仲,我們才剛進湖北。」旁邊的戴文節忙提醒道:「吳撫臺收到你回省的消息,親自到了湖南和湖北交界的螺山碼頭迎接你,我們才離開螺山沒多久。」

  「哦。」花沙納明顯渾濁了許多的眼睛裡流露出感動,埋怨道:「慰亭,你也真是的,身為巡撫,怎麼能為了迎接我這樣的小事輕離省城?讓言官御史知道了,說不定又會參你一本。」

  「花爺爺……。」吳超越落下了眼淚,哽咽著說道:「是我不好,我忘了你一個蒙古人到了氣候溼熱的湖南會水土不服,勸你親自到湖北主持平叛,沒想到會把你害成這樣。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錯。」

  「傻話,這怎麼能怪你?當時的情況,沒有你勸,老夫也得決定親征湖南。」花沙納笑罵,又咳嗽著說道:「老夫是總督,兩湖的軍務都是老夫負責,湖南剿匪的事,老夫不親自去,難道叫你這個湖北巡撫去?」

  咳嗽著,花沙納還露出了痛苦表情,吳超越和戴文節趕緊為他捶背揉胸,好不容易才讓他緩過氣來,又親手喂他服下湯藥後,吳超越本想再扶花沙納躺下休息,花沙納卻擺手拒絕,微笑著向吳超越問道:「慰亭,如果老夫撐不下去被迫卸任,想不想接替老夫出任湖廣總督?」

  聽到這個問題,臉皮一向奇厚的吳超越難得有些難為情,訕笑著說道:「花爺爺,你千萬別這麼說,你一定能好起來,湖廣總督的位置也只有你坐,朝廷和皇上才能放心,晚輩也才能心服口服。」

  花沙納一聽笑了,笑著說道:「你這句話裡,有一點說得再對也不過,的確只有老夫坐在湖廣總督的位置上,朝廷和皇上才能放心,你能明白這點,說明你在官場上也算曆練出來了,能夠揣摩皇上的真正心思了。」

  笑著誇獎了吳超越的長進一番,花沙納又微笑著說道:「可是老夫現在的情況你也看到了,病成了這樣,別說你了,就是老夫自己都很清楚,我這個湖廣總督恐怕快要當到盡頭了,真到了那個時候,你想不想接任老夫的位置?」

  吳超越扭扭捏捏的不說話,花沙納也沒逼吳超越,只是笑著聲音微弱的說道:「如果你願意,那老夫給你一點指點,通過肅中堂和你在宮裡那條線,給皇上出一個主意,讓皇上升你為湖廣總督,接替老夫的職位,再派一個滿人來當湖北巡撫。這麼一來,你升任湖廣總督的把握就大得多了。」

  雖然很不希望滿清朝廷又派一個滿人來監視自己,但吳超越還是恭敬謝了花沙納的指點,花沙納則用枯瘦的老手拍拍吳超越,聲音微弱的說道:「別擔心,肅中堂有句震驚朝野的名言是旗人混蛋多,這句話老夫很贊同,但旗人也不完全都是混蛋,比方說肅中堂和老夫,在你眼裡就絕對不算混蛋吧?」

  「所以,碰上不混蛋的滿人巡撫,就和他友好相處。碰上混蛋的滿人巡撫,就和他鬥到底,鬥個你死我活!反正現在朝廷和皇上離不開你坐鎮湖北,你的靠山後臺又強硬得力,鬥起來你不會吃虧,只管放手整人就是了。」

  小聲的衷心謝著花沙納的指點,吳超越的心裡也多少有些矛盾,是既很想取代花沙納主持兩湖軍事,又有些不捨現在的局面——真要是碰上一個混蛋旗人巡撫,吳超越那怕已經當上了湖廣總督,日子也絕不會比現在更舒坦自在。

  說完了這些話後,病勢沉重的花沙納也有些難以支撐,主動開口要求躺下,吳超越趕緊攙扶花沙納躺下,勸說花沙納好生休息並起身告辭。花沙納點頭,然而吳超越站起準備離開時,花沙納卻又突然睜開了眼睛,招呼道:「慰亭,等等。」

  吳超越趕緊住步回身,詢問花沙納還有什麼交代,花沙納卻閉上了眼睛,喃喃說道:「你爭湖廣總督這個位置時,如果有什麼疑問難題,可以儘管來找我。老夫上任湖廣前在朝廷裡是做吏部尚書,連續幾年主持關乎京官命運的京察大計,在朝廷裡栽了不少花,賣了不少人情,還能給你幫上點忙。」

  「花爺爺……。」吳超越輕喚了一聲,眼中也頓時有淚花閃爍…………

  其實不光是花沙納看好吳超越能夠接替自己出任湖廣總督,湖廣的文武官員也基本上都認為軍政出色的吳超越最有希望接替花沙納擔任總督,以至於滿清朝廷裡還沒有決定是否讓病勢沉重的花沙納卸任,湖南和湖北的文武官員就已經開始把吳超越當做未來的總督討好,甚至就連剛上任的湖南巡撫崇恩也認命的承認自己絕對爭不過吳超越,早早就在私人書信中慫恿吳超越爭湖廣總督的位置,主動表示願意惟吳超越的馬首是瞻。

  再接下來,在花沙納病勢沉重的情況下,吳超越便事實上兼起了湖廣總督的職位,替花沙納調兵遣將鎮壓湖南太平軍,升遷調動湖廣兩省的軍隊將領,也打著花沙納的招牌實際上掌管了兩湖清軍。而提前嚐到了湖廣總督的甜頭的同時,吳超越自然也沒忘了按照花沙納的指點,動用自己最寶貴那兩條人脈關係,全力爭取正式接任湖廣總督。然而……

  然而吳超越還是低估了自己的上位難度,更低估了野豬皮九世咸豐大帝對漢人的猜忌程度,那怕湖廣人心所向,那怕京城裡一些並非肅黨的滿清官員都認為吳超越是接任湖廣總督的最好選擇,咸豐大帝卻還是不肯放心把湖廣兵權交給一個漢人,還是想讓一個滿蒙總督掌管湖廣兵權。

  當然,這裡也必須得為咸豐大帝喊一句冤,無論換成了是誰站在他的角度和立場上,真的都不敢放心湖廣兵權交給一個漢人。因為隨著戰事的不斷發展,湖廣的清軍團練早就在不知不覺中成長了中原最強,周邊省份的清軍別說是再有力制約湖廣清軍了,相反還得靠湖廣清軍的羽翼庇護和不斷增援才能自保,這麼強大的一支軍事武裝力量,祖上名叫野豬皮的咸豐大帝當然是無論如何都不敢放心交給漢人。

  對吳超越來說更糟糕的是,他的對立黨派柏葰那邊也學精了,知道尋常的滿蒙督撫很難鬥得過功勳卓著的吳超越,便處心積慮的替吳超越物色到了一個十分強大的競爭對手,把這個人選推了出來和吳超越競爭。

  這個人選吳超越認識見過,拉扯起來還算有點淵源——前直隸總督、現任東閣大學士桂良,和吳超越有點淵源的原因則是桂良有個女婿叫做鬼子六,資歷、官職與血緣都足以和吳超越抗衡。而更加糟糕的是,掛著中堂頭銜的桂良還對接任湖廣總督十分感興趣,原因嘛,當然是當地方官比當京官撈錢容易百倍。

  突然冒出來了這麼一個強大的競爭對手,就連吳超越的靠山肅順都有些吃不住勁了,幾次推薦吳超越上位都被咸豐大帝搖頭否決,相反柏葰等人提議讓桂良去湖廣上任時,咸豐大帝則露出了動搖神色,如果不是花沙納自請解職的摺子還沒送到京城,桂良說不定就已經當上了湖廣總督。

  還沒有徹底扳倒柏葰讓自己的權力象歷史上那樣達到巔峰,迫不得已之下,肅順只能是給吳超越寫了一道書信,告訴京城裡發生的情況,要求吳超越務必阻止花沙納上奏請辭,給自己爭取推舉吳超越上位的時間。

  肅順的書信送到湖北後,看完了肅順的書信,歷史稀爛的吳超越問候鬼子六老婆祖宗十八代的同時,也多少有些疑惑肅順提出的要求,不明白肅順為什麼要求自己阻止花沙納請求辭職。好在旁邊的閻敬銘馬上就道破了迷津,說道:「撫臺大人,這是我朝的一條不成文的規矩,在職官員患病,除非本人自行上摺子請求解職歸田,否則朝廷一般都不會主動撤這個官員的差,直到這個官員病情痊癒或者病死,再或者出什麼岔子給了朝廷把柄下文撤差。」

  「還有,花制臺的背景出身也不簡單,他的祖父深得乾隆皇帝信任,嘉慶、道光兩朝都對花制臺的祖父和父親聖寵有加,花制臺本人也同樣獲得了道光帝和當今聖上的信任寵愛,如果不是吏部尚書不能兼任軍機大臣,前幾年早就進了軍機處。所以花制臺一天不上摺子稱病乞休,皇上就一天不會主動下旨撤他的差,桂良也一天當不上湖廣總督,肅中堂也就有了打壓桂良提攜於你的機會和時間。」

  終於明白了肅順的意圖之後,吳超越也開始有些擔心了,忙又向閻敬銘問道:「丹初,那我怎麼樣才能阻止花制臺自請解職?這樣的話,不容易說得出口啊?」

  「不難。」閻敬銘獻計道:「只要把柏中堂他們力推桂良接任湖廣總督的事告訴給花制臺就行,花制臺會明白你的意思,他如果鐵了心要扶你上位,也一定會咬著牙堅持不上摺子乞休,給肅中堂那邊爭取時間。」

  吳超越一聽大喜,趕緊領了吳大賽等親兵出門,打馬直奔總督府而來,打著探望病情的旗號要求與花沙納見面,也很快就被領進了花沙納休養的後房之中。

  回到湖北省城後經過悉心調養,花沙納的病情多少也有了一些好轉,起碼精神要比在螺山時好得多,見吳超越到來後,花沙納還微笑著向吳超越說道:「巧了,正想派人去請你,沒想到你先來了,什麼事?」

  「沒什麼,就是想來探望一下花爺爺你。」吳超越隨口鬼扯,又拿出了順手帶來的金雞納霜,說道:「花爺爺,晚輩送給你的金雞納霜,不知道你吃完沒有,順便又帶來了一些,你如果需要,隨時可以派人傳話,晚輩馬上給你送來。」

  「老夫早就不打擺子了,這藥已經用不著吃了。」花沙納搖頭,又突然一笑,說道:「差點忘了恭喜你了,朝廷裡傳來消息,皇上有意讓東閣大學士桂良桂中堂接老夫的差,他可是你在直隸時的老熟人,他的女婿恭王爺也提攜過你,想來你們一定會在湖廣相處愉快的。」

  吳超越不說話了,知道花老狐狸其實已經看出自己的來意,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張口了。花沙納則微笑得更加開心,說道:「放心,桂中堂除了有些愛擺架子,有些愛銀子,其他方面都還算不錯,你只要拿銀子把他餵飽了,想來他就不會故意為難你了。」

  吳超越無奈點頭的時候,花沙納卻又突然說道:「對了,還忘了問你一件事,聽說你在江蘇按察使任上進京述職的時候,恭王爺曾經嘗試拉攏過你,但是你更喜歡讓肅中堂當你在朝廷裡的靠山,就拒絕了,有沒有這事?」

  「花爺爺,這些事你是怎麼知道的?」吳超越大驚問道。

  花沙納笑而不答,只是笑道:「那又得恭喜你了,你這次的麻煩大了。恭王爺和肅中堂一向都是面和心不和,還似乎對肅中堂的權勢過大有些不滿,你是肅中堂在地方督撫中最信得過的人……。」

  「更慘的是,恭王爺還做了不少時間的軍機首席……。」

  「呵呵,這麼多事加在一起,恭王爺的老泰山就任湖北總督,你們之間想不發生點什麼故事都難了。」

  吳超越表情哭喪,都不知道如何回答花沙納的調笑,還好,花沙納沒再繼續調侃下去,收住了笑容後,又突然淡淡的說道:「別擔心,老夫不會上摺子稱病乞休。」

  「花爺爺!」

  吳超越頓時大喜了,還忍不住撲了上去拉住花沙納的枯瘦老手,花沙納則再次露出笑容,微笑說道:「雖然老夫也不肯定桂中堂會不會因為恭王爺故意針對你,或者全力拉攏你,逼你改換門庭,但老夫不能冒這個險。大清的中原只有湖北是唯一穩定的省份,湖南的情況也在迅速好轉,老夫不能冒著湖廣內亂的危險把總督的位置讓給桂良。」

  說到這,花沙納抬手拍了拍吳超越的腦袋,微笑說道:「所以你放心,不管是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為了湖廣兩省的官民百姓,還是為了你,老夫都絕對不會上摺子稱病乞休,那怕病死在任上!」

  吳超越感動落淚,花沙納則輕拍吳超越的腦袋,又突然說道:「還有件事,或許不太可能,但是也不能排除恭王爺突然犯糊塗,認定他的岳父桂中堂必定接任湖廣總督,私下裡和你書信聯絡。如果真有這樣的機會,千萬別猶豫,馬上把恭王爺的書信用密摺呈交給皇上!記住,用督撫密摺!」

  「為什麼?」吳超越好奇問道。

  「當然是徹底斷了桂良接任湖廣總督的可能。」花沙納微笑說道:「皇子結交外臣本來就是朝廷大忌,恭王爺現在又獲罪在身,他在私下裡聯絡你被皇上知道,皇上必然大怒,他的岳父老泰山,也就這輩子都沒機會和你同省為官了。」

  「而你呢,只是得罪一個閉門讀書的王爺,卻獲得了皇上的更進一步信任,利遠大於弊,明白不?」

  吳超越點頭道謝,又向花沙納說了許多感謝的話和一些公務,然後才起身告辭。結果吳超越離開之後,一直守侯在一旁的戴文節才微笑著向花沙納問道:「毓仲,暗示得太隱晦了吧?吳撫臺如果不能領會怎麼辦?」

