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史民國] 晚清之亂臣賊子 作者:吳老狼 (連載中)

 
mk2258 2016-2-18 20:46:32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9 56341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七十五章 大清白眼狼

  一個民夫挑著沉重的水桶,步履沉重的走上了高大的吳王廟炮臺,桶裡裝的不是水,是冒著熱氣香味的濃稠糯米漿,在這個餓殍滿地的時代,糯米漿被毫不吝嗇的直接倒進了篩過的沙土裡,幾個民夫立即揮動鋤頭木叉攪拌,讓糯米漿與沙土充分混合,變成這個時代最堅固的上好夯土。

  羅二八也拿著一把鋤頭在沙土中攪動,一邊賣力的幹著活,羅二八的眼睛一邊四處亂瞟,仔細打量這座即將完工的炮臺,心中不斷估算默記,「青石包夯土,糯米漿混石灰黏結,臺基高約一丈八尺,女牆高五尺,炮臺長一丈半寬三丈,正常佈置三門炮,最多可以佈置四門炮。北岸炮臺八座,正常佈置二十四門炮,最多可以佈置三十二門火炮……。」

  「新來的!新來的那個小個子,手腳快點!剛來就想偷懶,以後還得了啦?不想幹就給老子滾!想幹活的多的是,老子換人!」

  工頭的喝罵打斷了羅二八的默算,有些走神的羅二八這才回過神來,趕緊點頭哈腰的向工頭請罪,又趕緊與其他民夫把土拌好,然後又和幾個民夫一起抬起大石錘,吆喝著勞動號子用力夯實沙土,再不敢過於暴露痕跡,丟掉這個來之不易的親臨現場偵察清軍炮臺虛實的機會。

  這時,一個穿著黑色棉甲的清軍將領,領著幾個親兵登上了炮臺,工頭趕緊迎上去點頭哈腰時,在戰場上與清軍交過不少手的羅二八也一眼看出,那個清軍將領是個團練新官,從他的親兵個個腰插左輪槍這點判斷,這個營官還是超越小妖直屬的湖北新軍營官,在湖北新軍中屬於一等一的高級將領。

  赤手空拳沒敢動什麼刺殺念頭,羅二八隻是老老實實的夯土錘地,而那營官上炮臺也不過就是看看炮臺的修築情況,只是隨意轉了轉就走到女牆旁邊,眺望旁邊炮臺的情況,然而他帶來了幾個親兵卻有兩個人站到了羅二八的身邊,還隨意的閒聊了起來。

  「範哥,這炮臺修了不少時間了,到現在都還沒修好,上面怎麼也不催一催?」

  「慢工出細活,和長毛不知道還要打多少年,炮臺只要修得牢固,慢點沒關係——這是吳撫臺的交代。吳撫臺都不急,你急什麼急?」

  「那長毛如果突然又打過來怎麼辦?岸上我們可以守城守關,岸邊沒炮臺開炮打長毛的船,我們怎麼守?」

  「哈,長毛打過來最好!你知不知道,吳撫臺和曹大哥他們盼長毛打過來,盼得嗓子眼裡都快伸爪子了,不怕長毛來,就怕長毛不來!不趕緊來!」

  「啥意思?吳撫臺和曹大哥他們,又有什麼佈置了?」

  「別多問,我也不能多說。總之放心好了,吳撫臺和曾大帥他們是早就安排好了,就等長毛來包餃子!為了把長毛引過來,吳撫臺他過幾天還要故意回武昌府……。」

  聲音逐漸遠去,原因是那兩個親兵閒聊著已經走遠,羅二八則一邊擦著汗水,一邊偷看著那兩個親兵離去的背影,心中狐疑,「超越小妖為什麼這麼盼著我們趕緊又打過來?為了引我們出兵,還要假裝返回武昌府城?還有,曾妖已經去了九江,這兩個清妖為什麼還提到了他?」

  不止羅二八這一個太平軍細作探聽到了這個重要情況,還有一個太平軍細作也在以湖南人為主的清軍莊字營隊伍中探聽到了類似情報,說是湘軍主力隨時可能回來,與莊字營裡的湖南親人團聚。而這些情況,也連同吳超越大張旗鼓乘船返回武昌的重要情報,一同被寫成了文書,通過祕密渠道迅速送到了九江,呈交到了九江太平軍主將羅大綱面前,繼而又輾轉數百里,送到了太平軍西線主力石達開的面前。

