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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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一樣米養百樣人

  再是如何的失道寡助,吳超越在官場上也還有一兩個朋友,雖說馬秀儒、李卿谷和多山等湖北文武官員都對花沙納瞭解不多,為吳超越提供有價值的情報不多,然而吳超越萬萬沒有想到的是,負情薄倖幾乎被吳超越遺忘的李鴻章在關鍵時刻突然伸來援手,寫信向吳超越介紹了關於花沙納的詳細情況,多少算是回報了一把吳超越的恩情。

  李鴻章提供的情報很詳細,介紹了花沙納的出身來歷,之前的歷任官職,還指出說花沙納小有理財之能,是咸豐年間發行的滿清寶鈔和戶部官票的創始人,最大的性格特點則是喜好書法詩文,多才多藝,於繪畫和音樂也有很深造詣。

  新上司的出身來歷和性格愛好倒是基本摸清楚了,然而吳超越的瘦臉卻拉得比驢還長了,因為這位花大爺打他爺爺那輩起就開始給幹矮子當奴才做走狗,連續好幾代人都是和僧格林沁一樣的鐵桿蒙奸,同時他的特長喜好又偏巧都是吳超越最不擅長的玩意,相處言談間想要投其所好對吳超越來說簡直就是難如登天。無可奈何之下,吳超越也只好衝得力幫凶趙烈文說道:「惠甫,看來討好這位新總督的光榮使命只能是交給你了。詩文詞賦,琴棋書畫,這些玩意我是不成。」

  「我也不成。」趙烈文的臉拉得不比吳超越短,苦笑說道:「我一直覺得寫字是為了用,不是為了看,所以學了一手正楷就再沒花心思鑽研,在書法上最多隻能算粗知皮毛。至於琴棋書畫,詩文詞賦,那更是要我的命,佛學易理這方面才是我的強項。」

  沒想到得力幫凶趙烈文在這方面也是弱項,無奈之下,吳超越也只好是去打其他幕僚師爺的主意,然而仔細琢磨了片刻後,吳超越又很快就哭笑不得的發現物以類聚這句話的確沒有說錯,自己麾下科技軍事這方面的人才之鼎盛,在這個時代的中國大地上,絕對可以算是一騎絕塵,然而偏偏在琴棋書畫這方面人才匱乏無比,連個象樣點的愛好者都找不出一個來。

  「沒辦法了,趕緊替我看看湖北有什麼正在賦閒的書畫大師,找來給我養了當清客。還有,去窯子裡打聽打聽,有什麼擅長吹簫撫琴的漂亮妓女,也給我包養兩個先準備著,免得事到臨頭手忙腳亂。」

  …………

  吳超越在湖北省城裡算計著如何討好新上司花沙納的時候,即將上任的湖廣新總督花沙納也已經繞開黃泛區,取道順德進入了河南境內。期間儘管花沙納並沒有特意要求,沿途官府還是派出了軍隊保護花沙納及其隨從,說什麼都不敢讓這個一品大員在自己的轄區裡出事。

  事實證明這些地方官府並沒有做錯,還沒越過黃河,花沙納一行就已經先後三次遭遇捻軍,好在有軍隊保護,在黃河以北目前實力比較弱小的捻軍倒也沒敢生出什麼劫殺花沙納的心思,每次遇上都馬上主動退走,但也把花沙納給嚇得不輕。所以在開封府渡口過黃河,進入捻軍活動最為猖獗的中原腹地後,花沙納也改了不想過於驚擾地方的主意,主動請求河南巡撫英桂派兵保護自己南下湖北。

  讓花沙納意外的是,還沒等英桂安排好護衛軍隊,蒙古老鄉僧格林沁就已經派來了一支騎兵,主動請求保護他南下。推辭不過僧格林沁的好意,花沙納也只好是客隨主便接受了僧王爺的一片好心,在僧軍騎兵的保護下離開開封,戰戰兢兢的越過捻軍氾濫的重災區許州,有驚無險的進入了南陽府境內。

  更讓花沙納萬分意外的還在後面,抵達葉縣時,原本正在汝寧府境內剿匪、出了名目中無人的僧格林沁僧王爺,竟然拋下了戰事不管,提前一天趕到了葉縣佈置儀仗,滿面笑容又敲鑼打鼓的當道迎接自己,受寵若驚的花沙納沒敢遲疑,馬上就下轎向僧格林沁一拜到地,口稱王爺。

  「毓仲,快快請起,快快請起,你我之間還用得著這麼客套多禮?快,到城裡去坐下說話,本王已在城裡為了安排好了館驛住所,今天咱們兩個蒙古老鄉可得好好的吟吟詩,作作曲。對了,毓仲,你看看這是什麼?」

  接過僧王爺侍衛跪地呈上的卷軸打開,只看得一眼,花沙納就驚喜大叫了起來,「徐文長的《梅花蕉葉圖》?!王爺,這是你那得來的?」

  「前段時間殺捻子的時候發現的,也不知道那些捻子是搶了那家大戶得來這幅名畫,狗蠻子不識貨,逃命的時候只顧帶金銀珠寶,把這幅畫給扔在了路邊,虧得本王的親兵眼睛尖看到,不然這幅傳世名畫,指不定就會被那個漢蠻子拿去擦屁股了。知道你喜歡特地帶來,算是咱們倆久別重逢的見面禮。」

  「太貴重了,下官實不敢當,還請王爺收回。」

  「毓仲,你和本王還客氣什麼?咱們既是蒙古老鄉,又是同朝為官,還同樣喜歡詩詞歌賦和書法丹青,趣味相投,還用得著對本王客氣?來來來,快收下,把本王當朋友當同族就一定得收下。」

  實在礙不過僧王爺的一片好意,又的確有這方面的狂熱愛好,不得已之下,花沙納只能是以賞玩幾日為藉口,勉強收下了這幅千古名畫。僧格林沁見了大喜,趕緊又邀請花沙納入城用宴,與花沙納攜手並肩入城,言談極歡。

  僧王爺為什麼這麼賣力的討好花沙納原因朋友們當然都知道,在大擺宴席的館驛裡與花沙納喝夠了酒,吟夠了詩又聽足了曲,咱們的僧王爺很快就圖窮匕見了,直接了當的要求花沙納在正式上任後應用他的總督大權,為自己謀取大冶槍炮局生產的先進武器。花沙納則很疑惑的向僧王爺問道:「王爺,你想要洋人的什麼轉輪槍,請朝廷撥銀子給你直接向洋人不就是了,為什麼還要吳撫臺槍炮局做出的武器?」

  「就是因為花銀子也買不到,所以才不得不請毓仲你幫忙啊。」

  僧王爺無奈的哀嚎了一句,然後才告訴花沙納關於湖北武器的情況,說是洋人的武器只要運到漢口,優先只會賣給吳超越,吳超越挑剩下的才會出現在市場上,還基本上都是馬上一售而空,有銀子都很難買到。惟有吳超越自籌資金建立的大冶槍炮局可以少量生產,有點穩定的現貨供應,所以僧王爺別無選擇,只能是請花沙納這個湖廣總督幫忙。

  讓僧王爺十分滿意的是,花沙納一口答應了全力幫忙,說是到了湖北後一定替僧王爺向吳超越購買軍火,還主動表示僧王爺如果手裡不方便,自己可以先用湖廣的銀子替僧王爺墊付。僧王爺大喜之餘仍然不肯罷休,又向花沙納提醒道:「毓仲,本王可不是挑唆,到了湖北後,你可得把吳超越那個漢蠻子和大冶槍炮局給盯緊了,那個狗蠻子手握重兵,又和洋人關係親密無間,手裡的大冶槍炮局還能直接造出洋人才有的洋槍洋炮,兵馬、錢糧、土地和外援一應具全,倘若生出什麼異心,只怕後果馬上就是不堪設想。」

  花沙納沉默了片刻,然後才點了點頭,說道:「多謝王爺教誨,下官銘記在心,請王爺放心,吳超越在湖北倘有異動,下官一定立即向朝廷和皇上稟報!」

  「這本王就放心了。」僧格林沁滿意點頭,又提醒道:「還有,防著點這個笑裡藏刀的小蠻子,就本王所知,這次官制臺的烏紗落地,表面上看是因為駱秉章和曾國藩的參奏導致,實際上真正的幕後黑手,很可能是吳超越那個小蠻子,是他拿到了駱秉章和曾國藩的什麼把柄,逼著駱秉章和曾國藩上了摺子彈劾官制臺!」

  「有這事?王爺你如何知道的?」花沙納驚訝問道。

  「毓仲你忘了,本王與官制臺在京城裡是很好的朋友?」

  僧格林沁也沒客氣,直接就把官文的書信拿了出來,讓花沙納知道了湖廣擴軍會議上發生的古怪事件,花沙納看了默默無語,僧格林沁則繼續好心提醒道:「毓仲,以下犯上本就是官場大忌,吳超越那個小蠻子不但以下犯上,還威逼同僚為他出面奏劾上司,這樣的卑鄙小人,既然敢做第一次,也肯定敢做第二次!和他同城為官,你可得小心了。」

  「多謝王爺,下官銘記在心。」花沙納再次道謝,還發自肺腑的嘆息了一句,說道:「說句掏心窩子的話,皇上這次以我為湖廣總督,我最擔心的一點,就是如何與吳超越吳撫臺相處啊!」

  「別怕!有朝廷和皇上為你撐腰,他要是敢有什麼胡作非為,你只管上摺子彈劾就是了,本王為你吶喊助威!他要是敢有什麼異動,你馬上派人和本王聯繫,本王立即帶兵南下,去幫你剷除這個野心勃勃的狗蠻子!」

  成功收買和說服了花沙納警惕老仇人吳超越後,為了更進一步討好花沙納和方便探聽消息,僧王爺又不顧花沙納的一再推辭,堅持讓他的小舅子關雲率領軍隊護送花沙納直接前往湖北省城,花沙納推辭不過也敢過於得罪僧王爺,也只好是接受了僧王爺的好意。

  其實僧王爺完全就是在做順水人情,南陽府內的捻軍是早就被吳超越給打跑了的,花沙納一行從葉縣南下連個捻軍的影子都沒有看到,一路根本無話。而進入了湖北境內後,花沙納又受到了湖北提督都興阿的熱情接待和嚴密保護,乘上都興阿早就準備好了的水師戰船,順著漢水張帆南下,直接趕來湖北省城上任。

  結果也是到了乘船南下期間,花沙納才真正碰上了一些波折——駱秉章和曾國藩這兩位爺,竟然不約而同的派人到了漢水航道上迎接花沙納,並雙手呈上了貴重禮物——曾國藩送的是一幅米芾的真跡,為官清廉的駱秉章則另闢蹊徑,送上了一本收錄花沙納詩文書法的書法集。

  伸手不打笑臉人,花沙納同樣收下了曾駱二人的厚禮,也先後召見了曾國藩和駱秉章派來的使者,而很有心的是,駱秉章和曾國藩又不約而同的派來了方如許和朱鼎芳這兩個茶釐案擔任使者,故意勾引花沙納主動問起茶釐案的真相。再然後,茶釐案的一些幕後真相,也就理所當然的被花沙納所知曉…………

  「湖廣,果然是龍潭虎穴啊!」

  嘆息著這句話,花沙納的座船終於還是順風順水的抵達了漢江口,結果讓花沙納萬分詫異的是,即將被自己取而代之的官文竟然不顧會被人嘲笑,渡江跑到了與省城隔江相望的漢陽碼頭迎接自己。倒是吳超越帶著湖北文武官員守在南岸的省城碼頭等候,沒能比官文搶先一步見到花沙納。

  在京城時花沙納與官文也算是十分熟識,在異地他鄉故友重逢,還是在一個倒黴一個升官的殘酷對比背景下見面,花沙納和官文難免是唏噓萬分。而客套了幾句後,花沙納也安慰官文道:「秀峰,你也別過於懊惱,人生一世,起起落落,實屬平常,你一時糊塗偶然失足,也可以理解。現今朝廷又正在用人之際,你即便暫時閒歸鄉里,他日也必然有復起之機。」

  「多謝毓仲。」官文點頭道謝,又嘆息道:「毓仲,今後湖廣的千鈞重擔,可就要由你來挑了。千萬小心,湖北省城裡有惡虎傷人,稍有不慎,你就可能粉身碎骨啊!」

  「秀峰說笑了,省城之中,那來的惡虎傷人?」

  花沙納笑著裝糊塗,官文則是毫不客氣,當著無數人的面遙指南面的武昌碼頭,大聲說道:「有!就在那裡!老夫今番落到這步田地,就是拜那條笑面虎所賜!事到如今,老夫不恨駱秉章也不恨曾國藩,就恨那隻口蜜腹劍、笑裡藏刀的笑面虎!」

  聽到這話,花沙納默默無語,僧王爺派來的小舅子關雲,曾國藩派來的朱鼎芳,還有駱秉章派來的方如許,卻一個比一個笑得開心,一個比一個笑得得意。

  再是怎麼的磨磨蹭蹭,花沙納的船隊終於還是渡過了長江,停靠到了漢陽門外的碼頭上,身穿從二品官服的吳超越慌忙率領湖北官員上前迎接,向花沙納下拜行禮。然後誰也沒有想到的是,花沙納居然搶先幾步攔住了吳超越,還一把拉住了吳超越,激動說道:「慰亭,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又見面了?」吳超越有些傻眼,疑惑問道:「花制臺,下官以前見過你嗎?」

  「當然見過,還不止一次。」花沙納哈哈大笑,說道:「早在你沒正式入仕之前,老夫就已經在金鑾殿上見過你了。當時看到你在君上面前侃侃而談,從容不迫,老夫就覺得你一定是大清朝廷的棟樑之才,只是老夫當時真沒想到,才區區四年時間,你就已經封疆一方,與老夫同省共事!」

  「花制臺恕罪,當時金鑾殿上人實在太多,下官沒印象了。」吳超越難得有些臉紅。

  「你對老夫沒印象不要緊,只要老夫還記得你就行!」花沙納爽朗大笑,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道摺子,遞給吳超越說道:「來,慰亭,這是老夫送你的重逢見面禮,看看老夫這次給你帶來了什麼!」

  吳超越驚訝接過摺子打開,旁邊的趙烈文好奇湊上來同看時,只看得幾眼,吳超越和趙烈文就異口同聲的驚喜叫出了聲,「允許湖北藩庫自鑄大清銀圓二百萬枚?!」

  「對!」花沙納含笑點頭,笑著說道:「你此前幾番請旨在湖北自鑄銀圓,都因為戶部和內務府強烈反對,皇上沒能答應。這番老夫在上任前拜見皇上時,越俎代庖又替你提起了這件事,費盡了口舌,總算是求得皇上答應實施此事。」

  「花制臺,你這叫下官……。」

  早就垂涎鑄幣權的吳超越激動得連說話都不利落了,花沙納則一隻手拉著吳超越的瘦手,一隻手拍著吳超越肩膀,誠懇說道:「慰亭,老夫在咸豐二年時,奏請戶部發行大清寶鈔,雖得皇上批准,救了一時之急,但也留下了弊端,寶鈔濫發不斷貶值,百姓叫苦不迭,洋人為偷稅逃稅,在民間以低價收購寶鈔,充當關稅交納,又給朝廷造成了無數的賦稅損失,禍國殃民至此,老夫懊悔莫及!」

  「慰亭,你的辦法才對,自鑄銀圓利國利民,既方便百姓使用,又可使朝廷避免損失增加收入,在這件事上,老夫全力支持你!你放心,湖廣自鑄銀圓期間,誰敢動什麼手腳,有一個殺一個,你可以先宰了再告訴老夫,老夫一律批准!」

  官文等人臉色早就已經比哭還難看了,可花沙納還不肯罷休,又拉著吳超越的手說道:「慰亭,以後老夫在湖廣,可什麼都要仰仗你了,尤其是洋人這方面,你也知道,大沽口那次談判,老夫一事無成險些烏紗落地,全靠了你幫著恭王爺善後得當,老夫才沒受什麼追究。今後在這方面的事,老夫可全都要靠著你。」

  「口蜜腹劍?笑裡藏刀?和我一樣的貨色?」

  打量著花沙納那張真誠的笑臉,吳超越卻又覺得不太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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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六章 改不掉的習慣

  「慰亭,關於槍炮的事,老夫已經對你說得很明白了,是僧王爺要,你不必勉強,你手裡的洋槍洋炮如果有剩餘,也願意出讓給僧王爺,那你就賣。你如果手裡的槍炮沒有多餘,或者不願出讓,那老夫也絕不強迫,現在就回信告訴僧王爺。」

  「花制臺,下官必須道罪,下官手裡真的沒有多餘的洋槍洋炮,大冶槍炮局是能仿造一些洋人的槍炮,但是產量小得十分可憐,連補充作戰時的正常消耗都不夠,所以下官實在是拿不出多餘的武器。就連下官的恩師……。」

  「慰亭,不必說了,老夫明白。關將軍,你聽到了吧?不是老夫不給僧王爺幫忙,是湖廣這裡實在拿不出武器賣給他,老夫一會就寫一道書信向僧王爺道罪,勞煩你帶回去交給僧王爺。還有,僧王爺借給老夫鑑賞那幅《梅花蕉葉圖》,也請你一併帶回去,替老夫向僧王爺道聲謝,說老夫已經大飽眼福了。」

  「鼎芳先生,伯涵送來這幅米大家的字貼,老夫也已經飽了眼福並且臨摹,也請你帶回還給伯涵,這麼貴重的禮物,老夫實在不敢當。還有,關於湖南團練的軍餉錢糧諸事,他還是繼續找駱撫臺和吳撫臺商量,老夫主管的是軍務,地方錢糧賦稅這方面,老夫不想過於插手。」

  「如許,駱撫臺替老夫編印這本書法集,老夫收下了,籥門好心,老夫無以為報,這是老夫好友戴熙戴文節所贈的一幅山水畫,老夫向來視為珍寶,今天做為謝禮回贈給籥門,請籥門務必收下。」

  「對了,還有慰亭你,慰亭你送給老夫這幅董其昌的《草書詩冊》,想必是花了重金方才購得……。」

  「毓仲,你昏頭了?董其昌的《草書詩冊》真跡,目前是珍藏在大內,這是贗品!」已經正式卸任的官文氣急敗壞的咆哮。

  「秀峰,老夫當然知道這是贗品,但老夫更知道,這是慰亭的一片赤誠之心,特意投老夫所好才特意挑選的禮物,字帖雖假,誠意卻真。所以慰亭,來來來,這是老夫去科爾泌草原辦差時親筆所書的《絡馬行》,也是老夫最滿意的一幅書法,請你務必收下,以表老夫的些微謝意。」

  面對著吃錯藥了一樣的新任總督花沙納,已經被革職的官文和駱秉章、曾國藩派來的使者算是徹底無語了,說什麼都沒想到花沙納能把吳超越重視到這個地步,剛到湖北就馬上擺明車馬的要和吳超越齊心協力,寧可得罪同族僧格林沁也不肯為難吳超越。而剛拿一幅贗品換到一份真跡的吳超越更是張口結舌,徹底搞不懂花沙納是真心想和自己攜手合作,還是笑裡藏刀的故意麻痺自己。

  雖然一時半會還摸不清楚新總督的目的和為人,但是在花沙納不惜餘力的支持下,吳超越還是迅速做成了許多重要的事,首先就是徹底整頓了湖北鑄錢局,開除了許多手腳一直不乾淨的官吏工匠,換上新鮮血液並引入先進工藝,大肆鑄造在民間和對外貿易中廣受歡迎的吳造洋銀圓。期間雖然也有被開除的小吏試圖鬧事,結果還沒等吳超越出手,花沙納就已經派他的人把帶頭者拿下並當場斬首,同時花沙納還嚴禁湖北布政使馬秀儒參與此事,任由吳超越直接監管鑄錢局,幫著吳超越迅速鑄造出了第一批質量上乘的吳造洋。

