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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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五章 影響深遠

  當初陝甘總督舒興阿畏敵不前,坑死了被太平軍包圍的江忠源,事後被安徽布政使袁甲三彈劾,咸豐大帝給了舒興阿革職處分,湖北巡撫吳超越彈劾文俊見死不救坑死曾國藩,咸豐大帝按理來說很可能會象對待舒興阿的辦法,給文俊一個革職處分。

  ——然後繼續象對待現任雲南巡撫舒興阿一樣,風頭一過就把文俊放到其他省份去當巡撫。

  咸豐大帝肯定會偏袒統屬一個種群的文俊,這點早在吳超越預料之中,只是吳超越真沒料到咸豐大帝會處分得這麼輕,罰俸三年和降三級留任就了結了這個問題。而事實上,咸豐大帝做出這個決定時,別說是一貫注重漢臣的肅順了,就是軍機處的幾位大老爺都覺得過輕,忍不住在承旨時小心翼翼的發表了意見。

  是時沒當上領班軍機幾個月的文慶已經突然病死,論資排輩終於排到了彭蘊章替補首席軍機,有資格也願意為漢人說幾句公道話,很是小心的向咸豐大帝問道:「皇上,這樣的處分是不是輕了點?文俊按兵不動拒絕救援,坐視曾部堂戰死灰山,湖南團練幾乎全軍覆沒,罪證確鑿,最輕也應該革職,只給他這樣的處分,是否有些過輕?」

  「皇上,奴才也認為有些過輕。」乘著文慶蹬腿入職軍機處的柏葰也站出來刷經驗值,提醒道:「現今長毛再次大舉侵犯江西,江西戰情告急,湖廣官軍也正在九江湖口一帶與長毛激戰正酣,若是不給文俊重處,只怕會寒了前線將士之心,影響到軍心士氣。」

  咸豐大帝不吭聲,用手指頭敲打著龍案盤算,半晌才說道:「正是因為江西戰情緊急,所以朕才不能重處文俊,文俊是該革職,革去他的職位也就是一道聖旨的問題,但更大的問題是,罷免了文俊,誰來接任這個江西巡撫?」

  說到這,咸豐大帝還難得補充了一句,「現在江西巡撫這個位置可不是什麼人都能坐的,長毛大舉入寇,毗鄰的安徽幾乎全境都是髮匪,還有浙江的匪患也越演越烈,沒有一個文武雙全的能臣坐鎮江西撫民平叛,繼而又東援安徽浙江,朕不放心啊。」

  「可是皇上,文俊文撫臺在江西的表現,似乎也很難當此重任啊?」彭蘊章疑惑的問道。

  「他是不能當此重任,但現在既然找不到合適的人選替換他,那就先讓他再當幾天的江西巡撫,起碼他熟門熟路,不容易出大錯,比臨時換一個巡撫強。」

  咸豐大帝回答了問題,又揮了揮瘦手,說道:「不要急,文俊肯定要革職,但是要先等朕找到了合適的江西巡撫人選再說。」

  見咸豐大帝的態度堅決,彭蘊章和柏葰等人也不敢堅持,老實磕頭領旨了事。然而柏葰等人跪安離去之後,咸豐大帝腦海裡卻又出現了一段來自某人的密摺內容……

  「……臣竊以為,吳超越雖未見異心,然湖北境內匪患已然肅清,仍將之留在湖北,未免太過浪費他的才幹。吳超越請求親征江西,臣先斬後奏代越權允諾,原意是想順水推舟,為主子創造把他調到江西的機會。然吳超越畏懼文俊報復,臨陣退縮改請楊文定統兵,臣措手不及,只能再次應允,以免著於痕跡……。」

  「……幸得楊文定弱於軍事,雖有湖北撫標強兵之助,九江之戰是否能一帆風順,尚在未知之數,若九江戰事不順,臣定當慫恿吳超越親赴九江。屆時主子若有意用吳超越取代文俊,正可名正言順……。」

  回憶到了這裡,咸豐大帝和吳超越有得一比的乾瘦醜臉上露出些微笑,暗道:「朕當然願意用吳超越取代文俊那個廢物,彈劾文俊又在江西立功,改調江西巡撫名正言順,把他放在最危險的江西替朕衝鋒陷陣,也才最能發揮他的作用。湖北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了,也是該換個滿人去當巡撫了。」

  …………

  咸豐大帝的如意算盤看來是要破碎了,他無恥竊占皇位第七年的第一天,不被任何人看好的楊文定靠著左宗棠的全力幫助,指揮湖廣各路兵馬合力猛攻九江城,終於還是成功的殺入了城內,迫使九江太平軍棄城東走,逃往九江最東端的楊家場渡湖逃命,清軍成功光復九江城後不肯罷休,又在左宗棠的指揮下全力追擊,力爭全勝。

  如果不是左宗棠刀子嘴豆腐心禁止湖廣軍隊濫殺無辜,追擊戰絕對能夠演變成一場大屠殺,斬首過萬都是輕而易舉。然而就算左宗棠攔住了吳軍精銳和矢志復仇的湘軍,故意給太平軍的婦孺老弱放了一條生路,九江太平軍的逃亡場面還是悽慘得讓人不忍卒讀。

  絲毫沒有停歇的槍炮聲中,亂糟糟的人群象潮水一般的湧向東面,爭先恐後間互相踐踏推搡不斷,呼兒喚女的哭喊聲音充斥田野,掩蓋了槍聲炮聲和江水聲,大大小小的包裹和各種各樣的雜物扔得到處都是。尤其是在越過湘軍此前挖掘的深壕時,不知多少老人孩子摔落壕溝,不知多少婦女兒童被生生踐踏而死,壕溝的邊沿迅速被踩塌,泥土和屍體塞滿壕溝,即便吳軍和湘軍始終沒有開一槍放一炮,數以千計的老弱婦孺就已經慘死在了逃亡路上,鮮血也迅速染紅了白雪皚皚的大地。

  見此情景,已經算是心狠手辣的楊文定難免都有些看不下去,忍不住低下頭,左宗棠更是早早就背過了身體,哀嘆道:「這還只是開始,一會陳家場那邊只會更慘。」

  這時,太平軍的主力戰兵也開始了成建制的出城逃命,結果這一次吳軍和湘軍都不再手軟,太平軍剛衝進射程範圍之內,吳軍馬上就在側翼扣動扳機,把子彈成排成片的打向太平軍人群,一邊高喊投降不殺的口號,一邊拼命的尋找羅大綱和林啟榮等太平軍帶隊將領。而湘軍更是直接迂迴到太平軍的前方,結陣攔截太平軍主力戰兵的逃亡道路。

  招架不住吳軍的快速射擊,無數的太平軍士兵跳下堤壩沿岸東逃,更多的太平軍則在混雜在士兵密集人群中的羅大綱率領下,徑直殺向湘軍陣地,湘軍將士紅著眼睛迎上間,一場刺刀見紅的近身肉搏激戰也就此展開。不過看到這樣的情況,左宗棠卻十分惱怒的說道:「難怪曾國藩比不過他的學生,他帶出的兵將簡直和他一個德行,個個都是蠢到極點,從不知道動腦子打仗!」

  「季高先生,胡貺生他們正面攔截做得不對?」楊文定好奇問道。

  「不是做得不對,是犯傻!」

  左宗棠怒道:「從九江東門到楊家場二十幾裡的路程,他們想怎麼打都對,就是不能正面攔截!這麼開闊的地形,攔得住不?別說他了,曹炎忠都做不到!長毛狗急跳牆,困獸死鬥,正面攔截長毛能不拼命?胡林翼的傷亡能不大?在安順剿幾股百把人的土匪就自以為文武雙全,厚著臉皮寫什麼《胡氏兵法》,夜郎自大!坐井觀天!」

  不幸被左宗棠言中,胡林翼手下那幾百人果然無法攔住拼死突圍的太平軍將士,不但攔不住從兩旁開闊處奪路而逃的太平軍,相反還被無路可走的太平軍殺得死傷不小,節節敗退,回過神來的胡林翼看情況不對,也只好趕緊帶著湘軍往南面撤退讓出道路。而楊文定也乘機對左宗棠說道:「果然被季高先生料中了,季高先生,湘軍傷亡過重難堪再用,此戰過後,我有意把他們派回湖北重新整編,也讓我那孫女婿好好調教他們一下,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是主帥,這些事你說了算。」左宗棠想不想就把一大堆人才送給了吳超越,還又說道:「而且這幫人我還真看不上,讓他們去跟吳超越學學也好。」

  還是被左宗棠料中,湘軍讓開了道路之後,清軍的追擊戰反倒好打了許多,吳軍從側翼開槍,壓縮太平軍的隊列橫度,間接遲滯太平軍的逃亡速度,湖廣聯軍從背後掩殺,咬著太平軍的尾巴窮追猛打,光是抓散兵殺掉隊都刷到不少人頭和抓到了不少俘虜。湖廣聯軍繼而再聯手大步追擊時,太平軍的敗兵不但沒有任何機會餘力反擊再翻風浪,同時還得面對接下來的在楊家場的登船過湖問題,跑得再快都沒用,都沒辦法甩開湖廣聯軍的追擊,全軍覆沒的危險依然很大。

  安排好了留守營地和肅清城內殘敵的軍隊,楊文定和左宗棠迅速快馬追上了聯軍主力,也迅速給各軍將領安排作戰計劃,命令王國才、曹炎忠、蕭啟江和劉坤一諸軍追抵楊家場後,不得立即發進進攻,要先整隊再依令出擊。然後左宗棠又親自找到了胡林翼,也沒責備胡林翼之前的頭腦發熱,只是命令道:「貺生,到了孫家竹林後,你帶湘軍上鮑超的船隊過江,攻打梅家洲,收拾那裡的長毛駐軍和炮臺,我會安排吳超越的水師掩護你們登陸。」

  「季高先生,我……。」

  「貺生,九江這裡的長毛,沒有參與灰山之戰。」左宗棠打斷胡林翼的抗爭,淡淡說道:「梅家洲的長毛隸屬於湖口長毛,上面很多人蔘加過灰山大戰,你到了梅家洲想怎麼打,我不攔你。」

  咬了咬牙,胡林翼還是接過了左宗棠的命令,迅速聯絡李續賓收攏湘軍殘部,然後匆匆趕赴孫家竹林登船過江,左宗棠也早早就派人命令吳軍船隊掩護鮑超運兵過江奪取梅家洲不提。

  運籌帷幄一個晚上攻破九江城,在已經奠定了足夠威信的情況下,左宗棠的命令得到了不折不扣的執行,湖廣聯軍各部人馬都沒有急著衝鋒搶功,剛到楊家場就立即停下腳步重新整隊,任由太平軍水師用大船小船搶運九江太平軍過湖,磨刀不誤砍柴工,等待更好機會發起總攻。

  湖廣聯軍越是這麼的從容不迫,太平軍就越是慌張慌亂,誰都知道湖廣聯軍的總攻在即,也誰都知道湖廣聯軍一旦發起總攻,再想登船逃命就幾乎沒有任何機會。再加上此前就已經出動的姜家灣綠營兵正在旁邊的敲敲打打的揀便宜,太平軍上下更是個個心慌意亂,不斷出現不聽指揮搶先上船的士卒,也不斷出現因為超載而船隻自沉的情況,有序渡河已成奢望,毫無任何可能出現。

  還是得表揚一下九江太平軍的素質,情況都已經危急到這個地步了,一部分太平軍的主力戰兵仍然還是爭分奪秒的修築了一些臨時工事,藉以迎接清軍即將發起進攻。然而,一個比天還大的難題,卻又放到了太平軍主將羅大綱的面前——誰帶兵留下來送死?

  「我殿後!丞相你們先走,我殿後!」

  「我殿後!我殿後!」

  在生與死的抉擇面前,事實再一次證明了九江太平軍歷史上能在九江困守孤城數年絕不是意外,幾乎每一個總制以上的將領都自告奮勇留下殿後,林啟榮更是直接推羅大綱先走,「羅丞相,你們先走,我留下殿後!」

  突如其來的大力把林啟榮拉了甩向渡口方向,一邊把面前眾將拉了甩向後方,羅大綱一邊大喝道:「都給老子滾!能帶多少弟兄回湖口就儘量帶多少,我帶本隊人馬殿後!忘了老子以前是幹什麼的了,專門在水上吃飯!別說我們的船還多,就算沒船了,老子一個猛子也能扎到湖口!滾!都給老子滾!」

  招架不住羅大綱的威逼,太平軍眾將紛紛含淚去了渡口,林啟榮卻又衝了上來,拉住了羅大綱的袖子,哽咽懇求羅大綱重新考慮,羅大綱則拍了拍他的腦袋,微笑說道:「別勸了,我什麼脾氣你不知道?快走吧,你還年輕,才三十六歲,還有將來,我都是五十多歲的老頭子了,那能讓你年輕人留下,讓我先逃命?」

  林啟榮嚎啕大哭著被羅大綱的親兵架往渡口時,吳軍水師船隊已然出現在了渡口的視野範圍之內,忠誠號和仁義號還二話不說就衝著太平軍運兵船隊開炮,太平軍水師分兵迎擊間。已經匆匆吃過乾糧的湖廣聯軍主力也敲響了總攻戰鼓,吳軍主力從正面,蕭啟江的楚勇和王國才的綠營從兩翼,兵分三路殺向太平軍的渡口,口號聲遮天蔽野,「投降不殺!投降不殺!」

  公元一八五七年一月二十六日,滿清野豬皮九世咸豐七年正月初一,繼破城之後,湖廣聯軍又在九江陳家場取得大捷,重創棄城逃亡的九江太平軍主力,成功奪取梅家洲並重創島上守軍,吳軍水師也在損失很小的情況下再次擊敗太平軍水師主力,取得完勝。

  是役,湖廣聯軍陣斬首級僅憑陸上數字就超過兩千,俘獲太平軍士卒及家眷三千六百餘人,並陣斃九江太平軍主將冬宮丞相羅大綱。——原本湖廣聯軍有機會生擒羅大綱,然而被吳軍重重包圍之後,羅大綱卻斷然拒絕了吳軍招降,自刎而死。

  波瀾壯闊的九江大戰終於告一段落,規模大場面大,影響則更加巨大,首先就是此戰過後,湖廣聯軍打成了與太平軍隔鄱陽湖對峙的有利局面,再也不用擔心太平軍以九江為前進基地,閃襲湖北腹地。而太平軍雖然吃不小的虧,卻也甩掉了九江這個負擔,用不著再被迫到陸地上去和武器裝備領先一個代差的吳軍陸師硬拼,看似失去主動,實則避免了更大的被動。

  更大的影響還在後面,故意不肯放棄九江的楊秀清等的就是秦日綱犯錯打敗仗,九江慘敗的消息才剛傳到南京,楊秀清馬上就把所有的黑鍋扣到秦日綱身上,理直氣壯的把秦日綱奪爵削權,罷免一切職務,押回南京城中受審。洪秀全替秦日綱喊冤,楊秀清則當眾指出秦日綱此戰的最大失誤,用鐵一般的事實證明秦日綱黑鍋背得不冤——沒敢冒險提前發起與吳軍水師的決戰,違背了天父讓秦日綱伺機殲滅吳軍水師的聖旨!

  最大的影響還是在北京城裡,九江大勝的喜訊送到京城後,聞知新年第一天就打了這麼大的勝仗,認定這是一個大吉兆的咸豐大帝在大喜之餘,也馬上就打消了把吳超越調往江西的念頭,還稱讚道:「想不到吳愛卿坐鎮湖北調動兵馬,都能取得如此大捷,調度有方,練兵有術,實在難得。傳旨,賞還吳超越雙眼花翎,賞戴頭品頂戴,鼓勵他在湖北多練兵,多為朕練精兵,以便隨時調用。」

  便宜揀得最大的當然還是把漂亮孫女嫁對了人的楊文定,為了鼓勵類似楊文定之流的有過臣子戴罪立功,咸豐大帝批准花沙納與吳超越聯名奏請,准許楊文定繼續駐軍江西並改調江西擔任實職,又採納了肅順提出的建議,在同為通商口岸的九江增設九江道,賞楊文定戴正三品頂帶領按察使銜,實授九江道兼九江海關監督,坐鎮九江整軍備戰,伺機進取安徽。

  當然,咸豐大帝也很清楚,如果沒有吳超越在背後支持,楊文定絕無可能打這麼大的勝仗。不過也沒關係,只要能打勝仗就行,各省戰場處處告急,只要楊文定能在危急時刻打出漂亮勝仗鼓舞人心,對於這種孫女婿扶持妻祖父的行為,咸豐大帝還可以容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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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搶生意

  「丹初先生,惠甫不在,我的文筆你知道,勞煩你提筆給大冶鐵廠總辦容閎去道書信,叫他從鐵廠的盈利裡拿出些銀子,去九江把那些被俘的長毛婦女和孩子買回來,分發給大冶的單身礦工成家。」

  聽了吳超越的吩咐,前段時間才被吳超越奏請調來湖北總司糧臺的閻敬銘難得露出些笑容,說道:「世人都說吳撫臺頂戴血染,官帽上每根紅纓都是長毛鮮血所凝,想不到還能有這份善心仁心。」

  「都是爹媽生父母養的,能救一命算一命。」吳超越嘆了口氣,說道:「她們中間大部分也都是被逼的,官軍無能,長毛打到家門口,她們不從賊照樣是死路一條。寧做太平犬,莫做亂世人啊。」

  默默的點了點頭,發自內心的認同吳超越這句話,閻敬銘這才提起筆替吳超越寫信給容閎。信將寫完時,吳超越在內政方面的頭號幫手趙烈文也捧著一大堆公文來到了房中,直接就嚷嚷道:「慰亭,壞消息,有人要搶你的生意!楊老大人來信,說駱秉章也給胡林翼和曾國荃他們去了書信,要湘軍餘部撤回湖南整編。」

  「撤回湖南整編?」吳超越一楞,驚訝問道:「駱秉章還捨不得放棄湘軍?還想重建湘軍?他還拿得出錢糧重新擴建湘軍?」

  「駱撫臺拿得出來。」正好寫完信的閻敬銘放下毛筆,說道:「自咸豐六年八月後,駱秉章就擺脫了湘軍的軍餉負擔,又重新開徵了茶釐,還新開了產地釐,馬上就是春茶該上市的時候了,等湘軍餘部撤回湖南休整完畢,駱撫臺就可以緩過氣來重建湘軍了。」

  「這老不死的!」吳超越無比鬱悶的在肚子裡罵了一句髒話——真要是讓駱秉章把湘軍餘部給拉回了湖南,白白錯過一堆得用人才不說,重新組建的湘軍馬上又能成為抵在自己腰眼上的一把尖刀,繼續威脅自己的起兵反清大計。

  鬱悶過後,吳超越趕緊又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那曾國荃和胡林翼他們是什麼態度?是願意接受我的邀請,回湖北整編,還是回湖南老家?」

  「態度曖昧,沒表明立場。」

  趙烈文聳聳肩膀,把剛送到的楊文定書信遞到了吳超越面前,吳超越接過看了,見楊文定確實說胡林翼等人尚未表態是否接受自己的招攬,一張瘦臉便頓時拉得比驢還長,知道自己想要收編湘軍殘部的打算不可能象計劃中那麼容易了。