  也是湊巧,收到湖北探報同一天,正好楊秀清也有書信送到安慶,書信中,楊秀清雖然沒有直接要求石達開放棄攻打湖北,卻也一再提醒石達開對再次進兵湖北務必要慎之又慎,千萬不能又中了吳超越的奸計,除非是有理想戰機出現,否則最好還是別去冒險為上,重蹈韋昌輝、曾立昌和林鳳翔等人的覆轍。

  除此之外,楊秀清還告訴了石達開一個好消息,就是捻軍首領張樂行在李開芳的勸說下,已然接受了太平天國的招撫,受封為成天義,並且張樂行大有向富庶穩定的鄂北發展的念頭,如果捻軍真能與太平軍聯手夾擊湖北,那麼太平軍西征軍到時候再大舉進攻湖北,無疑得手把握要大得多。

  本來就無比懷疑田家鎮戰場是個巨大陷阱,又看到楊秀清的書信這麼說,石達開也就只好打消了乘虛進攻湖北的念頭,決定優先對付湘軍和南昌戰場的清軍,待解決了這兩個敵人之後再進攻湖北不遲。

  結果也很自然的,目前還是紙老虎吳超越就此逃過了一次大劫,而故意沒有封鎖長江航道的曾國藩則是萬分鬱悶,等得花兒都謝都等不到太平軍入侵湖北的好消息,大為不解,「長毛是吃錯藥了?明明把本帥那個忤逆門生恨得入骨,現在這麼好的機會,怎麼就沒想過派一支偏師乘機打進湖北?現在你們那怕只派三千水師打進湖北,也可以把湖北腹地攪得天翻地覆啊?」

  …………

  理髮匠老師萬分不解的時候,吳超越也真的乘船回到了武昌府城,原因也不為別的,一是故布迷陣用空城計恐嚇太平軍,二是吳超越必須得回來主持秋收大事,還有更加重要的軍糧徵收大事。

  還是很湊巧,吳超越的座船抵達武昌府碼頭的時候,正好有一支湘軍的輜重船隊滿載著彈藥火油等作戰必須之物從武昌碼頭啟程離開,駛向下游去給湘軍補給物資,帶隊的還是吳超越的老熟人李元度。

  一向都不是很喜歡李元度這個師弟,吳超越也沒刻意讓那支湘軍輜重船隊停下和李元度招呼,吳超越只是又注意到了一個細節——這支湘軍輜重船隊,是由十條快蟹船和五條長龍船組成,船隻全部嶄新,很明顯是剛造出來的新船,還全部裝備著嶄新的火炮,很可能連船都是一起送給湘軍水師補給的。

  不止吳超越察覺到了這個細節,還有吳超越在蘄州新收的幕僚邵彥烺也注意到了這點,還忍不住向吳超越說道:「撫臺,湖南好象並不富裕啊?他們那裡的士紳怎麼就這麼有錢?出錢出糧幫曾部堂建起那麼大規模的湘軍就算了,怎麼還能這麼源源不絕的為曾部堂提供錢糧輜重?就這十五條新船加新炮,那怕是成本價也最少得在十萬兩銀子以上,湖南士紳就這麼大方的不斷捐獻樂輸?」

  吳超越和趙烈文聽了都是苦笑,事實上吳超越和趙烈文早就發現這點很不對勁,也早就聽說湘軍的軍費,實際上大部分是來源於湖南省的財政收入,是曾國藩至交湖南巡撫駱秉章在湖南各地設卡抽釐,集腋成裘給曾國藩弄到的軍費,用滿清朝廷的權力收集到的民財供養曾國藩的私人軍隊。只不過駱秉章這麼做是經過滿清朝廷同意,所以湖廣總督官文再怎麼不滿也不好多說什麼,同時吳超越也盯上了這筆重要收入,正在湖北加以效仿。

  低聲給邵彥烺大概介紹了湘軍真正的軍費來源後,吳超越的座船已經靠上了武昌府碼頭,在儀仗方面一向低調的吳超越事前沒有知會武昌府的各級官員,這會自然也沒有什麼人到碼頭上迎接吳超越。省了不少事的吳超越直接回城,進了自己的住所抱著馮小籮莉就亂親亂啃,被滿臉通紅的小籮莉推開後,吳超越本想就在家裡隨便吃頓飯就算了,不曾想親兵卻突然在門外大聲報告,說是湖廣總督官文在總督府裡給吳超越準備了宴會,為吳超越接風洗塵,同慶肅清湖北長毛。

