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42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五章 一條路走到黑

  丁汝昌費了相當不小的勁,才在陳玉成的面前爭到了前來吳軍大營的差使。

  費勁的原因當然是還有不少的陳玉成部將想搶這個功勞,硬從同僚手裡搶到這個差使的原因則有兩個,一個是未來的騎兵名將丁汝昌目前只有十八歲,血氣方剛,正是急著建奇功立威名的心性。而另一個原因就是丁汝昌對十七歲時就名揚天下的超越小妖充滿了好奇,想借著這個機會好好看看這個臭名昭著的年輕大清妖到底是什麼模樣,是不是象傳說中一樣長著三頭六臂,紅頭髮綠眼睛奇醜如豬?

  抱著無盡的好奇,在絲毫沒有驚動自軍斥候的情況下,已經在實戰中積累了不少夜行經驗的丁汝昌順利離開了自軍防區,又悄悄摸進了吳軍的斥候巡哨範圍,原本丁汝昌還想乘機試探一下吳軍斥候的夜間防禦能力,然而這麼做卻險些讓丁汝昌丟了性命——在田家鎮佈防已久的吳軍將士早已在偏僻小路上設置了大量的陷阱,走小路潛行的丁汝昌一不小心踏在繩套,馬上就被繩子倒吊上了半空,暗藏的窩弓還馬上就是一箭射出,虧得丁汝昌很有經驗及時躲開,不然當場就能被暗箭洞穿胸膛。

  嚐到了吳軍陷阱的厲害,丁汝昌也再不敢拿自己性命當兒戲賣弄夜間潛行能力,老老實實的大聲呼救,召來在鄰近巡邏的吳軍斥候,老實交出武器受縛,又說明了自己的來意,這才在被五花大綁的情況下押進吳軍大營,並很快受到了吳超越的親自接見。

  出現在丁汝昌面前的是一個呵欠連天的便衣青年,乾瘦如柴,貌不驚人氣質溫和,如果不是吳軍士兵一起向他行禮,丁汝昌絕不敢相信面前這個滿臉和善的乾瘦青年,竟然能是凶名赫赫、雙手不知沾染了多少太平天國將士鮮血的超越小妖,太平天國大小諸王和各路將領最恨也最怕的噬人魔頭!

  「罪將丁汝昌,拜見撫臺大人,罪將……。」

  再接下來,讓丁汝昌更加詫異的事發生了,他才剛報出自己的真實性命,一直都在呵欠連天的超越小妖卻突然一下子把綠豆小眼瞪成了銅鈴狀,還指著他象殺豬一樣的驚叫問道:「丁汝昌?你說你叫丁汝昌?!」

  「回撫臺大人,罪將就是叫丁汝昌啊。」丁汝昌很莫名其妙的回答道。

  「那你是不是在長毛的水師任職?」超越小妖問出了一個更加荒唐的問題。

  「不是,罪將是在太平軍陸師擔任將領,供職於殿前三十檢點陳玉成麾下。」丁汝昌搖著頭老實回答道。

  歷史稀爛的吳超越大失所望了,覺得只是一個巧合的同名同姓後,吳超越也馬上對面前這個丁汝昌興趣大減,遺憾說道:「原來你不是水師的丁汝昌啊,那算了,說吧,你身為長毛賊將,為什麼要深夜跑到我這裡來求見本官?」

  「回撫臺大人,罪將是受上官檢點陳玉成之託前來拜見,有機密書信呈報於你。陳檢點他因為反對石達開不顧大局堅持西進報仇,被石達開責罵羞辱,陳檢點他氣憤不過,又知道石達開早晚必敗,就生出了棄暗投明之心……。」

  沒了吳超越的搗亂,丁汝昌這才順利說出自己的來意,並呈上了貼身暗藏的陳玉成詐降書,然後也正如陳玉成和張遂謀事前警告過的一樣,奸詐過人的吳超越果然是滿臉狐疑,眨巴著三角眼盤算了許久後,吳超越還突然大聲喝道:「來人,把這個丁汝昌拖出去一槍斃了!」

  左右唱諾,立即把丁汝昌架起就往外走,丁汝昌掙扎著大聲喊冤,「冤枉!冤枉!撫臺大人,罪將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殺我?為什麼要殺我?」

  「為什麼要殺你?」吳超越滿臉的嘲諷,先示意親兵暫停,然後才冷笑說道:「小子,這麼粗淺的詐降計也想瞞得過本官?你當本官和你們長毛一樣的蠢?我問你,你們的主力從長江北岸而來,屯兵在長江北岸,吃錯藥了要在本官眼皮子底下渡過長江去打半壁山?既然你們對半壁山這麼感興趣,為什麼不早早就在下游渡過長江,直接走南岸道路來打半壁山?」

  「該死的奸詐小妖,果然是在試探我。」

  丁汝昌暗暗鬆了口氣,然後才答道:「撫臺大人,罪將位卑職微,雖然不知道具體原因,但也聽陳檢點說過,長江南岸的半壁山,連綿上百里都是山地,又有赤湖攔道(真實地形),只是看著距離比較近,但真正走起來,遠沒有北岸的開闊地形輕便好走,所以我們的陸師就走了北岸的道路,又在北岸離營。」

  先解釋了太平軍主力選擇進兵路線的原因,丁汝昌又說道:「至於為什麼要渡過長江去打半壁山,陳檢點倒是對罪將說過具體情況,石達開探到你在南岸的兵少,就決定派一支偏師先打半壁山,偏師能打下來當然最好,打不下來石達開還要往半壁山戰場繼續增兵,逼你的水師出戰或者運兵過江增援半壁山,然後石達開麾下的水師就有機會在長江戰場上發起決戰了。」

  聽丁汝昌說得有理,其實真不知道丁汝昌是否詐降的吳超越眨巴著三角眼盤算再三,終於還是揮手讓親兵放開丁汝昌,然後說道:「這麼說來,本官可能是誤會你了,但本官還有一個問題,你們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回撫臺大人,越快越好。」丁汝昌拱手答道:「石達開率軍遠來,立足未穩,營防工事尚未修建堅固,大人你越早動手,越有希望攻破長毛營地。只要大人你一出兵,我們就馬上著手準備,待戰事膠著時,陳檢點帶著罪將等突然發難,或是在石達開軍中四處縱火,或是直接猛攻石達開的中軍營地,石達開必可生擒!」

  「好!」

  吳超越一拍桌子大聲叫好,慌忙向受了驚嚇的丁汝昌道歉,又令親兵為丁汝昌鬆綁,取來酒菜款待,對丁汝昌不斷好言安慰,也不斷打聽陳玉成決心叛變的經過,丁汝昌則按照石軍謀主張遂謀的指點一一回答,惟妙惟肖的描述了陳玉成在年少氣盛下與石達開的種種衝突,又在熱血沸騰的時刻決意向吳軍投降,期間還幾乎沒有破綻。

  吳超越很清楚歷史上陳玉成對太平天國有多忠心,但吳超越又知道,現在的陳玉成混得也並不是很怎麼樣,並不是沒有一時衝動負氣來降的可能。所以聽了丁汝昌的介紹後,吳超越雖然保持高度警惕不敢輕易相信一字一句,卻還是忍不住生出這樣的念頭,「如果陳玉成真能向我投降就太好了,這可是一員能夠獨擋一面的大將啊。還有這個丁汝昌,如果真是北洋水師那個丁汝昌,也他娘的可以重用——只要別讓這傢伙打海戰就行。」

  瞭解完了該瞭解的情況,吳超越先是讓親兵把丁汝昌領出去暫侯,然後才向一直陪伴在一旁卻一直沒有吭聲的趙烈文問道:「惠甫,怎麼樣?是真是假?」

  「和你一樣,無法判斷。」趙烈文如實回答道:「情報不足,對那個陳玉成了解也不多,實在沒辦法辨別真假。」

  「麻煩了,猜不到真假,叫我怎麼將計就計?」

  吳超越有些皺眉,好在吳超越也十分擅長換位思考和逆向思維,便又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那我們先往最壞處想,假設陳玉成真是詐降,那麼長毛這麼用詐降計,目的是什麼?又怎麼從中取事,偷雞摸狗?」

  輪到吳超越這邊的謀主表現的時候,趙烈文並沒有讓吳超越失望,盤算了片刻就回答道:「如果這真是長毛的詐降計,我們也踏進圈套,那我們首先就得出兵去攻打長毛的營地,引蛇出洞誘使我們的主力出兵攻堅,這應該是長毛的首要目的。」

  「再接下來,我們如果中計之後,長毛確實有不少偷雞摸狗的機會,或是在山林隱蔽處暗藏埋伏,待我們久攻不小師老人疲時突然殺出,或是水師突然回援助戰,或是乘機以水師猛攻我們的主力營地或水師船隊,逼迫我們回兵去救,都可以給我們造成不少損失,為他們創造取勝機會。」

  吳超越點頭不語,沉吟片刻後問道:「那如何應對?」

  「最好的選擇有兩個。」趙烈文樹起了兩根指頭,說道:「第一,出兵但不冒險,留下充裕兵力保衛主力營地,到了武穴戰場隨機應變,佯攻長毛營地實打長毛伏兵,找出長毛伏兵集中兵力猛抽,逼長毛做出調整從中取利。同時水師嚴密戒備,全力保護鐵索防線,不給長毛水師迅速突破的機會。」

  「第二,一條路走到黑!真的全力猛攻長毛營地,佈陣北面遠離江岸不給長毛水師回軍以炮火掩護他們陸師的機會,憑藉我們的槍炮優勢全力猛攻,陳玉成真是內應當然最好,就算他是詐降,我們也還有另一支軍隊埋伏在長毛營中,照樣可以乘機發難,裡應外合接應我們殺進長毛大營!」

  說罷,趙烈文又補充道:「當然,除了這兩個選擇外,還有一個選擇也不錯,就是暫時按兵不動,設計試探陳玉成到底是真降還是詐降,等搞清楚了這個問題再出手,我們的把握就可以大上許多。」

  吳超越一度有些動搖,想要採納趙烈文提出的穩妥建議,先搞清楚陳玉成是否詐降,但是考慮到了另外一個重要問題後,吳超越又打消了這個念頭,再權衡了許久的利弊後,吳超越迅速下定決心,一砸桌子說道:「一條路走到黑!真的出兵,真的全力猛攻長毛營地!之前我們就已經拿定了主意要速戰速決,現在不管陳玉成是真詐降還是假詐降,長毛的水師都一定會暫時離開他們的營地,這麼好的機會,可遇不可求!」

  「慰亭,你可要考慮清楚。」趙烈文提醒道:「即便我們有武器裝備方面上的優勢,在陸地上就算攻不破長毛營地也吃不了太大的虧,但我們的主力營地和水師可就有危險了,長毛水師如果乘機發起猛攻,我們就進退兩難了。」

  「想好了!」吳超越斬釘截鐵,說道:「先給水師傳令,長毛一旦突破鐵索防線,那就馬上逃到韋源口去,先保住船隊,然後再考慮如何反攻,量長毛水師也不會追那麼遠。至於主力營地,反正我們的糧草是主要囤積在蘄州,主力大營保得住就保,保不住算逑!大不了咱們直接退回蘄州去就糧!炮臺上那些破鐵炮丟光也沒關係,有大冶鐵礦在手,又有鐵模鑄炮,花點時間想鑄造多少都行!」

  說罷,吳超越又極其無恥的補充了一句,笑道:「連我老師都在石達開面前吃了大敗仗,我這個學生再輸給石達開,也不算什麼丟臉的事。」

  趙烈文一聽笑了,說道:「好吧,既然你已經做好了這個準備,那我不攔你,是不是給陳玉成回封信,鼓勵他放手大幹,給他或者他背後的人安安心?」

  「好。」吳超越一口答應,又說道:「語氣盡量誠懇一些,我是真心希望陳玉成能真向我投降,告訴他,他如果真能幫我攻破長毛營地和大破石達開,我上表朝廷,為他請一個六品頂戴!賞黃金百兩,白銀千兩!」

  趙烈文答應,立即提筆做書,替吳超越給陳玉成寫了一道態度十分誠懇的歡迎書信,說盡好話鼓勵陳玉成放心大膽的叛變來投,也許下了吳超越承諾的重賞並賭咒發誓一定會對陳玉成兌現。吳超越看了書信很是歡喜,道:「好文采,如果我是陳玉成,就算真有什麼異心,看到這麼情真意切的書信,也一定會真的來投降我!」

  趙烈文有些翻白眼,暗道:「慰亭,你別罵我了,就你那文筆還這麼誇我的文采,傳出去別人非得以為我和你是一丘之貉。」

  即便認定只是同名同姓,但目前正在急於夯實自己人才基礎的吳超越還是拿出了誠意對待丁汝昌,給丁汝昌許了一個七品頂戴並給了賞錢不算,末了吳超越還不顧危險拉住了丁汝昌的手,誠懇說道:「丁將軍,交戰之際發起內應十分危險,但你一定要給本官活著回來,本官就任湖北巡撫不久,麾下正急需你這樣能征善戰的沙場勇將,也絕不會虧待你這第一位反正投我的太平軍將領,必不相復!」

  說罷,吳超越還從腰上解下了自己的左輪槍,連同槍套一起鄭重其事的放到了丁汝昌的手裡,微笑說道:「汝昌,這支槍跟隨我多年,陪我走南闖北,東征西討,我還曾經帶著這支槍保護我爺爺進京公幹,冒險到洋人控制的大沽口炮臺談判,對我來說意義特殊,也是我最心愛的一把左輪槍。今天我把這支槍見面禮送給你,也是想讓這支槍的意義更加重要,紀念你這第一位棄暗投明歸順於我的太平軍將領。」

  拿著那支裝滿子彈並且早就做夢想要得到一支的左輪槍,丁汝昌有些發愣,連旁邊的吳超越親兵紛紛把手按在腰間這個警惕動作都沒有察覺,心裡翻來倒去的,也是同一個念頭,「我是來詐降的,怎麼還對我這麼好?我要是真投降,那……?」

  …………

  吳超越充滿了誠意的書信和舉動適得其反,不但沒能讓未來名將陳玉成出現半點動搖,相反還讓石達開和張遂謀等人得意嘲笑了一通。天色微明時,當丁汝昌帶著書信和吳超越使用多年的老槍回到太平軍營地,翹首以盼的石達開等人才剛問明瞭事情經過,又看到了吳超越那道誠懇萬分的書信後,便全都忍不住放聲狂笑了起來……

  「超越小妖,想不到你也會有今天,耍了我們那麼多次,這次終於算是被我們給耍了,寫出這麼情真意切的書信不算,居然還把多年愛槍也送給我們。」

  盡情的嘲笑過後,石達開當場就決定第二天就動手行事,命令士卒抓緊時間搶修堅固的營防工事,以便次日迎接吳超越的強力攻堅,然後也迫不及待的與張遂謀、胡以晃等人商議戰術細節,同時隨口吩咐親兵把丁汝昌領下去休息和賞賜金銀。丁汝昌謝了,又怯生生的指著仍然還放在石達開面前那支左輪槍,小心翼翼的問道:「翼王五千歲,那把槍怎麼辦?」

  通過向洋人購買和戰場繳獲,石達開手裡倒也還有幾把左輪槍,自然不會強搶丁汝昌冒著生命危險從吳超越手裡騙來的手槍,只看了那支左輪槍一眼,就隨口吩咐道:「你拿走吧,這是你冒著風險得來的,應該歸你。」

  「多謝翼王五千歲!」

  喉嚨裡都快伸出爪子的丁汝昌大喜,趕緊上前去接那支左輪槍,不曾想旁邊的胡以晃卻搶先一步,搶先拿起了那支左輪槍,端詳著笑道:「聽說超越小妖家裡富可敵國,看來傳言不假,連槍柄和槍套上都鑲了黃金,挺不錯,比本候衛隊裡那幾支破槍強多了,丁旅帥,怎麼樣,送我吧?」

  丁汝昌的臉色有些變了,好在旁邊的石達開及時說道:「護國侯,這是丁旅帥把腦袋拴在褲腰帶上掙回來的,就別要他的了吧?」

  「不白要,我賞他銀子補償。」胡以晃笑笑,又向石達開亮亮自己的胳膊,說道:「翼王,你是知道我的,我的右手受過傷,使不了大力,用這種武器正合適。」

  胡以晃的胳膊確實有傷,武秀才出身的胡以晃在考武舉人時本來已經全部合格,那曾想在放最後一箭時拉斷了弓震傷了右臂,落下了輕微殘疾再不能拉弓放箭,仕途無望,心灰意懶下乾脆就加入了拜上帝教。這點做為胡以晃同鄉的石達開非常清楚,又看到胡以晃確實很喜歡那把裝飾精美的左輪槍,石達開便也改了主意,衝丁汝昌說道:「丁旅帥,既然護國侯這麼喜歡,那你就送他吧,本王多賞你二十兩銀子,以做補償。」

  聽到這話,丁汝昌就象是掉進了萬丈深淵,又如遭雷擊,可是又不敢強搶回那支自己用命掙回來的左輪槍,只能是老老實實的謝了石達開的賞,垂頭喪氣的離開了石達開的中軍大帳。

  無巧不成書,丁汝昌神情沮喪的正要離開中軍營地時,又恰好碰上了就在石達開中軍駐紮的廬州府老鄉劉銘傳,看到丁汝昌神情不對,本來就是熱心腸還得到過丁汝昌幫助的劉銘傳萬分好奇,便攔住了丁汝昌問道:「丁兄弟,怎麼了?你駐紮在左營,怎麼會跑到中軍營地來,臉色還這麼難看?出什麼事了?」

  「劉六哥。」丁汝昌勉強擠出一點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說道:「沒什麼,只是出了點小事。」

  「出了什麼事?跟我說,咱們是老鄉,有事就得互相幫忙,走走在,到我那裡坐坐去,把你的事對六哥說說,六哥看能不能給你幫上什麼忙。」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六章 超越小妖太狡猾

  年輕人之間的較量在正式決戰前就已經展開,為了試探石達開主力的真正實力,也為了遲滯一下太平軍的營防修築進度方便攻堅,丁汝昌完成回到太平軍大營的這一天,吳超越派遣了三個哨的軍隊出擊,專門攻擊太平軍的伐木隊,其中兩個哨是王國才麾下的綠營兵,負責打主攻,另一個哨是吳超越的嫡系湖北新軍,負責掩護和接應。

  前哨戰的結果讓吳超越有些暗暗心驚,王國才麾下的綠營兵相對滿清其他的綠營兵來說已經算是比較爭氣了,可是當他們突襲正在砍伐木材的太平軍輔兵時,那些太平軍的二線軍隊不但沒有立即崩潰逃回大營求救,還直接提前斧頭掄起木棍就和綠營兵幹了起來,一度甚至還殺得綠營兵有些招架不住。

  也幸虧被吳超越扶持上總兵位置的王國才爭氣,為了報答吳超越的提攜之恩對綠營兵下了大力氣整治,湖北綠營的裝備和士氣都有了不少提升。靠著火繩槍和抬槍的火力壓制,度過了手忙腳亂的慌張階段後,綠營兵終於還是勉強殺潰了太平軍的二線輔兵,逼著他們扔下剛砍倒去枝的木材撒腿逃命。然而再當太平軍的主力出動戰兵過來增援時,綠營兵很快支撐不住,撒腿東逃跑來找湖北新軍尋求保護。

  再接著,靠著擊針槍的高射速,湖北新軍倒是迅速的壓制住了太平軍的攻勢,然而石達開部下將官的戰場經驗和應變能力卻又讓湖北新軍大吃一驚,剛發現自軍絕不可能突破湖北新軍的火力網,太平軍帶隊的卒長馬上就調整戰術,一邊派人向大營求援,一邊指揮軍隊迂迴殺向湖北新軍的回營道路,妄圖搶佔險要切斷吳軍退路,等待援軍來夾擊,並且在戰鬥中十分注意尋找木石掩護,削弱吳軍的火槍威力。

  還好,率領這支湖北新軍的哨官是吳超越從上海帶來的老人,戰鬥經驗同樣非常豐富,剛發現情況不對就馬上調整戰術,立即帶著軍隊向來路且戰且退,始終沒給太平軍切斷自軍回營道路的機會,但也因此在戰鬥中被太平軍的冷槍打死五人,打傷六人。而當太平軍的大隊來援後,已經提前搶佔了有利地形的湖北新軍這才沒被敵人給包餃子,並且靠著密集火力和適量手雷配合,給太平軍制造了不算小的死傷,接著彈藥所剩不多的情況下迅速撤離戰場,太平軍則害怕追擊過遠遭到埋伏,僅追了幾里路便也自行退兵,結束了這場規模不大卻相當激烈的前哨戰。

  聽上海老兵報告完了戰鬥經過,吳超越差不多有兩分鐘沒說話,先是揮手讓老兵下去休息領賞,然後才突然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除了已經下發到士卒手裡的,我們還剩多少苦味酸武器?」

  「手雷五千二百枚,擲彈筒炮彈一千二百五十枚,後膛炮炮彈八百發,臼炮炮彈二百六十發。」

  趙烈文迅速答出的數字讓吳超越又有些皺眉頭,知道這點庫存打這一仗倒是足夠,但是這一戰如果不能徹底打敗石達開,讓石達開還有繼續作戰的能力,或者剛打跑了石達開,九江的太平軍又馬上捲土重來。那麼在獲得漢口兵工廠的補給之前,湖北新軍可就沒有看家法寶苦味酸武器可用了。而且即便能夠立即獲得漢口兵工廠的補給,以漢口兵工廠那點可憐的苦味酸產量,一時半會也絕不可能支撐吳超越再打一場大規模的戰略會戰。