  這時,剛來給吳超越當牛做馬沒幾天的閻敬銘聽出了端倪,便好奇問道:「吳撫臺,惠甫先生,聽你們的口氣,你們是早就打算收編湘軍殘部了?」

  趙烈文點點頭,答道:「慰亭一直認為,湘軍這兩年來戰績不佳,非戰之過,只是運氣不好,曾部堂麾下那些文官武將也都是難得的經世致用之才,所以這次曾部堂殉國之後,慰亭馬上就想湘軍餘部招攬到麾下聽用。」

  「原來如此。」閻敬銘點頭,又稍一盤算後,閻敬銘馬上就說道:「吳撫臺,恕下官直言,如果你想把湘軍殘部全部收編麾下,毫無可能,你爭不過駱撫臺。」

  吳超越疑惑來看閻敬銘的醜臉,閻敬銘這才答道:「如果撫臺大人你想問原因,答案有兩個,一是年齡資歷,二是鄉黨。」

  「年齡資歷這個問題,吳撫臺你沒辦法解決,曾國藩麾下的劉蓉、郭嵩燾、胡林翼、曾國荃、李續賓和楊嶽斌這些人,那一個不是大你十幾二十歲,很多還是你的長輩,讓他們拉下臉皮對你這位少年上官和晚輩俯首聽命,自然很難。而駱撫臺的年齡已經六十有餘,在這方面對你穩佔上風。」

  「鄉黨問題更難解決,曾部堂所用之人,無一不是湖南同鄉,上下抱團,凝聚力極強。駱撫臺雖不是湖南人,卻最為重視提拔任用湖南本地人,麾下團練首領,也無一不是湖南本地將領,且供糧供餉,從無怨言。潛移默化之下,湘軍眾人當然更願意返回湖南重整旗鼓,在駱撫臺的支持下繼續以鄉黨之姿東山再起。——這麼做,對湘軍眾人來說也更容易重新崛起一些。」

  哭喪著臉聽完了閻敬銘的分析判斷,吳超越半晌才無比鬱悶的問道:「這麼說,我是沒辦法留住他們了?」

  「全部留住當然不可能。」閻敬銘微笑答道:「但是要想留住其中一部分,倒不是沒有希望。」

  「但是吳撫臺,下官認為,你如果想留下一部分湘軍餘部,最好別用什麼金錢美女之類的手段收買籠絡,用這類手段收買到的湘軍餘部,既籠絡不到真正的得用人才,還根本不可靠不能放心。因為你今天用銀子美女把他們留下,明天別人開出雙倍的價格,他們就有可能棄你而去。」

  「丹初先生,那我應該怎麼辦?」吳超越趕緊請教道。

  「很簡單,讓他們知道跟著你走,對他們的仕途將來更有利就行。」

  閻敬銘微笑回答,又說道:「吳撫臺,之前下官只說了你在年齡資歷和湖南鄉黨這兩個方面的劣勢,卻沒說你對駱撫臺所擁有的兩大優勢,一是你年輕,前途遠大,跟你走更有希望獲得升遷機會。二是你不用鄉黨,唯才是舉,湘軍眾人可以後顧無憂。」

  「下官就是活生生的例子,說句掏心窩子的話,下官當初之所以主動請求撫臺大人你把我調到湖北任職,除了欽佩大人你的人品才具外,更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大人你不用鄉黨,唯才是舉,麾下文武來自天南地北,五湖四海,並沒有刻意重用你的廣東老鄉,最適合下官這種沒門路沒背景的官員依靠。所以,撫臺大人你只要讓湘軍眾人明白這個道理,就不愁湘軍人才不會生出投靠你的心思。」

  吳超越笑了,向閻敬銘笑道:「丹初先生主動來投,我又多一左膀右臂矣。」

  …………

  該來看看湘軍殘部這邊的情況了,九江戰局基本穩定為隔湖對峙後,先後收到了吳超越和駱秉章的招攬書信時,湘軍眾將也曾先後兩次聚在一起討論過如何應對。結果很遺憾的是,雖然都很感激吳超越這兩年來對湘軍的支持,還有對湘軍的以德報怨,湘軍眾文武還是對集體投奔吳超越興趣不大。

  原因無他,除了拉不下臉來聽從吳超越這個晚輩的使喚外,已經習慣了以同鄉、同門和宗族為紐帶建軍,湘軍眾文武已經下意識的很難再接受被一個外省人收編統屬,更不願意失去自主權,替別人打仗賣命掙功勞。

  駱秉章雖然也是廣東人,卻一向重視重要湖南人,給錢給糧更給湖南團練自主權,只在大方向上發號司令而從不過問細節,無論湘軍還是楚勇,一旦出省後就可以自主作戰,所獲功勞戰利品也基本由湘軍楚勇自行分配,駱秉章從不干涉。同時湖南還是湘軍基層士兵的唯一來源,所以無論是在情感上,還是從個人利益出發,湘軍都更願意回湖南東山再起,而不願投效對軍隊管束嚴格的吳超越。

  上上下下都是這個心思,即便誰也不好意思出面拒絕吳超越的邀請籠絡,兩次會議還是沒有討論出任何的結果,最後還是劉蓉提議道:「要不這樣吧,我們先回湖北省城,到了那裡看吳撫臺究竟是什麼打算,也問問我們麾下士卒的態度,然後再做決定不遲。」

  聽到這話,湘軍眾人都是眼睛一亮,心裡很清楚幾場大敗仗打下來,久離家鄉的湘軍士卒早就是人人思親,都想盡快回家休息,肯定不願繼續留在湖北當兵。到時候拿士卒不肯依從的藉口搪塞吳超越,吳超越也無話可說。當下胡林翼和曾國荃等人馬上就連連點頭,都說道:「還是孟容先生的主意好,先回湖北省城,然後再和我們的士卒一起商議到底是回湖南,還是留在湖北。」

  就這樣,抱著其實想回湖南的心思,吃著吳超越的糧食,花著吳超越的路費,湘軍以返回湖北省城休整的心思上路了。離別時,吳超越在江西的白手套楊文定親自到碼頭送行,也沒勸說胡林翼和曾國荃等人接受孫女婿的招攬,只是對胡林翼等人說道:「各位,我那位孫女婿來信,說你們回去路上經過湋源口的時候,務必要到大冶去上一趟,他已經派人在那裡做好了準備迎接你們,還有些事想讓你們知道。」

  很是不解吳超越的這個用意,但是虧欠吳超越的人情實在太多,乘船回到湋源口時,湘軍眾頭目還是乖乖讓船隊轉入了湋源湖,走水路趕到日益繁華的大冶碼頭停靠,並在大冶碼頭上和吳超越派來的得力幕僚邵彥烺見了面。

  讓湘軍眾頭目大惑不解的是,邵彥烺並沒有披紅掛綵的大張旗鼓迎接他們,即便是接待他們的晚宴也十分簡單,除了有酒有肉之外沒有任何可取之處。邵彥烺也看出一干湘軍頭目的疑惑,便微笑說道:「各位大人,實在抱歉,晚飯是有點簡單。不過你們大概不知道,我們吳撫臺家裡雖然絕對算得上富甲天下,但是他的日常飲食其實比這還簡單,長毛猖獗,天下大亂,吳撫臺他有銀子也不敢亂花,只能是用來優先供給軍隊。」

  想起以前與吳超越聯手作戰時,吳超越的確是和普通士卒同飲同食,湘軍眾頭目這才釋然,忙紛紛表示謙虛。然後胡林翼又好奇問道:「邵先生,吳撫臺要我們一定來大冶走上一趟,到底是為了什麼?」

  「想請你們參觀大冶鐵廠和大冶槍炮局。」邵彥烺如實答道:「撫臺大人他說,他想讓你們看一看湖北新軍的真正強大之本,知道湖北新軍為什麼能在戰場上鮮嘗敗績,為什麼被長毛畏之如虎。」

  面面相覷的同時,即便有些懷疑吳超越是在故意炫耀,但湘軍眾頭目的興趣還是被邵彥烺給成功勾了起來,所以到了第二天一早,湘軍眾人便在邵彥烺的引領下,滿懷好奇的一起踏入了對他們來說無比神祕也無比古怪的大冶鐵廠。

  在大冶鐵廠裡,湘軍的大小頭目首先所看到的,是吳超越花費重金採購來的英國鍊鐵爐普德林爐,還有大冶鐵廠的自行仿造的兩座新爐。當得知這三座鍊鐵爐每個月的熟鐵產量就超過湖南一年的熟鐵產量時,湘軍眾頭目無一不是張口結舌,驚叫出聲,邵彥烺則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不算什麼,如果我們願意,隨時都可以再建幾座這樣的鍊鐵爐,把產量再翻一番。」

  「邵先生,那你們為什麼不多建?」劉蓉好奇問道。

  「等更好的鍊鋼爐。」邵彥烺答道:「在英吉利國的肯特郡,有一個叫託利的洋人,發明了一種新的鍊鋼爐,可以把鐵礦石直接冶煉成鋼水。吳撫臺他已經委託洋人朋友重金購買這種鍊鋼爐,我們自己也正在嘗試開發中,一旦成功,我們以後槍炮就不會再用熟鐵了,全部改用鋼鐵。」

  讓湘軍土包子大開眼界的還有大冶鐵廠的蒸汽鍛壓機,當看到巨大的擊錘在蒸汽的帶動下,大塊大塊的衝擊熾熱鐵胚,即便不用邵彥烺解釋,湘軍眾頭目也知道其中的奧祕所在,更知道了吳軍的火炮火槍為什麼數量如此眾多——產量懸殊實在太大了。

  在大冶槍炮局裡,湘軍土包子第一次看到了金屬加工車床,親眼看到了一塊熟鐵變成鐵條又變成槍管的所有環節,還看到了如何在槍管裡鏤刻膛線,以及如何生產他們饞涎欲滴的高射速擊針槍、米尼槍和柯爾特式左輪槍——雖然產量都不算高,卻也足以讓湘軍土包子眼睛發紅。

  為了保密,邵彥烺當然沒領著湘軍土包子參觀苦味酸生產線和吳軍最機密的武器開發實驗室,只是遙指告訴湘軍土包子那些建築裡是什麼。末了,到了晚上時,邵彥烺又請來以容閎為代表的一大幫廣東籍技術員,領著他們和湘軍土包子共進晚飯。席間,邵彥烺又主動提出了鄉黨這個問題,指著那幫操著粵語說話的技術員衝湘軍眾人笑道:「各位大人,不知道你們發現這個細節沒有?大冶鐵廠這裡的技師,幾乎全是我們吳撫臺的廣東老鄉,你們知不知道,吳撫臺為什麼不讓他們這些同鄉放馬帶兵?馳騁沙場?」

  湘軍土包子全都搖頭,也幾乎都好奇問起原因,邵彥烺則要求湘軍土包子自己去問那些廣東技術員。結果在胡林翼等人的好奇詢問下,一個廣東技術員操著半生不熟的官話答道:「帶兵打仗,升官受賞,我們當然不是沒想過,可吳撫臺不答應,他說我們不懂軍事,到了戰場上也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在大冶鐵廠裡好好搞工業,發揮我們的西學所長,才能對湖北對中國起到更大作用。」

  能在清末民初混到無湘不成軍的美名,湘軍眾人當然都智商不低,也都隱隱猜到了邵彥烺故意提起這個話題的真正原因。而知道吳超越目的的容閎也站了出來,衝湘軍眾人笑道:「我也懂一點西洋軍事,但和我一個縣出生的吳撫臺照樣不答應讓我帶兵打仗,說我一個人到了戰場上改變不了什麼,要我幫著他建立武備學堂,把西洋的先進戰術和先進武器傳授給學生,為中國培養更多懂得現代軍事的軍隊將領,大家聯起手來改變中國軍隊不如洋人軍隊的情況。」

  「還好,在中國建立武備學堂也是我從花旗國回來的目的之一,漢口武備學堂已經建立了,教材是我和洋人一起寫的,我還每隔一段時間就去那裡上一下課,吳撫臺也是那裡的義務老師,他只要一有空,就會親自去武備學堂給那裡的預備軍官上課。你們如果有興趣,到了漢口以後,也可以去那裡參觀參觀。」

  默默無語的結束晚宴,在邵彥烺的陪同下,湘軍船隊再次揚帆出發,北上返回湖北省城,而當到了漢口時,親眼看到了吳軍水師的蒸汽炮船在江面上馳騁如風的畫面。在路上一直沉默寡言的郭嵩燾第一個開口,向胡林翼和曾國荃等人說道:「我不回湖南了,我要留在湖北。」

  「筠仙,你下定決心了?」同樣在路上沉默寡言的胡林翼問道。

  「決定了。」郭嵩燾鄭重點頭,說道:「回湖南,我們是可以東山再起,再建湘軍,但現在的情況你們也看到了,吳撫臺這裡無論槍炮、錢糧和軍隊,都已經甩開了我們鼎盛時期的八條街都不止,我們就算回到了湖南重建湘軍,也永遠再沒機會追上吳撫臺的湖北新軍,只會被他們越甩越遠,永無出頭之日!」

  「還有。」郭嵩燾神色嚴肅的說道:「吳撫臺唯才是舉,用人有方,不搞什麼任人唯親,他的得力將領,幾乎全都不是他的廣東老鄉,我覺得吳撫臺這樣的做法,比曾部堂的方法更對。胸懷氣度,也更寬廣。」

  沒有人指責郭嵩燾對曾國藩的不敬,相反的,湘軍眾頭目還神色各異,重新開始盤算是否應該接受吳超越的招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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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七章 無心插柳

  除了郭嵩燾以外,很識時務的李續賓兄弟也願意留在湖北,此外知道駱秉章絕造不出什麼好船的水師大將彭玉麟也表態想要留下,倒是楊嶽斌考慮到自己已經是記名總兵,曾國華又已殘廢,回湖南後新建水師主將非己莫屬,表明態度想回湖南。

  讓湘軍眾頭目頗為意外的是,曾家幾兄弟也出現了分裂,曾國潢和曾國葆想攜帶曾國華回家侍侯病重父親,曾國荃卻堅決表態留在湖北,還直接對曾國潢等親兄弟說道:「你們想回家自己去,我要留在湖北給兄長報仇,回湖南重新建軍從頭再來,想報仇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留在湖北幫慰亭,親手報仇的希望還更大些。慰亭雖然是我晚輩,但我願意聽他號令!」

  湘軍三大謀士之一的羅澤南此前已然傷重而亡,最後一個謀士劉蓉是古文名家,一向與胸無點墨的吳超越沒有共同語言,也不想留下要回湖南。而眾人都紛紛表態之後,目前事實上統率湘軍餘部的胡林翼卻始終沒有言語,當人問起他的立場時,胡林翼沉默許久,給出的仍然是一個模稜兩可的答案,「再看看,等見了吳撫臺再說。」

  沒讓胡林翼和湘軍眾頭目等多久,在繁華已經不輸省城的漢口休息和參觀了一天後,吳超越親自渡江來到了漢口,藉口親自引領湘軍眾頭目參觀軍事人才培養學校,在新建不到半年的湖北武備學堂中召見了湘軍眾人,然後就直接擺明了車馬,要求湘軍眾將拋棄駱秉章跟自己混,並承諾絕不會虧待了湖南幫。

  願意留下和想回湖南都各自表了態,但即便願意留下,彭玉麟和曾國荃等人也明白告訴吳超越,說自己無法保證留住所有士卒,只能是讓殘餘士卒自決去留。而吳超越卻更加坦白告訴彭玉麟等人,微笑說道:「各位將軍,我希望你們留下,著重的是你們的戰場經驗和才幹能力,並不是你們的嫡系舊部,你們的部下就算全部回湖南也沒關係,兵我可以給你們再招再練,還包管在素質上比你們的舊部只強不弱。」

  知道吳超越練兵的本事,彭玉麟和曾國荃等人忙連聲道謝,吳超越客套之後,又把目光轉向了唯一表態的胡林翼,微笑問道:「潤芝先生,怎麼一直不說話?難道說,你還要再考慮考慮?」

  胡林翼確實需要考慮,沉吟了半晌過後,胡林翼突然反問道:「吳撫臺,下官想向你請教一個問題,既然你能在大冶搞出洋人才有的大鐵廠和大槍炮局,那能不能在湖南也搞出類似於大冶的鐵廠和槍炮局?」

  聽話聽音,胡林翼剛問出這個問題,吳超越就馬上知道了他的真正態度還是想回湖南——但這也不奇怪,就胡林翼在湘軍中的威望地位,重建的湘軍主帥自然非他莫屬。暗暗失望之餘,吳超越也只能是強打精神說道:「當然可以,湖南也有鐵礦和煤礦,煤炭的儲量和出產地還遠遠多於湖北,有鐵廠和槍炮局的根本基礎。但是沒辦法,我是湖北巡撫,不是湖南巡撫,所以鐵廠只能建在大冶。」

  「那吳撫臺,你為什麼就沒想過和駱撫臺聯手在湖南也建一個?」胡林翼追問,神情還有一些激動,說道:「大冶槍炮局的產量不高,吳撫臺你的大部分武器仍然還得向洋人購買,如果你在湖南也建起一個類似大冶的槍炮局,聯起手來共同生產武器,不就可以擺脫武器不足的制約,儘快的徹底平定長毛叛亂了?」

  「這人註定不是我的,強拉過來也靠不住。」吳超越在心裡嘀咕了一句,也徹底死了拉攏胡林翼的心——對滿清太忠心了。

  嘀咕過後,吳超越說道:「潤芝先生所言極是,我也不是沒有考慮過再建幾個槍炮局,但是沒辦法,實在找不到合適的人替我主持。」

  「吳撫臺,那我怎麼樣?」胡林翼迫不及待的問道:「如果吳撫臺你信得過下官,讓下官幫你在湖南也建一個大鐵廠和大槍炮局如何?」

  「關於這點,潤芝先生你應該去和駱撫臺商量。」吳超越隨口答道:「如果他能夠拿得出銀子錢糧,也能夠壓得住地方上的阻力,那同是為朝廷效力,同樣是為了儘快平定長毛肅清發匪,我當然願意全力支持他在湖南也建起槍炮局和鐵廠。」

  「那好,下官返回湖南之後,一定全力勸說駱撫臺向你效仿,在湖南也創建鐵廠和槍炮局。」

  胡林翼拍著胸口應諾,也巧妙表明他其實想回湖南的立場。早就猜到胡林翼心思的吳超越笑笑,一口答應後也再沒提起要求胡林翼留下的事。當然,吳超越也說什麼都沒想到的是,自己這番無心之語,卻引發出了一些意想不到的後果,這是後話暫且不提。

  長年征戰在外,思鄉心切,再加上灰山大敗後士氣沮喪,一千多湘軍舊卒只有四百來人願意留在湖北繼續扛槍吃飯,餘下全都隨著胡林翼和劉蓉等人回了湖南。而對於願意留下的士卒,吳超越很不客氣的把他們打散分配到湖北湘軍各營編制,直接擺明立場不許拉幫結派,然後又命令曾國荃和李續賓等湘軍將領進入武備學堂學習,等待自己擴軍之後再分派職位。

  在戰場上都已經不知道幾次從死人堆裡爬出來,對於吳超越要求再進學堂學習打仗的要求,曾國荃、彭玉麟和李續賓等人當然是提出了異議。吳超越則又直接告訴他們,「九叔,別以為你們打了幾年仗,就覺得不必再學用兵作戰了。」