  很是無奈的捏了捏小籮莉滿是失望的可愛臉蛋,必須要和官文保持友好關係的吳超越只能是點頭答應赴宴,然後又派人去知會趙烈文和邵彥烺等人,讓他們也隨自己過府赴宴。結果吳超越又抱著很長時間沒見面的馮小籮莉連聲道歉和順便揩油的時候,趙烈文卻又突然直接推門,把已經坐到吳超越腿上任由親吻的馮小籮莉羞得一溜煙直接逃進了臥室,趙烈文則很是缺德的笑道:「慰亭別怪,真不知道你們在親熱,還好,沒脫衣服。」

  「是是,幸虧沒脫衣服。」吳超越無奈的苦笑,招呼道:「坐,這麼急來找我,是不是有什麼急事?」

  「是有些事,想和你單獨談談。」趙烈文點頭承認,又向臥室的方向一努嘴,吳超越會意,大聲對馮小籮莉打了一個招呼,然後就和趙烈文一起出門,到了幽靜無人的後花園中散步議事。

  也是到了沒其他人的地方,趙烈文才說道:「剛才你派人告訴我去官制臺的府上赴宴,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大事,就趕緊來找你商量了。只不過這件事有些骯髒齷齪,讓你那位直腸子的三夫人聽到不好,就又把你叫了出來。」

  吳超越點頭,又問趙烈文突然想起什麼重要大事時,趙烈文卻突然向吳超越反問道:「慰亭,你的老師已經離開了湖北,湖北境內掌兵掌實權的方面大員,就剩你和官制臺了,接下來你打算怎麼和官制臺打交道?」

  「當然是極力討好。」吳超越毫不臉紅的答道:「朝廷規矩,督撫雖不互相統屬,但我和他同城辦公,湖北綠營在規矩上又是歸他直接統屬,為了辦事方便,我只能是主動討好他,多拍拍他的馬屁,讓他少給我下點絆子,也少向朝廷打點我的小報告。」

  「辦法是不錯,但是夠嗎?」趙烈文沉聲問道:「慰亭,你還要繼續擴軍,還要在大冶辦理鐵廠,建立槍炮局,造船局,還要拿朝廷給你的湖北財政辦無數重要的大事,也遲早要在民政、吏治和軍務方面與官制臺產生衝突,光靠溜鬚拍馬和阿諛奉承就能徹底堵住他的嘴,讓他全力支持你放開拳腳大幹一場,夠嗎?」

  吳超越再不吭聲,心裡也很清楚官文其實就是滿清朝廷安插湖廣的眼線,監視自己也監視湖南的駱秉章,自己在湖北無論搞什麼大動作,都肯定會被官文用密摺捅到野豬皮九世的面前。同時沒有了曾國藩這個共同的政治對手後,自己和官文遲早會在軍政民政方面產生衝突,被官文變著各種花樣掣肘扯後腿,無法把湖北打造成吳家天下。

  心裡明白官文對自己的威脅,吳超越卻偏偏想不出什麼辦法來消除化解這個威脅,且不說在湖北立足未穩的自己還沒什麼辦法攆走官文,就算勉強把官文趕走,滿清朝廷也肯定會馬上派一個滿人總督過來繼續監視自己,到時候情況還很可能會更加糟糕。所以吳超越點了點頭後,直接就向趙烈文問道:「那你認為,我應該怎麼辦?」

  「未雨綢繆!提前離間官文和駱秉章之間的關係!給官文樹立一個難扳倒的敵人!」

  趙烈文的聲音無比陰狠,低聲說道:「現今天下,駱秉章治下的湖南湘軍已經逐漸成為了平叛主力,在平匪戰場上表現出色的幾個,你的大師兄江忠源,你的老師曾部堂,還有接替你師兄掌管楚勇的劉長佑,都是出自湖南,事實上都是靠湖南的錢糧補給兵員補充。而駱秉章巡撫湖南,在大力支援湘軍出省平叛的同時,還能做到省內不亂,是湘軍真正的中流砥柱!朝廷和皇上只要不犯糊塗,就不會自毀長城,自斷砥柱!」

  說到這,趙烈文頓了一頓,又低聲說道:「在這樣的情況下,你如果能夠挑起官文和駱秉章之間的矛盾,讓他們兩個徹底的反目成仇,互相的鬥一個你死我活,天昏地暗,那麼你就可以坐收漁利!」

  「然後官制臺要想坐穩湖廣總督的位置,要想不至於被朝廷拿他的頂戴仕途甚至身家性命討好駱秉章,就只能全力依靠於你!到了那個時候,你也用不著低聲下氣的溜鬚拍馬,送銀子送美女,官文反過來還得討好你!因為他如果再失去了你的支持,在湖廣總督的位置上,就更別想坐穩屁股了!」