  見吳超越的神情不善,趙烈文也很快猜到了原因,問道:「慰亭,你擔心這一戰如果不能一舉得手,就沒了苦味酸武器可用。」

  吳超越點點頭,說道:「我們的擊針槍是有射速優勢,但你和我是多次祕密試驗過的,擊針槍的鉛頭子彈穿透力很差,對藏在工事後的敵人幾乎沒什麼殺傷力,而且長毛也是越打越精,再不象以前那樣傻乎乎的直接衝上來送死,情況稍微不對,馬上就找樹木和大石頭掩護,靠打冷槍和我們周旋。我們現在唯一能徹底壓制住長毛的,也就是苦味酸武器了,我必須得考慮一下再接下來的戰事問題。」

  「慰亭,我認為你絕不能顧忌苦味酸武器消耗過多,生出節約的念頭。」趙烈文警告道:「你如果考慮節約,我們的火力不夠,和長毛這一戰就更沒把握取得全勝。惟有破釜沉舟,使出全力把長毛徹底打疼打怕,打到慘得不能再慘,長毛才不敢再窺視湖北半眼。但你如果為了節約,不能在這一戰把長毛打怕,那長毛就很可能會一而再、再而三的進攻湖北,到時候你節約下來的彈藥武器,照樣會被消耗得一乾二淨,到時候局面很肯定只會更糟糕。」

  尋思了一下發現是這個道理,吳超越也迅速下定了決心,一拍桌子說道:「說得對,事情到了這步,只有破釜沉舟這一條路可以走了!決戰的時候,把所有的苦味酸武器都帶上,那怕打得精光,也要把石達開徹底打怕!」

  與此同時,同樣擅長汲取教訓的石達開也已經領著幾個重要參謀親自來到了此前的吳軍交火地,實地勘察吳軍速射火槍的真正威力和了解作戰情況,而當看到吳軍火槍遠超火繩槍的射程範圍後,石達開和張遂謀等人難免都有些臉色凝重,又看到了吳軍手雷爆炸後留下的痕跡,石達開難免更是憂心忡忡,終於明白友軍將領為什麼會一再在吳超越面前慘敗的同時,石達開心裡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執意要和超越打陸上決戰,本王這個決定是否太過不智。」

  「翼王五千歲,快請看這裡。」

  也不是全無收穫,至少得力謀士曾錦謙就在實地勘探中發現了十分值得參考的重要情況,石達開循聲來到近前後,卻見曾錦謙用手指住了一塊中彈的石頭,子彈入石並不深,近一半彈身還露在石外。石達開稍一盤算,又趕緊去看吳軍士兵此前列陣的位置,發現這塊石頭與吳軍陣地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有六十多步頂天七十步,石達開心中暗喜,忙下令道:「把這顆槍子挖出來,再有找找戰場其他剩下的清妖槍子,找到拿來。」

  嵌進石身的子彈很快被士兵用匕首挖了出來,交到石達開面前時,石達開又一眼發現子彈的前端已經嚴重變形,再拿在手上細看並掂了掂重量,石達開又馬上發現了一個更加重要的情況,「不是鐵子,比鐵重,但比鐵軟。」

  「是鉛子。」旁邊的張遂謀也拿著一顆在其他地方找來的子彈說道:「鉛比鐵軟又比鐵重,我們自制槍子試過,鉛子是比較容易鑄造,但威力沒鐵子大,射進木頭也沒鐵子那麼深。」

  石達開眨巴眨巴眼睛,然後突然開口喝道:「傳令全軍,立即在各座營地外圍搶修羊馬牆,保護內外營地,明天天亮之前,務必完工!再有,把輜重車騰出來,滿載泥土分發各營備用,交戰時情況一旦不對,就馬上用這些土石車建立臨時防線!」

  親兵大聲唱諾,立即飛奔回營傳令,石達開則眺望西北面的吳軍大營,咬牙自語道:「照原計行事,超越小妖,儘管放馬過來吧!」

  還算得力的清軍斥候很快把太平軍搶修護營羊馬牆的消息報告到了吳超越面前,最害怕這種防禦工事的吳超越聞訊苦笑,可是又無可奈何,也只能是按照原訂計劃讓吳軍和清軍加緊備戰,準備次日就向太平軍營地發起進攻。——雖說太平軍水師目前還沒有離開武穴的跡象,但吳超越仍然還是決定第二天就進攻,不為別的,就是怕陳玉成書信透露的太平軍水師進攻半壁山計劃是太平軍的緩兵計。

  還好,事實證明陳玉成的書信並不是石達開的緩兵之計,太平軍抵達武穴的第三天清晨,吳軍水陸兩路的斥候幾乎同時送來了太平軍士兵正在登船的重要情況,吳超越鬆了口氣,趕緊召集眾將下令出征,命令士卒多帶乾糧飲水及火把,做好持續作戰的準備。同時又派人過江給曹炎忠和劉坤一等將傳令,讓他們堅守半壁山陣地,沒有命令,不許擅離陣地參戰。

  出兵的規模方面,駐紮在長江北岸的六個營湖北新軍當然要傾巢出動,五個營的綠營吳超越也要帶走兩個去給湖北新軍打下手,只留下三個營的綠營兵由王國才率領守衛吳王廟大營。同時吳超越還直接告訴王國才,說道:「王將軍,吳王廟這裡我就交給你了,記住兩點,第一是不管武穴戰事的情況如何,只許堅守,不許出戰!沒有我的命令,你絕不許擅自主張出動一兵一卒去增援武穴戰場!」

  「第二,如果長毛水師來運兵來打吳王廟,你能同時守住炮臺和營地當然最好,實在不行就可以主動放棄炮臺,優先守營地!但是在撤離炮臺前,一定要把炮彈和火藥盡數轉移或者銷燬,別給長毛拿我們的炮轟我們營地的機會。」

  王國才老實唱諾,用心記住了吳超越的命令,吳超越則又向吳軍水師主將王孚吩咐道:「王孚,你也一樣,沒有我的命令,只許守鐵索防線,不能越過鐵索防線出擊。如果長毛水師突破了我們的鐵索防線,你就給我往北逃,直接逃到韋源口駐紮,保住船隊要緊。用不著擔心武穴戰場,我自己有把握。」

  王孚抱拳唱諾,然後又迫不及待的說道:「撫臺大人,你在武穴獲勝後,可一定要馬上給末將傳令,讓末將也發起反擊。」

  「那是當然。」吳超越笑笑,然後才轉向黃大傻和馮三保等將領,微笑說道:「好了,回去組織兵馬出發吧,這一仗,一定要把長毛給徹底打疼打怕,讓他們永遠不敢再窺視湖北半眼。」

  「謹遵撫臺大人帥令!」吳軍眾將一起抱拳,轟然答應。

  上午九時許,由六個營湖北新軍和六個營綠營兵組成的吳軍出戰隊伍全部出營完畢,集結於大營東面的官道處,繼而以一個營的湖北新軍為先鋒,陸續向建立在武穴上洲一帶的太平軍主力營地開拔。

  幾乎同一時間,太平軍水師也保護著滿載老弱輔兵的運兵船隊駛離武穴港灣,駛向半壁山東面的富池鎮,準備登陸向半壁山營地發起佯攻。

  約半個小時後,太平軍的斥候快船把首先把吳軍大舉出動的消息帶回武穴,石達開聞言先是大喜,然而再問明瞭吳軍主力的出動時間後,石達開的臉色卻立即為之一變,馬上喝道:「傳令水師,暫時停止在富池登陸,暫時集結於富池口,等候命令。」

  傳令兵唱諾的同時,旁邊的胡以晃則疑惑問道:「翼王五千歲,出什麼事了?為什麼要臨時改動計劃?」

  「超越小妖的出兵時間不對。」石達開陰沉著臉答道:「超越小妖的主力,和我們的水師都是在巳時出發,隔著十幾裡的距離,超越小妖無論如何都不可能立即知道這點,但他還是堅持下令出發,這說明他根本就不介意我們的水師是否會留在武穴參戰。他這麼從容自信,肯定是早有準備,我們也犯不著再去佯攻半壁山浪費機動兵力,不如把水師留下當預備隊使用。」

  暗暗佩服石達開的見微知著,胡以晃卻並不象石達開那麼緊張,還把完著昨天才弄到手的吳超越愛槍笑道:「真不知道超越小妖是那來的自信,八個營四千人的兵力,竟然還敢主動來攻打我們兩萬多軍隊的營地?不過也好,他這麼喜歡來送死,那咱們正好找他新帳老帳一起算!」

  石達開陰沉著臉沒搭理胡以晃,只是在心裡說道:「怕就怕超越小妖有這個金剛鑽,所以才敢來攬這個瓷器活啊。」

  上午十點四十分左右,攜帶著二十門後膛炮、十門臼炮和大量彈藥的吳軍主力緩緩開拔至太平軍營地附近,太平軍將士嚴格執行深刻的命令堅守不出,依靠倉促修建的營防工事嚴陣以待,吳軍主力也沒有就近攻打太平軍營地的西面正門,選擇了遠遠繞過太平軍的營地迂迴到正北面的列陣。

  很巧,太平軍營地的四里外正好有一塊開闊平坦的土地適合列陣,中間還有一座孤立的小土山可以設置旗陣,是再理想不過的佈陣戰場。然而吳超越毫不猶豫的命令全軍到那塊開闊地立營時,旁邊的趙烈文卻喝道:「且慢!慰亭,不對,那塊土地似乎有翻動過的痕跡!」

  吳超越一驚,趕緊舉起望遠鏡細看時,見那塊開闊土地上星星點點,有著一些新挖掘出來的新鮮土壤,吳超越心中更驚,忙命軍隊暫停前進,又派武裝民夫攜帶工具上前,挖掘那些有著翻動痕跡的土壤。

  與此同時,在營內高地看到吳軍派人攜帶挖掘工具上前,石達開就馬上明白機關已經暴露,也忍不住重重一耳光抽在了指揮土營的族弟石鎮元臉上,咆哮道:「幹什麼吃的?叫你埋點地雷也能留下痕跡,浪費我們的火藥!」

  捂著被石達開抽腫的臉,石鎮元委屈的答道:「小弟已經盡力了,為了瞞過外人,小弟帶著土營連夜施工,沒打火把月光又暗,實在沒辦法遮掩所有的痕跡。」

  「翼王,算了,這真怪不了鎮元兄弟。」胡以晃勸解道:「誰能想到超越小妖這麼狡猾,發現點蛛絲馬跡就馬上派人去排雷,不是鎮元兄弟不盡力,是超越小妖太狡猾。」

  伴隨著石達開的一聲無奈長嘆,吳軍民工也已經挖出了第一枚太平軍連夜祕密埋設的地雷,而更讓石達開無奈的是,太平軍埋設的是引信相連的連環雷,吳軍民夫只是點燃了一根引線,引線立即就沿著埋藏在地下的竹管迅速燃燒,也很快把其他地雷紛紛引爆。

  抹了一把冷汗,先是命令民夫繼續排雷和尋找其他合適的佈陣地點,吳超越又把奸惡的目光投向了武穴上洲正北面的慄林咀一帶——那裡是現代的武穴果園場,山高林密,正是最適合埋藏伏兵的地方。

  再接下來,吳超越又讓石達開等原始土著大開了一把眼界,懷疑慄林咀那一帶的山林中可能埋藏有敵人伏兵,吳超越並沒有浪費兵力進林搜查——而是效仿美國鬼子的火力偵察手段,讓後膛炮把一些苦味酸炮彈轟到了慄林咀的上風處,引發山林大火,春秋季節草木乾枯,風借火勢蔓延極快,很快就把埋伏在那裡的太平軍伏兵燒得鬼哭狼嚎,紛紛現身逃命,伏兵基本瓦解。

  見此情景,石達開算是徹底的無招了,苦笑道:「本王還真是佩服這個超越小妖,肚子裡真他娘不知道有多少彎彎繞,地雷伏兵都沒了,這下子只能是和他硬碰硬了。」

  「翼王,何不命令水師改變方向,猛攻超越小妖的吳王廟大營?」旁邊的張遂謀陰陰的建議道:「超越小妖親率主力來襲,營內空虛,就算有所佈置也不會象之前堅固難打,我們的水師只要攻破超越小妖的營地,超越小妖必然心慌退兵,那我們乘勢掩殺,同樣能有取勝機會啊。」

  石達開眼睛一亮,點了點頭,說道:「不能只攻超越小妖的營地,得防著南岸的清妖渡江增援,讓水師兵分兩路,一路猛攻鐵索防線牽制超越小妖的水師,讓他們騰不出手運兵過江增援吳王廟,一路猛攻吳王廟炮臺,先拿下炮臺再打他的妖營,同時用超越小妖的火炮猛轟他的妖營,妖營必破!」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七章 決戰石達開(上)

  民夫用挖掘加點火的辦法迅速排除了太平軍預埋的連線地雷後,又仔細確認了沒有遺漏,吳超越這才帶著軍隊進駐那片最為適合吳軍發揮線性戰術威力的開闊地排兵佈陣,讓兩個營的湖北新軍居前,兩個營分列兩翼,吳超越親率的主營居中,兩個營的清軍綠營兵居後,並立即在後方修築臨工事保護背後,防止後方烈火熊熊的山林中還會有太平軍突然殺出。

  最後剩下的炮營當然被吳超越用來分散佈置,一部分居前佈置火炮,把隨軍帶來的二十門後膛炮一字排開,炮口對準南面敵營,另一部分則保護彈藥及十門臼炮位居二線分散佈置,以免被太平軍逐漸少量裝備的黑火藥開花炮彈人品爆發一鍋端了。

  在此期間,還沒汲取夠教訓的太平軍火炮又迫不及待的主動開花,妄圖擾亂吳軍的火炮佈置並搶佔先機,結果收效甚微的同時還馬上暴露了炮位所在,並讓經驗豐富的吳軍炮營老兵馬上通過三角定位和鐘錶法迅速測定了遠近,把火炮標尺調整到正確位置,迅速將後膛炮佈置完畢。

  火炮就位的時候,吳王廟大營那邊快馬傳來消息,說是太平軍水師突然又橫渡長江,正向兵力空虛的吳王廟營地方向開拔,很有可能就要登陸攻營,同時太平軍還分出了大量的快船去襲擊吳軍的鐵索防線,吳軍水師也已經出港準備迎戰。

  早有心理準備的吳超越根本就沒理會這個消息,一揮手下令繼續探察就打發走了斥候快馬,那邊吳軍的炮兵營官錢威也跑到了吳超越的面前,抱拳剛要請令開炮,不曾想太平軍營中卻咻咻飛出了兩支粗大的箭矢,帶著白煙呼嘯著砸到吳軍炮兵陣地前方半里處炸開,把錢威和趙烈文等吳軍文武都嚇了一跳,其中土包子馮三保還驚叫道:「那是什麼?」

  「康格里夫火箭。」吳超越輕描淡寫的回答道:「鴉片戰爭時英國人用過,談判時英國代表義律送了兩支給琦善,後來國內有火器工匠加以仿造,在東南沿海的水師中有少量裝備,只是沒想到長毛也能學到這玩意。」

  「慰亭,既然你這麼清楚這種武器,那你為什麼不造幾支用用?」趙烈文好奇問道。

  吳超越笑笑,向太平軍營中陸續飛出的原始火箭炮努努嘴,結果趙烈文等人再細看時也忍不住笑出聲來,原來太平軍大量使出了十九世紀四十年代初傳入中國的康格里夫火箭後,那些原始的火箭炮馬上就暴露了毫無精度的巨大弱點,射程遠近更是無法穩定,真正能夠命中吳軍陣地的火箭少得可憐,其中有幾支火箭竟然還呼嘯著在空中自行掉頭,落入太平軍營地裡炸開。

  「看到沒有,這就是我不肯仿造的原因。」吳超越苦笑,說道:「這種火箭在前幾年倒是被洋人改進過,加了三塊螺旋穩定板,精度提高了不少,也不會再出現射出去又打回來的笑話,但是生產工藝要求太高,我們的上海兵工廠仿造了許多次都沒能成功,再加上擲彈筒開發成功,我就徹底放棄了。」

  「撫臺大人,這種火箭在水戰中用來燒敵人的大船應該效果不錯。」進了吳超越幕府後一直沒什麼搶眼表現的邵彥烺自告奮勇,說道:「要不讓小人帶些工匠試試能否仿造,若能將洋人的改進火箭仿造成功,定能為撫臺大人你派上用場。」

  「行,打完了這仗,我就讓黃勝把資和樣品料給你,讓你試著仿造。」吳超越一口答應,又向錢威吩咐道:「別楞著了,你這個炮兵營官總不能光站著捱打不還手吧?去,開炮,讓石達開那個土包子看一看,什麼才是世界上最先進的火炮,最猛烈的火力。」

  錢威抱拳大聲唱諾,飛奔了回去下令開炮,再接著,當二十門吳軍後裝線膛炮整齊發出怒吼時,小買辦吳超越與少年英雄石達開之間的正面決戰也終於正式展開。

  太平軍的火炮一直在咆哮怒吼,把大量的實心炮彈與少量開花炮彈轟入吳軍陣地,原始的康格里夫火箭也一直呼嘯著在天空中盤旋飛舞,攜帶著薄銅爆破筒不斷炸開,爆發出大小不一的巨大聲響。但是和吳軍苦味酸炮彈的爆炸聲響比起來,這些聲音卻又象是蚊子嗡嗡一般的輕微,每一枚苦味酸炮彈轟入太平軍營地,剎時就能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如雷巨響,彈片橫飛間火光四射,威力大得喪心病狂,每一次爆炸都能帶走周邊太平軍士卒的寶貴生命,也每一次爆炸都會在太平軍營地引發出沖天大火。

  首當其衝的當然是太平軍的火炮所在,這個時代的膛線炮轟出的炮彈精度雖然遠不及後來的膛線火炮,但也甩開了太平軍的滑膛炮八條街都不止,僅第一輪炮擊,就有六門太平軍火炮被吳軍精確命中,苦味酸炮彈爆炸間引發太平軍火炮和火藥桶殉爆,兩股巨力加匯所到之處,凡是被波及的太平軍士兵,不是直接粉身碎骨,死無全屍,就是口鼻噴血,內臟破碎死得悽慘無比。

  木製的柵欄防線迅速燃起了沖天大火,營內軍帳、車輛、哨塔和旗幟等易燃物也紛紛冒起漆黑煙霧,烈火濃煙中,太平軍之前暴露的火炮象是被點名一樣,一門接一門的被吳軍火炮逐個拔除,太平軍士卒逐漸面如土色的同時,石達開、胡以晃和張遂謀等太平軍文武將領也逐漸的臉色鐵青,也終於明白了一件事——之前林鳳翔在他們面前介紹的吳軍火炮威力,並不是刻意誇大誇張,而是應該刻意貶低輕蔑了許多!