  「在你們眼裡,我的湖北新軍已經算是能打了吧?可我明白告訴你們,湖北新軍的陸師放在洋人的戰場上,頂天只算一支合格的軍隊,絕不是洋人精銳的對手。湖北新軍的水師,在洋人的水師面前,最多隻能算是三流軍隊,現在的世界海軍霸主英國海軍,隨便拉一支分艦隊出來,用不了半個時辰就能把湖北新軍水師轟得連渣都不剩!」

  「更不要小看漢口武備學堂裡那些洋人教官,他們每一個人都是真正的身經百戰,都是軍隊傷亡過半還能帶著士兵叼著菸斗排隊前進的真正狠角色,帶兵作戰的能力比我都只強不差。只有跟他們學,你們才能學到全世界最先進的戰術技巧,不再重蹈鴉片戰爭時的覆轍,三元里幾萬人都打不過洋人的一個連百把人!」

  如果不是都知道鴉片戰爭時被英國龍蝦兵吊打的慘痛教訓,吳超越肯定說服不了曾國荃和彭玉麟等人再進學堂,但也正因為知道洋人軍隊的厲害和想知道洋人軍隊究竟為什麼這麼厲害,曾同學和彭同學等人還是乖乖的背起了書包重進學堂,接受洋人教官和吳超越的再教育。

  在此期間,吳超越也已經迫不及待的開始了再次擴建直系撫標的行動,擴軍的理由也很無恥,鑑於吳軍第三兵團曹炎忠已經調往九江駐紮,吳超越很不要臉的把曹炎忠部的番號從自己的撫標編制中暫時抹掉,一邊藉口補充編制,在湖北再次招募兩千兵丁建立第四兵團,一邊讓曹炎忠在九江把第三兵團擴建為六個營三千人,如此一來一去,吳超越的直屬軍隊實際上就變成了一萬三千人。

  鑽編制的空子變相擴軍不算,得到咸豐大帝的嘉獎令後,吳超越又更加不要臉的找到花沙納,藉口咸豐大帝要求自己練兵備用,也藉口水師還需繼續補強以爭奪長江中游的制江權,想再招募三千人把自己的撫標編制擴大為十六個營。

  面對著吳超越的無恥要求,一向對吳超越言聽計從的花沙納也有些心驚膽戰了,不但沒敢答應還說道:「慰亭,太過了吧?我大清各省巡撫,撫標通常都是左右兩營,正式編制最多的廣西撫標也不過六個營三千人,就算現在為了平定長毛,各地督撫都有擴建督標撫標,可也沒誇張到你這地步,要建十六個營的撫標啊?」

  「花制臺,晚輩也知道有些多,但湖北的情況實在太過特殊。」吳超越振振有辭的解釋道:「長毛髮匪數次入寇湖北,兩次攻佔省城,湖北綠營接連作戰傷亡慘重,兵力幾盡枯竭,急需補強兵力。此外湖北通衢九省,負有援救周邊諸省之責,湖北水師還得負有與長毛髮匪爭奪制江權的責任,若無強大兵力屯駐省內做為機動,如何能夠擔得起如此重任?」

  花沙納沉默了片刻,又問道:「那你為什麼一定要擴建撫標?擴建鄂勇和恢復綠營,不也是一個樣?」

  「花制臺,我們說句掏心窩子的話,鄂勇和綠營,能堪大任嗎?」吳超越反問,又說道:「花制臺,你也是親眼看到了的,晚輩不是沒有從撫標中抽調精兵強將去幫著訓練鄂勇和綠營兵,但是不管怎麼練,鄂勇和綠營兵就是戰鬥力不及晚輩的撫標。原因是什麼,沒有得力的將領統兵,沒有持之以恆的嚴格軍紀管束,要不了多長時間就會重新散漫下降,即便放了出去也派不上多大用處。」

  花沙納又不吭聲了,半晌才說道:「慰亭,抱歉,這事老夫不能答應你,你如果一定要繼續擴建撫標,只能自己上摺子請旨。但是在這之前,老夫還得給你一個警告,不要忘了你老師曾國藩的教訓,朝廷為了堅決不給他地方實權,原因是什麼,你是聰明人自己明白,老夫就不點破了。」

  吳超越大失所望了,吳超越很清楚滿清朝廷絕不會允許自己把撫標規模擴建得這麼誇張——之所以厚顏無恥的要求花沙納同意,真正目的也不過是拉花沙納給自己當擋箭牌,將來滿清朝廷責問,吳超越可以拿經過花沙納同意的藉口搪塞。

  花沙納的確是老好人,即便沒上吳超越的惡當,頂在前面為吳超越遮風擋雨,卻還是又給吳超越出了一個好主意,建議道:「慰亭,要不這樣吧,你也別急著上表懇請擴建撫標,先找你熟識的天子近臣探聽一下風聲,看看皇上和朝廷是什麼態度,然後再決定是否上表懇請才最為穩妥。」

  花沙納沒點明究竟誰是吳超越熟識的天子近臣,也用不著點明,心領神會的吳超越謝過了花沙納的好意指點之後,馬上就讓趙烈文代筆,給與自己八字相投的肅順去了一道書信,鬼扯了一通擴建湖北撫標的理由原因,又很不要臉的自稱說擔心這麼做會讓朝廷誤會,請肅順代為試探咸豐大帝對此的態度。

  過了一段時間,靠著勉強還能維持運轉的驛站,肅順的回信終於還是送到了吳超越的面前。然而讓吳超越大失所望的是,肅順不但明確警告吳超越不要重蹈曾國藩的覆轍,導致咸豐大帝的猜忌提防,還順便向吳超越發出預警,說是他的死對頭柏葰已經進了軍機處掌握大權,正在事事處處和他做對,一有機會也肯定不會放過肅黨骨幹吳小買辦,要吳超越謹慎行事,千萬不要給柏葰抓住把柄,尤其是別在關於洋人的方面被柏葰抓住把柄,否則就是自己也很難為吳超越開脫。

  「沒辦法,看來只好啟動第二方案,打鄂勇的主意了。」

  很是無奈的把肅順的書信放下,吳超越只能是繼續開動滿是壞水的腦袋,開始琢磨如何以練兵為名,乘機把自己的親信部下安插進鄂勇中帶兵掌權,設法控制部分鄂勇,間接的控制更多軍隊。

  琢磨得正起勁的時候,趙烈文和閻敬銘突然有說有笑的進到了後堂,抬頭見趙烈文笑得古怪,吳超越好奇問道:「惠甫,什麼事笑得這麼開心?」

  「駱撫臺來文,請求我們提供大冶鐵廠和槍炮局的建設詳細,也問我們能不能幫著他在湖南也建起鐵廠和槍炮局。」

  趙烈文亮出了手裡的公文,笑道:「我和丹初先生剛才說笑的是,駱撫臺如果看到了我們的建廠花費,還有洋機器的報價和洋人技術員的薪水價格,會不會被嚇得連眼睛都瞪出來?」

  「胡林翼真說服駱秉章了?駱撫臺真要搞鐵廠和槍炮局?」吳超越小小吃了一驚,脫口說道:「他難道不知道,大冶鐵廠能夠順利建成投產,是因為大冶的優質鐵礦容易冶煉,還有鄰近恰好就有一座大煤礦,節約天那麼大的運輸費用?」

  「他怎麼可能知道?」趙烈文輕鬆笑道:「駱撫臺只是飽讀詩書,又不象你一樣精通洋務,對這些什麼都懂。」

  吳超越啞然失笑,這才想起自己從沒對胡林翼交代過大冶鐵廠的具體建立細節,駱秉章那裡自然不可能知道想要建立一座近代化工業基地有多難。然而開心過後,吳超越卻又覺得這事情頗為棘手,不說實話無法收場,如實相告的話,駱秉章要麼就覺得自己是在戲耍他,要麼就會認為是自己找藉口不肯幫忙,導致與他的關係更近一步惡劣——逼著駱秉章上表彈劾官文以後,吳超越和駱秉章的關係親密程度可下降了不止一個臺階。

  「慰亭,如何回答?」趙烈文也問道:「直接告訴駱秉章,說湖南不適合建大鐵廠?還是告訴他我們建廠花費了多少銀子錢糧,把他嚇得自己閉嘴?」

  吳超越一度心動,剛想用建廠的鉅額花費恐嚇財政吃緊的駱秉章時,眼角的餘光卻無意間瞟到書案上的一道書信——肅順剛派人送來的警告書信。再接著,一個餿主意突然躍出吳超越的腦海,讓吳超越忍不住心中歡呼,「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天賜良機,有辦法搞倒駱秉章這條老狐狸了!」

  心中狂喜,吳超越臉上卻基本不動聲色,稍一盤算後,吳超越說道:「告訴他建廠花費可以,也明白告訴他,湖南雖不適合創辦大冶這樣的大型鐵廠,但是創辦一兩個中小型鐵廠問題應該不大。他如果願意,我全力幫他,也可以派幾個技術員先去湖南,替他勘探和化驗一下湖南現有鐵礦的礦石,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方可以創辦小點的鐵廠。」

  「慰亭,您真要這麼幫駱秉章?」趙烈文頗有些納悶的問道。

  「都是為朝廷效力,他想建鐵廠和槍炮局,也是為了殺長毛,能幫就幫一幫吧。」

  吳超越輕描淡寫的回答,又順口說道:「對了,順便告訴駱秉章,他什麼時候派人來接技術員去湖南,要提前和我打一個招呼,我好為他準備人手。還有,再告訴他,他不必發愁買鍊鐵爐的錢,湖北這邊已經能仿造了,湖南採購成本可以降低許多。」

  趙烈文答應,立即提筆做書給駱秉章回信,吳超越則微微垂下頭獰笑,暗道:「駱老滑頭,既然你自己送上門來找死,露出這麼大的破綻,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這一次,最輕也要拖垮你的財政,順利的話把你的官帽直接搞掉,送你回家養老,解決我背後最大的隱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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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八章 領鬼進門

  雖然才華滿腹,卻飽受滿清閉關鎖國的愚昧政策毒害,駱秉章和滿清官場上的絕大多數人一樣,對洋人那套玩意都是很不感冒,還有一些發內心的鄙夷和敵視,所以吳超越在湖北高舉洋務大旗建立大冶工業基地時,駱秉章不但沒有半點的興趣,相反還嘲諷過吳超越不愧是買辦後代,幹什麼都忘不了討好洋人。

  逐漸讓駱秉章對大冶鐵廠改變印象的,是湖北熟鐵對西南諸省鐵器市場的不斷衝擊,同等價位的熟鐵,大冶產的熟鐵不但質量更好,更容易加工,還更加的堅固耐磨,造農具經久耐用,受百姓歡迎,造槍炮不容易炸膛,受軍隊團練喜愛,且貨源充足,要多少有多少,幾乎是以碾壓之勢搶佔了湖南、雲貴和四川的熟鐵市場。

  湖南境內最大的鐵礦和熟鐵生產地邵陽因此飽受其害,被迫不斷削減開採量和熟鐵生產量,礦工和冶煉工人失業者日多,逐漸危及地方安全。此外湖南的另外兩個重要產鐵區漣源和益陽也同樣受到重大影響,銷量迅速下降繼而又嚴重影響到了地方賦稅收入。而駱秉章通過調查研究發現這一切的背後都是大冶鐵廠的產品衝擊所致後,自然也就逐漸對大冶鐵廠生出了興趣——憑什麼湖北的熟鐵就是要比湖南的鐵好?產量還那麼大?

  在這樣的背景情況下,當胡林翼跑到駱秉章面前陳述他在大冶鐵廠裡的所見所聞時,還沒等胡林翼開口慫恿,駱秉章就已經生出了向吳超越效仿的心思,再等胡林翼力勸駱秉章也在湖南搞一個類似大冶鐵廠槍炮局那樣的工業基地時,無知者無畏的駱秉章就馬上親自提筆,給吳超越寫了那道書信,就建立湖南工業一事向吳超越求援。

  信送出去後,駱秉章還有些擔心吳超越會藏私推託,還是在收到了吳超越的肯定答覆後,駱秉章才鬆了口氣,知道自己誤會了吳超越的胸懷氣度。然而再仔細一看大冶工業基地的創辦資金數字和日常支出後,駱秉章卻又倒吸了一口涼氣,不由自主的慘叫了一聲,「我的天!這麼貴?!」

  讓人望而生畏的龐大預算幾乎讓駱秉章當場放棄效仿吳超越的想法,好在駱秉章又注意到在書信的最後,吳超越建議自己可以創辦規模小一些的鐵廠,還有大冶鐵廠能夠自造鍊鋼爐幫助湖南大幅度降低成本,駱秉章這才又重新燃起一點希望,向已經加入自己幕府的劉蓉問道:「吳超越建議我們先勘探現有鐵礦,嘗試建立小的湖南鐵廠,孟容先生你怎麼看?」

  「可以一試。」劉蓉答道:「勘探的花費不大,但如果真能建起一兩個小點的鐵廠,產出大冶那樣的上好熟鐵,我們就算賣不到外省,也可以讓本省熟鐵能夠自給,節約大筆開支,也可以穩定產鐵地民心。」

  駱秉章點點頭,抱著就算搞不成也破費不了幾個銀子的心思,馬上又親筆給吳超越寫了一道書信,一邊道謝一邊按要求約定日期,讓吳超越替自己準備好勘探礦層和化驗礦石的技術人員,由自己派人去湖北省城迎接這些技術員。

  書信發出後,駱秉章又很快安排好了迎接事宜,派了一個叫張維卿的機要幕僚率隊趕赴湖北省城迎接科技人才,並十分細心的對張維卿交代道:「記住,一定要把吳撫臺借給我們的什麼技術員招待好,好酒好肉的伺候,如果他們喜歡,弄幾個歌妓上船伺候他們都無所謂。見面時,一人先呈上一百兩銀子的謝儀,說明事後還有重謝。」

  帶著駱秉章的細心叮囑,張維卿乘著三條披紅掛綵的官船上路了,很順利的在二月初十這天抵達了湖北省城,然而很可惜,公務繁忙的吳超越沒能抽空接見張維卿,叫了幫凶黃勝出面和張維卿交涉。而主管漢口通商事務的黃勝也很忙,同樣沒能召開宴會讓張維卿提前與技術員見面,只是問明瞭張維卿的船隻所在,答應第二天一大早就派人送那幾個技術員去碼頭,讓他們隨著張維卿返回湖南,張維卿不疑有他,一口答應。

  沒能提前見到大冶鐵廠技術員的下場就是措手不及,第二天清晨,當漢口通商局的工作人員領著七個帶著大包小包行李的技術員出現在了張維卿面前時,張維卿也就徹底傻了眼睛——那七個技術員中,竟然有三個是金髮碧眼的洋人!

  趕緊把黃勝派來的手下拉到一旁,張維卿聲音都有些顫抖的問道:「這位官爺,怎麼會有三個洋人?」

  「有洋人怎麼了?」黃勝手下很是疑惑的反問道:「你們不是要請技術員去幫著勘探鐵礦嗎?洋人就是技術員啊?另外四個技術員只是他的副手,沒他主持辦不了事。」

  「可我們沒說要請洋人啊?」張維卿急得額頭都有些冒汗,說道:「大清的規矩,不許洋人深入內地,這些洋人進了內地,還不得找來一大堆麻煩啊?」

  「這個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按吩咐把人給你帶來。」

  黃勝手下攤手,滿臉的無賴模樣,而那邊的三個洋人更是無賴,自己就帶著行李上了湖南巡撫衙門的官船,其中一個卷頭髮的洋人還操著十分熟練的漢語嚷嚷,「快開船,開船,我早就想去湖南看一看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可憐的張維卿張師爺這次是真的懂這句話了,把洋人趕下船當然不敢,把洋人直接帶回湖南更不敢。還好,黃勝的手下及時出了一個主意,說道:「張師爺,你怕什麼?當初我們吳撫臺把洋人直接帶到了河南,還不是屁事沒有?湖南山高皇帝遠,只要沒人聲張,誰能知道?」

  主意雖好,但張維卿卻不敢冒這個風險,只能是命令船隊先開到漢口去找黃勝交涉,然而黃勝卻偏巧不在通商局中,張維卿無奈等待間,那三個洋人卻鬧騰開了,不斷質問張維卿邀請他們去湖南勘探為什麼還不開船?張維卿硬著頭皮解釋說洋人不得深入內地,那三個洋人卻勃然大怒,都說他們是被僱傭到湖南勘探,不受條約約束,又說張維卿如果毀約,他們就要請本國領事出面向滿清朝廷抗議,要求滿清朝廷賠償他們的誤工費和精神損失。

  知道滿清朝廷有多忌諱和洋人有關的事,也知道洋人領事如果真的藉此發難,把事捅到滿清朝廷裡,肯定會給駱秉章招惹來一大堆麻煩。被迫無奈之下,張維卿只能是選擇了一個折中的主意,一邊下令船隊開船返回湖南,好吃好喝的供著洋人大爺並故意放慢船速,一邊派快船返回長沙,向駱秉章報告這個意外情況,請駱秉章拿主意決定如何處置。

  確認了湖南巡撫衙門的船隊駛向上游後,公務繁忙的黃勝自然是很快出現在了公務更加繁忙的吳超越面前,滿面笑容的向吳超越報告計劃順利的喜訊。吳超越聽了奸笑,又趕緊問道:「麥都思和孟鎮升,用的是什麼名譽去的湖南?」

  「麥都思是翻譯,孟鎮升懂些化學,直接掛了技術員的名字。」黃勝微笑答道。

  「好。」吳超越鼓掌,笑道:「只要這兩個惹事精進了湖南,剩下的事就用不著咱們操心了。」

  「慰亭,如果駱秉章拼著賠銀子,堅持要把麥都思他們送回來怎麼辦?」黃勝好奇問道。

  「這個也不用我們操心,孟鎮升和麥都思會收拾駱秉章。」吳超越笑道:「那兩個禍害想到內地傳教都快想瘋了,好不容易碰上這樣的好機會,不把駱秉章弄得哭爹喊娘絕不會罷休。」

  …………

  於是乎,很快的,駱秉章就徹底傻了眼睛了,有心想讓張維卿強行把三個洋人送回湖北省城,害怕洋人真的鬧騰到朝廷裡,讓滿清朝廷知道自己僱傭洋人到湖南勘探鐵礦。真的把三個洋人帶到湖南吧,萬一什麼地方走漏了風聲被朝廷知道,照樣是一大堆的麻煩。進退維谷,左右兩難。

  最後,駱秉章也沒了辦法,只能是一邊寫信向吳超越質問原因,一邊讓張維卿直接問那幾位洋大爺,到底要多少銀子才肯罷休不來湖南迴漢口?

  因為張維卿的船隊故意走得很慢的緣故,吳超越的答覆和張維卿的呈報同一天送回到了駱秉章的面前,吳超越這邊,吳超越很是坦率的承認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忘記交代下面不得派洋人技術員給駱秉章幫忙,承諾駱秉章只要把那三位洋大爺送回省城,自己一定會全力安撫他們——至於能不能讓三位洋大爺別再鬧事,吳超越不敢保證。

  吳超越的書信讓駱秉章稍微放下些心,然而張維卿呈報卻讓駱秉章哭笑不得——那三位洋大爺竟然都是不愛錢的主,說什麼都要來湖南走走看看。同時那三個洋大爺還大鑽條約空子,說是他們乘著湖南巡撫衙門的官船離開了漢口,即便沒出湖北也是深入了內地,由此產生的所有後果必須由湖南巡撫衙門承擔!