  「他如果不能領會,那他就沒資格坐這個湖廣總督。」花沙納淡淡說道:「這個職位太重要,權力也太大,就算真坐上了,也會因為他的漢人身份,很快就被朝廷裡那些八旗王公整倒玩死。」

  戴文節純粹是白操心,滿肚子壞水的吳超越雖然不知道花沙納的真正用心,卻早已在花沙納的話語提示中想到了壞點子,還在回巡撫衙門的路上就已經迫不及待的琢磨起了餿主意……

  「鬼子六,你沒多少可能主動聯繫我,我就不能想辦法先聯繫你了?只要拿到了你試圖收買籠絡我的鐵證,看你那個草包哥哥怎麼整死你!」

  「老子雖然和你無冤無仇,但誰叫你比你草包哥哥強那麼多?真讓你東山再起*****老子的麻煩就大了,與其留下你這個隱患,不如早點解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六十九章 家門不幸

  「奴才給桂中堂請安。」

  「請中堂安。」

  「桂中堂,怎麼剛散朝就要回去了?沒什麼公務要辦?」

  「已經辦完了,在宮裡悶得慌,回去舒坦舒坦。」

  十分鬱悶的回答了問題,大清一品大員東閣大學士桂良神情有些不善的徑直走向了東華門,對上前來行禮問安的文武官員再不怎麼費勁搭理,偶然眺眼看向軍機處所在的方向時,桂良桂中堂眼中還盡是羨慕與妒恨之色,心情益發鬱悶。

  也怪不得咱們的桂中堂心情不好,貴為一品大學士號稱中堂,還是咸豐大帝六弟恭親王的岳父,咱們桂中堂手裡的實權卻小得十分可憐,每天除了可以上朝在百官面前露面外,基本上就找不到什麼重要的事做,清閒程度幾乎直追京城裡那些成天提籠架鳥的閒散王爺,混吃混喝等死的貝勒貝子。

  桂中堂不怕閒,也不想讓自己成天累得連漂亮小妾都力氣去睡,桂中堂怕的是沒錢沒銀子,過慣了養尊處優的日子,桂中堂當然不想走回頭路,降尊紆貴又去過清貧生活。然而很可惜的是,手裡沒權,兜裡就註定沒錢,自從升任東閣大學士之後,桂中堂每年除了能夠領到少得可憐的一點俸祿銀外,就只能是指望地方官的冰炭二敬和嫁女兒換來的皇莊那點微薄地租維持生計,養活一家三百多口子人根本不夠,窮得簡直想把一個銅板扳成兩瓣花。

  桂中堂也無比懷念自己就職地方時的那段輝煌歲月,那時候,桂中堂簡直就是坐在金山銀海里啊,一年光是養廉銀子就有上萬兩,還有賦稅的節餘,下屬的孝敬,士商的供奉,心腸只要稍微狠點,還可以收錢辦事,賣官鬻爵,入股商號,貪汙斂財,總之只要桂中堂願意,有的是人爭著搶著給桂中堂送銀子送美女,收不收還得看桂中堂的心情如何。

  京城裡的大宅院,宅院裡的十幾房嬌妻美妾,無數的古玩字畫,稀世珍品,綾羅綢緞,還有城外的莊子園子,自家養的戲班,優伶***鷹犬良駒,種種種種昂貴之物,都是桂中堂當地方官時掙下來的。

  回憶著擔任地方督撫時的幸福日子,桂中堂嘴角邊也不由浮現出了一絲苦笑,很有一點痛恨女婿鬼子六的腦袋進水,為了替他的死鬼老娘爭封號得罪咸豐大帝,連累自己被明升暗降,在直隸總督任上三年剛滿,馬上就被調回京城發配進鳥不拉屎的東閣當什麼狗屁中堂大學士,官職的名字稱呼倒是好聽了,有撈銀子的實權卻全沒了。

  「擇婿不慎啊。」

  悄悄哀嘆出了這句話後,桂良又不由想起了朝廷裡近來的一些傳言,說是自己的女婿鬼子六因為在大沽口戰前極力主張以戰促和,已經得到了咸豐大帝的原諒和部分信任,復出任職有望。還有就是咸豐大帝正在考慮任用自己接替病重的花沙納出任湖廣總督,軍機處和中央六部也有不少人在促成這件事,雖然暫時還沒有敲定,但這條傳言的來源出處卻十分可靠——是軍機處裡直接傳出的消息。

  「希望這些都是真的,也希望花老頭趕緊上摺子稱病乞休,聽說湖北現在被吳超越那小子治理得相當不錯,賦稅錢糧已經是中原諸省之首,真能當上湖廣總督,老夫就不用再為那三個孽畜和他們兒子的賭債嫖債犯愁了。

  「唉,家門不幸啊,老夫一世英明,怎麼生出來的子孫個個蠢如豬狗?一個比一個更加的爛泥扶不上牆?唯一爭氣那個兒子,為什麼偏偏就在二十二歲那年早死?!」

  心事重重的回到了家裡,讓桂中堂頗有些意外的是,他的寶貝小兒子延祜竟然難得的沒去八大胡同裡吃喝嫖賭,正老老實實的在大廳裡坐著,見他到來後,平時裡看到桂中堂就躲的延祜居然還主動迎了上來請安,在院中跪倒口稱阿瑪。

  心裡正責怪著兒孫的不成器,也對這個小兒子失望透頂,桂中堂對延祜當然沒什麼好臉色,哼了一聲就算回答,然後抬步就要去後堂更衣,可是延祜卻突然問道:「阿瑪,你是不是要去湖廣當總督了?」

  「啥?」桂中堂一楞,下意識的脫口問道:「你聽誰說的?」

  「不是聽說的,是猜出來的。」延祜滿臉激動和興奮的說道:「就在剛才,湖北巡撫吳超越突然派人送來了一道書信,還送上了一份厚禮,信上盡是拍你馬屁的話,還拐彎抹角的提起了你要到湖廣接任總督的事,所以孩兒就猜到你可能要去湖廣上任了。」

  「吳超越給老夫來信送禮,還盡拍我的馬屁?信在那裡?送信的人呢?」桂中堂趕緊問道。

  「送信的人下去休息了,信在這。」

  延祜一邊回答,一邊從袖子裡拿出了一道已經被拆開過的書信,桂中堂見了大怒,喝問道:「誰叫你拆開的?一省巡撫寫給為父的書信,你也敢私自拆開?」

  「阿瑪,你不是當雲貴總督和直隸總督的時候了,又不是公文聖諭,孩兒拆開看看又有什麼?孩兒就是好奇,無緣無故的,湖北的巡撫怎麼會給你寫信送禮?」

  寶貝小兒子理直氣壯的反問讓桂中堂十分無語,好在這事也不重要,著急知道更重要情況的桂中堂再不理會寶貝小兒子,只是趕緊抽出信箋展開細看——然後,桂中堂就開始內心竊喜了。

  吳超越的書信其實沒什麼營養,除了與曾經在天津戰場見過面的桂中堂敘舊外,再有就是請安問候之類的廢話,真正有內容只是兩點,一是拐彎抹角的打聽桂良是否要到湖廣上任,提前表態願意和桂良友好相處。

  第二點相對來說比較重要,吳超越主動提起了上次到京城時與鬼子六見面的事,對拒絕鬼子六的留宿邀請萬分後悔,請求桂良代替自己向鬼子六道罪,懇求鬼子六的原諒,也希望桂中堂千萬別因為這件事和自己生出什麼隔閡。

  看完了吳超越的書信,桂中堂心中狂喜的同時也開始分析吳超越此舉的用意,覺得吳超越這麼做很可能是已經認命服輸,知道咸豐大帝絕不可能把中原目前最為強大的湖廣軍隊交給漢人統帥,也知道桂中堂很有可能重出江湖督師湖廣,便搶先出手討好自己,方便日後在湖廣友好相處,避免出現滿清官場督撫不和的常見情況。

  「阿瑪,你怎麼不說話?吳超越書信裡暗示的你要到湖廣上任的事,是不是真的?」

  桂良在心中迅速盤算,他的寶貝小兒子延祜卻在旁邊聒噪,還迫不及待的幻想起了美好未來,說道:「湖廣那邊窮是窮了點,不過只要能有地方實權就行,怎麼都比在京城裡當窮京官強。阿瑪,朝廷如果真讓你外放湖廣總督,可一定得把孩兒帶上,孩兒在京城裡早就呆得膩膩的了,早就想出去散散心了……。」

  「閉嘴!八字還沒一撇,就開始打主意又想用老子的名譽撈錢了?!」

  桂良聽不下去呵斥,然後再細一盤算後,桂良拿定主意,趕緊帶上吳超越的書信出門,打著探望女兒的名譽去恭王府拜見鬼子六,桂良的寶貝兒子延祜則也開始四處向狐朋狗友打聽湖廣的情況不提。

  逐漸重新獲得咸豐大帝的鬼子六這會已經補了鑲紅旗蒙古都統的缺,又正在主持鑲紅旗翻修營房的事,忙碌下直到傍晚時分才回到家裡,等了一個下午的桂良忙上前給女婿磕頭,又要求與鬼子六單獨說話,鬼子六知道必有要事,便把桂良領進了後堂單獨交談。

  再接著,桂良當然是馬上把吳超越的書信交給了鬼子六,小心翼翼的向女婿求證自己外放湖廣總督的事。結果鬼子六的回答頓時讓桂良大喜過望,坦然答道:「有這事,我有準確的內廷消息,皇兄的確在考慮讓岳父大人你出任湖廣總督,柏葰他們也正在極力促成這件事,所以如果湖廣總督真的出缺,老泰山你希望很大。」

  「賢婿,那你之前怎麼不早點給我通點聲氣,讓我早做些準備?」桂良狂喜問道。

  「我就是怕你早做準備,所以才一直沒敢把這個消息告訴你!」

  鬼子六沒好氣的回答道:「你以為柏葰他們挺你是安什麼好心?他們是為了打壓肅順在地方督撫中最得力的外援吳超越才這麼做,不給吳超越就地接任湖廣總督的機會!」

  「你不主動跳出來爭,也不主動去和柏葰一黨聯手,肅順倒是不會把你怎麼樣,因為他很清楚你不是故意和他做對,成為他黨羽吳超越上位的絆腳石,是別人借你這把刀,也是因為皇上有意於你,才把你推到了這個風口浪尖!」

  「但你如果敢主動去爭,甚至敢去和柏葰一黨聯手,肅順必然出手報復!肅順的心眼有多小,難道你不知道?同為大學士,你鬥得過他不?!」

  桂良醒悟,慶幸自己的運氣之餘,也更加慶幸自己之前沉住了氣,即便聽到了柏葰等人在力挺自己的傳言,也沒急著跳出來拉肅順一黨的仇恨,僥倖躲過了一劫。而慶幸過後,桂良忙又問道:「賢婿,那事情還沒定,吳超越怎麼就給老夫寫這麼一道書信?難道說,老夫督師湖廣的事,已經十拿九穩了?」

  「有可能。」鬼子六點頭,說道:「皇兄的脾氣你我都知道,一向對漢人都是用而不信,吳超越文武雙全,才具過人,又和洋人關係親密,皇兄絕不會放心把湖廣兵權交給他。我估摸著肅順那邊也已經認栽,知道吳超越推不上去決定放棄,吳超越這才寫這麼一道書信給你,提前打好基礎,以免重蹈官文那樣的覆轍。」

  聽了鬼子六的這番分析,桂良當然更是心花怒放,欣喜萬分。那邊的鬼子六則又冷笑說道:「這小子也的確小心,知道上次拒絕本王的恩典,本王肯定心中不快,主動把事情捅破搶先謝罪,以免岳父大人你替我出氣,故意在湖廣掣他的肘。」

  「慰亭是小心太過了,賢婿你是什麼人,老夫還不知道?」桂良微笑說道:「老夫知道他能幹,此番若真能督師湖廣,必然會象花沙納一樣的待他,不會象官文那樣犯蠢,把他逼到必須你死我活。」

  鬼子六笑笑,笑容頗是古怪,心說你吳超越認錯可以,但是要想讓本王真的原諒你,就只能是給本王滾下肅順的賊船,到本王的船上來做奴才。而再盤算了一下之後,鬼子六乾脆提起了毛筆,親筆給吳超越寫了一道書信,寬宏大度的向吳超越示好,準備先安撫住吳超越,借吳超越之力幫桂良先在湖廣站穩腳跟,然後再考慮其他的事。

  書信很快寫成,鬼子六順手交給了桂良,讓桂良也寫一封書信一起給吳超越送去,並說明目的是為了安撫吳超越,桂良也很清楚自己想在湖廣坐穩位置必須要仰仗吳超越鼎力支持,忙向寶貝女婿道謝,又伸手來接書信。然而就在桂良碰到書信時,鬼子六卻又改了主意,把書信一奪,說道:「不行!我不能給吳超越寫信!」

  「為什麼?」桂良驚訝問道。

  「因為皇兄。」鬼子六聲音陰沉的說道:「皇子結交外臣,歷來是朝廷大忌,我又曾經因為替母后爭封號激怒過皇兄,讓皇兄懷疑我存有異心,這會皇兄好不容易才對我的態度有所改變,這要是讓他知道了我和地方督撫有什麼往來,後果就不堪設想了。」

  桂良趕緊點頭,也知道在這個節骨眼上不能再讓咸豐大帝對鬼子六生出任何不快。那邊鬼子六則稍一盤算,馬上又說道:「這樣吧,你在回信上告訴吳超越,就說已經對我提起了那件事,我卻早就把那事忘得一乾二淨。另外,再給吳超越送上一份雅緻些的禮物,他會明白我的意思的。」

  桂良應諾,又在鬼子六的邀請下一起吃了晚飯便告辭回府,鬼子六親自把桂良送出大門,又眺望著已經漆黑的京城夜空心中冷哼,「肅順,狗奴才,你再是辱罵看不起我們旗人又如何,還不是改變不了皇兄對漢人的猜忌?等著吧,遲早有一天,找你新帳老帳一起算!別以為本王不知道,把本王攆出軍機處剝奪一切實權,是你在皇兄面前進的讒!」

  …………

  再來看看桂良這邊的情況,喜滋滋的回到了自己的家裡後,桂良很是有些意外的看到,他那三個基本上把八大胡同當家住的寶貝兒子延禧、延祺和延祜,竟然破天荒的都在家裡,還一見面就一起上來請安。