  迅速拔除掉了太平軍的暴露火炮後,吳超越再一聲令下,吳軍火炮馬上就集中火力,猛轟太平軍的營地北門。太平軍的營門是用上好松木製成,堅固得連斧頭都很難砍斷,然而在苦味酸炮彈面前,堅固的營門卻又象紙糊的一樣脆弱,吳軍火炮只一輪齊射,太平軍大營的北門和營門上的橫樓就直接被轟成了木屑狀態,躲在橫樓上的太平軍士兵無一生還,全部被活生生炸飛震死,營門兩旁的柵欄也大片破碎燃燒,惟有太平軍昨天才連夜修築的羊馬牆還能勉強保持完整,即便被垮了一些也仍然還能發揮禦敵作用。

  見此情景,石達開的臉色當然是更加鐵青,然而吳超越卻果斷下令停止開炮,把來到湖北後新提拔的營官黃偉傑叫到面前,對他低聲囑咐了幾句,又派人給錢威傳令,讓錢威迅速調整炮角等候開火命令。

  看到一個營的湖北新軍大步出擊,排列著整齊橫隊向著已經被直接轟碎的營門殺來時,臉色一直都很不好看的石達開先是一楞,然後馬上面露喜色,知道吳超越是過於輕敵貪功想要立即殺進自軍大營,又想都不想就讓大聲傳令,讓躲藏在後方避彈的太平軍將士衝鋒上前,搶佔營內工事和補強羊馬牆防線準備迎戰。

  再接下來,一度還以為吳超越是過於輕敵的石達開鼻子差點沒被氣歪,當黃偉傑帶著一個營的湖北新軍開拔到距離太平軍大營只有裡許的位置時,黃偉傑一聲令下,湖北新軍立即停止前進並全部蹲下。然後還沒等石達開和太平軍將士搞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吳軍後膛炮已然再度整齊怒吼,把炮彈儘可能打到太平軍營內道路的兩側,苦味酸炮彈猛烈爆炸間,躲在地堡、沙石車和羊馬牆背後的太平軍將士連慘叫聲都來不及發出,馬上就被直接炸死震死甚至活生生悶死,還有許多身上著火的太平軍將士慘叫著衝出隱蔽處,四處亂跑滿地打滾,結果不但沒能熄滅身上的苦味酸火焰,相反還引燃了更多的營中軍帳,給太平軍營地內增加了更多混亂與起火點。

  吳軍火炮繼續轟鳴的時候,黃偉傑軍也已經抓緊時間用小鏟子在陣地前方和兩翼挖掘起了單兵掩體,同時一直躲藏在二線的吳軍臼炮也在炮營士卒的推動下突出陣地,迅速向前趕往前方與黃偉傑軍會合。在望遠鏡中看到這一情況,石達開雖然很是不明白吳超越為什麼之前沒有動用這些怪炮,可光是看到臼炮那恐怖的口徑,石達開就明白這種武器的炮彈威力肯定更加非同小可。

  「是否出兵反擊?」

  石達開腦海中閃過這個念頭時,旁邊的胡以晃已經迫不及待的嚷嚷道:「翼王五千歲,別這麼光捱打不還手,得派支軍隊去衝一衝,不然再這麼下去,我們的右營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攻破!」

  石達開不吭聲,只是用眼角餘光瞟向了左營——太平軍大營的正門是西門,左營面向長江最不容易受敵,正適合抽調兵力出營作戰。而再稍一盤算後,石達開馬上就下令道:「給陳玉成傳令,叫他率領本營人馬出戰,迂迴攻打清妖前軍的側翼!」

  「翼王五千歲,是否有欠考慮?」旁邊的曾錦謙趕緊提醒道:「陳玉成一出擊,他的詐降就會馬上暴露,超越小妖就不會鐵了心猛攻我們的營地到底了。」

  「錦謙先生,你知道本王現在最後悔的是什麼嗎?」石達開苦笑答道:「本王現在最後悔的,就是不應該用詐降計把超越小妖騙來猛攻我們的營地!早知道超越小妖的火炮有這麼厲害,本王是說什麼都不會和他在陸地上正面決戰!」

  曾錦謙慚愧的閉上嘴巴,石達開則一邊重複命令,一邊派人傳令水師,讓太平軍水師不惜代價的猛攻吳軍主力營地和鐵索防線,圍魏救趙替自己這裡分擔壓力。同時石達開還忍不住生出了這樣的念頭,「但願超越小妖看到陳玉成是詐降自行退兵,不然這一戰,本王還真沒多少把握。」

  命令送到左營,早已集結侯命的陳玉成倒是毫不猶豫,馬上就帶著所部兵馬出營,向右方西面迂迴趕到北營外參戰,身為陳玉成部下的丁汝昌當然也有跟隨出戰,然而往常一遇戰事就興奮異常的丁汝昌這一次卻不再那麼的激動難捺,相反眼前所閃動的,還全是吳超越親手送給他那支飽含紀念意義的珍貴手槍,耳旁所迴盪的,也全是同鄉劉銘傳的怒吼,「二十兩銀子?二十兩銀子就把丁兄弟你用命換來的東西搶了?丁兄弟,難道你的命就只值二十兩銀子?!」

  「跟錯人了。」丁汝昌情不自禁的在心底低語了一句。

  看到陳玉成率軍衝擊自己的前軍側翼時,原本還多少抱有一點希望的吳超越當然是大失所望,苦笑搖頭,然而吳超越也沒有生氣,還在心底說道:「不願跟我隨便你,但你也要給我爭氣點,別死在這裡,以後多替我殺些滿清寄生蟲,就算對得起我了。」

  也是到了結陣而戰的時候,此前還沒和吳超越交過手的石達開才真正明白自軍的武器裝備與戰術紀律差距有多大。面對著殺氣騰騰撲來的陳玉成精銳之師,黃偉傑率領的湖北新軍鎮定得簡直就象是閒庭信步,從容不迫排起空心刺蝟陣把十門臼炮保護到了陣中,然後直到陳玉成軍殺進五十步內,吳軍士兵才一起開火射擊,連綿不絕的火力象是割麥子一樣的把太平軍士兵成排成排放倒,同時吳軍陣中還不時飛出擲彈筒炮彈,接二連三的打進太平軍士兵密集處,把太平軍士兵成片成片的炸死炸傷,太平軍士兵驚叫慘叫不絕,迅速亂成一團。

  在此期間,當然也有一些悍不畏死的太平軍士兵僥倖殺到吳軍陣前,然後他們卻是連拼刺刀的機會都找不到,馬上就被吳軍基層將官普遍裝備的左輪槍接連放倒,幾個捱得比較近的還直接受到了手雷彈的熱情招待,在爆炸聲中慘叫倒地,非死即傷。

  心灰意懶的丁汝昌這次受命發起第二輪衝鋒,然而卻沒象以前那樣身先士卒,前隊剛遭到痛擊丁汝昌就下意識的停下了腳步,結果這也遭到了陳玉成的呵斥痛罵,「丁汝昌,你被嚇傻了?為什麼不衝?長卵子就給我上!」

  迫於無奈,丁汝昌只能是勉強帶著第二隊衝上前去和吳軍拼命,然而還好,還沒等和吳軍交上火,此前衝鋒的第一隊就已經招架不住吳軍火力撒腿回逃,衝亂了丁汝昌的本隊,丁汝昌被迫下令停止前進重新整隊時,不曾想吳軍佈置在左翼的幾門火炮卻突然一起開火,把炮彈把打進了陳玉成軍的大隊人群中炸開,沒想到吳軍能夠這麼快調整炮位的陳玉成軍一片大亂,士卒離隊奔逃者甚眾。

  陳玉成軍的處境變得無比尷尬了,衝不動吳軍前軍的空心刺蝟陣,更不敢去衝擊吳軍主力的整齊大陣,呆在原地又光挨炮打還不了手,進退立足三難,窘迫處境讓未來名將陳玉成都徹底的手足無措。

  還好,石達開也不願陳玉成軍白白送死,看到情況不對很快就下定了決心,命令陳玉成軍撤到後營外的東北角侯命,也讓陳玉成自行決定再度出擊的時機。陳玉成也這才鬆了口氣,趕緊帶著麾下嫡系向安全處轉移,丁汝昌則三步回頭,不斷眺望吳超越的帥旗所在,心中暗道:「你一定很失望吧?也一定很恨我吧?」

  沒了敵人的干擾破壞,吳軍臼炮終於得到逞威機會,在轟隆巨響中把一發發巨大炮彈呈拋物線轟進太平軍營內,並且重點打擊太平軍的羊馬牆防線,沒見過炮彈能在空中拐彎的太平軍士卒在羊馬牆後哭喊震天,被炸得死傷不絕,逃亡不斷,本該能夠有效剋制吳軍速射擊針槍的羊馬牆防線也逐漸的形同虛設。

  約半小時後,吳軍臼炮成功搗毀了太平軍營地北門附近的大片羊馬牆陣地,為吳軍打開了大片進營道路,吳超越這才命令老丈人馮三保率領擅長打巷戰近身戰的特種營出兵上前,衝擊和奪佔太平軍的北營營地,期間吳軍的後膛炮和臼炮也一直在不斷向太平軍北營的內部延伸射擊,為馮三保軍攻堅減輕壓力。

  決定戰事走向的關鍵時刻,靠著快船之利,臉色一直無比陰沉的石達開終於收到了一個很重要的好消息,在太平軍悍將林啟榮的率領下,經過一番捨死忘生的苦戰後,登陸作戰的太平軍的水師將士終於還是拿下了吳軍的吳王廟炮臺!

  「好!快去給守北營的賴桂英傳令,告訴他,我們已經拿下清妖的吳王廟炮臺!超越小妖的後方馬上就要告急了!叫他無論如何要守住北營,清妖馬上就要主動退兵了!」

  喜不自勝的派人給賴桂英傳令過後,石達開這才想起向來報信的水師信使問道:「林啟榮拿下了炮臺後,有沒有馬上對著清妖大營開炮?」

  「回翼王五千歲,沒辦法開炮。」信使哭喪著臉回答道:「清妖在撤離炮臺前,把炮彈全部扔進了長江,又把火藥全部倒下炮臺點火,我們的炮彈又和清妖火炮的炮彈不同,所以……。」

  恰在此時,之前一直在肆虐的吳軍炮火終於有所轉弱,只剩下臼炮還在偶爾轟鳴,後膛炮則暫時停歇冷卻,取而代之的,是吳軍馮三保部的發力衝鋒吶喊聲,還有石達開發白的臉色…………

  「狗娘養的超越小妖,居然還有這手,想得真周到!給林啟容傳令,叫他繼續猛攻清妖營地,不管付出多少代價都要給本王把清妖營地拿下來!也給石鎮侖傳令,叫他不惜一切代價突破清妖的鐵索防線,逼清妖水師和他決戰!」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八章 決戰石達開(中)

  早就猜到吳超越最有可能選擇的攻堅戰場是遠離長江的自軍北營,石達開不但把北營交給了大營中目前的三號人物賴桂英守衛,還在北營裡修築了大量的土木工事,專門用來和吳軍打營內巷戰。

  吳軍的苦味酸炮火只是摧毀了太平軍北營的部分木製工事,對太平軍大量修築的地堡和土質羊馬牆工事卻傷害不大,再加上軍帳被大量引燃營內煙火蔓延,影響了視線,馮三保率領的、大量裝備巷戰武器的湖北新軍殺進營內後,還是遭到了太平軍的頑強抵抗,進展十分緩慢。

  首先對馮三保軍造成威脅的仍然還是羊馬牆,看到馮三保軍逼近營地,顧不得吳軍臼炮還在不時將巨大炮彈轟到羊馬牆後,也不顧苦味酸火焰還在羊馬牆上熊熊燃燒,賴桂英麾下的太平軍將士就已經衝到了羊馬牆旁邊,操起原始的火繩槍就對著吳軍將士一通亂轟,吳軍將士遇襲死傷之餘雖然也拼命的開槍還擊,無奈羊馬牆保護住了太平軍胸口以下的大部分身體,命中困難,太平軍士兵也只要開完槍後往下一蹲,馬上就能躲開所有的致命子彈,吳軍的速射擊針槍威力為之大減。

  拼命衝進被火炮直接轟開的營門後,吳軍兩翼的火力倒是迅速壓制住了羊馬牆背後的敵人,但是又馬上遭到了星羅棋佈的敵人地堡打擊,太平軍士兵或是躲藏在齊腰高的地堡內,或是躲在滿載土石的輜重車和牆壘後,不斷以冷槍打擊吳軍將士,吳軍將士雖早有心理準備,卻因為視線被煙火干擾,難以立即看清敵人的工事分佈情況,躲得了東躲不了西,接連中彈死傷,攻勢一時受挫。

  也幸虧馮三保這個營是專門訓練了來打巷戰的特種營,對此局面早有準備,不然吳軍的第一次進攻很可能會被太平軍直接打退,混亂中,訓練有素的吳軍將士一邊儘量找到鄰近的敵人地堡所在,一邊連滾帶翻的做著閃避動作迅速靠近敵人地堡,將拉開弦的手雷從射擊口扔進地堡,這麼做只要得手一次,直接就能把一個敵人地堡給直接炸上天,讓躲藏其內的敵人死得苦不堪言。

  躲在壘牆後和輜重車後的敵人要容易對付一些,得到過不孝女婿吳超越的交代說不必吝嗇使用手雷,馮三保軍的士兵也就把寶貴的苦味酸手雷象不要錢一樣的拼命扔出,大把大把砸向躲在車後牆後的敵人,手雷翻滾著從天而降,把躲在工事後打冷槍的敵人炸得鬼哭狼嚎,血肉橫飛。

  孤注一擲的全力攻擊效果自然非同一般,招架不住吳軍雨點冰雹一般的手雷彈,躲在牆後車後的太平軍士兵紛紛向後逃亡,失去地面火力掩護的太平軍地堡孤立無援又射擊範圍有限,也更加招架不住吳軍士兵的塞彈攻堡戰術,象拔釘子一樣的被吳軍接二連三的拔除,賴桂英急得破口大罵,卻還是阻攔不住不斷後逃的自家敗兵。被迫無奈之下,賴桂英只能是趕緊出動北營預備隊發起反衝鋒,衝到近前與吳軍士兵打近身戰。

  這一手多少起了一些作用,靠著營內各種設施的掩護,太平軍預備隊倒是三三兩兩的不斷衝到吳軍近前肉搏,然而這些可憐的太平軍士兵卻很快又欲哭無淚的發現,他們對面的敵人不但大量裝備了輕便靈活的左輪槍,還全部裝備著近身戰用的砍刀短矛等近戰武器,且明顯接受過武術訓練身手靈健,打近身戰絲毫不落下風。同時再加上吳軍士兵不斷拋出手雷攻擊太平軍的後續人群,所以太平軍士兵在近戰中幾乎一直都處於以少打多的不利狀態,捨死忘生的衝鋒頂多只是起到了遲滯吳軍推進速度的作用,毫無任何希望把進營吳軍直接驅逐出營。

  與此同時,吳軍主力也有了新的調整,在兩個營的保護下,二十門長射後膛炮緩緩上前,一直推進到了距離太平軍北營只有裡許的位置,將射角調到最高,也把開花炮彈延時引線放到最長,將炮彈直接轟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不求精確命中目標,就只是為了轟擊敵人中軍營地製造混亂。中軍營地受襲的石達開一看情況不妙,也只好咬牙命令陳玉成再度出擊進攻,又命令駐紮在西營的石鎮吉也出兵配合陳玉成夾擊吳軍兩翼,不求取勝只求牽制住吳軍的後續軍隊,儘可能為浴血苦戰的賴桂英軍分擔壓力。

  硬著頭皮再度衝鋒的陳玉成軍很快又倒了大黴,有此前出擊的黃偉傑部保衛炮營,其後推進上前的吳軍後軍馬上就分出了一個營單獨招待他,還是直接排列著整齊橫隊大步向前,拿出吳軍練勇名揚天下的線性推進主動迎戰,四十米處一通擊針槍齊鳴,把陳玉成軍打得是人仰馬翻,死傷不絕。同時得到過不必保留命令的吳軍士兵還早早就祭出了擲彈筒猛烈轟擊,在橫隊兩翼轟出擲彈筒炮彈接連落入太平軍士兵人群密集處炸開,成片成片的放倒陳玉成軍,陳玉成麾下士卒再是精銳也招架不住這麼猛烈的火力,隊形大亂的同時更無鬥志,逃亡者絡繹不絕,迅速露出崩潰跡象。

  石鎮吉這邊也是一個鬼樣,當年江寧大戰時最精銳的太平軍士卒都在野戰中奈何不了吳軍的擊針槍火力陣,現在太平軍的精銳已經被一再稀釋,驍勇程度已然不及當時的太平軍一線精銳,而吳軍方面卻又多出了擲彈筒和手雷彈等野戰利器,野戰中自然更加不是吳軍對手。兩軍相接不到十分鐘,石鎮吉軍就已經被吳軍的猛烈火力壓得抬不起頭,徒勞出擊白白死傷。

  倒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徒勞,陳玉成和石鎮吉起碼還暫時牽制住了吳軍的兩個營,讓馮三保軍無法迅速得到增援。不過也還好,吳超越手裡有預備隊,看到馮三保已經在敵人營內成功打開了一部分空間後,吳超越馬上命令黃大傻率軍上前去增援馮三保,同時命令剩下的炮營士兵全部上前,準備結陣自行保護火炮,讓黃偉傑部可以騰出手來做為第三梯隊殺入敵營。

  剛做完調整,吳王廟那邊也送來了王國才已經被迫放棄炮臺撤回營地的消息,問明王國才軍在撤離炮臺前已經銷燬了火藥和炮彈,吳超越先是暗暗鬆了口氣,又趕緊問道:「鐵索防線那邊情況如何?」

  「也打得很激烈。」信使如實答道:「第一道鐵索已經被長毛攻破,好在我們之前佈置的水雷起了不少作用,炸沉了不少長毛的小船,王將軍他們也不斷開炮,長毛船隊不敢一起攻擊我們的鐵索,只能是派小船分批衝擊。」

  掐指計算了一下太平軍水師突破第一道鐵索花費的時間,吳超越做出了一個頗為冒險的決定,派人命令南岸的曹炎忠率領在那裡駐紮的兩個營湖北新軍立即渡江增援北岸,把半壁山陣地交給劉坤一守衛。旁邊的趙烈文忙提醒道:「慰亭,是不是太冒險了,如果曹炎忠渡江的時候長毛水師突破了鐵索防線,那我們正在渡江的軍隊就太危險了。而且曹將軍他們就算迅速渡過了長江,也得首先遭到已經登陸的長毛水師攔截,沒辦法立即過來增援,與其冒這個險,倒還被讓繼續閒置曹炎忠他們。」

  吳超越猶豫了一下,改變命令道:「叫曹炎忠登上民船侯命,沒有我的後續命令不許渡江,期間長毛水師如果突破鐵索防線,馬上全部回到南岸。」

  信使領命而去,吳超越則雙手十指相扣,暗道:「接下來就看王孚的了,看到我們的南岸陸師登船,長毛水師肯定會全力衝擊鐵索防線,希望王孚他們能爭氣點,靠著鐵索掩護多打沉一些長毛的船。」

  被迫閒置了南岸軍隊,吳超越也只好盡力把北岸的軍隊用到極至,果斷命令兩翼的軍隊發起衝鋒,不惜代價先殺潰太平軍的兩支出營軍隊。結果分別迎戰陳玉成和石鎮吉的這兩個營也還算爭氣,發足衝鋒間先是大量投擲手雷炸亂敵人,繼而又以刺刀見紅猛衝猛打,終於還是先後殺潰了從兩翼包抄的敵人,騰出手來可以增援北營。

  與此同時,靠著武器裝備的巨大優勢和嚴格訓練,馮三保軍也已經殺潰了反衝鋒的太平軍預備隊,迅速推進到了太平軍的中軍營地附近。北營太平軍死而不僵,仍然還在憑藉殘餘的工事殊死頑抗,石達開也指揮中軍死守營地防線,同時目前命令統率東營軍隊胡以晃率軍增援北營,攻打吳軍側翼為中軍分擔壓力。

  戰事激烈無比,卻也膠著得十分厲害,敵我雙方的各營各軍在火光沖天的太平軍北營內殊死而戰,槍聲炮聲始終沒有停歇,馮三保軍多次衝擊太平軍的中軍柵欄防線,卻每一次都被太平軍奮勇擊退,黃大傻也多次打退了從側翼殺來的太平軍東營兵馬,在親自披掛上陣的胡以晃指揮下,太平軍始終都是敗而不潰,退下去不久又很快殺來,象牛皮糖一樣的死死纏住了吳軍側翼。

  還是在黃偉傑部殺入北營,迂迴去攻打太平軍西營的時候,吳軍才取得了一定突破,主力戰兵已經出營的太平軍西營後軍招架不住吳軍的攻勢,柵欄防線迅速被攻破,但黃偉傑部縱然殺入西營,也仍然無法殺入太平軍守衛嚴密的中軍營地。同時石達開一看情況不妙,也趕緊命令石鎮吉組織敗兵回援西營,黃偉傑部前後受敵,攻勢被壓制得十分厲害。

  戰事情況仍然還是吳軍處於上風,以少攻多的吳軍將士憑藉著苦味酸武器和高射速擊針槍的巨大優勢,倒是威風八面的把太平軍打得根本抬不起頭,然而太平軍那邊卻憑藉著柵欄和羊馬牆等防禦工事負隅頑抗,咬著牙齒說什麼都不肯退後一步,多次打退吳軍的猖獗進攻。吳軍始終衝不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自然也沒辦法給太平軍致命一擊,相反武器彈藥和體力都消耗得十分厲害,優勢也逐漸的慢慢減小,勝敗天平開始逐漸趨於平衡。

  察覺到情況不妙,吳超越只能是被迫讓體力彈藥都消耗巨大的馮三保軍暫時退出營外休整,被迫將之前殺退陳玉成和石鎮吉的那兩個營提前投入營內戰場,讓他們承擔攻打石達開中軍營地的重任。

  與此同時,石達開看到吳軍的戰術調整當然是大喜過望,知道反敗為勝的機會已經到來,全力加強中軍營地防禦的同時,又把統率中軍預備隊的心腹愛將李文舉叫到面前,向他吩咐道:「文舉,帶上所有的預備隊,從東面出營,迂迴去打超越小妖的中軍陣地。我不要你取勝,也不指望你能拿下超越小妖的人頭,只要你纏住超越小妖的最後預備隊,讓他不能親自率軍增援北營戰場,只要你能做到這點,我們這一戰就贏定了!」

  很清楚吳超越親自率領的中軍主營肯定最精銳和武器裝備更好,李文舉還是毫不猶豫抱拳答應,但是唱諾後,李文舉卻又說道:「翼王五千歲,是不是給你留下一些預備隊應急?雖然你還有親軍護衛,但如果柵欄防線那裡告急,你總不能親自率領親軍去救援吧?」

  知道李文舉是為了自己好,又看到吳軍的攻勢在輪換後更加,石達開遲疑了一下,還是點頭說道:「也好,留下一千預備隊給我。」

  李文舉再次唱諾,然後立即下去組織兵馬準備出擊,結果很不幸的是,吳超越的內應劉銘傳及所部兵馬恰好被編制在了李文舉的預備隊中,李文舉點名留下繼續守營的將領中也沒提到劉銘傳的名字。劉銘傳一看大急,忙上前拱手說道:「李軍帥,請讓末將留在大營裡吧,不是末將貪生怕死,是末將麾下的弟兄都只擅長近身肉搏戰,到了火槍對射戰裡派不上什麼用場,留在營裡倒是可以和清妖打肉搏戰。」

  決定勝負生死的關鍵時刻,李文舉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考慮到劉銘傳所部兵馬確實以近身戰見長,去和吳超越的中軍主營交手註定是白白送死,留在空間狹窄的營內戰場卻可以派上大用處,李文舉便點了點頭,同意讓劉銘傳繼續留在中軍營內,換了一名將領率部陪同自己出戰。