  徹底的無計可施,又不敢殺人滅口,在瞞上不瞞下方面很有一套的駱秉章一跺腳一橫心,也只好是咬牙說道:「讓他們來,儘量瞞著就是了。實在瞞不了,老夫就象吳超越一樣鑽空子,說洋人來湖南不是任意閒遊!」

  順便強調一句,為什麼說駱秉章在瞞上不瞞下方面很有一套呢?舉個例子,歷史上咸豐五年時駱秉章為了恢復民生,瞞著滿清朝廷私自降低了湘潭的賦稅三年之久而無一人舉報,直到咸豐八年湘潭新政取得成效,駱秉章才自行上表奏明事情經過,事後不但沒受處分,滿清朝廷還下令湖北、安徽、江西和河南四省效仿。所以隱瞞三個洋人私自深入內地這樣的事,對駱秉章來說還真是小菜一碟。

  就這樣,在駱秉章極不情願的邀請下,傳教狂人的麥都思和孟鎮升終於還是進入到了他們夢寐以求的湖南腹地,並且受到了駱秉章的親自接見,結果也還算好,已經算是十分熟悉中國的孟鎮升和麥都思知道該什麼時候收斂,在駱秉章的面前還能做到儘量剋制,禮節有加,也一口答應了駱秉章要求——儘量不要擾民,也儘量少和普通百姓接觸,好好歹歹讓駱秉章給放下了心。

  哄得駱秉章掉以輕心後,乘著駱秉章安排人手護送勘探隊趕赴邵陽探礦的空歇,麥都思和孟鎮升馬上就原形畢露了,找到機會就悄悄溜出了館驛,跑到長沙大街上肆意遊覽,被無數以前從沒見過洋人的長沙百姓包圍後,麥都思和孟鎮升不但不慌,還直接就拿出了偷偷帶來的福音書散發,勸說長沙百姓信教向善。

  「羔羊,你有罪,只有投入主的懷抱,你才能夠洗清罪孽,升入天堂。」

  「你他娘的才上天堂?我有什麼罪?」

  按理來說,漢語已經說得十分流利的孟鎮升、麥都思在和長沙百姓溝通沒有多大問題,但偏偏就是因為溝通太方便,麻煩就出來了——耶穌基督認為的是人人有罪,中國人遵循的是祖先崇拜,孟鎮升和麥都思要長沙百姓不拜祖先拜上帝,還動不動就詛咒別人全家老小都有罪,保守閉塞的長沙百姓自然根本無法接受。

  還有更糟糕的,孟鎮升和麥都思這兩個惹事精所勸說長沙百姓崇拜的上帝,又恰好和太平軍跪拜的是同一人,曾經被太平軍包圍三個多月的長沙百姓不但更難接受,相反還紛紛懷疑這兩個洋鬼子是太平軍派來的細作,也紛紛四處報官抓捕,再然後,事情自然也就不可避免的鬧大了。

  活該駱秉章倒黴,首先趕到現場的偏偏是湖南按察使衙門的差役,湖南按察使魁聯此刻雖然不在長沙城中,卻又偏巧是因為駱秉章的排擠才沒能住在長沙城裡——原任嶽州知府的魁聯性格過於憨直,凡事喜歡爭論,駱秉章不喜歡和他共事便玩弄權術,在朝廷已經任命魁聯為湖南按察使的情況下,仍然藉口嶽州之兵需要魁聯統率,始終拒絕讓魁聯返回省城享福,逼著魁聯繼續駐紮嶽州。(史實,後來魁聯強行返回省城,又被駱秉章藉口魁聯擅自離開軍隊一本參倒。)

  再所以,那怕駱秉章的人很快就也趕到了現場,急匆匆的帶走了孟鎮升和麥都思這兩個惹事精,駱秉章私自攜帶洋人深入內地的消息,還是無法避免的傳到了魁聯的耳中。早就對駱秉章憋著滿肚子火氣的魁聯一聽當然是大喜過望,還連眼皮都沒眨一下,馬上就讓幕僚師爺寫了一道彈劾奏章,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彈劾駱秉章勾結洋人圖謀不軌,不求能夠搞倒駱秉章,只求能夠出口惡氣!不過魁聯自己也沒想到的是,他這一道彈劾奏摺,遞呈的時機實在是太巧太巧了…………

  …………

  再回頭來看看吳超越這邊,逼著駱秉章的人帶走三位洋大爺沒過幾天,藉著報告漢口通商情況的機會,黃勝向吳超越報告了一個重要消息,道:「慰亭,昨天通商局的人向我報告了一件事,近來漢口碼頭上出現傳聞,說是英國人的艦隊在廣州又和我們大清的軍隊打起來了,打得還很激烈,說不定又有可能開戰。」

  「英國人又和我們在廣州打起來了?」吳超越一楞,疑惑說道:「不可能吧?這幾期的朝廷邸報沒說啊?」

  「我也懷疑只是謠言,但傳得有鼻子有眼睛的,聽說是因為一條叫做亞羅號的英國船引起的。」黃勝答道:「我仔細問過,傳言是福州來的法國洋船帶來的,又派了人去細查,有消息後再告訴你。」

  「亞羅號?怎麼好象聽說過?」歷史稀爛的吳超越覺得似乎在什麼地方聽說過這條船的名字,可一時又想不起來仔細究竟。

  「慰亭,會不會是朝廷怕影響民心,為了封鎖消息才故意沒寫在邸報上?」趙烈文提出質疑,又提醒道:「小心些好,慰亭你的父親就在廣州經商,開的還是洋行,如果英國人真和廣州官軍又打起來,你父親和你家的洋行恐怕會受影響。」

  吳超越點點頭,一邊安排黃勝詳細調查此事,還安排了特務頭子張德堅給黃勝幫忙,一邊讓趙烈文動用各種關係,設法打聽滿清朝廷是否故意隱瞞了中英又起衝突的消息。同時吳超越又忍不住繼續撓頭,暗道:「亞羅號?亞羅號?這名字昨這麼耳熟?該死,我的歷史老師如果不是體校畢業的就好了,怎麼一點就想不起來究竟在那裡聽說過這名字?」

  歷史稀爛的結果同樣是措手不及,才到了第二天中午,黃勝就再次從漢口回到了省城,還直接衝進了後堂,向吳超越叫嚷道:「慰亭!大事不好!廣州那件事是真的!」

  「早上有條從上海來的英國船帶來準確消息,因為廣州水師士兵侮辱亞羅號的英國國旗,英國駐廣州領事巴夏禮要求兩廣總督葉名琛道歉,被葉名琛拒絕,英國艦隊就炮轟了廣州城,還攻佔了虎門炮臺,打進廣州城洗劫了葉名琛的兩廣總督衙門!廣州百姓拿洋行出氣,燒了廣州城外所有的洋行夷館!你家的同順洋行很可能也遭了殃!」

  「什麼?真打起來了?!」

  吳超越猛的跳了起來,急的倒也不是自家的財產損失,而是吳超越終於想起亞羅號究竟是什麼玩意了——第二次鴉片戰爭的導火線之一!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旗人有時也可愛

  萬萬沒有料到第二次鴉片戰爭導火線之一的亞羅號事件突然爆發,盤算如何應對之餘,狼心狗肺的吳超越也多少開始擔心起便宜老爸吳曉屏的安危,擔心吳曉屏會不會在廣州排洋事件中受到什麼傷害——畢竟,吳超越現在這具肉身是吳曉屏夫婦給的。

  還有,在吳曉屏沒把全部家產傳給自己之前,吳超越也絕不能容許便宜老爸出現什麼意外。

  擔心無用,遠隔千山萬水,又有太平軍攔道,吳超越別說是趕回廣州去救便宜老爸了,就是想知道他現在情況都是難上加難。然而還好,忤逆不孝的吳超越平時根本不怎麼關心便宜老爸和便宜老娘,吳曉屏夫婦卻一直記掛著吳超越這個逆子。數日後,正當吳超越四處鑽山打洞探聽廣州消息時,香山老家的一個老家人卻突然來到了湖北省城,不但給吳超越帶來了吳曉屏報平安的親筆書信,還給吳超越帶來了亞羅號事件的第一手現場消息。

  看完了便宜老爸的親筆信,又聽了老家人的介紹,吳超越這才總算是對亞羅號事件有了一個詳細的瞭解。原來在去年十月時,廣州清軍水師發現一艘在香港註冊的商船亞羅號有走私嫌疑,登船盤查後抓走了幾個涉嫌走私的水手,事後英國駐廣州領事巴夏禮趕到現場,說是清軍水師士兵侮辱亞羅號上懸掛的英國國旗,又依據虎門條約要求清軍水師立即釋放被捕水手,並向英方道歉。

  清軍水師士兵究竟有沒有故意侮辱英國國旗,這是一個只有當事人才能知道的問題,然而在爭執中,一個衝動的清軍水手卻打了巴夏禮一耳光。巴夏禮便立即又找到兩廣總督葉名琛,要求葉名琛道歉和放人。結果葉名琛採取滿清官場上最通行的拖延敷衍辦法應對,足足拖了兩個多月都沒給任何答覆,最後還是在今年年初時,英國艦隊都已經開到廣州城下了,葉名琛才被迫下令放了被抓的亞羅號水手,卻又斷然拒絕道歉,英國艦隊便以此為由開始武力報復,先是奪佔了虎門炮臺,繼而又打進了廣州城裡,洗劫了葉名琛的兩廣總督衙門。

  再然後,英國軍隊倒是又主動撤出了廣州城,憤怒的廣州百姓卻一把火將廣州城外的洋行和洋人住房燒得乾乾淨淨,同時又洗劫了一艘準備從廣州開往香港的郵船,把事態更進一步擴大。好在吳曉屏機警,深知廣州百姓的仇外態度,英軍才剛打進廣州城,吳曉屏就帶著老婆家人和金銀細軟逃回了香山老家,沒在火燒洋行事件中受到傷害。不過老吳家經營多年的同順洋行和十多萬兩銀子的貨物卻被先搶後燒,徹底化為灰燼,留守洋行的經理職業還有不少人被打傷,又逼得吳曉屏只能是掏湯藥費安慰這些忠心夥計。

  聽了老家人絮絮叨叨的介紹,很是無奈的嘆息了一番,吳超越這才象徵性的問候了一下吳曉屏夫婦現在的情況,得知便宜老爸、老娘和祖母情況都還算不錯,吳超越也完全放下心來,安排人帶老家人下去休息,同時盤算乘機勸說父母移居香港,不要留在大陸拖自己的後腿。

  老家來人被領下去了,吳超越的心中卻久久難以平息,一個勁盤算的,也全是如何應對即將到來的第二次鴉片戰爭,能不能保住圓明園?能不能阻止沙俄侵佔中國土地?還有如何利用咸豐大帝北逃熱河的機會擺脫束縛,更進一步擴展壯大,甚至乘機起兵。

  忍不住的開始盤算起兵時可能遭遇的各種問題後時,吳超越又突然想起了一個重要問題,此前肅順給自己來信時,除了叫自己提防新任軍機大臣柏葰外,還特意囑咐自己千萬不能讓柏葰抓住關於洋人方面的把柄。而現在中英衝突又起,滿清朝廷裡那些傻叉排洋派肯定又要興風作浪,自己真要是讓政敵抓住了這方面的把柄,真的就是肅順也很難迴護自己了。

  想到這裡,吳超越再不遲疑,馬上去聯絡黃勝,讓黃勝出面知會漢口洋人,叫常住漢口的兩百多個洋人儘量消停一些,千萬別再象以前那樣動不動就跑到湖北其他州府去傳教遊覽,給自己也給他們招來麻煩——以前自己還可以把這些事壓下去,以後恐怕想壓都難壓了。

  還是在做出了這個安排後,吳超越才又忽然想起自己之前給駱秉章下的套,也忍不住暗暗奸笑,「駱老滑頭,是你點子背趕上了這個風頭,可怪不得我。現在誰也救不了你了,你能不能躲過這次麻煩甚至劫難,就看你自己的運氣好不好了。」

  大概是在湖南橫徵暴斂過狠的緣故,老天爺這次終於沒有站在真正的湘軍總頭目兼親生母親駱秉章一邊,沒過得幾天,沒事很少出面的花沙納突然派人來邀請吳超越過府商談,對花沙納頗尊敬的吳超越匆匆趕到總督衙門時,見面後才剛行禮,花沙納就揮手說道:「慰亭,別這麼多虛禮,快坐,有件要緊的事,湖南急報,前幾天長沙城裡突然出現了兩個洋人,鬧得滿城風雨,還聽說洋人和駱秉章駱撫臺有關,這事你知不知道?」

  「應該知道。」

  吳超越也沒隱晦,直接就對花沙納說了駱秉章向自己借技術員勘探湖南鐵礦的事,又鬼扯說自己一時疏忽,忘了交代不得借給駱秉章洋人技術員,等自己知道這件事時,駱秉章的巡撫衙門官船都已經把洋人給接走了。末了,吳超越又特別強調了自己要求駱秉章把洋人送回漢口,結果駱秉章卻沒送回來,藉以撇清關係。

  「這個駱儒齋,真會找麻煩!」花沙納一聽叫苦了,拍腿恨道:「直接把洋人帶回來多好,為什麼偏偏一定要帶去湖南?麻煩了麻煩了,這要是讓人捅到了朝廷裡,他還不得吃不了兜著走?」

  「花制臺,那會不會有人把這事捅到朝廷裡?」吳超越好心好意的問道。

  「難說,駱儒齋馭下愛玩花樣,得罪的人也不少。」花沙納皺眉說道:「如果是四品以下的文官還好說,奏章得經駱秉章的手才能呈報朝廷,他可以壓下來。武將也好辦,老夫可以替他壓下來。如果是四品以上,有密摺呈報權的文官上表,那老夫和駱秉章就說也攔不住了。」

  吳超越聽了同樣是裝模作樣的叫苦,又趕緊十分緊張的問自己是否會受到牽連?花沙納則揮了揮手,說道:「你沒事,洋人是駱秉章的巡撫衙門官船接走的,說破大天也牽扯不到你身上,倒是老夫我……。」

  「制臺大人放心,如果朝廷真要查問,晚輩馬上上摺子為你喊冤,證明你從頭到尾都不知情,這事全是晚輩和駱撫臺疏忽所致。」吳超越趕緊表忠心。

  花沙納露出些笑容,說道:「多謝慰亭,不過老夫也最多就是一個失察之罪,就算自己全扛了,了不起也就是罰去一兩年的俸祿,不會有大礙。」

  微笑說罷,花沙納又突然問道:「慰亭,廣州那裡發生的事,你知不知道?」

  「知道,我家的洋行被燒了,我父親給我來了書信,說了廣州發生的具體情況。」

  吳超越很聰明的沒在明人面前說暗話,結果花沙納再次滿意點頭,又隨口問候了吳曉屏的安危情況,這才又說道:「慰亭,既然你知道廣州那裡發生的事,那老夫也不羅嗦了,這次駱秉章把洋人接到湖南探礦,不被朝廷知道還好,一旦被朝廷知道,他的麻煩必然不小。他和你一樣,都是老夫的左膀右臂,老夫不能見死不救,我們得提前做好準備,儘量保住駱撫臺。」

  「請花制臺吩咐,晚輩盡力而為。」

  心裡再巴不得駱秉章儘快滾出湖南,吳超越的面子話還是說得十分漂亮。花沙納則答道:「第一,你儘快聯絡駱秉章,想辦法和他把那幾個洋人儘快弄回來,別讓他們繼續在湖南招搖過市。第二,如果朝廷真知道了這件事,下旨查問,你絕對不能上摺子為駱秉章開脫求情,相反的,你還必須儘量把黑鍋往駱秉章身上推!這樣才能保住他!」

  「為什麼?」吳超越詫異問道。

  花沙納猶豫了一下,先看了看左右,左右下人會意,全都退出了房外,然後花沙納才低聲對吳超越說道:「朝廷裡現在的局勢很複雜,肅中堂的死對頭柏葰進了軍機處,會怎麼對你我就不多說了,你自己明白。你我在鑄銀圓那件事上又得罪過他,以他的小心眼,肯定會懷恨在心,伺機報復。」

  「所以你和我如果上摺子保駱秉章,柏葰必然會認為駱秉章和我們是一夥,肯定會落井下石,全力整治駱秉章。」

  「千萬別小看了柏葰,他雖然不是領班軍機,也不是滿人,但他畢竟是旗人,更得皇上信任一些。現在的領班軍機彭蘊章是漢人,苦巴巴熬資格才坐上首席,未必能夠壓得住柏葰,如今又偏巧趕上了廣州那件事,朝廷裡對洋人到處都是喊打喊殺,皇上心裡也更加痛恨洋人入骨,柏葰一旦下了決心要整垮駱秉章,就很有可能做到!」

  「所以在這件事上,你我要想保住駱秉章,唯一的辦法就是故意孤立駱秉章,甚至故意讓駱秉章背黑鍋,讓柏葰覺得駱秉章和我們不是一夥,才不會刻意針對駱秉章,駱秉章才有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聽了花沙納這番話,吳超越算是徹底的五體投地了,也算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官場老狐狸了——用坑人的辦法救人,這樣的高招吳超越真想不出來!

