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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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五章 身陷絕境

  心急如焚的等待到了第二天的上午近十點時,原先駐守在東流的湘軍何紹彩部才匆匆撤回到了彭澤戰場,然而回是回來了,匆匆行軍上百里的何紹彩軍上下仍然還是累得個個口吐白沫,大汗淋漓,掉隊失散士卒無數,不要說是上陣作戰,能否再跟上湘軍主力的行軍速度都還是一個大問題。

  「大帥恕罪,末將未能依令在天明前撤回彭澤,罪該萬死。但末將已經盡力了,是天太黑路太……。」

  「別說了,能回來就行!帶上你的人馬走在中間,快去!快!」

  何紹彩的狡辯被臉色陰沉的曾國藩打斷,接著曾國藩還一個勁只是催促何紹彩趕緊率軍歸隊,可是何紹彩卻又堅持說道:「大帥,請聽末將說完,還有一個重要情況,昨天末將收到撤退命令啟程出發後,我軍斥候發現有大量髮匪陸師逼近吉佃,長毛的兵力數量來不及探明,只知道統兵的是髮匪名將石鎮吉。」

  「陸師也果然來了。」曾國藩本就難看的臉色更加陰沉,然後曾老師也顧不得再去考慮那麼多,又一揮手說道:「快歸隊吧。傳令前隊,立即啟程出發!」

  收到曾老師的命令,擔任開路前鋒的胡林翼立即統兵出發,接著何紹彩軍歸隊後,中軍主力也立即邁開腳步向西撤退,擔任殿後任務的曾國荃則率軍列陣守住路口,準備走在最後。

  然而即便到了這個時候,咱們可憐的曾老師也還沒有拿定主意,究竟是聽左宗棠的主意,撤到湖口一帶堅壁而守,等待來自湖廣和江西援軍?還是按照自己之前的打算,不去太平軍肯定會重兵駐防的湖口?曾老師現在唯一能做出的正確選擇,就是讓湘軍先往西撤,一邊走一邊探聽敵人情況,然後到了太平關再考慮究竟是去湖口還是去遙遠的都昌。

  不出所料,湘軍才剛開始出發,一直龜縮在彭澤城裡的太平軍黃文金果然就是傾巢出動,迅速填塞湘軍將士之前辛苦挖掘的地道,夷平壘牆打開追擊道路,雖然沒有立即向嚴陣以待的湘軍後隊發起進攻,卻也摩拳擦掌的早早就做好了戰鬥準備。

  太平軍等的當然是湘軍後隊也邁步出發時的有利時機,當曾國荃萬分無奈的下達撤退命令時,湘軍將士邁動腳步陣型變動時,太平軍將士果然象一群陰險的餓狼一樣的撲了上來,剛摸進射程範圍內就馬上對著湘軍士卒開槍射擊,湘軍將士被迫還擊間雖各有死傷,卻又被迫停下了腳步迎戰,嚴重拖慢了全軍撤退的速度。

  對此,曾國藩當然是益發的心急如焚,不知所措,楊文定卻帶著左宗棠的最新指示來到曾國藩面前,說道:「大帥,季高認為這樣才是最好不過,千萬不能急,給了長毛亂中取利的機會。反正我們只撤向百里外的湖口,也用不著急,穩紮穩打緩緩撤退,才能帶著糧草火炮去湖口一帶建立堅固營地,等待援軍到來。」

  曾老師陰沉著臉不說話,心裡雖然覺得左宗棠的建議有道理,卻還是拿不定主意是否全盤接受左宗棠的建議,撤到湖口一帶建立堅固營地,任由太平軍重兵合圍而不做理會,專心只是等待援軍?

  還好,彭澤太平軍的實力不足,矢志報仇的黃文金也沒急著投入主力戰兵發起衝鋒,經過一番激烈的槍戰過後,曾國荃終於還是殺退了太平軍,帶著後軍匆匆向西。而太平軍則不緊不慢的跟在後面,遙遙牽制始終保持對湘軍的壓力,拖住湘軍讓湘軍快不起來,為後方的主力到來爭取時間,也等待合適的機會發起進攻。

  繞過彭澤湖東北端,轉入地勢較為開闊的西南面時,太平軍改變了追擊策略,主力繼續尾隨湘軍的同時,單獨分出一軍迂迴向前,刀鋒直指剛從東流撤回來的湘軍何紹彩部,疲憊不堪的何紹彩軍無力迎戰,曾老師也只好趕緊分軍迎擊,結果雖然如願以償的殺退了太平軍,撤退速度還是受到了巨大影響,兩個時辰才勉強走出二十里。曾國藩心中大急,不得不下令湘軍加快速度,敵人不追到火槍射程範圍內不許停下腳步交戰。

  曾老師這道命令再次遭到了左宗棠通過楊文定遞交的反對,認定撤到湖口才是唯一生路的左宗棠堅持要採取曾老師之前喜歡的龜爬戰術,每日行軍三四十里就立營休息,時間還充足不必著急。以前一直追求穩妥行事的曾老師這次卻是一反常態,害怕被太平軍的陸師主力追上,堅持要加快速度行軍,對左宗棠的提議根本不予理會。左宗棠大怒,自然又少不得發了一通牛脾氣。

  最後,還是收到了胡林翼軍順利抵達太平關保住了退路咽喉的消息後,曾老師才稍微放下心來,一邊讓曾國荃奮力擊退太平軍的追兵主力,一邊讓軍士建立堅固營寨休息過夜,疲憊到了極點的湘軍何紹彩部也這才得到了休息吃飯的機會。

  是夜,彭澤太平軍先後三次向湘軍營地發起夜襲,湘軍則全賴營地堅固沒給太平軍任何機會。而黃文金在領教了湘軍穩固防禦的厲害之後也汲取教訓,沒再浪費兵力彈藥發起騷擾攻擊,平心靜氣的尾隨著湘軍一直到了道路狹窄的太平關,黃文金才投入主力發起真正的進攻。

  道路狹窄,湘軍為了將來又不敢放棄沉重的糧草和火炮,只能是保持隊形緩緩通過太平關,結果在車輛阻塞、前後難以呼應的情況下,湘軍的殿後軍隊便遭到了太平軍的沉重打擊。

  也虧得擔任殿後任務的是湘軍中最能守的曾鐵桶曾國荃,面對著不斷吶喊殺來的太平軍將士,曾國荃先是以三段射有力壓制住了太平軍衝鋒勢頭,繼而又在太平軍捨死忘生的瘋狂衝鋒面前親自披掛上陣,親自率領著湘軍將士與太平軍展開白刃肉搏戰,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還是掩護了湘軍主力盡數越過太平關。然而即便如此,曾國荃軍還是付出了相當慘重的代價,荃字營的傷亡超過三成,曾國荃本人也在戰鬥中受了傷。

  最危險的太平關終於還是過了,但是對咱們曾老師決策應變能力的考驗也隨之到來——究竟是聽左宗棠的繼續向西,去湖口尋找有利地形建立堅固營寨,等待來自湖廣和江西的援軍?還是取道劉家市撤向都昌,獲得更安全的立足地和充足的糧草補給,更穩妥的等待援軍救援?

  很可惜,決定前途生死的關鍵時刻,咱們曾老師智慢的弱點被無限放大,遲遲都下不定決心究竟是向南還是向西?同時此前被派往湖口的李續賓兄弟也派人送來消息,說是太平軍已經開始在湖口一帶著手佈防,雖然陸上力量比較薄弱,卻憑藉著優勢水師,嚴密封鎖住了湖口與九江之間的航線。

  鑑於這點,咱們可憐的曾老師也因此生出了這樣的判斷——先不說湖北水師何時能夠抵達九江,就算湖北水師到了九江,以湖北水師相對孱弱的實力,也肯定很難突破湘軍水師的封鎖,趕到鄱陽湖東岸接應自軍過湖。

  除此之外,吳超越是否會不惜代價的全力營救湘軍這點,也讓可憐的曾老師疑慮重重——忤逆門生對保存實力的喜好,可半點都不亞於咱們曾老師。

  「去都昌!傳令全軍,南下都昌!」

  聽到曾老師這條命令,左宗棠氣得把手裡的馬鞭都給扳斷了,狂吼咆哮,大罵曾老師其蠢如豬,更罵上天無眼,會把這麼多忠誠勇敢和才幹出眾的湘軍將領交給一頭蠢豬率領指揮!聲若雷鳴,連百多米外的曾國藩都聽得清清楚楚,但咱們的曾老師卻裝做沒聽見,陰沉著臉只是催促湘軍南下。

  事實證明,曾老師這次的決策確實是錯得無法再錯,才剛收到湘軍南下的消息,秦日綱馬上就派遣韋俊率領一支水師南下,風馳電逝般直取都昌,結果守都昌的江西清軍雖然還算對得起曾老師,沒有立即棄城而逃,但也只敢閉城自保。太平軍的水師陸戰隊卻是毫不客氣的登陸作戰,猛攻都昌不止,戰事十分激烈。

  與此同時,走陸路而來的太平軍陸師也已經越過了太平關,迅速拉近了與湘軍主力的距離,湘軍主力則因為黃文金的牽制騷擾,速度始終快不起來,得知太平軍陸師逼近時,湘軍才剛走到現在的江橋鄉一帶。

  緊要時刻,不願看到近萬湘軍將士白白送死的左宗棠再次挺身而出,通過楊文定要求曾國藩立即停止南下腳步,在附近位置相當理想的城山柳家建立營地,等待援軍救援。可是曾老師還是堅持不聽,堅持要繼續南下,硬生生的拉著湘軍越過城山柳家繼續南下,左宗棠暴跳如雷,但又無可奈何。

  就這樣,近萬湘軍終於還是一步步的被咱們曾老師拉進了死地,南下到了現在的城山鎮附近後,湘軍紮營休息,結果第二天天才剛亮,湘軍將士就臉色蒼白的看到,頭上包裹著紅布的太平軍陸師主力已經漫山遍野的湧來,瞬間扭轉了湘軍和太平軍之間的陸上力量優劣形勢。同時太平軍黃文金部也已經迂迴繞過湘軍營地,跑到了南面去攔截湘軍去路。

  天寒地凍,汗水卻出現在了曾老師的額頭上,左宗棠卻象一條發瘋的獅子一樣,突然衝到了曾老師的面前,狂吼道:「出兵迎戰!長毛遠來疲憊,這時候出兵迎戰,我們佔便宜,有希望把他們殺退,爭取時間調整戰術!」

  曾老師還是猶豫,然而一旁的胡林翼卻看不下去了,二話不說就衝回自己的營地,組織翼字營出兵迎戰,結果情況還真被左宗棠料中,即便是以少擊多,但是靠著體力方面的優勢,翼字營果然還是奇蹟般的殺退了疲憊不堪的太平軍援軍,迫使太平軍援軍後撤休整。同時李續賓也殺退了妄圖乘機供給湘軍營地的黃文金,幫助湘軍挺過了這場危機。

  「向西!到鄱陽湖旁邊找有水有山的地方立營,等湖廣江西的援軍!」

  左宗棠紅著眼睛再次提出的正確建議終於得到了曾國藩的認可,來不及拆除從彭澤辛苦帶來的成型柵欄和哨塔,湘軍將士直接放棄營地,大踏步的一路向西,急匆匆趕來鄱陽湖畔尋找合適的立營地點。

  喜歡自比諸葛孔明的左宗棠始終還是不及諸葛老妖那麼明那麼亮,至少在地理方面不及諸葛老妖——不知道這一帶的鄱陽湖西岸,恰好沒有利於長期堅守的合適山地。湘軍被迫沿湖而行尋找理想營地,期間太平軍乘機多次發起衝鋒,殺死殺傷了許多湘軍將士,也搶走了一些湘軍的糧食火炮。

  終於,多走了五六裡後,湘軍總算是找到兩處比較象樣的立營地點,一處是現在的灰山,一處是現在的湖山,其中湖山的地形最為理想,山勢較高易守難攻,又可以架設火炮覆蓋湖面,讓太平軍水師難以配合陸師夾擊湘軍營地,左宗棠和曾國藩也不約而同的選中了要在湖山立營。

  然而很可惜,老於沙場的石鎮吉和黃文金同樣看出了這點,黃文金部不惜代價與湘軍同時向湖山發起衝鋒,為了搶先登上山頂互相之間刀砍斧劈,刀刀見血的以命相搏。結果十分遺憾的是,上天入地的廣西狼不但更適合山地作戰,近身戰能力也明顯強過湘軍,始終還是比湘軍搶先登上了湖山,搶佔住了有利地形不給湘軍上山機會。

  別無選擇,湘軍只能是匆匆登上只有西面被湖水保護的灰山,一邊與太平軍激戰一邊爭分奪秒的建立營地,又付出了相當不小的代價才守住灰山,建立起了可以守衛的營地。

  夜色全黑時,湘軍將士還在爭分奪秒的挖壕溝築壘牆,砍伐樹木建立柵欄,過於疲憊的太平軍雖然沒有發起夜間進攻,卻也連夜在山下挖掘壕溝包圍灰山,密密麻麻的篝火有如汪洋大海,徹底包圍了灰山孤島。在山上看到這一景象,咱們的曾老師是淚如泉湧,懊悔得痛哭失聲,「是我害了三湘子弟,是我害了三湘子弟啊!」

  眾人苦苦力勸不住時,湖面突然出現的船隻燈火又幾乎把曾老師嚇掉了魂,然而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來的船隻竟然是楊嶽斌率領的湘軍水師殘餘戰船——然而很可惜,只有一條小型紅單船和幾條舢板,載不了幾個人過湖。

  「大帥,你們怎麼到這裡來了?我們還一直以為你會撤到湖口等待援軍,還是聽說你往南了才冒險出來尋找你們。你們來這裡幹什麼?湖口那邊的航線已經被長毛的水師封鎖了,湖廣來的水師援軍,沒辦法直接過來救你們啊?」

  楊嶽斌的埋怨讓可憐的曾老師更加的羞愧難當,也斷然拒絕了楊嶽斌首先運載自己返回九江的要求,決心要留在灰山與湘軍將士共存亡——在這一點上,咱們曾老師也確實有資格給咱們的吳小買辦當老師。

  楊嶽斌的到來給了曾老師與外部聯繫的機會,也給了一些貪生怕死的鼠輩以逃生機會,不多的船票中,楊文定楊老大人自然是毫不客氣的搶了一張,左宗棠也毫不客氣的搶走一張,但左宗棠卻又明白告訴曾國藩,說道:「我留在這裡沒用,只有到了九江運籌帷幄,給王國才和劉坤一出謀劃策,才能發揮更大作用。」

  「現在長毛水師一隊在封鎖湖口,一隊在攻打都昌,你還有機會獲得救援補給,你如果願意的話,現在就寫了一道書信給文俊,向他求援,求他出動駐紮在瑞洪的江西船隊,給你送來糧食彈藥,也幫你儘量運走一些傷兵軍隊。至於你聽不聽,那是你的事!」

  曾老師毫不客氣的就寫了一道書信向文俊求援,還是用自己的鮮血寫成,末了曾老師又用鮮血給吳超越寫了一道血書,直接用白話文只寫了一句話——慰亭,為師求你了!

  「楊老大人,具體的情況你對慰亭說吧,請你告訴他,我這個當老師的,真的很對不起他!但是,我還是要厚著臉皮再求他一次,救救灰山這裡的三湘子弟!我不畏死,可我不能讓我麾下這些三湘將士白白送死啊!」

  說完這番話後,曾國藩向楊文定雙膝下跪,頓首不斷,淚花連連,泣不成聲,而旁邊的湘軍眾將也是個個放聲大哭,全都向楊文定雙膝跪下,磕頭懇求。因為他們心裡都很清楚,文俊肯定指望不上,現在唯一能把湘軍將士救出苦海的,就只有吳超越一個人。

  文俊文撫臺確實沒有辜負曾國藩和湘軍將士對他們的期望,楊嶽斌僥倖把楊文定和左宗棠等人運載過湖後,雖然楊嶽斌早早就派快船通過水路把曾國藩的求援血書送到了贛江旁邊的南昌府城之中。但咱們的文撫臺看完了曾老師聲淚俱下的血書後,卻摳了摳鼻子,瀟灑彈出一坨鼻涕,面無表情的說道:「長毛水匪勢大,出動江西水師是白白送死,本撫臺不能拿江西將士的性命為兒戲。」

  「文撫臺,我們求你了!」湘軍信使撲通跪下,連連磕頭,放聲大哭道:「現在長毛水師暫時還來不及去灰山封鎖航線,你的水師有機會給我們送去增援啊!」

  「叫他找吳超越去,吳超越不是上摺子想剝奪本官的綠營兵權麼?既然他這麼看不去本官,那他的老師,就讓他自己去救!」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二十六章 窮途末路

  平時裡再怎麼的面和心不和,窩裡鬥打橫拳爭權奪利,老師身陷絕境時,向學生求援求助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於理不虧,倒是學生如果膽敢拒絕去救老師的命,就肯定會被千夫所指,留下萬世罵名,輸人又輸理。

  被困在鄱陽湖東岸身處絕境,曾國藩不慌,近在咫尺的江西巡撫文俊拒絕出兵救援,曾國藩也不絕望,原因就是曾國藩非常清楚,他的忤逆門生吳超越一定會出兵來救自己,還肯定是在收到消息後第一時間出兵。不然的話,他的忤逆門生就沒辦法向天下人交代,也沒辦法繼續向天下人顯擺他那張尊師重道的虛偽嘴臉。

  很可惜,利用價值已經被基本榨光的曾老師太天真了,吳超越是沒辦法拒絕他的求援,但吳超越可以躲!

  事實上,早在湘軍意外拿下東流縣城的時候,吳超越就已經看出湘軍的所謂勝利不過是老朋友楊秀清的誘敵之計,太平軍反撲在即,自己的理髮匠老師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幾天了。也早在那個時候,吳超越就已經在準備合情合理離開湖北省城藉口,躲開曾老師的求援使者,多為太平軍爭取幾天時間。

  也不能白白離開省城,尋思躲避老師求援的同時,摟草打兔子的吳超越打算乘機往荊州跑一趟,瞭解一下荊州這邊的情況,為將來舉兵反清做好準備。

  雖然威脅沒有駱秉章、曾國藩和都興阿那麼大,但荊州這邊同樣是吳超越的一塊心病,緊扼進出四川咽喉的荊州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地理位置在湖北僅次於武漢,與襄陽同列,自古就是兵家必爭之地。滿清朝廷為安置八旗寄生蟲和控制荼毒華夏各族民眾,在南方各省建有多座蟎城,蟎城也幾乎全部設在各地省城之中,惟獨湖北的蟎城是設在荊州,荊州的地理位置之重要,可見一斑。

  更重要的是,目前的荊州將軍綿洵又是根正苗紅的野豬皮子孫,咸豐大帝的叔輩,政治立場絕不可能動搖,治下又有四千飽食華夏民族血汗的滿人旗兵,以及數萬滿人男女,隨時可能夥同湖南和四川的清軍威脅湖北省城的安全。所以吳超越同樣把荊州蟎城視為了眼中釘肉中刺,將來起兵時,荊州蟎城也是吳超越武力打擊的首批目標之一。

  鑑於此情,藉口巡視地方離開省城躲避湘軍求援,荊州無疑是吳超越的最好選擇,同時理由也很充足——荊州漢人和滿人之間的衝突有些嚴重,大的武力衝突雖然只是偶爾發生,小的卻幾乎沒有斷過。荊州知府唐際盛此前屢有奏報,吳超越隨時都可以拿出來當藉口理由去荊州巡視瞭解情況。

  吳超越也無法料知太平軍主力何時會大舉反攻西線,不過在收到湘軍攻佔彭澤城外石山架炮攻城的消息後,吳超越就知道時機到了——楊秀清再是託大,也絕不可能會在丟了彭澤重地再出兵。料定太平軍會在近期有大動作,吳超越也馬上決定出巡荊州,又禮貌性的向花沙納打了招呼,把湖北省城暫時交給花沙納坐鎮。

  巡視省內府縣是巡撫的自由,花沙納自然也沒阻止,還給吳超越提出了許多忠告,力勸吳超越到了荊州後儘量以息事寧人為主,千萬不要過於堅持立場,得罪了連花沙納都得罪不起的荊州將軍綿洵。同時又祕密告訴吳超越說綿洵是個貪財好色的主,想和綿洵處好關係只要在這方面下手就絕對沒錯,吳超越衷心感謝了花沙納對自己的好意指點,第二天便率領著趙烈文等人大張旗鼓的趕去荊州巡視,同時還藉口操練水師和熟悉航線,故意把吳軍水師的主力戰船忠誠號和仁義號也帶到了荊州。

  巡視調查的結果讓歷史和地理同樣稀爛的吳超越幾乎把嘴巴笑歪,雖然位置險要,但荊州城池所處的位置卻地勢低窪,城牆幾乎與江面齊平,城池又過於靠近長江,到了動手的時候,吳軍水師只要開到荊州城外的長江水面上,連船都不用下,直接就可以把炮火大量傾洩城內,攻破荊州易如反掌。

  更絕的是,荊州蟎城並不是象北京南京那樣位於內城,而是分居在東西兩城,炮轟城內,吳超越不但不用擔心會誤傷漢人百姓,還可以獲得西城漢人的直接幫助!