  李文舉率軍匆匆離開了中軍的時候,輪換上來的湖北新軍也幾乎就衝破了石達開的中軍防線,也虧得太平軍將士捨命死戰,再加上胡以晃那邊也發力猛衝,圍魏救趙替石達開分擔了巨大壓力,太平軍在付出了慘重代價後,終於還是打退了吳軍的這次猛攻,逼迫吳軍撤回去重新調整,輪換後軍上前攻營。

  見此情景,心臟差不多提到了嗓子眼的石達開也終於鬆了口氣,結果就在這個時候,水師那邊又用快船送來了一個好消息——南岸的吳軍正在登上民船準備渡江。石達開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鼓掌道:「好!超越小妖北岸力量不足,只能是從南岸調兵了。」

  叫好後,石達開又想都不想就下令道:「傳令石鎮侖,叫他不惜代價全力猛攻,一定要突破清妖的鐵索防線,劫殺清妖的運兵船!再有,給胡啟立傳令,如果清妖的運兵船僥倖運兵過江登岸,不必再理會清妖大營,全力攔截清妖的南岸援軍,絕不能給他們增援武穴戰場的機會!」

  打發走了水師信使後,石達開又趕緊抬頭去看北面的情況,見李文舉率領的自軍預備隊已經順利從東面出營,又見吳超越被迫調動剛撤出戰場不久的馮三保部去攔截李文舉,緊張了許久的石達開終於露出了一點笑容,一邊派人傳令叫李文舉分兵一支單獨糾纏馮三保,一邊冷笑自語道:「超越小妖,你是厲害,四千軍隊都能把本王的兩萬多陸師按著打,打得本王連還手都難。可惜,你的兵力太少了,等李文舉纏住了你最後的預備隊,我看這一戰你還能還玩出什麼花樣?」

  就在石達開微笑低語的同一時間,遠遠看到李文舉軍已經全部出營,劉銘傳也派人去把太平軍預備隊的另外兩名將領請來,而那兩名將領其中一人先來到了劉銘傳的面前後,劉銘傳卻沒有立即告訴他邀請目的,只是微笑著讓他暫時等待。

  片刻後,另一名太平軍將領也來到了劉銘傳的面前,劉銘傳這才從懷裡拿出了兩顆珠子,說是自己從土豪地主那裡搶來的東西,但不知道真假價值,請那兩名將領替自己鑑定。暫時沒收到參戰命令,那兩名將領也沒拒絕,各拿了一顆珍珠就細看了起來,卻全然沒有注意到,劉銘傳的手,已經悄悄的握住了腰間刀柄……

  嗆啷!刀出鞘,刀光閃過,兩名太平軍將領的頸間血如泉湧,帶著難以置信的震驚表情先後倒地。劉銘傳冷冷一笑,先是一把扯下了頭上的紅布,把沾滿鮮血的腰刀一舉,大吼道:「弟兄們,動手!目標,石達開首級!」

  一塊塊紅布紛紛落地,三百多名以劉家宗親為骨幹組成的銘字營將士各舉刀槍,在劉銘傳的親自率領下發足衝鋒,直接殺向石達開的旗陣所在,「殺——!」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九章 決戰石達開(下)

  武穴戰場的局勢仍然還是湖北新軍穩佔上風,即便只實際出動了五個營參戰,湖北新軍仍然還是把十倍於己的太平軍按著打踩著打,然而即便吳超越自己心裡都非常明白,戰事的發展走向其實越來越對自軍不利——沒辦法給太平軍以致命一擊,湖北新軍就註定只會被太平軍活活的拖死耗死!

  石達開對這一點也看得很透,頂住了吳軍輪換後的第一輪猛攻後,石達開面露笑容之餘,還衝旁邊的張遂謀和曾錦謙等謀士笑著說道:「這一戰有希望了,雖說付出的代價肯定不小,但至少守住中軍營地沒多大問題,也能耗掉超越小妖的不少實力。」

  「水師那邊還有很大希望創造奇蹟。」張遂謀微笑說道:「只要突破了清妖的鐵索防線打近舷戰,我軍水師必勝,全殲超越小妖的水師都不是沒有可能。」

  想起形勢更加有利的吳王廟水陸戰場,石達開當然是笑得更加開心,然而就在這時候,石達開的眼角餘光卻突然看到,左面稍後方預備隊駐紮那個位置,不知道為什麼竟突然出現了一些騷亂。

  開始石達開還以為自己是看花了眼,然而石達開再仔細一看時,又張口結舌的看到,一群撤掉了頭上紅布的太平軍將士,竟然正在砍殺著頭上包裹著紅布的同伴向自己的旗陣大步衝來!石達開大吃一驚,也忍不住脫口驚叫道:「出什麼事了?那是誰的部下?!」

  事發太過突然,根本不容石達開派人調查真相,那群披頭散髮的亂兵就已經殺到了近前,吼叫著掄刀就砍保護旗陣的石達開直屬衛兵,石達開的那些衛兵更是措手不及,轉眼間就被砍翻砍倒多人,那夥亂兵長驅直進,迅速殺到了旗陣近處。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石達開才總算是看清楚了這夥亂兵的首領——赫然就是石達開在路上新收編的廬州府大名人劉銘傳!

  看清楚亂兵首領也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怒吼聲中,武術好手劉銘傳一個箭步衝上帥臺,鋼刀揮舞如風,一下子就砍倒了面前的一個石達開親兵,既而又向石達開直接砍來,口中大吼,「石逆,受死!」

  也虧得石達開同樣是武術好手還擅長戳腳拳,再是措手不及也在電光火石間生出自然反應,一個窩身向後彈出,躲開了劉銘傳這致命一刀,劉銘傳更是大吼,刀刀進逼快如閃電,石達開手忙腳亂連拔出左輪槍的機會都找不到,只能是左躲右閃,最後實在躲閃不過只能是一個鷂子翻身向後跳下帥臺,繼而飛奔逃入親兵人群尋求保護。功虧一簣的劉銘傳懊惱大叫,憤怒一刀砍向石達開的帥旗旗杆,刀過杆斷,石達開的聖神電通軍主將翼王大旗也應聲倒地。

  激戰之際一方主將的帥旗突然斷折,影響自然是非同尋常的巨大,看到石達開帥旗突然倒地,原本已經流露出了些許疲態的吳軍將士當然是歡聲如雷,士氣大振;太平軍將士則是紛紛驚叫,軍心受挫,再當看到太平軍帥臺上人頭晃動和鮮血飛濺,太平軍將士更是驚聲不斷,軍心大亂,「出什麼事了?翼王五千歲出什麼事了?」

  其實石達開早就已經轉危為安,得到了親兵的保護,同時石達開的直屬親軍在渡過了最初的慌亂後,也已經立即發起反擊,靠著幾把左輪槍和人數優勢迅速控制住了局面,接連打死砍死多名劉銘傳部下。劉銘傳一看情況不妙,也只能是趕緊跳下帥臺,帶著亂兵趕緊突圍。

  劉銘傳的三百多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武器裝備也幾乎都是冷兵器,在這個火器越來越普及的時代到了正面戰場基本上發揮不了多少作用,可是在空間狹窄的營內戰場上突然發難,在太平軍毫無防備的內部突然發難,還是起到了四兩拔千斤的巨大作用,在石達開的中軍內部見人就殺,見帳就燒,肆意屠殺戰鬥力比較弱小的土營等太平軍二線將士。太平軍的預備隊主力已經被李文舉帶出了中軍營地,餘下的兩支預備隊又被劉銘傳的無恥偷襲幹掉,群龍無首下根本無法阻攔劉銘傳等人搗亂,劉銘傳所部在石達開的中軍內部橫行無忌,肆意衝擊,迅速將石達開的中軍營地內部攪得一片大亂。

  這麼好的戰機出現,湖北新軍如果再不知道抓住,當然就太對不起吳超越在他們身上的大筆投入了,軍心振奮之下,兩個營的湖北新軍再次猛衝猛打,把寶貴的苦味酸手雷彈象不要錢一樣的拼命投進石達開的中軍營地,跳上羊馬牆對著牆後的敵人開槍投彈,亡命以刺刀格殺。太平軍則是軍心慌亂,士氣大挫,再也無法心無旁騖的全力守衛柵欄和羊馬牆防線,原本已經穩定了下來防線的迅速被吳軍衝擊得搖搖欲墜,隨時都有可能崩潰。

  最終幫助吳軍將士成功殺入石達開中軍營地的仍然還是劉銘傳這夥人,衝殺中,劉銘傳一夥人竟然成功的衝殺到了太平軍的火藥儲存處,只是往堆放火藥的帳篷裡丟了一支火把,太平軍的火藥倉庫就馬上爆發出了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巨大的爆炸威力震得地面都微微顫抖。太平軍將士齊聲驚叫間軍心更慌,吳軍將士則乘機從柵欄缺口處紛紛越過羊馬牆,成功殺進了太平軍的中軍營地內部。

  戰場局勢陡然徹底逆轉,看到了中軍營地大亂,擔心石達開安全的李文舉部被迫放棄衝擊吳軍本陣的計劃,匆匆回援過來接應石達開,已經和李文舉部交上火的馮三保軍乘機追殺,象猛虎驅逐羊群一樣的驅逐著不斷砍殺射殺太平軍士兵,也尾隨著太平軍的敗兵成功殺進了太平軍的東營。

  倒黴的還有胡以晃軍,本來只應對一個營吳軍的胡以晃軍不但自保有餘,還能適當發起反擊纏住吳軍猛將黃大傻這個營,讓黃大傻無法參加攻打中軍營地的戰事。然而中軍營地突然一片大亂,胡以晃的軍心士氣同樣遭受到了重大打擊,手忙腳亂下被吳軍將士一通猛抽,接連後退收縮,胡以晃本人更是不知所措,不知道是應該按照既定計劃繼續打下去,還是趕緊回援中軍營地,左右為難。

  太平軍徹底一片大亂的時候,久違了的奸詐笑容自然回到了吳超越和趙烈文這對無良搭檔的臉上,慶幸劉銘傳起事順利得手之餘,吳超越又果斷命令後方的兩個營清軍綠營兵出擊,讓他們去發揮擅長打順風仗特長,替湖北新軍多少分擔一點壓力。

  吳超越這麼做也是多此一舉,吳軍成功殺進了石達開的中軍營地後,太平軍上上下下最後的心理防線已經徹底崩潰,兵無戰心將無鬥志,在吳軍將士的罪惡屠刀面前毫無還手念頭,一個勁的只是往後跑往遠離吳軍將士的方向跑,太平軍的大小將領根本約束不住,敗局早已註定。

  石達開還有些想垂死掙扎,可是他發出的道道命令卻基本上連受令人都找不到,最後石達開也只好一咬牙一跺腳,大吼道:「全軍撤退!往來路撤,先保住軍隊要緊!」

  石達開的這道命令同樣是多此一舉,招架不住巨大的心理打擊,在還沒有遭到吳軍攻擊的情況下,太平軍的各營輔軍早就已經開始了自行撤退,開始還是三三兩兩的單獨逃跑,然後逃命的人越來越多,最後是整支軍隊整支軍隊的撒腿逃命,逃亡中太平軍的敗兵扯倒了軍帳,推翻了柵欄,填平了壕溝,自行摧毀了苦心營建的堅固營防工事。逃命的人流迅速堵塞了平坦官道,自相踐踏,死者無數。

  期間最倒黴的仍然還是胡以晃軍,本來做為目前唯一一支保持完整建制的太平軍,胡以晃就算臨陣撤退也可以先安排好了殿後軍隊再從容撤退,可是看到輔兵後軍紛紛逃亡,胡以晃麾下的主力戰兵在心情慌亂下也開始悄悄逃跑,等胡以晃發現這一情況時士卒已經逃跑了許多,同時黃大傻軍也已經成功纏住了胡以晃軍。

  胡以晃再收到撤退命令時再想安排殿後已經不可能做到,只能是帶著還能約束的軍隊亂糟糟的東逃,因為胡以晃糾纏始終沒能殺入中軍營地的黃大傻軍則怒氣爆發,把不能建立首功的怒氣全部發洩到胡以晃身上,追著胡以晃的屁股連捅帶砍,胡以晃軍更加混亂,出營時為了爭奪營門自相推搡踐踏,死在同伴草鞋下的士兵不可計數,而再當黃大傻軍大量拋出手雷砸進胡以晃軍的密集人群中後,胡以晃軍的傷亡更是呈直線上升,慌亂的人群為了逃命推倒大片大片的柵欄,死屍傷兵迅速填滿壕溝,最後胡以晃還是乾脆踏著自軍士兵的屍層才僥倖逃出大營。

  逃出了大營也沒有擺脫危險,小宇宙爆發的黃大傻早就盯上了胡以晃身上的黃色將服,帶著吳軍將士就是攆著胡以晃的屁股不放,說什麼都要把胡以晃抓過來千刀萬剮,發洩之前被胡以晃糾纏的仇恨。追逃間胡以晃的士卒也紛紛發現情況不對,很聰明的向左右逃開躲避吳軍追擊,導致胡以晃身邊的人越來越少,最後只剩下了十幾個親兵保護胡以晃倉促東逃。

  眼看胡以晃就要難以倖免時,奇蹟出現,之前被吳軍殺潰的陳玉成努力收攏了敗卒重組成軍後,恰好出現在了胡以晃的前方,胡以晃大喜,趕緊吼叫著迎上去,要求陳玉成替自己暫時阻攔吳軍追兵。陳玉成也沒猶豫,馬上就喊道:「護國候快走,這裡交給我!」

  連聲感激著越過陳玉成的陣地,回頭看到陳玉成軍果然憑藉土石掩護暫時攔住了吳軍追兵,胡以晃這才鬆了口氣,然而就在這時候,陳玉成軍中一個將領卻突然領著幾個同伴追了上來,遠遠大喊道:「護國候,稍等!陳檢點有話要末將告訴你!」

  已經暫時擺脫了追兵,胡以晃當然暫時停下來等候,他的親兵也趕緊擦拭臉上眉毛上汗水灰塵和硝煙,然而等那將領衝到胡以晃面前時,胡以晃卻突然發現對面來人似乎有些眼熟,彷彿在什麼地方見過,胡以晃便疑惑問道:「你是……?」

  「丁汝昌!」

  丁汝昌大聲答應,又突然一刀砍下,刀光閃過間,胡以晃的腦袋落地,丁汝昌一聲不吭,一把扯下胡以晃腰間的左輪槍,一手提起胡以晃的首級,領著幾個親信大步就走。結果也是到了這個時候,已經被嚇呆了的胡以晃親兵才紛紛回過神來,驚叫道:「這人瘋了?為什麼要殺護國侯?為什麼要殺護國侯?!」

  提著胡以晃的首級大步逃遠後,丁汝昌當然是直接逃向了吳超越的本陣所在,還遠遠就大聲表示自己是來投降,得到吳軍士卒允許靠近後,丁汝昌又很快就被領到了吳超越的面前。丁汝昌也沒猶豫,立即向吳超越雙膝跪倒,朗聲說道:「撫臺大人,罪將特來請死!前天晚上,罪將確實是受陳玉成指使去向你詐降,誆騙了你!罪將罪該萬死,任打任罰,絕不皺一下眉頭!」

  「你帶來的,是誰的人頭?」吳超越不動聲色的問道。

  「賊軍前豫王,現護國候,胡以晃!」丁汝昌大聲回答,先是說了胡以晃強搶走吳超越送給自己愛槍的事,然後丁汝昌又叩首說道:「罪將殺胡以晃,就是氣不過他不把罪將當人看,罪將把腦袋拴著褲腰帶上給他們賣命,他卻強行搶走撫臺大人你送給罪將的心愛短槍。罪將不報這個仇,實在咽不下這口氣!」

  吳超越起身,走到丁汝昌的面前,親手把丁汝昌攙起,神色嚴肅的說道:「汝昌,長毛不把你當人看,我把你當兄弟,從現在開始,我們就是生死與共的兄弟!」

  丁汝昌嘴脣哆嗦,又向吳超越雙膝跪倒,重重磕了三個響頭。

  丁汝昌反正歸來的同時,太平軍那邊也已經全部敗逃出了大營,吳軍緊追不捨,吳超越也立即下令讓吳軍和綠營兵全力追擊,抓住機會全力擴大戰果,把打掃戰場的工作交給炮營和武裝民夫。然後吳超越才把目光轉向西面,啃著指甲說道:「接下來就看水師的了,希望王孚爭氣,能抓住這個機會給我也打了一個勝仗。」

  吳軍水師這邊也沒讓吳超越失望,表現還絕對比吳超越所期待的還滿意,收到了石達開全力衝擊鐵索防線阻止吳軍渡江的命令後,率領太平軍水師的石鎮侖即便明知道這麼做註定損失巨大,卻還是下令主力出擊,猛攻吳軍的鐵索防線。

  石鎮侖的這道命令當然讓太平軍水師變成了吳軍水師的活靶子,在王孚的指揮下,一字排開的吳軍水師戰船百炮齊發,接連不斷的把炮彈傾瀉進太平軍的船海中,還因為太平軍船隻過於密集的緣故,靠蒙都蒙出了很高的命中率,一炮命中基本上都能讓一條太平軍小拔船直接報廢,太平軍的龐大船隊卻又苦於火力弱小和鐵索攔道,無法和吳軍水師打拿手的近舷戰,幾乎一直都是光捱打不能還手,損失十分慘重。

  還有半壁山炮臺和吳軍事前佈置的拉索式水雷也在戰鬥中發揮了巨大作用,炮臺上持續不斷的開炮轟擊,水雷接連在太平軍戰船接近時爆炸,同樣擊沉擊傷了許多的太平軍戰船,遲滯了太平軍對鐵索的破壞速度。

  更絕的還在後面,靠著洪爐大斧好不容易把吳軍剩下的兩道鐵索搗毀後,太平軍船隊才剛開始越過鐵索防線準備進攻,吳軍水師也已經掉頭準備北逃時,快船卻偏偏送來了太平軍陸師已經慘敗的消息。石鎮侖幾乎吐血,雖然很想衝鋒報仇,可是看到吳軍戰船已經全部掉頭逃走,石鎮侖又知道就算追殺也作用不大,稍有不慎還可能把太平軍水師變成一支孤軍,被迫無奈之下,石鎮侖也只好下令趕緊退兵,接應已經登岸的林啟立上船東下去和石達開的敗兵會合。

  考驗指揮能力和判斷力的關鍵時刻,吳軍水師主將王孚做出了正確選擇,在沒有收到武穴戰報和吳超越命令的情況下,僅憑太平軍水師突然撤退這個消息,王孚就猜到陸上肯定已經大勝,冒險下令水師再度掉頭追殺,抓住了岸上太平軍正在登船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難得戰機,以火炮轟擊收穫巨大戰果。同時王國才也十分爭氣的親自率領綠營兵發起反擊,太平軍水陸一起大敗,倉皇向下遊逃竄,吳軍水師又主動越過殘餘的鐵索防線發起追殺,小心保持著與太平軍水師的距離不斷開炮,收穫大勝,並一直追殺到了武穴直接與吳超越會師一處。

  如果不是石達開很聰明的早早就脫下了引人注目的明黃王袍,換上了士卒衣服逃亡,那這一戰說不定石達開也會被吳軍直接幹掉。因為太平軍這次的倉皇撤退實在是太混亂太倉促了,大小將領和普通士卒逃得漫山遍野,兵找不著將,將尋不到兵,根本組織不起隊伍殿後阻攔如狼似虎的吳軍追兵。而早就做好了連續作戰準備的吳軍將士則是咬著牙齒一路追殺到底,日夜兼程的一直把太平軍追殺到了湖北與江西交界的新開路附近方才駐步,沿路斬殺和俘虜的太平軍士卒根本無法計數。

  水上消息傳遞很快,武穴會戰的第二天,吳軍大勝的消息就已經通過水路送到了位於鄱陽湖中段的吳城小鎮。聽到這消息,又大概瞭解了會戰經過,臉色灰暗的曾國藩足足十分鐘沒有吭聲,好不容易張開嘴巴時,曾國藩口中還直接噴出了一口鮮血,左右大驚上前詢問情況,曾國藩卻推開他們,無力的說道:「象殺豬宰狗一樣的打敗老師,又被學生砍瓜切菜一樣的殺敗,我這個當老師的,以後更沒臉見人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九十章 風平浪不靜

  更打理髮匠老師臉的還在後面,事隔僅兩天,僥倖沒被吳軍水師活活打死的李元度帶著重傷回到湘軍營地時,還把曾國藩被太平軍繳獲的家書、公文、奏章、地圖和上諭等重要文件給帶了回來。

  ——李元度能把這些東西帶回來交給曾國藩,當然是石達開把這些東西帶在身邊帶到了武穴,吳軍攻破太平軍營地發現了這些重要文件,吳超越又暫時還不知道理髮匠老師已經黑著良心彈劾誣告了自己,就做了一個順水人情還給了老師。

  雖說是順水人情,已經逐漸在湖北站穩腳跟的吳超越卻也存有想和理髮匠老師緩和關係的心思,只要曾國藩能夠乘機就坡下驢,那麼吳超越為了藉助湘軍牽制和抵禦太平軍,不但肯定會痛哭流涕的重新回到理髮匠老師溫暖而又寬闊的懷抱,在軍餉糧草和武器彈藥這些方面也肯定會好商量。然而很可惜,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的吳小買辦卻忘了有些人的本性是——殺得救不得!