  「難得啊,今天太陽是從西邊出來了,還是九城巡防把八大胡同都給封了,你們三個居然能都在家裡?」

  桂中堂的冷嘲熱諷沒能收到任何效果,三個寶貝兒子都沒搭桂中堂這個茬,只是咋咋呼呼的嚷嚷道:「阿瑪,我們打聽到消息了,柏中堂他們真的在極力推薦你接任湖廣總督,皇上也有這個意思!」

  「孩兒恭喜阿瑪,賀喜阿瑪!我們打聽清楚了,湖北那邊現在和以前不一樣了,賦稅錢糧是中原第一,還有什麼漢口關稅,九省過路釐,還連大清的銀圓都是在湖北鑄造!阿瑪,你去湖北上任,可一定得把我們都帶去啊!」

  「阿瑪,還有好消息,聽說吳超越那小子家裡有的是錢,出手又大方,阿瑪你到了湖北上任,就可以等著金子銀子主動送上門了!哈哈哈哈!」

  「給老夫閉嘴!老夫還沒正式上任,就開始打銀子的主意,象什麼話?給老夫聽好,等老夫帶著你們到了湖北的時候,都得給老夫收斂點,別再成天的吃喝嫖賭,花天酒地!不然的話,就給老夫在京城裡呆著,那也不準去!」

  唯唯諾諾答應的同時,三個寶貝兒子又趕緊侍侯桂中堂,敲腿的敲腿,錘背的錘背,一個勁的討好桂中堂爭取一同到湖北無法無天。而桂中堂冷哼得意之餘,又想起了給吳超越寫回信的大事,忙提筆按照鬼子六的意思寫了一道回信,封好後交給長子延禧,吩咐道:「把這道書信交給吳超越派來的信使,讓他帶回去,還有,把老夫那套鼻菸壺《胡笳十八拍》當做回禮,也讓信使帶回去交給吳超越。」

  「《胡笳十八拍》?」延禧一楞,驚訝說道:「父親,那可是你的心愛之物,你怎麼捨得拿了送人?」

  「吳超越得罪過你們的妹夫恭王爺,提前派人送信送禮,就是怕老夫記恨以前的事,找他的麻煩。」桂良隨口解釋道:「所以老夫得送他一點好東西,讓他安心。」

  延禧恍然大悟,趕緊按照阿瑪的吩咐行事間,延禧又在心裡琢磨道:「老頭子也是犯傻,想讓吳超越安心,叫妹夫直接拿出點東西賞賜他效果不是更好?那套古月軒的《胡笳十八拍》,在琉璃廠裡少說也可以賣到三千兩銀子,夠老子在八大胡同逍遙兩三個月了,送出去老子都心疼。」

  「對了,乾脆把妹夫送我那幅字轉送給吳超越算逑,那幅字是妹夫的親筆,就說是妹夫賞給吳超越的,吳超越見了肯定喜歡。老頭子那套《胡笳十八拍》,老子就替吳超越收下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七十章 恭王爺要謀反

  聞知鬼子六沒寫什麼親筆回信給自己,滿懷期待的吳超越當然是大失所望,此前嚴重不看好這個辦法的趙烈文也是無奈搖頭,頗有些埋怨的說道:「慰亭,之前就勸過你,說恭王爺不可能上這樣的惡當,你就是不聽。」

  「花制臺那天對你說的那些話,擺明了是在指點你利用恭王爺和桂良的關係做文章,請肅中堂設法暗示皇上提防這層關係,讓皇上對桂中堂也不敢過於放心。你可倒好,貪心不足,非要一下子把桂中堂踢出局,還要把恭王爺直接託下水,討好皇上又向肅中堂表忠心,怎麼就不想想這容易嗎?」

  「恭王爺可是和皇上爭過皇位的人,皇上登基後不但沒被秋後算帳,還進了軍機當了首席,沒點手腕機心,能做得到這一步?你故意拉他下水,他怎麼可能會輕易上當?!」如果不是信使還帶回來鬼子六送給自己的禮物,多少拿到了一點鬼子六和自己私下往來的證據,吳超越肯定會被趙烈文數落得更加沮喪心煩。然而打開了禮盒一看之後,吳超越就又大失所望了——鬼子六送給自己的,竟然只是一個卷軸。

  「他娘的,真夠小心,送我一幅名畫名帖,又故意沒在書信裡提起這玩意的存在,既表明了態度,還不落半點把柄,野豬皮家族能荼毒中國兩百多年,果然不簡單啊。」

  暗暗咒罵著隨手展開卷軸,因為卷裹順序的問題,首先出現在吳超越面前,竟然是鬼子六的皇六子硃砂印,還有鬼子六親筆簽名的『奕訢』二字,以及一個龍飛鳳舞的巨大『事』字,吳超越也頓時萬分詫異,忍不住脫口說道:「恭王爺的親筆書法?」

  「恭王爺的親筆書法?」趙烈文也驚訝抬頭,有些不敢相信的說道:「搞錯沒有?恭王爺那麼小心的人,怎麼可能把他的親筆書法送你?寫的什麼字?」

  吳超越也覺得鬼子六不可能犯這樣的糊塗,然而再完全展開卷軸一看上面的四個大字時,吳超越頓時就傻了眼了,嘴巴張得可以塞進一個拳頭,眼珠子更是差點沒瞪出眼眶,腦海中還徹底一片茫然…………

  「慰亭,怎麼了?什麼書法把你變成這樣?」

  趙烈文發現情況不對,便起身走了過來觀看鬼子六那幅書法,結果只看得一眼,趙烈文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用手指著那幅書法口中嗬嗬作響,半晌都說不出一句清晰的話。

  很湊巧,恰好在這時候,吳超越的另一個心腹閻敬銘捧著一堆公文進到了簽押房,見吳超越和趙烈文傻成那樣,閻敬銘當然是萬分好奇,走上來也看了一眼鬼子六那幅書法,結果也是隻看得一眼,閻敬銘一高一低兩隻怪眼就瞪成了銅鈴狀,殺豬一樣的慘叫道:「恭王爺的親筆?吳撫臺,這幅字那來的?怎麼在你手裡?」

  「恭王爺送我的。」吳超越失魂落魄的回答道。

  蓬一聲響,閻敬銘手裡的公文落了地,張口結舌了半晌後,吳超越、趙烈文和閻敬銘三人不約而同,異口同聲,撕心裂肺的同時吼出了一句話…………

  「恭王爺要謀反?!」

  …………

  吳超越在HB徹底被嚇傻的時候,在關於湖廣總督人選這個問題上,肅黨的死對頭柏葰一黨,還有鬼子六恭王爺和桂良桂中堂,都開始有一些沉不住氣了。

  沉不住氣的原因當然是花沙納遲遲不肯主動讓出位置,花老狐狸的資歷功勞放在那裡,他只要一天不上摺子稱病乞休,最有希望接任的桂良就一天沒辦法上位。而乘著花老狐狸垂死掙扎的機會,肅順和載垣一黨也在積極鼓動咸豐大帝重新調整湖廣督撫的民族搭配,讓吳超越上位總督主持軍事,輔之以滿蒙巡撫控制HNHB兩省,而咸豐大帝雖然始終沒有答應,卻也出現了一些動搖,一度對肅順等人表態不是不能考慮。

  肅順一黨最大的短項就是在地方督撫中缺少強援,除了吳超越一個死黨外就沒什麼人和肅順走得特別近,柏葰等人除了想故意噁心肅順外,更不願讓肅順樹起吳超越這個榜樣招蜂惹蝶,勾引更多的地方督撫報效肅順。而鬼子六既是不滿肅順擅權,又希望扶持老丈人上位掌權,同時為了報復不肯改換門庭的吳超越,當然也不願看到肅順得手,所以即便在私下裡沒有聯絡,柏葰一黨和鬼子六還是心照不宣的聯起了手,互幫互助為桂良上位創造出了機會。

  機會出現在一次柏葰和鬼子六等人都有參與的御前奏對時,乘著最難纏的肅順不在,柏葰故意提起了荊州將軍綿洵近來也患病在身的話題,請求咸豐大帝予以重視,而咸豐大帝念在同姓野豬皮的份上,便隨口下令讓軍機處擬旨慰問,並賞賜藥物。柏葰忙替綿洵謝恩,又乘機說道:「主子,湖廣總督花沙納也患病在床,不知主子可否一道頒賞,也賞賜給花沙納一些藥物?」

  「甚好,也順道給花愛卿也送去一些藥物。」咸豐大帝一口答應,又順口問道:「對了,花愛卿近來的病情如何了,可有好轉?」

  柏中堂等的就是這句話,馬上就答道:「回主子,花制臺近來沒有具折稟報病情,但是就奴才所知,花制臺回到HB後也一直都是臥床不起,難以理事。HB是天下中樞,湖廣兵馬更是平定長毛捻匪的主力中堅,望主子慎重三思。」

  咸豐大帝沉默,神情則頗為擔憂,那邊鬼子六察言觀色,乘機也說道:「皇兄,花制臺雖勤勉國事,忠於職守,但他畢竟病得不輕,湖廣的擔子又重,臣弟認為,不妨把花制臺調回京城任職為上。」

  「恭王爺所言極是。」柏葰趕緊幫腔道:「花沙納是蒙古人,在南方水土不服,患病之後難以痊癒,把他調回京城任職,既可以讓他安心調養,又可以為他減輕負擔,以示我皇如天之恩。」

  被柏葰和鬼子六這麼一唱一和的一鼓動,耳根子極軟的咸豐大帝難免就有些動搖,好在吳超越的另一個靠山載垣也在現場,忙站了出來反對,說道:「皇上,花沙納雖病重,但他並未告病,湖廣又是中原第一緊要之處,陡然撤換總督,只怕會引起湖廣震動,給長毛髮匪以可乘之機。」

  「載王爺這話言過了,撤換一個總督就可能引起省內震動,給長毛可乘之機,那朝廷以後豈不是再不能撤換地方督撫了?」

  柏葰微笑說道:「再說了,HB以東的髮匪已經被JX官軍和HB水師聯手擋在了湖口,HN的匪患也縮小了許多,此時更換總督影響極小。但如果長毛髮匪突然又大舉西進,花制臺的病情也突然再次加重,那時候朝廷再被迫撤換湖廣總督,才真的是措手不及,湖廣震動。」

  「皇兄,臣弟也是這個擔心。」鬼子六反過來又給柏葰幫腔,說道:「花制臺之所以始終沒有告病乞休,是因為他對朝廷忠心耿耿,寧可病死任上也要為皇兄你鞠躬盡瘁,但是他的病情如果不能迅速好轉,真要是有什麼閃失,不但湖廣兩省會受到影響,皇兄你也要痛失一名棟樑之才。」

  載垣比肅順最不如的地方就是口才不行,即便看出了柏葰和鬼子六是在一唱一和也駁不過他們,只能是這麼說道:「那湖廣總督的職位怎麼辦?把花制臺調回了京城,誰來接任湖廣總督?」

  柏葰和鬼子六一聽都樂了,全都答道:「載王爺放心,此事自有聖裁,我大清朝廷之中人才濟濟,德才兼備又忠心不二者數不勝數,何人接任湖廣總督,陛下心中自有勝算,無須我等進言。」

  咸豐大帝的心裡確實很有謀算,盤算了片刻後,咸豐大帝先是讓眾人跪安,然後又傳旨叫來了心裡早就看好的東閣大學士桂良,當面問起了桂良政軍民情的瞭解。而桂良當然也是早就有充足準備的,接受面試間對答如流不說,還揣摩咸豐大帝的心意,對花沙納過於放權一事也小心翼翼的指責了幾句,結果的確很有些在意這點的咸豐大帝聽了後,雖不置可否,卻也對桂良留下了熟悉湖廣情況的好印象。

  最後,還是在傍晚時,肅順才在載垣的口中知道養心殿裡發生的事,也很快通過內線知道了咸豐大帝召見桂良時問話的大致情況,結果大怒於鬼子六敢和柏葰公開聯手之餘,肅順難免又對載垣發了通脾氣,「你咋就這麼笨?當時你既然駁不過他們,怎麼就沒想過順水推舟,搶先推舉慰亭就地接任湖廣總督,先把水攪渾再說?」

  「當時我犯了糊塗,一時沒想到這點。」載垣坦然承認自己犯錯,又說道:「不過我也是看到你沒在,擔心推舉慰亭出來不但鬥不過柏葰那幫人,還有可能被他們乘機勸說皇上當場敲定別的人選,那我們再想後悔就難了。」

  肅順很是無奈的點頭,也認為載垣沒出手把水攪渾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起碼沒給柏葰和鬼子六乘機慫恿咸豐大帝當場拍板定案的機會。再然後,肅順還又更加無奈的嘆息道:「推這小子上位,咋每次都這麼難?小混蛋在朝廷裡的仇人,怎麼比我還多?」

  「雨亭,我們或許得做好失手的準備了。」載垣說道:「皇上召見桂良,問的還全是關於湖廣的情況,這足以說明皇上心裡是看好桂良,我們說不服皇上,也只能是提前做好讓桂良接手湖廣總督的準備。」

  肅順沉默了許久,才無比勉強的點了點頭,說道:「也罷,好在小混蛋還年輕,以後有的是機會,讓他做好準備吧。」

  被迫決定放棄力推吳超越上位後,載垣這才想起打聽肅順今天為什麼不在養心殿,肅順則打著呵欠說道:「御史孟傳金上奏,說是今年的順天府鄉試中有涉嫌舞弊的問題,這次順天府鄉試的主考官又恰好是柏葰那個狗雜種,我就主動請纓去查這個案子。」

  「那查出什麼沒有?」載垣趕緊又問。

  「抓了兩個卷子有問題的考生,一個叫羅鴻祀,一個叫平齡,交給了刑部審問,也不知道問出來了沒有。不過,也別抱太大希望,這種小事想牽扯到柏葰身上沒多大……。」

  從門外匆匆進來的心腹隨從打斷了肅順的敘述,還把一道吳超越派人送來的密信呈到了肅順的面前,心情正不好的肅順見了書信再度苦笑,罵道:「小混蛋,該不會是又想問湖廣總督的事吧?告訴你,沒門了,等下次吧。」

  罵著,肅順隨手接過火漆密封的書信打開,取出了信箋展開觀看,然而只隨便看得幾眼,肅順的眼珠子就差點瞪出眼眶了,口中嗬嗬不斷就好象老牛拉車,身體也不由自主的劇烈顫抖了起來。

  「出什麼事了?信上說了什麼?」

  載垣很是奇怪湊了上來同看,然而大概看清了部分內容之後,載垣的嘴巴頓時就差點張脫了臼,還迫不及待的搶過了書信細看,身體顫抖得就好象在打擺子。再然後,載垣和肅順互相對視了一眼之後,也是異口同聲的大吼了一句……

  「恭王爺要謀反?!」

  …………

  也順便來看看咸豐大帝這邊的情況,事實上,召見完了桂良之後,咸豐大帝心裡就已經拿定了主意,決心要讓桂良出任湖廣總督。而唯一讓咸豐大帝稍稍有些猶豫的,就是繼續等花沙納的告病乞休折,還是把花沙納調回京城任職,直接給桂良騰出位置?