  更讓吳超越心中狂喜還在後面,真正到了荊州府進了城後,吳超越才知道荊州知府唐際盛此前報告的********突出不是誇大,而是儘量的隱瞞少報和刻意的大事化小!至於荊州的漢人與滿人之間的矛盾衝突激烈到了什麼樣的地步,聽聽咱們荊州將軍綿洵綿大將軍的控訴就可以知道了。

  「吳撫臺,你一定得好治一治荊州這幫刁民啊!這些刁民膽大妄為到了竟然敢公開在城裡大喊打滿賊!動不動就聚集民眾和老夫治下旗兵打架鬥毆,光是上個月,就有五個旗兵被他們打傷啊!」

  「荊州的十三幫一定得治!尤其是鹹武幫!這些刁民欺行霸市,強買強賣,尤其喜歡欺負我們旗人,旗民糾紛十樁裡面有六七樁都和他們有關!」

  「還有那些苗彝蠻夷,更是刁橫野蠻,一句話不對就敢動刀動槍,還專門針對我們旗人!兩個月前有一個叫海生的鑲黃旗旗兵失蹤,到現在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九成九就是和這些蠻族有關!吳撫臺,你是出了名的能臣,一定得把這個案子破了,找到凶手,還我們旗人一個公道!」

  聽著綿大將軍幾乎是含著眼淚的顛倒黑白,吳超越一邊好言安慰,承諾一定替大清八旗將士討還公道。一邊也在心裡拿定了主意,決定一定得好好拉攏一下綿大將軍重點控訴的荊州十三幫,尤其是鹹武幫,同時也決心一定要和本地的少數民族百姓處好關係,多和他們的首領拉些交情,施些恩惠收買人心。

  要辦這麼多事當然得在荊州耽擱一些時間,在很會拍馬屁的荊州知府唐際盛的幫助下,吳超越也馬上放開手腳大幹了起來,一邊極力拉攏荊州的地方幫會和少數民族群眾,一邊名正言順的遲遲不回省城,浪費和拖延整軍備戰的時間,為無法立即出動湖北新軍增援湘軍準備藉口。

  於是乎,就這樣的,當楊文定派人把曾老師的求援血書送到省城時,吳超越就理所當然的沒在城裡,信使無奈,也只好先把消息稟報到主管湖廣軍事的花沙納面前,請花沙納先拿主意。

  「前幾天不是還連戰連捷麼?還說有希望可以直接打到安慶城下,這才幾天時間,怎麼情況就突然危急成了這樣?麻煩了,麻煩了,慰亭偏巧去了荊州,還把主力戰船都帶去了,這可怎麼辦啊?」

  不擅軍事的花沙納大聲叫苦,又無權派遣編制撫標直屬吳超越的湖北新軍出動,只能是一邊派人用快船給吳超越送信,一邊匆匆派遣鮑超率領四個營的湖北新建水師出動,緊急趕赴九江設法增援湘軍。而鮑超雖然明知湖北新建水師在太平軍水師面前根本就是不堪一擊,但念在曾國藩以往對自己的恩惠份上,還是硬著頭皮接下了這個差使,忠心耿耿的第二次率軍去救曾國藩。

  …………

  湖廣戰鬥力最強的湖北新軍不能立即出動這點,自然幫了太平軍的大忙,乘著水上力量佔據絕對優勢的機會,太平軍先是迅速通過水路給被圍數月的九江羅大綱送來了大量的物資補給,又搶佔了梅家洲建立水上防線,封鎖清軍水師進入鄱陽湖的航線,也把湘軍水師殘部徹底堵死在了鄱陽湖內。在岸上立營的清軍王國才部和劉坤一部空有滿身力氣,卻苦於水上力量薄弱無力抵抗阻撓,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太平軍水師縱橫水面。

  與此同時,賴桂英率領的太平軍陸師主力也已經抵達湖口戰場,並迅速趕往灰山加入對湘軍的圍攻戰,準備先消滅困守灰山的湘軍殘部再集中力量反攻九江。此外韋俊率領的太平軍水師偏師也成功拿下了都昌縣城,繳獲大量的軍需糧草後迅速回師北上,與陸師聯手攻打灰山。文俊所部的江西水師則躲在瑞洪寸步不移,任由太平軍水師橫行湖面,坐看湘軍被重重圍困而不顧。

  如果不是從彭澤撤退時堅持帶上了一些火炮,遠程炮戰中還有一點還手之力,湘軍在太平軍的水陸夾擊面前肯定連三天都撐不過去,原因則是湘軍這次太倒黴也太被動了。

  不夠高的山勢註定了湘軍難以在灰山建立起鐵牆鐵壁般的堅固營地,還連樹木都不多,倉促轉移時又被迫遺棄了立營材料,湘軍只能是修建起內外兩層單薄柵欄保護營地,而更坑爹的是,灰山竟然這一帶的土層很淺,往下挖不了兩尺就是堅不可摧的硬石,湘軍最拿手的挖壕防禦也因此失去了效果,營地建得極不堅固,防禦力十分薄弱,也嚴重削弱了湘軍的戰鬥力。而深知吳超越隨時可能出兵的太平軍則是不肯浪費那怕一天的時間,從包圍灰山開始攻勢就一直沒有停過,各軍各營輪番上陣,日夜猛攻湘軍營地不止,也基本上沒給湘軍建立堅固營地的時間和機會。

  屋漏偏逢連夜雨,危急時刻,曾國藩此前擴軍過於倉促的隱患突然爆發,在湖口時收編的一些太平軍降兵見湘軍情況危急,萌生反意,便悄悄與舊上司黃文金取得聯繫,表示願意充當內應將功贖罪。得到黃文金的接受後,這些太平軍舊卒便在黑夜之中突然發難,從背後偷襲守衛柵欄防線的湘軍士卒,營外的太平軍乘機發起突襲,在內應的接應下成功殺入湘軍營地,幾乎一舉攻破湘軍營地。

  多虧了曾國藩很謹慎的修了內外兩層柵欄,沒給太平軍順勢殺入湘軍中軍營地的機會,始終能夠居中指揮,也許湘軍就已經徹底完了。也虧得還能夠掌握全局,又靠著曾國荃、李續賓和胡林翼等將的率軍奮力死戰,並且被迫使出好不容易從吳超越那裡敲詐來的寶貴苦味酸武器,湘軍這才險之又險擋住太平軍的猛攻,把殺進營地的太平軍給重新趕出營外。但即便如此,湘軍還是因此遭到了重創,大量士卒死於混亂之中,無數營帳被焚,辛苦從彭澤轉移來的軍需也被燒燬,軍心士氣一起遭到了重創。

  指望吳軍水師來援完全成了湘軍將士的唯一精神支柱,不管與太平軍的水陸炮戰打得多猛烈,太平軍的進攻再瘋狂,湘軍眾將所大喊的口號都是大同小異,「堅持住!堅持住!吳撫臺的援軍就要來了!他的水師有火輪船,有洋人的風帆戰船,到了九江馬上就能衝進鄱陽湖救我們!堅持!咬牙挺住!援軍就快來了,吳撫臺親自率領的援軍就快來了!」

  口號喊得山響,然而時間一天一天的過去,鄱陽湖上除了密密麻麻的太平軍小拔船外,就是太平軍從各處搶來的各種戰船,還有不斷在狹窄營地中彈跳飛行的太平軍炮彈,以及不時炸響的開花炮彈。絕望的氣氛籠罩下,湘軍隊伍中接連不斷的出現逃兵和降兵,尤其是在湖口時倉促招募的江西新兵和臨時僱傭的民夫,更是成群結隊的逃出陣地向太平軍投降,不但益發動搖和打擊了湘軍的軍心士氣,還讓太平軍隨時都能掌握到湘軍的最新情況。

  在此情況下,可憐的曾老師當然是時時北望王師,期盼奇蹟能夠出現,更期盼忤逆門生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能夠出現在波濤萬丈的鄱陽湖上。然而,卻每一次都是大失所望。

  更加打擊湘軍和曾老師的還在後面,被圍困後的第九天清晨,太平軍突然停止了炮擊,然後幾個手打白旗的太平軍將士把一個五花大綁的湘軍水師士兵押到了湘軍營外,衝著營中的湘軍士兵大喊,「別開槍,裡面的人,你們都看好了,這個是你們的同伴,是我們昨天晚上在湖上抓到的人,他是來給你們送信的。」

  湘軍眾將士爭相探頭張望時,那名被俘的湘軍水士兵被逼不過,只能是哭著衝營中大喊道:「弟兄們,我是奉了王總兵的命令來給你們送信的,吳超越吳撫臺沒在湖北省城,恰好去了荊州,他的水師也沒做好準備,短時間沒辦法來救你們,短時間沒辦法來救你們!」

  湘軍將士大譁,絕望頓時寫在了每一名湘軍將士的面前,曾國藩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眼前一陣接一陣的天旋地轉,腦海裡徹底一片茫然。倒是胡林翼還能冷靜,先是親自抬槍對那變節士兵開了一槍,然後大吼道:「弟兄們,別相信長毛的鬼話!我們昨天晚上收到消息,吳撫臺的水師已經到九江了,馬上就能衝進鄱陽湖來救我們!長毛這是在故意騙我們!開槍!開槍!打死這些長毛!」

  一些湘軍士兵依令開槍,趕走了那些大聲叫喊施展攻心戰術的太平軍士兵,然而更多的湘軍士兵卻是神情茫然,半點都不肯相信胡林翼散播的假消息。胡林翼則是一邊大吼鼓舞軍心,一邊在心裡說道:「我只能做到這一步了,但願這個消息別是真的。」

  是日,即便是在白天,仍然有為數不少的湘軍士兵逃出陣地向太平軍投降。現在的湘軍,早就不是曾國藩之前帶出湖南打下武漢那支凝聚力超強的湘軍了,不管是戰鬥力還是凝聚力,甚至就連曾國藩的個人威望,都下降得十分厲害。

  …………

  湘軍將士其實還有一點希望,那就是九江戰場上的湖北清軍現在其實是左宗棠在指揮,楊文定帶著左宗棠撤回鄱陽湖西岸後,即便他自己沒有提出要求,王國才、劉坤一和剛帶著水師趕到九江的鮑超等清軍將領也自願接受了他的指揮號令,楊文定則牢記孫女婿的叮囑學習駱秉章,把各項事務都委託給了左宗棠,左宗棠也就有了在戰場上一展身手的機會,也多少給湘軍將士爭取到了一些逃命機會。

  就在太平軍施展攻心戰術的同一時刻,在左宗棠的要求下,楊文定邀請清軍眾將召開了一個軍事會議,討論發起一場晚清版的敦刻爾克大撤退,儘可能多救一些湘軍將士士卒返回鄱陽湖西岸。然而到了會議上,卻又基本上就是左宗棠一個人在說話。

  「現在的情況你們都知道了,吳撫臺要死不死偏偏不在湖北省城,短時間內無法出兵來救曾部堂他們。從我們的斥候探報來看,指望曾部堂能夠堅持到湖北水師主力抵達絕無可能。而且就算湖北水師能夠儘快抵達,以吳超越的本事,短時間內也未必能迅速衝破長毛的湖口防線,殺敗長毛水師去救出曾部堂他們,所以曾部堂他們完全可以說是已經死定了。」

  「雖然曾部堂蠢到能讓他的軍隊出現譁變,但我們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全軍覆沒,沒辦法,我們只能是靠手裡僅有的力量,儘可能的能救多少回來算多少。」

  「營救計劃分三步走,第一步,今天晚上寅時三刻,鮑超你先出兵,攻打長毛的湖口防線,假意要衝進湖口去救曾部堂。知道你沒這個本事,不要你真能衝進湖口,只要你能夠牽制住長毛的湖口水師就行。陸地上,我也會安排火炮幫你。」

  「楊嶽斌,你卯時初刻出兵,到時候湖口的長毛水師已經被鮑超牽制住,你只管放心大膽的直撲灰山,猛攻長毛水師的偏師,牽制住他們,等運兵船離開後再撤退!」

  「記住,不惜代價!能把長毛水師誘出陶沙灣最好,不能的話,就不惜代價的猛攻,那怕把水師殘部打到只剩下最後一舟一船,也要給我牽制住長毛水師!」

  「還有,叫水手們每人準備一套百姓衣服,準備好乾糧,船被打沉後就逃上岸,換衣服化裝成百姓,能保住多少水手保住多少,船沒了可以再造再買,熟練水手死了就徹底沒了。對了,告訴你麾下的水手,實在不行還可以向長毛投降,先保住命,再想辦法慢慢逃回來也行!」

  「王國才,劉坤一,把你們的手雷全部交給楊嶽斌!現在是救命的時候,請你們千萬別摳門!」

  「彭玉麟,從民間收羅來的漁船和貨船,你讓他們祕密集結在灰山對岸的姑塘一帶,被長毛髮現沒有?沒有就好,記住,卯時三刻出兵,順利的話,你的船隊抵達陶沙灣的時候,長毛在灰山的水師已經被楊嶽斌纏住,靠岸,能救多少回來算多少!」

  「記住,明白告訴每一條船,每一個民間水手,他們每救一個士兵回來,賞銀二十兩,每救一個營官回來,賞銀一百兩!當場兌現!」

  「王國才,劉坤一,把你們的軍餉銀先借給彭玉麟,讓他帶去大姑塘,讓那些民間水手看到銀子!讓他們放心去賣命救人!」

  「各位,各位將軍,請看在老夫的薄面上,千萬要按照左先生的計劃行事。銀子武器這些都好說,老夫拿腦袋擔保,我那孫女婿一定會還你們的,一定會還你們的。」

  楊文定對眾將又是拱手又是作揖,力求王國才和劉坤一等人全力配合左宗棠的計劃行事,王國才和劉坤一斜瞟著左宗棠無奈點頭的時候,左宗棠卻又突然怒吼了起來,「文俊!****你娘的十八代祖宗,你的水師如果配合行動,至少能把湘軍救回來七八成!你這個狗娘養的,為什麼偏偏就要見死不救?還有曾國華,你這頭蠢豬如果當時不急著發起決戰,打殘了湘軍水師,我們現在用得著求文俊?!」

  清軍眾將更加翻白眼,楊文定也更加苦笑了,然後彭玉麟又怯生生的向左宗棠問道:「季高先生,如果我的船隊能夠順利靠岸,那我們先救那些人回來?」

  「這個問題,你只能是去問曾國藩。」左宗棠沒有任何表情,還自言自語的說道:「不過不管曾國藩如何選擇,他自己……。」

  「恐怕是有機會,也沒臉逃回來了。」左宗棠在心裡補充完了下半句。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二十七章 別了,老師

  經過一番緊鑼密鼓的準備,即便明知道把握不大,然而在左宗棠的佈置指揮之下,九江清軍仍然還是毅然發起了鄱陽湖撤退的軍事計劃,盡最大的努力挽救已經窮途末路的湘軍將士。

  寅時三刻,按照左宗棠的指揮,鮑超率領四個新組建的水師營張帆出動,向太平軍的湖口防線發起佯攻。是夜雪花紛紛,雖是難得奇襲偷襲良機,然而苦於實力嚴重不足,清軍上下全都不對真的突破太平軍防線抱有任何希望,唯一的祈求,也都是能夠活著回來。

  卯時將至,順流而下的清軍船隊順利抵達鄱陽湖口,然而西側的航路早被太平軍用滿載沙石的大船鑿沉堵塞,配之以重錨鐵鏈攔截,清軍戰船無法通過,只能繞向被太平軍用活動篾纜封鎖的東面航道,然而不等清軍船隻靠近篾纜,鄱陽湖東岸和北面的梅家洲岸上早已是炮聲轟鳴,無數沉重炮彈呼嘯飛來。同時石鐘山的太平軍值夜船隊也立即出營殺來,喊殺聲震天動地。

  看到這樣的場面,初上戰場的清軍水手個個心驚肉跳,還有不少人雙腿立即開始發抖,受命牽制太平軍水師主力的鮑超則是神情堅定,指揮船隊一邊開炮還擊,一邊派出舢板小船突襲篾纜防線,把滿載柴草火油的竹筏固定到篾纜上舉火焚燒,製造妄圖衝入鄱陽湖內的假象。

  左宗棠的佯攻之計果然收到了理想的誘敵效果,誤判清軍水師是想殺入內湖救援灰山,又貪圖清軍水師離開陸師保護的難得殲滅機會,秦日綱立即出動了太平軍水師主力,親自率領著前來迎戰。

  確認了太平軍這一動向,鮑超也立即指揮清軍船隊向西岸撤退,繼續誘敵的同時也尋求岸上炮火保護,水戰經驗豐富的秦日綱卻深知岸炮打移動靶命中率奇敵,根本不怕清軍岸上炮火,毫不猶豫的率軍衝鋒,與清軍船隊激戰於楊家村一帶。

  楊家村一帶的炮火紛飛中,時間的腳步終於走到卯時初刻,來不及確認湖口太平軍水師的主力是否真被鮑超完全牽制,之前一直躲在王家灣依靠陸師保護的湘軍水師殘部傾巢出動,包括尚未修補完畢的戰船也全部出動,在楊嶽斌的率領下張起風帆,藉助凜冽北風直撲東南面的灰山。

  在湖灣監視的太平軍斥候船也在第一時間發現這一情況,立即飛報到秦日綱面前,然而秦日綱卻貪圖對面獵物,斷然放棄分兵攔截追擊的打算,揮手說道:「不管他們,就剩幾條破船,韋檢點的水師足夠了,給韋檢點送個消息就行!」

  做出這個決定後,秦日綱又大聲命令旗號手打出旗號,要求太平軍船隊儘量採取近舷奪船戰術,全力爭取儘量俘虜清軍水師的新船大船。

  用不著秦日綱派人給韋俊知會消息,韋俊這邊也有斥候快船專職負責監視湘軍水師殘部,湘軍水師殘部橫渡鄱陽湖才剛到一半,韋俊就已經收到了斥候探報,並且立即做好了戰鬥準備。

  「是出擊迎戰?還是結陣防禦?」

  這個問題韋俊只考慮了不到三分鐘就得出答案,湘軍水師雖殘,但是大船的火力仍然還有一定優勢,自軍水師實力雖強,然而主力戰船的小拔船火力過於微弱,結陣而守打火炮戰,自軍等於是拿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惟有主動迎戰,方能施展自軍拿手的小拔船海戰術。所以韋俊果斷下令道:「傳令全軍,駛出陶沙灣,到水面開闊處迎敵!」

  號令頒佈,即便只是偏師仍然規模龐大的太平軍水師搖擼划槳,迅速駛出了水面稍顯狹窄的陶沙灣,在陶沙灣西北部的水面開闊出排開陣勢。南面灰山的湘軍陸師將士迅速發現這一情況,把消息飛報到曾國藩面前時,正在以淚洗面的曾國藩心中重新燃起希望,一邊命令全軍備戰,一邊匆匆登上山頂高處,緊張眺望東北方向。

  藉助風向優勢,卯時三刻未到,湘軍水師殘部就已經逼近了灰山附近,然而首先出現在湘軍水師將士面前的,卻是湖面上密如繁星的船隻燈火,密密麻麻有如食人蟻群一般的太平軍小拔船隊,尚未接戰便已令人望而生畏。

  知道自軍毫無勝算,但是為了掩護運兵船靠近灰山救人,楊嶽斌還是神情剛毅的下令船隊繼續前進,並在剛進入射程後就搶先開炮,以湘軍目前殘存的遠程火炮猛轟太平軍船隊。知道小拔船火力不及湘軍戰船的韋俊也不猶豫,馬上就讓旗號臺打出旗號,命令前隊衝鋒,近舷作戰,「殺!把清妖剩下的這幾條破船給老子全滅了!」

  吶喊衝鋒的小拔船隊迅速逼近湘軍船隊,並迅速施展拿手的船海戰術,三五成群的集體攻擊湘軍的一條軍用舢板,餘下的小拔船則儘量分散,如同一條條游魚泥鰍一般的向湘軍大船的空隙中穿插。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湘軍的舢板上卻突然飛出了一枚枚黑色物體,砸到衝鋒殺來的太平軍小拔船上炸開,爆發出一陣陣如雷巨響,並噴發出耀眼火光,幾乎是在瞬間就擊沉了四五條太平軍的小拔船。

  「手雷彈。」

  光是看到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燃燒的火焰,已經在實戰中積累了無數經驗的韋俊就已經知道那是什麼武器,但韋俊仍然絲毫不懼,相反還面露冷笑,「看你有多少手雷彈,別以為我們不知道,這種武器連超越小妖手裡都沒多少。」

  湘軍水師殘部接下來的動作讓韋俊稍稍有些出乎意料,憑藉著苦味酸手雷彈的近戰優勢,迅速炸亂了正面衝來的太平軍船隊後,湘軍水師竟然繼續全帆前進,在風力的推動下筆直殺向太平軍的水師主力。見此情景,韋俊忍不住臉色一變,暗道:「難道說,清妖想要用擒王戰術?想先幹掉我的旗艦?」

  韋俊這點還真沒猜錯,即便明知道必敗無疑,但是在出戰之前,楊嶽斌也曾考慮過能否爭取到擒賊先擒王的機會,同時為了起到徹底牽制韋俊主力的作用,楊嶽斌便果段堅決的用了這一招,指揮水師直撲太平軍旗艦,逼著韋俊用所有的小拔船圍攻自己。結果很幸運的是,為了謹慎起見,韋俊果然命令旗艦打出旗號,命令中軍主力出動迎戰,攔截湘軍衝鋒的勢頭也四面合圍這支孤軍。

  與此同時,祕密集結於大姑塘一帶的清軍運兵船隊也已經在彭玉麟的率領下大舉出動,這是一支由漁船、貨船和民間客船臨時組編而成的船隊,除十幾條運載武裝士兵的民間小船外,幾乎沒有任何的戰鬥力,能不能成功抵達灰山腳下,完全只能看楊嶽斌能否把太平軍水師主力騙走。