  欽佩歸欽佩,道不同不相為謀,鐵了心要整垮駱秉章消弭隱患的吳超越當然不能按照花沙納的要求做,相反還得更加絞盡腦汁的尋思如何借柏葰的手除掉駱秉章。然而仔細盤算過後,吳超越卻發現這事並不好辦,首先是如果故意上摺子保駱秉章的話,未免太過著於痕跡,不利於自己關愛同僚的虛偽面目。其次是自己和柏葰一黨毫無聯繫,想讓柏葰知道花沙納的如意算盤難如登天,盤算許久都找不到法子破壞官場老狐狸花沙納的高招。

  老天爺有時候就是不長眼,就在吳超越為如何不著痕跡的坑死駱秉章而煩惱時,又繼懂得什麼叫真正的官場老狐狸之後,很快又懂得一個新的道理——旗人有時候也蠻可愛。

  事情過去才三天,吳超越派去和駱秉章聯絡的信使還沒回來,花沙納就親自來到了吳超越的巡撫衙門拜訪,還一見面就苦笑著說道:「慰亭,駱撫臺那件事麻煩大了,這次他怕真的是要在劫難逃了。」

  「花制臺,又出什麼事了?」吳超越趕緊問道。

  「剛收到的湖南急報,那三個洋人被湖南按察使魁聯在嶽州給扣住了。」

  花沙納哭笑不得的說道:「那幾個洋人在長沙招搖過市後,駱秉章怕他們惹出更多麻煩,就硬是把他們給送了回來,結果船隻到了嶽州,就被駐守在那裡魁聯給扣了,駱秉章派了護送的人,也全被魁聯當人證給抓了起來。」

  「魁聯瘋了?他敢強行扣押巡撫衙門的人?」吳超越強忍心中驚喜問道。

  「他應該是被駱儒齋給氣的。」花沙納苦笑答道:「朝廷把他從嶽州知府任上升認為湖南按察使後,駱儒齋也不知道是吃錯了什麼藥,藉口魁聯需要掌軍,死活不讓魁聯移駐省城,魁聯幾次請求回省城都被駱儒齋拒絕,心裡肯定一直憋著一團火,這次逮到這麼好的機會,當然就不會放過了。」

  說罷,花沙納又補充了一句,說道:「不出意外的話,魁聯彈劾駱秉章的摺子肯定已經送往京城了,他是正三品有密摺封奏之權,老夫無權阻攔,更無權知道他的奏摺內容,所以這件事,就是老夫也攔不住了。」

  吳超越簡直恨不得把從沒見過的湖南按察使魁聯抱著親兩口,強壓住心中狂喜,吳超越又裝出了一副焦急模樣,說道:「這事麻煩是大,洋人一旦深入內地,地方官府有權扣押了移交就近的洋人領事館,魁臬臺扣人合乎國法,誰也無法阻攔。駱撫臺又得罪過他,他要是咬著不放,駱撫臺就沒辦法抽身啊。」

  「更麻煩的是,這事老夫還不能出面調停。」花沙納神情更加無奈,說道:「駱儒齋故意排擠魁朕的事,老夫早就知道,魁朕為了這事還找老夫告過狀,被老夫藉口不便過於插手地方事務推辭了。這會老夫要是出面替駱儒齋說話要人,魁朕肯定會認為老夫是故意拉偏架,以他那驢脾氣……,唉,麻煩肯定只會更大。」

  搖著頭唉聲嘆氣了一番,花沙納強打起些精神,說道:「說正事,慰亭,老夫急著來找你,是要你趕快派人去嶽州探望那三個洋人,也保護好他們,千萬別讓魁朕那頭犟驢做出什麼傻事,去年廣西那邊殺了一個洋人神父,事情到現在還沒解決,我們湖廣可不能出這樣的岔子。」

  說罷,花沙納拿出了一份名字空白的公文,讓吳超越安排會說洋話的人代表湖廣總督衙門,去嶽州照顧和保護那三個被扣洋人,不求從魁朕那裡要到人,只為制止魁朕犯傻,象廣西西林縣令那樣直接一刀私自深入內地的洋人。然後花沙納起身告辭,頗尊敬花沙納的吳超越親自把他送出巡撫衙門,直至轅門方才分別。

  還是在花沙納的轎子走遠後,趙烈文才湊了上來,對吳超越說道:「慰亭,我和郭嵩燾閒聊的時候,曾經聽他提起過魁朕,似乎和魁朕小有交情,要不找筠仙來問問,看他能不能去說服魁朕先放人?不然的話,這事鬧得越大,麻煩就越多。」

  趙烈文當然不知道花沙納在私下裡對吳超越的囑咐,眼睛一亮的吳超越也理所當然的忘記了花沙納的諄諄教導,立即就吩咐道:「好,惠甫你親自去請筠仙先生到後堂說話,看看他能不能做到這點。」

  趙烈文答應,立即去簽押房尋找新近加入吳超越幕府的郭嵩燾,結果趙烈文前腳剛走,吳超越後腳就把親兵隊長吳大賽叫到了面前,在吳大賽耳邊低聲說道:「去準備一千兩銀子。記住,要現銀,全部要朝廷發給我的養廉銀子,打得有湖北藩司印花那種銀子。」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四十章 不能見死不救

  剛加入吳超越的幕府,為了表忠心建聲望,郭嵩燾當然很願意為吳超越當牛做馬出省辦差,然而一聽吳超越說是要自己去嶽州勸說老朋友魁朕,郭嵩燾卻一個腦袋兩個大,不得不老實交代,說道:「吳撫臺,在下得先你道一個罪,這件事在下沒把握,很有可能辦不成。」

  「為什麼?」吳超越很奇怪的問道:「你和魁朕魁臬臺不是朋友嗎?應該很好說話啊?」

  「就是因為在下和魁朕認識,對他了解頗多,所以才沒把握。」

  郭嵩燾哭喪著臉說道:「魁朕人是不錯,打仗能打敢拼,沒什麼花花腸子,絕對算是個耿直人。但他最要命的一點就是太耿直了,眼睛裡不揉半點沙子,認死理從不退讓,多小的事他只要看不順眼,就一定會爭辯到底,非得要你改過來,從不做半點讓步。因為這點,他簡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同僚上司。」

  「所以在下這次真沒把握。」郭嵩燾十分無奈的說道:「這件事魁朕是依國法辦事,佔著理,拿朝廷和洋人簽訂的條約,叫魁朕不傷害那幾個洋人容易。可是要他直接放人,別再和駱撫臺繼續糾纏下去,在下真沒把握做到。」

  「沒關係,你去儘量試一試,實在辦不成我也絕對不會怪你。駱撫臺和雖然沒見過幾面,但互相之間合作還算愉快,將來還需要互相仰仗的地方也還多,能拉他一把我當然要儘量拉,就算拉不了也不能見死不救。」

  「但你記住,那些銀子你別說是我出的,就說是漢口的洋人聽說同胞被捕,擔心他們在嶽州的情況,湊了這筆銀子給魁朕,請魁朕好生照顧那三個洋人,任由魁朕支配。不然的話,以駱撫臺那種兩袖清風的牛脾氣,一旦知道了我替他出了銀子,肯定還得反過來不高興。」

  推託不過,帶著吳超越的囑託和吳超越的養廉銀子,郭嵩燾終於還是十分無奈的上路了,隨著黃勝派出的通商局翻譯乘船直往嶽州而來,好在距離不遠又是全程水路,才用了兩天多點時間,郭嵩燾一行就順利抵達了洞庭湖畔的嶽州城,迅速見到了故交湖南按察使魁朕魁臬臺。

  和郭嵩燾猜測的一樣,性格憨直的魁朕果然遵守了滿清朝廷和英法等國簽訂的條約,按照條約規定只是把孟鎮升和麥都思等人拘捕關押,並沒有拷打殺害,也在郭嵩燾的要求下,答應給予三個洋人一定優待,等待滿清朝廷下旨處置。

  制止魁朕虐待殺害洋人的事倒是辦得蠻順利,再接下來的事就不是那麼好辦了,郭嵩燾才剛叫人抬上吳超越的一千兩養廉銀子,魁朕馬上就明白郭嵩燾此來絕不止是為了制止自己濫殺洋人一個目的,也馬上就黑著臉問道:「筠仙,你這是什麼意思?給我送這麼多銀子做什麼?」

  「魁朕兄,你別誤會,小弟這可不是向你行賄。」郭嵩燾趕緊解釋道:「是這樣,漢口的洋人聽說他們的同胞被你拘捕後,擔心那三個洋人在嶽州的飲食起居情況,就湊了這筆銀子讓我帶來,請你代為照顧他們的同胞。具體如何使用,任你支配?」

  「洋人也會給送我銀子?」魁朕的語氣中仍然充滿警惕,說道:「筠仙,洋人叫你給我帶來銀子,是否還有什麼要求?」

  「沒有,絕對沒有。」

  郭嵩燾趕緊大搖其頭,先請魁朕放心收下銀子,然後才說道:「魁朕兄,說正事,按照朝廷的規矩,你抓捕的這三個洋人,應該移交給最近的洋人領事館處置,但現在距離嶽州最近的洋人領事館也在上海,路上還有長毛阻隔,官船根本無法通行,想讓魁朕兄你派人把這三個洋人押到上海,明顯不現實。」

  「所以魁朕兄,我的建議是這樣,你不妨把這三個洋人先押到漢口,交給那裡的通商局,讓他們負責僱傭洋船,押解三個洋人送往上海。你如果不放心,也可以派你的人陪同押解,確保這三個洋人能押到上海執行朝廷律令,你看如何?」

  「魁朕兄,小弟這也真的是為了你好,三個洋人的問題如果不趕快解決,漢口那邊的洋人等不及鬧騰起來,肯定又要朝廷允許洋人在漢口也建立領事館。朝廷裡對洋人態度你也知道,一向都是恨不得眼不見為淨,到時候洋人鬧事,事端又是因魁朕兄你而起,朝廷和皇上一旦誤會,只怕於兄長你的仕途前程就有些不利了。魁朕兄,你說是不是?」

  還別說,郭嵩燾的出色口才還真打動了魁朕,考慮到自己將來還有布政使、巡撫、總督和軍機大臣、內閣大學士可以升遷,魁朕的確不願意鬧到因此要在漢口建立洋人領事館的地步——那肯定會毀了魁臬臺的仕途前程。所以盤算了半晌後,魁朕難得做出些讓步,說道:「筠仙說得是有道理,這樣吧,我這就上摺子請旨,只要朝廷答應,我馬上就派人把洋人送到漢口交給那裡的通商局,僱洋人的船送到上海,不給洋人乘機鬧事的藉口。」

  說罷,急脾氣的魁朕還真的馬上叫來幕僚師爺代筆寫摺子,郭嵩燾見了暗喜,忙乘機說道:「還是魁朕兄通情達理,不過魁朕兄,小弟還得勸你一句,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和駱撫臺同省為官,何必為了這麼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鬧得你死我活,鬧到連駱撫臺的巡撫衙門官船都給扣了,退一步海闊天空多好?」

  郭嵩燾不提駱秉章還好,才剛提起駱秉章,窩著一肚火的魁朕馬上就是氣不打一處來,憤怒說道:「雞毛蒜皮的小事?他駱秉章身為一省巡撫,知法犯法,違背朝廷律令私自攜帶洋人深入內地,在湖南省城中招搖過市,這叫雞毛蒜皮的小事?」

  「魁朕兄,你怎麼又鑽牛角尖了?」郭嵩燾叫苦,趕緊告罪道:「是小弟口誤,這事很大總行了吧?但不管多大的事,你何必一定要繼續鬧大?按察使扣押巡撫衙門官船,還抓了巡撫衙門的差役,傳揚出去馬上就是朝野震驚,難以收場,以後你與駱撫臺如何相處,又如何能在湖南和駱撫臺同省為官?」

  「不能相處就不處,我巴不得不和他處!」魁朕無比耿直的說道:「我就不信了,私攜洋人深入內地這麼大的一件事,朝廷還能包庇他駱秉章?摘掉了他駱秉章的烏紗帽,我也用不著和他同省為官!」

  「魁朕兄,你這是何苦又何必呢?」

  郭嵩燾算是拿魁朕無招了,近乎哀求的說道:「魁朕兄,請你仔細想想,駱撫臺在這件事上確實有錯,可是這麼多年來,駱撫臺為朝廷和為湖南做了多少事?沒有駱撫臺的辛苦支撐,曾部堂和江撫臺他們那來的軍餉糧草供養湘軍和楚勇,帶著湘軍、楚勇出省平叛?駱撫臺對朝廷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堅持一定要彈劾他,朝廷真要是把他的烏紗帽給摘了,湘軍和楚勇怎麼辦?朝廷平定長毛的大計怎麼辦?」

  「沒有駱屠夫,難道還要吃帶毛豬了?湘軍和楚勇是他駱秉章一個人供養的?是全湖南的百姓!為了供應湘軍、楚勇出省平叛,湖南百姓這些年來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怎麼單單就變成他駱秉章一個人的功勞了?」

  郭嵩燾的苦苦哀求沒有起到任何作用,相反還讓魁朕忍不住生出了警覺,向郭嵩燾問道:「筠仙,你是不是來給駱秉章當說客的?我老實告訴你,我這次一定要和駱秉章拼個你死我活,你想給他說客,別怪我不認你這兄弟!」

  「魁朕兄,你想到那裡去了?我和駱撫臺連話都沒有說過,那會給他當說客?」郭嵩燾喊冤。

  「那你這些銀子那裡來的?」魁朕指著郭嵩燾帶來的銀子狐疑問道:「這些銀子,真是漢口那些洋人出的?洋人就那麼大方,能為他們的朋友出這麼多銀子?」

  「魁朕兄,你怎麼變得這麼多疑?這些銀子不是洋人出的,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我家裡有幾分幾兩銀子,難道你不知道?還能懷疑是我拿銀子賄賂你?」

  家境平平的郭嵩燾大聲喊冤,魁朕卻疑心更甚,又追問道:「說,是不是駱秉章拿這些銀子來收買我?想堵我的嘴,放他的人?」

  「不是,不是,魁朕兄你別誤會,這些銀子不是駱撫臺的。」

  「真不是駱秉章的?咦,怎麼還是官銀?」

  郭嵩燾的辯解仍然還是沒有起到任何作用,而且還讓滿懷狐疑的魁朕打開了銀箱檢查,注意到了那些成色明顯不俗的銀子,再隨手拿起一錠銀元寶細看後,魁朕又馬上驚訝的發現那錠銀子竟然打著湖北藩司的印花,證明銀兩出自湖北藩庫。

  驚訝之餘,魁朕不由疑心更盛,又問道:「筠仙,你這銀子怎麼是湖北藩庫的銀子?這種省庫之銀,應該是用來上交國庫或者發放官員俸祿用的,洋人湊銀子請我代為照顧那三個洋人,怎麼給我的是湖北藩司的庫銀?」

  郭嵩燾更加無法回答了,只是懊悔自己太不小心,沒有提前注意到送給魁朕的銀子都是民間罕見的湖南藩司庫銀,也沒能搶先提醒吳超越改正。

  「筠仙,你怎麼不說話?這銀子到底是那裡來的?」魁朕大聲喝問。

  「這……。」郭嵩燾盤算了半晌,這才想出了一個不錯的藉口,忙說道:「哦,想起來了,是這樣,洋人用的外國銀元,拿出來的也是外國銀元,我怕洋元在湖南不好使,出發前特地請吳撫臺的帳房把銀元換成了銀子,結果湖北巡撫衙門的帳房可能就把吳撫臺領到的養廉銀子換給了我。」

  魁朕還是不信,眨巴著憨直的眼睛盤算了片刻後,魁朕還又突然吼道:「來人,拿封條來把這箱銀子封了!抬到後堂去好生看管!」

  左右親兵唱諾,立即上前關箱子貼封條,郭嵩燾見了大驚,忙問道:「魁朕兄,你這是要幹什麼?」

  「封存證據!」魁朕虎聲虎氣的說道:「筠仙,別怪我不夠朋友,是你這銀子來得太古怪,我必須封存起來上交朝廷,請朝廷詳查這筆銀子的真正來源!」

  「魁朕兄,你怎麼連我都信不過?你忘了當初洞庭湖大戰長毛時,我和你並肩殺賊,同生共死,情同手足,這會怎麼連我的話都不信了?」

  郭嵩燾大聲的話始終沒能打動魁朕,打著湖北藩司火印的銀子始終還是被魁朕當做涉嫌行賄的證據封存,別無選擇之下,辦砸了差使的郭嵩燾也只能是趕緊返回住所,寫信向吳超越請罪,請吳超越拿主意決定如何處置。

  很巧,就在同一天晚上,駱秉章也派人送來公文,畢恭畢敬的邀請魁朕移駐省城,擺明車馬向魁朕認罪服輸,然而人證物證在手的魁朕卻傲嬌拒絕,藉口嶽州這邊還有軍務需要處理,不肯領駱秉章的人情,耐心只是等候滿清朝廷的答覆。

  郭嵩燾的書信送回吳超越的面前時,咋舌於魁朕的火暴憨直脾氣之餘,吳超越難免慶幸自己行事還算慎密,早早就編好了洋人出銀子的藉口,沒讓政敵抓到直接把柄。迅速安排好了各種補漏後,吳超越這才親自提筆給郭嵩燾寫了一道簡短書信——你已盡力,我心甚慰,回來吧。

  收到了吳超越的答覆,見吳超越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鬆了一口氣的郭嵩燾趕緊辭別了魁朕返回湖北,然而郭嵩燾前腳剛走,魁朕後腳就把這個可疑事件寫成奏摺,用驛站發往京城,要求滿清朝廷派人查辦這事,還十分聰明的提出了一個質疑——湖北與湖南兩省巡撫,是否有聯手把持湖廣的嫌疑?

  在此期間,真心想要保住駱秉章的花沙納也終於想出了一個好辦法,上了一道摺子奏報駱秉章私攜洋人深入內地一案,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由布政使徐有壬暫時代理巡撫一職,待自己查清駱秉章一案後再奏報滿清朝廷處置。

  「儒齋,老夫對你也算是仁至義盡了。老夫查你,還可以能幫就幫,能補就補,真要是換了朝廷派人查辦,你的麻煩就大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四十一章 必須拆散

  怎麼都得來看看京城這邊的情況了,對駱老撫臺來說非常悲哀的是,私攜洋人深入內地這樣的過失雖然嚴格來說絕不算大,此前有巡撫也幹過這樣的事還沒被追究,可這次的時機實在不巧,正趕上英國軍隊一度攻進廣州城,滿清與英國的軍事衝突再起,京城裡正在對洋人喊打喊殺,絕不算大的事就變得絕不算小了。所以收到魁朕彈劾奏摺的當天,軍機處就趕緊把這道摺子送進了養心殿,呈遞到了咸豐大帝的面前。

  「這個駱愛卿,怎麼也犯這樣的糊塗?竟然也帶著洋人到長沙招搖過市,視國法於無物!朕記得,好象以前有個省的巡撫也這麼幹過吧?當時是怎麼處置的?」

  駱老撫臺也還算走運,咸豐大帝對他的印象一直都非常不錯,即便看到了彈劾他的摺子也仍然是口稱愛卿,還馬上就把矛頭斜指向了此前的始作俑者,話語裡沒有半點想要重處駱秉章的意思。

  能夠在養心殿裡和咸豐大帝答話的當然沒有一個不是人精,都聽出了咸豐大帝的弦外之音,目前的軍機首席彭蘊章也馬上躬身答道:「回皇上,湖北巡撫吳超越此前也犯過這樣的過失,當時皇上給的處分是讓時任湖廣總督官文口頭訓斥。」

  「是吳愛卿帶的頭?」咸豐大帝楞了一楞,回憶了一下很快想了起來,說道:「對,是有這件事,不過奇怪,當時朕怎麼會給這麼輕的處分?」

  「回皇上,吳撫臺當時上摺子辯解,說他是僱傭洋人運送武器到前線急用,並不是攜帶洋人深入內地任意閒遊,並未觸犯國法。我主如天之恩,這才對吳撫臺從輕發落。」

  彭蘊章的回答話音未落,肅順的死對頭柏葰馬上就站了出來,沉聲說道:「皇上,微臣認為吳超越這是典型的鑽空子,利用條約的細微漏洞扣字眼,藐視國法,藐視朝廷威嚴,其情節遠比駱秉章更加嚴重。駱秉章此番私攜洋人到湖南腹地,也正是因為吳超越開了惡劣先例,吳超越首開惡例,罪不可恕。」

  「柏中堂,這話過了吧?」肅順馬上反駁道:「給吳超越的處分已經下了,難道柏中堂你還要讓主子事隔經年後對吳超越追加處分?再說了,吳超越是僱傭洋人送軍火到前線殺捻匪,還打了大勝仗,駱秉章攜帶洋人深入湖南卻是目的不明,豈可一概而論?」

  「肅中堂,下官什麼時候說要請皇上對吳超越追加處分了?」柏葰也立即反脣相譏,說道:「下官只是說吳超越首開先例,是導致洋人在內地益發放肆的始作俑者,肅中堂何必如此焦急?」

  「行了,行了,都別爭了,動不動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爭來吵去,你們不煩朕都煩了。」

  很不耐煩的打斷了肅順和柏葰的習慣性爭吵,咸豐大帝稍微盤算了一下,說道:「這樣吧,讓湖廣道監察御史尹耕雲去查一查這件事,待查明具體詳細之後,再做處置也為時不晚。」

  這時,沒有捲入朝內黨爭的駱秉章就揀了一個大便宜,誰也不想特別出力的幫他,自然也就沒有誰特別出力的整他。重視漢臣的肅順算是對駱秉章印象不錯,卻不肯象挺吳超越一樣的全力搭救駱秉章,話語裡對駱秉章明顯不夠重視。而肅順既然不想特別出力的幫駱秉章,柏葰當然也不會吃錯了藥一樣的狠整駱秉章。