  還好,這個問題不難解決,花老狐狸對咸豐大帝來說最大的優點就是忠心聽話,咸豐大帝也用不著考慮老狐狸的感受,只需要在密摺裡批覆一句詢問花沙納病情的話,老狐狸自然就會心領神會,主動做臺階給咸豐大帝下。所以在返回後宮就寢之前,咸豐大帝便也隨口對心腹太監安德海打了招呼,說是如果密摺送到,只要自己還沒睡下,就可以直接呈請御覽。

  再然後,咸豐大帝當然是翻了他最疼愛那個寵妃的牌子,沒過多少時間,那名早就洗得白白嫩嫩的寵妃便在光著屁股被毛毯包裹的情況下,被兩個太監扛著放上了咸豐大帝的龍床。

  再接著當然是翻雲覆雨了,然而很可惜的是,還沒等那寵妃有多少感覺,咸豐大帝就已經繳槍投降,寵妃心中大為不滿,忙又糾纏摩擦,鼓動咸豐大帝再接再厲,可就在咸豐大帝好不容易重新有了點感覺時,也發出了一點聲響時,門外卻突然傳來了安德海的聲音,「主子,有HB巡撫吳超越的密摺。」

  「怎麼這麼煩?」

  寵妃第一次發現自己的叔叔也有些可惡,更巴不得咸豐大帝不去理會,但還是很可惜,雖然覺得有些掃興,心裡正牽掛著湖廣事務的咸豐大帝卻難得盡職盡責了一把,吩咐道:「呈進來。」

  應諾聲中,安德海小心翼翼的進到了房中,跪到了帳邊雙手呈上了一個密摺盒,結果令咸豐大帝和寵妃都頗詫異的是,吳超越這次呈來的密摺盒子竟然極大,裡面除了摺子以外還裝有一個卷軸。咸豐大帝見了滿頭霧水,忍不住說道:「吳愛卿搞什麼鬼?給朕送個卷軸幹什麼?」

  奇怪之下,咸豐大帝當然是趕緊打開了密摺觀看,寵妃心中好奇卻不敢同看,只能是悄悄觀察咸豐大帝的神情,接著讓寵妃更加驚奇的事發生了——已經算是見慣了大風大浪的咸豐大帝,竟然一下子就把嘴巴張成了血盆狀。

  「皇上,出什麼事了?」

  寵妃心癢難熬的問,可咸豐大帝卻根本不做理會,只是顫抖著趕緊打開了吳超越隨同密摺一起送來的卷軸,寵妃見了卷軸上內容,又一眼認出是鬼子六的親筆,還有鬼子六的印章,頓時也驚叫道:「老六的字?這東西怎麼會和吳超越的密摺一起送來?」

  「這是老六通過桂良賞賜給吳超越的。」咸豐大帝失魂落魄的回答道:「吳超越不敢隱瞞,就趕緊連同密摺一起送來了?」

  「老六賞賜給吳超越的?」

  寵妃的櫻桃小嘴張得幾乎撕裂,和咸豐大帝互相對視了一眼後,寵妃和咸豐大帝也異口同聲的驚叫……

  「難道老六要謀反?!」

  又目瞪口呆的對視了片刻,咸豐大帝這才猛的掀開被窩,光著屁股跳下偽龍床,大吼大叫著宣召肅順、載垣和端華等心腹立即來見,又大喝道:「傳旨景壽,宮中立刻加派雙倍侍衛!再調一隊侍衛在養心殿外侯命,隨時聽宣!」

  聽到咸豐大帝的大吼大叫,寵妃難得沒有腹誹丈夫的缺少城府涵養,只是顫抖著拿起了鬼子六那幅親筆書法細看,仔細辨別真偽,然而很可惜,字幅不但千真萬確是鬼子六的筆跡和專用印章,鬼子六親筆所書的四個大字還越看越是讓寵妃心驚肉跳。

  「能託大事。」

  顫抖著輕輕唸完了那四個大字後,寵妃又在心裡顫抖著自語道:「六弟,你該不會是真想謀反吧?吳超越是HB巡撫,還是大清督撫中最能打仗的巡撫,你送這樣的字幅給他做什麼?想把什麼大事託付給他?」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七十一章 摟草打兔子

  柏葰也是在快下差的時候,才收到內線情報,知道肅順今天是去了調查順天府鄉試涉嫌舞弊的案子。結果柏葰頓時也有些心慌,匆匆辦完了手裡的公事就趕緊下差回家,準備去安排和佈置這件事的善後事宜。

  越急麻煩事越多,匆匆出得東華門時,還沒等在門外等候的下人迎上來請安,柏中堂又恰好碰上了很少在這個時間段下差的東閣大學士桂良桂中堂,心中有事的柏中堂本想互相點點頭就走完過場,不曾想桂中堂卻象吃錯了藥一樣,一個勁的纏著柏中堂不放,還說他家裡養的戲班新排了一場好戲,一定要邀請柏中堂到他的家中喝酒聽戲。

  知道桂良是想感謝自己的提攜之恩,又有些想在桂良上任湖廣後發展一個督撫外援,在實在推辭不過的情況下,柏中堂也只好是勉強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待我回家更衣之後,再到桂中堂府上拜訪。」

  桂良一聽大喜,忙和柏中堂約了不見不散,然後才告辭離去,柏葰則也匆匆上了自己的綠暱大轎,催促著轎伕一路急行回家,好在路上沒再耽擱,柏中堂沒用多少時間就順利回到自己家中,也馬上叫來了自己的心腹家人靳祥,劈頭蓋臉就問道:「鄉試的事被人告發了,你那邊有沒有問題?」

  「請爺放心,萬無一失。」靳祥自信滿滿的回答道:「奴才早就和那幾個人打過招呼,假如真出了什麼問題,他們必須得給我把嘴巴閉緊,誰要是敢亂說一句話,就要誰全家的腦袋!」

  「別把話說得這麼滿!」

  柏葰沒好氣的呵斥,吩咐道:「乘著今天才開始查這個案,趕快去給和你有聯絡那幾個人再打個招呼,科場上的事就算是說了實話,也絕不可能獲得赦免,最輕也是發配寧古塔終身不能回關!不想去冰天雪地裡活活凍死,就給你把嘴巴閉緊了!」

  靳祥趕緊連聲答應,柏葰卻還是不肯放心,又壓低了聲音說道:「去告訴浦安,這個案子被肅順那個雜碎搶了過去,有什麼紕漏趕緊補上,該打招呼的趕快打,如果覺得誰靠不住……。」

  說到這,柏葰比畫了一個殺頭的手勢,靳祥心領神會,匆匆去辦了差使,柏葰則又叫來了幾個心腹下人,讓他們各自行動,探聽這個案子目前的進展情況,也探聽到底是那裡露出了破綻走漏了風聲,還有是誰捅到了咸豐大帝和肅順的耳朵裡,以及其中有沒有其他的政敵插手。

  該交代的事都交代完了,都做的準備也都做好,柏葰柏中堂這才隱隱有些後悔,後悔沒能經受誘惑在這事上伸了手,但柏中堂也並不是特別的擔心,因為知道柏中堂在這件事上直接伸手的人只有兩個,一個是心腹靳祥,另一個則是死黨浦安,不但被他們咬出來的可能微乎其微,真要是到了必須動手的社會,殺人滅口也十分容易。

  「去他娘的!無憑無據,看你肅順狗雜碎能把老子怎麼樣?!」

  暗罵了一聲之後,柏中堂這才想起自己還要到桂中堂府上聽戲,答應過的事柏中堂當然不能言而無信,加上桂中堂肯定會有一份心意感謝,柏中堂便也沒有浪費時間,馬上便叫來了丫鬟伺候自己更衣,換下官服穿上了一身綾羅綢緞,然後就又乘轎來到了桂中堂的府上做客。

  到得桂中堂府上時,天色已是傍晚,結果讓柏中堂頗有些意外的是,被桂中堂畢恭畢敬的請進了府中之後,他又一眼看到已經低調了快兩年的恭親王鬼子六居然也在這裡,還已經坐在戲臺前等待開戲。柏中堂慌忙上前行禮,鬼子六則親手攙起柏中堂,微笑說道:「柏中堂,這裡不是朝堂,在這裡我們都是客人,不必這麼多禮,隨意就好。」

  柏葰恭敬謝了,然後才在桂中堂的邀請下入座,心裡則也暗暗有些歡喜,暗道:「好,看來恭王爺這次是準備擺明車馬了,這樣最好,我又多一強援矣。」

  再接著當然是好戲開鑼,濃妝豔抹的花旦武生鬼哭狼嚎的同時,好酒好菜也早早就放到了鬼子六、桂中堂和柏中堂面前,而讓柏中堂暗暗欽佩的是,儘管大家心裡都很明白如此聚宴意味著什麼,只有二十五歲的鬼子六卻城府深得十分可怕,再是如何與柏中堂有說有笑,親熱交心,宴席間都始終沒有提起過關於肅順的一個字一句話,柏中堂也心裡有數,同樣故意沒有提起肅順,耐心只是等候鬼子六的下招。

  果不其然,幾齣戲唱完之後,見夜色已深,先是桂良力邀柏中堂和鬼子六留宿,然後鬼子六又藉口月色皎潔,又邀請到柏中堂到後花園裡散步賞月和順便醒醒酒,心領神會的柏中堂欣然從命。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鬼子六才圖窮匕見,開始在話語中流露對肅順擅權的不滿。

  柏葰和肅順不對付是朝野皆知的事,所以鬼子六提起這個話題後,柏葰也沒客氣,直接就怒斥肅順是禍國殃民的亂臣賊子,欺滿抬漢的八旗敗類,並且直接指出因為肅順在京城之中權勢過大,耳目過多,想在京城之中抓到肅順把柄難度極大,唯有從與肅順關係親密的地方督撫身上下手,才有可能順藤摸瓜扳倒肅順。

  柏葰雖然沒說從那一個地方督撫身上下手,但鬼子六當然知道柏葰說的是誰,當下鬼子六微微一笑,說道:「柏中堂,這一點你恐怕有些搞錯了,在本王看來,不管肅中堂再是如何的欺滿抬漢,在地方督撫之中,卻還是沒有一個是他的鐵桿死黨——包括肅中堂最抬舉的吳超越都不是。」

  「恭王爺此言何意?」柏葰驚訝問道。

  鬼子六笑笑,突然說道:「吳超越此前是實在找不到靠山,這才被迫靠上了肅中堂,肅中堂對他雖然也還算不錯,卻又因為他的漢人身份和年齡資歷,每一次抬舉他都是困難重重。這一次湖廣總督出缺,其實誰都知道吳超越是最適合的人,但肅中堂還是沒能把吳超越推上去,吳超越的心裡說沒有想法,恐怕誰也不信。」

  「恭王爺想引誘和逼迫吳超越改換門庭?!」

  柏中堂馬上明白了鬼子六的弦外之音,剛想與鬼子六討論這個可能時,不料一個鬼子六的隨從卻急匆匆的走來,向柏中堂打千說道:「稟中堂,你家裡有人來了,說是十萬火急的事,一定要立即見你,還堅持跟了過來……。」

  「老爺,是我,靳祥,奴才有急事要見你,十萬火急!」

  還沒等鬼子六的隨從把話說完,後花園的月門外就已經傳來了心腹靳祥焦急的叫喊聲,柏葰情知有變,慌忙下令讓靳祥進來。結果靳祥被領進來之後,一邊向柏中堂行禮打千,一邊偷偷去看旁邊的鬼子六等人,鬼子六會意,向自己的隨從一努嘴,隨從會意退下,鬼子六也隨便找了一個藉口暫時離開,留下柏葰與靳祥單獨密談。

  「老爺,出大事了。」靳祥附到柏葰耳邊,焦急的低聲說道:「奴才探聽到消息,肅中堂那邊派人抓了兩個涉嫌舞弊的中榜舉人,恰好都是和奴才有聯繫的人。」

  柏葰心中一沉,但還是強作鎮定的低聲呵斥道:「怕什麼?你不是說了,和你有聯繫的人,嘴巴都很靠得住嗎?」

  「他們的嘴巴肯定靠得住。」靳祥哭喪著臉說道:「可這兩個舉人中有一個叫平齡的,身份有問題,他是個戲子優伶,按大清的規矩,是不能參加科舉的。」

  讓沒資格參加科舉的戲子中了舉人,還恰好被死對頭肅順給抓了一個正著,柏中堂一聽差點沒暈過去,震怒之下,忘了這裡是什麼地方的柏葰直接一個耳光抽在了靳祥的臉上,怒吼道:「混蛋!誰叫你放優伶參加鄉試的?!」、

  「不是奴才啊。」靳祥捂著臉喊冤,哭喪著臉說道:「是浦大人給他編了秀才的身份,讓他參加科舉,又讓奴才給他換了考卷,浦大人的交代,奴才敢不聽嗎?」

  氣急敗壞到了極點的柏中堂一腳把靳祥踹了一個四腳朝天,怒吼道:「浦安,你這個王八蛋!」

  狂怒之下,柏中堂這兩句怒吼不但被鬼子六的隨從聽到,已經走到了遠處的鬼子六也同樣聽到了柏中堂的吼叫,鬼子六心裡正奇怪的時候,卻又更加驚訝的突然發現,桂府院外竟然突然出現了無數火光,還聽到了無數的馬蹄聲音,以及隱約的叫喊聲,「圍起來!許進不許出!」