  除此之外,吳超越還乘機擴大了自己的撫標編制,一口氣擴軍到了二十個營,花沙納不但沒有半個字反對,還答應了吳超越厚顏提出的無恥要求,把官文留下督標水師營戰船劃撥了一部分交給吳超越,幫著吳超越直接把吳軍水師擴大到了五個營。同時吳超越所經手的湖北軍政事務,無論吏治、財政還是軍事,花沙納都一應照準,只管簽名用印而從不過問具體細節。

  還別說,花沙納這一手還真治住了吳超越,讓吳超越是想故意和花沙納做對以激怒軍士都極不好意思,同時趙烈文也力勸吳超越儘量尊重花沙納,說象花沙納這麼一個上司在官場上簡直就是可遇而不可求,即便吳超越在湖廣的一舉一動都肯定會被花沙納捅給滿清朝廷,但同樣是暗中監視,被不掣肘不刁難的花沙納監視,怎麼都比換一個總督監視強。

  確實很不好意思利用花沙納來挑起湖北新軍對滿清朝廷的仇恨,再加上目前手裡的實力不足,吳超越也只好採納了趙烈文的建議,一邊儘量禮敬花沙納這麼一個難得的好上司,保持與他的良好關係,一邊把目前所針對的目標轉向其他,為將來的起兵反清做其他的準備。

  說實話,倘若吳超越起兵反清,短時間內最大的威脅還真不是同在一座城裡的湖廣總督,麾下精兵強將如雲,武器裝備又領先一個代差,吳超越想要動手,幹掉湖廣總督麾下那些一手拿大煙槍一手拿火繩槍的雙槍兵易如反掌!真正能在短時間內對吳超越形成巨大威脅的,是駐紮襄陽的都興阿部,長江上游的駱秉章所部,還有吳超越那位好老師曾國藩及他麾下的湘軍。

  想要消除這三個威脅也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對都興阿,吳超越只能是爭取拉攏,拉攏不成也只能是設法替換,直接搞倒既不容易,又很可能會得罪以多隆阿為代表的打虎兒族將領,寒了他們的心,把他們徹底推到滿清朝廷那邊。

  駱秉章更是不容易對付,這條老狐狸官聲好能力強,做事幾乎滴水不漏,在軍隊中親信黨羽又多,除非是什麼特別好的契機出現,否則官職僅僅只是和他平級的吳超越想搞倒駱秉章簡直就是毫無可能。所以不得已之下,吳超越只能是一邊耐心等待機會,一邊把目光轉向了目前最容易收拾的老師曾國藩,尋思如何讓他失去威脅,更尋思乘機收編湘軍那幫名載史冊的文臣武將。

  對吳超越來說,目前也的確是收拾授業恩師的最好時機,招架不住官文的淫威逼迫,在元氣未復的情況下,為了湘軍不被強行解散,更為了向滿清朝廷證明湖廣的錢糧不是白白供養湘軍,曾國藩還是硬著頭皮帶著目前只擴編到七千餘人的湘軍和盟友李文安部出兵江西,向羅大綱鎮守的九江發起進攻,也把自己暴露在了太平軍的槍口之下。

  精兵強將此前死傷慘重,元氣未復就倉促出兵發起進攻,理論上確實是十分危險,然而讓忤逆門生吳超越萬分鬱悶的是,目前的戰略態勢卻偏巧對曾老師萬分有利——攻破了江南和江北兩座大營之後,在沒了韋昌輝搗亂和提前出現了一個和事佬洪仁玕的情況下,暫時躲開了天京事變的這個大劫的太平軍主力並沒有急於回師西線,選擇了向更加富庶的蘇南進兵,還有增強北線力量,西線戰場目前仍然是採取守勢,所以目前曾老師進兵江西,面臨的壓力和危險反倒遠不及之前那麼大。

  還有更讓吳超越鬱悶的事,再次殺入江西戰場後,曾老師不但汲取之前過於分兵冒進的教訓,還把他那結硬寨打呆仗的著名戰術發揮到了極點,每日立營烏龜一樣的向九江推進,剛到九江衛城小池口就馬上大修工事,挖掘多重壕溝包圍小池口小城,逼著羅大綱只能是不斷橫渡長江向小池口運兵運糧,湘軍則有機會就出兵偷襲騷擾,沒機會就閉營不出,反客為主反逼太平軍出兵攻打湘軍的堅固營地,基本立於不敗之地的同時,還多少打了兩個小勝仗,耐心與太平軍對耗錢糧補給。

  巴不得利用價值已經快要榨光的曾老師趕緊蹬腿,又不願拿寶貴的錢糧支持湘軍打這種呆仗蠢仗,吳超越當然不想看到這樣的局面持續下去,可是沒辦法,師生關係放在這裡,同時還想收編湘軍,吳超越絕不能用斷糧斷餉這種蠢辦法逼迫曾老師改變戰術。只能是藉口不願過於承擔湘軍的錢糧開支為藉口,找來趙烈文商量主意。

  「慰亭,你是不是心急了一些?曾部堂的戰術雖然呆板,但是相當有效啊?照這麼下去,除非羅大綱敢冒險渡江發起決戰,否則小池口的長毛遲早會被曾部堂耗死啊?」

  面對著趙烈文的詫異質問,絕不能公開說出自己已經想要弄死曾老師的吳超越只能是嘆息狡辯,「太慢了,照這麼下去?何時才能拿得下九江湖口,我們湖北又得付出多少的錢糧軍餉?還有,你也知道我的脾氣,最不喜歡的就是用兵死板,喜歡出奇制勝,儘快解決問題。」

  「那是因為你的軍隊強悍,有出奇制勝的把握。」趙烈文笑道:「曾部堂的兵沒有你的精,武器裝備沒你的好,用笨辦法打呆仗,其實也可以算是大拙勝巧,大智若愚。」

  笑歸笑,拿了吳超越的俸祿就得替吳超越為虎作倀,趙烈文還是開動起了腦筋想辦法幫吳超越解決這個問題,結果一人計短兩人計長這句老話還真沒說錯,趙烈文很快就想到了一個人,忙說道:「慰亭,在你那位師兄李鴻章身上做點文章如何?他拒絕你的招攬,堅持要在前線吃苦受罪,擺明了是想建奇功立偉業,留萬古不易之名,象他這樣的人,肯定也不會容忍曾部堂這樣的緩慢戰術啊?」

  吳超越眨巴著三角眼不吭聲,只是拿起了楊文定派人送來的前線地形圖和兵力部署圖再度深入研究,得出的結論也和之前一樣——小池口其實並不難攻破,過於狹小的城池註定了駐軍不會太多,同時也很難防範炮火覆蓋,曾老師只要集中火力猛轟城內數日,太平軍就算主動不撤走,也註定會死傷慘重,為湘軍創造契機。

  然而讓吳超越有些難以理解的是,自己的曾老師雖然有些不擅長機變的智慢弱點,以他的戰場經驗,也不可能不至於連用炮火覆蓋破城的辦法也想不出來吧?疑惑之下,吳超越便順口向趙烈文問出了這個問題。

  「慰亭,你真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這你都看出來?你老師是故意不肯急著攻破小池口!他現在的兵馬尚未補充完畢,軍中新兵又多,以守待攻反客為主,既可以等待湖南的後續兵馬,又可以鍛鍊新兵,一舉兩得,他急著拿下小池口乾什麼?」

  趙烈文的含笑解釋讓吳超越恍然大悟,拍額懊悔之餘,吳超越又忍不住恨恨說道:「曾老師的算盤倒是打得好,可惜他一個月三萬六千多兩銀子的軍餉得我和駱撫臺平攤其中八成,末了我還得獨自承擔李伯父那一萬五千兩銀子的軍餉。還有糧草!」

  恨恨說罷,吳超越又稍一盤算,馬上就吩咐道:「惠甫,替我給少荃寫一道信,把集中炮火攻城這個戰術告訴他,順便告訴他,我等他破城立功的好消息。對了,還有花制臺也在等待他的好消息。」

  「只怕曾部堂不會答應。」趙烈文提醒道。

  十分清楚自己老師不見鬼子不掛弦的極品性格,吳超越只能是拋出了一根胡蘿蔔,吩咐道:「那順便給我老師也去一道書信,就說我向洋人訂購的蒸汽炮船就快運到湖北了,到時候我換下來的戰船,可以分一些給他,叫他在前線放心,不必擔心水師的船隻會出現不足的情況。」

  「慰亭,開了這樣的先例,以後恐怕更不容易指揮你的老師吧?」趙烈文擔心的提醒道。

  「以後再說。」吳超越答道:「現在最重要的,是讓我那位老師先動起來,別每天只拿我的糧草軍餉不幹正事,不然的話,我也沒辦法向朝廷交代。」

  趙烈文無可奈何的答應,立即提筆給吳超越當牛做馬,吳超越的心裡卻依然不斷盤算,暗道:「是不是想辦法和楊秀清那邊聯繫一下,讓他替我宰了曾老師?他會答應嗎?會不會也象我這位曾老師一樣,乘機的敲詐勒索?」

  「咦?我怎麼忘了這麼一點,我看不順眼的,可以趕到東邊去讓楊秀清砍,楊秀清看不順眼的,也可以派到西線來讓我宰,如果能和他達成這個默契,皆大歡喜啊……。」

  …………

  如趙烈文所料,吳超越簽名的書信送到了正在小池口前線的李鴻章面前後,目前只是缺乏炮戰經驗卻又急於建功立業的李鴻章果然是心中大動,馬上就拉著父親李文安跑到了曾國藩的面前獻計,建議曾國藩集中炮火覆蓋池口小城,儘快結束這個小戰場的戰事。

  很可惜,曾老師並沒有立即採納李同學提出的正確建議,還欺負安徽來的土包子李文安父子沒有大規模炮戰的經驗,鬼扯了一通炮火覆蓋需要勘探地形、建立炮臺和調試射角射高之類的技術技巧,僅僅只是答應認真考慮這個戰術就把李文安父子給打發了離開。再然後……

  再然後沒過幾天,吳同學就收到了曾老師的回信,在書信上,曾老師很是親切的打聽了一番吳軍水師換裝後能夠騰出多少空餘戰船,船上裝備的火炮是否也將退伍淘汰?吳同學心領神會的感嘆了一番某種動物改不掉某種進食習慣,然後又咬牙留下墨吃紙,答應孝敬給曾老師一個水師營的戰船及配備火炮,再次派人快船送到了小池口前線。

  還是在收到了到第二道書信後,已經在小池口戰場糟蹋了許多糧草軍餉的曾老師才笑眯眯的接受了李同學的建議,決定以炮火覆蓋這座小城奪取勝利。而當炮聲響起的那一刻,曾老師與吳同學剛結束沒幾天的鬥智鬥勇鬥力的比拼,也再一次在師生之間展開。

  有手握錢糧的主動權,花沙納又明顯傾向自己,和曾老師繼續鬥智鬥勇吳超越倒是絕對不怕,然而吳超越並不知道的是,新的麻煩正在迅速向著自己逼來,這個麻煩,居然是花沙納替自己招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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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七章 因禍得福

  花沙納對吳超越的確是相當不錯,然而有意無意的,他也給吳超越招來了新的麻煩和敵人——大清戶部和內務府的敵視,還有在這兩個衙門裡的無數貪腐官員。

  起因就是在花沙納越俎代庖替吳超越求得湖北鑄幣權的事,之前在上海鑄造銀圓大獲成功,來到湖北後為了增加財政收入和方便對外貿易,吳超越曾經先後好幾次上摺子請求在湖北鑄造銀圓,結果卻每一次都因為滿清戶部和內務府的強烈反對而沒有成功,吳超越和趙烈文對此也一直都是無可奈何。

  世上沒有無緣無故的愛,更沒有無緣無故的恨,滿清戶部和內務府的大爺們之所以這麼反對讓吳超越在湖北鑄造銀圓,原因當然是想要壟斷鑄幣權,從中撈取豐厚油水。至於滿清朝廷鑄出的銀圓成色差品質低劣,坑害百姓難以在市場上流通,洋人更是斷然拒絕接受,甚至還有許多中外奸商以低價收購這種銀圓用來上交賦稅,這些種種弊端,戶部和內務府的大爺們當然是不會去考慮,更不會去操心的。

  頗有金融天分的花沙納早就看出了這些弊端,知道吳超越在上海試鑄發行的銀圓比他之前力推的滿清寶鈔更切合實際,更知道只有把鑄幣權交給吳超越這樣有魄力又清廉的官員,才能真正起到利國利民的作用,所以才在上任前全力爭取玉成此事,結果雖然奇蹟般的獲得了成功,卻也讓戶部和內務府的大爺們恨透了他和吳超越——敢搶大爺的財路,不把你們弄死對不起老子的妻兒老小和十八房小妾!

  對吳超越來說更慘的是,現任戶部尚書柏葰又偏巧是載垣、肅順等人的政敵,恨屋及烏對吳超越本來就沒有什麼好感,這會花沙納又拉著吳超越斷了柏葰的財路,柏葰當然更恨不得要扒吳超越的皮,抽吳超越的筋。

  當然,再恨吳超越,再是什麼戶部尚書,柏葰想收拾吳超越這個實權巡撫,首先還得逮到由頭拿到把柄,然而就在柏葰和官文一樣的拿吳超越這個琉璃彈子毫無辦法的時候,一個相當意外的好機會,卻突然出現在了柏葰等人的面前——江南道御史丁浩上了摺子,彈劾吳超越的祖父吳健彰夥同江北大營的糧臺文煜,貪汙江北大營的軍餉銀二十五萬兩,並且還拿到了真憑實據。

  吳老買辦這次真的是因為貪得無厭才惹火燒身,奉旨截留江海關稅銀給欠餉多日的江北大營解燃眉之急,結果卻趕上江北大營被太平軍攻破和琦善暴卒,總管江北大營錢糧的文煜起了貪戀,暗約吳老買辦偽造公文,假稱餉銀是在江北大營被攻破前就已經交割,未及發放就被太平軍搶走,要和吳老買辦聯手貪墨這筆鉅款,而吳老買辦在這方面屁股從來就不乾淨,見有機可乘便立即一口答應。結果銀子倒是拿到手了,只是沒想到在那個環節上出了問題,被江南道御史丁浩知道並拿到了證據,一道摺子捅到了京城,讓愛屋及烏的載垣和肅順等人想保吳老買辦都難,也給了剛吃了大虧的戶部尚書柏葰和內務府大臣裕誠和麟魁等人報仇出氣的機會。

  蓄意報復,又早就聽說過吳老買辦在海關監督任上屁股極不乾淨,操作得好的話株連牽涉到吳超越身上易如反掌,柏葰和裕誠等人當然是上竄下跳,不斷勸說咸豐大帝嚴查此案,追究到底,嚴懲涉事人並株連子孫,正為赤字嚴重和江南戰場糜爛而焦頭爛額的咸豐大帝也沒客氣,馬上就降下了所謂聖旨,命令兩江總督怡良會同江蘇按察使趙德轍嚴查此案,並且讓吳老買辦和文煜停職待參,等候處置。

  知道這件事攔不住,對吳超越確實不錯的肅順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一邊派人暗中通知吳老買辦,一邊寫信給吳超越,讓吳超越也知道這件事,要吳超越如果有什麼牽連趕緊撇清。

  碰上了這麼一位坑爹爺爺,換了別人肯定是叫苦不迭,然而吳超越真沒這個資格叫苦——吳老買辦貪得這麼狠,很大程度就是因為吳超越這個敗家子敗得太凶。所以收到了肅順的書信後,吳超越也只能是趕緊放下手裡的其他事,找來趙烈文商議對策。

  「慰亭,這事不好辦啊。」趙烈文也是大皺眉頭,說道:「連肅中堂在京城裡都攔不住,說明皇上對這件事已經是萬分震怒,吳老大人又已經被拿住了證據,再想從這件事上撇清,只怕已經是毫無可能了。」

  吳超越陰沉著臉不說話,是既不想讓買辦爺爺受到什麼傷害,又希望能保住買辦爺爺的官職,讓自己能夠間接獲得上海海關的餉銀,然而不管吳超越如何的絞盡腦汁,都想不出任何的辦法來達到這個目的。結果就在吳超越對此束手無策的時候,門外卻傳來湖廣總督花沙納登門拜訪的消息,吳超越無奈,只能是趕緊領著趙烈文等人出門迎接,畢恭畢敬的把對自己相當不錯的花沙納給請進了二堂落座。

  「慰亭,剛收到的消息,你爺爺出事了。」

  花沙納的來意讓吳超越十分意外,剛坐下就主動說起吳老買辦已經被革職待參的事,然後花沙納還沉著臉對吳超越說道:「慰亭,老夫可以明白告訴你,你爺爺這一關不好過,柏葰和裕誠他們明面上是整你爺爺,實際上是項莊舞劍,意在沛公,真正的目標是你,你要小心,千萬別讓他們乘機抓到你什麼把柄。」

  「多謝花制臺提醒,晚輩感激不盡。」吳超越趕緊道謝,又試探著問道:「花制臺,關於這件事,不知你對晚輩可有什麼指點?」

  「這也正是老夫來見你的目的。」花沙納嘆了口氣,目光溫柔的看著吳超越說道:「慰亭,別怪老夫出言不吉,你爺爺的官職,這次是無論如何都保不住了。貪汙軍餉本就是重罪,江北大營被髮匪攻破,很大一個原因就是因為欠餉時間過長而士氣低落,關於這一點,代理琦善掌管江北大營的吉爾杭阿在上奏的摺子裡說得很明白,得到了朝廷的認可,琦善也因為這點沒在死後被追究,得了一個文勤的不錯諡號。好在柏葰和裕誠那幫巨蠹還沒想到這點,沒把故意欠餉導致江北大營潰敗的罪名硬扣在你爺爺身上,不然你爺爺的處境只會更不妙。」

  「所以慰亭,老夫必須勸你一句,你最好別打為你爺爺徹底脫罪的主意。」花沙納語氣誠懇的說道:「這點連肅順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都做不到,更別說你,你如果一定要堅持這麼做,只會授人以柄,更進一步的牽連到你。」

  吳超越沉默,半晌才問道:「花制臺,那晚輩應該怎麼做?」

  「你最好的選擇,是勸你爺爺儘快認罪,先認錯再想辦法減輕處罰。」

  花沙納很不客氣的把吳超越推向了不孝忤逆,然後又從袖子裡拿出了一份摺子,說道:「這是江南道御史丁浩彈劾你爺爺和文煜的摺子抄件,來歷也不瞞你,是老夫在京城的人祕密送來的,上面說得很清楚,是文煜首先提出聯手貪墨軍餉,你爺爺協同從之。所以老夫建議你儘快走通怡良和趙德轍的門路,一定要讓他們把文煜定為主犯,把你爺爺定為從犯,這樣你爺爺才可以減輕處罰。不然的話,你爺爺只怕首級都難保住。」

  「再然後,你就可以上摺子為你爺爺求情,名正言順的懇求皇上和朝廷看在你的份上,饒你爺爺不死,退贓保命,不再繼續追究。有肅中堂和載王爺他們在朝廷裡幫你說話,做到這點肯定不難。」

  「慰亭,老夫早就聽說過,你爺爺和你的祖孫之情非同一般,要讓你爺爺認罪受辱,

  避免牽連到你,你一定很難接受。可老夫還是得提醒你一句,留得青山在才不怕沒柴燒,讓你爺爺認了罪撇清了你,不給你的敵人牽連你的機會,你將來還有機會幫你爺爺東山再起。」