  這兩位不共戴天的爺消停了,別人當然更不會吃飽了撐的一樣去花力氣專門針對駱秉章,念在湖南巡撫衙門年節兩敬的銀子還算豐厚的份上,還不用什麼人打招呼,受命查案的湖廣道御史尹耕雲就已經拿定了主意,要儘量的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更關鍵的一點,無緣無故往死裡得罪一個實權巡撫實在不值得。

  從咸豐大帝到查案御史都不想故意整駱秉章,可憐的湖南臬臺魁朕遞交的第二道奏摺當然也沒有翻起什麼風浪,聞知魁朕在嶽州扣押了洋人和湖南巡撫衙門的官船差役後,軍機處的幾位大佬還一致認為魁朕是在沒事找事——駱秉章派人把洋人送回漢口,明顯是已經怕了不敢再招蜂惹蝶,魁朕還這麼節外生枝簡直就是典型找抽。

  再所以,軍機處乾脆就扣下了這道摺子,準備等尹耕雲查出了結果再決定是否呈報,幸運的駱老巡撫也因此再次躲過了一次劫難。

  最後,還是在花沙納上表呈報案情,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時,軍機處這才把魁朕的第二道摺子和花沙納的摺子一起呈遞到咸豐大帝面前,結果咸豐大帝看來以後還有些埋怨花沙納多事,嘀咕道:「這個花愛卿,為這麼一點小事就要停駱愛卿一個巡撫的職,馭下是否太過苛刻了?不管怎麼說,駱愛卿也是一位難得的棟樑之才啊?」

  「批覆花愛卿,駱秉章仍留原職待參,也用不著他親自出馬查辦此案,告訴朕已經派湖廣道御史尹耕雲去辦了。」

  連咸豐大帝都開了口要輕辦駱秉章,行了不少善又積了不少德的駱老巡撫自然又幸運渡過了第三關。末了,當魁朕的第三道關於駱秉章的奏摺送到軍機處時,咸豐年間軍機處的不倒翁穆蔭還沒細看內容就已經發了火,「這個魁朕,吃錯藥了?為了這麼一點事接二連三的上摺子,真當朝廷的驛站不要錢糧供養?」

  「魁朕又上摺子了?還又是關於駱秉章的事?」聽到抱怨的彭蘊章抬頭,漫不經心的問道:「什麼內容?事關洋人,還是小心一點好。」

  根本就不把彭蘊章放在眼裡的穆蔭不答,只是翻看摺子,然而看著看著,穆蔭的臉色就逐漸開始變了,最後還忍不住難以置信的說出了聲音,「湖北巡撫衙門的人,向魁朕行賄官銀一千兩,為駱秉章說情?!」

  「湖北巡撫衙門?!」

  軍機處裡,沒有誰比柏葰柏中堂對這個名詞更敏感,驚訝抬頭後,柏中堂馬上就問道:「穆中堂,你剛才說什麼?湖北巡撫衙門的人,怎麼著了?」

  看了一眼和吳超越靠山肅順水火不容的柏葰,內心深處同樣痛恨著吳超越的穆蔭開口答道:「魁朕奏稱,湖北巡撫吳超越派遣幕僚郭嵩燾為使,以探視被扣洋人為名到湖南嶽州拜見魁朕,給魁朕送了一千兩銀子說是漢口洋人給魁朕請魁朕代為照看那三個洋人的,但銀子全是打著湖北藩庫火印的官銀。」

  「還有,吳超越派去的人,話裡話外也全是請魁朕放過駱秉章,不要再上表彈劾駱秉章私攜洋人深入內地一案!魁朕覺得事情奇怪,就上了這道摺子。」

  穆蔭的話還沒說完,柏葰就已經放下了手裡的工作小跑到穆蔭面前,接過摺子細看,軍機處裡另外兩個軍機大臣彭蘊章和杜翰也覺得情況不對,同樣起身湊了過來共看。剩下的軍機章京雖然沒資格和軍機大臣同看摺子,卻也都豎起了耳朵,傾聽這樁事關湖廣兩個巡撫的大案。

  「吳超越為什麼要替駱秉章送銀子?難道他們是一夥的?」

  柏葰心中飛快盤算,暗道:「嗯,不是沒這個可能,記得上次官文倒臺,就是因為駱秉章和曾國藩先上聯名摺子彈劾,接著吳超越又上摺子補刀,主子不想看到湖廣一督兩撫水火不容,揮淚斬馬謖被迫革掉了官文。」

  「上次就已經有聯手的端倪,這次駱秉章犯案,吳超越私下賄賂拿到人證的魁朕替駱秉章求情,足以證明吳超越小蠻子和駱秉章小蠻子其實是一丘之貉,有聯手架空花沙納把持湖廣的跡象!」

  「好機會啊!這個機會只要把握得好,不但可以打擊肅順那個王八蛋的囂張氣焰,還可以順便敲打一下馭下無能的花沙納,報他搶走本官銀元鑄造大權的一箭之仇!」

  柏葰緊張盤算的時候,彭蘊章、杜翰和穆蔭也是臉上陰晴不定,心裡的想法與柏葰大同小異,全都懷疑吳超越和駱秉章有可能暗中聯手,架空官文和花沙納先後兩任滿蒙總督。而威望不夠卻心機深沉的彭蘊章甚至還看到更深的一層,暗道:「花沙納之前上摺子奏請停駱秉章的職,似乎象是苦肉計啊……?湖廣的水,看來比想象中更事啊。」

  這時,柏葰已然開口了,說道:「各位中堂,我認為這事看似雖然不大,其實背景十份複雜,這道摺子也應該立即呈遞御覽,不知你們意下如何?」

  用腳指頭分析也知道柏葰是項莊舞劍、意在肅順,但彭蘊章和穆蔭並非肅順鐵桿死黨,自然不願為了討好肅順得罪柏葰,全都點頭同意,還都十分大度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柏中堂。柏葰也不遲疑,立即就趕往養心殿遞牌子求見,當著肅順的面向咸豐大帝呈遞了這道驚人奏摺。

  「吳超越為了替駱秉章脫罪,竟然拿湖北藩庫的官銀向魁朕行賄?這……,這……,朕都不敢相信了,吳超越和駱秉章他們的關係,竟然能融洽到這個地步?」

  咸豐大帝張口結舌的時候,肅順卻在心中暗暗叫苦,也不斷大罵自己大力提攜的吳超越腦袋進水,幹出這樣的蠢事,還讓人拿到贓款物證。不過還算好,小心翼翼的從咸豐大帝面前討得奏摺細看後,肅順稍稍鬆了口氣,忙說道:「皇上是否誤會了?魁朕在摺子說,吳超越的幕僚給他的銀子,是漢口洋人為了請魁朕照看他們本國洋人才送的,吳超越的幕僚不過是代為轉遞。」

  「朕沒誤會!」咸豐大帝沒好氣的說道:「魁朕奏稱,那一千兩銀子,全是打著湖北藩司火印的官銀,是上交國庫和給官員發放俸祿的銀子,洋人就算偶爾可以靠著貿易所得,也不可能有這麼多!說這一千兩銀子和吳超越沒關係,朕第一個不信!」

  肅順乖乖閉嘴,心裡也更是大罵吳超越愚蠢,竟然留下這麼大的一個把柄給政敵抓。而柏葰看到肅順挨訓,當然是在心裡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忙落井下石道:「皇上,魁朕不過三品按察使,吳超越貴為湖北巡撫,官比魁朕大,爵比魁朕高,卻反過來向魁朕送禮行賄,足以證明此事只是看似簡單,實則非同小可。奴才認為,最好是派遣一名欽差大臣,攜帶皇上的聖旨趕赴湖北徹查此案!」

  「已經派了尹耕雲了,何必再派欽差?」肅順硬著頭皮說道。

  柏葰不答,只是耐心等候咸豐大帝的決定,果不其然,稍一盤算後,咸豐大帝果然說道:「尹耕雲一個人不夠,他一個五品御史,未必有膽子同時徹查兩個巡撫,必須得另外派人查辦。」

  「皇上,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戶部右侍郎程庭桂,為官清廉,剛正不阿,奴才舉薦他為查案欽差。」

  柏葰在路上就已經想好了派那一個幫凶去查辦此事,回答得自然很快,慢了一步肅順也趕緊開口,說道:「皇上,微臣認為領侍衛內大臣景壽可當此任。」

  「景壽就算了,他是領侍衛內大臣,不宜輕易離京。」咸豐大帝這次沒給肅順面子,斷然否決了差不多和吳超越穿一條褲子的景壽,然後又吩咐道:「讓禮部侍郎寶鋆去查這個案子,何庭桂為副,一滿一漢,朕才放心。」

  聽到這話,肅順的臉頓時就有點拉長,旁邊的柏葰則是心中暗樂,「哈哈,寶鋆雖然不是本官的人,卻也不是你的人,有何庭桂在旁邊幫腔,你的走狗吳超越這次想不倒黴都難了。」

  柏葰心中暗樂的時候,在這方面十分敏感的咸豐大帝也在心中盤算,暗道:「不對勁,上次駱秉章和吳超越暗中聯手,已經扳倒了對他們威壓過甚的官愛卿。這次駱秉章出了差池,吳超越又拿出銀子替駱秉章脫罪,和駱秉章互施恩惠,他們再這麼繼續下去,湖廣兩省還不得徹底姓了漢啊?看來,是得考慮一下讓我們滿人加緊對湖廣的控制了。」

  對肅順來說還好,沒過幾天,吳超越就主動送來書信向他報告這件事,說明白銀子其實是自己的養廉銀子,自己想拉駱秉章也是完全出自尊敬,不願看到德才兼備的駱秉章因此倒臺,賭咒發誓說自己與駱秉章沒有一分一文的利益往來,更沒有什麼深的私交。

  的確是發自內心的欣賞和喜愛吳超越,肅順鬆了口氣之餘,這才又暗罵道:「臭小子,好心是好心,就是點背碰上了魁朕那個二貨,非要認死理。不過嘛,也還算好辦,起碼保住你難度不大。至於駱秉章,老子和他不是很熟,快蹬腿的老不死,也沒什麼刻意籠絡的價值了。」

  同一天晚上,咸豐大帝也終於下定決心要對湖廣做出重大的人事調整,起因則是咸豐大帝到某位心愛寵妃床上過夜時,做完了活塞運動還不想睡,就順便對寵妃說起了湖廣的事。而那位在玩弄權術手腕方面勝過咸豐大帝十倍的寵妃很快就提出了一個疑問,說道:「皇上,你沒覺得花制臺在這件事上也有些古怪嗎?」

  「花沙納?他那裡古怪了?」咸豐大帝疑惑問道。

  「他上摺子請求停駱秉章的職,似乎象是一條苦肉計。先故意裝出要重懲駱秉章的模樣,堵住朝廷和皇上你的嘴,然後乘機拿到查辦權力,讓朝廷找不到藉口另外派人徹查。再接著呢,就算真的查出什麼,他不想讓皇上你知道,皇上你能知道嗎?湖廣一督兩撫上下一心,雖水乳交融,親密無間,但於朝廷而言,似乎不是什麼好事。」

  一語點醒夢中人,恍然大悟之餘,咸豐大帝也慢慢點了點頭,從牙縫裡擠出了一句話,「花沙納太軟,太過喜歡忍讓,駱秉章和吳超越太團結,暗中勾結得太緊,必須得拆散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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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好心辦壞事

  又該來看看湖廣這邊的情況了,雖說貴為湖廣總督,完全可以下文叫湖南按察使魁朕先把人交出來,押到湖北省城讓自己審問,可官場老狐狸花沙納卻並沒有這麼做,耐心只是等候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的答覆,待徹底的名正言順之後再出手。

  花沙納這麼做當然也有自己的苦衷,最關鍵原因就是魁朕的牛脾氣太犟,花沙納並沒有太大把握可以逼著魁朕先交人;其次是花沙納的職權側重於軍事,沒有苦主找花沙納告狀,魁朕也沒有主動懇請花沙納出面查辦此案,花沙納無緣無故的強行接過這個案子名不正言不順,有越權嫌疑。

  第三個原因也很要命,這個案子牽涉到咸豐大帝和滿清朝廷最忌諱的洋人,且鐵證如山,花沙納強行接過審案權併為駱秉章脫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惹火燒身,生性謹慎的花沙納不願冒這個險。

  花沙納是想保住麾下能臣駱秉章,花沙納也的確是個老好人,但花沙納不是傻子,更不是聖人,不會偉大到不惜拿自己冒險去救駱秉章的地步。——畢竟,花沙納在滿清朝廷裡也有一些政敵,送把柄給政敵抓的傻事花沙納還做不出來。

  花沙納很快就發現自己純粹就是過於小心,奏請將駱秉章暫時停職,用苦肉計堵滿清朝廷的嘴,誰曾想滿清朝廷竟然連苦都不想讓駱秉章吃,批覆讓駱秉章仍留原職待參,還只派了一個五品御史來查駱秉章這樣的實權巡撫。花沙納馬上就知道咸豐大帝壓根就不想弄掉駱秉章了,也忍不住露出苦笑了。

  「文節說得沒錯,老夫真是越老越膽小,年紀越大越謹慎。光替駱儒齋白擔憂,全然沒想過皇上會不會捨得動駱儒齋,瞎操心。」

  喃喃著自責了一番,花沙納也很快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安心去辦自己的兩件大事,一是作畫撫琴,練習書法,二是替滿清朝廷暗中盯緊吳超越和駱秉章這兩個漢人能臣,提防他們突然生出異心,再不為駱秉章私攜洋人一案擔憂。

  又過得一段時日,奉旨查案的湖廣道御史尹耕雲從襄陽乘船趕到湖北省城,案子與花沙納本人無關,頭品大員花沙納當然沒興趣去迎接尹耕雲這麼一個小小的五品御史,倒是尹耕雲很懂規矩,下船後第一件事就是跑來總督衙門給花沙納磕頭,走過場虛心向花沙納討教如何查辦此案。

  尹耕雲走過場,花沙納也走過場,冠冕堂皇的說了一堆秉直秉公之類的官腔廢話後,花沙納連頓粗茶淡飯都懶得賞給尹耕雲,直接就端起茶杯送客,道:「尹御史,如果不介意的話,吳撫臺那邊你也應該去走一走,事關洋人,他又是通夷大才,如何查辦這個案子,你得多向他討教討教。」

  「下官正有此意,制臺大人公務繁忙,下官告辭。」

  很會拍馬屁的尹耕雲再次下跪磕頭,躬身告退,位高權重的花沙納當然用不著送他,打了一個呵欠就直接回到了琴室,準備撫上一曲洗去尹耕雲帶來的滿身俗氣,然而在七絃琴上沒彈得多久,門外卻又有人來報,「稟制臺大人,剛才那位尹大人又回來,說是有剛收到的上諭,十萬火急,請你再次接見。」

  「煩不煩?叫他等著,老夫一會再去見他!」

  雅興被打斷,脾氣極好的花沙納難得發了點火,先是攆走了通報的下人,又把尚未撫完的琴曲繼續彈完,然而受到干擾,這一曲彈得讓花沙納極不滿意,所以再次來到客房接見尹耕雲時,花沙納當然是滿身的不舒服,滿肚子的火氣。正在客房中揹著手轉圈子的尹耕雲趕緊上來磕頭時,花沙納還一揮手,很沒好氣的問道:「免了,什麼事這麼急?剛出門就又回來?」

  「制臺大人,駱撫臺的案子鬧大了。」

  尹耕雲的聲音中盡是焦急,一邊向花沙納呈上剛送到的公文,一邊解釋道:「朝廷剛剛用六百里加急送來給下官的上諭,命令下官暫停查案,封存一切人證物證,等皇上親自任命的欽差大臣抵達湖廣之後,再協助欽差大臣詳查此案。」

  尹耕雲的話還沒有說完,花沙納的火氣就已經飛到了九霄雲外,趕緊接過上諭細看時,見上面的內容與尹耕雲的介紹大同小異,混了幾十年官場的花沙納也馬上嗅到了強烈的危險味道,暗道:「出大事了,駱秉章這次怕是要倒大黴了。不過奇怪,皇上此前的態度明顯是不想動駱秉章,怎麼沒過幾天時間,皇上就又變了卦?」

  在對敵情報方面花沙納不及吳超越,然而在官場情報這方面,花沙納的消息來源渠道和效率卻又甩了吳超越幾條街,沒過得幾天時間,咸豐大帝突然變卦的真正原因、欽差大臣的姓名身份以及派系背景、甚至連同魁朕彈劾吳超越涉嫌行賄的奏摺抄件,就一起都送到了花沙納面前。而得知了這一切真相後,花沙納天旋地轉之餘,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傳吳超越,「馬上去叫吳超越來見我!快!立即!」

  按照花沙納的要求,吳超越以最快速度跑到了總督衙門拜見花沙納,也象以往一樣鄭重行禮,然而花沙納這次卻不再象之前那麼對吳超越關愛有加,還把魁朕的彈劾奏摺抄件往吳超越的面前一摔,劈頭蓋臉吼道:「告訴老夫,這是怎麼回事?」

  揀起魁朕的摺子抄件來細看了片刻,吳超越垂下了頭,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花沙納卻是氣急敗壞,又喝道:「為什麼不說話?你到底有沒有給魁朕送銀子?」

  吳超越滿臉愧疚的不敢吭聲,只是老實點了點頭,花沙納也頓時怒火沖天,破天荒的對吳超越發了脾氣,「你瘋了還是傻了?老夫早就說過,你要想保住駱秉章,最好的辦法就是和駱秉章徹底撇清關係,甚至故意對駱秉章落井下石,讓外人覺得你們在湖廣水火不容,駱秉章才能安然無恙!你為什麼就不按老夫的交代做?」

  「晚輩以為,魁朕那裡如果走通關係,或許就可以把事情直接按在湖廣境內……。」吳超越象是一個犯了錯的孩子對大人檢討一樣,吞吞吐吐的說道:「只是沒想到,魁朕那個混球會是這樣的鳥人德行,連他多年好友郭嵩燾的面子都不賣,還把晚輩也給告了。」

  「你糊塗啊!」花沙納滿臉的恨鐵不成鋼,砸著桌子說道:「老夫早就對你說過,駱秉章之所以故意排擠魁朕,就是因為魁朕那個鳥人的脾氣太古怪,軟硬不吃,油鹽不進,讓他移駐長沙只會添亂!」

  「老夫故意沒有插手那件事,也是因為太清楚魁朕的牛脾氣,不想讓他去掣駱秉章肘!你還上杆子的去給他送把柄,現在好了,你也牽扯進來,事想不鬧大都不行了!」

  「花制臺,晚輩真的是一片好意。」吳超越委屈的說道:「說句不吉利的話,要是那天花制臺你也攤上官司,晚輩就是傾家蕩產,砸鍋賣鐵,也一定要救你幫你。」

  「老夫用不著你救,也用不著你幫!畫蛇添足,什麼叫畫蛇添足,你這就叫畫蛇添足!你知不知道,為了救駱秉章,老夫用苦肉計故意奏請停他的職,就是不想讓朝廷插手這件事,讓老夫拿到查案權把案子壓在湖廣境內,皇上和朝廷的態度也是明顯不想重辦駱秉章!」