  「出什麼事了?」

  鬼子六心中一沉,慌忙回到柏中堂身邊時,同樣已經發現情況不對的柏中堂早已是臉色蒼白,顫抖著向鬼子六問道:「恭王爺,出什麼事了?是不是有軍隊包圍了桂中堂的府邸?」

  「應該是。」鬼子六點頭,又皺眉說道:「為什麼會這樣?出了什麼事?」

  說罷,鬼子六還下意識的看了柏中堂一眼,心中大疑,無比懷疑這件事和柏中堂剛才的怒吼有關——沒辦法,實在是太巧了。所以不要說是鬼子六了,就是柏中堂本人也是心驚肉跳,暗道:「難道肅順那個雜碎已經問出口供了?浦安也已經把我賣了?」

  「王爺,出大事了!有一隊御前侍衛包圍了桂中堂的府邸,還直接衝了進來!」

  院外傳來的恐慌叫嚷徹底粉碎了柏中堂的最後心理防線,讓柏中堂忍不住撲通一聲向鬼子六雙膝跪下,抱著鬼子六的大腿嚎啕大哭,「王爺救命,王爺救命!」

  「到底出什麼事了?」鬼子六頓時認定這事是因為柏中堂引起,忙說道:「快說,到底是什麼事?讓本王心裡先有一個底。」

  「這次順天府鄉試,奴才一時糊塗,收了一些考生的銀子,今天也不知道是被誰捅到了皇上面前,肅順請旨查辦,還恰好抓到了兩個最關鍵的證人……。」

  知道時間緊急,柏葰言語飛快的坦然承認了自己參與科舉舞弊的事,懇求鬼子六為自己開脫求情,然而還沒等柏葰說完,一隊打著火把的御前侍衛就已經粗暴的直接衝進了後花園中,為首的還不是別人,正是肅順的死黨兼柏中堂的死對頭領侍衛內大臣——景壽!

  「奴才拜見王爺!咦,柏中堂,你怎麼也在這裡?怎麼還在向恭王爺行禮?」

  還別說,看到柏中堂雙膝跪在鬼子六面前還滿臉淚痕的模樣,景壽還真被嚇了一大跳。然而更令景壽傻眼的是,看清他的模樣後,柏中堂又站了起來,昂首說道:「好快的速度,好狠的手段,為了抓本官,連御前侍衛都派出來了!不過景大人,下官是犯了謀反罪嗎?還要有勞你親自動手?」

  「啥?」

  景壽徹底暈菜了,那邊的柏中堂親信靳祥則也突然忠心爆發,跳了出來大吼道:「要抓抓我!和我家老爺無關!順天府鄉試的事,我家老爺什麼都不知道,全是我和浦安聯手乾的,考生送的銀子,也是我一個人收的!」

  「啥?你們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

  景壽更暈菜了,柏中堂和鬼子六隱約覺得情況不對間,那邊桂良則已經在幾個御前侍衛的捆綁下被拖進了後花園,掙扎著大吼大叫的嚷嚷,「景大人,我犯了什麼罪?為什麼要圍我的府邸,為什麼要拿我?」

  「奉旨!」

  景壽這才亮出手裡的黃金令箭,大聲說出自己的真正來意,道:「皇上口諭,著領侍衛內大臣景壽立即拘捕恭親王奕訢及東閣大學士桂良,押入內廷受審!欽此!」

  大聲說罷,景壽這才一揮手,又大聲說了一句,「王爺,對不起了!」

  話音未落,早有幾個如狼似虎的御前侍衛衝了上來按住鬼子六,拿出隨身帶來的黃色綾帶把鬼子六捆了一個結實。鬼子六和桂良一起張口結舌間,柏葰和靳祥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後柏中堂和靳祥無比震驚的同時驚叫道:「不是抓我們?!」

  「的確不是抓你們。」

  景壽老實點頭,又無比好奇的問道:「但是柏中堂,下官有幾點不解?剛才你怎麼跪在恭王爺的面前,似乎還在哭泣?還有,剛才你這位高僕,叫嚷什麼順天府鄉試,還有什麼浦安和考生送的銀子,這又是什麼意思?」

  不打自招的柏中堂和靳祥一起傻眼了,半晌都回答不出一句話一個字,那邊景壽卻迅速醒悟了過來,笑道:「摟草打兔子,柏中堂,這次看來下官的運氣不錯,要立雙份功勞了。來了,給我把柏中堂的這位高僕拿下!」

  侍衛答應,又有幾個侍衛撲了上去,七手八腳把已經尿了褲襠的靳祥拿下,那邊的柏中堂卻垂死掙扎,嚷嚷道:「景壽,你為什麼要拿我的家奴?他犯了什麼罪?你用什麼罪名拿下?!」

  「這個時候和恭王爺在一起的,我都有理由懷疑參與謀反,都有權力拿下!包括你柏中堂在內!」景壽傲然答道:「柏中堂你如果不服氣,到了皇上面前,只管告我越權就是了!」

  「參與謀反?!」

  柏中堂差點沒暈過去,然而即便沒有暈過去,柏中堂卻還是和另一邊已經被拿下的桂良桂中堂一起,口角邊都吐出了白色泡沫,腦海裡更是徹底一片空白——參與謀反這條重罪,可不是什麼流放新疆寧古塔那麼簡單!

  「我謀反?」鬼子六也醒了神來,瘋狂大吼道:「誰說我謀反?誰說我謀反?證據在那?證人在那?」

  「王爺恕罪,這些問題,你還是見到了皇上再問吧。」

  景壽微笑揮揮手,示意侍衛把幾近瘋狂的鬼子六押走,又微笑著對柏葰說道:「柏中堂,下官勸你一句,最好也隨我進宮走一趟。不然的話,就憑你剛才跪在恭王爺面前這點,下官就有理由讓侍衛直接請你進宮。」

  聽到景壽這話,三魂嚇飛了六魄的柏葰當然沒了多餘選擇,只能是乖乖的在侍衛監視下隨著景壽進宮拜見咸豐大帝,然而更讓桂良和柏葰等人魂飛魄散的還在後面,當他們來到紫禁城門前時,第一反應就是值夜侍衛的多了不止一倍!而再接著,皇宮之中,還在深夜裡敲響了景陽鍾,召喚在京百官連夜進宮召開朝會!

  「連景陽鍾都敲了?恭王爺啊,奴才這次真是被你坑死了!」

  桂良和柏葰同時發出哀號的時候,鬼子六本人也徹底傻眼的時候,景壽逮捕鬼子六期間遇到的怪事,也已經被御前侍衛提前帶回了宮裡,稟報到了肅順肅中堂的面前,結果恨柏中堂恨得蛋疼的肅中堂當然是樂得一蹦三尺高,搓著手放聲狂笑…………

  「小混蛋,你還真是老子的福星啊!恭老六和柏葰這個狗雜碎剛聯手,你就幫老子同時把他們拿下,這麼好的運氣,老子想都不敢想啊!」

  狂笑過後,肅順當然是馬上派人連夜逮捕柏葰的死黨浦安審問,並且連夜審訊已經嚇尿了褲襠的柏中堂心腹靳祥!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七十二章 能託大事

  人之常情,在還是皇子的時候,鬼子六不是沒有垂涎過紫禁城裡的那個位置,死鬼老爸道光蹬腿時把皇位傳給了咸豐大帝后,鬼子六也在心裡不止一次的深情祝福過死鬼老爸深入十九層地獄,天天受盡陰間酷刑折磨,永世不得翻身。

  鬼子六也一直覺得很委屈,打破腦袋也想不通,死鬼老爸到底是覺得咸豐大帝有那點好,怎麼偏偏就把皇位傳給咸豐,沒有傳給才幹智謀和胸懷氣度勝過咸豐大帝十倍的自己?堅持要為死鬼老娘討要皇太后的封號,就是鬼子六發自內心深處的不甘反抗!

  鬼子六一直對咸豐大帝登基第一年就碰上太平軍起義大爆發幸災樂禍,也巴不得酒色過度的咸豐大帝得馬上風死在女人肚皮上,更一直認定,如果是自己坐上皇位,就一定能把大清江山治理得更好!

  但是,鬼子六還真沒想過謀反!

  鬼子六不是不想坐龍椅,不是不想把蠢材哥哥咸豐取而代之,是鬼子六真沒這個膽量!做為根正苗紅的野豬皮子孫,自幼耳濡目染,熟悉滿清的政治體制,沒有人比鬼子六更清楚謀反奪位有多困難,失敗後的下場有多悽慘!不想被封為阿其那、賽思黑的鬼子六真的從沒有過半點造反奪位的念頭,就更別說是付諸實施了。

  鬼子六這些年最大的心願,也不過是想當一個權臣重臣,如果有可能的話,能夠象同樣流著野豬皮家族血液的多爾袞一樣,當上一個有實無名的代皇帝攝政王,鬼子六也就覺得這輩子不算白過了。但鬼子六敢對野豬皮一到八世的地獄惡靈發誓,自己絕對沒有半點想要謀反的心思!

  再所以,突然被咸豐大帝以涉嫌謀反的罪名逮捕時,鬼子六也就徹底暈菜了,打破腦袋也想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天上怎麼會掉下一個謀反的黑鍋,恰好砸在自己的腦袋上?

  「難道是皇兄對我太不放心,故意捏造罪名要我的命?一勞永逸剪除我這個隱患?」

  暈頭轉向間,鬼子六甚至還懷疑過這是咸豐大帝故意栽贓陷害,然而被侍衛押到紫禁城門前後,聽到了皇宮裡突然敲響了召集百官上朝的景陽鍾後,鬼子六又馬上明白自己冤枉了咸豐大帝——咸豐大帝就算再蠢,也絕不可能當著文武百官的面栽贓陷害自己,當眾留下千古罵名。

  道理也很簡單,咸豐大帝真想做掉鬼子六,在私下裡直接一杯毒酒賜死就可以解決問題,然後想怎麼往鬼子六身上潑髒水就怎麼潑,反正鬼子六沒辦法再辯解。而逮捕鬼子六進宮的同時又宣召百官上朝,擺明了是要當眾動手,名正言順的幹掉鬼子六,同時也還算夠意思的給鬼子六一個辯解機會。

  「看來九成九是有人誣告本王了,是什麼人在誣告本王?還能夠讓皇兄弄出這麼大動靜?他到底是如何誣告的本王,又偽造了什麼樣的證據?」

  心裡盤算這些疑問的時候,突然出現在金鑾殿門前的肅順讓鬼子六心中再次起疑,無比懷疑是暗中和自己一直不對付的肅順搞鬼,捏造了罪證陷害自己。所以鬼子六也沒猶豫,直接就向肅順問道:「肅中堂,為什麼說我謀反?誰說本王要謀反?」

  「王爺恕罪,現在微臣一句話一個字都不能說,總之你耐心等著吧,等百官都到齊了,你就什麼都知道了。還有,奉皇上口諭,現在由下官暫時看守於你,請王爺自重,不要讓下官為難。」

  肅順的輕鬆回答讓鬼子六又是一楞,也下意識的把肅順排除出了嫌疑名單——以肅順的性格脾氣,真要是他出的手,絕不會表現得這麼輕鬆隨意,表情還自信萬分。當下鬼子六也難免更加奇怪,暗道:「到底是誰幹的?本王在朝廷裡除了肅順這個王八蛋以外,再沒有任何不共戴天的仇人了啊?」

  忐忑不安的等待間,聽到了鐘聲的在京官員已經紛紛趕到了皇宮聽宣,結果也沒等所有人到齊,咸豐大帝就已經下旨升殿,直接就被押在金鑾殿門前的鬼子六首先被押進殿中,同樣涉案的桂良和柏葰則被分別暫時拘押別處以防串供,接著文武百官列隊入殿,看到鬼子六被黃綾捆著按跪在殿上時,文武百官當然是無不震驚,雖不敢開口詢問原因,也無一不是在心中驚叫,「今天晚上,要出大事!」

  果不其然,咸豐大帝出現在百官面前之時,果然是臉色鐵青,極度猙獰難看到了極點,百官跪拜行禮之後,咸豐大帝還開門見山的就說道:「諸位愛卿免禮,平身,諸位愛卿,朕本不打算在深夜之中驚擾召喚你們,但是沒辦法,為了不讓世人說朕是一個殘害手足骨肉的昏庸暴君,讓朕在史書上留下千古罵名,朕必須得請你們進宮來替朕做一個見證,親眼看一看朕為什麼要法辦奕訢!」

  「臣等萬死!」

  本已起身的文武百官魂飛魄散,趕緊又全部跪下做奴才,鬼子六本人更是差點嚇尿了褲襠,慘叫道:「冤枉!皇兄,臣弟冤枉啊!臣弟敢對大清的歷代先皇發誓,臣弟對你絕無二心啊!」

  「絕無二心?好一個絕無二心!」

  咸豐大帝一聽笑了,笑得還無比的猙獰,直接問道:「奕訢,朕問你,你和湖北巡撫吳超越吳愛卿,是什麼關係?」

  「吳超越?」鬼子六又懵了,打破腦袋也不明白咸豐大帝為什麼會提起吳超越,但是這個時候鬼子六當然不敢說半點假話,只能是老實回答道:「回稟皇上,臣弟與吳超越只是認識,關係平平,曾經帶著他到大沽口和洋人談判,後來他在江蘇按察使任上時回京述職,又和他見了一面,除此之外,就再沒有什麼聯繫。」

  「好一個關係平平!」咸豐大帝笑得更猙獰了,又問道:「那朕問你,吳超越擔任江蘇按察使時進京述職,到你的王府拜訪,你是否曾經堅持要留他住下?」

  「有這事。」鬼子六坦然點頭,說道:「當時臣弟因為和吳超越有舊,又賞識他的才幹,就邀請他留在臣弟的家中住下,但吳超越拒絕了。」

  「那吳愛卿如果當時答應在你家裡住下,你又打算和他說些什麼?」

  咸豐大帝獰笑著問,又說道:「還有,你說你很賞識吳愛卿的才幹,但後來幾天,肅愛卿和載愛卿他們力勸朕破格超拔才幹出眾的吳愛卿時,你當時身為軍機大臣,又為什麼一言不發?這象是在賞識吳愛卿的才幹嗎?」