  「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子!竟敢如此辱我!」

  咱們的曾老師就是這樣的人,在湖南時和湖南提督鮑起豹鬧得刀槍相見,在江西能逼得同鄉同科加翰林院同僚的多年好友江西巡撫陳啟邁上表彈劾他,在湖北時本來就和忤逆門生處得極不愉快,這會再看到忤逆門生怎麼看怎麼象是故意羞辱的舉動,骨子裡其實同樣屬刺蝟的曾國藩頓時就忍無可忍了。即便是當著曾國潢、曾國華和曾國荃等胞弟的面,曾國藩仍然是不顧儀態的破口大罵,又是砸桌子又是摔板凳,憤怒得簡直能把忤逆門生當場的生剝活吞!

  「兄長,你是不是誤會慰亭了?慰亭把這些重要的文案送回來,應該是一片好意,不象是故意……?」

  「住口!那個小畜生是什麼人,我比更清楚!仗著他家裡有錢,仗著洋鬼子給他撐腰,靠洋人的厲害火器加一點運氣僥倖打幾個勝仗,早就不把我這個老師放在眼裡了!他這麼做就是想讓我難堪!想讓我顏面無存沒臉在官場上混下去,他就可以乘機一家獨大,獨吞平定長毛匪患的蓋世奇功!他做夢!」

  曾國荃怯生生的辯解反倒遭到了兄長氣急敗壞的呵斥,紅著眼睛怒吼了一番後,曾國藩還把忤逆門生寫給他的問候書信撕了一個粉碎,可曾國藩還是不肯解氣,又衝劉蓉和羅澤南等心腹幕僚怒吼問道:「富阿吉和閻敬銘那邊怎麼樣了?找到趙烈文和小畜生的罪證沒有?」

  劉蓉等人苦笑了,說道:「大帥,這事您應該問李元度才行,這事是他一手操辦的,我們那知道具體情況。」

  曾國藩怒火稍抑,正要宣召李元度來見時,不曾想郭嵩燾卻拿著一道公文急匆匆的從門外進來,湊到了曾國藩耳邊低聲嘀咕了一通,曾國藩頓時面露喜色,趕緊搶過了郭嵩燾手裡的公文細看,然後還一拍大腿喜道:「天助我也!」

  「兄長,什麼好事?」曾國潢好奇問道。

  「江忠濟替我們在袁州府錦江碼頭設立的厘金稅卡,拿到了一批走私鴉片。」曾國藩眉飛色舞的說道:「貨主是萬載縣令李浩的小舅子,這匹夫不但招供承認走私鴉片是李浩在背後指使包庇,還交代說李浩的背後還有江西巡撫陳啟邁,走私鴉片所得的暴利,有一半李浩都要上交給他的老師陳啟邁!」

  「好事啊!」曾國荃喜道:「陳啟邁那個匹夫前幾天才偷偷上表對兄長你落井下石,這會我們拿到了他包庇走私鴉片的鐵證,可以光明正大的報仇雪恨了。」

  陳啟邁背後捅曾國藩刀子的事,曾國藩是早就通過祕密渠道掌握了情況,也早就下定了決心要報復,這會沒過幾天就拿到足以直接扳倒陳啟邁的鐵證,曾國藩當然是喜不自勝,也馬上盤算起了彈劾陳啟邁的罪名。但曾國藩對此並不滿足,又向劉蓉等人問道:「孟容,這事能不能想什麼辦法把小畜生也拉下水?」

  「大帥,萬載縣在袁州府,遠離湖北邊境,想把他拖下水恐怕毫無希望。」陳啟邁苦笑說道:「而且為了這件事同時彈劾兩個巡撫,未免動靜太大也胃口太大,反為不美。」

  曾國藩想想發現也是,且不說忤逆門生與這件事毫無關係,就算硬要賴到忤逆門生身上,同時彈劾兩個封疆大吏也未免太過驚世駭俗,滿清朝廷也絕不可能動剛剛連立大功的忤逆門生。但老師畢竟是老師,細一琢磨間,曾國藩又想到其他的辦法,說道:「這事也給我們提了一個醒,萬載遠離長江尚且走私鴉片猖獗,漢口已是通商口岸,那裡的鴉片走私情況肯定只會更嚴重,我們不妨從這上面下手,拿到小畜生觸犯國法的鐵證。」

  雖然很是不明白兄長對忤逆門生的嫉恨程度為什麼會有這麼深,但曾國潢和曾國荃等人還是沒有開口反對,知道一些內情的劉蓉則點了點頭,說道:「這事可以交給鮑超,他目前就駐紮在武昌府,密查這些事方便。」

  曾國藩也點了點頭,然後又說道:「陳啟邁自上任以來,一年多點時間就丟了江西五府二十多個縣,朝廷裡對他早就是萬分不滿,再加上我們這次拿到的鐵證,扳倒他應該問題已經不大。扳倒他之後,這江西巡撫的缺……。」

  「肯定是兄長你的!」曾國荃斬釘截鐵的說道。

  曾國藩一聽苦笑了,搖頭說道:「如果沒有九江的大敗,為兄也許還有很大希望,可是這次在九江敗得實在是太慘了,為兄已經是毫無希望了。」

  嘆息了一番再次錯失良機,曾國藩強打了一下精神,說道:「但我們可以力薦胡林翼出任此職,他的功績和資歷都足夠,九江大敗時他在路上,慘敗與他無關,事後他又率軍殿後,力擋追兵。動用我們在朝廷裡的關係,再加上他自己在朝廷裡的門路關係,把他扶上這個位置不難。」

  「大帥所言極是。」劉蓉附和道:「把胡林翼扶上江西巡撫的位置,和大帥直接出任江西巡撫其實毫無差別,還可以避免朝廷對大帥的無謂猜忌。」

  眾人紛紛附和,曾國藩也微微頜首,末了曾國藩又吩咐道:「記住,我拿住陳啟邁罪行鐵證和上表彈劾他的事,一定得嚴格保密,千萬不能讓任何外人知道。」

  說罷,曾國藩還忍不住向湖北的方向一努嘴,咬牙說道:「尤其是不能讓那個小畜生知道!」

  「兄長,你怎麼就這麼恨慰亭?」曾國荃實在看不下去了,說道:「這事被他知道又有什麼?他難道還會暗中給陳啟邁通風報信?」

  「你懂個屁!」曾國藩呵斥,冷哼說道:「江西位居湖北下游,是阻隔長毛犯鄂的最大屏障,這個小畜生如果知道江西巡撫即將出缺,指不定就會生出窺視心思,又跑出來給我搗亂!」

  哼罷,曾國藩又突然想起富阿吉查辦吳超越得力幫凶趙烈文的大事,趕緊派了劉蓉去向重傷在床的李元度打聽這個消息,並且對此做出了一番佈置謀劃不提。

  …………

  吳超越當然不知道敵曾盟友江西巡撫陳啟邁馬上就要倒大黴了,吳超越也更不知道的是,鐵了心整自己和趙烈文的富阿吉逃回了武昌府城後刮地三尺,還真找到了一個可以收拾趙烈文的把柄。

  這個把柄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說和趙烈文有關可以算有關,一定要說和趙烈文無關也可以扳清楚關係。起因則多多少少和趙烈文的生活作風有點關係——趙烈文包養的兩個青樓女子中,有一個叫秀珠的揹著趙烈文,打著趙烈文的招牌收了一百兩銀子的賄賂,替趙烈文答應擺平一件田地糾紛的官司。

  前面說過,太平軍已經先後兩次攻佔武昌府城,再加上湘軍反攻武昌和太平軍三打武昌,武昌府城實際上已經是四次經歷戰火破壞,期間百姓士紳逃亡和死傷很多,城外留下了許多的無主田地。吳超越巡撫武昌後為了恢復民生,鼓勵舊田主復耕,並把無主田地無償租借給貧苦百姓耕種,承諾到了一定期限後歸耕種者所有。其間則因為基層官員的貪汙瀆職,還有田契遺失及偽造等等諸多問題,多多少少出現了一些弊端,讓一些土豪劣紳找到了鑽空子的機會,吳超越也會同官文、李卿谷和多山等官員花了大力氣整治這些弊端,幫許多田地被佔的外逃百姓拿回了自己的土地,也懲治了一些偽造田契霸佔民田的劣紳。

  東湖一帶有個叫封長生的地主就是其中一員,貪圖同村失蹤百姓的上好水澆田,偽造田契並賄賂官差,把上百畝好田變成了他的名下,不曾想一些真正的田主回到村子裡,和封長生起了糾紛,並且把狀告到了縣衙,開始封長生仗著自己在縣衙裡有點關係還不在乎,可是聽說這些百姓把狀紙遞進了省城並被知府衙門收下後,又看到一些類似自己的土豪劣紳因此倒了大黴,封長生就慌了手腳了。

  也是湊巧,封長生到了省城打聽消息時,在青樓中無意間得知他曾經照顧過幾次生意的舊相好秀珠被趙烈文包養,又聽人說趙烈文在本省巡撫面前很能說得上話,就四處鑽山打洞找到了趙烈文的外宅所在,見到了曾經一起滾過被單的秀珠並求她在趙烈文面前替自己說話,秀珠則有些貪財收了封長生的銀子,並揹著趙烈文收下了封長生賄賂的銀子,替趙烈文答應幫封長生擺平這件事情。

  再然後,秀珠卻是連在趙烈文面前提起這事的機會都沒有,趙烈文就已經隨著吳超越急匆匆到了田家鎮主持戰事,期間收了狀紙的武昌知府多山則把封長生抓到知府衙門,查清楚了他偽造田契霸佔民田的事,不但逼著他把霸佔來民田全部歸還給原主,還把他重責四十大板並戴枷示眾三天。封長生捱了打受了辱又錢田兩空,一怒之下就跑到趙烈文的外宅找秀珠算帳,結果卻恰好在趙烈文的外宅碰上了親自來查案的欽差富阿吉。再然後……

  再然後咱們富大人再不知道抓住機會就真是白吃這麼多年的老米飯了,亮出身份拿下人,先是把封長生一通好打逼著他招供畫押,接著又把秀珠抓了起來審問口供,結果也不知道是秀珠熬不過刑還是受了什麼人指使,竟然招供畫押承認說她收下封長生的賄賂是經過趙烈文的允許,趙烈文也答應了替封長生在吳超越面前活動,末了還說趙烈文親口告訴她,吳超越已經答應讓多山不再追究封長生!

  有了這麼好的把柄在手,富阿吉當然是屁顛屁顛的第一時間寫摺子彈劾趙烈文收受賄賂替刁民開罪,然後雖然顧忌肅順沒敢直接彈劾吳超越,卻也把口供抄文連同摺子一起送到京城,讓滿清朝廷知道吳超越和這事也有關。好在吳超越留在後方的黃勝和黃植生等幕僚也不是吃素的,早早就暗中打聽到了情況,第一時間用快船把消息送到了田家鎮,讓剛打完武穴決戰的吳超越和趙烈文知道這件事。

  不用趙烈文辯解一字半句,吳超越也知道他是被冤枉的,而再稍微一盤算後,吳超越又突然想起一個重要問題,衝趙烈文脫口說道:「糟了!不知道黃勝他們有沒有盯緊富阿吉和那個秀珠,要是讓富阿吉把那個秀珠滅了口,死無對證,那你就是真的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正在搖頭苦笑的趙烈文一楞,有些遲疑的說道:「不至於吧?為了搞倒我,他富阿吉敢拿身家性命和仕途前程冒這麼大風險,直接弄出人命案?」

  「偽裝成自殺不就行了?」吳超越到底被電影、電視和動漫教育得多點,在圖財害命方面見多識廣,說道:「弄死那個秀珠,弄封假遺書或者弄句假遺言什麼的,說她對不起你只能以死謝罪,到時候她的口供就成了鐵證,你想翻都翻不過來!她的口供到底是被逼出來還是被騙出來的,也就徹底的死無對證了。」

  趙烈文的臉色變了一變,吳超越則趕緊提筆做書,親自寫了一道書信給黃勝等留守後方的幕僚,叫他們盯緊富阿吉並保護好人證秀珠,同時又讓其他師爺代筆,給湖北按察使李卿谷寫了一封信,叫他出面插手此案,參與審問秀珠並保護她的生命安全,然後用快船連夜把書信送回武昌府。

  吳超越的動作快,富阿吉那邊的動作更快,事隔僅兩天,黃勝那邊就又用快船給吳超越送來消息,說是秀珠已經在欽差行轅裡投井自殺,臨死前聽說還留下了遺言,說是她出賣了趙烈文對不起趙烈文,只能以死謝罪。同一天送來的,還有富阿吉以欽差身份開出的傳票,要趙烈文立即趕赴武昌府城接受審訊。

  這下子終於輪到吳超越和趙烈文這對無良搭檔徹底的傻眼無招了,連聲叫苦之下,吳超越盤算再三,乾脆一拍桌子說道:「我和你一起回武昌,陪你接受審訊,也親自去查一查這個案子!我就不信了,他富阿吉能把這事做得天衣無縫,連一點蛛絲馬跡都不留!」

  「慰亭,還是我一個人去吧。」趙烈文垂頭喪氣的勸阻道:「石達開雖然剛遭到重創,但元氣多少還有些殘餘,還有九江戰場的長毛軍隊可以徵調,這個時候你要是離開了田家鎮,長毛又突然出兵殺進湖北怎麼辦?」

  「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不信他石達開剛打了這麼大的敗仗,還敢馬上又帶兵來送死!」吳超越一拍帥案說道:「就這麼辦,叫陸師據營堅守,水師隨機應變,情況不對就直接撤回武昌和我會合,料來也不會出什麼事!我和你一起回武昌,親自去找富阿吉栽贓陷害你的證據!」

  其實現今這個局面,不管換了那一個滿清官員,最聰明也最正確的辦法就是丟卒保車,犧牲趙烈文以洗清關係,至少也得立即和趙烈文畫清界線以免繼續引火燒身。但吳超越卻偏偏不肯犧牲趙烈文,還一定要親自替趙烈文洗刷冤屈,為此還必須冒巨大風險。所以聽完了吳超越的毅然決定後,趙烈文眼中忍不住都有些淚花在閃爍,向吳超越單膝跪下抱拳說道:「慰亭,今後無論是刀山火海,槍林彈雨,我都一定跟你闖!」

  不懷好意的吳超越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增強湖北新軍的凝聚力,也拉昇湖北新軍對滿清朝廷的仇恨感。拿定了這個主意後,吳超越立即下令召集軍中眾將宣佈自己將要陪同趙烈文返回武昌接受審訊,並把趙烈文所受的冤屈公諸於眾,強調事態的嚴重危急程度。

  如吳超越所料,湖北新軍眾將果然一下子就炸了鍋,大吼大叫著都要隨同趙烈文返回省城受審,替趙烈文證明他的清白,性格剛硬的黃大傻還直接大吼道:「吳撫臺,讓末將隨你一起回去!末將要當面問那個叫什麼富阿吉的,難道一個****隨便說幾句話,就可以直接定趙師爺的罪?那我馬上拿銀子僱十個八個****告他強姦他娘,讓朝廷直接殺他富阿吉的頭!」

  「撫臺大人,讓末將率領水師送你回去!」王孚也怒吼道:「末將要親手把那個富阿吉投到大炮底下,叫他拿出真憑實據!拿不出來,老子親手一炮把他轟成渣!」

  還是實力不足,造反毫無勝算,吳超越種下了種子後就趕緊掩土以免過早暴露,也趕緊勸說眾將冷靜,並保證說自己絕不會讓人緣還算不錯的趙烈文受到半點傷害。末了,吳超越先是安排好了自己離開田家鎮後防御策略,又從眾將說道:「各位,時間緊急,我和趙師爺今天下午就登船回省城。我也不瞞你們,富阿吉在案子裡還故意扯上了我,我這一去也有可能會有危險,我如果不能回來……。」

  「撫臺大人,那我們就直接殺上省城,救你回來!」

  湖北眾將吼叫震天,包括曾經對滿清朝廷死心塌地的馮三保、新加入吳軍的劉銘傳和並非吳超越嫡系的劉坤一都是如是喊。惟有剛從太平軍那邊投降過來的丁汝昌為了避嫌沒有吭聲,只是在心底說道:「我和他們一起去,你要是有什麼閃失,我這輩子就徹底完了。」

  吳超越是個很精細的人,即便早早安排好了防禦策略,吳超越為了謹慎起見,還是又故意佈置了一個迷魂陣恐嚇太平軍——明面上大張旗鼓大擺儀仗的返回省城,暗地下卻指使張德堅所部的湖北戰術忽悠局偷偷散播謠言,說是自己其實仍然還在田家鎮,張羅布網只是等石達開又來送死,虛虛實實讓太平軍摸不清楚自己的真正意圖,也讓太平軍心存忌憚不敢輕易出兵。

  但是很可惜,吳超越並不知道的是,已經被殺紅了眼的石達開根本就不介意自己是否還在田家鎮,在九江剛把敗軍收攏,稍微重整了旗鼓以後,憋屈萬分的石達開就又召集了麾下眾將,討論再次出兵湖北找吳超越報仇!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九十一章 倒戈一擊

  逆風又逆水,用了三天時間,吳超越和趙烈文才回到湖北省城武昌府城,恰好這一天也降下了入冬後的第一場雪。

  如果咸豐大帝能夠親眼看到現在的湖北省城情況,也能看到吳超越剛接任湖北巡撫時的湖北省城情況,那咸豐大帝肯定不會對吳超越這一年來的表現有任何不滿。

  十個多月前吳超越接任湖北巡撫時,湖北省城外還有太平軍盤踞橫行,城外的城下町完全就是一片焦黑廢墟,連一間完好無損的房屋都找不到,滿地的死屍,滿目的瘡痍,田地荒蕪,雜草荊棘叢生,饑民餓殍遍於野,賣兒賣女,易子相食,悽慘之事數之不盡。

  而現在的湖北省城呢,即便是在風雪交加的日子裡,城外也再沒了成群結隊的饑民餓殍,曾經被徹底燒成一片廢墟的城下町也已經重新建起了大量的房屋街道,來往的大部分百姓雖仍然還是衣衫襤褸,臉上卻也沒了菜色,擱荒的田地基本上都已經重新開墾,翠綠的麥苗也正在雪花下慢慢的成長,整體情況即便仍不及戰亂前的湖北省城,卻也比其他經歷過戰火摧殘的州府省城不知要強出多少倍。

  很可惜,咸豐大帝看不到吳超越在恢復經濟民生方面的努力和成果,吳超越本人也沒心情和時間去欣賞這些,甚至連對吳軍財政無比重要的漢口通商港吳超越都沒時間去實地瞭解發展情況,裹了一件厚棉衣就乘車進了武昌府城,直接回到了自己位於糧道街的湖北巡撫衙門。

  提前收到消息的黃勝、李善蘭和黃植生等幫凶幕僚早已在巡撫衙門中恭候,見面時,吳超越也沒這些人客套,劈頭蓋臉就向黃勝問道:「那個叫秀珠的****是怎麼死的,查到具體情況沒有?」

  「回撫臺大人,學生等無能,只查到了一些皮毛大概。」

  黃勝等人的神情頗有一些尷尬,說他們雖然多方查訪,卻苦於沒有權力直接進到欽差行轅實地調查和審問當事人,僅僅只知道那個秀珠是在準備接受富阿吉與閻敬銘的聯手二審時,在押上堂的途中跳進了欽差行轅的水井裡自殺身亡,臨跳井前喊了一句她對不起趙烈文,而當時在場的外人有兩個,全都是富阿吉從京城帶來的隨從。事後官文和李卿谷都有插手查問原因,按察使李卿谷還到過現場實地勘察,然而卻沒有發現什麼疑點。

  聽完了黃勝等人的介紹,迅速盤算了一通,吳超越正想派人去請李卿谷過來向他了解情況,不曾想門外卻先傳來了李卿谷求見的消息,吳超越大喜,忙親自迎出門外把李卿谷請進了後院暖閣。然後稍微客套了幾句後,李卿谷也主動拿出了一疊文書,說道:「撫臺大人,這是和趙師爺有關的那個女子的案情調查,當事人口供,仵作驗屍結果,還有欽差行轅的草圖,下官都帶來了,請你過目。」

  吳超越一聽更是大喜,忙謝了與自己相處還算不錯的李卿谷,又馬上和辦案老手張德堅研究起了案情,趙烈文則因為是當事人需要避嫌,沒敢去接觸李卿谷提供的案情調查報告。

  研究了李卿谷帶來的案情調查後,見多識廣的吳超越和多年辦案的老手張德堅難免都有些皺眉,因為這個案子的破綻實在有些太少,從欽差行轅的平面圖來看,富阿吉隨從把秀珠從關押地押上大堂確實要必須經過那口肇事水井,並沒有故意繞路的嫌疑。同時仵作驗屍的結果也清楚表示,秀珠是死於溺水,並沒有其他傷痕和中毒的痕跡,且秀珠投水時身上還有手銬腳鐐,落水後難以施救和迅速溺亡也合情合理。如果硬要說有什麼疑點的話,唯一值得懷疑就是秀珠投水時在場的兩個富阿吉的隨從,全都是富阿吉的家生奴才,有替富阿吉殺人滅口的嫌疑。

  見吳超越的盤算著不說話,被晾在了一旁的李卿谷主動開了口,小心翼翼的說道:「吳大人,能否單獨和你說幾句話?」

  吳超越點頭的同時,張德堅、趙烈文和吳大賽等人也已經知情識趣的主動告辭離開了暖閣,李卿谷也這才對吳超越拱手說道:「吳大人,下官仔細問過手下的辦案老手,他們都懷疑是富大人的隨從把那個秀珠給直接扔進了井裡,先等她溺死再呼喊救人,同時捏造了遺言,故意栽贓給趙師爺。」