  船上的每一個民間水手都知道這一點,但這些民間水手也知道,他們每從灰山救一個人回姑塘,最少也可以獲得二十兩銀子的獎勵——白花花的銀子就放在姑塘岸上,每一個船伕都已經清楚看到。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也正是因為真金白銀的誘惑,彭玉麟才能帶著這些民間水手踏上九死一生的征程。

  這也是一隻運載數量嚴重不足的船隊,大大小小的船隻加在一起,滿打滿算頂天能夠運載一千三四百人,逃上灰山的時候,左宗棠掌握的最後數據是湘軍陸師大概七千兩百多人,這些天即便有大量的陣亡和投降,左宗棠估摸湘軍應該也還剩四千左右,這支運兵船隊就算全部裝滿,也救不了一半湘軍將士。但是左宗棠別無選擇,只能是救一個算一個。

  很幸運,大雪一直在下,冬季又黑夜漫長,雪夜成功掩護了運兵船隊的行蹤,在並不知道湘軍真正目的的情況下,韋俊把所有的水上力量都投入了圍攻湘軍水師殘部的戰鬥。而成功誘使韋俊把所有力量施加在自己身上後,楊嶽斌也立即指揮湘軍水師船隊往北面迂迴,引誘太平軍水師追擊,艱難的把太平軍水師逐漸誘離了陶沙灣水面,為運兵船隊爭取到了抵達灰山腳下的機會。

  大量拋出的苦味酸手雷並不是白白浪費,靠著這種近戰利器的幫忙,湘軍水師殘部不但一時能夠做到在太平軍的小拔船海中縱橫自如,也徹底的激怒了韋俊和太平軍將士,招來他們的窮追猛打和緊追不捨。不知不覺間,太平軍水師已經被湘軍水師引誘得遠遠離開灰山水面,深入了鄱陽湖的北面湖心地帶。

  藉著這個靠友軍將士用命換來的機會,彭玉麟率領的運兵船隊終於還是抵達了灰山腳下,靠上湖岸。發現上當的太平軍陸師大驚,趕緊發起了對湘軍營地的進攻,好在曾國藩在這個關鍵時刻指揮得當,果斷命令曾國荃率軍死守營地防線,並命令所有軍隊沒有命令不得下山登船。

  曾國藩的第二道命令沒能起到多少作用,求生的意志催促下,湘軍將士紛紛逃下灰山,衝到岸邊直接上船,你爭我搶間還出現了推搡踐踏,逼得彭玉麟只能是開槍射殺這些亂兵,好不容易才控制住部分局面,讓船隻能夠有序運載士卒。

  比死還難的選擇放在了曾國藩的面前,面對著數量遠遠不足的運兵船,讓那些人上船逃命,讓那些人留下等死,必須要由曾國藩來決定,也必須在最快時間內做出決定。在這樣的情況下,本來就以運思緩慢著稱的曾國藩更是無法抉擇了。

  「告訴全軍將士,這只是我們的第一支運兵船隊伍,後面還有兩支,所有人都可以上船,別慌,別亂!」

  在這方面長出曾國藩一截的胡林翼果斷又頒佈了一條假命令,然後對曾國藩說道:「大帥,你先上船,我去組織將士們儘量上船,能保住保多少。」

  「我還有臉扔下三湘子弟先跑嗎?」

  胡林翼的話把曾國藩從遲疑中拉了回來,在這一刻,人性的光輝、對三湘子弟的愧疚和曾聖後人的驕傲終於回到了咱們讓無數人恨之骨的曾老師身上,深呼吸了一口氣後,曾國藩對胡林翼吩咐道:「貺生,你先上船,我去組織人手登船,你先走。」

  「大帥,還是我……。」

  「不要廢話!這是命令!」曾國藩粗暴打斷胡林翼,大喝道:「長毛水師隨時可能回來,你先上船,我一會再上船!」

  強迫了胡林翼登上船隻,曾國藩匆匆回到山上,一邊命令咸豐三年時就跟隨自己的湘軍老人登船,一邊安排親兵保護劉蓉、郭嵩燾和之前在戰鬥中受傷的李續賓等人下山上船,然後才匆匆跑到了正在激烈交戰的前方陣地附近,派最心腹的親兵隊長去給曾國荃傳令,祕密命令曾國荃立即去岸邊登船。

  「記住,告訴老九,說我已經上了船了,還已經先走了!叫他馬上上船,你也和他一起上船!我這裡你放心,我會上最後一條船走,但是別讓老九知道。」

  親兵隊長不疑有他,趕緊跑去給曾國荃傳達密令,曾國荃也是素知兄長為人,同樣不疑有他,老老實實隨著親兵隊長去了後山登船。然而曾國荃前腳剛走,曾國藩馬上就出現在了他的軍中,親自接過了荃字營的指揮權,親自率領荃字營抵擋太平軍的如潮攻勢。

  「沅浦,我能不能等到下一次增援不要緊,重要的是,九弟你一定要活著回去啊。」這是曾國藩目送曾國荃離去時說出的心裡話。

  天色微明時,發現上當的太平軍水師匆匆殺回到了灰山腳下,然而湘軍運兵船早已走了八九成,最後幾條船一看情況不妙,也趕緊張帆西進,不敢再拉人就直接跑了。曾國藩則在殘破不堪的湘軍營地中匆匆重整隊伍,任命臨時將領填補胡林翼和曾國荃等人離去的空白,並且沿用胡林翼的謊話欺騙湘軍眾人,說是後面還有兩支運兵船隊會來,叫湘軍將士稍安勿躁,耐心等待後續援軍。

  曾國藩的話只是暫時騙過了湘軍將士,隨著時間的又一天過去,太平軍的報復性瘋狂進攻,彈藥的逐漸消耗殆盡,還有湖口太平軍水師的增兵灰山,只能用石頭砸打營外敵人的湘軍將士紛紛來到了曾國藩的面前,憤怒質問曾國藩是否欺騙他們?

  「我沒騙你們,我們是有援軍,只是我們恐怕堅持不到援軍抵達了。」

  「湖南的將士們,湖北和江西的將士們,我這個主帥對不起你們,把你們帶出了家鄉,帶到了這個死地,卻沒辦法把你們帶回你們的家鄉,帶回你們的親人面前。」

  曾國藩向麾下將士雙膝跪下,拱手謝罪,又神情平靜的說道:「事到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阻攔你們出營投降,你們如果覺得出營投降有活命機會,那你們現在就可以走。願意留下陪我堅守待援的,就留在這裡,不願的就請走吧,營地裡除了武器彈藥,你們喜歡拿走什麼就拿走什麼,這是我給你們的最後補償。」

  曾國藩的這番話感動了許多的湘軍將士,讓他們表示願意陪著曾國藩同生共死,但也有許多貪生怕死的士兵選擇了出營投降,曾國藩遵守承諾,沒有做任何的阻攔,太平軍那邊則也公開接受了這些湘軍士兵的投降,用於打擊山上湘軍殘部的軍心。

  又是一夜時間過去,期間沒有任何除太平軍戰船外的船隻出現,曾國藩的身邊也只剩下最後三四百人守衛諾大的營地,山下的太平軍則讓湘軍降兵直接喊出口號,「除了曾國藩,只要投降,任何人不殺!」

  又有一些湘軍士兵忍受不了死亡的恐懼而出營投降,著急全力反攻九江戰場的太平軍也再度向湘軍已經無比空虛的營地發起了瘋狂進攻,而打頭陣的,還是那些剛剪了辮子包上紅布的湘軍降卒。

  曾經能夠容納超過七千人的龐大營地只剩下幾百人守衛,外營當然是迅速被攻破,即便全部退守中軍營地,在太平軍密集的排槍與猛烈的炮火面前,湘軍士卒也只是堅持到了下午就被太平軍攻破中軍營地,太平軍士卒蜂擁入營,一邊砍殺拒絕投降的湘軍士卒,一邊全力搜尋曾國藩的下落。

  太平軍士兵很輕鬆就在曾國藩的寢帳中找到了他,雖然曾國藩還活著端坐在寢帳正中,太平軍卻永遠沒有了把他生擒活捉的機會,曾國藩的身邊不但放著他的各種公文書信和官服印章——還放著一桶引線即將燒完的火藥桶。

  「快走!快走!曾老妖身邊那個火藥桶就要炸了!」

  看著倉皇逃跑的太平軍士卒,曾國藩微微一笑,也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自己的種種往事,小時候腦子笨讀書慢,一本書翻來覆去的念,連躲在房樑上的小偷都背熟了,自己卻還是不能做到背誦如流,然而那時候連自己都想不到的是,自己能考中進士,入朝為官。

  曾國藩又想起了自己的官場恩人穆彰阿,想起了一向不怎麼喜歡自己的咸豐大帝,也想起了自己組建湘軍的種種往事,然而曾國藩突然印象深刻的想起了當初,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硬逼著他同樣乾瘦的孫子在自己面前磕頭行禮,苦苦哀求自己收下他的孫子做學生…………

  想起了那個乾瘦門生,曾國藩當然又想起了自己和他的種種恩怨糾葛,亦敵亦友。再然後,曾國藩捫心自問,忍不住輕輕說了一句……

  「慰亭,你是我最好的學生,是我對不起你,我欠你太多。」

  「轟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二十八章 畫蛇不能添足

  「什麼?恩師被長毛包圍在了鄱陽湖西岸,湖口也被長毛偷襲攻佔了?!」

  反正是無論如何都趕不及立即出兵去救回身陷絕境的授業恩師,咱們的吳小買辦當然是毫不吝嗇的施展演技,在荊州城裡收到曾國藩被困灰山的消息後,吳超越驚得直接慘叫出聲,不顧調和荊州的漢滿矛盾問題還沒讓綿洵綿大將軍完全滿意,當天就匆匆辭別了在荊州認識的一幫子會黨頭目及少數民族首領,登上忠誠號帶著仁義號第二天一早就返回省城,焦急得連儀仗隊和披紅掛綵的巡撫座船都來不及一起帶上。

  對此,對吳超越印象極好的荊州十三幫頭目和少數民族首領當然是直挑大拇指,稱讚吳超越夠交情講義氣,是個值得深交的英雄好漢。很會拍馬屁的荊州知府唐際盛則是感動得眼淚汪汪,連稱撫臺大人不愧為忠孝楷模,至誠君子,賭咒發誓一定要向吳超越學習。惟有荊州將軍綿洵有些抱怨,很是不滿意吳超越為了救一個漢人長輩,耽誤查辦荊州滿人老爺遇害一案的大事。

  脫身理由充足,吳超越當然不用在意綿洵有什麼想法,乘座主力戰船返回省城的路上,吳超越掐著手指頭所計算的,也全都是自己故意躲到荊州能給太平軍爭取到幾天作戰時間,自己返回省城後,又能以動員集結軍隊和準備出征糧草軍械浪費多少時間——不過還好,武漢距離荊州的距離頗是遙遠,花沙納派人給吳超越送信是逆風逆水,事不關己的信使又有些偷懶和膽小,害怕風浪觸礁沒有日夜兼程的趕路,僅這就幫吳超越爭取到了近五天的時間。

  更讓吳超越笑歪嘴巴的還在後面,離開荊州後的當天下午,吳超越就又收到了花沙納轉發來的楊文定書信,讓吳超越知道了江西巡撫文俊拒絕出兵救援曾國藩的『壞』消息。而知道了這件事後,吳超越當然是肚子裡偷樂,嘴上卻吼聲如雷,「文俊,你這個狗娘養的!見死不救挾私報復,老子要參你!參你!」

  說到做到,吳超越還真就在路上就讓趙烈文代筆寫了一道彈劾文俊見死不救的奏摺,派人送往京城找咸豐大帝告狀——也順便解釋了自己無法立即親自率軍去救老師的原因。

  或許真是可憐的曾老師命中註定,本來從荊州順江而下,在順風順水的情況下,吳超越用兩天多點的時間就可以回到省城主持大局,然而連吳超越自己都沒想到的是,第二天下午時,長江之上突然狂風大作,波浪滔天,氣候環境惡劣到連忠誠號和仁義號都不敢冒險夜行的地步。不得已,不想為了演戲而送命的吳超越只能是命令戰船轉入就近的臨湘港避風,結果還湊巧碰到了駱秉章派給曾老師的援軍蕭啟江部,給了吳超越提前拉攏湖南將領蕭啟江的機會。

  被大風耽擱了一夜時間還多,再等吳超越回到湖北省城時,可憐的曾老師已經被包圍在了灰山整整十天時間,同時太平軍也早早在湖口一帶建立起了堅固防線,牢牢擋住了吳軍水師深入鄱陽湖營救曾老師的水上道路。吳超越急得當眾直跺腳,趕緊又匆匆組織兵馬和安排出徵事宜,準備儘快趕往鄱陽湖營救老師曾國藩。

  事前故意毫無準備,這會再怎麼快當然都來不及了,一直保持著高強度訓練的湖北新軍將士才剛停下訓練恢復體力,糧草彈藥還沒來得及裝船,在強風中受了些損傷的忠誠號和仁義號還沒來得及檢修完畢,新裝備的兩條蒸汽炮船道德號和勇敢號也還沒有備足煤炭。九江那邊就又送來了關於鄱陽湖大撤退的軍情奏報——曾國藩毅然放棄乘坐運兵船逃離灰山的機會,數量嚴重不足的運兵船隊也只把剛過千人的湘軍將士救到鄱陽湖西岸!

  「恩師,你怎麼這麼傻?怎麼會這麼傻?明明有機會逃回來,你為什麼就是不逃?」

  在花沙納及湖廣眾文武的面前,吳超越流下了眼淚,哭哭啼啼的只是埋怨曾老師的傻冒犯二,有機會逃而不逃,偏要留在灰山死地與無法過湖的湘軍將士同生共死,花沙納等人則是極力安慰吳超越,都說曾老師吉人天相,又愛兵如子自願與將士共渡劫難,定然能夠逢凶化吉,堅持到吳超越親自帶兵殺到灰山營救於他。

  雖然曾老師能夠堅持到自己的援軍抵達是吳超越目前最不願看到的事,然而沒辦法,被偽君子的面目所束縛,吳超越還是決定按計劃儘快出兵去救曾老師,同時也乘機向花沙納提出親自率軍去救曾老師的請求,說明事情倉促來不及取得滿清朝廷同意,請花沙納這個湖廣總督准許自己帶兵越省作戰。

  「慰亭,你放心去吧,朝廷那裡,老夫會給你解釋。」

  花沙納仍然是一口答應吳超越的要求,然後花沙納又對吳超越發出警告道:「但是慰亭,未經朝廷允許,也沒有皇上的旨意,巡撫率軍出省作戰,畢竟不是一件小事。你此前又提議設立江西提督剝奪文俊的綠營兵權,以文俊那種小人性格,必然會抓住這點大做文章,雞蛋裡挑骨頭羅織各種罪名彈劾於你。關於這點,你可要提前做好應對的準備。」

  「多謝花制臺提醒,晚輩牢記於心。」吳超越拱手道謝,又咬牙切齒的說道:「但我就不信了,皇上和朝廷還能象偏袒僧格林沁一樣的偏袒文俊,不懲治見死不救的文俊,又來摘掉我的單眼花翎!」

  花沙納看了吳超越一眼,有些想說點什麼,但又強自忍住,輕嘆了一聲後,花沙納才又說道:「總之,慰亭你小心點,你畢竟是漢人,文俊畢竟是旗人。你就算再佔理,朝廷也……。」

  雖然花沙納沒把掏心窩子的話說完,可吳超越也明白他的意思,知道自己再是佔理,滿清朝廷也不可能輕易的弄死同屬一個獸群的文俊,給自己出氣,給曾國藩討還一個公道。吳超越之所以義憤填膺的上表彈劾文俊,真正目的也絕不是為了扳倒文俊,吳超越所想要的,不過是希望滿清朝廷更進一步的偏袒和包庇文俊,讓湖北和湖南的將士更加看清楚滿清朝廷的真面目而已。

  文俊沒讓吳超越失望,曾老師也沒讓吳超越失望,當吳超越火急火燎的做好了出兵準備之後,正準備親自率軍出發時,九江那邊終於傳來了曾國藩犧牲在灰山戰場的消息。而聽到了這個消息後,吳超越也頓時就把演技發揮到了極限——當場就昏倒在了吳大賽和趙烈文等人的懷裡。

  更加精湛的演技還在後面,被人救醒之後,吳超越一沒哭二沒鬧,第三更沒上吊殉師,只是臉色鐵青的穿上孝衣孝服,在巡撫衙門之中搭建靈堂,行孝子之禮,賭咒發誓一定要為曾國藩報仇雪恨。

  雖是做作,然而真正到了親自為曾國藩守靈戴孝之時,吳超越卻忍不住想起了曾國藩對自己的種種好處,在京城時想方設法的為自己遮風擋雨;辦團練時為自己掩蓋鋒芒,吸引滿清朝廷的猜疑忌憚;起兵後為自己力保巡撫駐治,幫自己把太平軍徹底驅逐出湖北,又在江西為自己衝鋒陷陣,牽制太平軍的西線主力,幫助自己平安渡過巡撫湖北後的最危險階段,讓自己可以安心在湖北坐大變強,徹底站穩腳跟。

  即便自己也為此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但吳超越捫心自問,還是覺得自己虧欠老師曾國藩更多一些。所以到了背後沒人的地方,吳超越還是流下了幾滴真誠的淚水,也心甘情願的為曾國藩披麻戴孝,真正把曾國藩當做了自己的老師。

  「老師,你放心,仇我一定為你報,你未竟的事業,我也一定為你完成,還一定會比你做得更好。」這是吳超越的心裡話。

  按理來說,既然救援對象曾國藩已死,那吳超越是否還需要親征江西已在兩可之間,然而被吳超越尊師重義的假面目所欺騙,包括老成持重的花沙納都沒有勸說吳超越放棄親征江西,很有一段時間沒能摩拳擦掌的吳軍將士更是個個摩拳擦掌,爭先請戰。然而熟知吳超越惡劣秉性的趙烈文卻難得提出了不同意見,而且在與吳超越共同為曾國藩扶靈守夜時,趙烈文還乘著機會,單獨與吳超越談起了是否還要繼續親征江西這件大事。

  「慰亭,你要親自為曾部堂報仇的心思我理解,也不反對,但是在你親自率軍出發之前,我必須先得弄明白,你如果一定要親自率軍東征江西,那你是準備打到什麼樣的地步?是隻打算為曾部堂報仇,幹掉殺害曾部堂的元凶秦日綱?還是打算只收復九江,或是拿下九江後又攻佔湖口,效仿你的老師曾部堂直搗安慶?這其中的分寸如果不拿捏準了,你以後恐怕很難收場。」

  「很難收場?什麼意思?」吳超越疑惑問道。

  「就是我擔心你打得太漂亮了,朝廷會乘機調整你的職位。」

  趙烈文陰森森說道:「且不說江西現在需要一名能征善戰的大員坐鎮,就是兩江總督這個位置現在也還是空著的,你如果打得太漂亮太順利,朝廷一道旨意讓你改任江西巡撫,甚至讓你就任統管省份幾乎全部丟光的兩江總督,你怎麼辦?你在湖北辛苦建立的基礎怎麼辦?」

  吳超越呆了一呆,心中也頓時一沉,這才發現自己疏忽了這麼一件大事,如果自己在江西打得太漂亮也太順利,滿清朝廷是有可能把自己調出湖北,把自己放到江西安徽這些地方去繼續和太平軍打生打死,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在湖北建立起來的基礎佈局,被迫重新開始,繼續白手起家。

  知吳超越極深,不用去看吳超越的臉色,趙烈文就知道自己的話一定能打動擅長聽取正確意見的吳超越,看著曾國藩的靈位,趙烈文又淡淡說道:「我知道,以你目前手裡的實力,親自率軍擊敗長毛水師主力和拿下九江,問題絕對不大,但是在這之後呢?朝廷怎麼封賞你?讓你把花制臺取而代之,你認為可能嗎?花制臺對你再好,恐怕也不會好到自願把湖廣總督的位置騰出來讓你坐吧?」

  「當然,封你一堆虛銜,賞還你的雙眼花翎,這也是朝廷的一個選擇。但我認為,看到你這麼能打,長江下游的戰事又這麼危急,朝廷和皇上即便不是故意,也肯定會生出把你調往江西、安徽或者江蘇的念頭,到時候你在湖北辛苦做的一切,不就是為了別人做嫁衣?」

  「慰亭,畫蛇不能添足,做事也不能事必躬親,你的能力再強,沒有分身術,你又能兼顧到幾個方面?」

  聽了趙烈文的話,吳超越久久沉默,許久後才問道:「那你認為,我該怎麼做?」

  「我認為,你是時候該放權了,也是時候該培養和扶持幾個獨當一面的幫手了。」

  趙烈文神情平靜的回答道:「目前九江湖口這一仗並不難打,長毛在水面上是有一定優勢,但我們陸上力量卻佔據絕對優勢,又牢牢包圍著九江重鎮,等於就是捏住了長毛在江西的卵蛋命根子,九江戰場一旦告急,湖口的長毛不願救也得出兵救,我軍水師以逸待勞,又有上游主動之利,即便殲滅不了長毛水師主力,打敗他們並不困難。」