  鬼子六一聽想哭,心說皇兄你還真是疑鄰盜斧啊,官場上的規矩難道你不知道?外官進京住在誰家裡,就代表和誰的關係親密,吳超越不給我這個王爺面子,他想當湖北巡撫我當然也不會給他面子,這點想想就知道啊。

  這樣的實話鬼子六當然殺了頭都不敢直接說出來,被迫無奈之下,鬼子六當然是只能隨口鬼扯,磕頭答道:「回皇上,臣弟當時覺得吳超越雖然才幹出眾,但年紀太輕,資歷太淺,就沒贊同讓他出任巡撫。就現在看來,臣弟當時錯了,肅中堂他們才是對的。」

  「虧得你當時錯了,更虧得吳愛卿當時謹慎,沒住進你的家裡,不然的話,吳愛卿恐怕現在就得陪著你一起人頭落地了。」

  咸豐大帝獰笑嘲諷,又問道:「朕的好六弟,朕再問你,今天白天的時候,你為什麼要和柏葰一唱一和的慫恿朕撤換湖廣總督?柏葰為什麼要一再向朕推舉讓你的岳父老泰山桂良出任湖廣總督?還有,朕派人去抓你的時候,柏葰為什麼偏巧都和你都在桂良的家裡?還跪在你的面前,臉帶淚痕?!」

  百官譁然,鬼子六卻是欲哭無淚,答道:「回皇上,臣弟今天建議撤換湖廣總督,是因為湖廣總督花沙納病勢沉重,擔心他有什麼意外,誤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啊!至於後來發生的事,都是巧合,真的都是巧合啊!」

  「好個巧合,好個為了朕的江山社稷。」快氣瘋了的咸豐大帝再度猙獰大笑,突然說道:「六弟,恐怕你真正為了的東西,是湖廣的兵權?然後再用湖廣的軍隊,辦你想辦的大事吧?」

  「兵權?辦大事?!」

  百官再度喧譁間,鬼子六也幾乎都快被嚇瘋了,慘叫道:「皇兄,臣弟就是天大的膽子,也不敢染指湖廣的兵權啊!還有,臣弟能辦什麼大事,又敢辦什麼大事?」

  「那你為什麼要通過桂良籠絡吳超越愛卿?籠絡收買出了名能征善戰的吳愛卿?還告訴他,你要託付給他大事?」

  咸豐大帝聲音陰冷的問,結果金鑾殿上的文武百官也馬上個個臉上變色,下意識的聯想到了這麼一個可能——用老丈人掌握目前中原兵力最為強大的湖廣軍隊,再收買籠絡最能打的湖北巡撫吳超越,外結強援,內裡還有柏葰在軍機處呼應,鬼子六再突然動手,光明正大匾額下的位置,就有很大希望換人了。

  「冤枉——!皇兄,臣弟冤枉啊!臣弟什麼時候通過桂良籠絡吳超越了?又什麼時候告訴吳超越,我要託付給他什麼大事了?臣弟冤枉,冤枉啊!」

  鬼子六撕心裂肺一樣的嚎叫間,咸豐大帝也終於讓安德海當眾亮出了那道要命的字幅,獰笑問道:「六弟,看清楚了,這幅字是不是你的親筆?是不是你的印章?」

  「能託大事?!」

  文武百官有不少人都驚訝得直接喊了出來,鬼子六則是張口結舌,凝視了那幅字半晌才回過神來,點頭說道:「是臣弟的字,但臣弟想不起什麼時候寫過這幅字了,還有,這幅字怎麼會在這裡?」

  「怎麼會在這裡?」咸豐大帝獰笑說道:「當然是因為你讓桂良把這幅字賞賜給吳超越,吳愛卿不敢收,又對朕忠心耿耿,就趕緊用六百里加急送到京城交給朕了。」

  咸豐大帝的話還沒有說完,鬼子六就已經癱在了金鑾殿上,在場的文武百官則個個臉色蒼白,面面相覷間無不心中驚叫,「恭王爺真要謀反?」

  「怎麼不說話了?」咸豐大帝拍起了偽龍案,怒吼問道:「朕問你,你把這幅字送給吳愛卿,是什麼意思?要把什麼大事託付給朕的吳愛卿?!」

  「沒……,沒……,臣弟……,臣弟不敢,不敢……啊。」

  百口莫辨間,鬼子六突然腦海中一閃,頓時大叫了起來,「想起來了!臣弟想起來了!這幅字,是臣弟寫給桂中堂的大公子延禧的!」

  「臣弟還記得寫這四個字的原因,桂中堂那位大公子有些不成器,時常讓桂中堂傷心,臣弟聽聞後,就在拜訪岳父時隨便勸導了延禧一番,寫下這四個字勸他勤學上進,能夠讓朝廷把大事託付給他,做朝廷的棟樑之才!」

  鬼子六當然說的是真話,然而很可惜,咸豐大帝不但不信,相反還又獰笑問道:「既然如此,那這幅字,怎麼會跑到了吳愛卿手裡?」

  「這……。」鬼子六無言以對,只能是垂首答道:「這個,臣弟也不知道了。」

  咸豐大帝又笑了,然後才對百官說道:「諸位愛卿,看到了吧,聽到了吧?朕今天下旨捕拿奕訢,是不是不教而誅?是不是手足相殘,刻薄無情?」

  「臣等萬死!」

  百官再次山呼請罪,然後馬上就有人說道:「吾皇聖明,恭親王奕訢結交外臣,垂涎兵權,暗示謀反,罪不容誅!吾皇覺察奕訢罪行,仍許其當眾自辨,足見吾皇心胸坦蕩,憐惜骨肉,乃千古第一明君!」

  「吾皇仁厚,雖堯舜禹湯,亦不能及!」

  「皇上寬厚,奕訢犯了這麼大的案子,竟然還能允許奕訢當朝自辨,微臣感動得都快哭了!我等能在如此寬仁之君的朝中為臣,真是我們上輩子修來的福分啊!」

  還是在阿諛奉承的馬屁話把咸豐大帝哄得心情稍稍有些好轉後,和鬼子六有很深交情的綿愉才小心翼翼的站了出來,進言道:「皇上,奕訢之罪雖證據確鑿,但此案干係重大,牽涉過多,微臣斗膽奏請將奕訢暫且關押,另派重臣詳查究竟,待水落石出之後,再治奕訢之罪不遲。」

  雖然很想把膽敢垂涎皇位的鬼子六一刀砍了,但是要想處死自己的親弟弟畢竟事情太過重大,同時既然鬼子六已經抓了,咸豐大帝也不怕他還能翻起什麼風浪,所以咸豐大帝稍一盤算後,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說道:「也罷,看在五叔的面子上,就先把奕訢削去王爵,關入宗人府養蜂夾道,不得與任何外人接觸,待查清案情詳細之後再說。」

  綿愉趕緊磕頭謝恩間,又趕緊乘機請求主持查辦此案,然而咸豐大帝卻根本信不過和鬼子六是叔侄的綿愉,說道:「五叔年紀大了,這事又過於繁雜,就不必操心勞神了。肅順,載垣,這事交給你們去查,不管牽涉到誰,一律深查到底!」

  肅順和載垣歡天喜地的應諾間,鬼子六也徹底的絕望了,暗道:「完了,交給這兩個雜碎查辦,就算能查出我是冤枉的,我這次大劫也絕對躲不過去了。」

  對鬼子六來說很幸運的是,他的大舅子延禧這次總算是沒犯糊塗,知道事情太大不敢隱瞞,老實承認了自己貪汙禮品的罪行,也一口咬死那幅字是他做主送給吳超越的,沒在肅順和載垣的引誘逼迫下胡說八道。同時桂良也拿滿門九族的性命擔保那幅字送到吳超越手裡的事和鬼子六無關,同樣咬死了沒有改口,始終沒給肅順拿到整死鬼子六的鐵證。

  對鬼子六來說更幸運的是,他那位精明過人的嫂子在事後回了神,也向咸豐大帝指出了一個重大疑點——如果鬼子六真要謀反武力奪權,那他應該設法控制京城或者直隸的軍隊才對,湖廣的軍隊就算真被鬼子六通過桂良掌握了,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桂良在湖北起兵,用不著等湖廣的叛軍越過河南,鬼子六全家的腦袋就已經落地了。

  在心愛妃子的提醒下想到了這一點後,又親自調看了對桂良一家的問案口供,咸豐大帝也逐漸開始懷疑這只是一個巧合,逐漸收起了對鬼子六的殺心,開始尋思把鬼子六削去王爵永遠圈禁算逑!

  最倒黴的還是柏葰柏中堂,牽涉進鬼子六的所謂謀反案不說,在順天府鄉試中收受賄賂營私舞弊的罪行也被肅順給查了出來,案卷被肅順呈到了咸豐大帝面前後,勃然大怒的咸豐大帝又經不住肅順的鼓動,當場給柏葰定了一個斬立決的處分,下旨由肅順負責監斬處死!同時柏葰一黨的眾多官員也被受到牽連,殺頭的殺頭,收監的收監,流放的流放,風光一時的柏黨徹底土崩瓦解,煙消雲散,肅黨官員則乘機紛紛上位,肅中堂的權勢也提前達到了歷史上的顛峰時期。

  肅中堂的確是旗人中的另類,親自監斬處死了死對頭柏葰,徹底扳倒了政敵獨攬了朝廷大權後,肅順第一件事並不是設宴慶賀,而是讓心腹幕僚給吳超越寫了一道書信,大模大樣的吩咐道:「告訴那個小兔崽子,叫他給我放手大幹,用不著再有任何的顧忌!只要能剿平長毛,有什麼要求儘管提,老子儘量滿足!」

  「還有,既然花沙納身患重病,那小兔崽子現在實際上既是巡撫又是總督,那就別急著當上總督交出巡撫權力,先把這兩個職位同時幹著,等花老頭蹬了腿或者撐不下去告病,老子再扶他上位,順便請皇上恢復先皇舊制,取消湖北巡撫一職,由他繼續兼任!」

  另類歸另類,但是當吳超越在肅順的縱容下真的提出了新的要求時,膽大包天的肅中堂還是也被嚇了一大跳,驚叫道:「小兔崽子,你的膽子還真夠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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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三章 要的就是適得其反

  幫著肅順與鬼子六、柏葰等人爭權奪利的同時,吳超越也沒忘了關注周邊形勢和亦敵亦友的太平軍那邊的情況,然而令吳超越十分詫異的是,在沒有了湘軍這個死敵之後,也在捻軍提前成熟和中原清軍主力被英法聯軍牽制的情況下,太平天國的發展規模雖然遠比歷史上為大,卻在近來一段時間裡突然放緩了發展勢頭,擴張速度明顯放慢了許多。

  這一點在北線表現得最明顯,成功突破清軍淮河防線的同時,石達開所部的太平軍還重創了兩淮清軍的主力袁甲三部,迫使袁甲三退保徐州,石達開所部在淮河流域實際上已經沒有了對手,正是大舉北上的難得戰機。然而很奇怪的是,石達開的主力卻打到了徐州城下便就此停步,並沒有乘機越過已經改道的舊黃河,直接殺進清軍比較空虛的山東境內,給了山東清軍喘息和補防的時間機會。

  當然,石達開這麼做也有可能是想磨刀不誤砍柴工,想先幹掉垂死掙扎的袁甲三拿下徐州重鎮,再以徐州為前進基地襲取山東。可是就吳超越瞭解的消息,徐州那邊的戰事其實並不激烈,太平軍僅發起了兩次地道攻城沒能得手,就解除了對徐州城的包圍,掉頭來打宿遷和淮安這兩座已經並不重要的城池,基本上已成籠中之鳥的袁甲三也因此僥倖逃過一次大劫。

  還有安徽這邊也一樣,安徽清軍能夠真正控制的地區實際上已經只剩下了穎州和六安的十幾個縣,同時穎州境內還有大量的捻軍活動,太平軍只要稍微再加一把勁,一舉吃下整個安徽絕不困難。然而石達開的主力就是不肯回頭補這最後一刀,拿下了宿遷和淮安之後,石達開的主力還又向南打回了揚州府,很是讓吳超越不解的白白閒置了北線主力。

  「石達開搞什麼鬼?覺得大局已定,想到揚州弄幾百匹揚州瘦馬享受了?不對啊,這事洪秀全和楊秀清倒是幹得出來,但石達開應該不是這樣的人啊?」

  吳超越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天才特務張德堅卻突然攜帶著一份情報彙總來到了面前,向吳超越稟報了一個大膽推測而得的結果——太平軍內部已經出現了分裂的苗頭,洪秀全和楊秀清這對神棍還很有可能翻臉成仇!