  「但你如果也倒了,你爺爺以後才是真的永無出頭之日。想一想琦善吧,他兩次被革職,兩次東山再起;你老師曾國藩的恩公穆彰阿,把皇上得罪得那麼狠,都已經定為永不敘用,可是靠著捐資助餉,現在還不是又撈回了五品頂戴?能伸能屈才是大丈夫,一味的只知進不知退,那是莽漢所為。」

  擱下了這些話,花沙納告辭而去,而吳超越雖然很清楚花沙納的這些指點全是一片好意,可是要讓吳超越勸說吳老買辦主動認罪讓他受到羞辱折磨,吳超越卻又狠不下這個心——畢竟吳超越來到這個時代後,對自己最好的人只有一個,就是吳老買辦。

  知道吳超越與吳老買辦的深厚感情,趙烈文自然明白吳超越的心思,便也勸道:「慰亭,我認為花制臺的指點,真的是金玉良言,只有保住了你,你們吳家才有將來,但你如果堅持為你爺爺徹底脫罪,被你的仇人乘機牽連到了你,那你之前所做的一切就會前功盡棄,你爺爺還想東山再起,也只會難上加難。」

  「還有,我認為以吳老大人的脾氣,即便你不開這個口,他也一定會選擇犧牲他自己,保全你。」

  吳超越還是沉默,過了許久後,吳超越才很是勉強的開口說道:「也罷,就按花制臺的指點做吧,和桂良、趙德轍他們聯繫,求他們手下留情,別把我爺爺的罪定得太重。」

  …………

  被趙烈文料中,為了不至於連累到寶貝孫子,吳老買辦在聽取了周騰虎的建議後,果然選擇了老實認罪,果斷承認貪汙事實不給滿清朝廷繼續嚴查深究的機會。而藉口查案雙雙跑到了上海躲避太平軍鋒芒的怡良和趙德轍,既是念在與吳超越的往日交情份上,又需要吳超越留在上海的吳軍練勇保護身家性命,也果斷選擇了讓文煜背上首犯罪名,給吳老買辦定了一個脅同從之的較輕罪名。

  對此結果,柏葰和裕誠等人當然是極為不滿,堅持要繼續查辦下去,結果自然遭到了肅順和載垣等人的極力反對,同時太平軍也無意中幫了老吳家一個忙,沒有出現天京事變的太平軍在攻破了江南江北兩座大營之後,乘勢向東發展,先後拿下了丹陽、武進、常熟和江陰等地,再一次兵臨蘇州城下。戰情緊急至此,急需穩定蘇南人心的咸豐大帝也不想再把這個案子擴大化,一揮手就同意了怡良等人的奏請,讓吳老買辦革職退贓了事。

  處分的旨意送到了上海後,已經被關押多日的吳老買辦終於獲得釋放,城裡的文武官員紛紛跑到吳老買辦面前道賀,都說吳老買辦渡過此劫之後,將來必然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肯定還有起復機會。在關押期間被尿結石折磨得奄奄一息的吳老買辦卻是心灰意冷,客套敷衍了幾句就回了家休養,決心從此閉門不出,再不過問官場上的事。

  身心俱疲的吳老買辦想好好休息,吳超越也想讓買辦爺爺暫時避避風頭,等風聲過去後再想辦法讓吳老買辦重新復出,然而吳老買辦和吳超越這對無良祖孫事前卻說什麼都沒有想到的是,上海的局勢,竟然會在短時間內發生巨大變化……

  變化當然是由正在向蘇南迅猛發展的太平軍造成,勢如破竹的太平軍在蘇州城下雖遭小挫,卻並沒有就此放棄,稍做調整就繼續猛攻蘇州,同時分兵佔領了周邊的崑山、太倉和吳江等地。困守孤城的江蘇巡撫許乃釗天天向躲到上海避難的怡良求援,暴跳如雷的咸豐大帝也不斷下旨逼迫怡良出兵救援蘇州,怡良招架不住,只能是匆匆組織了一群烏合之眾,又向周騰虎借了四個營的吳軍練勇壯膽,親自率領著向蘇州開拔,與太平軍交戰於蘇州與松江交界處的白鶴港。

  沒辦法形容怡制臺的倒黴運氣,接戰時天上突降暴雨,隨同出戰的四個營吳軍練勇擊針槍無法使用,被太平軍一戰擊敗,清軍各部全面崩潰,怡良又無比倒黴的在逃亡中座船擱淺,被太平軍追上斬殺,隨同出征的按察使趙德轍及所部兵馬也東逃道路被斷,只能是南下逃往婁縣閉城自保。

  再接著,知道自軍贏得很僥倖的太平軍並沒有急著攻打上海,選擇了南下攻打婁縣,但即便如此,上海城裡也仍然是一片風聲鶴唳,城內和租界都擠滿了躲避戰火的官紳百姓,形勢萬分緊急。正在家裡養病的吳老買辦招架不住上海官民士紳的一再懇請,被迫無奈下也只好是抱病復出,與江蘇布政使薛煥、兵備道惠徵和知縣周騰虎等人商議緊急擴建團練保衛上海的事宜。

  和歷史上一樣,吳老買辦還是堅持勾結洋人共同保衛上海,還提議向洋人借兵參戰,結果薛煥等人不但一口答應,還請求吳老買辦親自出面主持此事,吳老買辦聽了苦笑,說道:「老夫都是被革了職的人了,無品無級,有什麼資格主持辦理與外交相關的事?」

  「官職的事好辦。」薛煥想都不想就說道:「本官這就上表朝廷,請皇上施恩開復,請吳老大人你重新出山為朝廷效力,幫助本官主持保衛上海的大事。」

  病怏怏的吳老買辦搖頭苦笑,是既沒這個信心能夠保住已經風雨飄搖的上海,也不相信咸豐大帝會這麼快就自行打臉,重新起用自己。然而病急亂投醫的薛煥卻是毫不理會,只是立即親筆寫了一道奏摺,用六百里加急送往京城,奏請重新啟用吳老買辦。

  再接著,讓吳老買辦詫異萬分的事就發生了,沒過得幾天時間,咸豐大帝竟然就用六百里加急送來旨意,火線任命吳老買辦為江蘇候補道和松江府團練總辦,授權吳老買辦統屬松江全府團練,並允許吳老買辦截留部分關稅擴編團練,幫助薛煥保衛上海財富重的。而薛煥屁顛屁顛的拿著聖旨跑來找吳老買辦道賀的時候,之前因為小刀會起義已經被降為五品的吳老買辦難免是詫異萬分,疑惑自問道:「難道說,老夫這一次是因禍得福?」

  更值得讓吳老買辦慶幸的事其實是發生在南京城裡,鑑於上海戰場的特殊政治情況,還有畏懼吳超越留在上海的精銳老兵,事實上早在咸豐大帝火急火燎的決定重新起用吳老買辦那一天,太平軍真正的軍事統帥楊秀清就已經在南京城裡對太平軍東路軍下達了命令,要求東路軍不得攻打上海,準備先通過外交手段說服英法等國同意太平軍佔領上海,然後再考慮採取軍事行動。

  再所以,當孤立無援的蘇州和婁縣等城市先後被太平軍攻破後,蘇南全境基本上已經被太平軍徹底佔領後,上海依然如同中流砥柱一般,牢牢釘在了江蘇戰場的最東端。吳老買辦在滿清官場上的地位,也如同上海在江南戰場上的地位一樣,變得是堅不可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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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八章 誘之以利

  關心買辦爺爺的同時,吳超越當然也沒忘了關心自己的好老師曾國藩,結果讓吳超越頗感動的是,自己的好老師好歹不是什麼拿錢不幹事的壞官,逼著自己留下墨吃紙孝順一個水師營的裝備後,湘淮聯軍總算還是拿下了池口小城,拔掉了九江太平軍紮在長江北岸的這顆大釘子。

  湘軍是用吳超越料定的炮火覆蓋戰術拿下的小池口,憑藉火炮數量的絕對優勢,湘軍先是以水師炮火覆蓋了小池口的城外營壘,把太平軍打得無法在城外立足只能退守城內,然後曾國藩才指揮湘軍陸師緩緩推進,在城外修築了大量的炮臺,以火炮密集覆蓋城內,把龜縮在小城裡的太平軍將士打得根本無法立足,在湘軍猛攻下只能是棄城而走,湘淮聯軍乘機拿下城池,取得聯手東征後的首場正式勝利。

  在此期間,九江太平軍也曾出動水師救援小池口,然而因為主力已經東援寧鎮戰場和有些輕敵的緣故,再加上湘軍水師汲取之前幾次慘敗的教訓,沒有再裝備什麼長龍、快蟹和拖罟之類中看不中用的笨重大船,選擇了以輕便靈活的舢板船搭配紅單船建軍,極大的限制了太平軍水師船小靈活的優勢,所以太平軍的水師增援沒能成功,還沒靠岸就已經被湘軍水師殺退。而再當羅大綱匆匆徵調湖口船隊增強水師力量,準備再次救援小池口時,小池口的守軍已然宣告失敗。

  對太平軍來說,丟了小池口是有點可惜,不過小池口畢竟只是主戰場外圍的一個據點,局部的失利影響不了全局,在西線主守的戰略方針影響下,羅大綱果斷拒絕了部下提出的反攻小池口的建議,選擇將水師主力佈置在湖口戰場,陸師堅守九江堅城,繼續以鐵壁之勢迎戰湘軍,也主動讓出了九江戰場的主動權。——主要還是因為西線的力量不足,不然的話,羅大綱也不給湘軍反客為主的機會。

  面對著羅大綱拱手讓出的戰場主動權,曾老師暗暗得意之餘也沒客氣,很快就揮師渡江,繼續用結硬寨打呆仗的辦法進攻九江城,還一邊在九江城修築多座堅固營寨,一邊寫信向吳超越要糧要餉,決心先拿下九江在進攻湖口,然後再南下增援江西腹地戰場。

  曾老師的書信差點沒讓吳超越氣歪了鼻子,也氣得吳超越當場就砸了桌子,咆哮道:「這叫打仗?這叫拿錢糧軍餉堆!九江孤懸在鄱陽湖以西,糧草軍需後援全靠湖口提供,為什麼不先打湖口斷其糧草?不先把湖口拿下來,這一仗要打到什麼時候?」

  「曾部堂的算盤打得太漂亮了。」趙烈文也十分不滿的說道:「先攻九江,以水師斷賊糧草,他倒是進可攻退可守,有機會有把握就出兵打勝仗,沒機會沒把握就閉營不出,情況不妙還可以馬上撤回湖北尋求我們的保護。但是他為什麼就不為我們考慮一下,這樣的打法,要耗去我們多少的糧草軍餉?」

  「唉,碰上這樣的老師,真是我上輩子缺德事做得太多啊。」

  無奈的哀嘆了一聲後,吳超越只能是皺著眉頭商量對策,本來以湖北現在的錢糧稅收情況,供養湘淮聯軍長年作戰並不是什麼大問題,水路運糧又十分方便,湘淮聯軍在九江耗糧和在田家鎮耗糧其實區別不大。但吳超越現在已經不需要曾老師替自己看守門戶了,吳超越現在想要的東西只有一樣,就是曾老師的命!

  想要曾老師的命,當然不能讓曾老師長期賴在十分安全的九江戰場,讓曾老師趕緊帶著湘淮聯軍滾進江西腹地才符合吳超越的利益。不然的話,太平軍的主力即便回師九江找曾老師決戰,曾老師也有腳底抹油和向自己求援這兩個選擇,只有讓曾老師滾進了江西腹地,自己才有可能勾結楊秀清坑死曾老師,太平軍主力回師江西時,自己也有藉口因為道路阻塞而無法出兵江西,坐看太平軍替自己幹掉曾老師!

  揹著手在巡撫大堂上轉了幾個圈子,吳超越迅速拿定了主意,衝趙烈文說道:「我以為,目前對我們最有利的局面是讓老師先打湖口,拿下湖口斷絕九江糧援,也打開進入江西腹地的道路,然後讓老師的陸師主力進兵江西腹地,甩掉他這個錢糧負擔,讓他去吃文俊去!」

  「如果真能這樣,那對我們來說當然是最好不過。」趙烈文點頭,又苦笑說道:「但是慰亭,以你老師的聰明程度,怎麼可能會讓我們這麼舒坦?」

  「只有誘之以利。」實在拿極品老師無招的吳超越又嘆了口氣,然後才問道:「你分析一下,如果老師的主力進兵江西,對他來說有那些利益所在?」

  盤算了片刻,趙烈文答道:「有三利,第一利是有功可搶,長毛的主力東傾,江西空虛,是光復淪陷州府的難得戰機,立功容易。」

  「第二利是有錢糧可圖,打下被長毛控制的淪陷城池,城裡的錢糧當然歸你老師所有,又可以乘機安插官吏,建立釐卡,源源不絕的獲得錢糧補給。」

  「第三利是乘機擴軍,打九江目前你老師手裡的兵力倒是勉強夠用,進兵江西腹地光復淪陷的二十幾個府縣,你老師的兵力肯定不夠,正可以名正言順的招兵買馬,收降納叛,擴大他的軍隊規模。」

  吳超越微微點頭,又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吩咐道:「兩道書信,第一道給李鴻章,把這三利告訴他,替我勸他乘機出手搶功,建立萬世不易之功業。也替我告訴他,我是他最堅實的後盾。」

  「第二道給江西巡撫文俊,陳述目前光復江西淪陷城池的難得機會,也替我介紹我和李鴻章的親密關係,請他代我照拂少荃,多給少荃立功機會,也請他直接借調少荃父子的式字營到江西腹地參戰。對了,記得給文俊捎一份禮物,儘量貴重點。」

  「慰亭,你想拋磚引玉?故意力捧你那位師兄,讓曾部堂眼紅,引誘曾部堂親自南下江西腹地搶功?」

  趙烈文好奇的問,見吳超越點頭後,趙烈文便又問道:「但是慰亭,你考慮過這個問題沒有?你老師那能讓你那位師兄揀這樣的大便宜?他如果藉口兵力不足拒絕讓式字營單獨南下怎麼辦?」

  「我就是要他提出這個藉口。」吳超越微微一笑,說道:「老師只要提出這個藉口,我馬上就讓王國才率領駐紮在田家鎮的綠營兵東下,到九江去給我老師助戰,讓少荃可以騰出手來南下江西腹地參戰。」

  趙烈文一聽大笑,狂笑道:「慰亭,虧你還有臉說,你攤上這樣的老師是上輩子做的缺德事太多,依我看來,曾部堂碰上了你這樣的學生,才是他三輩子都沒幹過什麼好事啊。」

  「還不是被他逼的?」吳超越苦笑回答。

  牢牢抓住了每一個人的自私心理,吳超越的拋磚引玉之計自然是進行得十分成功,收到了吳超越的書信後,正在急著建功立業的李鴻章馬上就大為心動,立即找到父親李文安商量單獨南下搶錢搶糧搶功勞的計劃。而江西巡撫文俊雖然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但伸手不打笑臉人,既收下了吳超越使者雙手奉上的厚重禮物,又考慮到與吳超越比鄰而居,說不定有那一天就會求到吳超越,所以文俊還是一口答應替吳超越照看李鴻章,也馬上去文目前已經踏上江西土地的李文安父子,要求李文安父子率領式字營南下江西腹地,幫助江西清軍收復被太平軍奪佔的城池土地。

  對於已經被吳超越成功鉤起胃口的李鴻章來說,文俊的徵調命令無疑就是瞌睡時送來的繡花枕頭,幾乎沒耽擱一分鐘,李鴻章馬上就拉起父親跑到老師面前請令,要求率領式字營單獨南下,去幫江西清軍收復失陷土地。

  「式和,少荃,你們開什麼玩笑?我們的水陸兵力加在一起才九千人,圍困九江長毛尚且力有不及?那能再繼續分兵南下?想南下殺賊可以,首先得把九江湖口的長毛殲滅了,疏通了水上道路,然後我們再分兵南下不遲。」

  同樣被趙烈文料中,曾老師果然以兵力不足為藉口,斷然回絕了讓式字營單獨南下的要求。李鴻章當然不肯罷休,說道:「恩師,拿下九江湖口再南下增援江西腹地,從戰略上來說確實比較穩妥,但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拿下九江和湖口?九江是被我們包圍了,可湖口還被長毛完全控制,只要一有機會,湖口長毛就可以通過水路給九江送來糧草、軍需和彈藥,我們什麼時候才能耗到九江的長毛糧竭,如你所願的被迫主動來攻打我們的堅固營地?收到反客為主之效?」

  「不要急,少荃,式和,你們不必著急。」曾國藩神情頗為自信的說道:「你們放心,要不了多少時間,九江湖口的戰局就一定會出現改變,還是有利於我們的改變。」

  在小池口進言時已經吃過暗虧,李鴻章這會當然不會再相信老師的鬼話,只是極力堅持道:「恩師,戰機稍縱即逝,現今長毛主力東傾,正是我們在西線發力的大好機會,如果為了圍攻九江一城而浪費時機,那麼長毛主力一旦回援江西,我們再想後悔就來不及了。」

  「少荃,可我們現在的兵力不足啊。」曾國藩苦笑攤手,說道:「你們帶著式字營走了,九江戰場上的陸師就只剩下四千多人,九江城裡的長毛乘勢發起反擊,如何抵擋?」

  李鴻章無言可對,也終於明白了好師弟吳超越為什麼會和老師鬧得這麼僵——碰上這麼一位寧死不吃虧的老師,做學生的真是想不忤逆都不行啊。

  「曾部堂,照這麼說,如果九江戰場這邊的兵力能夠得到補強,那式字營就可以南下了吧?」

  這時,帳下突然響起了一個意外聲音,曾國藩則是想都不想,馬上就答道:「那是當然。」

  話剛出口,最大缺點是缺乏急智的曾國藩就已經把腸子悔青,因為他已經反應了過來,問這句話的不是別人,正是忤逆門生吳超越強行安插進湘軍的代言人楊文定。結果也不出曾國藩所料,楊文定立即就說道:「那這好辦,老夫這就給吳撫臺去信,請他派遣田家鎮駐軍東下九江助戰,幫助曾部堂你繼續圍困九江,讓式和和少荃可以安心率領式字營南下增援文撫臺。」

  曾國藩臉色微變的時候,李鴻章卻已經恨不得抱著楊文定親上一口,心中暗道:「到底還是慰亭啊,什麼都替我想到了。慰亭,你放心,你對我的種種恩情,我終身不忘。」

  曾經在官場混得比曾國藩還好的楊文定當然也是一個狠角色,抓住曾國藩已經開口答應這點,馬上就當場提筆做書,替曾國藩向孫女婿請求援軍,然後立即派人用快船發出。見此情景,李文安和李鴻章父子當然是歡喜不勝,對幕後指使吳超越感激涕零,曾國藩則是談笑自如,也笑呵呵的當面向楊文定道了謝。

  當眾談笑自如,到了背後沒了外人的時候,曾老師當然當著他的幾個弟弟摔了茶杯,罵道:「小混蛋,這麼小點年紀,竟然也學會了制衡之術,故意扶持式字營來牽制老夫,不過老夫獨自立功的機會!」

  「兄長,小弟有個問題早就想問你了。」曾國潢很是疑惑的問道:「現在長毛的主力東傾,西線空虛,是我們乘機殺入江西腹地搶錢搶糧搶地盤的最好機會,你為什麼偏偏就不肯抓住這個機會,堅持要先打九江湖口,然後再進兵江西腹地?這不是浪費戰機麼?」