  「這是一場十拿九穩的必勝之仗,既然你不能畫蛇添足去拿這個功勞,那為什麼就不能把這份大功勞送給你信得過值得扶持的人?到時候九江大捷,你扶持的人升官受賞,間接為你掌握更多權力,你調度有方,用人得當,同樣是一份功勞不說,還可以讓朝廷和皇上覺得有你坐鎮湖北調兵遣將,照樣可以平定長毛扶持社稷,你在湖北的地位也就可以更加穩固。一舉兩得,一箭雙鵰,豈不妙哉?」

  吳超越也抬頭去看曾國藩的靈位,半晌才說道:「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惠甫,你真是上天送給我的無雙國士,無價瑰寶!」

  趙烈文微微一笑,趕緊表示謙虛,吳超越卻懶得和趙烈文虛情假意,只是又說道:「惠甫,這份大功勞我想送給楊文定,你以為如何?」

  「最佳人選。」趙烈文想就不想就回答道:「楊老大人和你有姻親關係,血肉至親外人難以間離,可以託之兵權。他又曾經出任過江蘇巡撫,有資歷有經驗,在官場上有他自己的人脈門路,把他扶上手握實權的地方高位遠比扶持其他人更加容易,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說到這,趙烈文微微一笑,又補充道:「更妙的是,他身邊還有一個左宗棠,左宗棠在民政財政方面的才幹就不用說了,足可比之於你;軍事方面的話,鄱陽湖這次的湘軍大撤退,換之你我去指揮也未必能夠比他做得更漂亮。有他相助,楊老大人不擅軍事的弱點便不復存在。」

  「那就這麼辦!」吳超越最強過曾國藩的一點就是十分擅長當機立斷,聽了趙烈文的分析覺得有理,吳超越便立即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親自率軍出戰的既定計劃,改口說道:「明天我就去見花制臺,告訴他我不想授人以柄,不親自去江西了,請他同意把九江的前線總指揮權正式移交給楊文定。」

  懇請花沙納把前線指揮權交給楊文定並不是十分容易,原因的關鍵是楊文定目前的正式身份還只是一個候補知府,官職品級方面稍稍有些不夠。不過還好,花沙納本人也不擅軍事,吳超越又明確表態說既然曾國藩已死,不想再親自去江西給出了名刁鑽苛刻的文俊抓把柄,在實在無人可用和不想駁吳超越面子的情況下,花沙納思來想去,終於還是答應了把九江戰場的前線指揮權正式交給了楊文定。

  這時,官場老吏花沙納也順便給吳超越上了一課,為了堵住外人的嘴和加強楊文定前線總指揮的合法性,花沙納又拉著吳超越聯名上表,幫楊文定黑掉了左宗棠的功勞,把指揮鄱陽湖大撤退的營救友軍之功全部裝點到楊文定身上,乘機向滿清朝廷舉薦楊文定出任湖北督糧道,讓楊文定可以名正言順的統帥前線兵馬。

  同時花沙納又下令把之前派往九江的六個營鄂勇新兵調回田家鎮防範太平軍乘機西進,劃歸湖北漢黃道張汝瀛指揮,在儘量不影響前線戰事的情況下,減少楊文定所部兵力,避免授人以柄。——說實話,這一手連吳超越和趙烈文事前都沒能想到。

  謝過了花沙納的幫助和指點,吳超越也沒遲疑,馬上就給楊文定派去了三個營的吳軍水師和曹炎忠率領的吳軍第三兵團,讓他們暫時聽命於楊文定指揮,補強前線實力。同時吳超越自然少不得給老婆的親爺爺寫了一道書信,讓楊文定知道這些好消息,也指點他採取圍點打援的戰術破敵。

  收到孫女婿的書信,知道自己復起有望的楊文定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無比慶幸自己當年慧眼識珠,硬把漂亮孫女嫁給了一個乾瘦醜男,孫女倒是吃了不小的虧,自己卻佔了大光揀了大便宜——沒楊玉茹這層關係,吳超越傻了才會這麼扶持楊文定。

  左宗棠的嘴巴還是一樣的刁毒刻薄,看了吳超越寫給楊文定的書信,左宗棠把嘴一撇,馬上就張口吐糟,「有個漂亮孫女就是不同,想升官發財確實容易。不過楊道臺,花制臺和吳撫臺是用什麼名譽舉薦你實補湖北督糧道的?該不會是救回千餘名湖南將士那份功勞,被他們安在了你的身上吧?」

  畢竟是當過江蘇巡撫的人,楊文定的臉皮厚度絕不比無良孫女婿的臉皮薄到那裡,聽了左宗棠的諷刺和質問不但不臉紅,拍著左宗棠的肩膀只是微笑,說道:「季高莫急,倘若天遂人願,老夫真能補上湖北督糧道的實缺,那老夫就重新有了密摺封報之權,到時候你的功績功勞,老夫一定會向朝廷和皇上如實稟明,為你請功請賞,絕不會再讓你受半點委屈。」

  左宗棠不屑的哼了一聲,然後又沒好氣的說道:「吳超越不是想圍點打援嗎?那就叫他的湖北新軍趕快來,別湖北新軍沒到,九江長毛先在長毛優勢水師的接應下跑了,那還打個鳥打?!」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二十九章 障眼法

  和左宗棠擔心的一樣,雖說很是得意幾乎全殲湘軍和幹掉老對手曾國藩,然而太平軍目前的西線主帥燕王秦日綱心裡還是很清楚,知道這次大勝贏得很僥倖,如果不是湘軍水師在關鍵時刻做出致命的錯誤選擇,還有如果不是吳軍水師始終沒有出動,太平軍水師縱然還是能夠打敗湘軍,勝利也不會如此輝煌。

  秦日綱還更清楚一件事,那就是到了陸地上後,自軍絕無任何可能打敗吳超越的嫡系精銳,所以剛擊破湘軍在灰山的殘部之後,秦日綱馬上就生出了這樣的戰術構想,放棄九江屯兵湖口,以鄱陽湖為界,憑藉石鐘山與梅家洲這兩處天險營建水上防線,水上採取守勢防範吳軍水師東下,陸上則向南發展,奪取饒州、廣信和撫州等鄱陽湖以西的江西土地城池,避開吳軍鋒芒只找江西清軍的麻煩。

  如果秦日綱有權力敲定戰術計劃,那麼在吳軍水師趕到九江之前,太平軍的優勢水師倒是很有把握轉移走九江太平軍的主力,讓空有劉坤一部的九江清軍只能是望水興嘆。然而很可惜,秦日綱沒這個權力,地理位置遠比湖口重要的九江重鎮也不是說放棄就可以放棄的,所以秦日綱只能是把自己的設想寫成書信,派人送往南京,請楊秀清拿這個主意。再然後……

  再然後本來就對楊秀清十分不滿的秦日綱難免更是痛恨楊秀清入骨了,南京那邊還沒送來答覆,已經擴編到了四個營的吳軍第三兵團就在吳軍大將曹炎忠和劉銘傳率領下,也在三個營的吳軍水師保護下,氣勢洶洶的殺進了江西,直接投入了九江戰場。接著雖然清軍方面又把六個營的鄂勇調回了田家鎮設防,九江戰場上的清軍兵力變化不大,可是得知了這一消息,秦日綱還是忍不住仰天長嘆,「麻煩了,清妖這次是想怎麼將軍抽車就怎麼抽了,東王九千歲啊,你怎麼事前就沒想過放棄九江退守湖口呢?」

  讓秦日綱窩火的還在後面,清軍那邊的參戰軍隊還沒輪換完畢,楊秀清就已經派遣心腹侯裕寬為使,帶著書信趕來湖口給秦日綱充當監軍,還在書信上把秦日綱罵了一個狗血淋頭——仗還沒打就已經把超越小妖怕到這個地步,那乾脆把腦袋直接送給遲早要來打天國的超越小妖好了!

  九江重鎮絕不能放棄!還必須以九江為誘餌,吸引目前還無法熟練操作火輪船作戰的吳軍水師出動,設法殲滅吳軍水師,拿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這是楊秀清以天父名譽對九江戰事做出的最高指示!只准執行不可質疑,更不可敷衍怠慢!

  當然,這也是輸贏都只利於楊秀清本人的最高指示,輸了的話楊秀清可以名正言順的收拾秦日綱,下獄殺頭想怎麼擺弄怎麼擺弄。贏了的話當然最好,可以重創亦敵亦友的吳超越水上力量,拿到長江中游的制江權,也消弭南京上游的巨大隱患。

  順便說一句,楊秀清這個如意算盤中最絕的一點是,目前的太平軍水師是以輕便靈活的小拔船為主力戰船,單船戰鬥力不夠強大卻數量驚人,即便打了大敗仗,大部分的戰船和水手照樣可以輕鬆逃走歸隊,幾乎毫無可能遭受真正重創。

  還有,在親眼看到洋人蒸汽戰船的強大之後,楊秀清也已經開始著手組建太平軍的蒸汽船隊,準備用來收拾清軍大將吳全美所部的紅單船隊,還有用來防範在中國最先購買和裝備蒸汽炮船的好兄弟吳超越。所以只要能保住熟練水手,造價低廉的小拔船不管丟多少楊秀清都不會心疼。

  言歸正傳,秦日綱也不是沒有機會和力量成功執行楊秀清天父下凡的最高指示,九江城裡的糧草頗為豐足,再堅持上半年都沒有任何問題,期間又獲得了過一次彈藥武器的補給,有力量長期固守九江堅城,秦日綱在很長一段時間內不必急於冒險增援九江。

  相對的,吳軍方面因為還沒來得及培訓出合格的水手熟練操縱蒸汽炮船,新裝備的兩艘蒸汽炮船都沒有派來九江參戰,吳軍水師仍然是以忠誠號和仁義號為作戰主力,實力方面仍然遜色於太平軍水師一籌,太平軍水師的確還有希望獲得水戰順利。所以窩火歸窩火,同樣清楚這點的秦日綱還是忠實執行了楊秀清的命令,絞盡腦汁的琢磨起了如何全殲吳軍水師的辦法。

  想幹掉已經組建近兩年並且經受過實戰考驗的吳軍水師當然也沒想象中那麼容易,對秦日綱來說更糟的是,他這次的真正對手並不是掛名清軍主帥的戰場老菜鳥楊文定,而是天縱奇才的三湘狂人左宗棠。同樣知己知彼,同樣擅長用腦子打仗,吳軍水師才剛開抵九江附近,左宗棠馬上就以楊文定的名譽下令,讓吳軍水師屯兵在九江上游十幾裡外的單家洲,躲在鮑超率領的普通水師駐地上游,拿駐紮在小池口的水師鮑超部給吳軍水師當盾牌和緩衝,不給太平軍任何發起突然偷襲的機會。

  「季高,讓王孚他們駐兵單家洲,是不是距離太遠了?倘若九江這邊突然生變,王孚他們很難立即出兵作戰啊?」

  「這麼簡單的問題還用操心?在九江到單家洲的沿岸多建一些烽火臺,白天用煙,晚上用火,想讓王孚他們及時出擊不就是一句話的問題了?」

  呵斥了腦子愚笨的楊文定之後,左宗棠馬上著手佈置起了圍點打援的戰術,而鑑於獲得了吳軍曹炎忠部的增援,在野戰中清軍已經用不著害怕太平軍主動出擊,左宗棠果斷停止清軍之前一直延續的曾國藩結硬寨打呆仗的對耗戰術,命令清軍放棄九江的東門陣地,移營集中兵力於九江南門外和東南角,故意讓出九江太平軍與湖口太平軍的部分聯絡道路,引誘湖口的太平軍出動主力增援九江。

  讓出道路的同時,左宗棠又大力加強了對九江城的攻城力度,在九江城南西至景星湖和東到團魚坡之間,修築了大量高於九江城牆的堅固炮臺,佈置火炮轟擊城內,又很小心的把清軍中戰鬥力次強的劉坤一部佈置在了三壟村保護陣地側翼。同時左宗棠還命令士卒大量砍伐樹木建造各種攻城武器,擺出了要以強攻破城的架勢。

  當然,這只是假象,連吳軍將士都不擅長正面攻堅,左宗棠自然更不會指望劉坤一的莊字營和王國才的綠營能夠靠著正面攻堅拿下九江城,左宗棠的真正殺手鐗仍然還是地道爆破,並且同時開挖了三條地道,分別從西南、正南和東南三個方向逼近九江城下。

  牢記孫女婿的叮囑,左宗棠的一應謀劃和佈置楊文定都只管簽名用印,從不過問具體細節,惟有在同時開挖三條地道這件事上,楊文定稍微提出了一些異議,問道:「季高,同時開挖三條地道太多了點?尤其是東南面這條,你已經解除對九江東門的包圍,長毛細作可以輕鬆出城探察,湖口的長毛也可以用小船登岸,探察到那一帶的情況,很容易暴露地道入口和行進方向啊?」

  「別多問,將來你會明白。」左宗棠根本懶得和不懂軍事的楊文定解釋,只是象下命令一樣的吩咐道:「給你孫女婿去道書信,向他多要點新式火藥,就說攻城要用。」

  很是鬱悶的答應了左宗棠的要求,提筆做書的同時,楊文定當然少不得向孫女婿報告了左宗棠的一切所做所為。而吳超越除了派人送來了左宗棠所需要的苦味酸炸藥外,給楊文定的回信上也簡單給出了關於這件事的答覆——讓他折騰!

  在此期間,託了清軍主動放棄東門陣地的福,坐鎮九江城內的太平軍大將羅大綱靠著斥候細作的探察,果然已經發現了清軍正在城外東南面所挖掘的地道。對此,副手林啟榮一度建議冒險出兵破壞,然而羅大綱經過反覆盤算之後,卻對林啟榮說道:「林檢點,是否冒險出兵我們稍後再議,只是這事你是不是覺得有些古怪?」

  「那裡古怪?」林啟榮疑惑問道。

  「清妖明明已經主動放棄了東門外的陣地,為什麼還要在城外東南角挖掘地道?」羅大綱雙手抱胸,看著林啟榮問道:「清妖難道就沒想過,這個位置的地道最容易被我們發現和破壞?清妖要挖地道炸開城牆,正南面有的是合適地方,清妖為什麼舍易取難,偏偏要在最不容易隱蔽的東南角挖地道?」

  還別說,聽了羅大綱提出的問題後,林啟榮還真的馬上就發現情況的確不對——九江這一帶土厚,到處都適合挖掘地道——所以湘軍才能挖出那麼多壕溝包圍九江城,既然如此,清妖方面為什麼不在屯駐重兵的正南面挖地道逼近九江城,最大限度的保證地道的隱蔽性,為什麼偏偏要在最容易被發現的東南面挖地道?

  這怎麼看,怎麼象是清妖方面故意要讓太平軍將士發現地道的存在啊?

  想到這點,林啟榮馬上就大點其頭,說道:「還是羅丞相心細,這情況是不對,清妖那邊,就好象是故意要讓我們發現他們的地道一樣!如果真是這樣,東南面這條地道九成九是障眼法,目的是為了掩飾他們真正的殺著!清妖另有目的!」

  「我也是這麼認為。」羅大綱點頭,又皺眉盤算道:「但是,清妖真正的目的到底是什麼呢?誘我們出兵偷襲,還是挖掘假地道的同時,還在挖掘真地道?或者說,這真是清妖的粗心大意,沒考慮到地道會被我們發現這一點?」

  無法判斷清妖方面的真正目的,已經年過半百的羅大綱也沒去花力氣鑽牛角尖,盤算了片刻就吩咐道:「這樣吧,三條,第一,派人乘小船過湖,向燕王殿下知會這個情況。第二,多派本地人士卒擔任細作,化裝成百姓出城,重點偵察清妖主力屯駐的正南面,看看清妖有沒有在其他地方挖掘地道。第三,在城裡埋設聽甕,尋找清妖的地道方位。」

  林啟榮一口答應,立即著手安排時,羅大綱卻又補充了一條,吩咐道:「再謹慎點,組織一支突擊隊,多帶些火藥包,今天晚上夜深時出城,試著偷襲一下清妖在東南面挖掘的地道入口,看看清妖是什麼反應。」

  按照羅大綱的吩咐,是夜二更,一支由五十餘人組成的太平軍突擊隊藉助繩索下城,攜帶著幾個火藥包悄悄摸向最先被發現的清軍地道入口,結果因為保護這條地道入口的清軍綠營兵疏忽,外圍哨兵偷懶睡覺,直到太平軍將士摸到距離地道入口不到百米時,守衛地道的綠營兵才發現敵人出現,趕緊發出警報。

  發出警報也已經晚了,本來戰鬥力就有些抱歉,匆忙迎戰中綠營兵更加不是太平軍精銳的對手,被太平軍突擊隊一個衝鋒就直接殺散,坑道里的土工民夫匆忙逃出地道時,太平軍將士已經把火藥包點燃扔進了地道中,幾乎是不費吹灰之力就炸塌了清軍辛苦挖掘的地道入口,將數十名民夫活埋其中。然後太平軍將士又搶在鄰近的吳軍劉坤一部趕來救援之前迅速撤走,成功完成了羅大綱和林啟榮所交代的任務。

  消息被連夜稟報到了楊文定和左宗棠的面前,對此,楊文定當然是大聲叫苦,大失所望,左宗棠則一邊大罵綠營兵無能,一邊大喝道:「馬上重新挖開地道口,看能不能救些人出來,都是爹媽生父母養的,能救多少救多少回來!」

  土工預備隊緊急出動趕往東南角救援被埋民工時,太平軍突擊隊也已經把出戰經過報告到了羅大綱和林啟榮的面前,羅大綱聽了冷笑連連,說道:「不出所料,果然輕鬆得手,果然是假地道。」

  冷笑完了,羅大綱又叮囑林啟榮一定要嚴密偵察九江城正南面,尋找清軍真正的地道入口所在。

  還好,託了地道入口挖得極大的福,還有因為太平軍使用的黑火藥爆炸威力較小,靠著清軍土工隊的全力挖掘,清軍方面竟然奇蹟般救出了被困在坑道里的大部分民工,民工的傷亡遠比楊文定和左宗棠預計的少,真正送命的幾乎都是被直接炸死和被坍塌泥土活埋的倒黴民工。

  對此,楊文定當然是合掌直叫阿彌陀佛,左宗棠則是一邊越俎代庖的下令,將放哨時偷懶睡覺的綠營兵立即處斬,一邊命令由劉坤一的莊字營將士接管東南角地道的入口防務,同時命令清除地道入口的泥土,重新加固後繼續挖掘。

  「季高先生,還要在這裡挖啊?」楊文定哭喪著臉問道:「這裡太危險了,是不是該直接放棄了?」

  「不能放棄,必須得繼續挖!」左宗棠板著臉回答道:「沒有這條地道做掩護,我們的另外兩條地道很快就會被長毛髮現,這裡是掩護其他地道的障眼法,必須得繼續挖!」

  招架不住左宗棠的淫威,已經去新疆吃過一次哈密瓜的楊文定也汲取教訓,老老實實的執行自比諸葛的左宗棠差遣,命令士卒民夫繼續挖掘九江東南角這條很不吉利的地道,還因為這條地道里已經死過人的緣故,楊文定又被迫給這裡的民夫多掏工錢,每頓賞賜酒肉,這才好不容易把地下工程給繼續了下去!