  「有沒有辦法拿到證據?」同樣是這個懷疑的吳超越問道。

  「唯一的辦法就是拿下那兩個隨從審問,從他們嘴裡拿到富阿吉幕後主使的口供。」李卿谷如實回答,又十分無奈的說道:「但是很抱歉,富大人是欽差,下官無權扣押他的隨從審問,除非是皇上有旨意,或者是朝廷另派欽差,否則誰也沒辦法把他的隨從抓起來審問調查。」

  「我向朝廷請旨,給你這個權力或者另派欽差調查。」吳超越想都不想就回答道。

  「這……。」李卿谷面露難色,猶豫了一下才小聲說道:「撫臺大人,恕下官說一句不該說的話,何必還要把小事變大,繼續再擴大下去?這個案子如果不再繼續追究,給那個秀珠定一個畏罪自殺的死因,趙師爺了不起就是背上一個受賄紋銀百兩的罪名,判不了什麼重刑,讓他暫時隱忍一兩年,事也就完全過去了。」

  「可撫臺大人你如果揪著不放,一定要查出所有真相,那這事可能就很難收場了。」李卿谷的聲音更低,說道:「富阿吉是旗人,還是出自滿人大族章佳氏,又是京官,供職於都察院,撫臺大人你如果一定要查他,那他的同族同僚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到時候馬上就會擴大為滿漢之爭,京官與地方官互鬥,震動朝野地方,查辦難收場難善後更難,更肯定會影響到大人你與朝廷六部三法司之間的和睦關係,繼而影響到大人你的仕途前程,何必又何苦呢?」

  李卿谷的勸說的確是在為吳超越著想,揪著不放一定要調查到底,且不說能不能查出真相,首先就得引發漢人和蟎人寄生蟲之間的爭鬥,繼而再加上富阿吉家族和都察院那幫成天閒得蛋疼的御史煽風點火攪屎逐臭,事情肯定會不斷鬧大,也肯定會遲早把吳超越也牽涉其中,說不定還有可能把屁股極不乾淨的吳老買辦和吳超越的便宜老爸吳曉屏也牽扯進來——因為吳超越高薪僱傭趙烈文的資金是直接來源於他們。乘著趙烈文目前的罪名還輕趕緊收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無疑才是一個聰明官員的理智選擇。

  然而還可惜,還是那句話,吳超越離不開得力走狗趙烈文的輔佐,湖北新軍也必須保持凝聚力,所以聽了李卿谷的話後,吳超越還是斷然搖頭,說道:「李臬臺,我知道你是一片好意,但是很抱歉,本官在戰場上從不拋棄一位將士,在官場上更不會拋棄任何一位部下,所以你的好意我只能心領,這件事我一定要深查下去,一定要揪出真正的幕後元凶,給惠甫討還一個公道。」

  見吳超越態度堅決,李卿谷也沒敢再勸下去,只是又提醒道:「撫臺大人,既然你心意已決,那下官不攔你,但是下官建議,你在上奏朝廷之前,最好還是和官制臺通一通聲氣,統一意見。」

  說罷,李卿谷又低聲補充了一句,「富大人的祖上是乾隆朝的文華殿大學士尹繼善,和官制臺的祖上有舊,與官制臺在私下裡是以叔侄相稱。」

  謝了李卿谷的好意提醒,心裡詛咒著關東蛀蟲的遺禍萬年和蟎人寄生蟲的無恥陰毒,吳超越還是抓緊時間又去拜訪了一下官文,向官文表明自己決心一查到底的態度,不求官文支持自己,只要官文保持中立。

  和李卿谷一樣,官場老吏官文也是力勸吳超越點到為止,乘著事情還沒太過鬧大趕緊大事化小,並承諾一定會幫吳超越替趙烈文向滿清朝廷求情,讓趙烈文暫時離開吳超越的幕府就了結此事。然而吳超越還是堅定拒絕,不管官文如何勸說都要堅持上表請滿清朝廷徹底調查此案,官文最後也沒了辦法,只能是這麼說道:「賢侄,既然你一定要為趙師爺討還公道,那我不攔你,但你也別急著上表,我出面與你協同調查此案,儘量爭取在湖廣境內把這個案子結了,也儘量別把案子鬧進京城鬧進朝廷,這對你不好,你要明白伯父對你的一片好意。」

  「伯父,小侄知道你是一片好意,可是我們查得清楚麼?」吳超越有些惱怒的說道:「人已經死了,兩個當事人又都是富阿吉的奴才,他們一口咬定那個秀珠是自殺,我們還怎麼查?」

  「但是朝廷另外派人來查,那兩個狗奴才一口咬定那個****是自殺,還不是一樣的毫無作用?」官文反問,又勸道:「聽伯父的,我們先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麼證據,拿到證據什麼都好說,拿不到證據你就算求得朝廷下旨徹查,又能有什麼用?」

  想想覺得官文確實有點道理,吳超越這才點了點頭,答應與官文聯手先調查這個案子,官文鬆了口氣,又和吳超越商議了一些軍情內政方面的公事,親自把吳超越送出大門,又祕密把富阿吉叫來點撥逼他適當讓步不提。

  次日一早,在官文的率領下,吳超越、李卿谷和多山等湖北官員一起到了案發現場勘察實際情況,然而很可惜,時隔數日又下了雪,即便見多識廣的吳超越和辦案好手張德堅都已經找不到任何可疑的蛛絲馬跡,兩個當事人也一口咬定趙烈文包養那個秀珠是乘他們灑尿時不注意自己跳下了水井自殺,臨死前大喊她對不起趙烈文。吳超越和張德堅等人再三盤問,同樣找不到任何破綻。

  勝利的微笑出現在了富阿吉的嘴角,官文也悄悄的低聲提醒吳超越,說是富阿吉要彈劾吳超越不顧長毛主力仍然盤踞在湖北邊境,為了替趙烈文脫罪擅離職守,臨陣返回省城,結果被他攔住,力勸吳超越就此罷休,讓趙烈文背上一個受賄紋銀百兩的小罪名了事。

  有返回漢口親自督造火器的冠冕藉口,又有兩場大捷打底,吳超越倒是毫不在乎的富阿吉的彈劾,同時在翻看案卷間,吳超越還突然發現了一個並不起眼的小細節,立即抬頭說道:「不對!為什麼是你富大人獨自一人審問死者秀珠?富大人,你雖然是欽差,但你還有一個副手是閻敬銘閻主事,他當時為什麼不在場?」

  問這個問題時,吳超越的一雙三角眼當然是死死盯住了富阿吉,可惜富阿吉卻毫無懼色,還微笑說道:「吳撫臺,實在抱歉,當時閻主事不在省城,過了長江去了漢口,去那裡查對趙師爺經手的與洋夷有關的帳目,所以沒辦法,下官只能是獨自審問那個秀珠。」

  吳超越趕緊把目光轉向閻敬銘時,形容醜陋的閻敬銘也微笑點頭,說道:「撫臺大人,確實是這樣,當時下官恰好去了漢口,回來時下官提出要當面審問秀珠姑娘的口供,富大人也一口答應,只是沒想到提審途中就出了這樣的事。」

  吳超越大失所望,富阿吉也笑得更開心了,然而不曾想閻敬銘卻又突然說道:「但是吳撫臺,官制臺,下官覺得有些奇怪的是,當時富大人下令提人的時間是下午三點十二分,下官聽到後院大喊秀珠姑娘投水自殺的時間是三點三十八分,前後相距二十六分鐘左右,這個時間是否有些太過漫長?」

  富阿吉的臉色當場就變了,吳超越也馬上就醒悟了過來,大喝道:「來人,馬上給我模擬現場,看中間需要花費多少時間!」

  「吳大人,不必了。」閻敬銘微笑說道:「下官早就暗中模擬過現場,發現從大堂走到關押秀珠姑娘的柴房,即便是正常行走也最多隻需要五分鐘時間,其後一個戴著鐐銬的女子從柴房走到案發現場水井邊,頂多只用五分鐘時間,這中間差不多有十六分鐘時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十六分鐘時間,也足夠確保淹死一個人了。」

  吳超越面露狂喜,官文張口結舌,富阿吉則猛的跳了起來,指著閻敬銘怒吼道:「閻敬銘,你——!」

  「我什麼我?」閻敬銘醜臉上笑得無比從容,說道:「我是拿朝廷的俸銀,吃朝廷的祿米,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當然得秉公執法,如實上奏!」

  「你汙衊!你當時怎麼可能知道準確時間?」富阿吉紅著眼睛咆哮。

  閻敬銘笑了,笑著從懷裡拿出了一塊懷錶,說道:「富大人,你忘了?當時下官告訴你,我在漢口查帳時順便在那裡的洋行買了一塊懷錶,還拿給你也欣賞了半天,我能不知道當時的準確時間?當時你我的隨從、記錄、書辦和差役都在場,可都是下官我清楚知道時間的證人!」

  富阿吉的臉色開始發白,吳超越面露獰笑,官文雖然還想大事化小可也不敢當眾包庇富阿吉,只能是向富阿吉喝問道:「富大人,這是怎麼回事?你的差役押解人犯,為何會耗去如此多的時間?」

  「這……,這……。」富阿吉啞口無言,只能是把臉轉向那兩個早就被嚇得全身顫抖的奴才,使著眼色咆哮道:「說,這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會用了那麼長的時間押解人犯?」

  兩個隨從哆嗦著無言以對,目光中還盡是哀求,那邊閻敬銘則微笑說道:「二位,說實話吧,說了實話至少可以免死。對了,隨便再把你們替富大人去日升昌票號兌換兩千兩紋銀的事也招了,不但可以免死,按大清律還可以減罪。」

  兩個隨從的臉色更加蒼白了,富阿吉張口結舌的看向閻敬銘時,閻敬銘也笑得更加輕鬆,說道:「富大人,下次和人說話的時候,聲音小點,一定提防隔牆有耳。還有,收受的賄賂髒銀千萬別帶在身邊,更別直接藏在你的臥室裡,那不是叫人一抓一個準麼?」

  富阿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臉色蒼白如紙,閻敬銘則先向他笑笑,然後又轉向了吳超越說道:「吳大人,如果你真想為趙師爺洗刷清白,那就趕快派人去把武昌城裡的日升昌票號封了,把那裡叫做高七的朝奉抓起來,他可是幫助你師弟李元度賄賂富大人紋銀兩千兩的現銀經手人,實打實的人證。」

  「哦,對了,如果他實在想不起富大人的貴僕是那一天從他們手裡提走現銀的話,你可以直接提醒他是咸豐五年十月十九的下午申時左右,他們如果抵賴不認,下官還有隨從可以做人證,證明是富大人的這兩位高僕從他手裡兌換走了銀子。」

  吳超越歡呼答應,趕緊派人會同按察使和知府衙門的差役去封日升昌票號,逮捕當事人和封存相關帳目證據。富阿吉那邊卻是滿頭汗水,趕緊抱住了官文的大腿哭喊,「叔父救我,叔父救我,小侄一時糊塗,一時糊塗啊!」

  見富阿吉已經自己坦白,吳超越也沒了什麼記掛,只是趕緊向閻敬銘拱手行禮,誠懇道謝,閻敬銘則搖搖頭,說道:「吳大人不必謝我,這是下官的應盡之責。」

  說罷,閻敬銘又衝吳超越說道:「吳大人,求你件事,等趙師爺和富大人的事了結後,你能不能上道摺子,請朝廷把下官調到湖北來任職?」

  「這當然沒問題。」吳超越一口答應,然後又好奇問道:「閻大人,你怎麼會突然想起來湖北任職?」

  「想替吳撫臺你分擔一些負擔。」閻敬銘坦然答道:「大人高才,文武兼備,清廉如水,然政事瑣雜,軍務繁重,雖有趙烈文大才輔助,卻仍需日夜辛苦,難得有片刻休息,如此豈能長久?下官雖不才,在理財方面卻小有心得,大人若是不棄,下官願助撫臺大人造福湖北百姓的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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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二章 搬起石頭

  田家鎮那頓暴打,讓一直對有錢師兄吳超越充滿羨慕嫉妒恨的好師弟李元度心中只剩下了恨,奄奄一息的向曾國藩哭訴完了他被毒打的前後經過,李元度又掙扎著拉起曾國藩的手,流淚說道:「恩師,學生思來想去,覺得這件事肯定是吳師兄在幕後主使,是他故意放的風,也是他故意煽動湖北水師的士卒主動請戰,拿學生當替死鬼即將水師士卒拼死而戰。不然的話,他的士兵那能不要命到搖著火藥衝進長毛水師自爆?八十個人只活著回來十一個?」

  「恩師,如果是朝廷要學生犧牲,你要學生犧牲,那麼學生肯定連眉頭都不眨一下,讓兵士把學生活活打死都不眨一下眼睛!可他吳超越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要拿學生的命給他當墊腳石?恩師,你要為學生做主,為學生討還公道啊!」

  聽著心愛弟子的哭訴,曾國藩心亂如麻,是既把忤逆門生吳超越恨到了骨子裡,又心疼得力弟子得到如此悽慘的下場——肋骨斷了七根,雙手五處骨折,左腳小腿骨連膝關節都被打成了粉碎性骨折,就算能救回來,下半輩子也只能是扶著柺杖走路。而且軍醫還明確告訴曾國藩,李元度其實還沒有度過危險期,仍然還存在傷重而死的可能性。

  隨口安慰安撫心愛弟子的同時,曾國藩不是沒動過心思繼續彈劾忤逆弟子草菅人命,為了打勝仗故意犧牲候補官員。可是曾國藩心裡又非常清楚,別說這事很難抓到證據證明是吳超越在背後策劃、指使和煽動;就算真能抓到什麼鐵證,有田家鎮大捷和石祥禎的首級放在那裡,滿清朝廷也絕對不會為了一個候補知縣的小命追究忤逆門生吳超越,相反還有可能故意犧牲李元度以安撫吳超越!

  暗歎了一聲後,強忍著胸中怒火,曾國藩只能是又向李元度問起與富阿吉接觸的情況,得知富阿吉已經返回湖北省城繼續尋找收拾趙烈文的證據後,曾國藩的心情這才稍微好受些,雖對膏粱子弟富阿吉並不是特別有信心,卻也多少生出了一點希望,暗道:「但願蒼天庇佑,讓富阿吉那個蠢貨能夠找到足夠整死趙烈文的把柄,趙烈文一出事,小畜生那裡肯定得亂陣腳,他的方寸一亂,本帥就有機會報仇雪恨了。」

  連曾國藩都沒有想到奇蹟居然真會出現,幸福也會來得如此之快,事隔僅兩天,武昌府那邊就傳來了準確消息,說是富阿吉抓到了趙烈文收受賄賂的鐵證,曾國藩大喜之餘也沒遲疑,馬上就加強了對田家鎮戰場的監視,等待吳超越做出反應。再然後,更讓曾國藩欣喜若狂的消息又迅速傳來——忤逆門生吳超越為了幫助趙烈文脫罪,竟然已經在臨陣之際隨同趙烈文一起返回了湖北省城!

  大喜過後,只盤算了不到半分鐘,曾國藩馬上就向幾個心腹幕僚問道:「九江長毛那邊有沒有什麼新動靜?有沒有出兵跡象?」

  「有。」郭嵩燾飛快回答道:「石逆自敗退回九江後,一邊全力收攏敗軍,一邊派人傳令安慶,抽調安徽長毛兵馬西進九江集結,又籌集船隻、火藥和糧食運來九江備戰,並在軍中公然揚言要再打田家鎮找吳超越報仇雪恨。此外還有比較可靠的消息,秦日綱和羅大綱等長毛賊將都十分反對石達開再徵湖北,然而石逆根本不聽,為此還已經起了衝突紛爭。」

  「天助我也!」

  曾國藩大聲叫好,馬上又開動起腦筋如何把握和利用好這個機會,那邊的劉蓉是曾國藩知己,猜到曾國藩心思,便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帥,你該不會想要彈劾吳超越擅離職守,置湖北邊境安危於不顧吧?」

  「當然不是。」曾國藩想都不想就搖頭說道:「且不說如此彈劾未必能夠奏效,就算朝廷真的追究原因,姓吳那小子也可以督運糧草軍需和組織援軍之類的藉口搪塞,傷他皮毛都難。」

  「那大帥打算怎麼辦?」劉蓉好奇問道。

  「上摺子,請朝廷準允發起九江決戰。」曾國藩微笑答道:「向朝廷稟明九江長毛現在的情況是援軍未至兵力稀少,士氣低落且軍心沮喪,彈指可滅,正適合乘勝追擊合圍九江生擒石逆,請朝廷允許姓吳那小子率軍出省,與我軍聯手合擊九江長毛。然後嘛,只要石逆再次出兵田家鎮,不管田家鎮能不能守得住……。」

  「吳超越都坐實了錯失戰機臨陣離職的罪名!」劉蓉替曾國藩補充,然而劉蓉卻還有一些擔心,又向曾國藩問道:「但是大帥,如果石逆沒有繼續出兵田家鎮怎麼辦?」

  「長毛的細作斥候難道都是傻子?」曾國藩微笑反問道:「姓吳那小子離開田家鎮返回湖北省城這麼重要的消息,能不被長毛的細作斥候捅到石達開那裡?」

  劉蓉恍然大悟了,趕緊向曾國藩豎起了大拇指,曾國藩則一邊提筆寫摺子,一邊微笑著衝劉蓉吩咐道:「孟容,別閒著,你也替本帥給姓吳那小子寫一道書信,讓他以朝廷大事為重,抓住戰機先斬後奏統帥兵馬出鄂,與我軍攜手夾擊九江長毛。然後這道書信不管是追到那裡,都一定要送到那小子手裡。」

  劉蓉微笑應諾,立即提筆做書,曾國藩則又派人傳令湘軍各營,讓湘軍各營加強守備只守不出,沒有自己的命令不許擅自向太平軍發起進攻,變相鼓勵石達開放心再次出兵湖北。而與此同時,曾國藩自然下令加強了對九江太平軍的監視,耐心只是等待石達開再次去找忤逆門生報仇雪恨的天大好消息。

  …………

  如曾國藩所料,吳超越大模大樣離開田家鎮前線返回湖北省城的重要消息,幾乎是在同一時間就被太平軍細作奏報到了石達開的面前,而再三確認了吳超越確實已經登船離開了田家鎮前線後,石達開也沒做任何的遲疑,馬上就召集了太平軍西路軍眾將,決議再次發起西征,親自率軍再次攻打湖北。

  很可惜,在這個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賜良機面前,大概是因為被吳超越給徹底打怕了,不要說之前就堅決反對進兵湖北的秦日綱和羅大綱等重要將領,就連賴桂英和石達開的族弟石鎮吉這一次都站到了石達開的對立面。一起力勸石達開從全局著想,不要再為了報仇一意孤行的去打湖北,打毫無把握之仗,建議集中優勢兵力,先幹掉已經奄奄一息的湘軍,拿下幾乎已成孤城的南昌,然後再圖謀進兵湖北不遲。

  真理永遠都是掌握在少數人手中,面對著麾下眾將的一致反對,石達開也終於向眾人吐露了實情,坦率直言說自己決意一再出兵湖北,絕不止是為了替兄長報仇和為自己洩憤,而是為了把最危險的敵人吳超越扼殺在萌芽狀態,不給吳超越在湖北壯大的機會。同時石達開還給麾下眾將分析了給吳超越時間在湖北壯大後的可怕後果——真給了吳超越時間壯大發展,那太平軍不但再沒有任何機會西取湖廣產糧重地的機會,太平天國版圖的西面也將出現一個無比可怕和危險的敵人,隨時都可以順長江而下,拔九江克安慶,繼而直抵南京城下,太平天國的西線也將永無寧日!

  最後,石達開還更加坦率承認自己上一次發起西征的確犯了輕敵錯誤,更選擇錯了西征戰術,決心汲取教訓這次不再走陸路去和吳超越在陸地上硬碰硬,決心只率水師西征,先殲滅目前仍然十分孱弱的吳軍水師,然後再憑藉水路之利直搗湖北腹地,讓吳超越首尾難顧,處處告急,不以攻城掠地為目標,只求徹底擾亂湖北,逼迫和引誘滿清朝廷自毀長城幹掉吳超越這個可怕小妖!