  「撫臺大人,下官知道,你一定會覺得這事太過匪夷所思,甚至懷疑下官是在譁眾取寵,騙功冒賞,但下官堅持認為,洪楊髮匪有很大可能反目決裂,甚至武力火併!」

  「下官得出這個結論,是綜合了我們在長毛偽都裡收集到的情報所分析所得,江寧城中盛傳,自長毛髮匪攻破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之後,楊秀清便不再與洪秀全商議任何軍國重事,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是楊秀清直接說了算,事前不知會,事後不稟報,將洪秀全徹底架空。關於這一點,下官有多份旁證可以證明,請撫臺大人過目。」

  「除此之外,楊秀清也逐漸露出了小醜跳樑姿態,對長毛偽王偽候動責杖打,甚至殺戮收監,還有準確情報說楊秀清假託天父下凡,把洪秀全的親兄長洪仁發打了一個半死。下官認為,此事不管楊秀清是否有理,也必有蔑視洪逆之意,洪逆心中也必然極為不快,不可能不會對楊秀清生出恨意。」

  「另有傳言,說石達開匪首在鳳陽大敗淮北官軍之後,洪秀全大為歡喜,要封石逆為翼王八千歲,但楊秀清僅同意封六千歲,二人意見相左,爭執不下,楊秀清便又假託天父下凡,將洪逆赤裸杖責,強迫洪逆收回成命。」

  「這條傳言尚未獲得證實,但事隔僅兩日,下官派駐江寧的細作又探到準確消息,說是楊秀清藉口他的族叔馬伕被賊將黃玉昆欺凌,將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重責三百杖,革去候爵,貶為伍卒。關於這點,下官派去的細作是親眼所見,親眼看到了黃玉昆被打得遍體鱗傷,幾乎當場送命。」

  「所以,下官大膽推測,洪秀全堅持要封石達開為翼王八千歲,除了要獎勵石逆的鳳陽大捷,真正目的還很可能是為了扶持石達開以制約楊秀清。而楊秀清一是可能妒忌石逆的大功,二是可能有所察覺,便堅決反對,然後又故意毒打貶斥石逆的岳父黃玉昆,向洪秀全和石達開示威……。」

  聽著張德堅合情合理的分析,又翻看著湖北情報局辛苦收集來的各種情報,吳超越臉上不動聲色,心裡卻早就大罵開了,「洪秀全,楊秀清,你們這幫不爭氣的土包子啊!老子為了讓你們取得成功,先是幫你們幹掉了韋昌輝那個王八蛋,又替你們整死了湘軍和曾老師,好不容易才幫你們解除最大的兩個內憂外患,你們怎麼就這麼不爭氣?還要想著爭權奪利,還要想著窩裡鬥打橫拳?這種事你們就不能等到打進了北京再做?現在又要內訌火併,你們不是在白白便宜野豬皮家族是什麼?」

  吳超越痛心疾首的時候,趙烈文卻在另一旁若有所思,還突然說道:「慰亭,這段時間你不是一直在對石達開的主力南下覺得奇怪嗎?如果張總纂的分析是正確的,那石匪主力向南走的原因或許就可以解釋了。」

  「到江寧勤王?!」吳超越下意識的想到了這個可能,道:「洪秀全決心幹掉楊秀清,就暗中命令石達開用各種藉口率軍南下,然後找機會突然動手?」

  「雖然可能微乎其微,但按照張總纂的分析,絕對是合情合理。」趙烈文沉聲回答道:「天無二日,國無二主,權臣欺上,主上不滿,翻臉成仇乃至刀兵相見,這種事在史書上屢見不鮮。洪楊髮匪就算沒讀過史書,為了爭權奪利,自己也能想出這樣的辦法。」

  吳超越不答,只是在心裡更加大罵,「洪秀全,楊秀清,你們這兩頭豬啊,咋就不知道團結一致,先把江山打下來?還有石達開,你可是民族英雄革命義士的偶像,怎麼也犯這樣的糊塗,攙和進這種自取滅亡的事?」

  再怎麼罵也沒用,吳超越沒辦法跑到洪秀全和楊秀清的面前去調解勸說,當然也就沒辦法阻止改動版的天京事變發生。同時自打水師決戰之後,楊秀清那邊也主動切斷了與大冶鐵廠的暗中聯繫,吳超越也沒辦法暗中通知楊秀清小心提防,不要遭了洪秀全的毒手——吳超越可是更喜歡楊秀清一些,起碼不象有輕微精神病的洪秀全那樣無法溝通。

  順便說一句,就算容閎那邊還能夠和太平軍取得聯繫,吳超越也不敢通過這條渠道向楊秀清發出警告,因為太平軍那邊負責和容閎聯繫的是洪仁玕,在關於洪秀全的事上,吳超越當然信不過他。

  但吳超越還是不肯死心,絞盡腦汁的盤算了幾天後,吳超越覺得還是自己有希望阻止改動版天京事變的發生,一是吳超越知道楊秀清和石達開的私交很好,又都是比較能腦子做事的人,就算有什麼矛盾,也有坐下來和氣說話的可能。第二則是南京太平軍是被楊秀清親手掌握,只要能夠提醒楊秀清提前做好防範工作,在石達開突然返回南京時牢牢守住內外城門,就不用擔心石達開會帶著軍隊殺進城裡和楊秀清火併。

  「是否冒險派人和楊秀清聯繫?他如果乘機拿到了我準備謀反的證據怎麼辦?」

  被這個艱難選擇困擾的時候,天大的喜訊突然傳來,吳超越的靠山肅順在京城裡的黨爭中大獲全勝,敢在朝廷裡故意刁難掣肘吳超越的滿清官員不復存在不說,肅順還得意洋洋的派人送來書信,讓吳超越有什麼要求只管提,直接表態全力支持吳超越放手大幹。而吳超越在大喜之餘,也終於想到了一個阻止天京事變爆發的辦法,親手寫了一道書信給肅順,一邊向肅順道喜,一邊理直氣壯的向肅順提出了一個驚人要求——直接與太平軍方面取得聯繫,以招安和招降太平軍將領為名,離間和分化太平軍的內部!

  為了讓肅順明白自己此舉的苦衷和目的,吳超越當然隨信附上了張德堅收集的太平軍情報彙總抄件,又讓口才出眾的郭嵩燾親自攜帶書信及情報抄件送到北京,當面向肅順解釋原因,還讓郭嵩燾介紹了自己所準備採用的辦法。

  「肅中堂,吳撫臺他準備這麼做,同時派出一明一暗兩個信使去和長毛聯繫,公開派出的信使大張旗鼓的去見石達開,呈遞書信向石達開陳述利害,指出楊秀清匪首對他的猜忌迫害,遲早必然會有血光之災,勸他懸崖勒馬,棄暗投明,斬殺洪楊二匪將功贖罪,同時也故意引起楊秀清對石逆的更進一步猜疑,激化他們的矛盾,也誘使他們內訌火併,自取滅亡。」

  「暗的信使派給匪首楊秀清,書信上,吳撫臺將直陳楊秀清的所作所為,遲早必遭洪秀全暗害,也警告楊匪石匪此番的怪異調動目標是他,力勸楊秀清先下手為強,殺死洪秀全率眾來歸。」

  「如此一來,楊匪心中必然生出警惕,又聞知吳撫臺派人招撫石達開,定然對石達開更加猜忌,輕則疏遠提防,重則直接處死,甚至先發制人殺死洪匪篡位奪權。但不管楊匪做出任何選擇,都只會對我大清有百利而無一害!」

  如果還沒砍死政敵柏葰和扳倒偷偷摸摸搗亂的鬼子六,肅順是否會採納吳超越的這個建議肯定得仔細掂量——稍有不慎就可能讓吳超越背上暗通長毛的嫌疑。而現在既然大權獨攬,又覺得死黨吳超越的辦法相當靠譜,投入小見效大,肅順便也沒有遲疑,當天就把郭嵩燾領進了紫禁城裡,讓郭嵩燾當面向咸豐大帝陳述吳超越的妙計。——也的確是妙計,只不過沒用這條妙計效果很有可能更好。

  還別說,咸豐大帝對此的反應還真讓肅順意外了一把,聽完了郭嵩燾陳述的吳超越妙計之後,咸豐大帝不但沒有猜忌狐疑,相反還露了喜色,驚喜說道:「好主意啊,和我大清太宗以離間計誘殺毛文龍有異曲同工之妙啊?不過區區兩封書信,了不起再死上兩名信使,那怕有一道書信可以收到效果,那也是一本萬利了啊?」

  「主子,奴才也覺得這個辦法不錯。」肅順乘機說道:「但吳超越又說了,因為此事需要在暗中與楊匪發逆聯繫,恐有瓜田李下之嫌,故而不敢擅專,只能是先請旨準行,以安聖上之心,亦塞言官之口。」

  「給吳愛卿擬一道密旨,朕允許他暗中與任何長毛髮匪聯繫,實施此計間殺洪楊二匪!」

  咸豐大帝想都不想就一揮手,一口答應,末了又微笑說道:「這個吳愛卿,也真是小心,寄書招降的事在戰場上屢見不鮮,還用得著什麼請旨?朕難道連他都信不過了?」

  「這也是吳超越對主子你和大清朝廷忠心不二的明證。」

  肅順乘機替死黨說好話,末了,肅順還很有頭腦的建議道:「皇上,要不公開招降石達開匪首的事,直接由朝廷出面來做如何?奴才斗膽請皇上頒佈一道聖旨,派人送抵石匪面前當眾宣讀,在旨意之中直陳石匪身陷危境,惟有斬殺洪楊二匪來投,方可盡贖前罪,活命受賞。」

  「如此一來,既可以讓洪楊髮匪想不知道此事都難,又可以讓髮匪明白,聖上你雖然身在京城處廟堂之高,仍對他們那宵小鼠輩的蠅營狗苟瞭如指掌,彈指剎那,便可將他們化為齏粉。」

  還是那句話,如果柏中堂和鬼子六等人還在的話,肅中堂這個建議肯定會遭到他們堅決反對——理由則是石達開肯定不會接受這道所謂聖旨,會有損咸豐大帝的威嚴。但是很可惜,柏中堂他們已經不在了,咸豐大帝在民間和太平軍那邊到底還剩多少威嚴,目前也是肅順和載垣等人說了算,所以咸豐大帝也沒猶豫,馬上就一拍偽龍案,大聲喝道:「就這麼辦!即刻擬旨,著人送往石逆軍中當眾宣讀!」

  當然,也不是沒有人懷疑吳超越此舉的真正用意,當咸豐大帝親自批准吳超越與楊秀清暗中聯絡的密旨送到湖北後,吳超越馬上就歡天喜地的找來了趙烈文讓他代筆時,趙烈文在聽完了吳超越的要求後就提出了疑問,道:「慰亭,這麼做會不會畫蛇添足,適得其反?」

  「我要的就是適得其反!」

  吳超越心裡嘀咕,又明知故問道:「如何會適得其反?」

  「因為從張德堅的情報分析來看,洪楊發逆幾乎已經是勢同水火,石達開的軍隊南下,也有可能是奉了洪秀全的勤王密令。」趙烈文皺著眉頭說道:「這麼一來,如果我們不用這條離間計,洪楊發逆很有可能就會在短時間內反目成仇,動手火併,讓我們坐收漁利。」

  「但我們如果用了這條離間計。」趙烈文又說道:「那洪楊石三大發匪即便彼此猜忌,互相懷疑,卻又很可能會因為知道對方已有防備,不敢再動手火併,如此一來,我們豈不就是適得其反了?」

  「惠甫,你說這點,我事前也有考慮,也擔心會收到反效果。但是惠甫,你忘了一點,你我和張德堅都不是神仙,沒辦法未卜先知。」

  歷史稀爛的吳超越選擇性遺忘了好象還記得的天京事變,振振有詞的對趙烈文說道:「從張德堅的情報分析來看,洪秀全和楊秀清是有可能會在近期翻臉,石達開的軍隊調動也十分詭異,但我們能肯定石達開回師南下是為了幹掉楊秀清嗎?楊秀清真的已經把洪秀全逼到非殺他不可的地步了?這些我們能肯定嗎?」

  並非穿越者的趙烈文老實點頭,承認無法肯定這點,也明白了吳超越的另一層意思,說道:「慰亭,這麼說來,你是打算穩妥起見,先利用洪秀全和楊秀清的矛盾擴大離間他們的關係,也利用石達開的詭異南下刺激楊秀清,讓楊秀清生出疑心……。」

  「如此一來,真能誘得洪楊石三賊直接動手火併當然最好。」吳超越補充道:「就算無法誘使和逼迫他們直接翻臉動手,也可以讓他們互相起疑,彼此猜忌,從此再不能齊心協力,收循序漸進之效。」

  不能象吳超越那樣勉強還能對歷史未卜先知,趙烈文也就接受了吳超越的忽悠,立即提筆替吳超越給楊秀清寫信。而吳超越鬆了口氣後,也在心裡說道:「楊秀清,石達開,我可是盡了最大的努力救你們了,求你們別打了,有什麼事坐下來好好說話,大家都是漢人,有矛盾可以以後再說,現在先幹掉滿清蠻夷要緊。」

  「當然,你們最好是再先幹掉洪秀全那個禍害精神病,既解決了更多的隱患,也讓我在滿清朝廷裡有個漂亮的交代,讓我掌更多的權,更多的兵馬,更好的幫你們對付滿清野豬皮這個共同的敵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七十四章 政變之前

  南京,長江北岸,浦口碼頭。

  三千名最精銳的安徽太平軍將士已然整裝待發,身負洪秀全密令的天京水師總制張子朋,也已經帶著運兵船隊來到了浦口碼頭,只等石達開一聲令下,三千太平軍將士便可以登船出發,渡過長江直抵現在已經改名為天京的南京城下。

  石達開遲遲沒有下令,眺望著南岸的南京城,石達開英俊的臉龐上還盡是複雜神情,因為石達開這一次渡江回京,名譽上是參加洪秀全長子洪天貴福受封幼主的典禮,實際上卻是為了執行洪秀全的密詔命令——逮捕楊秀清及其主要黨羽!

  石達開很理解洪秀全為什麼會下這道密令,事實上不光是洪秀全和太平天國的其他王侯都已經忍受不了楊秀清的驕橫跋扈,獨斷專行,就是與楊秀清有著深厚交情的石達開都已經無法忍受,覺得楊秀清實在是太過分太霸道,太不把洪秀全和金田起義時的老戰友放在眼裡。更知道洪秀全如果不搶先動手,說不定那一天楊秀清就會廢掉甚至殺害洪秀全,篡位自立。

  石達開也有一萬個理由執行洪秀全的密令,回師安徽之後,石達開首創太平天國的地方行政體系,開科取士招攬人才,整肅軍紀,恢復治安,賑濟貧困,慰問疾苦,同時又建立稅法,依法收稅不再靠掠奪為生,使士農工商各安其業,獲得了崇高威望的同時,卻遭來了楊秀清的妒忌猜疑,掣肘打壓,被迫率軍離開安慶,在時機並不成熟的情況下發起鳳陽會戰。

  克服了無數實際困難之後,鳳陽會戰倒是僥倖取得了勝利,石達開所部的太平軍成功終於還是突破了清軍名將袁甲三苦心經營的淮水防線,大破淮北清軍主力。然而隨之而來的,卻是楊秀清更進一步的欺凌羞辱,先是無端指責石達開不能迅速拿下徐州,繼而斷然拒絕石達開提出的蕩清安徽的戰略建議,然後還乾脆故意把石達開的岳父黃玉昆當眾毒打三百杖,幾乎當場要了石達開岳父的性命。

  打狗還要看看主人是誰,岳父老泰山竟然都被楊秀清如此汙辱,石達開再不怒從心頭起,惡向兩邊生,石達開就真不是男人了。

  但是,石達開卻真的不想殺楊秀清,一是往日的交情讓石達開下不了這個手,二是石達開太清一件事——如果沒有楊秀清,就沒有現在的太平天國!