  可能是戰場經驗不足的緣故,左宗棠的這個障眼法不但沒能騙過老於沙場的羅大綱和林啟榮,相反還堅定了他們全力探察清軍真正地道的決心。結果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雖然另外兩條地道的入口都被清軍主力嚴密保護,太平軍細作無法直接找到清軍的真正地道入口,卻在九江城西南角的閻家壟山後,發現了大量剛挖掘出來的新鮮泥土,還有大量的沉重車轍印,間接證明了清軍有在其他位置挖掘地道。

  確認了這一點,羅大綱和林啟榮當然是聽甕的偵察重點放在西南角,好在左宗棠也是一個十分狡猾的人,當地道靠近城牆半里範圍之後,左宗棠又命令士兵放慢挖掘速度,儘量避免發出過多聲響,同時不時以火炮轟擊城內,藉以掩蓋地下聲音。結果這一手也收到了還算不錯的效果,清軍地道直到接近城牆五十米範圍之內,太平軍方面才勉強確認了清軍正在同時挖掘三條地道,從三個方向逼近九江城下。

  很巧,這一天正好是野豬皮九世咸豐六年的臘月二十七,距離過年已經只剩下了三天時間。而到了傍晚時,再一次確認了三條地道的進度後,一向很少說話的左宗棠難得主動開口,對楊文定說道:「恭喜楊道臺,順利的話,大年初一那天,我們就有希望攻破九江城牆了,新年第一天攻破一座重鎮,紅旗報捷送到京城,楊道臺你真是想不升官發財都難了。」

  「季高先生,你有把握在大年初一拿下九江?」楊文定將信將疑的問道。

  「不是拿下,是攻破。」左宗棠答道:「炸開了城牆後,我們還要打巷戰,還要和長毛打水戰,具體那一天能真正拿下九江城,只有天知道。」

  「那季高先生,這一戰我們具體怎麼打?」楊文定趕緊又問道。

  「怎麼打不用你操心,我會替你安排。」

  左宗棠武斷的回答,然而就在楊文定面露無奈的時候,一向表情嚴肅狂傲的左宗棠卻難得露出了一點笑容,微笑說道:「楊道臺,給你一個提示,難道你一直都沒發現?九江東南角的城牆,有些殘破,所處地勢又有些高?」

  「什麼?難道……?!」

  楊文定張口結舌時,左宗棠卻笑得更開心了,笑著說道:「還有,難道你到現在還沒發現,因為我的故意讓開東門,九江長毛在東門的壓力減輕,又想靠東門獲得湖口長毛的增援,一直沒有任何用土石堵塞九江東門的跡象?」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三十章 不做惡人

  「狗RI的清妖,竟然敢和老子們玩地道攻城,這話叫什麼來著?班……,班啥?」

  「班門耍斧頭。」

  「對對,班門耍斧頭,玩地道,我們土營是他們的祖宗!每一個弟兄,都配當他們的祖宗!」

  「灰孫子,快來吧,你祖宗們等不及了,快繼續挖,賣力的挖,我們有好東西招待,毒煙,河水,火藥,要什麼有什麼。」

  「如果能灌水,記得加幾桶大糞。」

  陰損的提議惹得正在休息待命的太平軍土營將士發出陣陣轟笑,也招來了上官的怒罵,「閉嘴,小聲點,莫干擾聽甕裡的弟兄,他們都聽不到了。」

  太平軍將領呵斥也沒用,白天時聲音較多較雜,不時還有清妖的炮火聲和鑼鼓聲干擾,聽甕裡的太平軍士兵隱約還能聽到清妖挖掘地道的聲音,然而到了夜深人靜的夜裡,聽甕裡的太平軍士兵卻反倒聽不到任何的挖掘聲音。

  聽不到挖掘聲音,太平軍自然就沒辦法確認清軍的地道具體位置,不知道清軍的地道位置,集結侯命的太平軍土營將士再是如何的擅長挖掘,當然也沒辦法反向挖通清軍地道,用各種拿手手段摧毀清軍辛苦挖掘的地道。

  到了三更時分,地底下仍然還是沒有任何的挖掘聲音,消息稟報到了羅大綱和林啟榮面前後,羅大綱等人也有一些疑惑,並立即開始懷疑清軍是故意停止在夜間挖掘,避免被自軍發現地道方位。

  「想不到清妖那邊還有點腦子,能想到提防被我們發現地道方位,夜裡故意不挖地道。不過沒關係,白天就算吵了點,地聽照樣能聽到聲音,只要知道大概位置就行。讓土營的將士們安心休息吧,地聽繼續輪流派人值守,聽到聲音再讓土營將士出動。」

  對於秦日綱的這個決定,對自軍將士土工能力極有信心的太平軍將士全都表示贊同,並不懼怕已經近在咫尺的清軍地道。倒是秦日綱本人不敢過於掉以輕心,又叮囑道:「記住,嚴密堅聽,尤其是注意正南面和西南面那兩條清妖地道。」

  「東南面這邊的清妖地道也得盯緊了,倘若發現東南角那條清妖地道有挖到城牆下方的跡象,同樣讓土營將士立即出動,徹底破壞,不要給任何一條清妖地道挖到城牆下方的機會!」

  就這樣,臘月二十七的晚上匆匆過去,天還沒亮,太平軍方面就輪換了新的士兵下井監聽,全力尋找清軍即將全力挖掘的地道位置。然而結果卻再一次讓太平軍上下詫異萬分,一直監聽到了上午辰時過半,地下竟然始終沒有傳來任何土工作業的聲音,就好象清軍已經完全放棄了即將竣工的地道一樣。

  對此,包括老於沙場的羅大綱和林啟榮都徹底的大惑不解,猜不到事情真相,只能是暗令城外細作加強對清軍營地的監視,努力收集各種蛛絲馬跡,藉以分析清軍方面的真正目的和用意。

  太平軍想要找到清軍停止挖掘地道的真相,左宗棠當然會全力滿足羅大綱等人的這個合理要求,事實上就在羅大綱等人對清軍的古怪地道傷腦筋的時候,左宗棠就已經吩咐楊文定聚集眾將召開軍事會議,安排佈置戰前準備。

  「今明後三天,全軍將士一律發放雙份伙食,臘月三十那天,備足兩天用的乾糧及一夜之用的充足火把,晚飯下午申時發放,士卒民夫每人半斤肉菜,所需豬羊雞鴨臘月三十早上發放。但一律不許飲酒,違令者立斬!」

  「總攻時間就是後天晚上,臘月三十的晚上!在這三天裡,停止炮擊及一切軍事行動,長毛出城也只守不戰,營內士卒抓緊時間休息,養足體力,臘月三十夜酉時二刻,全軍做好出戰準備,但不得提前出帳集結,避免暴露,各軍將領到中軍大帳接受命令,不得有誤。」

  「外鬆內緊,軍營內加緊備戰,軍營外散播謠言,就說楊大帥體貼士卒,讓你們安心過完年再發起攻城,儘量讓長毛細作知道這點。」

  「小池口和單家洲駐紮的水師也一樣,小池口水師任務重些,臘月三十晚上的水上夜戰由你們負責,不過鮑超你也放心,到時候不指望你打能打勝仗,只要你能夠儘量牽制住長毛水師,為陸上分擔壓力就行。」

  「王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你的出擊時間應該是正月初一的清晨,可以多休息一段時間。但是你出擊之後,水上能不能打勝仗可就要看你們的了。告訴你麾下的將士,別讓長毛永遠看不起你們,永遠認為你們只敢在陸師炮臺的保護下作戰。」

  所謂的軍事會議仍然是左宗棠的一言堂,任何人都找不到開口說話的機會,還是到了左宗棠好不容易結束滔滔不絕後,大老遠從湖南跑來參戰的蕭啟江才疑惑的問道:「季高先生,那到時候我們怎麼打?」

  「到時候你們就知道。」左宗棠不動聲色的回答道。

  「別到時候啊。」蕭啟江不服氣的說道:「到時候究竟是正面強攻,還是地穴爆破,季高先生你起碼要先讓我們知道,我們也好提前準備啊。」

  早就對左宗棠滿肚子火氣的清軍眾將紛紛附和,全都要求左宗棠提前交代具體戰術,左宗棠則大模大樣的反問道:「諸葛亮用兵打仗的時候,蜀漢的將領有誰能夠提前知道他的具體戰術?現在不告訴你們,是用不著,也是怕走漏風聲,讓長毛有了準備。」

  聽到這句話,清軍眾將當然是臉色一個比一個的難看,楊文定則趕緊站出來打圓場,向眾將笑著說道:「各位,各位將軍,季高先生這是在把你們比做關羽、趙雲和張飛這樣的五虎上將,稱讚你們。不過老夫認為,你們也當得起這樣的稱讚,真要是把你們放到三國戰場上,關羽張飛這些人的風頭可就得全都被你們給搶光了。」

  清軍眾將臉色稍微放緩的時候,左宗棠卻撇了撇嘴,滿臉的不屑,怎麼看怎麼象絕不認同楊文定的比喻。然後左宗棠才轉向了曹炎忠和劉銘傳,說道:「曹將軍,劉將軍,你們二位的任務最重,到時候你們肯定會面臨九江長毛和湖口長毛的兩面夾擊,還望你們二位激勵士卒全力作戰,力爭兩線作戰,兩線獲勝。」

  畢竟是吳軍老人,知道軍人是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曹炎忠和劉銘傳都立即抱拳唱諾,左宗棠讚賞的點點頭,又說道:「還有,煩請你們準備好一百名擅長近戰的精兵組成突擊隊,備好近戰武器,擔任攻城先鋒,屆時我有大用。」

  見左宗棠如此客氣的對待曹炎忠和劉銘傳,清軍眾將當然是個個窩火,包括半屬吳超越嫡系的劉坤一都是臉色不善,暗道:「看模樣,如果真能攻破城池,首功肯定又是曹炎忠和劉銘傳他們的了,真是看不起我們這幫人啊。」

  …………

  按照左宗棠的吩咐,清軍方面在營外大放謠言,汙衊說楊大帥關愛士卒,痛惜將士,決定暫時停止一切的軍事行動,準備等過完了年再發起攻城。同時清軍方面還停止了這幾天來對九江城裡的持續炮擊,努力裝出了暫停軍事行動迎接新年的模樣。

  很可惜,自比諸葛亮的左宗棠在戰場經驗上還是有所欠缺,他佈置的假象不但沒能騙過羅大綱和林啟榮等人,故意散播的謠言被送進了九江城後,羅大綱等人還馬上疑心大起,懷疑清軍這麼做不過是欲蓋彌彰,釋放煙霧掩護真正的罪惡目的。

  「過了年再打?清妖當我們是三歲小孩?我敢打賭,清妖的進攻時間就在這三天之內,說不定還就是臘月三十的晚上!想騙我們慶祝新年疏虞防範,乘機發起偷襲破城。」

  九江守軍副將林啟榮甚至還得出無比精確的結論,而主將羅大綱同樣認同這點,又說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只要做好防範,不管清妖什麼時候攻城都不要緊。關鍵還是清妖這次打算怎麼攻城,是如同我們預料的地道攻城,還是突出奇兵,另有詭計?」

  林啟榮點頭的時候,正好門外有人來報,說是九江城西南角的幾座聽甕之中,再次聽到了清軍的地道挖掘聲音,羅大綱和林啟榮聽了大喜,忙問道:「確認位置沒有?」

  「聲音不大,清妖又挖得不算快,暫時還難以確認具體位置。」信使奏道:「不過請丞相放心,只要距離再近點,或者清妖連夜挖掘,我們就一定能找到清妖的地道位置。」

  羅大綱滿意點頭,命令西南角的聽甕加緊監聽,又不放心的叮囑正南面和東南角的聽甕不得放鬆懈怠,謹防清軍採取慢挖輕挖的手段緩緩逼近九江城牆。

  羅大綱的猜測再一次識破了左宗棠的詭計,事實上,整整一個白天,三條通往九江城下的地道都在不斷挖掘之中,只不過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正南面和東南角這兩條地道之中的民夫,全都改用了小鏟小鋤緩慢挖掘,不求進度只求不放出聲響,不給太平軍提前發現地道位置的機會。

  西南角這邊的地道則與其他兩條地道不同,雖然也改用了小型挖掘工具,卻怎麼都比其他兩條地道的挖掘工具要稍微大些,同時左宗棠又給這邊規定了挖掘進度,逼著民工冒著被發現的危險奮力挖掘,只是到了最容易被聽甕發現的晚上才停止挖掘。

  緊張的備戰氣氛中,又是一天多時間過去,臘月二十九的這天下午,太平軍的聽甕終於確認了清軍西南角地道的具體位置。消息稟報到羅大綱面前後,羅大綱卻並沒有急著下令土營出手破壞了這個地道,而是先確認了清軍的地道位置還在距離城牆有十米左右後,羅大綱才找來林啟榮商議,討論究竟是直接破壞地道,還是藉此佈置陷阱,痛擊來敵。

  與年齡相反,林啟榮是個十分穩重謹慎的人,建議道:「羅丞相,我覺得應該謹慎起見,立即挖掘地道連通清妖的地道,灌煙燻死地道里的清妖,然後破壞地道。不然的話,清妖如果搶先佈置好了火藥引爆,一旦把城牆炸塌就麻煩了。」

  年輕的林啟榮建議謹慎,年齡已過半百的羅大綱卻反倒有些想冒險,盤算了片刻後,羅大綱才說道:「按理來說,我們是應該謹慎為上。但是林檢點,你考慮過這個問題沒有,我們破壞了清妖的地道,能不能扭轉九江戰場的攻守局面?」

  林啟榮搖頭,承認破壞地道最多隻是讓清軍空勞軍力,並不能改變清軍圍攻九江的現狀。羅大綱則又說道:「現在的情況是我們在水上佔優勢,陸上處劣勢,超越小妖的洋槍兵太厲害,燕王殿下就算運兵過江,讓石鎮吉的陸師主力和我們聯手,也很難打敗超越小妖的妖兵,解除九江包圍。」

  說到這,羅大綱頓了一頓,又說道:「但是我們如果能把超越小妖的水師幹掉,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我們的水師可以直搗湖北腹地,也可以憑藉水上優勢切斷城外清妖的糧草彈藥補給道路,就算我們不出兵反擊,要不了多少時間,清妖也得自己撤兵滾蛋。」

  「羅丞相的意思是,故意讓清妖的地道得手?拿九江城為誘餌,引誘清妖水師出擊,讓我們的水師贏得決戰的機會?」林啟榮問道。

  「對。」羅大綱點頭,說道:「清妖的地道如果得手,我們的水師理所當然要出兵救援,清妖的水師為了攔截我們的運兵船隊,也肯定要出動攔截,到了那時候,我們的運兵船如果突然變成了輕便戰船,清妖水師再想退回去就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

  林啟榮明白羅大綱的意思,知道羅大綱是想故意讓清軍的地道炸開一段城牆,引誘清軍出兵來攻,繼而又用假的運兵船引誘清軍水師出擊,藉以水上決戰的機會。但林啟榮還是有點擔心,又提醒道:「羅丞相,如果清妖炸開的城牆口子太大,堵不上怎麼辦?」

  「我們可以修築內城。」羅大綱答道。

  林啟榮沉思,片刻後,林啟榮還是否決道:「羅丞相,算了,最好還是謹慎為上。不要忘了,九江城裡有一萬多天國的將士和家眷,超越小妖的妖兵又那麼厲害,真要是讓他們給乘機殺進城來,我們的水師又被清妖水師纏住,我們能往那裡退?」

  還別說,林啟榮還真說服了羅大綱,考慮到九江城裡的太平軍將士和家眷安全,還有吳超越嫡系的恐怖戰鬥力,羅大綱終於還是同意了採取林啟榮的謹慎提議,決定搶先破壞清軍地道,不給清軍破壞城牆的任何機會。

  必須強調一點,羅大綱和林啟榮這番嘮叨絕不是白白浪費口水,生出了以九江城為誘餌引誘吳軍水師決戰的念頭,曾經當過水匪的羅大綱還順勢想出了一條水戰誘敵的妙計——就是讓太平軍船隻滿載土石偽裝成運兵船隊,在交戰之時出動,引誘吳軍水師出動攔截,然後水手把土石傾斜入江,變重船為輕船,不理陸地專心水戰,先打破吳軍水師再回過頭來增援或者接應九江太平軍。

  覺得此計可行,又知道自軍船隻充足,偽裝一兩支運兵船隊誘敵沒有任何問題,羅大綱便一邊安排土營出手破壞清軍地道,一邊把計劃建議寫成書信,派人送往湖口告知秦日綱建議施行,秦日綱也深以為然,決心採納不提。

  土工作業的經驗豐富,太平軍土營搗毀清軍地道的行動自然是手到擒來,突然連通的地道嚇傻了清軍僱傭來的挖掘民工,再用風箱把攙雜辣椒的濃煙灌入地道之後,清軍士兵和民工都很快徹底無法在地道中容身,只能是趕緊逃出地道,太平軍將士再把火藥包埋入城牆外的地道中,自然就輕而易舉的炸燬了西南角這條清軍地道。

  西南角的這條地道被毀,不但沒有打擊清軍真正主帥左宗棠的半點信心,相反還讓左宗棠捻鬚微笑,說道:「不出所料,果然還是被摧毀了,但沒關係,老子要的就是你們長毛覺得可以穩如泰山的過年。」

  成功破壞了清軍的第一條地道後,太平軍將士雖然沒有因此而懈怠,但也的確有些稍微放鬆,覺得怎麼著都可以安心過一個好年。然而太平軍將士並不知道的是,清軍在大年夜攻城的戰術計劃仍然沒有絲毫的停滯改變,仍然還在緊鑼密鼓的佈置準備之中……

  臘月三十,下午酉時二刻正,雖是傍晚,但天色已然全黑,按照左宗棠的命令,清軍各營都已經做好了出戰準備,等候命令隨時出擊,清軍眾將也全都準時趕到中軍大帳接受命令。

  當著眾將的面,太上主帥左宗棠先是命令由自己親自負責的工兵立即全力挖掘南門外的地道,然後又把曹炎忠叫出班列,向他問道:「曹將軍,聽說你曾經跟隨吳撫臺到直隸勤王,還記不記得吳撫臺當初是用什麼辦法攻破的天津城?」

  「記得,是用新式火藥炸開的天津城門。」曹炎忠答道。

  「記得就好。」

  左宗棠再次露出微笑,說道:「新式火藥,我已經給你準備好了。馬上帶著你的四個營出擊,不許打火把,迂迴到九江東門,到時候長毛肯定已經發現我們正在全力挖掘南門地道,注意力肯定也已經被吸引到南門,放心大膽的讓突擊隊上前,老辦法,炸開城門。至於讓誰先入城立首功,你自己看著辦。」

  曹炎忠毫不猶豫的抱拳答應,左宗棠則又微笑說道:「記住兩點,第一點,九江東門有一座甕城,甕城裡可能有千斤閘,內城門的情況暫時不知道,但也得防著長毛安置了千斤閘,所以你很可能需要四次爆破才能殺入城內,我給你準備了五個火藥包,謹慎著用。爆破攻城的同時,務必要輔之以飛梯攻城,飛梯我之前也派人給你送去了,都帶上吧。」

  「第二點,湖口的長毛很有可能回運兵過江來增援九江,你有可能會被兩面夾擊,一定得頂住,我也會盡快派援軍幫你的忙。」

  曹炎忠再次答應,左宗棠揮了揮手,曹炎忠會意,立即與劉銘傳出帳去組織軍隊出擊,左宗棠也這才轉向了其他的清軍將領,冷笑問道:「是不是都很失望?也都恨我?明明早有辦法攻破九江,卻偏偏把立功的機會交給曹炎忠他們?」

  王國才、劉坤一和蕭啟江等清軍將領都不吭聲,只是臉上清楚寫著確實深恨左宗棠入骨,左宗棠則微微一笑,說道:「你們恨錯了,其實,你們都應該感謝我,因為我把立頭功的機會留給了你們,曹炎忠他們,只是幫著你們打佯攻。」

  清軍眾將驚訝抬頭來看左宗棠,楊文定更是瞠目結舌時,左宗棠則又笑道:「是不是覺得我很瘋狂,拿最能打的軍隊打佯攻?其實我覺得自己也太瘋狂,不過我也是被逼的,湖北新軍惡名在外,他們不管出現在那個戰場上,長毛都一定會認定那裡是主攻戰場,一定拼了老命的死守那裡,破之極難,所以曹炎忠他們只能是打佯攻。」

  清軍眾將和楊文定都一起恍然大悟的時候,左宗棠這才淡淡的說道:「王國才、劉坤一,蕭啟江,還有胡林翼,你們每支軍隊組織一個營的突擊隊侯命,戰機出現後依次出擊,誰先能成功殺進九江城裡,誰就是破城頭功。」

  「至於出擊順序,你們自己猜拳決定吧,誰運氣好頭功歸誰,我不做這個厚此薄彼的惡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三十一章 熱鬧的除夕夜

  歷史上能夠堅守九江超過六年,被湘軍包圍一年多斷糧斷援還拒不投降,九江太平軍將士的素質和意志自然值得讓人稱道。

  也正是因為如此,即便是在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晚上,本應該閤家團圓歡聚一堂的夜裡,九江的太平軍將士仍然沒有放鬆該有的警惕,所以清軍方面才剛剛開始全力挖掘南門這邊的地道,立即就被聽甕裡的太平軍將士所發現,也馬上呈報到了正在逐營安撫將士的羅大綱和林啟榮等人面前。

  清軍選擇在除夕夜發起進攻,這點並不讓羅大綱和林啟榮驚訝,惟獨讓羅大綱和林啟榮震驚的是,聽甕所確認的清軍地道位置,竟然距離九江城牆已經不到二十步!這也就是說,清軍只要連夜全力挖掘和準備充足,那麼快的話下半夜,最遲也就是明天清晨,清軍就能把火藥埋到城牆下引爆!