  「你懂什麼?!」

  曾國藩沒好氣的呵斥了一句,然後才哼哼著解釋道:「現在是乘機殺入江西腹地的大好機會,但如果不拿下九江湖口控制住鄱陽湖,我們來自湖廣的糧草軍餉就無法保證暢通無阻,很大程度上得靠就地自籌和江西的地方官府施捨,文俊既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又沒有駱秉章的肚量,吳超越和我的特殊關係,我們的糧草軍餉根本無法保證象現在這樣源源不絕!完全處於被動下風!」

  曾國潢終於恍然大悟,那邊曾國荃則更加疑惑的問道:「兄長,你說的雖然有理,但是我們現在的戰術也不對啊?九江長毛全靠湖口長毛保護糧道,我們如果想把長毛困到糧儘自滅的地方,應該先打湖口斷其糧道,然後再回過頭來圍困九江啊?」

  「我當然知道應該先打湖口,但是我們有把握嗎?」曾國藩更加沒好氣的說道:「我們現在的水師只有五個營,力量並不佔太大優勢,長毛有堅固的城池營地可守,我們出兵湖口就算有獲勝希望,但是並沒有把握!如果不小心再吃了敗仗,我們的水師就徹底的完了懂不懂?」

  曾國荃的脾氣要直一些,並沒有被兄長的氣焰壓倒,只是又問道:「兄長,但我們如果不盡快拿下湖口,九江這一仗就不知道會打到什麼時候,期間假如長毛主力回師,我們前功盡棄,即便長毛主力不回師,我們也只是白白牽制長毛在江西的主力,白白便宜式字營啊?」

  「放心,絕對不會!」曾國藩無比自信的說道:「第一,長毛主力絕不會在短期內回師江西,因為長毛已經攻破江南江北兩座大營,正在乘勢向蘇南富庶之地發展,洪揚發逆除非是吃錯藥了才會放著這些膏腴之地不打,回過來打江西這個錢糧只算中等的省份。」

  「第二,式字營就算南下搶功,也搶不了多少功勞!李文安為人軟弱謹慎,進取心不強,李鴻章倒是野心餑餑,可惜那小子在戰場上還是太嫩太嫩,用兵倒是吳超越一樣喜歡偷奸耍滑,可惜卻沒有吳超越的強大實力做基礎,偶爾倒是可以拿下幾場勝利,時間一長,必然要馬失前蹄,自取滅亡!」

  「至於第三嘛。」說到這,曾國藩微微一笑,說道:「長時間拿不下湖口九江,急得不是我們,是吳超越。因為不管他再怎麼沉得住氣,朝廷也一定會逼他出兵江西,圍魏救趙為蘇南蘇北兩個戰場分擔壓力。」

  分析到這裡,曾國藩難免笑得更加開心,說道:「到了那時候,吳超越除非是捨得放棄他的湖北老巢,親自率軍出省作戰,否則就只能派遣其他將領率軍出兵作戰。屆時他不管是派誰來,這九江戰場上,官職最高的人還是隻有一個,就是老夫!」

  曾國荃和曾國潢幾兄弟終於是真正的恍然大悟了,欽佩兄長的心機城府之餘,趕緊齊聲稱讚兄長高明,運籌帷幄,決勝千里。而曾國藩則是坦然接受幾個弟弟的崇拜,又含笑暗道:「慰亭,你不是喜歡比耐心嗎?咱們比吧。」

  PS:關於這一章曾國藩對李鴻章的評價,可千萬別說筆者在貶低曾國藩的鑑人之能,李鴻章能建立淮軍在戰場上展露頭角,一靠的是上海的關稅,還有西洋列強賣到上海的先進武器,二靠的是滿清朝廷扶持,為了防範湘軍造反,滿清朝廷才故意扶持李鴻章的淮軍迅速壯大。至於李鴻章的真正軍事能力麼,呵呵,朋友們細讀一下史書就知道,比咱們只會結硬寨打呆仗的曾老師強點不多。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一十九章 人算不如天算

  曾國藩沒料錯,對於湖北軍隊始終沒有大舉進兵江西這一點,滿清朝廷裡是有些聲音,之前咸豐大帝要求官文擴軍,打的也是想從湖北調兵東下鎮壓太平軍的主意。

  不過對吳超越來說還好,按照滿清朝廷的行政制度,總督主管軍事,巡撫主管民政,是否派遣軍隊出省作戰是總督說了算,巡撫只有建議權而沒有決策權,所以這份壓力是壓在花沙納身上,吳超越有良心可以幫花沙納分擔點,沒良心不管不問花沙納也拿吳超越沒辦法。——順便說一句,因為湖北新軍的編制屬於撫標,是吳超越的直屬軍隊,即便是花沙納也沒權力調動差遣。

  人品還沒爛到極點的吳超越當然還算有點良心,收到楊文定請求派兵增援九江戰場的書信後,吳超越馬上就拿著書信找到了花沙納,建議花沙納派遣王國才率領駐紮在田家鎮的三千多綠營兵東下增援九江戰場,既給曾國藩幫忙,也給滿清朝廷一個交代。

  一向對吳超越言聽計從的花沙納難得沒有立即答應,盤算了片刻後,花沙納還對吳超越說道:「慰亭,出動湖北綠營增援九江戰場,是匡扶大清江山的好事,按理來說老夫不該阻攔。但老夫必須問你一句,我們如果這麼做了,會不會導致長毛再次發起西征,為我們湖廣又招來刀兵之災?」

  知道花沙納是不想又把戰火燒到家門口,吳超越坦然回答,說道:「有這個可能,但這個可能非常的小,長毛的主力目前正在蘇南蘇北不斷的攻城掠地,倉促之間很難回師,那一帶又是出了名的富庶之地,以長毛的泥腿子性格,叫他們放下嘴邊的肥肉回頭來啃硬骨頭,可能也非常小。」

  說罷,為了將來的下一步計劃,吳超越又補充了一句,說道:「而且這也是一個鞏固湖廣安全的大好機會,九江湖口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我們如果能夠乘機拿下這兩座城池並牢牢控制在手裡,那麼等於就是在湖廣之外建立起了一座外圍屏障,不但可以緩衝作用,還可以我們確保與江西的聯絡暢通無阻,進可攻,退可守,完全掌握長江中游的戰略主動權。」

  雖然不懂軍事,然而花沙納確實是個難得的能吏,稍一盤算就又提出了兩個問題,「那麼,我們有沒有可能拿下九江和湖口?還有,出動王國才那七個營的兵馬夠不夠?」

  吳超越用手指頭指住了地圖上的湖口,說道:「只要我們能先拿下湖口,那麼九江必破。王國才的兵馬雖然不算多,但是他到了九江後只需要負責幫助湘軍圍困九江,讓湘軍可以騰出手來大舉進攻湖口,想來也勉強夠用。」

  「那就出兵吧。」花沙納想都不想就吩咐道:「穩妥點,除了出動田家鎮駐軍外,另外再給王國才派三千鄂勇去幫忙,軍事上你拿手,這事你安排,老夫只管簽字用印。」

  有了花沙納的全力支持,吳超越當然是毫不客氣的馬上調兵遣將,先是馬上去令王國才出兵,又從官文和花沙納先後組建的臨時工鄂勇中挑選出了六個比較象樣的營出來,做為第二批增援軍隊派遣出省。同時吳超越自然少不得明令這些鄂勇由王國才直接指揮,不給曾老師乘機籠絡和收買他們的機會。

  除此之外,為了避免楊秀清誤會,吳超越自然少不得暗中聯絡容閎,讓容閎向一直與大冶鐵廠保持祕密貿易往來的太平軍透風,說明這次出兵是為了給滿清朝廷一個交代。又暗示說楊秀清如果有什麼看不順眼的人,可以儘管放到西線來。

  王國才帶著七個營的綠營兵抵達九江戰場增援後,曾老師也只好無可奈何的同意了式字營單獨南下,然而李文安父子歡天喜地的帶著式字營先行南下江西腹地揀功勞後,曾老師卻還是斷然拒絕了先打湖口的戰術建議,堅持要先打九江後打湖口。而在給花沙納和吳超越的書信上,曾老師還乘機提出了前線軍隊營伍繁雜、號令不一這個大問題,建議設立一個前線總指揮,統一號令以便作戰。

  曾國藩的這個要求讓脾氣甚好的花沙納都翻了白眼,向吳超越嘆息說道:「慰亭,老夫終於明白你為什麼無法和曾部堂無法相處了,也終於明白在湖南的時候,湖南綠營衝進你老師的家裡開槍傷人駱撫臺也裝做不知道了,就你老師這脾氣,不管是放到了那個省份,那個省的督撫都容不下他啊!」

  「花制臺,這還只是開始,將來還有我們受的。」吳超越苦笑連連,說道:「說句不好聽的,花制臺你得保養好身體,以後我這位老師氣你的事還多著呢。」

  「言之有理,老夫是得先做好這個心理準備。」花沙納也開了一個玩笑,然後才向吳超越問道:「我們想趕緊九江湖口拱衛湖北安全,你老師想乘機控制我們派去的援軍,如之奈何?」

  吳超越皺眉,遲疑著答道:「不好辦,我是太清楚老師的脾氣了,我們不做出讓步把援軍交給他指揮,他是絕對不會按我們的要求打。可是要把援軍交給他指揮,我們先派去的十三個營,以後只怕大半都得姓了曾,晚輩這次是真沒辦法了。」

  「既然沒辦法,那就別浪費力氣去想辦法。」花沙納揮揮手,冷笑說道:「曾部堂不是想和我們比拼耐心嗎?那就比,了不起就是多耗點銀子錢糧,老夫就不相信了,他曾部堂就不怕被人蔘一個曠日綿歲、勞師糜餉的罪名。」

  官場老吏花沙納有這個耐心和信心,年輕氣盛的吳超越卻沒這樣的耐心,尤其是吳超越現在的目的是想盡快弄死曾老師解決隱患,還有收編曾國藩麾下那群精兵強將,在這樣的情況下,吳超越當然不想讓曾老師繼續用什麼結硬寨打呆仗的安全戰術,只有讓曾老師趕緊動起來,採取一些比較激進冒險的戰術,這樣愛最符合吳超越的目的和利益。

  絞盡腦汁的同時,吳超越當然一直保持著和前線的密切聯繫,隨時掌握九江湖口戰場的一舉一動,而楊文定和王國才也表現得十分稱職,不但每日一報前線軍情,還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偵察前線敵情,勘探山川地理,讓吳超越身在湖北省城也可以對前線情況瞭如指掌,給了吳超越遙控指揮九江戰場的機會。

  在此期間,吳超越向英國人訂購的兩條蒸汽明輪炮船,終於在小包令的親自押送下送到了湖北省城,同時到來的,還有聶士成之母,以及吳超越的正妻楊玉茹和從沒見過面的女兒——上海已經淪為孤島,隨時可能面臨戰火之災,反倒是湖北省城這邊更加安全,吳老買辦才堅持讓聶母把孫媳和曾孫女給送到了這裡來。

  親夠了僥倖沒有過於遺傳自己乾瘦特徵的女兒,吳超越這才想起向小包令道謝,而小包令則一邊謙虛,一邊拿出了一張銀行存單遞給吳超越,微笑著說道:「吳,這是阿禮國先生託我帶給你的。」

  「阿禮國先生給我銀子幹什麼?」

  翻看著那張上海有利銀行開出的、數額不菲的存單,吳超越稀裡糊塗,小包令則操著益發嫻熟的漢語笑道:「吳,你還真是一位視金錢如糞土的紳士,難道你忘了,你和阿禮國先生簽定得有一份共同勘探金礦的合同?那上面可清楚寫著,你在發現的那座金礦裡,可以獲得百分之三的利潤。」

  「我真忘了。」吳超越一拍腦袋,然後忙向小包令道謝道:「感謝你,親愛的包令先生,請務必替我轉告阿禮國先生,替我感謝他的高尚品德,我都已經忘了的事,他不但一直記著,還主動給我送來了銀子。」

  「沒問題,我一定替把話帶到。」小包令一口答應,然後又微笑說道:「吳,我可以向你保證,我也是一位品德高尚的人,也非常希望能與你簽定一份類似的合同。」

  吳超越會意,笑著問道:「親愛的包令先生,你也對投資勘探和開採金礦有興趣?」

  「當然,在這個世界上,對黃金不感興趣的人恐怕還沒有。」小包令笑笑,說道:「吳,想必你也知道,我的父親是香港總督兼駐華全權公使,有權力調動整個東亞的英國軍隊和艦隊,你如果和我簽訂這麼一份合同,辦事可以直接許多。」

  吳超越眨巴著三角眼不說話,心裡所盤算的,當然是南非那個導致布爾戰爭爆發的超大型金礦。小包令則微笑不說話,知道吳超越是聰明人,更知道吳超越現在絕不敢拒絕自己提出的要求。結果也被小包令料中,權衡了一下利弊之後,吳超越果然答道:「我只知道最後一處了,但是那個金礦不在東亞,甚至不在亞洲。」

  「沒關係。」小包令笑著說道:「吳,難道你忘了,我們英國有個稱號叫做日不落帝國,只要是在地球上就行。」

  「找到那座金礦,你們就要變成日落帝國了,十一個國家聯手坑你們!」吳超越在心裡嘀咕,嘴上則笑道:「親愛的包令先生,這件事不必急,我們慢慢商量,快請進城吧,我已經叫人在巡撫衙門裡準備了豐盛的宴會為你接風洗塵。」

  小包令爽朗大笑,立即接受了吳超越的邀請,結果進城的路上,小包令又提出自己親自來漢口的另外一個來意,就是希望能在漢口建立一座領事館,吳超越則答應可以替小包令向滿清朝廷提出請求,又笑著說只要自己還在湖北,漢口有沒有領事館其實都一個樣,小包令含笑承認這點,與吳超越言談極歡。

  註定是忙碌的一天,忙完洋人忙水師,忙完老婆忙孩子,好不容易忙到晚上準備休息的時候,還沒等吳超越進到楊玉茹房間補交積欠多日的公糧,親兵則又報告說有曾國藩的信使求見。吳超越一聽大怒,沒好氣的吼道:「叫他明天再來!絕對是戰船火炮的事,說不定還想打我剛弄到手的蒸汽炮船主意,我這位老師,沒治了!」

  被吳超越料定,辛苦補交了一夜的公糧之後,第二天見到曾老師派來的信使時,信使呈上的書信上,曾老師果然問起了吳超越承諾的戰船火炮移交時間,又拐彎抹角的打聽蒸汽炮船的價格和裝備情況,話裡話外都是想要學生白送他幾條蒸汽炮船的意思。

  揮手打發了信使下去等回信,然後吳超越才衝趙烈文嘆息道:「完了,我這位老師真的徹底沒救了,天天花著我的銀子吃著我的糧食,不好好打仗就算了,還貪心不足的想要我白送他幾條蒸汽炮船,他真以外我的銀子是憑白無故從天上掉下來的?」

  趙烈文也長長嘆息了一聲,再沒有任何興趣和吳超越談起這個已經重複了不知道多少次的話題,只是問道:「那你打算怎麼辦?」

  吳超越抿動著嘴脣盤算,片刻後,吳超越咬了咬牙,惡狠狠說道:「不能再繼續慣著我這位老師了,替我回信給他,別提任何關於戰船火炮的事,只是把我們之前討論出來那個攻打湖口的戰術告訴他,他會心裡明白!他如果裝糊塗,就讓楊文定直接提出來!」

  有楊文定和王國才的情報支持,吳超越和趙烈文早就想好了如何拿下湖口的辦法,這個辦法則是針對湖口的特殊地形和太平軍的軍隊部署而制訂——太平軍湖口守將黃文金為確保封鎖航道,主力並沒有駐紮在湖口城內,選擇了駐紮在石鐘山的山腰,水師駐紮山下水面,又在隔水相望的梅家洲駐軍一支,水陸聯手倒是嚴密封鎖住了航道。然而王國才提供的斥候探報則明確指出,太平軍並不重視石鐘山的山頂防禦,同時後山也有多條道路可以直達山頂,湘軍只要派出一支軍隊登陸,在交戰之際突出奇兵搶佔石鐘山的山頂,就可以居高臨下直搗太平軍的營地,從背後攻擊太平軍的臨江炮臺。(歷史上李續賓攻破湖口的戰術。)

  這些地形特點是吳超越讓王國才再三確認了的,同時王國才提供的情報還顯示,張家壩一帶有樹林適合埋伏,也有道路可以迂迴到石鐘山的背後。

  趙烈文代筆這個詳細到連登陸進兵路線都清楚列明的作戰計劃送到九江前線後,沒能再從忤逆門生那裡討要到好處的曾國藩果然裝了糊塗,故意沒把這個作戰計劃拿出來給眾將討論。而楊文定等了兩天不見動靜後,便遵照孫女婿的命令,越俎代庖在湘軍眾將齊聚的會議上提了出來,建議曾國藩採納。

  面對著這個成功把握很大的作戰計劃,沒有一個異姓湘軍將領不動心贊同,就連曾國荃都躍躍欲試,力勸曾國藩接受,並自告奮勇去擔任奇襲先鋒。然而曾國藩卻仍然還是連連搖頭,說道:「太冒險了,倘若被長毛識破,我們派去奇襲的軍隊就馬上會身陷重圍,有全軍覆沒之險。尤其是我們的水上力量並不佔優勢,計劃倘若失敗,連接應登陸軍隊回營都難。」

  湘軍眾將還是堅持,但曾國藩還是不聽,楊文定出面力勸時,曾國藩還慢悠悠的說道:「實力不足,沒這個把握。除非慰亭派出他的督標水師給我幫忙,也許還有點成功的機會。」

  楊文定無可奈何的把曾國藩的答覆用書信送到吳超越面前時,繞是吳超越也算是修煉出頗深城府,也終於忍不住砸了桌子罵了娘,「老東西!你這個寧死不吃虧,拼命佔便宜的性格,是不是一輩子都不想改了?得寸進尺,蹬鼻子上臉!喂不飽的白眼狼!」

  「慰亭,你老師不打,我們打!」趙烈文也是徹底的忍無可忍,提議道:「用不著你親自出馬,把我們的作戰計劃告訴給黃遠龍(黃大傻),叫他出動第二兵團就足夠了!實在不行,叫我們的水師出手,配合劉坤一的莊字營也有把握!」

  吳超越並沒有立即採納趙烈文的憤怒提議,原因是吳超越擔心自己出動湖北新軍攻打太平軍,有可能會導致楊秀清的誤會,破壞好不容易形成的主力之間兩不相犯的有利局面,招來太平軍主力反撲,被迫迎戰白白便宜滿清朝廷。

  「稟撫臺,花制臺派人送來了一張紙條,說是請你過目。」

  突然響起的親兵聲音,打斷了吳超越試圖聯絡楊秀清知會出兵目的的盤算,很是疑惑花沙納怎麼會給自己遞小紙條的同時,吳超越趕緊接過親兵遞來的紙條,結果打開只看得一眼,吳超越馬上就是全身一震,然後又立即放聲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天助我也,曾老師,這次我看你怎麼辦!」

  「什麼事這麼高興?」趙烈文很是疑惑的湊了上來,結果只看得一眼,趙烈文也忍不住瘋狂大笑了起來,「人算不如天算!曾部堂,這次看你怎麼辦!」

  讓吳超越和趙烈文雙雙狂笑的紙條上只有區區五個字——曾麟書病危。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二十章 甘盡苦來

  曾麟書是誰?

  他是一位好人,值得令世人敬重的六旬老人。

  雖然他天資不高,先後參加了十七次鄉試,四十三歲時才勉強考中一個秀才,可是他教子有方,五個兒子個個名震天下,名留青史。

  他的家境只算中等,卻積德累仁,救難濟急,到了國家危難時,他還傾盡家資,幫助長子辦理團練保境安民,殺賊平叛。

  他還至公無私,在他長子與他徒孫爭權奪利打鬥得不可開交的時候,他不顧親疏血脈有別,毅然站到了他親生兒子的對立面,站在了異姓徒孫的一邊,用他蒼老衰弱的身軀為徒孫遮風擋雨,送上最為及時還如同神一般的助攻!