  石達開從來就沒信過什麼狗屁拜上帝教,自然不信太平天國能夠發展到今天是什麼天父賜予,又身居高層,石達開當然對太平天國能夠取得這麼巨大成功的真正原因心知肚明。知道如果沒有楊秀清,太平軍早在永安時就已經全軍覆沒,也知道如果沒有楊秀清的力排眾議,堅持主張發起北伐殺進湖南,太平軍恐怕現在還是廣西大山裡的一股土匪流寇。

  石達開更知道,假如沒有天縱奇才的楊秀清出神入化一般的軍事指揮,太平軍絕無任何可能北穿湖南,攻克武昌,繼而東取南京,北伐南征,建立太平天國的江山基業!

  石達開自信自己在籠絡人心和施政安民方面勝過楊秀清十倍,但是在戰略戰術方面,石達開卻又發自肺腑的對楊秀清佩服得五體投地,尤其是在攻破清軍江南江北大營的寧鎮會戰中,石達開更是承認楊秀清的戰術指揮堪稱藝術,如臂使指的指揮十數路兵馬同時行動,穿插包抄迂迴急襲讓人眼花繚亂,最後就在連當事人石達開都覺得楊秀清的主攻目標是江北大營時,楊秀清卻突然發動了高資圍殲戰,十數路兵馬如同一記記鐵拳,出人意料的接二連三砸在清軍江南大營主力的頭上,大破江南大營主力的同時,還讓江北大營的清軍一直認為他們才是太平軍的主攻目標,從始至終都沒敢派出一兵一卒救援江南大營!

  「我若真將東王擒下,事後不管天王是否殺他,天國都將失一棟樑,清妖則可少一強敵。」

  心裡哀嘆著這句話,在身負洪秀全密令的張子朋催促下,已經沒了回頭路可走的石達開還是十分無奈的下令登船,心情複雜的帶著嫡系軍隊渡過長江,渡江期間,石達開從始至終都沒有半點表情,心裡也一直都拿不定最後的主意。

  太平天國也有外軍不能進京的規矩,那怕石達開貴為翼王,也不可能帶著自己的嫡系軍隊進入南京城,所以渡江之後,石達開只能是立營在儀鳳門外駐紮,在儀鳳門和下關碼頭之間的空地上建立了營地。

  立營未定時,洪秀全也派他的兄長國宗洪仁達親自送來詔書,命令石達開次日進城拜見,石達開領旨之後,洪仁達則又讓石達開屏退左右,然後才在石達開耳邊低聲說道:「天王密旨,今夜三更儀鳳門上以三盞紅燈為號,城門打開,你率軍入城,依計行事。不必擔心你的背後,張子朋會控制好水師的。」

  「守儀鳳門的是陳承容,他可是東王的心腹,你們能有把握打開城門?」石達開很奇怪的問道。

  洪仁達一聽笑了,拍了拍石達開的肩膀,奸笑說道:「六千歲放心,天父神力無所無能,那陳承容雖是楊奸近人,卻是心向天王,所以今天晚上,是會由他親自打開城門。」

  石達開無語,心道:「鉤心鬥角安插內線這樣的事,你們倒是玩得爐火純青,戰場殺敵和剿滅清妖,這些事咋就不見你們上點心?」

  為了避免楊秀清起疑,交代完了各種細節之後,洪仁達馬上就提出告辭,臨行時還不斷催促石達開早做準備以免誤事,石達開迫於無奈,也只好在送走了洪仁達後叫來了張遂謀和曾錦謙這兩個絕對心腹,與他們商量應對之策。

  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石達開才向張遂謀和曾錦謙說出了自己的真正打算,說道:「我不想抓東王,楊秀清雖然可恨,但他是天國的棟樑頂柱,天王如果把他拿下,那不管天王會不會殺他,天國都必將大亂,只會白白便宜清妖。」

  「但我們如果不這麼做,天王那裡,翼王你怎麼交代?」曾錦謙問道。

  「我想當和事人,勸他們坐下來好好商量。」石達開答道:「我想乘著現在還沒公開翻臉,先勸天王放棄武力收權,然後再勸楊秀清坐下來和天王談判,讓雙方各自讓步,重歸於好,你們覺得如何?」

  「天真。」張遂謀答道。

  「天真?」石達開一楞,驚訝問道:「遂謀,你說我天真?」

  「對,翼王你在這件事上太天真了。」張遂謀點頭,冷笑說道:「你怎麼也不想想,你有什麼資格和實力讓天王和東王坐下來和氣商談?且不說天王絕不可能答應罷休,就算奇蹟出現,讓你說服了他,你又拿什麼讓東王坐下來和天王談判?」

  「就憑你從高郵帶來的這三千軍隊?不錯,我們帶來的三千精銳確實驍勇善戰和忠誠可靠,但是天京城裡有多少軍隊?東王一旦知道你這次來天京的真正目的,一聲令下之後大軍出城,你這三千軍隊能夠撐得住多久?」

  石達開啞口無言,那邊的曾錦謙也說道:「翼王殿下,指望天王與東王和好如初,你是想都別想了。天王密旨召你回京抓捕東王,事情一旦敗露,天王萬歲馬上就面臨殺身之禍,他怎麼可能還會住手?還敢住手?楊秀清一旦知道這事,不但肯定會殺了天王,還一定會殺了你!」

  石達開更加沉默,許久後才說道:「難道說,除了依旨行事之外,我就沒有其他選擇了?」

  「有,翼王你還有兩個選擇。」張遂謀答道:「第一是向東王告密,幫東王拿下天王,換取東王的封賞。第二是藉口前線軍情有變,馬上率軍離開天京,同時暗中向天王表明你不願幫他火併東王,逼迫天王罷手。」

  「當然,這兩個選擇都不是盡善盡美。」張遂謀又補充道:「幫東王對付天王,成事倒是最為容易簡單,但此事過後,東王就算暫時對你厚加封賞,也必然會對你更加忌憚猜疑,遲早會找你秋後算賬。」

  「至於立即率軍離開麼,危險後果有兩個,一是天王必然對你懷恨在心,伺機報復。二是東王九千歲也肯定會心中起疑,詳查你突然回頭的真正原因,到時候一旦被東王九千歲知道真相,天王照樣必死無疑,你的前途命運也將變得難以預料。」

  「這麼說,我真的是沒有回頭路走了?」石達開痛苦的呻吟道。

  「對,翼王你沒有回頭了。」張遂謀點頭,說道:「事實上,就在天王密旨向你託付大事之時,你就已經沒有了回頭路,當時你如果告密,天王死!你如果不奉詔,天王就要你死!」

  石達開痛苦萬分,無比痛恨洪秀全把這個倒黴差使交給自己,把自己逼近前狼後虎的絕境。而曾錦謙則又勸道:「翼王,既然沒有回頭路走了,那你就乾脆一條路走到黑吧,拿下東王,掌握更多實權的同時,也力勸天王不要處死東王,給他留一條命,這是你目前的最好選擇。」

  「翼王,這的確是你的最好選擇。」張遂謀也說道:「只有你出手操辦此事,才有希望讓天王和東王一起保全性命,但如果換了其他人,那就肯定不是東王死就是天王死,說不定還有可能導致天國分裂,東王和天王各自帶著自己的兵馬拼一個更大規模的你死我活,白白葬送了天國目前的大好局面。」

  痛苦的盤算了許久,石達開才更加痛苦的下定決心,吩咐兵馬暗中準備,只等夜間入城擒拿楊秀清。而吩咐完了命令後,石達開又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哀嘆道:「對不起金田起事時的老兄弟啊!」

  …………

  石達開下定決心幫助洪秀全發起奪權政變的時候,政變的頭號目標楊秀清卻仍然對這些一無所知,還在盤算著等石達開第二天進城後,該怎麼對待昔日的好友現在的妒忌對象石達開,假託天父下凡給石達開一個下馬威,還也在楊秀清的考慮之中。

  當然,要說楊秀清對石達開完全沒有任何防備的也是假話,至少在石達開立營儀鳳門外的同時,楊秀清就已經讓自己的心腹陳承容接管了儀鳳門防務,也命令屯兵下關碼頭的張子朋從背後盯緊石達開,怕的就是率軍回京的石達開有什麼異動——但楊秀清心裡還真的從沒懷疑過,石達開帶來這支軍隊會是專門針對自己。

  確認了石達開老實呆在儀鳳門外,又從天王府內線那裡知道了洪秀全給石達開聖旨的準確內容,楊秀清便也更不操心,還開始了盤算今天晚上召那一個王妃過夜。然而就在楊秀清翻了一個漂亮王妃的牌子時,另一個心腹侯謙芳卻急匆匆的來到了楊秀清的面前,奏道:「東王九千歲,鎮江吳如孝將軍那邊派人押來了一個清妖官員,說是清妖韃帝派來給翼王六千歲傳旨的人。」

  「啥?派來給翼王傳旨?」楊秀清差點以為自己聽錯了,驚訝問道:「清妖韃帝派人來給翼王六千歲傳旨?開什麼玩笑,真的假的?」

  「千真萬確!」侯謙芳點頭,又趕緊拿出了一道明黃卷軸,說道:「這是那個清妖官員隨身帶來的聖旨,千真萬確是寫給翼王六千歲的聖旨。」

  驚訝接過咸豐大帝的聖旨展開細看,已經努力學習了不少文化的楊秀清臉色逐漸開始變了,半晌後,楊秀清還忍不住驚叫出聲,「清妖那邊,怎麼會對我和石達開現在的情況知道得這麼清楚?」

  「不知道。」侯謙芳搖頭,同樣很是不解滿清朝廷對太平天國內部事務的瞭如指掌,然後才問道:「東王,清妖派來的官員,還有這道韃帝偽旨,如何處置?」

  楊秀清盤算著不答,心道:「清妖韃帝為什麼會這麼清楚本王和石達開的事,原因暫且不提,但這道偽旨上說得也還算有點道理,我如果做這麼把石兄弟逼下去,他遲早會忍受不住,做出什麼糊塗事,杖責用得太多了,也是得給點甜頭安撫了。」

  盤算到這裡,楊秀清便做出了一個挽救自己性命的決定,吩咐道:「派人去給翼王傳令,請他立即進城來和我見面,就說我有一樣東西給他看。」

  楊秀清此舉當然是想把曾經的好朋友石達開請進來,當面向石達開出示咸豐大帝的聖旨,說一說笑一笑,乘機一笑泯恩仇和好如初,絕沒有任何對石達開的惡意。然而……

  然而在此時此刻,在距離政變已經只剩下最後兩個多時辰的時候,楊秀清讓石達開進城見面的邀請突然送到石達開面前時,石達開和張遂謀等人當然都是大吃一驚,下意識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東窗事發了?!」

  如果不是楊秀清派來的邀請使者足夠和氣,言語談吐間沒有露出任何破綻,石達開肯定能一刀幹掉這個使者然後提前動手,然而越是沒有發現破綻,石達開就越是心驚肉跳,生怕楊秀清玩的是笑裡藏刀,只能是趕緊找藉口婉辭推拒,道:「請回稟東王殿下,就說有什麼事明天再說,軍務繁忙,天色也已經不早,今天晚上我就不進城了。」

  「翼王六千歲,求求你再考慮考慮。」使者哭喪著臉說道:「東王九千歲的脾氣你知道,說了請你進城,小的如果不能把你請進城去,一頓軍棍就肯定跑不了啦。」

  「我今天晚上有事,沒辦法進城。」

  石達開還是斷然拒絕,使者繼續糾纏間,石達開還下令讓人驅逐使者離開,使者無奈而去時,石達開又趕緊向張遂謀等人問道:「是不是被發現了?」

  「有可能。」張遂謀點頭,又說道:「翼王,最好是提前做好撤退準備,真要有什麼意外,能直接渡江當然最好,如果不能,就往東去鎮江,守鎮江的是吳如孝將軍,他不是東王的死黨,有可能會向我們提供幫助。」

  石達開點頭,趕緊一邊命令軍隊做好撤退準備,一邊派人去和韋昌輝的舊部天京水師總制張子朋,告訴他有可能已經東窗事發,讓他準備接應自己渡江北逃。

  石達開完全就是緊張過度,其實使者帶著石達開拒絕立即進城的消息回到東王府時,楊秀清都還沒有怎麼在意,覺得第二天再和石達開把酒言歡也沒多大關係。然而就在楊秀清再次準備就寢時,一個誰也沒有想到的意外發生了…………

  這個意外來自準備參與政變的水師總制張子朋,收到了石達開告警後,張子朋在大驚之下第一反應就是這次死定了,再下意識的想起楊秀清處死仇人愛用的五馬分屍酷刑,張子朋就覺得脖子和四肢就好象被勒斷了一樣,然後第二反應就是想跑。

  「能不能跑掉?」

  再考慮到這個問題時,張子朋又發現自己就算立即逃跑,活命的希望也不大,因為張子朋對南京的太平軍水師控制力度並不強,最多隻能是政變突然發生時,暫時按住太平軍水師不會有什麼動作去給石達開添亂。但如果張子朋真要是敢帶著太平軍水師主力直接叛變或者逃命,那不用楊秀清下什麼命令,太平軍的水師將士當場就能把張子朋給剁了!

  「我能拉走的人太少,不能跑,跑了就死定了!」

  張子朋大力搖頭,然後又不由自主的在心裡生出了一個惡毒念頭,「他娘的!賣楊秀清是賣,賣洪秀全不是賣?這時候跑去告密,不但可以活命,說不定還可以同樣的升官發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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