  「陳天發是幹什麼吃的?為什麼清妖的地道挖到這麼近了才發現?早幹什麼去了?」

  「秦丞相,這事應該和陳總制無關,我幾次巡視南門,聽甕裡始終都沒有動靜,這點我可以做證。如果我沒猜錯的話,清妖應該是用小鋤頭小鏟慢慢挖掘,儘量少發出聲音,所以我們的聽甕都成了擺設。」

  聽了林啟榮的分析覺得有理,羅大綱倒也沒有再去計較南門守將陳天發的貽誤軍機之罪,只是急匆匆率領林啟榮等將趕來九江南門這邊,親臨前線主持大局,同時急令土營出動,趕赴南門侯命。

  戌時正剛過,羅大綱等人順利趕至事發現場,聽甕中的挖掘聲音早已清晰可聞,並且頻率密集,很明顯清軍決心要在今夜把地道城牆腳下。得出這個判斷,羅大綱不敢怠慢,趕緊向土營營官喝問道:「有沒有把握在清妖把地道挖到城牆下之前,搶先讓我們的地道連通清妖地道?」

  「回丞相,距離太近,來不及了。」土營營官答道:「如果是在清妖安裝火藥包時連通,或許還有點希望。」

  「那就馬上動手!」

  羅大綱一揮手下令,匆匆趕來的太平軍講師也立即揮動鋤頭鐵釺,在事先勘探好的位置奮力挖掘起地道,同時其他的土營將士也馬上準備起了柴火風箱等灌煙之物。但羅大綱卻並不敢把所有指望都寄託到土營將士身上,又趕緊命令南門守軍搶建城內工事,準備土石沙袋和塞門刀車等必備之物,以便清軍的地道爆破搶先得手時修補城牆和堵塞缺口。

  「羅丞相,應該再調集一支精兵做預備隊,多備火藥包。」林啟榮建議道:「倘若清妖真的搶先炸開城牆,我們就一邊用火藥包炸退清妖,一邊搶修城牆。」

  「這事你親自負責。」羅大綱很信任林啟榮的帶兵能力,又囑咐道:「火藥包做好防火保護,別象在湖口一樣,被清妖的火箭妖火提前引燃。」

  林啟榮答應,立即返回自軍駐地,組織嫡系精銳過來給南門守軍幫忙。羅大綱則十分心細的一邊派快船給湖口的秦日綱送信,讓他做好出兵救援的準備,一邊派人加強對九江東南角那條地道的監聽,提防清軍也連夜挖掘那條地道直通城牆下方。然後羅大綱才親自登上南門城牆,眺望觀察清軍營地的動靜。

  紛飛的雪花和漆黑的夜色給羅大綱的窺探帶了很大困擾,舉著單筒望遠鏡眺望了半天,羅大綱都沒有發現清軍方面有什麼異常舉動,然而越是這樣,羅大綱心中就越是不安,隱隱覺得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

  突然間,羅大綱還又覺得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對勁,然而究竟是什麼地方不對勁,羅大綱一時半會之間卻又想不出來……

  ………………

  其實,羅大綱就算能夠察覺什麼地方不對勁也來不及了,藉著雪花和黑夜的掩護,酉時二刻就已經出動的吳軍第三兵團曹炎忠部,已經沿著湘軍之前挖掘的深壕行進,不聲不響的迂迴到了九江東門外,準備實行左宗棠所交代的爆破攻城計劃。——順便說一句,湘軍包圍九江的壕溝可是深寬都是兩丈!(史實數據)

  很巧,當初在天津時負責用爆破戰術炸開城門的吳軍大將恰好就是曹炎忠,輕車熟路之下,曹炎忠指揮起來自然是得心應手,先是把一百人的突擊隊分為五隊,分好順序輪流上前,然後又命令劉銘傳率領擅長巷戰近身戰的銘字營率先越出壕溝列隊侯命,擔任攻城先鋒。餘下三個營的吳軍將士則繼續隱藏在湘軍留下的壕溝中,盡最大努力避免被太平軍提前察覺。

  這一切都安排好後,五個爆破組立即先後出擊,藉著夜色掩護悄悄摸向九江城下,而此刻九江東門上仍然是燈火寥寥,雖有幾支巡邏隊不斷在城上來回巡哨,無奈天色太黑,雪花太大,所以直到五個吳軍爆破組摸過護城河的石橋,潛藏到了城下光線黑暗處,太平軍方面都還沒有發現吳軍的存在。

  不能及時發現敵情的下場當然是在突變面前措手不及,第一爆破組迅速將裝滿苦味酸炸藥的堅固木箱放到東門下後,點燃引線就立即逃到遠處蹲下躲避衝擊波,引線迅速燃燒到了盡頭,苦味酸炸藥也立即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轟隆!」

  「轟隆!轟隆!轟隆!轟隆隆!」

  九江東門的外門化為齏粉的同時,聽到東門方向傳來的巨響,東到團魚坡、西至景星湖之間的上百座清軍炮臺也先後點燃火炮引線,將一枚一枚實心炮彈與少許開花炮彈打進九江城內,突然大規模炮擊的同時也製造無數巨響,干擾和影響太平軍的注意力,盡最大可能掩護吳軍奇襲九江東門。

  左宗棠這一手似乎沒收到什麼效果,黑夜之中爆炸聲過於明顯,東門的爆炸聲又是明顯先於清軍炮臺,所以即便清軍以火炮掩護吳軍奇襲東門,剛聽到東門首先傳來的爆炸聲時,羅大綱就馬上明白東門危險了,也頓時就明白究竟是那裡不對勁了——清軍如果真想用地道爆破攻城,就不會在夜深人靜的時候加緊挖掘地道,讓自軍搶先知道他們的打算!

  「該死的清妖,太狡猾了!快,快,叫林啟榮馬上去增援東門!南門這邊,另外調一支軍隊來這邊補防!回丞相府,傳令全軍,立即集結備戰,所有將領到丞相府侯命!」

  喜歡自比諸葛亮的左宗棠確實是花樣百出,羅大綱大概是做夢都想不到的是,吳軍奇襲東門和清軍突然大規模炮轟九江城,其實都是在掩護左宗棠真正的殺手鐗!

  聽到爆炸聲音,九江東南角那最後一條清軍的地道,也立即開始全力挖掘!

  結果炮聲隆隆,人喊馬嘶,太平軍埋設在九江東南角的聽甕徹底失去效果,自然也沒辦法發現清軍的第三條地道正在飛快逼近九江城下…………

  情況過於混亂,先來看看九江東門這邊的情況,事發太過突然,措手不及的太平軍東門守軍李天開所部將士甚至還來不及放下甕城裡的千斤閘,吳軍第二爆破組就已經衝進了甕城之內,幾乎是飛一般的把裝滿苦味酸的木箱放到了甕城內第二道城門的門下,點上引線飛快逃開,又是一聲巨響過後,九江東城的第二道城門也再次化為了木屑狀態。

  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如夢初醒的太平軍將士才終於想起放下內外兩道千斤閘,同時向甕城裡投擲火把照明,尋找敵人蹤跡。然而千斤閘落地後,吳軍第三爆破組立即上前,故技重施以苦味酸火藥爆破,輕而易舉的就炸碎了太平軍的第一道千斤閘。

  結果還是到了吳軍第四爆破組去炸九江東門的最後一道千斤閘時,城裡的太平軍將士才想起對著城門甬道里開槍開火,好好歹歹打死打傷了幾個吳軍將士,然而吳軍將士則是早有準備,一邊蹲爬避彈,一邊以可以連發的左輪槍還擊,掩護爆破手爬行上前,將火藥箱帶到千斤閘下點火引燃。

  還是被左宗棠料定,雖有苦味酸火藥這個利器,然而因為爆破手點燃引線後需要後撤逃開的緣故,火藥箱暫時無人保護,一個眼尖的太平軍士兵搶先看到冒著火星的引線,冒著中彈和粉身碎骨的危險衝了上來,從千斤閘的縫隙中伸出手,一把揪斷了導火線,暫時保住了九江東門的最後一道千斤閘。

  左宗棠唯一沒料到的是吳軍爆破手的反應,看到導火線被切斷,訓練有素的吳軍爆破手立即採取第二方案——向炸藥箱接連投出了多枚苦味酸手雷!

  苦味酸炸藥的坑爹特性想必就不用羅嗦了,猛烈爆炸中,能夠附在鋼鐵上燃燒的苦味酸火焰幾乎是在瞬間重新引燃了引線,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後,九江東門的最後一道千斤閘也失去了作用,被炸得七零八落,漫天飛舞。

  與此同時,劉銘傳率領的吳軍前鋒也已經發起了衝鋒進攻,踏著過河石橋大步衝過護城河,吶喊著衝進連渣滓都沒剩多少的九江東門,頂著槍林彈雨衝過甕城,衝進九江城內。後面的曹炎忠也立即率領吳軍主力越出壕溝,在城外開闊出重整隊列,準備跟隨劉銘傳軍殺進城內。

  東門爆破順利得手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的面前後,一直和楊文定在營中高地觀戰的左宗棠只是眉毛揚了一揚,然後自言自語的說道:「想不到這麼順利,難怪號稱常勝不敗,吳小子調教士卒確實有一套,比他老師強出十倍都不止。不過嘛,很可惜,曹炎忠還是拿不到首功。」

  「季高先生,為什麼?」旁邊的楊文定好奇問道。

  「巷戰。」戰事順利心情好,左宗棠便隨口解釋了一句,說道:「長毛在九江盤踞了這麼久,肯定已經在城裡修建了大量的巷戰工事,城門過於狹窄,向城內投入兵力不便,城牆至高點又被長毛控制,曹炎忠想一舉殺入城內取得首功,比登天還難。」

  「那你還故意派曹炎忠去?」楊文定委屈的心裡嘀咕,暗道:「這一次,老夫孫女婿的嫡系精銳,傷亡不會小了。」

  看出楊文定的委屈,左宗棠又補充道:「楊道臺,你一定擔心曹將軍他們的傷亡大吧?但我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除了戰鬥力有保證的湖北新軍外,你麾下的其他軍隊誰也挑不起這個重擔,我也是信得過他們才讓他們啃硬骨頭。」

  說罷,左宗棠稍一盤算,又命令蕭啟江派遣兩個營的楚勇去給曹炎忠幫忙,並對率隊的蕭啟江副手胡中和叮囑道:「去了東門後,你暫時接受曹炎忠的指揮,讓他在適當時候派遣你的軍隊進城參戰。也明白告訴他,我不是讓你去搶他的功勞,是他的壓力太大,他的背後和側翼,雖時有可能會出現湖口長毛的援軍,他必須留下充足兵力做預備隊,還有保護後方和側翼。」

  胡中和領命而去後,左宗棠才重新坐下,端起茶碗衝楊文定說道:「楊道臺,用不著一直站著看,適當休息下,九江這場大戰現在還只是開始,什麼時候結束還誰都不知道。再說了,在這裡也看不到馬上就要打響的水上戰場。」

  …………

  水上戰場的確馬上就要打響了,剛接到羅大綱的快船告警,秦日綱就已經下令太平軍的水師主力全部登船備戰,此前賴桂英雖然已經帶著太平軍陸師主力去了南方攻打饒州府,石鎮吉所部的太平軍將士則也同時全面備戰,隨時準備登船過河增援九江戰場。

  這時,秦日綱理所當然的想到了羅大綱兩天前提出的建議,眼珠子只是一轉,秦日綱馬上就下令立即佈置一支假的運兵船隊,又命令韋俊率領一支小拔船隊保護假運兵船立即出發,駛向九江引誘吳軍水師大舉出動,還向韋俊叮囑道:「記住,能直接誘出超越小妖的水師當然最好,如果清妖太過狡猾,只派小池口的清妖水師出擊,那也沒多少關係,你馬上迎上去纏住清妖水師,運兵船解除武裝奇襲清妖的小池口水營,不給清妖撤回小池口自保的機會,逼著吳妖水師出兵救他們。只要吳妖水師出動,我馬上親自率領主力出動去給你幫忙。」

  韋俊領命而去後,秦日綱又對石鎮吉吩咐道:「石總制,如果真到了你必須過湖增援的時候,你的軍隊在高家村三聖寺那一帶登陸,那裡已經繞開了清妖的姜家灣營地,距離九江雖然還有點遠,但水流緩慢適合船隻靠岸,北面又有我們的梅家洲駐軍炮火掩護,最是安全不過。」

  石鎮吉點頭答應,秦日綱這才又把目光轉向西面,自言自語的說道:「羅大綱,林啟榮,爭點氣啊,那怕打巷戰也要頂住。只要能把超越小妖的水師騙出來,你在陸地上就算打輸了,我也可以從容回師救你過江。」

  …………

  率先出動的太平軍假運兵船隊成功騙過了清軍的水上偵察船,光是看到那些吃水極深速度慢的長龍船拖罟船,清軍水師斥候就馬上認定那是太平軍的運兵船,也馬上就把情況稟報到了左宗棠的面前。

  得知太平軍運兵過江,左宗棠不動聲色,耐心只是等候水上的後續探報,倒是旁邊的掛名主帥楊文定急不可耐,馬上就對左宗棠說道:「季高先生,是否該讓鮑超的水師出動了?長毛運兵過江,我們的水師那怕只打沉幾條,也可以幹掉不少長毛啊?」

  「別急,再等等。」左宗棠不動聲色的搖頭,還敲起了二郎腿才端起香茶細品,彷彿絲毫不把益發激烈的九江東門戰事和敵人援軍逼近放在心上。

  最後,還是在確認了太平軍運兵船隊越過了梅家洲西進的情況後,左宗棠才放下一直在搖晃的二郎腿,微笑說道:「果然是假的,不過也好,你們自行分兵,我這次就更有把握了。」

  「什麼是假的?」楊文定疑惑問道:「季高先生,你說什麼是假的?」

  「當然是說長毛的運兵船隊是假的。」左宗棠笑得十分開心,說道:「我們在姜家灣派駐有綠營兵,攔住了楊家場到九江的道路,長毛要想運兵過江增援,最理想的登陸地點是三聖寺到陳家塘那一帶,或者直接到九江北門外登陸,直接進城參戰。」

  「現在九江城裡的長毛兵力充足,還不需要湖口長毛進城增援,又故意放棄了另一個最合適的登陸地點,他們的運兵船隊不是假的是什麼?跑到餘家園和彭家灣這邊來登陸,長毛就不怕他們的援軍還沒下完船,湖北新軍的快炮就已經打到他們的頭上了?」

  「那長毛派一支假的運兵船隊來幹什麼?」楊文定更加疑惑問道。

  「楊道臺,和你說話真是太累了。」左宗棠嘆了口氣,說道:「長毛派出假的運兵船隊,目的當然是想騙我們水師出動了,能騙出我們在單家洲的主力水師當然最好,長毛水師主力傾巢出動,只要幹掉吳超越的撫標水師,長江中游的制江權就全是他們的,丟了九江都划算值得。」

  「如果騙不出吳超越的撫標水師,把鮑超的水師騙出來也行,把裝在長龍船、拖罟船和快蟹船上的沙包石頭往江裡一扔,運兵船馬上就能變成戰船,配合長毛的小拔船隊,馬上就能對鮑超形成絕對優勢,到時候鮑超告急,王孚他們救還是不救?」

  難得耐心的仔細給楊文定解釋了一通,然後左宗棠也不管楊文定是否聽得懂,馬上就對水上信使吩咐道:「去給鮑超傳令,繼續閉營死守,確認發現長毛的第二支運兵船隊,又收到南岸信號,馬上出兵突襲長毛的第二支運兵船隊!那才是真的運兵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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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二章 勝敗關鍵

  吳軍果然在巷戰中進展極不順利,即便炸開了九江東門的內外兩道城門和兩道應急千斤閘,劉銘傳的銘字營主力直接殺進了城內,吳軍將士也無法迅速擊潰敵人,殺入城池內部迫使太平軍棄城。

  具體原因和左宗棠預料分析的完全一模一樣,太平軍的巷戰準備做得太充足了,城內每一條街道上都有幾十上百的半地下工事,依靠民房院牆修築的地上工事更是數不勝數,大大小小的射擊孔密密麻麻連房頂上都有,嚴密封鎖了城裡的大街小巷,對城中道路地形一無所知的劉銘傳軍貿然殺入城內,自然遭到了太平軍將士的迎頭痛擊。

  如果不是太平軍此前對東門重視程度不夠,各種各樣的巷戰工事大半閒置,劉銘傳軍肯定是在城裡立足多難。如果不是左宗棠知人善任,派出了楊文定麾下最精銳的曹炎忠部啃這塊硬骨頭,換成其他軍隊,也肯定早就被太平軍的密集巷戰火力給攆出城去了。

  即便如此,劉銘傳軍在九江城裡仍然打得是萬分艱難,敵人的巷戰火力太過密集,地形又不熟悉,只能是靠著附近的房屋和太平軍準備用來堵塞城門的沙包隱蔽藏身,一邊不斷開槍射擊,一邊將手雷彈擲入民房,逐房逐院的與太平軍爭奪城內空間。期間不斷遭到太平軍明暗工事的冷槍射擊,還有城牆上的太平軍士卒也不斷開槍襲擊劉銘傳軍,吳軍將士也因此傷亡相當不小。

  攻堅經驗欠缺,還是在吳軍後隊用飛梯向城牆高地發起進攻時,過於緊張的劉銘傳才突然想起曹炎忠的戰前叮囑——進城後一定得首先搶佔上城坡道,奪占城牆高地!暗罵自己糊塗之餘,劉銘傳不敢再浪費時間,趕緊派軍向鄰近的上城坡道發起進攻,然而亡羊補牢的時間稍微晚了一點,經驗豐富的太平軍早已用火力嚴密封鎖了上城坡道,劉銘傳軍的第一次進攻被直接殺退。

  這時,匆匆從南門趕來增援的太平軍林啟榮部也已經加入了戰場,向吳軍陣地發起猛攻,徹底回過神來的太平軍東門守軍李天開部也已經迅速進入工事就位,太平軍的火力為之猛增。劉銘傳別無選擇,只能是大吼一聲,親自率領本哨人馬向上城坡道發起衝鋒,不惜代價的搶佔城牆高地——只有搶到了這個位置,吳軍才有希望在城裡站穩腳步。

  事實再一次證明了左宗棠的高瞻遠矚,面對著太平軍的密集火力,不管換楊文定麾下任何一支軍隊來,都絕無任何可能搶佔坡道攻上城牆。惟有經過嚴格訓練和武器裝備領先太平軍一個代差的吳軍將士有這個希望,不管太平軍的火力再猛烈,吳軍將士都是前仆後繼的衝鋒不止,一有機會就馬上拋出手雷彈,不惜代價以價格昂貴的苦味酸手雷,硬生生的炸亂了堵住坡道開槍的太平軍士兵,炸出上城道路,在付出了數十人的死傷後,終於還是殺上了城牆。

  殺上了城牆也改變不了被動局面,城牆上的太平軍士卒象發了瘋一樣的不斷左右撲來,城下的林啟榮軍也吼叫著直接衝向上城坡道,阻止劉銘傳的後軍上城,同時城上城下的太平軍士兵也不斷開槍開炮,搬運土石沙包,堵塞城門甬道,拼了老命的阻止吳軍的後軍進城。曹炎忠派出的第二個營招架不住太平軍的猛烈火力和不斷投下的火藥包,衝不破城門封鎖,只能是在太平軍火力比較微弱的城門兩旁以飛梯上城,和劉銘傳軍打得是一樣的艱難痛苦,空有優勢武器卻難以發揮。

  東門戰事直到劉銘傳軍大部分衝上了城牆,吳軍才逐漸穩住局面,靠著擊針槍的快射優勢和手雷奮力殺潰從兩旁湧來的太平軍士卒,排起密集橫隊施展線性戰術,把城牆上隨後趕來的太平軍士卒接連擊退,保護住了一定陣地空間,讓後軍可以踏著飛梯順利上城,逐步補強城上兵力。然而太平軍也憑藉著事前準備的充足沙包,迅速封鎖了城門甬道,堵住了吳軍將士直接進城的道路,逼迫吳軍只能是踏梯上城,成功延緩了吳軍將士的兵力投入速度,為主力驅逐吳軍出城創造了時間和機會。

  事情到了這一步,太平軍當然是只能全力拼命了,不用林啟榮和李天開下令,經驗豐富的太平軍將士就已經自發的發起衝鋒,紅著眼睛大吼,「殺!殺!一定要把清妖趕下城去!絕不能讓他們在城牆上站穩了!」

  擊針槍畢竟不是馬克沁機槍,射速再快也擋不住太平軍將士前仆後繼的瘋狂衝鋒,隨著之前被迫大量消耗的手雷逐漸用盡,太平軍將士也逐漸能夠殺到吳軍面前,吳軍將士被迫挺起刺刀打白刃戰,火力也隨之大減,本來就不小的傷亡迅速開始擴大。

  這時,蕭啟江的副手胡中和也已經帶著兩個營的楚勇和左宗棠的最高指示來到了曹炎忠面前,正在猶豫是否投入預備隊的曹炎忠一聽大喜,趕緊讓胡中和派遣一個營上前助戰,攜帶飛梯衝擊城牆。同時果斷下令擲彈筒上前,以可以曲射的擲彈筒轟擊城牆上的太平軍,又命令後營設法向城牆上方輸送手雷,盡最大努力為正在苦戰的劉銘傳分擔壓力。

  左宗棠和曹炎忠都做出最為正確的選擇,即便只是裝備火繩槍,但是胡中和麾下的楚勇用飛梯向城牆發起衝擊時,太平軍還是被迫分出了兵力封堵阻攔,同樣起到了為劉銘傳軍分擔壓力的作用。同時無法迅速大量上城的吳軍後隊也調整戰術,把手雷彈集中交給幾個士兵,讓他們揹著攀爬上城,給手雷已經全部用光的劉銘傳軍送來近戰利器,劉銘傳所部將士將手雷大量拋出後,也果然就炸退了正在拼命上前的太平軍後隊,為正在打刺刀見紅戰的同伴緩解了巨大壓力。

  這麼做不過只是讓劉銘傳可以稍微喘一口氣,深知能否奪回城牆關係九江存亡,別無選擇的太平軍將士仍然還在不斷從南北西三個方向殺來。而太平軍主將羅大綱更狠,一邊派軍從北門出城,迂迴殺來東門攻打攻城吳軍側翼,一邊緊急調集城中火炮趕赴東門增援,還大吼道:「瞄準清妖所在的位置,使勁的轟!不要誤傷我們的自己人,不管是多少人,都要把城牆上的清妖給我趕下去!」

  …………

  劉銘傳在九江城上苦戰的時候,已經率軍抵達九江水面的太平軍水師大將韋俊卻陷入了尷尬之中——也不知道清軍水師是吃錯了什麼藥,明明肯定知道有運兵船的存在,卻死活不肯離開營地出港交戰,躲在有岸炮和鐵鏈保護的小池口營地中一動不動,太平軍水師正面進攻勝算微乎其微。

  更尷尬的是,如果韋俊保護的是真的運兵船隊還好,那倒是可以乘機讓船上的陸師戰兵登陸,增援已經打得熱火朝天的東門戰場,然而太平軍的所謂運兵船上面裝的,卻偏偏是土石沙包,運兵船乘機靠岸也毫無作用。被迫無奈之下,韋俊只能是派遣快船返回湖口,向秦日綱請示如何應對。

  很巧,韋俊的信使趕到湖口時,正好羅大綱的快船也帶來了求援的消息——鑑於東門戰場的形勢嚴峻,羅大綱要求秦日綱出兵一支,攻打東門外的清軍背後,為東門戰場緩解壓力。秦日綱聞訊也沒猶豫,馬上命令石鎮吉率領兩千戰兵登船,派遣一支小拔船隊保護了去三聖寺登陸,同時又命令韋俊解除偽裝,北上小池口攔截清軍水師的出擊道路,以免清軍水師忽然出兵,突襲太平軍的真正運兵船隊。