  對此,他的徒孫感激涕零,他的長子卻是撕心裂肺的放聲慘叫,「父親,你病得太不是時候了!」

  收到父親病危的消息,咱們可憐的曾老師只覺得是一陣接一陣的天旋地轉,一陣接一陣的眼前發黑,幾乎當場昏厥在地,眼中淚花閃爍,口中唸唸有詞,「父親啊父親,你怎麼就會突然病重了呢?怎麼就會突然病重了呢?太不是時候,太不是時候了啊。」

  吳超越的太老師曾麟書病得的確很不是時候,他如果突然有什麼三長兩短,那麼按照滿清朝廷的規矩,咱們可憐的曾老師就必須離開他心血所凝的湘軍隊伍,交出兵權回家丁憂守制三年,否則那就是忤逆不孝,要吃官司,最輕也是革職拿問,重了的話還有直接賜死的例子…………

  當然,如果大清朝廷和咸豐大帝考慮到戰事需要,下旨奪情,那咱們的曾老師倒是用不著交出兵權回家守制?但是咸豐大帝憑什麼要下這道旨意?母喪丁憂期間,咱們曾老師舉臂一呼應者雲集,迅速拉起了上萬兵馬,這件事本來就犯了朝廷大忌,被咸豐大帝視為心頭大患,這麼好的機會可以輕鬆解除隱患,咸豐大帝憑什麼還要養癰遺患?

  再說了,咱們曾老師現在又有什麼需要奪情的價值?幾次被石達開抽得滿地找牙,差點全軍覆沒在江西境內,全靠門生搭救才勉強逃回湖北重整旗鼓,靠著門生的錢糧東山再起後,乾的第一件事又是忘恩負義,舊病復發對學生敲詐勒索,屯兵九江城下毫無作為,每天糟蹋錢糧軍餉卻寸功未建,滿清朝廷和咸豐大帝憑什麼還要下旨奪情?地方督撫憑什麼還要上摺子保他?

  還有更慘的,父親如果真的有什麼不幸,不光咱們曾老師一個人得回家丁憂,曾家五兄弟全都得回家,到時候湘軍交給誰?胡林翼?不好意思,因為被李元度和富阿吉的案子牽連,不幸背了黑鍋的胡林翼已經被降三級留用,在職權方面已經無法再挑起湘軍這個千鈞重擔。

  再當然,如果曾老師不介意的話,他目前混得最好的那個門生吳某人倒是絕不會介意接管湘軍,也有資格、威望和能力挑起這個千鈞重擔,只是到了三年之後曾老師復出時,湘軍是姓曾還是姓吳就是誰都不敢擔保了。

  陰沉著臉只盤算了不到五分鐘時間,曾老師馬上就找出了忤逆門生最後送來的那道書信,重新審閱那個連進兵路線都替自己規劃好的戰術計劃,又琢磨了不到三分鐘,曾老師立即就是一拍帥案,惡狠狠說道:「就照這個辦法打!」

  曾老師做出這個決定當然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如果不趕緊讓湘軍有什麼作為,不讓湘軍投入激烈戰場,和太平軍打得難分難解,那麼真到了需要丁憂的時候,地方督撫絕不會有一個人會替他說話,滿清朝廷和咸豐大帝也絕不會考慮什麼奪情。只有讓湘軍動起來,和太平軍打起來,打得天翻地覆慨而慷,滿清朝廷和咸豐大帝才有可能為了戰事需要而下旨奪情,保住兵權,也保住曾老師視為命根子的湘軍!

  還好,吳超越提供的戰術計劃確實有效,突然出動的湘軍運兵船藉著夜色掩護,成功將李續賓的賓字營祕密送到了張家壩登陸埋伏,同時突然兵臨石鐘山的湘軍水師主力也殺了湖口太平軍一個措手不及,隆隆炮聲中,曾老師曾經極不願打的湖口惡戰也就此展開。

  石鐘山下的急流天險給湘軍水師製造了巨大困難,水流本來就十分遄急難以有效操縱船隻,太平軍又在水下安設了重錨鐵鏈攔道,湘軍戰船多次衝擊都沒能逼近太平軍水寨,反而石鐘山和梅家洲的炮火打得是桅斷舷裂,死傷慘重。好在關鍵時刻奇兵奏效,迂迴到石鐘山背後的湘軍李續賓部利用太平軍對山頂防禦不夠重視的緣故,只用一個衝鋒就成功搶佔了山麓,取得了居高臨下的絕對優勢,再當湘軍從山頂向山下的太平軍陣地背後發起衝鋒時,太平軍上下頓時就慌了手腳。

  被迫無奈,太平軍的湖口守將黃文金只能是一邊組織兵馬保衛陣地背後,一邊趕緊命令水師出擊,然而在已經毫無退路的湘軍將士面前,倉促迎戰的太平軍很快就徹底崩潰,被兩眼盡是血絲的湘軍將士殺得七零八落,陸師營地迅速被攻破,石鐘山的炮兵陣地也很快失去了防禦效果。

  倉促出擊的太平軍水師也遭到了慘敗,石鐘山下的長江水流本來就遄急無比,太平軍的小拔船也過輕過小,在湘軍水師的猛烈炮火面前很快就是隊形大亂,再也無法發揮輕便靈活數量多的優勢,被水流衝翻和被自軍船隻撞翻的太平軍小拔船,遠遠多於被湘軍直接擊沉的數量。湘軍大船乘機高歌猛進,同樣殺得太平軍水師七零八落,土崩瓦解,逃得滿江滿湖都是。

  見情況不妙,黃文金趕緊率領殘兵敗將撤回城內守城,與石鐘山隔江相望的梅家洲守軍更是不敢留在江心島上等死,趕緊拋下營地輜重登船向下遊逃命。曾老師則一邊收繳戰利品一邊乘勝追擊,迅速逼近湖口縣佈置圍城,同時迫不及待寫摺子向滿清朝廷紅旗報捷,還毫不客氣的隱瞞了這一仗的作戰計劃其實是學生制訂的這一點。

  只要能讓曾老師動起來,功勞是否被老師獨吞吳超越當然不在乎,所以收到了湖口奏捷的喜訊後,吳超越鬆了口氣之餘,也露出了一些笑容,向趙烈文和邵彥烺等幕僚笑道:「這一仗最大的功臣其實是我的太老師,如果不是他老人家突然病重,就絕對不會有這次的大勝。」

  趙烈文和邵彥烺一起莞爾,然後趙烈文建議道:「慰亭,最好是趁熱打鐵,再給你老師加把勁,讓他為了爭取奪情,更賣命的衝在最前面。」

  「如何給老師再加把勁?」吳超越問道。

  「由我們接管九江戰場,讓你老師騰出手來全力去攻打湖口城。」趙烈文提議道:「把劉坤一派去九江助戰,讓他和王國才聯手圍困九江,用你老師的辦法逼長毛出城決戰。再勸你老師把湘軍全部帶到鄱陽湖東岸,全力攻打湖口,也徹底斷絕九江的外援。」

  湘軍盡數移師鄱陽湖東岸,太平軍即便反撲也是曾老師首當其衝,這麼好的事吳超越當然不會反對,一口答應之後,吳超越又衝邵彥烺吩咐道:「彥烺,你親自去一趟九江戰場,替我勸說老師接受這個建議,也把你新仿造成功的洋人火箭給我老師帶一些去,幫他儘快拿下湖口城。」

  邵彥烺唱諾,吳超越卻還是不肯放心,又指點道:「記住,王國才的探報說,湖口城下有一些土厚的地方,適合挖掘地道埋設火藥攻城,你可以向我老師提出這個建議。他的麾下如果沒有土工人才,你可以直接從大冶的鐵礦和煤礦借人,不必再向我請令。」

  邵彥烺再次唱諾,吳超越這才完全放心,還忍不住哼哼道:「手把手的教了打仗,到底誰是老師,誰是學生?」

  …………

  如果換成了以往平時,吳超越的戰略戰術不管有多合理多正確,咱們的曾老師都一定不會接受,一定只會先去考慮自軍的利益而自行自素,但這一次是真的不行了,丁憂失權的恐怖壓力比泰山還重,在此情況下,還想象之前那樣只顧保存實力是找死。所以邵彥烺帶著吳超越的建議抵達了九江戰場後,即便明知道全軍移駐鄱陽湖以東會有危險,但是思量再三後,曾老師還是咬著牙齒接受了這個建議。

  難得碰上曾老師這麼聽話一次,吳超越當然是馬上就下令劉坤一出兵,讓劉坤一帶著莊字營也趕到九江參戰,與王國才所部聯手接替湘軍圍困九江城,曾國藩則乖乖帶著湘軍橫渡鄱陽湖,將湘軍主力盡列湖口城下,準備發起攻城。

  確實是吳超越在手把手教老師打仗,知道自己結硬寨打呆仗的戰術絕無可能迅速拿下湖口取得全功,曾老師只能是採取邵彥烺提出的建議,安排兵士在邵彥烺從大冶借來的土工匠師指點下挖掘地道,用太平軍拿手的地穴攻城戰術攻打湖口。

  在此期間,在這方面十分拿手的太平軍也用聽甕找出了湘軍的地道方位大致所在,試圖用反埋火藥的辦法炸塌地道,無奈大冶的技術工技高一籌,十分注意對地道的加固,太平軍引爆時沒能炸垮地道,還反倒浪費了不少火藥。黃文金別無選擇,只能是趕緊一邊做好緊急修補城牆的準備,一邊在城內挖掘深壕和修築工事,做好打巷戰的防範。

  地道順利竣工後,多達兩千餘斤的火藥迅速安裝完畢,再到點火引爆時,湘軍又在邵彥烺的指點下百炮齊鳴,猛轟爆破點城牆增強爆破效果,結果一聲巨響過後,湖口城牆上便出現了一個不下十五丈寬的巨大缺口,湘軍上下歡聲如雷,受命擔任先鋒的蔣益灃也立即率軍發起衝鋒,早有準備的太平軍則一邊投擲土石沙包封堵缺口,一邊拿著火藥包緊張等待湘軍到來。

  太平軍將士拿著火藥包等待湘軍逼近,當然是想等湘軍逼近時點燃了扔下去阻擋湘軍攻勢,然而很可惜,關鍵時刻,邵彥烺仿造的改進型康格里夫火箭卻大顯神威,呼嘯著搶先飛到城頭炸開,攜帶的苦味酸炸藥包接二連三炸響間,不但把正在拼命投石補缺的太平軍士兵炸得死傷慘重,噴發出來的苦味酸火焰還大量引燃了太平軍將士此前準備的火藥包,用太平軍的火藥反過來炸死炸傷了更多的太平軍士兵。

  見此情景,湘軍上下當然是歡呼更盛,咱們的曾老師卻是喉嚨裡伸爪,迫不及待就對邵彥烺說道:「彥烺,這種什麼改進型洋火箭,慰亭怎麼就不叫你多帶一些來?還有,你替本官從大冶借來的幾個土工技師,能不能讓他們留在我的軍中效力?」

  邵彥烺不吭聲,心裡哀嘆,「吳撫臺,你的話沒說錯,你這位老師,胃口真是無底洞啊。」

  即便炸開了城牆,湘軍在湖口這一戰打得仍然不輕鬆,知道湖口存亡關係九江安危,黃文金所部的太平軍將士是拼出了老命和湘軍打巷戰,憑藉著事先修築的城內工事負隅頑抗,說什麼都不肯主動棄城而走,慘烈巷戰持續到下午都不分勝負。最後曾國藩也沒了辦法,只能是讓士卒使出珍貴的苦味酸手雷,這才總算搶佔了巷戰的上風,同時採納左宗棠的建議,曾國藩又命令士卒全力搶佔城牆高地,居高臨下不給太平軍以反撲機會,如此到了傍晚時,黃文金才恨恨率領餘部棄城撤退,逃向下遊的彭澤,湘軍長於守而拙於攻,全力攻城間沒能攔住太平軍突圍,被黃文金殺出包圍後就沒敢再追,僅僅只是取得光復湖口城的勝利。

  不過這點對咱們曾老師來說也足夠了,拿下了湖口,等於就是切斷了九江太平軍的糧援後路,除非是太平軍的主力回師西線,否則九江太平軍就是籠中鳥,盆中魚,上不了天也下不了地。同時對曾老師來說更重要的是,拿下了湖口這個戰略要地,等於就是打開了湘軍水陸軍隊南下江西腹地和東取彭澤安慶的道路。

  在南下和東進之間,曾老師當然毫不猶豫的就選擇了難度最小的南下,一邊迫不及待的上摺子請功,一邊馬上水陸並進,攻打只有太平軍兵力空虛的南康府城,和另一個門生李鴻章爭功爭糧爭軍餉。同時又迫不及待的設卡收釐,再有就是回信給得意門生吳超越,要錢要船要武器。

  曾老師要南下,巴不得早點蹬腿的吳超越自然希望他繼續東進,才剛收到攻破湖口城的消息,吳超越馬上就回信老師,建議老師趁熱打鐵繼續東進,乘著太平軍還來不及回援西線的機會,拿下另一個戰略重地彭澤城,先守好江西東大門再關門打狗消滅江西境內的太平軍殘部——也順便徹底激怒太平軍回師來找湘軍決戰。

  很可惜,曾老師這一次再不上當了,馬上就找出了無數的理由斷然拒絕繼續東進,堅持要肅清南面殘敵再東進彭澤。吳超越萬分窩火的同時也有些奇怪,忙向趙烈文問道:「湖南那邊有沒有消息?我那位太老師,現在病情是不是有些好轉了?」

  雖然趙烈文搖頭表示不知,但情況還是被吳超越料中,乘著公務往來的機會,吳超越順便向負責監視曾老師的花沙納打聽消息時,花沙納果然苦笑答道:「恭喜慰亭,你的太老師經過湖南名醫診治後,身體確實已經大好,雖然還有些反覆,卻沒有前段時間那麼病得重了。」

  聽到這話,吳超越當然是掐死那個湖南名醫的心都有,花沙納看出吳超越的心思,便微笑問道:「慰亭,怎麼?是不是你那位老師又開始只要錢糧不幹正事了?」

  「花制臺明察秋毫,晚輩欽佩萬分。」吳超越苦笑著恭維了花沙納一句。

  「別急,別急。」花沙納微笑著擺手,笑著說道:「放心吧,以後用不著你逼了,文俊文撫臺會替你收拾他的。」

  「花制臺,文撫臺會收拾我老師?」吳超越好奇問道。

  「慰亭,知不知道你在湖北任上,最值得慶幸的一件事是什麼?」花沙納笑著說道:「你走運的事,因為前任江西巡撫陳啟邁被你老師突然參倒,原本要出任湖北布政使的文俊,被臨時改任為江西巡撫。不然的話,你在湖北的事會變得難辦十倍還不止。」

  「花制臺,那晚輩再好奇問一句,文撫臺真象傳說中那麼刁毒難纏?」吳超越更加好奇的問道。

  「比傳說中還要刁毒難纏十倍!刁鑽刻薄,自私自利,疾賢妒能,全身上下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半點道德品質!他祖上如果不是正黃旗的牛錄,連老夫都想親手掐死他!」

  花沙納斬釘截鐵,還指了指自己白髮蒼蒼的腦袋,微笑說道:「老夫敢拿項上人頭打賭,文撫臺告你老師刁狀的摺子,現在不是已經送到了京城,就是已經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你老師這一次,算是甘盡苦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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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一章 冒險東進

  夏天時蝗蟲氾濫,到了深秋初冬時,饑荒也就不可避免的在華北大地上爆發出來,重災區山東二十餘府縣顆粒無收,數以百萬計的饑民掙扎在死亡線上,居無一簷之覆,食無一宿之儲,流民遍野。走投無路之下,捻軍、幅軍、長槍會和水套軍等大大小小的農民起義接連爆發並壯大,組成一支支規模或大或小的反清武裝,與滿清軍隊和反動地主武裝鬥爭不斷,有力的打擊和動搖了滿清朝廷的殘暴統治基礎。

  在此情況下,比歷史上更強大也更團結的太平軍也獲得了更加難得的發展良機,東南北三線出擊,向東已經打下除上海外的蘇南全境,向南已經深入浙江腹地併成功拿下了浙江省會杭州城,向北則兵臨鳳陽,飲馬淮河,先後與孤懸北方的太平軍火種李開芳、吉文元兩支軍隊取得直接聯繫,蘇北與徽北全境告急,長江下游一帶也只剩下了張國樑、吳全美和上海清軍等廖廖幾支清軍武裝,隨時可能覆滅。

  危急糜爛的局面幫了咱們的曾老師一把,江西巡撫文俊誣告他在江西收降納叛大肆擴軍意圖不軌的密摺送到了咸豐大帝面前後,焦頭爛額的咸豐大帝不但沒有再猜忌曾老師試圖謀反,還頒佈密旨把文撫臺罵了一個狗血淋頭,要文撫臺做好監視工作就行,別再無憑無據的告曾老師涉嫌謀反,寒了功臣之心,影響前線戰事。

  咸豐大帝難得信任了咱們的曾老師一把,也無意中坑了曾老師一把,文撫臺的極品性格是別人不招他,他都能無緣無故的想整人陰人,曾老師竟然敢害得文撫臺被主子臭罵,文撫臺當然是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馬上就把曾老師列入了不死不休的黑名單,也立即開動起陰損得連老好人都想把他掐死的惡毒腦袋,琢磨報復和掣肘曾老師的主意。

  說實話,曾老師此前真是命好碰上了駱秉章和吳超越才能走到今天,不然的話,任何一個手握實權的地方巡撫想要收拾他真是和捏死一隻螞蟻沒什麼兩樣,揪住湘軍的部分軍餉糧草必須就地籌集這個弱點,文撫臺馬上就下了兩道命令,也馬上就把曾老師整得死去活來。

  文撫臺的第一道命令是暗令,暗中知會江西各府縣地方官員,絕不允許他們轄區內的地方富戶捐錢捐糧給湘軍,那個富戶不長眼不聽話敢給湘軍一兩銀子一顆糧食,就馬上讓那個富戶地主吃官司!那個地方官敢不執行這條命令,文撫臺就讓誰的頂戴落地,家破人亡!

  第二道命令是明令,美其名曰為贛財贛用,乘著湘軍剛剛進入江西作戰還沒來得及完善釐卡建立,文撫臺便搶先在湘軍還沒有來得及設卡抽釐的地方全部設上釐卡,不給湘軍抽取過路稅助餉的機會。

  同時湘軍已經設卡抽釐的地方,文撫臺也派人加設釐卡,並堅決不認湘軍開出的完稅憑證,逼著過路商旅只向江西釐卡交稅,商旅百姓叫苦不迭,湘軍的厘金收入也頓時為之大減。而上行下效,加之曾老師此前又有參倒包括前任江西巡撫陳啟邁在內的一些江西地方的劣跡,江西各州府的地方官也放開了手腳的整治報復曾老師,甚至還出現了江西地方衙門的差役毆打驅逐湘軍釐卡稅務人員的暴力事件。

  除此之外,文撫臺又藉口財政緊張,又斷然拒絕了曾老師要在江西建立火藥局和造船廠的請求,同時密令各地府縣不許給曾老師一舟一船,一兩火藥!