  末了,石達開又直接對眾將說道:「你們放心,本王不會傻到置江西戰場於不顧,獨自深入湖北腹地,本王這次出征,只要幹掉超越小妖的水師,然後就馬上返回九江主持江西大局,把擾亂湖北的任務交給別人執行!」

  石達開都已經把話說到了這個地步,還無比誠懇的承認了他之前犯的錯誤,秦日綱和羅大綱等部下也不好多說什麼,只能是點頭同意。當下石達開立即調兵遣將,抽調精銳水師組織船隊,準備親自率領水師精銳主力再進湖北,然而就在湖北紙老虎吳小買辦即將遭到天遣的關鍵時刻,帳外卻又有傳令兵來報,奏道:「啟稟翼王五千歲,東王九千歲派遣助天侯劉紹廷及國宗洪仁玕為使,前來傳達東王鈞旨與天父聖旨,請你立即召見。」

  太平天國早期五王中,唯一不信天父下凡跳大神那一套的也就是石達開,然而沒辦法,楊秀清是太平天國事實上的真正領導人,石達開的權力基礎又是建立在太平天國的統治基礎之上。所以心裡再是不屑,石達開還是按規矩率領眾將官親自迎出營門,把楊秀清的心腹劉紹廷和洪秀全的族弟洪仁玕給請進了營內大帳落座。

  再接下來,讓石達開幾乎氣爆肚皮的事發生了,才剛向劉紹廷和洪仁玕問起他們的來意,劉紹廷就拿出了一份詔書,象唱戲一樣的高聲念道:「東王九千歲鈞旨,天父聖訓,聖神電通軍主將翼王跪接。」

  直到石達開滿肚子不樂意的率眾跪下,劉紹廷才又唱道:「東王九千歲說,天父下凡,聖訓達開,爾是失心瘋了,為何執意兩次攻打超越小妖,兩戰兩敗後還要去尋第三敗?朕老子爺對爾早有訓示,超越小妖得外洋妖助,妖氣正盛,即便朕老子爺也要讓他三分,爾去戰他,就如螳臂當車,蚍蜉撼樹,決無勝算,爾為何就是不聽?速速收兵,不可再去攻打超越小妖!朕迴天矣!」

  劉紹廷還沒把戲詞唱完,石達開就已經直起了身子,雙手緊握拳頭眼中盡是怒火,那邊洪仁玕一看不妙,趕緊提醒道:「翼王五千歲,這是天父下凡的聖訓,請唱遵命。東王九千歲還有書信和口信給你。」

  咬牙切齒了許久,考慮軍隊的團結和凝聚力基礎,石達開這才放棄了當場戳穿楊秀清裝神弄鬼假把戲的打算,老老實實的磕頭唱了一聲遵命。然後石達開馬上跳了起來,衝洪仁玕吼道:「東王的書信在那?告訴我,為什麼不准我去進攻湖北?」

  洪仁玕不答,只是懇求與石達開單獨談話,石達開無奈,只能是把洪仁玕和劉紹廷領進了後帳,然後也是到了沒有其他外人在場的時候,洪仁玕才從懷中拿出了楊秀清的書信,說道:「翼王五千歲,東王九千歲知道你一定很難理解他為什麼要阻止你出兵,直接下令制止你出兵,你也很可能不會聽從,所以才被迫請天父下凡降旨,也讓下官這個當事人來告訴你一個真相,一個你絕對不敢相信的真相!」

  「什麼真相我不敢相信?」石達開一邊接信一邊憤怒問道。

  「翼王五千歲,事實上,超越小妖根本就沒想過要打我們,而且東王九千歲懷疑,超越小妖很可能想和我們聯手。」

  洪仁玕只用了一句話,就讓石達開徹底變了臉色,滿腔的怒氣煙消雲散,取而代之的則是無盡的震驚與驚奇…………

  …………

  石達開在後帳中張口結舌的聽著洪仁玕的祕密陳述的時候,秦日綱和羅大綱等人當然也在前帳裡面面相覷,竊竊私議,都是很不明白與石達開關係極好的楊秀清為什麼會下這麼一個武斷命令,禁止石達開出兵為他的胞兄石祥禎報仇和為自己雪恥?議論間,基本素質比較低的太平軍眾將還紛紛打起了賭,賭石達開是否會聽從楊秀清的這條命令。

  賭石達開會依令行事的只有賴桂英一個人,原因是賴桂英的姐姐是洪秀全的寵妃,對太平天國最高層的內幕瞭解得比較多,知道石達開和楊秀清關係十分親密,楊秀清從沒拿天父下凡的把戲整治過石達開,石達開也對楊秀清的態度比較敬重,彼此間都儘量保持和諧相處,所以楊秀清這道命令雖然武斷無理,石達開卻很可能會賣楊秀清的面子聽從這條命令。

  其他人全都爭先恐後的把銀子押到了石達開會抗令這邊,理由是石達開一向對楊秀清是聽宣不聽調,只是戰略大方向上聽從楊秀清指揮,其他的全都是石達開自己說了算,同時湖北目前的局勢和石達開對吳超越的仇恨,也註定了石達開不會善罷甘休。而看到賴桂英獨自一人把銀子押到反方,太平軍眾將還紛紛開口嘲笑,「賴檢點,你如果真是銀子多得沒地方放了,那我們幫你分擔點吧。」

  嬉笑間,終於有人發現石達開已經揹著手走出了後帳,趕緊各回位置時再想收銀子已經來不及了,只能是任由銀子放在賴桂英面前的案几上。而石達開也很瞭解太平軍眾將的秉性,只大概看得那一大一小兩堆銀子一眼,就淡淡說道:「是不是在賭是否出兵湖北?賭不出兵的贏了。」

  「什麼?!」賴桂英喜笑顏開的時候,其他的太平軍將領卻都已經跳了起來,驚叫問道:「翼王五千歲,你真不打湖北了?」

  「不打了。」石達開神情複雜的說道:「東王九千歲要拉著我賭一把更大的,我想了想,決定陪他一起賭。所以,不出兵湖北了。」

  賴桂英歡呼著摟銀子的時候,石達開則又大吼道:「都別楞著了!集結的兵馬戰船別解散,糧草軍需也用不著卸船,隨本王去打吳城!東王九千歲不許我找超越小妖報仇,我不能不聽,但你們怎麼都得隨本王把超越小妖老師曾國藩拿下來,祭奠我的兄長和在湖北陣亡的天國將士!」

  …………

  用手指頭用力掏了掏自己的耳朵,曾國藩衝來送信的斥候大吼問道:「再說一遍,本帥剛才沒聽清楚,石逆重新組織了兵馬後,出兵的方向是那裡?」

  「回大帥,是吳城!」斥候哭喪著臉回答道:「石逆大軍兵分兩路,水陸並進,南下是往吳城這邊殺來!還有,長毛軍中還直接高喊口號——踏平吳城鎮,生擒曾老妖!」

  曾國藩張口結舌,劉蓉、郭嵩燾、羅澤南和曾國荃等人個個目瞪口呆,過了許久後,劉蓉和羅澤南等人才異口同聲的慘叫道:「石達開瘋了?田家鎮近在咫尺,吳超越又回了湖北省城,他不乘機去打田家鎮,怎麼偏偏捨近求遠來打我們?」

  沒人能回答這個問題,無法理解原因之下,曾國藩等人也只能是趕緊商議對策,然後曾國荃也馬上就建議道:「兄長,應該放棄吳城去有糧處,吳城小鎮糧草稀缺,鄱陽湖水路又被長毛水師控制,我們就算採取守勢也會出現糧草問題。乘著長毛軍隊還沒殺到,趕緊轉移到有糧處堅守再說。」

  眾人紛紛附和,都建議曾國藩趕緊率軍轉移,到有糧處就糧——雖說曾國藩現在已經和江西巡撫陳啟邁徹底撕破了臉皮,但是在大敵當前的情況下,借陳啟邁一百個膽子都不敢故意斷湘軍的糧草。

  要求立即放棄吳城向有糧處轉移的呼聲一浪高過一浪,可憐的曾老師卻是滿臉痛苦的不敢吭聲,最後還是在眾人的一再追問下,咱們可憐的曾老師才哭喪著臉說道:「不能轉移啊,我前幾天才上表朝廷,說是九江長毛已經彈指可破,覆滅在即,還請朝廷讓吳超越率軍出省,助我一舉殲滅九江長毛。這摺子上的墨還沒幹,朝廷就又聽說我害怕長毛主動轉移,那我……,那我豈不是馬上就背上了一個誑言欺君的大罪了?」

  湘軍文武徹底無語,可憐的曾老師在別無選擇之下,也只能是下令全軍立即加固營防準備迎戰,同時向附近府縣求援請調糧草,打算無論如何都要先頂上一段時間再說。然而曾老師的噩夢卻遠遠沒有結束,就在同一天傍晚,武昌府突然又傳來急報,告訴了曾老師富阿吉已經被閻敬銘出賣被捕的壞消息,同時壞消息還明確指出,富阿吉已經供認他是收受了李元度的賄賂而故意栽贓陷害趙烈文,髒銀和幫助李元度提供現銀賄賂的人證也已經被吳超越拿下!

  如遭雷擊,一屁股跌坐在帥椅上半天不吭聲,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後,心狠手辣的曾老師第一個念頭就是想趕緊幹掉李元度滅口,以免被李元度牽扯出自己。然而轉念一想後,曾老師卻又立即放棄了這個打算——李元度和自己的關係盡人皆知,即便他一直是打著胡林翼的招牌和富阿吉勾搭,殺了他後朝廷還要查辦胡林翼,胡林翼喊起撞天屈,白白損失一員得力大將不說,滿清朝廷的調查目標肯定還要繼續指向自己!

  「只能是說服次青背起所有黑鍋了,好在他被吳超越縱兵毒打,設計陷害那小子順理成章。大不了多出點銀子安撫他的家人,徹底堵住他的嘴……。」

  心裡剛拿定了這個主意,曾國藩站了正準備去親自說服心愛門生李元度,帳外卻先進來了一個親兵,行禮說道:「大帥,壞消息,李元度李大人聽說長毛出兵吳城,氣急交加下口吐鮮血,人已經快不行了。郎中讓小的給你報信,問你是否想見李大人最後一面?」

  又是一屁股坐回了帥椅上,目光呆滯的發楞了許久,可憐的曾老師終於帶著哭腔喊出了一句,「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啊!」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又起波瀾

  趙烈文的案子不光是在湖廣地方上,在京城裡其實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與爭論,吳超越的對頭和政敵有沒少利用這件事做文章,自帶乾糧幫曾老師整吳超越的得力幫凶趙烈文,尋思著只要把湖北第一劣幕的屎盆子強扣在趙烈文腦袋上,吳超越也跑不掉一個用人不察和怠政放權的罪名,循序漸進再想弄死吳超越也可以容易許多。

  得道多助,在無數好心人的幫助下,吳超越的政敵們很快就拿到了不少關於趙烈文的罪名,首先就是吳超越上奏的摺子公文幾乎都是趙烈文代筆,是趙烈文把持湖北巡撫衙門的鐵證;其次就是趙烈文的行事作風也確實有點問題,持才放蕩在家鄉時沒少幹調戲小籮莉騷擾大姑娘的缺德事,詩文詞賦中也有不少狂妄之語——好在沒有反清復明的文字。而這些事經過御史臺、翰林院那幫成天吃飽沒事幹的御史翰林藝術加工後,也很快就轉變了實打實的罪名呈進了軍機處,然後又經過有心人之手轉呈到了咸豐大帝的面前,讓一直流年不利的咸豐大帝很是發了一些脾氣,對從沒見過面的趙烈文印象極差。

  失道寡助,直接上摺子為趙烈文求情的官員少得十分可憐,就只有一個林汝舟,直接在咸豐大帝面前為趙烈文說好話的也只有一個載垣。結果卻讓倒趙派大跌眼鏡的是,這兩個人發出的聲音偏偏就壓住了倒趙派的如雷呼聲,有林則徐光環護體的林汝舟言之鑿鑿,一口咬定憑他世侄子的才幹能力,絕無任何可能被人架空操縱,拿身家性命擔保趙烈文是被冤枉;曾經給吳超越擔任過監軍的載垣則直接告訴咸豐大帝他與趙烈文相處時的種種件件,極力褒揚趙烈文的出眾才華,並證明至少在他與吳超越相處時,從沒發現過吳超越被趙烈文架空的半點跡象。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重量級人物也給趙烈文打了保票,吳超越老上司前禮部侍郎、新任西安將軍瑞麟自帶乾糧上了摺子,就事論事陳述他與吳超越攜手作戰時趙烈文的表現出的傑出才幹,吳趙二人這對白金搭檔對滿清朝廷的重要性,還直接叫嚷言莫說以吳超越的能力絕不可能被人架空,就算吳超越真被趙烈文架空,以趙烈文的才幹能力,也足以輔助吳超越在湖北安境撫民,內施善政外破長毛!

  也正是因為有這些重量級人物的勸阻,再加上肅順阿諛諂媚的不斷為趙烈文開脫和吳超越近來在軍事上的表現咸豐大帝頗為滿意,昏庸糊塗的咸豐大帝才沒有急著下旨砍掉趙烈文的腦袋,錯過了這個砍掉野心家吳小買辦左膀右臂的大好機會,決心等富阿吉和閻敬銘的調查出來再說。

  整趙倒吳派還有一個機會,就是富阿吉把彈劾趙烈文受賄紋銀一百兩銀子的摺子送到京城時,倒吳派只要努力加把勁,大有希望把趙烈文直接送回常熟老家去繼續調戲村姑,然而倒吳派都嫌這個罪名太清,更嫌富阿吉沒能拿到把吳超越直接牽扯進去的鐵證,所以就連恨吳超越恨得蛋疼的翁同書都暗中吩咐朝廷裡的御史言官暫時忍耐,先別急著拿這事做文章等事情發酵。同時已經軍機處裡幾個軍機大臣也嫌富阿吉小題大作,為了區區一百兩銀子就迫不及待的上奏彈劾,也都沒急著把摺子轉呈到咸豐大帝面前,同樣選擇了等待事情的進一步發展。

  這一等當然就壞了大事,事隔僅數日,當欽差副使閻敬銘彈劾富阿吉收受候補知縣李元度賄賂栽贓陷害趙烈文並殺人滅口還人贓並獲的摺子送到京城時,不僅徹底逆轉了所有罪名,還象一道驚雷一樣,徹底驚動了滿清朝廷的上下。而再當彭蘊章等軍機大臣戰戰兢兢的把摺子轉呈到了咸豐大帝面前後,咸豐大帝也象一個火藥桶碰到火星一樣,馬上就炸開了。

  「狗奴才!好大的膽子!好大的膽子!收受賄賂栽贓陷害不算,竟然還敢殺人滅口!朕給他的欽差大權,他就拿來做這些!做這些!傳旨,將富阿吉就地拿下!押來京城交部議罪!從重議罪!」

  戰戰兢兢的唱了諾,彭蘊章又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這個案子不止和富阿吉一個人有關,富阿吉已經招認,是領布政使銜的湖南團練將領胡林翼在背後策劃此事,指使候補知縣李元度向他行賄,讓他栽贓陷害趙烈文,還要爭取把吳超越也拉進這個案子。除此之外,閻敬銘還指出,湖南嶽州府同知王勳有故意誣告趙烈文之嫌,請旨詳查。」

  「查!都給朕查!無論涉及到誰,都給朕一查到底!」咸豐大帝氣急敗壞,還難得說了一句有道理的話,「吳愛卿和趙烈文帶著湖北將士在前方為朕衝鋒陷陣,出死入生,這些宵小鼠輩卻在背後誣告構陷,不把他們都查辦了,朕怎麼向湖北的大清將士交代?!」

  見咸豐大帝確實氣得厲害,彭蘊章等人說話也更加小心,先是唱了遵旨,然後彭蘊章才又拿出了一道奏摺,說道:「皇上,湖北署理巡撫吳超越也上了一道摺子,為胡林翼做保。」

  「為胡林翼做保?」咸豐大帝一楞,疑惑問道:「胡林翼指使李元度收買富阿吉陷害他,吳愛卿還為胡林翼做保?」

  「吳超越在摺子裡說,他與胡林翼曾經在湖北戰場上並肩抵禦長毛,深知胡林翼的秉性正直,為人光明磊落,覺得胡林翼絕不可能做出這樣的宵小之事,懷疑背後另有隱情,擔心是李元度打著胡林翼的旗號擅自行事,背後另有主使。再加上胡林翼此刻正在江西戰場上與長毛髮匪交戰,所以吳超越就上表為胡林翼做保,請朝廷暫時不要將胡林翼撤職查辦,待查明瞭案情真相再做處置不遲。」

  聽了幾個軍機大臣小心翼翼的解釋,又親眼看了吳超越為胡林翼求情做保的奏摺,咸豐大帝感動之餘,又嘆出了一番謬誤之極的感慨,「股肱之臣,真的是股肱之臣啊!朕的朝中要是多幾個吳愛卿這樣的股肱之臣,朕要少操多少心啊?!」

  趕緊隨同眾臣一起請罪的同時,見咸豐大帝的怒氣已然大消,肅順這才乘機說道:「主子,奴才以為,閻敬銘首告富阿吉受賄雖然大公無私,然他已涉案需要避嫌,加之他只是一個六品主事,官職有些嫌低,所以查辦此案,最好還是請皇上另派一名欽差。」

  「言之有理,派誰去?」

  聽到咸豐大帝的反問,穆蔭倒是眼珠子一亮,幾乎就想開口舉薦翁心存,可惜肅順那邊卻早有準備,立即答道:「奴才認為,御前大臣景壽堪當此任。」

  「行,就他吧。」

  咸豐大帝一口答應,那邊的綿愉和穆蔭等人則是一起心頭一跳——景壽可是肅順的死黨,讓他去查辦這個案子,不是等於把刀子直接交給吳超越讓他想怎麼報仇怎麼報仇麼?暗恨之下,綿愉趕緊出面說道:「皇上,景大人雖然合適,但他畢竟年輕,最好再給他派一員副手,老臣舉薦……。」

  「用不著了!」咸豐大帝沒好氣的打斷,說道:「景壽是朕的姐夫,朕信得過他!覺得他年輕,那朕的年齡比他還小,你是不是嫌朕也年輕了?要給朕也安排一個副手?」

  「微臣不敢。」

  綿愉臉色蒼白的閉上嘴巴,咸豐大帝想想還是不覺得滿意,又道:「傳旨,湖北署理巡撫吳超越連敗長毛,保土有功,著即正式就任湖北巡撫,爵進一等,賜黃馬褂一件!趙烈文含冤受屈,被人誣告,仍能顧全大局,全力輔助吳超越連破發匪,功不可沒,著賞四品頂戴,黃馬褂一件,繼續襄助吳超越辦理軍務政事!」

  滿肚子不樂意的隨同肅順等挺吳派磕頭領旨後,更讓綿愉等倒吳派窩火的還在後面,本來已經被咸豐大帝考慮任用為江西巡撫的胡林翼因為無辜躺槍,當場在江西巡撫的競選人名單中出局。而咸豐大帝在和肅順等人商議了片刻後,竟然又決定讓剛補上湖北布政使實缺的文俊擔任江西巡撫——也就是讓出了名刁鑽苛刻的文俊不再盯吳超越的梢,改為去盯曾國藩的梢。重新空出來的湖北布政使一職,則繼續由與吳超越合作頗為愉快的武昌知府多山暫時署理。

  順便提一句,幾天後景壽出發趕往湖北繼續查案時,也不知道是收了什麼人的好處,肅順又向咸豐大帝保舉了前不久才被赦免的前江蘇巡撫楊文定復出,併力薦楊文定到江西任職,咸豐大帝也沒多想,順口就給楊文定封了一個候補知府的官銜,讓楊文定到江西軍前襄贊軍務。

  …………

  在此期間的湖北省城,吳超越也終於等來了第二支大規模來湖北經商的英國船隊,這支船隊不但給吳超越帶來了此前訂購的普德林鍊鋼爐、採礦設備、中小型金屬鍛壓機和一批彈藥武器,還帶來了吳超越的另一房寵妾傅善祥和一個不錯的好消息——楊玉茹已經在今年的七月中旬給吳超越生下了一個女兒。

  雖說吳超越倒是不怎麼在乎大老婆給自己生的是男是女,可吳超越心裡又非常清楚,自己那位被封建毒素毒害嚴重的買辦爺爺肯定是大失所望,所以吳超越很是擔心的向傅善祥問道:「玉茹生了女兒後,爺爺怎麼說?」

  「還能怎麼說?」傅善祥輕聲嘆道:「表面上倒是強顏歡笑,背地裡唉聲嘆氣,他還叫我帶話給你,叫你抓緊點時間,趕快給他生個曾孫子出來,讓他死也瞑目。等過段時間玉茹妹妹的身體恢復了,再有可靠的船隊來漢口,他就派人把玉茹妹妹和你女兒送來。」

  無奈的搖搖腦袋,不孝孫子吳超越這才想起打聽買辦爺爺的身體情況,結果傅善祥還是搖了搖頭,說道:「不是很好,砂淋病(尿結石)又犯了,聽小奶奶她們說,爺爺有幾個晚上都疼得沒辦法睡覺,可他老人家還是強撐著不肯告病,堅持每天都到海關親自署理公事。」

  如果不是自己還需要買辦爺爺的資金支持,吳超越是說什麼都捨不得再讓買辦爺爺再這麼辛苦下去,可是沒辦法,吳超越這裡到處都要用銀子花錢,同時也沒辦法說服工作狂爺爺告老還鄉,吳超越也只能是默默祈禱這個比親爺爺還親的買辦爺爺儘快的病體康復,長命百歲。(吳健彰:你是希望老夫長命百歲?還是希望老夫一輩子給你當輸血牛?)