  靠著斥候快船的辛苦努力,左宗棠及時收到了太平軍第二支運兵船隊出動的消息,然而非常遺憾的是,隨之傳來的,還有太平軍水師前隊已經解除偽裝並且向小池口開拔的消息。暗歎了一句長毛那邊果然夠小心後,左宗棠抿嘴盤算了片刻,終於還是下令道:「發信號,讓鮑超出擊!不管能不能攔住,都要賭一把!」

  命令發出,楊文定的親兵立即在約定地點燃放煙火,光點飛上半空炸開後,早就已經登上旗艦的鮑超也知道是出動的時候了,然而解除了偽裝的太平軍船隊已經趕到了小池口附近列隊,此時出擊無疑十分冒險,幾個部下都勸鮑超慎重考慮。但鮑超猶豫了一下,終於還是大吼道:「出擊!全力衝向下游!」

  保護船隊的鐵鏈落入江中,水手一邊搖櫓划槳,一邊迅速張帆,爭分奪秒的駛出營地,調整船頭指向下游。早有準備的太平軍水師也立即搖櫓划槳迎上,全力攔截清軍船隊。

  大概是曾老師的在天之靈保佑,關鍵時刻,****運站在了受過曾國藩知遇之恩的鮑超一邊——清軍船隊出港時,之前還風力很小的北風突然加大,大大加快了地處北面的鮑超軍船速,卻給太平軍的長龍、快蟹和拖罟這些大船製造了巨大麻煩,無法跟上小拔船的速度。而小拔船又過於輕小,根本不敢和清軍的大船正面相撞,船借風勢,清軍的大船如同一條條利箭一般,直接就衝過了太平軍的小拔船隊,衝過阻攔直向下遊。

  「天助我也!天助我也!老天爺幫忙啊!老天爺,你幫我大忙啊!」

  鮑超欣喜若狂大吼的時候,韋俊卻是急得臉色都白了,趕緊大吼道:「打旗號,全軍追擊!追!追!千萬不能讓清妖攔住我們的運兵船隊!」

  清軍水師憑藉突然刮起的凜冽北風,奇蹟般突破太平軍水師攔截殺向下遊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等人面前後,楊文定當然是對著天空又拱手又作揖,連連感謝上天幫忙。左宗棠也難得開懷大笑,「運氣好,真是運氣好啊,這一戰,希望更大了。」

  更讓左宗棠和楊文定喜出望外的還在後面,就在左宗棠開懷大笑的時候,又有一個傳令兵急匆匆跑到了楊文定的面前,奏道:「大帥,正南面那條地道已經挖好了,火藥也安放好了,是否立即點火?」

  「差點把這條地道忘了。」左宗棠拍額懊悔,然後大吼道:「是否點火還用問?早就安排好了的,馬上點火,快!」

  確實是早就安排好了的,不光引線早就已經排好,還連爆破得手後的突擊隊都早就安排好了,火把點燃了導火線後,導火線馬上就噝噝歡叫著衝入地道,飛快衝向已經埋設在了城牆下方裝滿苦味酸炸藥的大棺材。而此時此刻,太平軍奮力挖掘的地道,卻十分遺憾的與那口要命棺材擦肩而過……

  轟隆!

  地動山搖的爆破聲中,陳舊的九江城牆直接跳動了起來,先是發出可怕的破裂聲音,然後又在破碎聲中轟然倒塌,活埋了許多城上守軍的同時,也把辛苦挖掘的太平軍土營幾乎全部活埋其中,露出了一個七八丈的巨大缺口。再接著,不等太平軍做出反應,早就蓄勢待發的一個營楚勇立即發足衝鋒,推著早就準備好的壕橋車衝向那個巨大缺口。

  還在南門守將陳天發的怒吼踢打下,臉色蒼白的太平軍將士才想起扛起沙包上前,拼命堵塞缺口,端起火槍衝到缺口處守衛。與此同時,無數支改進型的康格里夫火箭也在清軍士兵的點燃下呼嘯飛向缺口,炮火硝煙的激烈惡戰,也隨之在九江南門處展開。

  得知南門消息,羅大綱在臉色同樣蒼白如紙之餘,沒敢做任何的遲疑,馬上率領自己的中軍主力趕赴南門增援,大吼大叫著只是催促自軍加快前進,說什麼都要堵住這個事關九江存亡的缺口。

  時間早已進入了下半夜,然而九江戰場的戰事不但沒有半點平息的跡象,相反還打得更加的激烈慘烈。東門戰場那邊,太平軍的城內火炮早已經集中火力對東門城上進行無差別轟擊,打死打傷了無數的吳軍和太平軍將士,兩軍將士在密集的炮火中亡命對射對砍,誰也不肯後退一步,曹炎忠也被迫投入了第二個營的楚勇參與作戰。城外的吳軍將士雖然幾次打退了從北門迂迴殺來的太平軍,然而太平軍卻是屢敗屢戰,反覆衝鋒不止,同樣與吳軍廝殺得不可開交,盡到了最大力量延緩了吳軍和楚勇的上城速度。

  還有長江水面上,當清軍水師突然殺到太平軍運兵船隊面前時,大驚失色的太平軍小拔船隊雖然立即上前攔截,然而逆風逆水還船隻過下,根本攔不住清軍的拖罟大船,清軍大船直接衝過太平軍攔截,二話不說就對著毫無武裝的太平軍運兵船開炮,太平軍的運兵船大亂,或是逃向下遊,或是逃向南岸,混亂得根本不成編制。等韋俊帶著船隊好不容易追上鮑超的船隊時,太平軍船隊早已是七零八落,再也無法登陸集結救援九江。

  水師阻擊太平軍運兵船隊成功的消息送到左宗棠面前時,左宗棠也馬上派人給曹炎忠傳令,讓曹炎忠知道太平軍的湖口援軍已經無法成編制增援九江的消息,讓曹炎忠可以多派一些預備隊參與攻城。而曹炎忠收到命令時卻只能是苦笑,因為吳軍此刻雖然的確佔領了一些城牆陣地,然而太平軍卻還在吳軍陣地的兩端糾纏不休,同時太平軍的火炮還在不分敵我的無差別轟擊東門城牆,吳軍不管派多少軍隊上城,都註定難以迅速打開局面。

  還有南門這邊,即便已經炸開了一個七八丈長的缺口,然而在太平軍將士的瘋狂抵抗面前,戰鬥力遠不及吳軍將士的楚勇卻還是無法衝進城內,幾次衝鋒都被太平軍將士殺退,頑強勇敢的太平軍將士則一邊奮力作戰,一邊拼命封堵缺口,鬥志之頑強讓清軍膽寒,也讓左宗棠都為之咋舌。

  當然,也不能怪楚勇無能,主要是太平軍抵抗得太頑強了,但與之相應的,太平軍的作戰主力也全部被牽制在了東門和南門兩個戰場,城中已經再無戰兵可調,即便羅大綱謹慎穩重,也只能是緊急動用婦女兒童充當預備隊。同時肯定的,急得滿頭大汗的羅大綱,也自然徹底遺忘了清軍那第三條地道。

  卯時正剛過,最被左宗棠所重視的東南角地道終於挖成,整整兩百斤苦味酸炸藥和五百斤火藥也已經埋到了城牆下方。得到這一消息,左宗棠站了起來,吩咐道:「點火,叫王國才他們做好準備,城牆一破,立即殺進城中!」

  傳令兵領命而去,左宗棠則衝著九江城東南角的方向雙膝跪下,俯首三拜,然後以額貼地,再不動彈。旁邊的楊文定看得奇怪,便問道:「季高先生,你這是幹什麼?」

  「求上天保佑,讓這次的爆破一定要成功。」左宗棠沉聲答道:「他是這場九江大戰的勝敗最關鍵,如果爆破失敗,沒能炸塌九江東南角的城牆,今天晚上就註定是前功盡棄,我們的將士就白白辛苦了,犧牲的將士,也全都白死了。」

  楊文定恍然大悟,然後也起身跪到了左宗棠的旁邊,衝著那條地道方向重重磕了三個頭,同樣以額貼地,心中說道:「老天保佑,一定要成功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三十三章 弱將強兵

  槍聲密如爆豆,爆炸聲此起彼伏,城裡城外的火炮聲音更是連綿不斷,間雜士卒的呼喊吼叫,垂死的慘叫和奄奄一息的求救聲,九江戰場的慘烈激戰仍然還在持續。

  東門、南門和水面三個主戰場情況迥異,江面上清軍水師雖然成功殺散了太平軍的運兵船隊,然而在迅速回師的太平軍水師韋俊部面前,清軍水師卻迅速落到了下風,被打得只要招架之功,毫無還手之力,被迫不斷的向下遊逃竄,逐漸被太平軍水師攆到梅家洲北面的狹窄江面中。如果情況再這麼持續下去,清軍水師基本上就只剩了兩個選擇,一是效仿被徹底打殘的湘軍水師,毀船登陸逃命,二就是冒著擱淺被俘的危險逃進龍感湖。

  東門戰場上,湖北新軍則遭到了自組建以來的最頑強抵抗,被殊死而戰的太平軍牢牢堵在城牆上,既難以衝進城中擴大陣地空間,也難以招架太平軍火炮的無差別火力覆蓋,進退兩難,處境之艱苦前所未遇,根本找到半點打破僵局的機會和辦法。

  南門戰場這邊的情況比東門更糟糕,即便清軍的火藥在南門城牆上炸開了一個七八丈寬的大口子,清軍可以踏著城牆廢墟直接殺入城內,所面對的太平軍巷戰工事也遠沒有吳軍走城門入城的那麼多,然而打先鋒的湖南楚勇戰鬥力畢竟要明顯遜色於湖北新軍,太平軍又是無路可退背水一戰,捨死忘生的阻擊拼殺之下,楚勇不但很難真正踏入城中一步,相反還被雙眼通紅的太平軍將士殺得死傷慘重,節節敗退。

  最後,實在招架不住太平軍的瘋狂衝殺,打先鋒的楚勇終於還是敗退了下來,被反衝出城的太平軍象趕鴨子一樣的驅逐過護城河。好在左宗棠早已安排好了出擊順序,楚勇剛剛敗逃過河,一個營的清軍綠營兵馬上就發起衝鋒,同時又有一個營的楚勇進入綠營兵留下的陣地,以便隨時發起衝鋒,不給太平軍以喘息機會。

  這時,讓清軍眾將和楊文定等人傻眼的事發生了,同時也是讓太平軍上下轟笑大喜的事——第二輪發起衝鋒的綠營兵,竟然還沒有完全踏著壕橋車衝過護城河,就被太平軍一個反衝鋒直接殺退,連滾帶爬的又逃過了護城河,轉眼間逃得到處都是。而此時此刻,負責第三輪衝鋒的楚勇都還沒來得及排好隊列。

  見此情景,太平軍將士當然是一邊大笑一邊抓緊修補缺口,士氣陡然上升。王國才則是老臉通紅,破口大罵率軍衝鋒的營官徐諱巖,賭咒發誓要讓給自己丟臉的徐諱巖好看。正好在一旁的胡林翼當然是捂嘴偷笑,末了還對王國才說道:「王兄弟,要不這樣吧,東南角那邊如果真能得手,讓我們湘軍先衝,你們第二輪如何?」

  「不幹!」王國才斷然拒絕,說道:「那邊先衝是我猜拳贏到的機會,你們第二輪,叫我讓給你們,想都別想!」

  「可如果又想剛才這樣怎麼辦?」胡林翼微笑問道。

  「如果還是這樣,我把腦袋輸給你當夜壺!」王國才回答得斬釘截鐵。

  王國才在胡林翼面前賭咒發誓的時候,羅大綱則在九江城裡抹著冷汗慶幸,暗道:「幸虧南門這邊的清妖容易對付,如果攻打南門缺口的是超越小妖的妖兵,那我們就麻煩大了。但不對啊,清妖為什麼要把超越小妖的妖兵全部派到東門戰場?清妖主帥這麼狡猾,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琢磨到了這裡,羅大綱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也頓時再一次臉色蒼白如紙,心中暗道:「不會吧,難道……?」

  羅大綱猜到那個可能也晚了,太平軍的精銳主力早已被吳軍和清軍聯手牽制在了東門和正南兩個戰場,城中已經沒有可靠的預備隊可派,東南角那邊緊急挖成的地道中,導火線也正在噝噝歡叫著撲向火藥。而在東南角的黑暗處,四個營的清軍兵馬也正在屏息靜氣的等待爆破結果。

  值得一提,靠猜拳贏到第二輪出擊機會的湘軍營隊,雖然是從湘軍殘部中七拼八湊而成,然而卻全是湘軍老卒兼最精銳者,戰鬥力相當有保證,並且每一名將士額頭上都綁著白色布帶,咬牙切齒的發誓一定要為戰友和曾國藩報仇雪恨,鬥志旺盛到了極點。帶隊的李續賓更是幾次找到僥倖贏得首發機會的王國才部將懇求,願意用銀子購買首先衝鋒的機會,然而卻每一次都遭到了王國才那個部將的斷然拒絕。

  「狗RI的,給臉不要臉,等著被長毛殺得灰頭土臉吧!」

  盯著前方的綠營兵隊伍惡狠狠罵出了這句話後,李續賓突然覺得地面一跳,再接著,一陣前所未聞的爆炸聲突然從九江東南角的城牆處,即便相隔裡許,李續賓和湘軍將士還是被震得雙耳發麻,耳膜嗡嗡作響。

  前所未聞的猛烈爆炸和巨響,把交戰雙方的將領士卒都給嚇了一跳,一時幾乎忘記還要繼續戰鬥,與之相應的,則是九江城牆的劇烈晃動,還有磚石破碎和土石崩塌的巨大聲響,土屑石粉直衝雲霄。而再等硝煙灰塵逐漸飄落散去後,最為陳舊的九江城牆東南角,則是出現了一個足足有六七十丈的巨大缺口!絕對無法在短時間裡修補的缺口!

  再接著,一個威猛的吼叫聲又傳進了李續賓的耳中,「弟兄們,跟我上!別讓人永遠看不起我們綠營兵!有卵蛋的,就跟我上!殺——!」

  「殺!殺!殺——!」

  此起彼伏的吼叫聲中,已經在爆炸期間點燃了火把的五百綠營兵發足衝鋒,筆直殺向九江東南角的巨大缺口。後面的李續賓等湘軍將士則是各種羨慕嫉妒恨,紛紛酸溜溜的嘀咕道:「衝得再快又有屁用?就你們綠營兵的德行,保管不到半刻鐘就能被長毛殺出來!能不能從這裡殺進城裡,還得看我們。」

  奇蹟出現,讓湘軍將士張口結舌的事發生了,戰鬥力一直吊車尾的綠營兵這次就好象是吃錯了什麼藥,不但完全無視太平軍匆匆拋出的火藥桶和打出的子彈,踏著崎嶇雜亂的城牆廢墟直接殺進城中,還把匆匆趕來堵漏的太平軍直接殺散,就象一把尖刀一樣,筆直無比的直接捅進了九江城內,並且直接殺向事先探明的太平軍糧倉和彈藥庫所在,轉眼就已經深入到了九江城的內部。

  「頭功怎麼就這樣沒了?!」李續賓惋惜的大吼了一聲,然後才吼道:「弟兄們,跟我上,殺向南門,接應我們的主力進城!為大帥報仇!殺!」

  東南角缺口實在太大,雙眼血紅的湘軍同樣輕而易舉的殺進九江城中,按照事前規定的順序殺向南門,接應南門外的清軍入城。第三輪出擊的劉坤一部則是殺向東門接應吳軍入城,最後是猜拳輸得最徹底的楚勇虎威營,在蕭啟江麾下頭號猛將田興恕的率領下入城,追隨綠營兵去九江城的空虛腹地衝殺。

  四個營的清軍兵勇進城之中,之前一度已經開始對太平軍有利的僵持局面也陡然逆轉,措手不及的太平軍根本來不及調整佈防,有力攔截這四支目的不同的清軍突擊隊,親臨南門戰場的羅大綱是既沒辦法居中指揮,也再沒有可靠的預備隊可用。迫不得已之下,羅大綱只能是匆匆抽調西門和北門的守軍回援城內——可惜這兩道城門一道面江,一道出門就是景星湖,守軍兵力單薄,就算再怎麼抽調也起不了多少作用。同時太平軍上下更是一片慌亂,士氣大挫,幾乎每一個人心中都忍不住生出了這個念頭,「九江城,這次怕是保不住了!」

  與之相反,看到友軍突然殺入九江城內部,正在艱苦攻堅的吳軍和楚勇則是士氣大振,奮力衝鋒間攻勢更加猛烈,把軍心慌亂的太平軍殺得節節敗退,迅速搶佔上風,逐漸奠定勝勢。

  在營中高處看到這樣的畫面,楊文定當然是哈哈大笑,興奮得手舞足蹈,左宗棠也是微笑著連連點頭,無比滿意這樣的情況。然而就在這時候,王國才卻急匆匆的跑到楊文定和左宗棠的面前,臉上黑痣都在放光的大聲說道:「大帥,季高先生,末將麾下的綠營兵不負所望,率先殺入九江城內打破局面,這頭功可是我們綠營的。」

  「看到了,看到了。」楊文定笑著點頭,說道:「王將軍放心,頭功絕對是你們綠營的,誰都搶不走。」

  左宗棠也笑了笑,突然問道:「王總兵,首先殺進九江城裡的,是畢金科和他那個營吧?」

  「咦?季高先生你怎麼知道的?記得我沒對你說過啊?」

  王國才滿臉驚訝的問,楊文定也驚訝的回頭來看左宗棠,因為楊文定知道,左宗棠只是讓王國才安排一個營打突擊,卻沒有點名派誰,更沒有問過王國才是派那名將領挑起這個重擔。

  「廢話,你手下那幾個營的情況我還不清楚,除了畢金科,誰能打得這麼漂亮?」左宗棠呵斥,又冷笑說道:「弱將麾下出強兵,王總兵你的運氣確實不錯。不過你還算識貨,知道他能挑重擔,也算難得。」

  王國才尷尬的時候,楊文定也拍了拍額頭,說道:「想起來了,有印象,記得那個畢金科好象年紀不大,上次長毛出城偷襲綠營兵的營地,就是他那個營負責殺退的。」

  「還是軍紀最好,抽鴉片最少的營,這麼多天來,唯一沒有打架鬥毆,也唯一沒有被百姓告狀的營。」(絕非誇張,歷史上畢金科所部餓到挖草根充飢都沒有劫掠百姓。)

  左宗棠又笑了笑,衝楊文定說道:「楊大帥,以後如果你還想在軍務上有什麼作為,不妨重用這個畢金科。你孫女婿有眼無珠,這麼得用的一個人才都沒有發現,你如果再錯過,就太過暴殄天物了。」

  (吳超越:……,我不是有眼無珠,是歷史沒學好。)

  心情極好的左宗棠向楊文定推薦人才的時候,九江戰場上的形勢也更加不利於了太平軍,兩個營的清軍在九江城裡橫衝直撞,如入無人之地,見人就殺見房就燒,太平軍的家眷哭喊震天,四處奔走。兩個營一個營打羅大綱的背後,一個營打林啟榮的背後,腹背受敵的太平軍主力更是慌亂,逐漸招架不住,吳軍和楚勇則乘勢逐漸入城,同時劉坤一也已經親自率軍殺入了九江城內,牢牢守住了東南角那個缺口,徹底粉碎了太平軍把清軍驅逐出城的最後希望。

  情況危急至此,別無選擇之下,羅大綱也只好是做好了棄城準備,派出了快船急赴湖口求援,要求秦日綱出動水師主力來九江北門接應,準備先轉移家眷再突圍去楊家場,在那裡渡過鄱陽湖逃命。

  天色將明時,羅大綱的求援送到湖口,天大的難題也放到了秦日綱的面前——雖說韋俊已經把清軍水師打得都已經冒險向龍感湖逃命了,但畢竟還沒有殲滅,同時實力最強的吳軍水師也還一直躲在單家洲蓄勢待發,隨時可能出擊,太平軍水師去九江救友軍,等於就是把屁股讓出來給吳軍水師踢。

  秦日綱很想讓羅大綱率領敗兵逃到楊家場再渡過鄱陽湖逃命,然而這麼做的話,羅大綱和林啟榮麾下的主力戰兵倒是有希望逃走,九江城裡的近萬家眷婦孺卻絕不可能做得到,註定是要被清軍全部屠殺的命。所以思來想去,秦日綱終於還是吼道:「全軍出動,去九江救人!給韋俊傳令,叫他也回九江救人!」

  「九江城早就應該放棄!楊秀清小兒,這場慘敗就是你害的!」這是秦日綱隨後在心裡吼出的話。

  太平軍水師主力被迫出動的消息送到左宗棠的面前後,天色已然微明,居高臨下已經可以直接看清九江城裡的大概情況,遙遙看到大量人群集中到了九江北門一帶,楊文定倒是建議立即出動吳軍水師迎戰,左宗棠則搖頭說道:「不急,等長毛的船隊到了再說,到時候城裡的長毛爭相上船逃命,人心慌亂肯定會影響到長毛水師,到時候再讓王孚出動不遲。順風順水的,也浪費不了多少時間。」