  碰上文撫臺這麼一個狠毒陰險的巡撫,曾老師算是徹底無招了,送銀子收買被文撫臺控告行賄,出兵剿匪被文撫臺派江西軍隊搶功,勸地方士紳樂輸助餉被誣告為勒索地方,好不容易打下一個被太平軍控制的城池,殘敵還沒有肅清,江西清軍就已經衝進了城裡封存糧倉銀庫。和文撫臺講理,文撫臺講法,和文撫臺講法,文撫臺講朝廷大局,和文撫臺講朝廷大局,文撫臺耍無賴,和文撫臺耍無賴,文撫臺又回過頭來講理!沒有地方實權,又沒膽子和地方督撫直接武力相向,曾老師是怎麼講也講不過文撫臺,也不管怎麼做怎麼都被文撫臺故意掣肘刁難。

  在此情況下,計劃中原本應該十分順利的收復江西失地的戰事自然舉步維艱,倉促擴編至一萬餘人的湘軍缺糧少餉,武器彈藥和舟船車輛要什麼沒什麼,曾老師積淚漲江之餘,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曾經恨之入骨的忤逆門生,還有曾經故意對自己見死不救的駱秉章——和文撫臺比起來,吳撫臺和駱撫臺簡直就是聖潔的天使,聖賢的君子啊!

  想起來也沒多大用了,並非朝廷編制的湘軍在錢餉來源方面在組建時就說得很清楚——就地自籌!吳超越和駱秉章此前無私承擔了七千湘軍在湖北的八成軍餉糧草,剩下的兩成必須曾老師自己想辦法,到江西后新擴編的湘軍士卒所有的糧草軍餉,也全部得由曾老師自行承擔,駱撫臺和吳撫臺可沒說過要無條件供養湘軍到死。

  明知道可能不大,但曾老師還是決定試一試,派郭嵩燾帶了兩道書信返回湖北和湖南,分別遞交給吳超越和駱秉章,懇求吳超越和駱秉章再給自己承擔一些糧草軍餉,幫自己解燃眉之急。

  水路交通方便,小半個月後,郭嵩燾帶著駱秉章和吳超越的答覆回到了湖口,結果雖然是光看郭嵩燾垂頭喪氣的模樣就知道沒什麼好消息,曾老師還是抱著最後一線希望問道:「怎麼樣?籥門和慰亭怎麼說?」

  「駱撫臺帶下官去看了湖南的藩庫,又讓下官看了巡撫衙門的收支帳單。」郭嵩燾沙啞著嗓子說道:「湖南藩庫裡,已經連一兩銀子都沒有了,每個月地方上應該送到長沙的稅銀,一大半的府縣,都在地方上就直接充抵駱撫臺之前向地方借的銀子。就算勉強能送到一些,也是還來不及入庫就已經用於償還向各大商號錢莊借的銀子。湖南巡撫衙門裡的師爺和差役,也兩個月沒發俸祿了。」

  「駱撫臺還說,如果曾部堂你不想逼死他的話,就請別再向他伸手了。」郭嵩燾神情痛苦的說道:「按照朝廷的規矩,大帥你的軍隊到了江西,他就不應該再繼續承擔那十四個營的四成軍餉,應該請大帥你在江西地方上自籌。」

  早就知道已經被榨乾的湖南幾乎毫無可能再榨出油水,但是親耳聽到了駱秉章的答覆後,可憐的曾老師仍然還是大失所望,只能是繼續打學生的主意,問道:「那慰亭那裡怎麼說?」

  「吳撫臺答應承擔我們十個營的軍餉。」郭嵩燾稍微打起點精神。——順便提醒下,此前吳超越可是隻承擔不到六個營的軍餉。

  「始終還是慰亭啊。」曾老師幾乎落淚,然後忙又問道:「那武器和糧草呢?」

  郭嵩燾苦笑,答道:「吳撫臺要下官問你一句,他怎麼給你送糧食武器?湘軍主力南下江西腹地,水路不通,湖北的糧食怎麼才能送到前線?」

  「走陸路。」曾老師幾乎就想脫口說出這個答案,但又強行忍住——再怎麼只會結硬寨打呆帳,曾老師也知道陸路運糧路途消耗恐怖,不要說湖北很難承擔這個消耗,就算勉強可以承擔,吳超越也無法向滿清朝廷交代——滿清朝廷絕不允許吳超越幹這樣的蠢事!

  目光茫然的盤算了許久,曾老師這才又向郭嵩燾問道:「那慰亭在戰略戰術方面,可有什麼建議?」

  「沒有。」郭嵩燾搖頭,「他只說他願意承擔十個營的軍餉,以及力所能及的糧草,其他的,他什麼都沒說。」

  「他是知道老夫肯定不會聽,所以才不想再浪費口水了啊。」

  曾老師又是一聲由衷的哀嘆,眼角還忍不住有些淚花閃爍。傷感夠了以後,曾老師這才坐到了地圖沙盤面前,研究忤逆而又君子的門生此前最後提出的建議——進兵彭澤!

  從後勤補給方面考慮,進兵彭澤無疑是湘軍的最好選擇,有長江這條大動脈為依託,湖北的軍餉糧草可以通過水路源源不絕的送到前線,同時湖南方面也可以伸出援手,幫助湘軍徹底解決糧草問題——漕運斷絕,湖南的糧食大量積壓,只缺銀子不缺糧。所以湘軍只要是沿著長江進兵,就永遠不必擔心會斷糧。——這也是湘軍能夠圍困九江一年多和圍困安慶兩年的最關鍵原因。

  從戰略上來看,進軍彭澤也無疑是一步妙棋,彭澤是江西的東大門,也是戰略要地安慶城的外圍屏障,拿下彭澤就可以對安慶形成直接威脅,而安慶在戰略大局上又是太平軍首都南京城的外圍屏障,湘軍如果能繼續東下又拿下安慶當然最好,馬上就可以象一把匕首一樣抵在洪秀全和楊秀清的後腰眼上。就算湘軍拿下彭澤再沒力量繼續攻打安慶,也可以逼迫太平軍從徽北和蘇南抽調主力回援安慶,圍魏救趙緩解各地清軍所面臨的壓力。

  當然,進兵彭澤也是一著險棋,有很大可能會徹底激怒太平軍,導致太平軍主力的全力反擊,以雷霆萬鈞之勢把湘軍和曾老師一起砸得粉粉碎!

  危險與機遇並存,窘迫的處境和光輝的前景同列,遲疑不決之下,在戰略戰術方面很少聽取別人意見的曾老師難得召開了一次軍事會議,與湘軍眾將及麾下幕僚商議討論進兵彭澤的計劃。然而令曾老師意想不到的是,雖說湘軍眾將和郭嵩燾、劉蓉等人倒是意見不一,贊成和反對者皆有,在湘軍中很少說話的左宗棠卻意外跳了出來,吼聲如雷的反對這個計劃!

  「不能進兵彭澤!最好的進兵時機是剛打下湖口的時候,但大帥你錯過了!現在進兵彭澤,已經晚了!敗逃到彭澤的長毛髮匪軍心已定,士氣已復,城防工事也已經建立完善,現在進兵彭澤毫無勝算,孤軍深入還有可能被髮匪反包餃子!有全軍覆沒的危險!」

  知道左宗棠的火暴脾氣,雖然心中不悅,曾老師還是耐下了心和左宗棠討論,說道:「季高,你說的這個危險,本帥也考慮過,但是季高你考慮過這一點沒有,彭澤與湖口相距不過百餘里,水陸道路暢通,就算長毛主力大舉回師西線,我們再想撤回湖口也來得及和非常容易啊?」

  「那如果長毛主力突出奇兵,不救彭澤反取湖口怎麼辦?」左宗棠厲聲喝問道:「倘若長毛此舉得手,我們的糧道後援立即被斷,軍中無糧倉促撤退,湖口長毛出兵攔截,彭澤長毛乘機反撲,我們如何抵擋?」

  曾老師用手指頭敲打著帥案不說話,心中不斷盤算這個可能存在的危險,左宗棠卻依然喋喋不休,「想打彭澤,早幹嘛去了?剛拿下湖口的時候,長毛潰敗軍心不穩,我軍士氣高漲又軍需充足,正是乘勝攻取彭澤的天賜良機。非要停下來休整擴軍,建立釐卡收取錢糧,非要分兵南下去揀便宜!」

  「現在好,便宜沒揀到,戰機也錯過了。居然又想去打彭澤,九江被圍困了這麼長時間長毛都沒理會,擺明了是想積蓄力量發起反擊,這時候去打已經被長毛修築得固若金湯的彭澤,不是拿腦袋伸過去給長毛主力砍麼?!」

  實在忍受不了左宗棠的錐心刺骨,曾老師打斷道:「季高,你說的危險是有可能存在,但是我們只要留下充足的兵馬固守湖口,不過長毛以突然奪城的機會,那我們就完全用不著擔心被長毛切斷後路糧道了。」

  「大帥,你有這個把握以偏師固守湖口?」左宗棠冷笑著問,又更不客氣的說道:「別怪我沒提醒你,攻打彭澤期間,湖口一旦有什麼閃失,我們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了。」

  左宗棠的提醒起到了反效果,忍受不了左宗棠的譏諷搶白,曾老師咬了咬牙,答道:「有這個把握!」

  「那我就不攔你了,隨便!」左宗棠也賭氣答道。

  「那就這麼定了!」曾國藩一拍帥案,喝道:「馬上收回南下軍隊,集結湖口,準備進攻彭澤!克讓,你為人謹慎,主力走後,你帶四個營嚴守湖口,絕不能給長毛乘機奪取湖口的機會!」

  被曾國藩點名的李續宜拱手唱諾,然後又問道:「大帥,那下官是率軍駐守城內,還是駐守城外?」

  「駐紮城外,別給文俊又告刁狀的機會。」曾國藩很是無奈的吩咐,又安慰道:「放心,湖口新縣令是我們的人,如果情況不妙,你隨時都可以退回城內守城,等我撤回來時再出兵接應我們的主力。」

  李續宜再次唱諾,左宗棠卻冷笑著嘀咕了一句,「聰明得和豬一樣。」曾國藩心中窩火,可是卻裝做沒聽見。

  迅速抽回了南下搶功卻徒勞一場的湘軍隊伍,紛揚的初雪中,曾國藩親自率領著湘軍主力向彭澤小縣開拔而去。然而曾老師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他率領主力東進彭澤的消息才剛傳到南昌,恨曾老師入骨的文俊馬上就叫來江西布政司參議康布,向他吩咐道:「去湖口查帳,不管你找什麼由頭,都得給我把曾國藩舉薦那個縣令給拿下,換上我們自己的人。江西地面上,不能有一個地方官是那個曾國藩的人!」

  沒過幾天,正在南京城裡尋思著究竟是該全力北伐還是全力南下的楊秀清也收到了湘軍進兵彭澤的消息,只盤算了不到十分鐘,楊秀清就拿定了主意,冷笑著揮揮手,說道:「先不用急,先讓曾國藩囂張幾天。再有,讓水師詐敗撤回安慶,再給東流的守軍去道命令,如果曾國藩的軍隊東進到東流城下,馬上詐敗棄城去建德,把東流借給曾國藩住段時間,讓他可以放心的圍攻彭澤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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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二章 正確選擇

  收到了曾老師進兵彭澤的消息,早有準備的吳超越第一件事就是讓趙烈文代筆,替自己寫了一道奏摺,向咸豐大帝表奏曾老師這段時間的功勞,力贊曾老師進兵彭澤威逼安慶的忠君報國之舉,奏請咸豐大帝加封曾老師為兵部尚書,以資鼓勵。

  除此之外,吳超越還奏請單獨設立江西提督一職,並舉薦此前屢立功勳的曾國荃出任此職,統率江西綠營兵會同湘軍聯手攻打彭澤和安慶,圍魏救趙迫使太平軍從浙江和華北抽調主力回援安慶,為南北兩線的清軍分擔壓力。

  聽完了吳超越要求代筆的奏摺大概內容,趙烈文傻愣愣的看著吳超越足足有一分鐘沒說話,末了還伸手去摸吳超越有前科的乾瘦額頭,疑惑問道:「慰亭,你又發燒了?怎麼盡說胡話?」

  「我沒發燒,也沒說胡話。」一向和趙烈文說笑無忌的吳超越難得神情有些嚴肅。

  又傻看吳超越片刻,見吳超越真不象是在開玩笑,趙烈文才驚訝問道:「慰亭,你不是在說笑?奏請讓你老師升任兵部尚書倒沒什麼,為什麼還要奏請增設江西提督統管江西綠營?你難道不知道,朝廷沒設江西提督這個官職,是因為江西巡撫本來就兼著提督事,現在的江西巡撫文俊又是出了名的刁鑽難纏,讓他知道你奏請朝廷剝奪他的兵權,他不把你嚼了才怪!」

  「惠甫,我真不是在說笑。」吳超越神情鄭重的說道:「我也知道這麼做,文俊肯定會恨我入骨,但是惠甫,你考慮過這個問題沒有?以我老師現在的實力,有沒有希望拿下安慶,威逼江寧?」

  「沒有。」趙烈文回答得很乾脆。

  「這就對了。」吳超越說道:「假如我這個奏請能夠被皇上和朝廷批准,那老師有了江西綠營幫助,攻下安慶的把握不是可以大增?而且老師分走了文俊的部分權力之後,我們也出兵去幫老師打安慶,不是被文俊掣肘的可能也會小上許多?難道你想在我們出兵江西、安徽的時候,動不動就受文俊那個苛刻小人的窩囊氣?」

  「但這個奏請幾乎沒有任何成功的希望啊?」趙烈文又提醒道。

  「盡力試一試吧,反正我們也用不著求文俊什麼,他想報復我也沒那麼容易。」

  見吳超越堅持要這麼行事,趙烈文也沒有多嘴,老實提筆一邊替吳超越寫摺子,一邊在心裡嘀咕道:「文俊是很難直接報復你,但是想拿你老師和你師兄當出氣筒是易如反掌。咦,你該不會是故意借刀殺人吧?借文俊的刀,報你老師和師兄忘恩負義的仇?」

  靠著勉強還能維持正常運轉的驛站網絡,吳超越的摺子順利送到了京城,也很快就被呈到了咸豐大帝的面前。結果如趙烈文所料,奏請升任曾老師為兵部尚書這點,咸豐大帝倒是毫不在乎也可以考慮——反正是掛一個虛銜。然而吳超越建議增設江西提督一職並舉薦曾國荃出任這點,咸豐大帝卻想都不想就立即否決,還有些不滿的說道:「這個吳超越,一個湖北巡撫替江西操什麼心?還舉薦曾國荃統率江西綠營,嫌曾家幾兄弟手裡的軍隊不夠多?不懂事!」

  運氣不錯,這次吳超越的幾個靠山恰好都在咸豐大帝身邊,肅順馬上就站了出來說道:「皇上,吳超越建議增設江西提督並舉薦曾國荃出任,雖然有些冒失激進,但他這也是對大清江山和皇上你的一片赤忱忠心,希望能夠增強對安慶長毛的壓力,攻長毛之所必救,圍魏救趙逼迫長毛回師去救安慶,遏制長毛不斷南下北上的勢頭,望皇上明查。」

  「知道他是忠心,所以朕沒怪他的意思。」咸豐大帝先點點頭,又說道:「先看看再說吧,如果曾國藩真能逼迫長毛從南北兩線抽調賊軍回援安慶,遏制一下長毛的勢頭,封他為兵部尚書當然可以考慮,讓江西兵馬幫他打安慶,也不是不可以商量。」

  說罷,咸豐大帝又隨口吩咐賞給曾國藩黃馬褂一件,口頭嘉獎曾國藩近來的表現,鼓勵曾國藩儘快進兵安慶以收圍魏救趙之效,然後就不再理會此事。——對於此前接連慘敗給石達開的曾國藩,咸豐大帝可是已經不抱太大期望了的。

  事有意外,才剛剛過去一天,咸豐大帝竟然就又收到了一道曾老師紅旗報捷的摺子,說是仰仗咸豐大帝神威,軍機處廟謨,湘軍水師一舉拿下安徽境內的東流縣城,取得東征大捷,並一舉切斷彭澤、九江兩處太平軍的糧道後援,將太平軍在江西的兩大主力分割包圍,殲滅有望。

  「連東流都光復了?這不是說,湖廣的大清水師,已經可以暢通無阻的直抵安慶城下了麼?這個曾愛卿,這次可真是給朕驚喜了。」

  萬沒料到湘軍這次能夠打得這麼漂亮,咸豐大帝在驚喜之餘也沒遲疑,馬上就下詔升任曾老師為兵部尚書,並命令曾老師儘快殲滅彭澤髮匪,兵進安慶直搗賊巢。同時又命令花沙納和文俊組織湖廣和江西的水陸軍隊,隨時準備出兵增援湘軍不提。

  …………

  咸豐大帝對湘軍的戰績感到驚喜,殊不知咱們曾老師其實更驚更喜,更沒想到能夠這麼順利的就拿下東流——派遣水師攻打太平軍水師的小孤山營地,獲勝後太平軍水師東逃,派遣水師追擊本意是想擴大戰果,不曾想太平軍水師竟然直接敗逃回了安慶,直接讓出了從安慶到彭澤的漫長航線。

  傳聞東流的太平軍守兵不多,曾國華率領的湘軍水師登陸嘗試著打了一下,又沒想到東流太平軍會那麼不經打,湘軍才剛殺到城下就已經打開城門逃向建德,拱手讓出東流城池,讓曾老師獲得了城裡為數不算多卻也不算少的糧食,同時也讓曾老師獲得了一個東線緩衝,讓湘軍可以更加放心的圍攻彭澤,遭到太平軍奇襲的可能也大為降低。

  當然,曾老師也馬上懷疑這是太平軍的誘敵深入之計,果斷水師停止前進,一邊派遣斥候細作嚴密偵察太平軍的一舉一動,一邊向東流增派陸師幫助守城,在東流建立堅固工事營造緩衝,尋思就算暫時沒有力量進攻安慶,起碼也可以憑藉東流抵達來自太平軍主力的反撲,為自己爭取寶貴的應變時間。

  然並卵,即便曾國藩再是小心也沒多大作用,湖口、東流和彭澤三處分別屯兵,兵力被攤薄之餘,戰線也被拉長到了兩百多裡,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危險。左宗棠也因此難得主動拜見曾國藩,向曾國藩發出警報,要求曾國藩放棄東流撤回水陸軍隊,全力攻打彭澤,不要把戰線過於拉長,給太平軍以各個擊破的機會。

  「季高,我也知道我們的戰線拉得太長,兵力已經過於攤薄。」曾國藩耐下心來對左宗棠交了實底,說道:「但是我們攻下東流而不守,任由長毛重新奪佔,朝廷追問下來,我們如何向朝廷交代?」

  「還有,東流雖然孤懸在安徽境內,距離有些遙遠,但是有長江水路為依託,糧草彈藥補給方便,足以長期堅守,又可以起到防範長毛反撲的預警作用,就這麼放棄,實在是太可惜了。」

  曾國藩放下身段苦口婆心的解釋並沒有打動左宗棠,反而讓左宗棠本就狂妄的態度更加囂張跋扈,怒吼道:「長毛就是料定你捨不得放棄東流,所以才故意棄城誘你分兵駐紮!東流小城的位置是重要,但你的兵力不足,放一千陸師在那裡駐紮有什麼作用?不消長毛的主力出手,只要建德的長毛出兵,就足夠把你的一千陸師牽制得死死的不敢動彈!」

  「想要靠東流防範長毛突然出兵,放幾十條快船在那裡就行了!放兩個營在那裡當哨兵,你倒大方啊!想給朝廷一個交代也簡單,保舉一個縣令帶一支地方團練守東流就足夠了,到時候長毛反撲東流丟了,黑鍋也是東流縣令背,與你沒多大關係!」

  受不了左宗棠的鳥氣,又的確捨不得放棄東流這個緩衝地和前進據點,曾國藩乾脆一揮手下了逐客令,說道:「我知道了,本帥會考慮放棄東流的,季高你下去吧,容我再仔細斟酌斟酌。」