  「你倒好,為了救駱秉章不惜向下級行賄,讓朝廷想不懷疑你和駱秉章有什麼特殊關係都難!老夫也跟著倒黴,朝廷裡一旦有人識破老夫的苦肉計,馬上就會懷疑湖廣這邊一督兩撫同進共退,榮辱與共,絕對會拼著命的往湖廣攙沙子!拆散你我和駱秉章的三人組合,打破老夫在湖廣好不容易營建的團結齊心局面!」

  被花沙納訓得連大氣都不敢喘一口,吳超越早就向花沙納行禮請罪,好在花沙納也還算涵養,發洩了一通火氣也逐漸冷靜了下來,數落著吳超越的好心辦壞事,盤算了片刻,花沙納又突然問道:「洋人湊銀子那個漏洞,補住了沒有?」

  「補住了。」吳超越老實答道:「給魁朕送湖北官銀,是因為郭嵩燾擔心洋錢在湖南不便使用,請我的帳房換成了現銀,結果帳房拿成了下官在藩司領到的養廉銀子。」

  「那就好。」花沙納喘著粗氣說道:「記住,咬死了銀子是洋人出的,千萬不能鬆口!這次來查案的欽差何庭桂,是柏葰那一黨的人,絕對不會放過任何拉你下水的機會!」

  「謝花制臺指點,晚輩感激不盡。」吳超越趕緊道謝,又吞吞吐吐的問道:「花制臺,那你和駱撫臺怎麼辦?」

  「老夫我應該沒事。」花沙納搖頭,說道:「朝廷裡就算有人能看破老夫的苦肉計,老夫的苦肉計並沒有成功,沒能為駱秉章脫罪,他們也拿不到什麼證據整我,了不起就是說我馭下過寬,對你和駱秉章太放縱。」

  「至於駱秉章……。」

  說到這,花沙納嘆了一口氣,說道:「慰亭,這次你真得向駱儒齋謝罪了,因為你的好心辦壞事,駱儒齋這次應該是保不住湖南巡撫的位置了,最輕也是降級離任,改調遠離湖廣的省份為官。」

  「有這麼嚴重?」吳超越驚訝問道。

  「慰亭,你必須記住老夫這句話。」花沙納壓低聲音,說道:「不管你和駱秉章攜手治理湖廣兩省的政績有多好,功勳有多高,朝廷都絕不會允許你們倆真的親密無間,真的變成鐵板一塊!真要是出現這種局面,朝廷裡會有人連睡覺都不敢安心閉眼!」

  吳超越點頭受教,虛心銘記這個自己早就懂得的道理。

  「所以駱儒齋這一次,是無論如何都跑不掉了。」花沙納預言道:「皇上和朝廷當然不可能同時動湖廣的一督兩撫,老夫有包庇駱秉章的嫌疑,但沒證據,朝廷沒法動。你有替駱秉章行賄的嫌疑,好在你還算聰明打了洋人的招牌送銀子,朝廷只要拿不到證據,同樣沒可能動你。」

  「只是可憐了駱儒齋,私攜洋人深入內地,鬧得長沙滿城風雨,人證也被魁朕那個憨貨拿到,罪證確鑿,正好給朝廷拆散湖廣督撫搭檔摻沙子的機會,輕的話降級調任,重的話直接革職,接替他的,也肯定是血統純正的滿州旗人巡撫。」

  「如果真是這樣,那就是我最希望看到的局面了。」這是吳超越的心裡話。

  …………

  一切都被花沙納料中,寶鋆與何庭桂來到湖廣查案後,雖然何庭桂一心想把吳超越拉下水,無奈卻找不到出銀子幫助同胞的英國船長卡梅倫,拿不到銀子是吳超越自掏腰包的證據,也就沒辦法硬賴到吳超越的身上。

  魁朕也確實可愛,再是如實上告吳超越有行賄嫌疑,卻也承認郭嵩燾給他銀子時,說明了銀子是來源於洋人,只是因為銀錢使用不便,才被郭嵩燾在湖北巡撫衙門的帳房換成了吳超越的養廉銀子。中立派寶鋆是既不想故意整吳超越,又不敢得罪肅順,也就制止了何庭桂的糾纏不休,把吳超越送銀子的事如實上報了滿清朝廷。

  反倒是駱秉章的事簡單易辦,三個洋人都承認他們是被湖南巡撫衙門的官船接到了長沙,還有無數的旁證,駱秉章想抵賴也毫無辦法,只能是老老實實的低頭認罪。

  讓駱秉章欲哭無淚的還在後面,本來駱秉章還打算效仿吳超越鑽條約空子,藉口是僱傭洋人為自己工作而非故意放縱洋人的內地閒遊。然而欽差正使寶鋆卻十分無奈的告訴駱秉章,說那三個洋人兩個來自英國,一個是法蘭西人,都不是條約中明確規定不準任意進入內地閒遊的美國人。

  而滿清政府與英國人簽定的《南京條約》,還有和法蘭西人簽訂的《黃浦條約》,都明文規定了一旦發現英國人和法國人離開通商口岸深入內地,都要立即抓捕拘押,移送到就近的洋人領事館處置。所以,駱秉章沒辦法象吳超越一樣的鑽《望廈條約》的空子……

  「連條約都坑我,老夫這次算是認載了。」這是駱秉章的心裡話。

  不止吳超越和晚清條約坑駱秉章,洋人也幫著坑,查案期間,廣州那邊又發生了一件大事——因為廣州百姓燒了洋行並洗劫了英國郵船,一度已經撤退到香港的英國艦隊再次炮轟廣州,還一口氣燒了幾千間民房以為報復。而消息傳到了京城後,咸豐大帝自然也更加把洋人恨到了骨子裡。

  在這樣的大背景下,駱秉章私攜洋人深入內地的案子自然變成了一個大案,如果不是朝廷裡還有幾個人為駱秉章說話求情,咸豐大帝對駱秉章的印象也還算不錯,網開一面放了駱秉章一馬,沒有對駱秉章特別重的毒手——不然的話,吏部可是議出了把駱秉章削職為民,流放新疆吃哈密瓜的處分。

  但即便如此,為了警告地方官員不得與洋人勾結交通,還有為了拆散吳超越和駱秉章這對漢人能臣的『親密』組合,咸豐大帝還是把駱秉章降了三級,貶為知府改調山東泰安任職,湖南巡撫一職則由根正苗紅的正黃旗人文格接任。

  還好,蒼天有眼,吳超越也跟著倒了些黴,鑑於吳超越為駱秉章提供洋人技術員有失察之罪,咸豐大帝又拔了吳超越剛戴回去沒幾天的雙眼花翎,還罰俸一年,同時咸豐大帝還在聖旨中明確警告吳超越,「再有勾通洋夷之事,重懲不怠!」

  「最好,老子還擔心二鴉戰爭開打,你會把老子調到直隸,又逼著老子去和洋人談判。」吳超越撇嘴不屑。

  再然後,很自然的,當駱秉章垂頭喪氣的離開湖南去山東上任途經武漢時,吳超越當然跑到了駱秉章的面前痛哭流涕的請罪,承認是自己一時糊塗害了駱秉章。而駱秉章內心深處雖然恨不得吳超越親手掐死,可又找不出任何話來埋怨和譴責吳超越——吳小買辦可是拿了自己的養廉銀子為駱秉章辦事,駱秉章敢罵吳超越半句,忘恩負義的大帽子可就馬上得扣在頭上。

  所以,駱秉章也只能是反過來安慰眼淚汪汪的吳超越,道:「慰亭,老夫怎麼能怪你?你是好心,你是完全出自一片好心好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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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三章 恨不相逢未娶時

  駱秉章案醞釀發酵的期間,小老婆傅善祥給吳超越生出了第二個女兒,雖然明知道買辦爺爺肯定會大失所望,吳超越還是派人把消息帶回了上海。結果到了滿清朝廷開始查辦駱秉章案時,吳老買辦也給吳超越送來了老吳家的最高指示——繼續生,多納幾房小妾一起生,直到生出兒子來為止!

  男人嘛,多納幾房漂亮小妾這樣的好事,吳超越倒是絕不會拒絕,然而生兒子的事吳超越卻沒怎麼放在心上,一是吳超越還年輕,正妻楊玉茹和寵妾馮婉貞更年輕,將來有的是機會和時間生兒子。二是目前的形勢也容不得吳超越過於沉溺男女之事,只能是把主要精力集中在準備起兵、應對即將爆發的第二次鴉片戰爭這些方面。

  還有太平軍也仍然讓吳超越不敢掉以輕心,九江戰場隔湖對峙的有利局面倒是打出來了,但是太平軍的水師主力仍然屯駐於湖口、彭澤一帶,仍然還對湖北邊境形成巨大壓力。同時太平軍陸師也在不斷南侵,已經拿下了繞州、安仁和撫州等地,再度進逼南昌,驚慌失措的文俊幾次要求楊文定率軍南下助戰,雖每一次都被楊文定藉口九江仍有危險拒絕,然而太平軍一旦真的再次攻打江西省城南昌,楊文定再不出兵救援南昌就沒辦法向滿清朝廷交代了。

  吳超越不想和太平軍再打,更不想為了救江西而白白消耗大量的人力物力和寶貴武器。對吳超越來說,太平軍最好的選擇是攻取江西南部,以贛南為前進基地進攻湖南,替自己削弱楚勇和正在重建的湘軍。但很遺憾,吳超越沒辦法指揮太平軍,太平軍目前也沒有任何準備這麼做的跡象。

  「如果能再和楊秀清取得一次聯繫就好了。」

  生出了這個念頭後,吳超越稍微冒了些風險,叫容閎設法聯絡洪仁玕,讓一直與大冶鐵廠保持著祕密貿易往來的太平軍密使給洪仁玕帶話,希望洪仁玕能再來大冶做一次客。

  不過吳超越對此也沒抱多大希望,因為被封為國宗洪仁玕目前在滿清朝廷裡也逐漸有了些名氣,已經是滿清朝廷重點注意的對象之一,日子過得越來越好的洪仁玕是否還會冒著被凌遲處死的危險來湖北與自己見面,吳超越並沒有太大把握。

  再接下來,最讓吳超越開心的當然還是自己的奸計得逞,湘軍之母駱秉章終於還是被滿清朝廷趕出了湖南,被駱秉章一手撫養長大的楚勇和湘軍士氣大挫,太平軍進兵湖南前途一片光明。然而還是很可惜,綜合素質過低的楊秀清和太平軍能不能看到這一點,發現這個天賜良機,吳超越同樣不敢保證。

  很巧,就在通過肅順的渠道確認駱秉章倒臺的第二天,吳超越就又收到了楊文定的來信,說是因為太平軍陸師集結撫州,有北上南昌的跡象,文俊再一次要求楊文定出兵南下增援南昌,實領官職是江西九江道的楊文定被逼迫不過,只能是答應太平軍一旦北上南昌,自己就馬上出兵增援,藉以敷衍拖延。

  吳超越知道楊文定的壓力也很大,便也沒責怪楊文定把話說死,只能是一邊期盼奇蹟出現,能夠儘快與楊秀清取得聯絡,一邊讓楊文定做好派遣一支二線軍隊去敷衍文俊的兩手準備。結果剛在趙烈文寫好的書信上簽字用印時,門外卻突然有親兵來報,「稟撫臺大人,候補同知曾國荃求見。」

  「曾國荃?他不在武備學堂好好學習,跑來找我幹什麼?沉不住氣想出兵打仗了?」

  吳超越有些疑惑,可考慮曾國荃畢竟算自己的叔輩,吳超越還是點了頭答應接見曾國荃。結果讓吳超越十分意外的是,曾國荃不是一個人來,除了他以外,還帶來一個青年男子和一個妙齡少女,全都身著孝服,青年男子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眉目俊秀氣質儒雅,少女則垂著頭看不清模樣。

  「九叔,他們兩位是……?」吳超越疑惑的問道。

  「回吳撫臺,他們是我兄長的長子曾紀澤,長女曾紀靜。」曾國荃如實回答,又向青年男子和那少女吩咐道:「紀澤,紀靜,還不快給吳撫臺見禮?」

  「草民曾紀澤,見過撫臺大人。」

  「民女曾紀靜,見過撫臺大人。」

  畢竟是名門出身,曾紀澤和曾紀靜全都是舉止端莊,彬彬有禮,即便多少有些緊張,行禮拜見間也絲毫不見慌亂。倒是一向不拘小節的吳超越跳了起來,大聲嚷嚷道:「原來是我的師弟和師妹!師弟,師妹,快請起,快請起,在我這裡用不著那麼多規矩。」

  說著,吳超越還親自攙起了曾紀澤,又順手去攙曾國藩的大女兒曾紀靜,卻首先摸到了一雙柔嫩白皙的小手,繼而又看到了一張盡是羞紅的俏麗面孔,然後吳超越的心臟還很不爭氣的猛烈跳動了一下,暗道:「想不到老師的閨女長這麼漂亮,許配人家沒有?」

  不能怪吳超越好色無度,是老曾家的遺傳基因確實相當不錯,即便身著孝衣,頭戴素花,也難掩曾紀靜的動人容貌,相反還把曾紀靜的紅潤嘴脣和羞紅臉蛋襯托得更加誘人,讓吳超越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結婚太早了啊,曾老師啊,你怎麼就沒想過把你的女兒許配給你最傑出的學生呢?看你女兒的模樣,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許配給我正合適啊?」

  還是曾國荃的咳嗽聲提醒,沒讓吳超越過於露出豬哥模樣,然後曾國荃還對曾紀靜說道:「大侄女,別在意,吳撫臺時常和洋人打交道,習慣了洋人的禮節,不是故意的。」

  白嫩雙手不小心被吳超越握髒的曾紀靜羞澀點頭,不吭一聲,吳超越也這才想起按照這個時代的規矩,自己那怕是摸摸師妹的手都有可能把她逼得投河自殺,便也有些尷尬,搔頭笑道:「師妹恕罪,我的確是和洋人打交道過多,弄混了大清和洋人的禮節。坐,快都請坐。」

  還是在眾人都落座之後,吳超越才想起向曾國荃問起他們的來意,曾國荃答道:「是這樣的,紀澤和紀靜聽說九江已經光復,就打算到鄱陽湖去遙祭兄長,路過漢口時去探望我,我就把他們帶到了這裡來,一是想讓他們拜見和認識你,二是想請賢侄你幫幫忙,給九江那邊去道書信,如果有可能的話,請九江那邊的官軍派條船,送紀澤他們到兄長殉國的灰山祭拜。」

  「小事一樁,我馬上叫人寫信。」吳超越一口答應,又說道:「到灰山祭拜也肯定問題不大,那裡現在已經沒打仗了,我叫王孚和鮑超他們儘量爭取把師弟你們送到灰山去祭拜一次。」

  曾國荃和曾紀澤大喜,趕緊向吳超越道謝,曾紀靜也離席拜謝,但沒有說出聲音,白嫩臉龐上還依稀有兩團紅暈,顯然還在害羞剛才被吳超越輕薄的事。吳超越看得心癢之餘,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便一拍大腿懊惱道:「糟了,這麼大的事,我怎麼給忘了?」

  曾紀靜驚訝抬頭來看吳超越時,曾國荃也疑惑問起吳超越忘記何事,吳超越答道:「恩師遺體的事,細作探報,恩師殉國之後,長毛把他的遺體收殮入棺,運到湖口可能是想送往江寧找洪楊發逆請功。九江大戰時,被我們包圍的羅大綱自殺後,我們也把他的屍體給收殮入棺,我之前怎麼就沒想過聯絡長毛那邊,用羅大綱的屍首換回恩師的遺體?」

  飛快說罷,吳超越還又在心裡埋怨了自己一句,暗道:「我真的是太糊塗了,想和楊秀清那邊取得聯繫,我完全可以用這個光明正大的辦法啊!」

  吳超越埋怨自己聰明一世糊塗一時,曾國荃和曾紀澤等人卻已經都是大喜過望,趕緊懇求吳超越依計行事,讓曾國藩的屍身能夠葬回祖墳,曾紀靜也再次向吳超越下拜,聲音嬌嫩,「兄長,若真能換回父親遺體,小妹粉身碎骨,結草銜環,定當報答兄長的大恩大德。」

  「師妹千萬別這麼說,你父親是我老師,討回他的遺體,也是我的份內之事。」

  吳超越假惺惺的謙虛,又馬上叫來一個師爺,讓他代筆給目前坐鎮湖口的韋俊去了一道書信,要求用羅大綱的屍體換回曾國藩的屍身,然後馬上派快船先行送回九江,讓楊文定那邊先和太平軍取得聯繫,徵求太平軍的意見。接著吳超越才下令擺下宴席,款待曾國荃叔侄和自己的漂亮師妹。

  到了席間,吳超越自然少不得又問曾紀澤兄妹住在何處,得知曾紀澤兄妹是住在船上後,吳超越當然馬上開口邀請曾紀澤兄妹住到自己家裡,曾紀澤兄妹推辭不過,也就只好接受了吳超越的好意,答應就此留下。曾國荃則因為課業繁重,吃完飯就滾回了漢口繼續住集體宿舍。

  吳超越關愛師弟妹的虛偽面目只騙得過別人,騙不過跟隨他多年的親兵隊長吳大賽,才剛派人把曾紀澤兄妹送去後院住下,沒了其他外人的時候,吳大賽馬上就湊了上來,嬉皮笑臉的低聲問道:「孫少爺,要不要小的派人在曾姑娘茶水裡下點藥?」

  「下藥幹什麼?」吳超越一時沒反應過來。

  「當然是幫孫少爺你成好事啊。」吳大賽笑嘻嘻的說道:「別人看不出來,小的能看不出來?孫少爺你看曾姑娘的眼神,和你當初在上海看到漂亮姑娘時的眼神毫無區別。」

  「閉嘴!她是我師妹,又有重孝在身,我能對她做那事?都是巡撫衙門的中軍了,說話還這麼沒輕沒重!」

  義正言辭的呵斥吳大賽的同時,吳超越又忍不住在心裡嘀咕了一句,「師妹,如果真能迎回老師的遺體,結草銜環我不要,讓你粉身碎骨我更捨不得,陪我那個一晚上,我就心滿意足了。」

  …………

  來看看湖口這邊的情況,吳超越要求換回曾國藩遺體書信被手打白旗的清軍信使送進湖口城後,親哥哥死在吳超越手裡的韋俊倒是不想答應,奈何羅大綱甚得軍心,以林啟榮為首的九江太平軍殘部將領全都懇求韋俊同意此事,迎回羅大綱的遺體隆重安葬。再加上太平軍水師將領有不少是羅大綱的舊部,都幫著林啟榮開口請求,眾意難違之下,韋俊只能是答應先請示楊秀清是否同意,也讓清軍方面耐心等候消息。

  原本韋俊還以為楊秀清不太可能答應這樣的事,然而令韋俊萬分詫異的是,沒過幾天時間,楊秀清不但用加急快船送來了同意交換的命令,還點名道姓讓他的絕對心腹湖口監軍侯裕寬親自操辦此事,外人不得插手!——理由嘛,當然是避免出了名奸詐的吳超越乘機又玩收買刺探之類的鬼花樣。

  再接下來的事就好辦得多了,侯裕寬出面聯絡楊文定,要楊文定決定交換的時間和地點,早得吳超越密信吩咐的楊文定卻沒有立即約定時間地點,只是先行質問侯裕寬的來歷身份,畫蛇添足般的詢問侯裕寬此舉是否徵得楊秀清的同意?