  說罷,料定九江太平軍即將突圍的左宗棠又派人去給駐紮在姜家灣的綠營兵傳令,命令他們堅守營地,長毛敗兵途經姜家灣時無須攔截,只許閉營自保,待太平軍敗兵大隊通過姜家灣後再出兵追擊,盡力阻止太平軍登船過河。

  「季高先生,為什麼不讓姜家灣駐軍全力攔截?他們在前面攔,我們在後面追,正好可以把長毛敗兵包餃子啊?」楊文定不解的問。

  「攔得住嗎?王國才的麾下,可就畢金科那麼一個強兵。到時候長毛為了活命全力衝殺,綠營那幫廢物不被砍死也得自己踩死不少。」

  左宗棠冷笑著回答,又說道:「既然攔不住,那就別去白白送死,先讓長毛大隊過去,然後再出兵追殺,反倒可以揀不少便宜,還可以少死不少人。」

  這時,清軍各部早已大舉殺入城內,吳軍也已經重新疏通了東門直接殺入城內,結果讓左宗棠十分滿意的是,在沒有命令的情況下,曹炎忠很聰明的沒有急著搶功,選擇了留下一個營在城外侯命,同時撤回了傷亡慘重又疲憊不堪的劉銘傳部,為清軍保留了陸上阻擊力量,也讓左宗棠少****許多心。

  即便老兵舊卒不斷稀釋戰鬥力下降,但是歷史上能夠在九江堅持六年之久——雖說對手是不會動腦子打仗的曾老師,九江太平軍的素質和意志還是值得讓人稱道,在清軍已經大舉入城還連吳軍都已經殺了進來的情況下,九江太平軍卻仍然還在大大小小的工事裡辛苦堅持,咬牙擋住了清軍一波又一波的進攻,讓清軍在巷戰中同樣付出了慘重代價,同時也牢牢守住了九江北部,為家眷婦孺爭取到了撤退時間。勇猛善戰如劉坤一、畢金科和李續賓等將,都沒辦法迅速突破太平軍攔截,衝到城中北部大開殺戒。

  太平軍將士沒有白白犧牲,天色全明時,長江下游終於還是出現了太平軍的水師主力船隊,人心惶惶的太平軍將士大聲歡呼,左宗棠則微笑著下令點燃烽火臺,命令已經等候了一夜的吳軍水師出動,然後坐下敲起了二郎腿,打著呵欠說道:「勝局已定,王孚這一仗要是再打不贏,那他應該就沒臉再當水師主將了。」

  「打旗號,全部張帆,出發!告訴所有的弟兄,這一戰,一定得把長毛打疼打怕!讓長毛再不敢小看我們湖北水師!」

  這是吳軍水師主將王孚看到烽火臺信號後的命令,但王孚也用不著激勵士氣,之前一直被湘軍和太平軍水師小覷的吳軍水師將士早就在肚子裡憋滿了火氣,也在經過一年多的嚴格訓練後,戰鬥力早已非同往常。才看到忠誠號打出的出擊旗號,吳軍水師的大小船隻立即一起張帆,有條不紊的先後離岸,在寬闊的長江水面上排開整齊隊形,如同一條條離弦之箭一般的衝向下游。

  也如同神兵天降一般,突然出現在了正在讓九江友軍上船的太平軍水師主力面前。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二百三十四章 才與德

  秦日綱率領的太平軍水師一直相信自軍實力遠在吳軍水師之上,也一直認定到了正面交戰之時,自軍只要出動全力,全殲兵力僅為三個營的吳軍水師易如反掌,此前如果不是擔心吳軍水師撤回田家鎮尋求那裡的永久性炮臺保護,還有擔心躲在小池口的清軍水師乘機偷襲湖口,秦日綱早就帶著太平軍主力跑到單家洲來找吳軍水師決戰了。

  吳軍水師滿足了太平軍水師的願望,咸豐七年正月初一的早上,此前一直躲在單家洲的吳軍水師突然傾巢出動,憑藉順風順水的優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突然加入激戰了一夜的九江戰場,出現在了同樣傾巢出動的太平軍水師主力面前。然而很可惜,太平軍水師這會卻沒辦法全力迎戰。

  太平軍水師不能全力迎戰的原因朋友們都知道,就是必須得運送九江敗兵逃命,大量船隻被用於運載兵員,大量的小拔船也必須保護運兵船,就想被捆住了一支胳膊一樣,只能是拿單手迎戰。

  不過還好,單就船隻數量而言,太平軍水師仍然佔據絕對上風,所以秦日綱即便大罵清妖無恥狡猾也不慌張,馬上就把保護運兵船的任務交給了過於疲憊的韋俊船隊,自領中軍主力迎上,還果斷最為正確的選擇,「打旗號,衝上去,和吳妖船隊攪在一起,近舷放火燒船,先幹掉吳妖水師的兩條大船!」

  旗號打出,經驗豐富的太平軍船隊立即一起搖櫓划槳,頂風逆水的殺向正面撲來的吳軍船隊。然而讓太平軍水師將士大失所望的是,一年多前田家鎮大戰時那支笨拙生疏的吳軍水師早已不復存在,面對著鋪天蓋地湧來的太平軍船隊,吳軍水師的駕船技巧不再生疏緩慢,士卒也不再慌亂緊張,還突然拿出了一個太平軍水師將士前所未見的戰術——稍微調整方向,全軍向太平軍的側翼迂迴。

  「想迂迴過來衝擊我的側翼?還是想直接衝我們的運兵船?」

  晚清土包子秦日綱一時有些猜不透吳軍水師的用意,然而吳軍水師既然主動讓出上風位置,秦日綱自然不會客氣推辭,稍一錯愕,馬上就下意識的大吼道:「打旗號,繼續前進,搶佔上游順風位置!」

  在旗號的指揮下,太平軍水師船隊繼續全速前進,不理向側翼迂迴的吳軍船隊只是衝向上游,然而就在秦日綱幻想著搶到上游順水位置後掉頭衝鋒以小船海淹沒吳軍船隊的生活。吳軍的兩條主力戰船忠誠號和仁義號卻先後發出怒吼,首先打出了兩發炮彈,接著不等秦日綱看清楚炮擊情況,忠誠號和仁義號卻又發出連續巨響,以十秒一發的節奏接連轟出炮火,還相當精確的主要轟擊太平軍的中大型船隻。

  熟悉風帆時代海戰的朋友們想必都很清楚,吳軍水師用的是最典型的T字形戰術,盡最大限度發揮忠誠號和仁義號的舷炮數量優勢。然而秦日綱等土包子不要說是見過這種戰術了,就是連聽都沒有聽說過,他們所看到的,只是吳軍戰船的火炮象是會連發一樣,接連不斷的開炮,還快得就象不要裝藥填彈的一樣——事實上當然是輪流開炮和輪流裝藥填彈,側舷的二十二門火炮依次打完,首先發射的火炮早就已經裝好彈藥了。

  見識少的下場當然是付出慘重代價,即便吳軍火炮的命中率並不是很高,然而一輪炮擊下來,十幾條太平軍大小船隻還是被吳軍火炮直接轟沉,受傷船隻和水手不計其數,同時太平軍水師原本整齊的隊形也不可避免的出現了混亂。

  接受過當世海上霸主英國教官嚴格訓練的吳軍水手早已放下了風帆,全靠水流推動緩緩向下迂迴,延長太平軍水師檫肩並列的時間,期間乘機不斷接連開炮,把沉重炮彈接連不斷的轟進太平軍水師船隊,象敲錘一樣的不斷敲擊太平軍水師的側翼。全部裝備軍用舢板的吳軍第三營則嚴密保護忠誠號和仁義號的兩翼,防止太平軍小船偷襲。

  即便是已經正在逐步淘汰的風帆戰船,忠誠號和仁義號裝備的英國艦炮在射程和威力方面,仍然甩開太平軍的戰船火炮八條街都不止,太平軍水師光捱打還不了手,直被吳軍水師轟得是大呼小叫,鬼哭狼嚎,船沉人亡死傷不斷,隊形也逐漸混亂到了難以收拾的地步。

  汗水也在風雪中出現在了秦日綱的額頭上,有心想要放棄搶佔上游順風的機會,立即掉頭突襲吳軍船隊側翼,但稍一盤算後,秦日綱又斷然放棄了這個打算——目前吳軍船隊仍然還有順風順水的優勢,太平軍水師主力即便掉頭去衝吳軍側翼,吳軍只要重新張起風帆,馬上就能脫離戰場,到時候太平軍船隊不但追不上,相反還得犧牲整體隊形。

  「再打旗號!繼續前進,堅決搶佔上風!」大聲吼出了應對命令後,秦日綱又在心裡補充了一句,道:「反正小拔船又多又便宜,丟多少老子都不心疼!」

  混亂的隊形註定了秦日綱的最新命令無法得到迅速而又堅決的執行,炮火硝煙中,亂成一團的太平軍船隊連保持船頭一致向前都無法做到,波浪起伏船隻碰撞不斷,既難以控制船隻,更無法保持全速前進,也註定了必須繼續給吳軍戰船充當活靶子,與太平軍船隊擦身而過的期間,忠誠號和仁義號也乘機打出了整整五波輪射,擊沉太平軍的大小船隻將近百條。

  好不容易熬到脫離忠誠號和仁義號的射程範圍,還沒等秦日綱鬆口氣,瞭望臺上卻又傳來了噩耗,「秦王殿下,吳妖水師張帆了!目標似乎是九江北門!」

  「狗RI的吳妖!」秦日綱破口大罵,這才想起吳軍船隊還有一個值得炮擊的目標是九江北門碼頭,焦急之下,秦日綱趕緊大吼道:「馬上打旗號,全軍掉頭整隊!」

  秦日綱軍匆匆掉頭的時候,吳軍水師船隊早已藉著風向和水流的優勢全速東下,轉眼間就已經逼近了九江北門碼頭,還二話不說就是用火炮狂轟濫炸,還十分無恥的打出了苦味酸開花炮彈,炮彈爆炸間火焰四射,滿載著兵員輜重的太平軍運兵船頓時連連中彈,還即便沒有中彈也很快就要面臨苦味酸火焰的威脅,能夠漂浮在水面上燃燒的苦味酸火焰隨波逐浪,把太平軍的運兵船燒得陣陣驚叫慘叫,慌忙躲避火焰間互相碰撞,亂成一團,運兵速度大受影響。

  這時,韋俊率領的太平軍水師偏師也趕緊撲了上來,全部裝備軍用舢板的吳軍水師第三營嚴陣以待間,超越號和仁義號上也接連飛出了八支康格里夫火箭,目標還全都指向主動進入射程範圍的韋俊旗艦。而經過火器名匠邵彥烺改進的康格里夫火箭在準確度上已經有了大幅度提升,八支火箭有兩支準確命中韋俊乘座的拖罟船,箭頭攜帶的苦味酸猛烈爆炸間,韋俊軍旗艦也馬上桅斷杆裂,並且立即燃起了沖天大火,直接處於報廢邊緣。韋俊大聲叫苦,也只能是一邊向其他船隻轉移,一邊讓旗艦打出最後一道命令,「衝上去!和吳妖水師攪在一起!」

  再沒那麼容易了,當太平軍水手辛苦駕駛著小拔船迎上吳軍第三營時,吳軍第三營軍用舢板裝備的船首炮突然一起開火,當即命中十數條小拔船,還一邊開炮一邊保護著忠誠號和仁義號向下遊疾馳,太平軍小拔船開炮還擊,兩軍之間炮擊不斷,雖各有死傷,太平軍小拔船卻無法像想象中那樣輕易衝進吳軍船隊,施展拿手的近舷戰。——當然,這也和韋俊軍昨晚激戰了一夜,水手體力下降比較嚴重有不少關係。

  還是在第一波小拔船真正獲得與吳軍舢板打近舷戰的機會,太平軍水師才發現打近舷戰其實是自己吃虧——原因無他,吳軍水手裝備了擊針槍和苦味酸手雷。高速射擊的擊針槍可以有效殺死殺傷小拔船的太平軍水手,突然拋出的苦味酸手雷只要砸到小拔船上,直接就能把一條小拔船連人帶船一起報銷。連綿槍聲和間歇響起的爆炸聲中,太平軍的小拔船不斷起火燃燒,甚至直接粉碎,船上的水手中槍中彈落水不斷,攻勢迅速被擊退。

  在此期間,忠誠號和仁義號始終沒忘了用苦味酸炮彈轟擊九江北門的碼頭,爆炸的衝擊波和猛烈的火焰迅速橫掃北門碼頭,大大小小的太平軍運兵船也迅速冒煙起火,碼頭逐漸籠罩在了一片烈火濃煙之中。

  還是在秦日綱的主力掉頭追了上來時,吳軍水師才放棄對碼頭的炮擊,改為向下遊的寬闊處迂迴,準備掉過頭再去搶佔上風順水。水戰經驗豐富的秦日綱一眼識破吳軍水師打算,咬著牙齒指揮船隊緊追不止,可是到了這個時候,秦日綱卻又無比鬱悶的發現,已經被吳軍水師將士徹底熟悉了戰船性能操作的忠誠號和仁義號,在船速方面又甩開了太平軍船隊一大截,很快就拉開了距離從容掉頭,絲毫沒給太平軍水師任何乘機突襲的機會。

  對秦日綱來說更糟糕的還在後面,這時,已經從龍感湖撤回來的清軍水師鮑超也已經回到了九江戰場,還主動打出旗號表示願意接受吳軍水師主將王孚的指揮號令。王孚見了大喜,毫不客氣的命令王孚率軍迎上秦日綱,給自軍爭取回頭搶佔上風的機會,欠著吳軍無數人情的鮑超見了也沒猶豫,馬上揮軍直進,不顧實力和戰鬥力都不及太平軍水師,堅持咬牙迎上,逼著秦日綱和自軍交戰。

  真正的水上惡戰就此展開,炮聲連綿中,鮑超軍不惜代價的迎面撞上了太平軍主力船隊,以血肉為盾為吳軍船隊創造迂迴機會。吳軍船隊則乘機迂迴到了北面開闊處,憑藉三角帆呈『之』形前進,逆水行駛的同時始終保持船舷對敵,不斷以優勢火炮猛轟太平軍船隊,期間還不斷放出火箭補強火力。秦日綱則一邊與鮑超激戰,一邊不斷派出船隊攔截吳軍船隊,始終不忘攔住吳軍大船爭取打近舷戰。雙方你來我往,各有目的,炮來槍往對轟得天翻地覆,日月無光。

  與此同時,陸地上的清軍當然也加強了巷戰力度,圍魏救趙為水師分擔壓力,逼迫太平軍水師回頭來救九江太平軍。結果到了此時此刻,清軍準備充足的優勢也展現無遺,隨身帶著充足乾糧隨時都可以吃飯,清軍士卒的體力即便下降也不多。而太平軍方面則既是一夜未眠粒米未進,又是準備不足沒有隨身食物可以充飢,體力下降遠比清軍為大,力量不支下戰鬥力下降十分嚴重。

  九江太平軍還有一件麻煩事,那就是清軍方面在巷戰中遭到了頑強抵抗後,左宗棠迅速做出了戰術調整,專門分出了兩個營去搶佔城牆戰場,沿著城牆前進從兩翼包抄北門。而隨著一個營的吳軍陸師強行突擊到了北門城牆上後,太平軍的壓力也陡然加大,在城中巷戰的太平軍背後受敵,在城外準備上船逃命的太平軍婦孺家眷更是亂成一團,哭喊震天,聲傳數裡。

  見情況危急,羅大綱也只好匆匆派出快船與秦日綱聯絡,要求秦日綱立即給出答覆,水師到底還能不能迅速結束戰鬥撤回北門救人?如果不能,那九江太平軍就得立即棄城逃往楊家場,到那裡登船過湖逃命,秦日綱也得馬上回師湖口,到那裡去救人過湖!

  天大的難題再一次被放到了秦日綱的面前,立即結束水上戰事回師北門救人,這一點秦日綱當然做不到。可是撤回湖口救人,到時候太平軍水師照樣得面臨吳軍水師的巨大威脅。進退維谷,左右為難,已經習慣了在楊秀清手把手指點下打仗的秦日綱真不知道該如何選擇了。

  這時,面孔被薰得黝黑的韋俊突然出現在了秦日綱的面前,還一見面就沒大沒小的怒吼道:「燕王殿下,這仗你怎麼指揮的?」

  「我怎麼了?」秦日綱被韋俊吼得一楞。

  「你自己看!」韋俊往水上戰場一指,咆哮道:「怎麼亂成了這樣?我們的水師船隊分散得這麼厲害,還怎麼發揮數量優勢?」

  得韋俊提醒,秦日綱才猛然發現自己犯下了兵家大忌——過於分兵!為了攔截吳軍大船,自軍的小拔船隊過於分散,不但無法發揮數量優勢,還被有質量優勢的吳軍水師逐隊逐隊的殺散殺亂,大大小小的戰船完全分散於寬闊的長江水面。而呈之字形的吳軍船隊則始終保持統一行動,雖然沒有搶佔上風,卻也在自軍的鬆散船隊中來回縱橫,如入無人之地,一邊前進一邊以優勢火力和精良武器不斷打擊自軍。

  順便說一句,這也是吳軍水師的刻意為之,仔細研究了太平軍的拿手小船海戰術,又得到英法等國海軍教官的指點,吳軍水師從一開始就憋足了壞,決心憑藉順風順水和戰船質量的優勢儘可能拉長戰線,拉長太平軍水師的隊列,稀釋敵人兵力,然後再回過頭來以整擊散,以質量破數量。而意外出現的鮑超水師,也讓吳軍水師這一戰術獲得了更加理想和顯著的效果。

  言歸正傳,發現自軍不知不覺落入了圈套,秦日綱敲頭懊惱之餘,又馬上下定了決心,衝著羅大綱派來的信使吼道:「去告訴羅丞相,叫他馬上棄城去楊家場,我撤回湖口接應他!」

  打發走了羅大綱的信使,秦日綱又大吼道:「快打旗號,全軍撤退,撤回湖口重新整隊!」

  匆忙撤退的太平軍水師給了吳軍水師和清軍水師以痛打落水狗的機會,歡呼聲中,還沒出夠惡氣的吳軍水師當然是立即掉頭追擊,鮑超也不顧自己的船隻已經損失過半,同樣吼叫著加入了追擊行列。然而沒過多久,左宗棠卻派人送來急令,命令吳軍水師和鮑超不得追擊進梅家洲南面的狹窄江面,追擊到孫家竹林一帶就必須停止前進,等待與陸師會合統一行動。

  宣佈完了左宗棠的決定,見王孚的臉色不善,信使又趕緊補充道:「王將軍,季高先生知道你肯定想不通為什麼錯過這樣的機會。季高先生他說,現在雖是你擴大戰果的最好機會,但長毛的小破船不管打沉多少都沒用,純粹就是浪費彈藥,那一帶江面太狹窄,長毛只要跳下水想往那逃都行,但你們的忠誠號和仁義號那怕被長毛打中一炮都不值得。」

  「季高先生還說,想多立功,一會有的是機會,等九江長毛過湖的時候你們再出手,打中一條船就是一船長毛,戰果要多得多。」

  信使在耐心對王孚解釋左宗棠要求停止追擊的原因時,九江太平軍也開始突圍撤退的行動,先行從北門出城的老弱婦孺直接向東逃命,主力戰兵則且戰且退,逐漸退出北門也是向東撤走。摩拳擦掌等了許久的曹炎忠本營立即北上攔截,然而左宗棠卻再次派人攔住了曹炎忠,要求曹炎忠不許阻殺老弱婦孺刷人頭,只許截殺最後出城的太平軍主力戰兵。末了左宗棠還讓信使告訴曹炎忠,「那些女人孩子反正跑不快,以後想怎麼抓怎麼抓,何必要浪費彈藥多造殺孽?留下千古罵名?」

  被吳超越洗腦洗得很嚴重的曹炎忠果斷服從了命令,任由太平軍的家眷從前方逃走而沒開一槍一炮,然而就在左宗棠看到這一情景滿意點頭的時候,一個意外卻突然出現——湘軍營地那邊突然傾巢出動,氣勢洶洶的殺向了九江東北方向。左宗棠見了大驚,趕緊拉上楊文定打馬直追,花了不少力氣才追上帶隊的胡林翼,喝問道:「胡林翼,沒有命令,你們為什麼擅自出動?」

  「為大帥報仇!」胡林翼紅著眼睛大吼,他身旁的湘軍將士也是紛紛大吼,「殺長毛!為大帥報仇!」

  知道勸說阻攔不住胡林翼等人的濫殺無辜,左宗棠只能是換了個辦法,向胡林翼說道:「貺生,關於吳撫臺彈劾江西巡撫文俊見死不救,坐視曾部堂遇害一事,朝廷其實已經有了答覆,只是我怕影響軍心士氣,沒有提前公佈,你知道朝廷給文俊什麼處分嗎?」

  「什麼處分?」

  胡林翼趕緊追問,旁邊的湘軍將士也個個抬頭,緊張來看左宗棠,左宗棠面色陰鬱,半晌才答道:「罰俸三年,降三級原職留用。」

  胡林翼手裡的鋼刀落地,滿臉的難以置信,眼中也忍不住有淚花閃爍。左宗棠這才又問道:「貺生,四百六十五兩銀子,四百六十五斛糧食,就換曾部堂和幾千三湘子弟的命,如果你覺得值得,現在就去報仇吧,我不攔你。」

  注:歷史上九江戰後,湘軍是屠城報復。歷史上湘軍屠城九江、安慶和南京,李鴻章蘇州殺俘兩萬餘,惟獨左宗棠沒有類似惡行。但也很可惜,左宗棠的善良也導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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