  斟酌的結果是曾國藩還是不甘心放棄東流,原因有三,第一是安慶太平軍目前的力量並不是十分強大,石達開親自率領的安徽太平軍主力也仍然還在鳳陽一帶與袁甲三、翁同書等清軍各部大打出手,沒有絲毫回師南下的跡象,湘軍目前面臨的壓力並不大。

  第二個原因當然是曾國藩可以向駱秉章和吳超越求援,並且早在意外拿下東流發現自己兵力攤薄時,曾國藩就已經寫信給了駱秉章和吳超越,要他們趕緊出兵給自己幫忙。同時曾國藩還給李文安父子也去了書信,勸他們帶著式字營北上來給自己幫忙,立更大更多的功勞。

  第三個原因則是曾國藩還有一支預備隊,就是留守湖口的湘軍李續宜部,彭澤已經被湘軍主力包圍,偏師又守住了東流建立了緩衝,再讓李續宜繼續守湖口未免過於浪費,把這支軍隊調來彭澤補強兵力無疑才是最好選擇。

  鑑於這些情況,思慮再三之後,曾國藩還是做出了一個讓左宗棠暴跳如雷的選擇——下令調動李續宜東進補強彭澤戰場,讓湘軍水師騰出手來東援東流,水陸聯手守衛這個緩衝地,繼續包圍彭澤的同時嘗試以地道攻城,此外也等待來自湖廣和江西的援軍。

  得知曾國藩這一決定,左宗棠在大怒下直接衝進了曾國藩的帥帳大吼大叫,大罵曾國藩此舉是自尋死路,視上萬湘軍的生死為兒戲。而曾國藩則再也無法忍耐,冷冷拿出咸豐大帝剛送來的聖旨,要左宗棠去京城替自己撤消這道旨意,左宗棠徹底的無可奈何,也只好跺著腳大罵而去,從此再也不與曾國藩見面。

  …………

  與此同時,曾國藩的求援書信和前線戰報一起送到吳超越的面前後,吳超越也一眼看出楊秀清是在故意誘敵,太平軍也正在醞釀一場大規模的西線反擊,自己的老師表面上看倒是連戰連勝風頭正勁,實際上卻是危如累卵,隨時可能面臨滅頂之災。

  再接著,吳超越自然也面臨著一個兩難選擇,是否出兵增援曾老師?出兵增援,曾老師就有可能躲過這次大劫,活下來繼續成為自己的隱患。不出兵增援,道義上說不過去,也沒辦法向滿清朝廷交代,更不利於將來收編湘軍。進退兩難,顧慮重重。

  這時,見吳超越久久不說話,眨巴著三角眼只是不斷盤算,趙烈文難得誤會了一次吳超越的心思,好奇問道:「慰亭,用得著這麼為難嗎?把問題直接交給你老師選擇不就行了?」

  「把問題直接交給老師選擇?什麼意思?」吳超越滿頭霧水的問。

  「你不是頭疼到了前線該誰節制誰嗎?」趙烈文反問,又說道:「這點其實很好辦,你可以直接告訴你老師,要你親自率領湖北新軍去增援他,可以,但是到了前線,他得歸你指揮。你老師如果不願意聽你指揮,也行,你直屬的湖北新軍不動,你請花制臺派鄂勇或者湖北綠營去給他幫助,按朝廷規矩,遇事協商而行,互不統屬。」

  重重一拍額頭,吳超越這才發現自己鑽了牛角尖,一心只想著是否救曾老師的命,卻忘了自己率軍到了江西之後,和曾老師還有前線指揮權之爭,利用這點把皮球踢回去讓曾老師自行選擇,將來曾老師丟了性命也和自己無關。

  想到這點,吳超越再不遲疑,馬上就讓趙烈文代筆做書,給曾老師寫了一道回信,要曾老師選擇讓湖北如何出兵。出動湖北新軍可以,由自己親自率領,到了前線後曾老師得聽自己的指揮,殺賊立功後上摺子奏捷時的名字順序也得按規矩來,先是花沙納再是自己,然後才是曾老師!

  當然,曾老師想吃獨食也行,吳超越可以請求花沙納派遣湖北綠營兵或者鄂勇去給曾老師幫忙,做一些運糧守城和保護糧道後路之類的輔助工作。到時候曾老師有本事就求得滿清朝廷同意,獲得前線總指揮權,號令差遣湖廣派去的軍隊,沒本事就繼續按照朝廷規矩,遇事協商而行,湖北派去的軍隊不受曾老師直接指揮。

  派人用快船把這道書信送往前線後,吳超越這才鬆了口氣,在心中暗道:「曾老師,我這個當學生的可是給了你機會了,想死還是想活你自己決定。不過嘛,以你老人家的脾氣,恐怕很難會做出真正正確的選擇。」

  …………

  吳超越的書信送到了前線後,曾老師臉色陰沉了許久都沒有做出決定,也沒有把這道書信公之於眾,只是耐心等待駱秉章那邊的答覆。結果還算好,三天後,駱秉章也用快船送來了一道書信,答應派遣蕭啟江率領三千團練東下增援曾國藩,還十分大度的表示讓蕭啟江所部劃歸曾老師節制和指揮——只是軍餉得讓曾老師自己想辦法。

  得知這一消息,曾老師長舒了一口氣之後,也趕緊提筆給吳超越寫了一道回信,懇求吳超越代為說服花沙納,讓花沙納派遣鮑超率領一支軍隊東下增援自己。然後也是湊巧,書信即將寫成時,曾國潢幾兄弟正好有事前來拜見兄長,結果大概看到了曾老師的書信內容,曾國潢等人也馬上驚叫了起來,「請吳超越派鮑超來增援我們?兄長,你為什麼不要吳超越出動他的撫標湖北新軍?」

  「以他的脾氣,怎麼可能會讓他的嫡系來幫我們立功?」曾國藩冷笑反問,「求他出動湖北新軍,他就算答應,也肯定是親自率軍出省作戰,到時候前線我和他誰聽誰的?和他搶功勞,我們搶得過不?」

  說罷,曾國藩又把駱秉章決定派遣蕭啟江率軍來增援自軍的好消息告訴給了幾個兄弟,讓他們放心等候增援,然後才向曾國潢等人問起來意。結果曾國潢等人卻神情沮喪的拿出了一道剛收到的家書,說道:「家裡剛送來的,父親的病又加重了,郎中還直接說,父親恐怕熬不過這個冬天。」

  曾國藩默然無語,半晌後才在心裡暗歎了一句,「幸虧做出了正確選擇。」

  …………

  確實是正確選擇,同一天的南京城裡,楊秀清也終於公佈了自己醞釀已久的西線反擊計劃,決定由秦日綱率領已經基本空閒下來的太平軍水師主力,配合賴桂英、石鎮吉率領的安慶太平軍步兵主力,大舉反攻江西,教訓湘軍並救出被清軍包圍的羅大綱和黃文金。同時楊秀清還早早就對秦日綱交代了作戰計劃——奇襲湖口,切斷湘軍糧道後援,水陸並進,裡外開花,殲滅湘軍在彭澤的主力!

  近來與楊秀清關係逐漸緊張的秦日綱並不是很樂意接受這個任務,原因倒不是擔心對付不了湘軍,而是害怕招來都已經裝備上蒸汽炮船的太平軍剋星吳超越。楊秀清則一邊極力安慰秦日綱,說是吳軍雖然裝備上了蒸汽炮船,但短時間內肯定無法熟練使用,目前正是孱弱易破的天賜良機,一邊又給秦日綱大喂紅棗胡蘿蔔,承諾殲滅湘軍和救出羅大綱後就奏請秦日綱坐鎮安慶,鎮守安徽錢糧重地,好說歹說硬逼著秦日綱接受這個差使。

  把黃金帥印珍而重之的交給了秦日綱後,楊秀清臉上盡是微笑,心裡也笑得更加的開心,暗道:「敢在天王面前說老子的壞話,鼓動天王對我不利,等死吧。被超越小妖在戰場上宰了,本王給你追封,輸了逃回來,本王讓你下獄問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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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三章 泰極否來

  還別說,咱們曾老師這段時間還真有些轉運的模樣,繼小孤山水戰獲勝之後,湘軍還又在彭澤城外打了一個勝仗,還是在太平軍沒有放水的情況下打出的真正勝仗。

  太平軍這個敗仗是被地理地形給坑的,彭澤縣城的地勢逼仄,南邊依山,北邊臨江,山是陡峭的石山,也是天然的炮兵陣地,將火炮安置山上便可用炮火覆蓋全城。為了不給湘軍在山上佈置火炮的機會,在構築彭澤城防陣地時,黃文金便在這座山上建立了一個營地,分兵駐守。

  黃文金這個佈置只有一個弱點,就是這座山上沒有水源,飲水必須要到兩裡多外的長江汲取,或者是靠天上降雪化水飲用。本來時已入冬,正常情況下光靠降雪就足夠山上守軍使用,黃文金對此並不是十分擔心,然而相當坑爹的是,今年冬天彭澤這一帶冷歸冷,雪花卻少得十分可憐,入冬後近一個月只下了兩場粉塵一般的小雪,薄薄一層隔夜即化,這就給了湘軍以可乘之機。

  通過本地的地主帶路黨獲知山上情況,曾老師倒也逮到了發揮自己結硬寨打呆仗特長的機會,不顧氣候寒冷土地僵硬,楞是以鋤頭為武器,以挖掘為戰鬥,只用一個晚上就挖掘出了一條又深又寬的長壕,徹底切斷了那座石山上太平軍的汲水路線。黃文金叫苦不迭,只能是一邊祈求天降大雪,一邊派軍隊冒險出城給山上駐軍送水,湘軍則抓住這個機會擅守特長,拼命挖壕溝築工事切斷太平軍的出城道路,使得城中飲水幾乎無法送上山頂一滴,也幾次打敗太平軍的送水隊,逐漸把石山上的太平軍逼入了絕境。

  被迫無奈,黃文金只能是硬著頭皮出動主力和湘軍幹了一仗,妄圖幫助城外駐軍重新打通汲水道路,補充水源等待大雪紛飛,也保住城外重地。然而殘酷的事實卻告訴黃文金這不過是他的一廂情願,近身肉搏戰湘軍將士或許不是太平軍精兵的對手,據壘而守的防禦戰卻是湘軍的拿手好戲,憑藉壕溝壘牆保護住大部分身體,再以火繩槍配合三段射迎頭痛擊,硬是打敗了被迫攻堅的彭澤太平軍主力。

  死傷慘重還是突不破湘軍的包圍,黃文金無奈退回城中,已經斷水多日的山上駐軍見增援無望,也只好是被迫棄營突圍,結果卻又遭到了圍山湘軍的頑強阻擊,多次衝鋒都被打退,乾渴至極的太平軍士卒紛紛投降,守將鄧文剛又傷重而死後,石山上的太平軍殘部便全部放下了武器向湘軍投降,讓湘軍獲得了全殲石山守軍的大勝。

  這場白揀到的勝利讓曾老師和湘軍上下都是欣喜若狂,士氣與信心一起大振之下,攻下石山的第二天,曾老師就派人把火炮搬運上山安裝調試,一邊準備以炮火覆蓋彭澤城內,一邊安排士卒在大冶土工技術員的指點下挖掘壕溝,準備繼續使用在湖口已經證明行之有效的地穴爆破戰術,一鼓作氣拿下彭澤城。

  對此,鬥志昂揚的湘軍上下毫無意見,不但沒有一個人提出反對,相反還十分賣力和堅決的執行曾老師的這些命令。惟有左宗棠叫郭嵩燾給曾老師捎了一句話,「你不覺得這麼做太浪費火藥了?把火藥耗得太多,長毛主力又突然殺來,你拿什麼迎敵?」

  曾國藩很尊重左宗棠提出的意見,但是卻沒有聽取,堅持還是按照原定戰術打,同時理直氣壯的向忤逆門生伸手討要火藥,同時湘軍的火藥儲備也還算多,也還夠使用。

  再接下來,湘軍幾乎又一次創造了奇蹟拿下了彭澤城,密集的炮火把彭澤城裡轟得是雞飛狗跳,日夜不安。全力挖掘的地道也在迅速的逼近彭澤城下,然而就在地道即將成功時,汲取了湖口教訓的太平軍卻突然將同時挖掘的地道與湘軍地道連通,與湘軍士卒展開地底廝殺,併成功殺敗了湘軍的地下工兵。

  收到消息,指揮挖掘地道的曾國葆慌忙派兵進入坑道,意圖奪回地道控制權避免太平軍破壞,然而經驗豐富的太平軍卻突然使出了毒煙戰術,將混有巴豆、辣椒和硫磺的柴草濃煙灌入地底,缺乏經驗的湘軍士卒措手不及,被濃煙薰得頭暈腦脹眼淚鼻涕橫流,在漫長狹窄的地道中進退兩難,自行踐踏,被薰暈悶死多人,被迫準備退出地道。然後太平軍士卒才從容不迫的進入地道,搗毀湘軍士卒加固地道的支柱頂樑,在護城河下地道段中埋設火藥,炸垮坑道引入河水,徹底破壞了湘軍辛苦挖掘的地道。

  捱了這當頭一棒後,一度有些飄飄然的曾老師這才總算冷靜下來,沒再浪費力氣去以短攻長,果斷放棄明顯是太平軍更拿手的地穴攻城戰術,繼續以炮火覆蓋城內,輔之以堅固工事包圍城池,反客為主逼迫黃文金主動出城決戰。

  嚴格來說,曾老師這一手的確相當奏效,也有很大的取勝把握。忍受不了湘軍的炮火肆虐,又遲遲看不到援軍的影子,城裡的太平軍將士果然出現了慌亂擔憂的情緒,不少將領也跑到黃文金的面前建議出城決戰,改變目前這種被動挨打的局面,黃文金則拿出楊秀清之前送來的堅守待援命令壓制眾將,然而時間長了以後,不要說其他的太平軍將領憂心忡忡,就連黃文金也忍不住有些提心吊膽了,暗道:「東王九千歲,你可別坑我啊,你答應的援軍,究竟什麼時候能到?」

  身處黑暗,不知光明已經觸手可及,身陷泥潭,眼中看到的卻盡是鳥語花香,彭澤大戰的兩個主帥黃文金和曾國藩都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太平軍的援軍主力其實已經抵達了安慶城下,就象一條潛伏在黑夜中的餓狼一樣,等待時機尋找機會準備撲向湘軍這條肥美的羊羔…………

  太平軍的水師主力能夠抵達安慶還不被湘軍發現,完全是楊秀清高超的指揮藝術所致,藉口到安慶運糧供給南京,楊秀清幾乎是手把手一樣的指點著秦日綱把主力船隊化整為零,然後假扮成運糧船隊分批西進,還故意打著相同的旗號以迷惑過往船隻,祕密集結於安慶下游新河口一帶,藉助這一帶的兩座江心島和茂密蘆葦隱藏行跡。

  同時楊秀清又早早就祕密命令賴桂英和石鎮吉嚴密封鎖新河口一帶的大小道路,不給湘軍斥候細作靠近偵察的機會,所以直到太平軍的水師主力集結完畢,一百多裡外的東流湘軍依然對此一無所知,過沒辦法及時向曾國藩報告敵情。

  再接著,當大量太平軍水師戰船突然出現在東流下游江面的時候,統帥湘軍水師的曾國華、楊嶽斌和彭玉麟等人當然是大吃一驚,根本就不敢相信斥候快船的探報。主帥曾國華還向斥候追問道:「看清楚了沒有?究竟是長毛的戰船,還是長毛的運糧船?」

  「回六帥,千真萬確是長毛戰船。」斥候如實答道:「發現我們的船後,長毛還派出了快船追殺我們,我們雖然運氣好逃了回來,但是我們下游的兩條快船都沒有回來,說不定已經遭了長毛的毒手了。」

  「長毛有多少戰船?」曾國華趕緊追問。

  「來不及清點。」斥候如實答道:「長毛快船追得太緊,小的們沒時間仔細清點估算來賊數量,只是看到江面上長毛的小拔船密密麻麻,數量很多。」

  曾國華的臉頓時拉得比驢還長了,楊嶽斌和彭玉麟則匆匆確認了太平軍水師出現的位置是在黃石磯到吉佃之間,然後楊嶽斌馬上對曾國華說道:「六帥,長毛水師突然大舉來犯,目的肯定是準備解救彭澤之圍,我們必須立即向大帥告警。」

  「還有,長毛水師雖然是從下游而來,但是東流到黃石磯之間的長江水流偏巧又是南北走向,現在是冬季北風多,風向對長毛有利,如此長毛即便是逆流而來,得風力之助,全速西進的話再有一個多時辰就能抵達東流,現在又已經是傍晚,屆時天色全黑,我們是戰是守,還望六帥早做決定,以免事到臨頭措手不及。」

  猶豫了一下,曾國華向楊嶽斌和彭玉麟反問道:「你們覺得,我們是應該主動迎戰,還是閉營自守?」

  楊嶽斌和彭玉麟對視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的回答道:「敵情不明,堅守為上!」

  「那就守吧。」曾國華倒也能聽得進正確意見,趕緊下令水陸兵馬全力守衛營地城池,沒有命令不許出營出城迎戰,同時又趕緊派出大量斥候快船東下偵察來敵情況,好在湘軍紀律嚴明又訓練有素,雖然多少有些手忙腳亂,匆匆嚴密佈防間也沒出什麼差錯,讓曾國華和楊嶽斌等人有了能夠迎擊太平軍水師奇襲的信心。

  藉助北風之利,天色全黑時,大舉西進的太平軍水師船隊果然還是抵達了東流附近,暫時集結於路灌口附近。然而讓曾國華欲哭無淚的是,都已經相距不到五里了,因為天色剛好全黑和太平軍船隊故意少點燈火的緣故,湘軍水師斥候竟然還沒辦法確認來敵的船隻數量,更不知道這支太平軍船隊之後是否還有船隊。大罵斥候無能之餘,曾國華也沒有半點出兵迎戰的膽量,只能是一邊率軍謹守營地,一邊對天祈禱,祈求這個該死的夜晚趕緊過去,讓自己可以看清楚來敵情況,也收到兄長的下一步指示。

  太平軍船隊接下來的舉動讓曾國華和楊嶽斌等人再次大吃一驚,只是稍微休息了一段時間,還有偵察了一下前方情況,這支數量不明的太平軍船隊竟然再次張起風帆,繼續揚帆西進。曾國華聞報大驚,還道太平軍水師是準備突襲自軍營地,趕緊命令全軍戒備,又親自登上甲板觀察來敵動向。再接著……

  再接著,曾國華、楊嶽斌和彭玉麟等湘軍水師將領就徹底傻了眼睛了,太平軍船隊的前鋒到了湘軍營地附近後,的確是排開陣勢準備作戰,然而卻並沒有發起進攻,後隊則在前隊保護下從長江北面直接越過位於南門湖口的湘軍水師營地,氣勢洶洶的繼續殺向長江上游!

  此時此刻,曾國華和李續賓等水師將領才突然反應過來,發現曾老師把湘軍水師部署在東流一帶純粹是一著昏招臭棋,因為東流這一帶的江面過寬,水流也十分緩慢,幾乎處處都可以讓船隻通行,不利湘軍水師防守,卻十分有利於太平軍水師繞開湘軍水師營地直接西進!