  工業設備到位,並且早早在大冶就已經卸了船,北面的捻軍已經被重新趕走,東面的太平軍又象吃錯了藥一樣的去猛攻湘軍,徹底後顧無憂的吳超越也就把主要精力放在了建立大冶工業基地這件大事上,把補充兵員和訓練新軍的事全部扔給手下,早早就親赴大冶監督建廠,親手幫助外國技術員調試和安裝設備,又親臨選礦場監督礦石採選,和技術員一起化驗礦石和焦碳,用自己的現代理化知識不止一次的嚇傻了洋人技術員和容閎等人。

  結果也是功夫不負有心人,到了臘月初八這天,第一爐鋼水終於順利出爐,倒進模型冷卻,生產出第一塊合格的鋼錠,繼而又鍛壓出了第一支吳軍自造的擊針槍。而在此之前,同期打著湖北槍炮局旗號建立的大冶兵工廠,也已經造出了第一枚吳軍自制的擊針槍子彈,並且已經能夠小批量生產。

  捧著這個歷史層面中國第一支自制的現代化步槍,吳超越感慨萬千,心裡也說道:「工業基礎總算是打下來了,接下來就是發展壯大,更進一步的擴軍備戰,再然後……,在適當時間真正起兵!」

  起兵反清仍然還是為時過早,尤其是在吳超越連湖北都沒有完全真正控制的情況下,然而要想真正把湖北變成吳家天下,吳超越目前首先就得過湖廣總督官文這一關。而讓吳超越煩惱的是,雖說自己早早就已經設計挑撥官文和湖南巡撫駱秉章之間的關係,向讓他們鬥得兩敗俱傷自己乘機從中漁利,然而半年多時間過去了,官文和駱秉章之間卻仍然還是互相努力保持克制,始終沒有半點的反目跡象,在不能過於著於痕跡的情況下,吳超越就是絞盡腦汁,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官文和駱秉章直接反目成仇。

  收到景壽前來湖北查案的消息時,儘管與吳超越關係良好的景壽並沒有要求吳超越返回省城迎接欽差,然而考慮到友誼的小船需要維護保養,還有大冶這邊的事已經告一段落,吳超越還是把大冶的事繼續託付給容閎等人,立即乘船返回了省城,在巡撫衙門裡邀請肅順的死黨景壽聚宴,又順便請了官文做陪。

  和以往一樣,景壽照樣是毫不猶豫的就接受了吳超越的邀請,也和吳超越言談甚歡,當吳超越隨口問起查案的情況時,景壽也直接告訴吳超越道:「富阿吉已經把能招都招了,但李元度已死,胡林翼又正率軍在江西和長毛交戰,所以沒辦法,只能是等那邊仗打完了,稍微安定下來,我再把胡林翼傳來湖北問供。」

  「那王勳呢?」吳超越又隨口問道:「那個首先誣告惠甫的嶽州府記名同知王勳,景大人你打算如何處置?」

  「早就已經在湖南就地拿下,官制臺也已經讓駱撫臺派人押來了,等押到了再細細問他背後是否還有人指使。」景壽隨口答道。

  「慰亭,放心吧。」官文也說道:「本官還在公文中叮囑過駱秉章,叫他小心押解,絕不可讓犯官王勳中途逃脫或者死亡。」

  吳超越最喜歡的就是和官文提起關於駱秉章的事,當下吳超越嘆了口氣,說道:「多謝,希望這個王勳抓來後,能夠問清楚他的幕後主使究竟是誰。景大人官制臺你們心裡想必也清楚,王勳這次表面上是誣告趙烈文,實際上卻是衝著我來的,我就是想搞清楚,我究竟是得罪了誰,誰這麼昧著良心要害我?」

  酒已半酣,又和吳超越關係良好,景壽便隨口問道:「慰亭,那你懷疑是誰?」

  「無憑無據,不敢胡亂指認。」吳超越搖頭苦笑,說道:「只能是指望你們二位能夠幫忙,替我查出這個幕後真凶。」

  說句話不費什麼神,官文和景壽當然都馬上拍著胸口給吳超越許了承諾,吳超越再次道謝後,又突然靈機一動,忙衝官文拱手說道:「伯父,小侄這兒可得向你道個罪,望你千萬寬恕。」

  沒想到吳超越會當著景壽的面對自己用上私下裡的稱呼,官文先是一楞,又看到景壽根本就不在意,這才疑惑反問道:「賢侄何罪之有?」

  「那個王勳是湖南官員。」吳超越解釋道:「湖南官員出事,與小侄無關,可伯父你是湖廣總督,湖南湖北的官員在名譽上都是你部下,他被查問定罪,伯父你怎麼都得吃點瓜絡,這事又是因為小侄而起,所以小侄怎麼都得先向你道一個罪。」

  「賢侄你多心了,這事你也是受害人,老夫那能怪你?」官文笑笑,心裡卻多少有些不痛快,忍不住又補充了一句,「真要怪,也得怪駱秉章那裡沒先和老夫打招呼,直接就把摺子轉遞進京,不然這事那會鬧成這樣?」

  挑撥奏效,吳超越當然是心中暗喜,連連點頭說道:「是啊,上次也虧得小侄聽了伯父你的良言相勸,沒有急著上表請旨,否則這事恐怕就沒那麼容易了。以後再碰上這樣的事,還望伯父你千萬不吝指點,小侄一定言聽計從。」

  本來就一直覺得吳超越遠比駱秉章乖巧聽話,這會再聽到吳超越這番彷彿發自肺腑的感嘆,官文當然是對吳超越更加滿意,也對一直自行其是的駱秉章益發不滿——還把湖廣總督放在眼裡麼?

  這些話不過是添枝加葉,註定起不了多少作用,吳超越也沒指望過這麼就能讓官文和駱秉章直接翻臉,然而讓吳超越頗為意外的是,事隔僅一天,湖南那邊就傳來了一個相關消息,也不知道押送人有心放縱還是無意疏忽——首先誣告吳超越的王勳,竟然在被押來武昌府城的路上逃跑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九十四章 兩邊遞刀子

  公務和軍務繁忙,首先誣告趙烈文的候補同知王勳在路上逃跑只是讓吳超越稍微有些意外,卻也沒有怎麼在意——目前還不想整死曾老師,趙烈文又已經徹底洗刷了清白,吳超越才懶得關心景壽是否能查到案事的幕後真相。

  吳超越暴殄天物,他的無良師爺趙烈文卻非常懂得抓住機會,剛問清楚了王勳在途中逃跑的前後經過,趙烈文馬上就跑到了吳超越的面前進讒,單獨對吳超越說道:「慰亭,好機會,押解王勳的人全是湖南巡撫府衙門的差役,這事只要操作得好,讓駱秉章和官制臺徹底翻臉鬥起來大有可能。」

  「大有可能?」吳超越疑惑的說道:「那來的可能?這事又不經官制臺的手,王勳逃不逃跑不關他吊事,他那能為了這個和駱秉章翻臉?」

  「可押解王勳的差役是湖南巡撫府的人,王勳誣告我的摺子又是駱秉章轉發到了京城」趙烈文飛快說道:「駱秉章在這件事上無論如何都逃不掉故意私縱人犯的嫌疑,甚至硬要栽他一個殺人滅口的罪名也不是沒有可能。官制臺如果真想收拾駱秉章,這件事就是一個名正言順的好藉口!」

  「但問題是,官制臺會借這個機會大做文章嗎?」吳超越很是無奈的說道:「從一些蛛絲馬跡上來看,官制臺是對駱秉章十分的不滿,可是也一直保持克制,駱秉章不把他徹底惹翻,他無論如何都不會利用這件事狠整駱秉章。」

  「那就讓駱秉章把他徹底惹翻。」

  趙烈文語出驚人,又飛快到書架上翻出了一疊文書,放到吳超越面前說道:「慰亭,你看看,這是漢口開港半年來的進出口貨物統計,從漢口出港銷往外洋的貨物中,茶葉佔到近五成。還有,這是嘉魚碼頭稅關統計的湖南運來湖北的茶葉數量,佔到了漢口出口茶葉數量的八成左右。」

  「這什麼意思?」吳超越翻看著帳目疑惑問道。

  「慰亭,你怎麼還不明白?」趙烈文苦笑了,說道:「我們湖北也產茶葉,產量雖然不象湖南那麼大,卻也基本上用不著向外省購茶,湖南的茶葉運來漢口,基本上就是全部賣給了洋人。但是湖南茶葉在出省前,都要向駱秉章設立的稅卡交納茶葉價值一釐八分(百分之一點八)的厘金,這是多大的一塊肥肉?官制臺能不垂涎動心?」

  吳超越隱約明白趙烈文的意思了,盤算了半晌才說道:「你的意思是,讓我拿在這筆厘金為誘餌,讓官文逼迫駱秉章徵收湖南茶釐,讓他們倆為了這事徹底翻臉?」

  「聰明莫過慰亭。」趙烈文鼓掌,低聲說道:「駱秉章為了供給湘軍的糧草軍需,無論如何都不會答應放棄湖南茶釐,官文只要能在這事上撈到好處,遭到駱秉章拒絕後,肯定會利用王勳的事猛整駱秉章,他們動手掐起來,你就是想不坐收漁利都難。」

  吳超越微微點頭,又稍微盤算了片刻後,吳超越說道:「這事得抓緊,馬上把黃勝給我叫來,讓他暗中慫恿漢口商人聯合請願,請求停徵茶釐以擴大海外貿易,再暗許給官文八分的抽傭,不愁他不答應。」

  趙烈文一口答應,又提醒道:「慰亭,你也得在官制檯面前煽煽風點點火,讓他知道漢口的茶葉銷量只會越來越大,越來越多。」

  「那是當然。」吳超越笑笑,一口答應。

  黃勝辦事也很利落,漢口的商家在與洋人貿易時本來就在翻譯方面有求於黃勝,又天生逐利巴不得一文錢的稅都不收,很快就自行組織起來向官文和吳超越分別遞了聯名請願書,請求取消茶釐以擴大漢口的對外貿易,並通過吳超越白手套黃勝提供的祕密渠道暗中與官文的心腹幕僚唐時曩搭上了線,又通過唐時曩向官文許了願,承諾只要取消了湖廣茶釐,就給官文漢口茶葉貿易額八分的抽傭。

  本來就是自己在背後搞鬼,吳超越當然毫不猶豫的就接下來請願書承諾可以考慮,結果吳超越還說想等過幾天讓事情稍微發酵一下再說,誰曾想官文當天就把吳超越傳到了總督府衙門問起了這件事,向吳超越諮詢建議和意見。

  厘金本是地方督撫為本省財政搞的小金庫,在正稅外加收的附加稅,是否取消滿清朝廷根本不會插手,同時暫時取消茶釐減輕商人的成本負擔,鼓勵和擴大漢口港的對外貿易,短期吃點小虧,長遠來說卻對吳超越十分有利——不把羊養肥那來的毛減?吳超越可是早就通過肅順求得滿清朝廷同意,截留部份漢口關稅供養湖北新軍的。

  所以在官文面前,吳超越不但沒有反對取消茶釐,還鼓動如簧之舌向官文介紹了暫時取消厘金都擴大和繁榮漢口港的種種好處,描繪漢口茶葉貿易的輝煌遠景,無條件贊同官文同意暫時取消湖南和湖北的茶釐,還說自己早有這個打算,只是擔心這麼做會讓駱秉章難堪才沒有實行,所以吳超越又承諾只要駱秉章同意取消茶釐,自己就馬上在湖北全境免收茶釐,以鼓勵商人大力投資漢口港,迅速擴大漢口的貿易規模。

  可以從茶葉貿易總額中抽取八分的回扣,積少成多當然是一筆不菲的銀子,又聽吳超越解釋了暫時取消茶釐的種種好處,漢口茶葉貿易的光明未來,這種利國利民又利己的大好事官文當然是巴不得多多益善。狠狠誇獎了一通吳超越的愛民如子和清正廉明後,官文沒有做任何的猶豫,馬上就親自提筆寫了一道公文給駱秉章,要求駱秉章立即取消茶釐一年,減輕商人負擔擴大漢口港的貿易規模。

  連吳超越都沒想到事情會有這麼碰巧,時間才過去一天,漢口港的商人就集體跑到了官文的總督府門前告狀,哭訴駱秉章不但突然把湖南的茶釐過路稅提高到了二錢五分(百分之二點五),還下令在湖南各大產茶地徵收產地釐,向湖南茶葉徵收雙重稅更加提高貿易成本。請求官文為他們做主,不要讓駱秉章破壞漢口港正在蓬勃發展的海外貿易。

  吳超越當然知道駱秉章這麼做完全都是逼的,湘軍和楚勇都正在江西戰場上浴血奮戰,急需湖南的錢糧物資支持,幾乎被全殲的湘軍水師也急需戰船補充,嶽州和湘潭的造船廠造的也不是湘軍的戰船,而是駱秉章從牙縫裡摳出來的銀子!同時湖南的茶葉也確實有資格徵收高稅,別的湖南茶葉不說,僅一個安化的千兩茶就甩湖北所有的名茶八條街,在漢口的銷售價也比湖北茶葉高得多。最後再加上湖南的茶葉產量遠高於湖北,駱秉章在茶葉上抽重稅根本就毫不意外。

  知道駱秉章的苦衷和加釐的原因,吳超越卻必須裝做不知道,當著官文的面,也當著漢口商人的面,吳超越還當場宣佈立即停徵湖北的茶釐一年,減輕商人負擔和鼓勵漢口港發展海外貿易,換來了漢口商人的齊聲歡呼與感激涕零。而不知不覺間已經被缺德侄子推上風口浪尖的官文也當場宣佈,自己將再次去文駱秉章,逼迫駱秉章立即停止對無辜商人的殘酷盤剝,同樣換來了湖北商人的感恩戴德和磕頭道謝。無數的商人還流著眼淚說道:「好總督啊,好巡撫啊,我們湖北能有這麼愛民如子的督撫,真是我們湖北百姓上輩子修來的福氣啊!」

  就這樣,重重壓力也就逼向了駱秉章,湘軍和楚勇都在不斷向他伸手要錢要糧,湖南的老百姓在底層大罵他為駱扒皮駱黑心,上司官文又突然來文逼他取消茶釐,駱秉章再是有涵養也忍無可忍了,「取消茶釐?你官文是想要我的命?他吳超越有漢口的關稅可以截留,又不必承擔湘軍楚勇的錢糧供給,一句話倒是可以直接取消茶釐,我這裡行不?在漢口賣給洋人的茶葉,八成都是產自湖南,取消了湖南茶釐,湘軍楚勇喝西北風去?!」

  「撫臺大人,請冷靜,冷靜。」

  脾氣遠比駱秉章暴躁的左宗棠在這一刻倒是十分鎮定,先是極力勸說得駱秉章冷靜下來,然後才說道:「撫臺大人,咱們憑心而論,官制臺他這條命令確實是為了替湖廣百姓減輕負擔,取消茶釐也可以起到鼓勵湖南百姓開墾茶山大量種茶的作用,讓百姓富足起來,朝廷也可以因此增加賦稅,長遠來說也是造福湖南百姓,所以他的本意沒錯。官制臺唯一錯的地方就是不瞭解湖南的實地情況,站著說話不腰疼。」

  聽了左宗棠的見解,駱秉章倒也點了點頭,同樣承認官文的這條命令其實不算錯。然後左宗棠才說道:「撫臺大人,以學生之見,你最好是給官制臺寫一道書信,向他說明湖南的現實情況,陳述湖南茶釐的重要性,請他看在平亂大局的份上,收回這道命令。」

  「再有,撫臺大人你不妨給吳超越吳撫臺也寫一道書信。」左宗棠又建議道:「同樣向他訴訴苦,請他在官制檯面前為你多說幾句好話,收回暫時停徵湖南茶釐的命令。吳撫臺為人八面玲瓏,又和官制臺相處極好,有他幫忙勸說,這事就容易解決得多。」

  盤算了一下,駱秉章只能是無力的點點頭,說道:「好吧,就這麼辦,希望這事能順利解決。」

  …………

  憑心而論,吳超越其實相當欽佩駱秉章的人品才幹,同時吳超越還知道駱秉章是個滿清官場上鳳毛麟角般的大清官,窮得在家裡都是穿粗布衣服——這點可是連已經同樣算是清官的吳超越都做不到。但是很可惜,道不同不相為謀,駱秉章理財抽釐得來的銀子雖然不是為了中飽私囊,卻是拿給了湘軍楚勇屠殺反清戰友,幫助滿清朝廷維持和延續殘暴統治。所以……

  所以駱秉章的誠懇求助書信當然沒能打動吳超越,不但沒能打動吳超越,曾經得到過駱秉章無私幫助的大清白眼狼吳超越還利用這道書信做起了文章,收到書信後的當天晚上,吳超越就帶著這道書信去見了官文,直接了當的請官文看了駱秉章寫給自己的書信。而看了信後,官文當然向吳超越問起了建議和態度。

  「伯父,恕小侄說句掏心窩子的話,小侄是真心希望取消湖南的茶釐,把漢口港儘快發展起來。」

  吳超越又是拱手又是作揖,無比誠懇的說道:「但是從駱撫臺的書信來看,茶釐對於湖南資助鄰省平定匪患十分重要,湖南的地方錢糧也急需茶釐——雖然小侄沒到過湖南不知道那裡的情況,可是為了朝廷大局,小侄認為我們還是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最好……,最好還是……。」

  「最好還是什麼?」官文不動聲色的催促道:「說吧,說錯了伯父也不會怪你。」

  「還是取消停止湖南茶釐吧。」吳超越嘆了口氣,說道:「伯父,小侄這也是為了你著想,你是總督,按理來說不應該過於插手地方民政,應該側重於軍務,駱撫臺又深得朝廷和皇上信任寵愛,你如果堅持逼他,只怕他……,他會藉此奏你一本。」

  砰一聲,官文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水溢出,臉色鐵青的吼叫道:「奏老夫一本?老夫這還想先彈劾他!犯官王勳在他的差役押解途中逃脫,這事老夫還沒找他算帳,他還想彈劾老夫?!」

  心中暗喜,吳超越臉上卻盡是惶恐,趕緊擺手說道:「伯父,算了,算了,那麼一件雞毛蒜皮的小事,犯不著上表彈劾這麼嚴重。伯父,算小侄求你了,這事結了吧,駱撫臺想收茶釐就讓他儘管收好了,反正這些銀子也和我們無關,讓一步吧。」

  「誰說與我們無關?」官文鐵青著臉咆哮道:「那是朝廷的銀子,湖廣百姓的銀子,本官身為湖廣總督,就得為湖廣百姓主持公道!王勳的事不能就這麼算了,湖南茶釐的事也不能這麼算!本官這就上表朝廷,彈劾這個老匹夫!」

  吳超越一聽大驚,趕緊力勸官文冷靜,不要招惹絕對惹不起的駱秉章,又說道:「伯父,要不這樣吧,你派個人去湖南巡撫衙門看看,看看湖南錢糧的真正情況是不是真象駱撫臺介紹的那麼嚴重,看湖南茶釐是否真的應該繼續徵收,然後再做決定如何?督撫不和,於國不利啊!」

  其實上表彈劾湘軍柱石駱秉章只不過是官文的一時氣話,偽君子吳超越就算不勸,官文也未必能下定這個決心和一個巡撫徹底撕破臉皮——尤其是在這個巡撫很難搬倒的情況下。再聽了吳超越的勸說後,怒氣稍消的官文也就乘機借坡下驢,點了點頭說道:「也罷,看在賢侄你的面子上,老夫就先忍一忍,先派些人去湖南看看那裡的實際情況再說。」

  吳超越聽了大喜,忙向官文一再道謝,末了又向官文舍了一點年敬方才告辭離開。然而回到了自己的衙門後,吳超越卻第一時間叫來了趙烈文,先把自己和官文交涉的經過告訴了趙烈文,然後吩咐道:「替我給駱秉章寫道書信,說經過我的極力勸說,官制臺的態度已經有些鬆動,建議他也退讓一步,把湖南茶釐重新降為一釐八和取消產地釐,讓官制臺在百姓面前也有一個臺階下。」

  趙烈文一口答應,然後又問道:「慰亭,是不是應該把官制臺打算借王勳為由彈劾駱秉章的事也捅過去?」

  「當然得捅,但不能我們出面,被拿住書信證據就麻煩了。」吳超越說道:「駱秉章上次不是通過紹興師爺給我們暗通消息嗎?咱們依葫蘆畫瓢,也用這個辦法把消息捅到駱秉章那裡。你替我寫給駱秉章的書信上,也可以提醒他一句加緊對王勳的緝拿,他會明白意思的。」

  趙烈文一口答應,吳超越卻又低聲說道:「還有,讓我們的紹興師爺再加上一句——他風聞取消茶釐後,有人可以在漢口茶葉交易中抽傭。」

  趙烈文一聽笑了,一邊向吳超越豎起大拇指,一邊低聲微笑說道:「慰亭,我算是服了你啦,兩邊遞刀子,你真是怕他們打得不夠慘不夠狠啊。高,實在是高。」

  吳超越笑笑,又在心裡說道:「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左宗棠好象不止是脾氣不好,還最喜歡不把別人放在眼裡——官文的人去湖南巡撫衙門查證的時候,你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

  左宗棠是否會讓吳超越失望,暫時還難以知道答案,但吳超越通過明暗兩條渠道透露給駱秉章的重要消息,卻馬上引起了駱秉章和左宗棠的警覺。恍然大悟於著名貪官官文為什麼會突然這麼愛護百姓的同時,左宗棠也馬上就向駱秉章建議道:「撫臺大人,謹慎起見,我們最好是提前去漢口查證官文向茶商抽傭的事,如果能拿到真憑實據,那我們不但用不著擔心被官文逼著取消茶釐,更不用著擔心他借王勳的事整你!」

  「背底下的事想拿到真憑實據,那有那麼容易?」駱秉章苦笑,又稍微盤算了一下後,駱秉章還是說道:「也罷,反正要了解漢口那邊的情況,就順便查一查吧,看看能不能出現奇蹟,拿到本官和湖南茶釐的護身符。」

  說罷,為了謹慎起見,駱秉章還是聽取了吳超越的建議,下令加緊了對王勳的追捕,然後恨恨說道:「曾國藩啊曾國藩,我這次可真是被你給坑死了!早知道你指使王勳誣告趙烈文會變化到這一步,牽扯到我身上,我就不該順水推舟給你幫忙!」

  (曾國藩:……,我比竇娥冤枉一萬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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