  做為楊秀清的絕對心腹,侯裕寬當然對楊文定的畫蛇添足心領神會,立即回信說自己這麼做是得到過楊秀清的同意,還直接表明說自己就能夠代表楊秀清。楊文定見信大喜,這才隨意約定了一個時間和地點交換,又在回信中給侯裕寬附上了一份簡陋的江西地TU-—地圖上,有一道從餘干到撫州、再到臨江和萬載的紅色線條。

  除了紅色線條再無多餘一字,可是看到侯裕寬派快船送來的地圖後,楊秀清還是心領神會,知道吳超越這是在做出承諾,承諾太平軍只要不越過這個邊界,湖北新軍就絕對不會出動,紅色線條以南的江西州府縣城太平軍想怎麼打怎麼打,吳超越絕不理會。

  本來就不想再和吳超越繼續硬拼,這份地圖又把差不多三分之二的江西土地城池劃給了太平軍,楊秀清當然不會拒絕吳超越的這個提議,馬上就給正在江西南部攻城掠地的賴桂英和石鎮吉下令,讓他們全力攻佔清軍力量薄弱的江西南部和西南部,不許貿然進攻清軍力量雄厚的江西西北部——還順手賴桂英和石鎮吉也附上了一道類似的地圖。

  在暗劃邊界的大事面前,根本不關痛癢的曾國藩與羅大綱遺體交換一事自然提都不用提,九江清軍很輕鬆的就迎回了曾國藩的遺體。不過這事對吳超越和楊秀清來說無足輕重,對於原本只希望能夠到曾國藩陣亡處祭拜的曾家兄妹來說,卻是難以置信的大事和好事,所以當吳超越滿面笑容的告訴曾家兄妹說曾國藩的遺體已經順利迎回時,曾紀澤兄妹不但驚喜得放聲大哭,還一起向吳超越雙膝跪下,痛哭道謝。

  「師弟,師妹,你們快快請起,快快請起,用不著謝我,這是我的份內之事,我之前沒能想起迎回恩師的遺體,就已經很對不起你們了。快請起,快請起。」

  連聲謙虛間,吳超越又親自先後攙起了曾紀澤和曾紀靜,也習慣性的遺忘了這個時代的規矩是男女授受不親,不但又一次握住了曾紀靜的柔嫩小手,還用手帕為曾紀靜擦去眼淚,最後還是在吳大賽的咳嗽提醒下,吳超越才猛然回過神來——可已經來不及了,魔爪已經放在曾紀靜的俏麗臉蛋上了。

  吳大賽的咳嗽同樣提醒了激動難當的曾紀澤和曾紀靜,曾紀澤滿臉尷尬的低頭裝沒看見妹妹被調戲,曾紀靜則是粉臉通紅,回退一步垂頭間,曾紀靜還心跳加速,忍不住想起了一件遙遠的往事,幾句被自己無意中聽到的父母交談……

  「夫人,紀靜年紀不小了,該給她找一個婆家了,我最得意的門生中,有一個叫吳超越的,天資過人,年齡也和紀靜相當,你看他如何?」

  「吳超越?莫非就是前段時間相公你說的那個帶兵北上勤王的學生?是他的話,當然可以考慮,九弟他們可是說過,你的學生中,就數他和忠源最有出息,家境也不錯。」

  「家境豈止是不錯?大清最有錢的人家中,從第一開始往下數,他家絕對排名在前十之內!而且我這學生還有個好處,不抽大煙,不進青樓,又是三代單傳,真能和紀靜成好事,我們的女兒就只有享福……。」

  回想到這些無意中被自己聽到的話,曾紀靜心跳益發加速之餘,又忍不住悄悄的看了一眼滿臉尷尬的吳超越,暗道:「是你先成了親,所以爹娘後來才沒提這事。」

  (「女兒,別被這個偽君子騙了,他這麼賣力迎回我的遺體,除了想和長毛暗中聯繫外,還對你沒安什麼好心!馬上離開他,離他越遠越好!」曾國藩的在天之靈怒吼。)

  再怎麼怒吼,曾紀靜聽不到也沒用,因為曾國藩的遺體已經順利換回的緣故,曾家兄妹還接受了吳超越的建議,決定在吳超越家裡多住幾天,等九江那邊把曾國藩的棺木送到湖北省城再扶靈回鄉。結果看到曾紀靜含羞應諾的動人模樣,吳超越還有些動搖,暗道:「要不,叫大賽真下點藥?送到嘴邊的肥肉,不吃太可惜了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四十四章 大擺烏龍

  也就是動動齷齪念頭,勉強還要點臉的吳超越當然沒有真的對曾紀靜下毒手,也沒時間去花心思勾搭漂亮師妹,因為隨著駱秉章的倒臺,湖南新巡撫文格的上任,未雨綢繆提前經略湖南的機會已經放在了吳超越的面前,有些事提前做得好了,將來拿下湖南穩定後方無疑就可以輕鬆許多。

  所謂的經略湖南當然是爭取獲得楚勇和新建湘軍的效忠,即便不能控制他們,也不能讓他們在吳超越起兵時和湖北軍隊玩命死磕。而讓吳超越頗有些擔心的是,根據各方面收集到的情報顯示,原本擔任廣西按察使的文格似乎是一個很重視任用漢人的開明旗人,太平軍重要頭目胡以晃的親弟弟胡以暘,在他麾下都得到了任用,被他任命為廣西團練首領率軍與太平軍交戰,用人不疑的作風一時傳為美談,所以文格如果也鐵了心要重用湘軍和楚勇,無權插手湖南地方民政財政的吳超越還真爭不過他。

  但怎麼也得試一試,裝模作樣的痛哭著剛送走含冤離任的駱秉章,吳超越馬上就給劉長佑、江忠濟和胡林翼等楚勇湘軍的首領各去了一道書信,拐彎抹角的告訴他們,說他們一旦有什麼不如意不順利,可以隨時來湖北找自己幫忙,自己一定敞開懷抱歡迎他們的到來。先把求賢若渴的態度表明,然後再定下心仔細觀察文格對湘軍和楚勇的真正態度,還有駱秉章離任後湖南將出現什麼樣的變化。

  與此同時,長江下游戰場上也出現了不小的變化,躲過了天京之變的太平軍雖在淮河一線遭到了清軍的頑強抵抗,向北方的擴張勢頭一度受到遏制,然而經過半年多時間的艱苦鏖戰之後,太平軍終於還是徹底擊潰了清軍的淮河防線,把勢力範圍擴大到了蘇北一帶,與活躍于山東南部的吉文元部成功會師,苦撐蘇北戰局的清軍袁甲三部退守徐州,被太平軍四面包圍。而統率安徽清軍的翁同書父子則是很不要臉的退守六安和穎州一線,背靠河南、湖北尋求吳超越和僧格林沁的保護。

  南線戰場的清軍情況更是慘不忍睹,衝得最猛的太平軍李秀成部都已經打到了處州南部,清軍連戰連敗,包括吳超越的世祖父龔振麟都在戰場上被太平軍擊斃,浙江全境糜爛。連累原本比較安定的福建和廣東也是民變四起,不斷有英雄好漢站出來舉兵起義,響應太平軍的南征,再加上英國軍隊也在廣州趁火打劫,滿清朝廷在東南一帶的統治基礎搖搖欲墜,逐漸出現了崩潰跡象。

  惟有西南這邊因為有吳超越這道鐵閘把守,情況稍微好些,湖廣兩省基本上沒有大的動亂,雲貴和四川跟著沾光也問題不是很大,但江西戰場的局勢卻十分複雜,除了背靠湖北的西北幾個府較為安定外,其他的州府基本上都已經亂成了一團麻,大小戰事接連不斷,以至於吳超越都不能及時掌握李文和與李鴻章父子的團練動向,只知道他們靠著自己提供的一點新式武器表現還算不錯,讓深恨自己的江西巡撫文俊都不敢隨便欺壓他們,處境勉強還算不錯。

  在這樣的背景情況下,吳超越在滿清朝廷裡的地位雖然有所加固,卻也面臨了相當不小的壓力——咸豐大帝幾次下旨讓主管湖廣軍事的花沙納增兵東線,圍魏救趙替其他戰場分擔壓力,花沙納在這方面又偏偏不擅長,當然也就毫不客氣的把壓力轉嫁到了『大清名將』吳超越身上。

  這不,文格在湖南上任沒過幾天,咸豐大帝就又來了旨意,要湖廣出兵增援江西和安徽,儘快肅清這兩個省的太平軍。而這道旨意雖然是下給花沙納的,花沙納也很清楚咸豐大帝完全是在說夢話,卻還是在第一時間把吳超越叫到了面前,要求吳超越想辦法幫自己給滿清朝廷一個交代。

  「花制臺,晚輩認為可以這麼辦,抽調都興阿都軍門所部的湖北水師南下,東進九江,會同晚輩的水師進去湖口彭澤,與長毛水師爭奪長江中游的制江權,此舉得手,湖廣軍隊便可打通直抵安慶城下的航道糧道,兵臨安慶圍魏救趙,逼迫長毛從安徽抽調兵力回援安慶,遏制住長毛向北方的擴展勢頭。」

  「江西這邊,花制臺你可以讓文撫臺增兵袁州,補強那裡的楚勇力量,繼而西進臨江和撫州,攻打江西長毛陸師的側翼,迫使長毛陸師集兵於鄱陽湖南端。如此一來,若都軍門所部水師能夠攻破長毛水師主力,拿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那麼湖廣之兵便可通過長江水道源源不絕的增兵撫州戰場,破長毛易如反掌。」

  「即便都軍門所部水師一時半會拿不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有湖南楚勇頂在前面,又有江西官軍襄助,牽制住長毛陸師主力問題同樣不大,照樣可以起到遏制長毛在江西不斷攻城掠地的勢頭,收圍魏救趙之效。」

  花沙納向自己求計,吳超越當然是大出餿主意,而花沙納一旦上當答應,那麼湖廣清軍主力必然會被大量牽制在江西和安徽戰場,吳超越再想起兵反清自然可以容易許多。不過對滿清朝廷來說還好,花沙納並沒有上當,還提出了一個很關鍵的問題,「慰亭,都軍門所部水師,能否攻破長毛水師主力,確保拿下長江中游的制江權?」

  「晚輩也不敢斷言。」吳超越搖頭,又說道:「但這是唯一可行之計,因為除了都軍門所部水師之外,湖廣境內,已經再沒有象樣的水師可調。」

  說罷,吳超越又趕緊補充了一句,說道:「晚輩麾下只有五個營的水師,其中三個營已經被派往九江參戰,另外兩個營的情況花制臺你也知道,雖然裝備了兩艘火輪船,但火輪船操作太過複雜,晚輩又不放心讓洋人駕駛火輪船作戰,只能是讓那些水手從頭學起,要想練熟成軍,還需不少時日。」

  花沙納不吭聲,雖有些動心,卻也明白一旦這麼做了,湖廣境內就再沒有軍隊可以威脅到吳超越的直系撫標了。猶豫之下,花沙納試探著問道:「慰亭,能不能把你的撫標再抽調幾個營,派往江西或者安徽參戰?」

  「當然可以。」吳超越一口答應,然後又說道:「但是花制臺,晚輩有言在先,不能遠離長江航道,因為晚輩的撫標裝備的全是洋槍洋炮,無法就地補給彈藥,一旦過於遠離長江航道,彈藥補給不上,那些洋槍洋炮就連長毛手裡的砍刀土槍好用了。」

  「所以,晚輩認為,不管是救江西還是救安徽,我們首先得拿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只有確保了航道和糧道暢通,我們湖廣的軍隊才能源源不絕的開赴江西和安徽,剿滅那裡的長毛髮匪。」

  這時,吳超越和太平軍隔湖對峙的優越性就體現了出來,不能確保制江權,吳軍將士就沒辦法渡湖作戰,也不能遠離長江航道作戰,花沙納就算強逼著吳超越派出去也起不了什麼作用,相反還會給吳超越大手一揮把出省軍隊劃歸楊文定指揮,乘機再次擴軍的機會。而要想讓吳軍將士在江西戰場上發揮作用,花沙納唯一的辦法就是派出扼守漢水上游的都興阿所部水師,全力與太平軍爭奪制江權——也再沒辦法能夠迅速快捷的把襄陽清軍送到武漢來,鎮壓吳超越隨時可能發起的叛亂。

  不敢再放手讓吳超越瘋狂擴軍,捆住吳超越的手腳又拿不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左右矛盾之下,花沙納思來想去,終於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說道:「也罷,就按你的主意辦吧,老夫這就去文襄陽和長沙,讓都興阿和文格儘快出兵。」

  忽悠花沙納掏空湖廣清軍順利成功,既大大消弭了漢水上游的隱患,又可以乘機觀察瞭解湖南新巡撫文格在軍事上表現,一舉兩得之下,吳超越當然是心情大好。結果也是湊巧,見天色已然不早,花沙納還讓人準備了宴會拿好酒好菜感謝吳超越,又揀了一個小便宜的吳超越在開心之下,也難得放情吃喝了一把,近幾年很難得大醉了一次,喝得是天昏地暗,日月無光。

  見吳超越醉得不輕,花沙納倒是好心想把吳超越留下住一晚上,奈何吳超越也不知道那根神經搭錯了線,都二更多了還要堅持回巡撫衙門,花沙納勉強不過,便叫人用自己的綠呢大轎把已經無法騎馬的吳超越給送回了家。

  順利回到巡撫衙門時,時間已是三更過半,在轎子上補了一覺後,吳超越已然清醒了一些,還下意識的想起了買辦爺爺的家族最高指示——趕緊造人生兒子。心情不錯之下,吳超越便跌跌撞撞的摸到了馮婉貞居住的小院,決定拿已經長成馮小姑娘的馮婉貞開刀問斬,爭取造一個人出來。

  夜太深,馮婉貞的住處早已是一片漆黑,連丫鬟都已經睡熟,好在房門沒從裡面閂上,一推就開,順利進了房間的吳超越便又心生邪念,決定給可愛的馮小姑娘一個驚喜,故意放慢了動作悄悄摸進臥室,先摸黑把身上衣服脫得精光,然後又輕輕掀開被子,突然撲上去壓到正在熟睡的馮小姑娘身上。

  「唔,誰?救……,救……命……。」

  「小寶貝,叫破喉嚨也沒用,給我乖乖聽話!」

  「救……,救……命……。」

  「咦?才幾天,怎麼長大了這麼多?正好,生出兒子來方便餵奶……。

  稍微失神間,被吳超越壓在身下的小姑娘終於得以推開捂住她小嘴的另一隻魔爪,帶著哭腔大喊了起來,「救命!救命!」

  「怎麼了?」

  黑暗中,吳超越腳下的被窩裡鑽出了馮婉貞的可愛小腦袋,先是含糊詢問發生何事,好不容易醒悟過來後,馮婉貞頓時就嚇慌了手腳,趕緊來拉吳超越,驚叫道:「相公,相公,錯了錯了,她不是我,我是睡在這一邊!快放開!」

  「老爺,錯了,錯了!她不是三夫人,不是三夫人!」

  藉著微弱的燭光,喝得暈頭轉向的吳超越總算是看清楚了身下少女的模樣——還不錯,長得很漂亮,還算對得起吳超越的衝動邪念。不過即便如此,吳超越還是被嚇得酒意全消,人也趕緊跳下了床,殺豬一樣的慘叫道:「師妹,怎麼是你?」

  「啊!」看到吳超越光著屁股晃盪的模樣,曾紀靜又被嚇得叫出了聲,趕緊捂住了眼睛以免長瘡,馮婉貞又好氣又好笑,忙說道:「相公,你怎麼連衣服都不穿?快穿,快穿,別讓曾姐姐看到!」

  在丫鬟的幫助下手忙腳亂的穿好衣服時,曾紀靜早已經躲在了被窩裡放聲大哭,馮婉貞也趕緊解釋了曾紀靜為什麼會在這裡的原因——被她老娘逼著學習女紅,偏巧曾紀靜在這方面十分拿手,馮婉貞就把她請來傳授刺繡,話語投機聊得太晚,又見吳超越沒有來交公糧的跡象,曾紀靜就被馮婉貞留在了這裡休息,然後……,就出現剛才的烏龍事件了。

  擺烏龍的原因知道了,可是如何善後就讓吳超越頭疼了,不管吳超越如何的道歉謝罪,也不管馮婉貞如何的埋怨和勸說,連衣服都已經被吳超越扒光的曾紀靜就是不聽,躲在被子裡只是一個勁的哭泣。吳超越毫無辦法,只能是含著眼淚問道:「師妹,你說吧,你說怎麼辦?」

  曾紀靜還是痛哭不答,旁邊的馮婉貞則也出去餿主意,說道:「相公,事情到了這步,除了娶曾姐姐,你還能怎麼辦?」

  「可我已經有你們了,還怎麼能娶她?」吳超越萬分無奈的說道:「以你曾姐姐的門第出身,她家裡怎麼可能答應把她嫁給我做偏房?」

  「這你別管,出去,我來和曾姐姐說。」

  馮婉貞最大的優點就是辦事幹脆利落,絕不拖泥帶水,直接就把吳超越推出了臥室,自己留在房間裡勸說曾紀靜。吳超越則在門外直搔腦袋,既難為情,又多少有些期待,但更多的還是擔心。

  「麻煩了,這事如果處理不好,事情就沒辦法收場了,曾家幾兄弟鐵定和我翻臉不說,湘軍的其他將領也肯定會和我鬧,更要命的是,我的一世清名啊!老師前腳剛死,我後腳就把他閨女坑了,事情傳揚了出去,我還不得名聲掃地啊?麻煩麻煩,太麻煩了。」

  心亂如麻的也不知道盤算了多久,吳超越不知不覺倚在了椅子上睡去,被馮婉貞叫醒時,天色已然微明,顧不得細看其他情況,吳超越張口就問,「怎麼樣?師妹怎麼說?」

  「曾姐姐給你兩個選擇。」馮婉貞很沒好氣的說道:「第一,不要聲張,她回湖南後也不會再嫁人了。第二,你去她家裡提親,只要她家裡的人答應,她就嫁過來。」

  「這……?」吳超越滿頭霧水,低聲問道:「不聲張不就行了?為什麼她還說以後不嫁人?」

  「她連那些地方都被你摸了咬了,還有什麼臉再嫁其他人?要是昨天晚上不小心傳揚出去,你不但害了她,還連她未來的夫家都害了!」馮婉貞沒好氣的回答,又低聲問道:「相公,你昨天晚上是不是故意認錯人的?」

  「天地良心,我對天發誓,我昨晚要是故意的,天打五雷轟!」

  吳超越趕緊賭咒發誓,在這方面很不信任的馮婉貞則上下打量吳超越,滿臉的狐疑,又很是不屑的說道:「是不是故意的,只有你自己心裡知道!快說,你打算怎麼辦?曾姐姐還在等著我的答覆。」

  吳超越左右為難,既不想害了漂亮師妹一輩子,又知道想讓老曾家同意把曾紀靜嫁給自己做偏房,難度不比現在就起兵反清小到那裡。遲遲無法回答間,馮婉貞催促,臥室裡也響起了曾紀靜壓抑的哭泣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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