  「怎麼辦?出擊?還是繼續堅守?」

  細雪紛紛,黃豆大的汗珠卻出現在了曾國華的額頭之上,黑夜之中倉促出擊肯定是冒險,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太平軍拿手的小船海戰術淹沒,不出擊的話任由太平軍船隊越過東流,那太平軍船隊長驅直入,很快就能出現在彭澤城下,給被包圍的黃文金送去增援和士氣,到時候兄長暴跳如雷……

  「六帥,我們中計了!」

  彭玉麟的吼叫把曾國華從兄長的悍威中拉了出來,「長毛是算好了時間抵達東流,料定我們在黑夜中不敢倉促出擊,乘機大舉西進。這支長毛水師是去增援彭澤都還好辦,如果他們不救彭澤繼續西進,去奇襲湖口,那我們就完了!」

  曾國華打了一個寒戰,下意識的想起了目前關係著湘軍糧道後援的湖口,還有原先駐守湖口的李續宜部已經被調到彭澤這個要命問題。驚恐之下,曾國華再不敢有絲毫的猶豫,馬上就吼道:「傳令全軍,出營攔截,不能讓長毛過去!」

  倉促出戰已經晚了,東流到彭澤之間的長江水路仍然是坑爹的南北走向,太平軍的主力戰船小拔船又是出了名的輕便靈活,藉助著呼嘯的北風,待湘軍水師戰船全部出營集結成隊時,太平軍水師的後隊已經全部越過了湘軍水師營地,擔任警備任務的前隊也已經全部掉頭,變前為後追著主力而去。見此情景,曾國華別無選擇,只能是大聲吼道:「打旗號,全軍追擊!一定要追上這支長毛水師,別給他們偷襲湖口的機會!」

  湘軍和太平軍規模浩大的龍舟大賽再次在長江水面上出現,在實力不佔優勢和並不清楚敵人實力的情況下,一向行動謹慎的湘軍水師難得展開全力追擊,緊咬著太平軍水師的屁股不放,一路只是追擊不休。然而曾國華和楊嶽斌等人卻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在楊秀清醞釀多日的戰術計劃指引下,一支更大規模的太平軍水師也已經抵達了東流水面,還同樣是直接越過東流,直接向著湘軍水師的屁股殺來。

  三更過半時,當湘軍水師追擊著太平軍水師抵達馬當山附近時,後隊的斥候快船也終於把後方變故稟報到了曾國華面前。聞知自軍背後也出現了太平軍船隊,曾國華也當場就癱在了甲板上,淚花閃爍的喃喃自語,「完了,中計了,這次我完了。」

  曾國華確實完了,因為他的指揮失誤,沒能果斷出兵攔截首先到來的太平軍船隊,被太平軍水師搶在了他的前面西進,從那一刻開始,曾國華就已經註定了失敗。現在無論如何選擇,曾國華都註定無法挽救敗局,繼續向前追,前方的太平軍水師如果掉過頭來,和後面殺來的太平軍水師前後夾擊,湘軍水師全軍覆沒,不追,前方的太平軍如果是衝著湖口去並且成功拿下湖口,湘軍水師和陸師同樣得完蛋。進退都是死,追不追都毫無勝算。

  「六帥,我們前後都有長毛水師,怎麼辦?怎麼辦?你快請下命令決定啊!」

  被部下逼迫不過,曾國華只能是選擇把皮球踢給兄長,含著眼淚說道:「繼續追,先到彭澤去,請兄長決定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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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四章 奇襲湖口

  「啪!」

  一記響亮的而又沉重的耳光抽在曾國華臉上,直接就把曾國華的臉頰給抽得鼓腫起來,再接著,焦急得變了形的曾國藩怒吼聲音,也隨之傳進曾國華耳中,「你瘋了還是傻了?救不救湖口還要來讓我拿主意?湖口對我們有多重要難道你不知道?馬上去湖口!馬上去救湖口!」

  「可是兄長,我們前後都有長毛的水師,小弟堅持帶著水師去救湖口,被長毛水師前後包夾了,就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了啊!」曾國華萬分委屈的解釋道。

  「有全軍覆沒的危險也得去!」曾國藩急得是連眼圈都紅了,狂吼道:「救下湖口,你就算全軍覆沒,也可以保住陸師!被長毛拿下了湖口,我們的水師完蛋,我們的陸師同樣完蛋!你難道要我們的陸師將士在長毛的追殺下,步行三百多裡向都昌撤退?!」

  「馬上去湖口,不管花多少代價,也得給我保住湖口!我馬上給你派援軍!」

  帶著兄長的命令,曾國華連滾帶爬衝回湘軍旗艦,帶著湘軍水師頂風逆水的向湖口去了,結果是湘軍水師前腳剛走,密密麻麻的太平軍水師船隊就又出現在了彭澤一帶的長江水面上,雖然和先前越過彭澤的太平軍水師一樣,也沒有靠岸登陸增援彭澤守軍,卻也故意開了幾炮,讓困守孤城的友軍黃文金部知道援軍已經到達,結果早就是人聲鼎沸的彭澤城裡果然又是歡聲震天,士氣再次為之大振。

  見此情景,曾國藩已經再沒心思去盤算是否還能拿下彭澤城,只是一邊匆匆派遣李續賓兄弟率軍回援湖口,一邊無比懊悔自己之前沒能迅速下定決心,收到水師告警時就馬上派兵回援,白白浪費了整整兩個時辰的寶貴時間。同時曾國藩也自然少不得在肚子裡大罵弟弟無能和自軍斥候細作無用,竟然連太平軍水師大舉回師西線這麼重要的情況都沒能提前探知。

  「孟容,我們之前任命的湖口知縣被撤職了以後,文俊那個蠢貨是派誰接任的湖口縣令?你對他了解可多?」

  曾國藩終於想起向自己的幕僚長劉蓉問起這個重要問題,劉蓉則答道:「文俊是派一個叫做王少衝的候補知縣接的任,學生對他沒什麼瞭解,只是風聞他為了補實缺,給文俊送了不少銀子,應該是個貪官。」

  「是不是貪官不要緊,只要別是膽小如鼠之輩就行。」曾國藩煩躁的說道:「不要多,只要他能堅持一天,別主動棄城而走,一天後李續賓兄弟就能帶著援軍去給他幫忙。」

  「文俊,你這個王八蛋啊!你為什麼要把本官任命的知縣撤了?為什麼要把他撤了?換上一個老夫不能知根知底的人!」

  曾國藩再度怒吼的時候,太平軍水師和湘軍水師之間的超大規模龍舟大賽也已經在長江水面上進行得是如火如荼,由韋俊率領的太平軍水師前部雖然受體力困擾,速度有些下降;但湘軍水師卻因為在彭澤耽擱了一些時間,被拉開了距離,即便速度稍佔優勢也無法迅速追上韋俊軍;而秦日綱親自率領的太平軍水師後隊也是搖擼划槳,拼命追趕。三支水師你追我趕,全都是拼出了老命的加快速度,黑夜中擱淺觸礁的大小船隻不計其數,但是三支水師的主將卻全不理會,更不搭救,只是拼命的瘋狂向前,向前,再向前!

  終於,當天色全明的時候,帶頭居先的太平軍水師韋俊部終於還是搶先一步抵達了湖口城下,船上運載的八百餘名主力戰兵不等船隻放下跳板,直接就跳下淺灘,大步衝上陸地,大致集結完畢就立即衝向城門已經打開的湖口縣城,守城門的湖口清軍士兵目瞪口呆,只能是一邊匆匆關閉城門,一邊連滾帶爬的跑回城裡向新任縣令王少衝報信。

  再接下來,讓曾老師捶胸頓足的事終於還是發生了,聞知太平軍神兵天降突然出現在湖口城下,文俊文撫臺新提拔的縣令王少衝,第一件事並不是組織城裡的清軍士兵和團練上城守禦,而是趕緊把能打包的金銀細軟全部打包,然後連滾帶爬的從南門出城,衝向湖邊尋找渡船逃過鄱陽湖。

  也用不著咱們王知縣為太平軍將士打開城門,城上無人防守,太平軍將士直接用人梯就攀上了城牆,衝進城裡打開了湖口縣城西門,城外的太平軍將士蜂擁入城,一邊奪取城門控制權一邊去搶佔糧倉縣衙,期間完全沒有受到半點阻攔抵抗,幾乎是在轉眼之前就拿下了湘軍花了無數力氣才奪回來的湖口城。結果也是在太平軍的旗幟插上湖口城樓的時候,湘軍水師才剛剛出現在石鐘山下的水面上。

  曾國華在應變決策這些方面確實有些欠缺,看到湖口已經落入敵手,又明知道後面還有太平軍的水師追擊,曾國華最正確的選擇應該是果斷撤往九江,保存湘軍水師的有生力量方便將來接應陸師。然而很可惜,關鍵時刻,曾國華再次決策失誤,竟然命令湘軍水師向太平軍水師發起進攻,妄圖殺潰太平軍水師登陸奪回湖口城。

  面對著天上掉下來的這個大餡餅,韋俊當然是笑呵呵雙手接住,不顧士卒疲憊堅決迎擊,催動小拔船隊衝上前去與湘軍水師纏鬥,結果憑藉戰船和體力方面的優勢,湘軍水師在前期倒是大佔上風,擊沉了多條太平軍小拔船,一度殺得太平軍水師幾乎難以招架。然而再當秦日綱親自率領著太平軍水師主力抵達湖口後,戰場形勢就陡然逆轉了。

  猛烈的炮火與如雷的喊殺聲中,太平軍的小拔船鋪天蓋地的撲向湘軍水師船隊,炮轟槍射,近舷奪船,湘軍水師目前大量主要裝備的軍用舢板雖然在機動力上不落下風,也比小拔船更加適用於戰場廝殺,但是好虎敵不過群狼,在如同海浪波濤一樣不斷湧來的太平軍小拔船面前,湘軍的舢板還是一條接一條的燒燬擊沉,一條接一條的被近舷繳獲,而失去了舢板保護後,湘軍的紅單船等於就是變成了狼群裡的野豬,空有滿身蠻力卻無法施展,任由餓狼肆意啃咬,很快就在密集的火箭噴油筒攻擊下不斷起火燃燒,還有一條紅單船被數以百計的太平軍小拔船包圍,太平軍水手不斷登船奪舷,投降不殺的口號聲響徹雲霄,除了自沉這個選擇外,被俘已成定局。

  激戰中,包括曾國華坐鎮的湘軍水師旗艦都被太平軍的火箭引燃,烈火熊熊,曾國華懊悔大哭,不得不下令突圍撤退,然而此時此刻再向突然自然是難上加難,太平軍水師也絕不會容忍鄱陽湖上能夠存在威脅自軍安全的清軍水師力量,不顧疲憊堅持前堵後追,瘋狂砍殺焚燒湘軍水師戰船,湘軍船隻中即便有僥倖殺出包圍向西逃命者,也遭到了太平軍小拔船的瘋狂追擊,船隻被焚被俘無數,水手投降落水不斷,場面悽慘得筆墨根本無法描述。

  最後,連湘軍旗艦都被太平軍的火箭噴油壺給徹底燒燬,曾國華身負重傷,全靠楊嶽斌不惜代價的接應,這才僥倖逃上了楊嶽斌的座船,在太平軍的追殺中勉強逃過鄱陽湖,在緊急出動的清軍王國才部接應下逃上西岸。然而即便如此,三個營的湘軍水師船隻水手能夠逃過鄱陽湖者連一個營都不到,水師基本覆滅,曾國華的兩個得力助手楊嶽斌和彭玉麟也在激戰中一起負傷。

  「快,快,向吳撫臺求援,求他,救我兄長……。」

  在王國才部將畢金科懷裡說完了這句話,曾國華就徹底昏了過去,也永遠的告別了湘軍水師,告別了水上戰場——全身大面積燒傷,腿部傷勢尤其嚴重,就算能夠保住性命,曾國華以後也很難再站起來了。

  …………

  與此同時,曾老師卻仍然還不知道自軍已成孤軍,已經被徹底孤立在鄱陽湖以西,雖然還算理智的停止了以火炮覆蓋彭澤城內,也匆匆下令東流的何紹彩部棄城西撤,用左宗棠的主意把東流城交給了新任命的縣令當替罪羊,卻沒有下定決心立即解除對彭澤的包圍,主動棄營撤退,只是等待湖口消息,準備確認了湖口戰場的情況再決定是否全軍撤退。

  這時,已經和曾國藩公開決裂的左宗棠終於又來到了帥帳,還一進帳就衝曾國藩大吼質問道:「為什麼還不撤退?大帥你還想耽擱到幾時?難道真要等長毛的陸師主力也殺到面前才倉皇逃命?」

  「別急,湖口那邊還沒消息。」曾國藩耐住性子說道:「湖口戰場還有希望,只要李續賓他們能夠及時趕到湖口守住城池,我們就不必擔心會被長毛包圍。」

  「大帥,你是不是沒長腦子?」左宗棠怒罵,咆哮道:「且不說湖口未必能保得住,就算保住湖口又有什麼用?長毛已經蕩清了下游官軍,水師主力空閒,這次西進肯定是水師精銳盡出,就你手裡那三個營的水師,能擋得住他們不?長毛只要切斷航道,我們的糧食軍需就不能運到鄱陽湖西岸,我們困守湖口還不是遲早餓死的命?」

  「別指望吳超越的水師能救你,他的水師本來就弱,火輪船(蒸汽炮船)也還沒裝備幾天,發揮不了什麼作用,他的水師就算傾巢出動,也未必能打敗長毛水師,重新疏通航線!到時候長毛的陸師圍城,水師斷路,你就是上天無門,下地無路了!」

  「乘著長毛陸師還沒到,趕緊走,先去湖口,然後再去都昌、鄱陽,乘著我們還有糧草,長毛在陸地上還暫時威脅不到我們,趕緊走!不然的話,你全軍覆沒不要緊,老子也得陪著你送命!」

  「你是誰的老子?!」歷史上就忍不了左宗棠的曾國藩這會更忍不了,怒吼道:「左宗棠,你一個連進士都考不中的小小舉人,也敢在帥帳之中辱罵本帥?來人,給我把左宗棠亂棍打出去!」

  左右親兵唱諾,立即上前以棍棒驅逐左宗棠出帳,左宗棠大罵不絕,楊文定則趕緊上前,一邊用身體擋住軍棍,一邊硬把左宗棠給拉出了曾國藩的帥帳,不斷好言勸慰,生性高傲的左宗棠卻是怒不可遏,大罵著曾國藩就要離營而去。楊文定趕緊又拉住他,說道:「季高,你去那裡?別怪老夫沒提醒你,鄱陽湖以西可是山高林密,人煙稀少,現在長毛又要馬上殺來,你這時候獨自離開營地,不是找死是什麼?」

  聽了楊文定這話,左宗棠總算是稍微冷靜下來——左老爺只是驕狂暴躁,卻並不是悍不畏死的莽夫,然後左宗棠還向楊文定問道:「那你說,怎麼辦?」

  「再等一等。」楊文定說道:「且到老夫營中耐心等待,如果局勢真如季高所料,曾大帥肯定要派人返回湖廣求援,以老夫和吳撫臺的關係,到時候老夫自然是求援使者的不二人選,到時候老夫帶著你一起回湖廣,設法東山再起。」

  「回湖廣幹什麼?去給吳超越那個小混帳當牛做馬?」左宗棠沒好氣的問道。

  「知道季高你對老夫那個孫女婿不待見。」楊文定嘆息了一句,然後又微笑說道:「但是季高,你忘了老夫了?老夫現在雖然只是一個候補知府,但以前好歹曾經出任過江蘇巡撫,在朝廷裡也有人拉有人幫,想復出任職其實並不困難,到時候你如果願意,我願意象駱撫臺一樣的待你,你想另謀高就,或者回家讀書,老夫也絕不阻攔,還送你路費。」

  盤算了半晌後,在孤身一人離去很難活命的情況下,左宗棠還是勉強點了點頭,說道:「也罷,那就這麼辦吧,但我有言在先,回到湖廣後,我不會見吳超越!你領我去見,我也不見!」

  「那是當然,老夫那敢強迫季高你見不願見之人?」

  楊文定笑著一口答應,然後又在肚子裡嘀咕道:「被慰亭料中了,果然是這樣。不過這個左季高也確實狂得可以,傲得邪門,老夫以後想讓他間接替慰亭效力,有得罪受了。」

  天色微黑時,一個滿身汗水的李續賓信使騎著一匹跑得口吐白沫的快馬,總算是給曾國藩帶來了湖口戰場的消息,得知湖口已被太平軍攻佔,湘軍水師也在水上戰場上幾乎全滅,咱們可憐的曾老師當場就昏了過去。好不容易被眾人救醒後,可憐的曾老師第一句話就是……

  「撤!趕緊撤!立即放棄營地輜重,向都昌撤退!快!快!不然就來不及了!」

  「兄長,那何紹彩他們怎麼辦?他們還在從東流撤回來的路上,我們現在撤了,他們就徹底死定了!」

  曾國荃的提醒總算是把曾國藩拉回了現實,然後旁邊的劉蓉也趕緊提醒道:「大帥,天已經黑了,連夜棄營撤退的話,彭澤城裡的長毛乘機出兵追擊,那我們得吃大虧啊!」

  可憐的曾老師徹底回過神來,盤算了片刻,曾老師改口下令道:「讓將士們做好撤退準備,連夜把糧食彈藥裝車,也把山上的火炮儘量搬下來,等明天天亮了再撤退。再有,派快船快馬給何紹彩傳令,叫他在明天天亮之前,無論如何要撤回彭澤,不得有半點耽擱!不然的話,情況一旦危急,我就不等他了!」

  湘軍將士匆匆將糧草彈藥裝車準備撤退的時候,楊文定也回到了自己的帳中,一邊吩咐吳超越派來保護自己的親兵準備撤退,一邊把湖口情況和曾國藩的決定對左宗棠大概說了。左宗棠聽了冷笑,嘲諷道:「終於比豬聰明一點了,長毛有水路之利,傳遞消息比陸上快得多,彭澤城裡的長毛肯定已經知道了湖口的情況,也肯定做好了連夜追殺的準備。如果在晚上撤退,今明兩天說不定就是他曾國藩的死期了!」

  「季高高明,正是如此。」被孫子遙控的楊文定放下身段違心的恭維了左宗棠一句,然後又說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順利撤到都昌,三百多里路啊,路上又都是荒無人煙,連個可以駐腳的城池都沒有。」

  「能順利才怪,長毛又不是傻子,能不死追到底?」左宗棠繼續冷笑,又說道:「他曾國藩如果夠聰明的話,就別再想什麼步步為營,每天只走三十里就結寨自保。不立營不紮寨,全力南逃,或許還有點希望保全一半的軍隊到都……昌……。啊!」

  「季高何事如此驚訝?」楊文定疑惑的向臉色突然大變的左宗棠問道。

  左宗棠臉色陰沉,半晌才說道:「我和曾國藩都忘了一件大事,長毛有水師優勢,既然可以憑藉水路之利搶佔湖口,就也有可能憑藉水路之利,提前搶佔就在鄱陽湖旁邊的都昌,甚至更南面的饒州府城鄱陽!如果真是那樣,那曾國藩這支兵馬,就註定要全軍覆沒了。」

  楊文定張口結舌,仔細回憶了一番鄱陽湖一帶的地圖後,發現太平軍水師確實有可能靠著水路機動,搶佔目前距離最近的兩座江西城池,楊文定同樣也是臉色開始蒼白。然而再細一琢磨後,楊文定又稍微放下心來,暗道:「還好,我們人少目標小,慰亭派給我親兵裝備又好,逃命希望很大。」

  「楊文定,你可以現在就去見曾國藩,把我的分析告訴他。」

  左宗棠老氣橫秋的向大自己一個輩分的楊文定吩咐道:「也隨便告訴他,他如果不想死,現在唯一的辦法就是向湖口進兵,到鄱陽湖湖畔找一個安全的地方結營自保,拼著捱上一段時間的餓,也還有被吳超越救出來的希望。他如果想死非要向其他地方撤退,那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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