  駱秉章與林則徐的關係很好,落魄時差點進了林則徐的幕府,與老吳家勉強算是有點淵源關係,湖北南部被太平軍打爛後,駱秉章還拉過吳超越一把,給吳超越送來大批救急的種糧,吳超越挖楚勇牆角把劉坤一的莊字營拉到湖北,駱秉章也從沒對吳超越表示過任何不滿,更別說是出手報復,對吳超越百分之百算得上是仁至義盡。

  然而駱秉章肯定是做夢都沒有想到的是,聽了無良師爺趙烈文的餿主意後,大清頭號白眼狼吳超越不但沒有想起駱秉章以前對自己的好,毫不猶豫的點了頭決定採納趙烈文的餿主意,甚至還生出了一個更加缺德的念頭,「如果官文真能把駱秉章弄倒更好,湖南大亂,湘軍楚勇沒了唯一穩定可靠的後方,那老子可就是一家獨大了。到時候不但野豬皮家族更不敢動我,湘軍楚勇也有可能被我拉過來!」

  下定決心離間官文和駱秉章之間的關係後,吳超越又趕緊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那麼,你認為我應該向那個方面下手,用什麼樣的辦法離間官文和駱秉章之間的關係,讓他們徹底的反目成仇?」

  「這事必須慢慢來,但目前有一個辦法,可以先打一個鋪墊。」趙烈文微笑說道:「慰亭,你只要讓官制臺知道,你的老師想通過朝廷裡的關係,把政績斐然的駱撫臺扶上湖廣總督的位置,就足夠了。」

  吳超越一聽笑了,還馬上向趙烈文挑起了大拇指,然後…………

  然後,然後到了晚上聚宴的時候,凱旋歸來的吳超越當然被官文和湖北眾官灌了一個酩酊大醉,而到了官文親自攙扶吳超越離席休息的時候,吳超越也拉住了官文的袖子大說酒話,還硬把官文拉到廳外無人處,口齒不清的說道:「官制臺,下官有件事想和你單獨說說,單獨說說,官制臺,官制臺,你的年紀比我父親大得多,以後你如果不介意的話,我以後想高攀叫你一聲伯父!伯父!不知道你答不答應?」

  已經五十幾的官文假惺惺的推讓,然後還是認下了吳超越這個大侄子,吳超越則掙扎著要給官文行晚輩禮,官制臺趕緊阻止要吳超越以後再說,吳超越則搖頭晃腦的說道:「伯父,想必你也知道,虎門銷煙的時候,我爺爺是文忠公的通譯,我爺爺他老人家一直把那件事當成了畢生的榮耀。小侄一向敬仰爺爺,也希望能夠輔佐一位象林文忠公一樣的千古名臣,所以伯父,伯父,小侄是真心想輔佐你成就大功,名垂青史啊!」

  「賢侄,你的好意伯父明白,但你今天喝得太多了,有事明天再說,明天再說。」官文好心好意的勸道。

  「小侄沒喝多。」吳超越搖著頭,醉醺醺的說道:「小侄說的是心裡話,在田家鎮,老師他說如果湖廣總督是駱撫臺就好了,他才是說酒話,說酒話……。伯父,小侄沒喝多,真的沒喝多。」

  聽到這話,雖然很清楚吳超越說的是酒話,但官文的臉色還是頓時變得有些陰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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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六章 你來我往

  不止吳超越關心湖北的秋糧收穫大事,曾國藩同樣也在關心這個問題,曾國藩還直接派人探明,沒有遭到太多戰亂破壞的湖北西北部幾個州府,今年的年景都非常不錯,其中安陸、宜昌和荊門兩府一州居然還是豐收,餘下的幾個府即便不算大熟,每畝田也能多收上三五斗糧食,整體情況即便在太平歲月也可以算是個不錯的年景。

  心中有了底,理髮匠老師當然是毫不猶豫的向忤逆門生伸手要糧食了,尋思就算不能再象以前那麼敲詐勒索,僅憑師生之情,從忤逆門生手裡弄到五六萬石糧食也應該在情理之中。而討要軍糧的書信送到吳超越的面前後,吳超越只盤算了不到三分鐘,馬上就帶著書信直奔坐落在城內西南角的湖廣總督府,向官文請示應該給曾國藩多少糧食。

  得知了吳超越的來意,官文當然是滿腹不解,疑惑的向吳超越反問道:「慰亭,你的湖北巡撫,湖北的錢糧歸你管,你老師要軍糧,你自己不拿主意,跑來問老夫做什麼?」

  「伯父,小侄也是為了大局著想,所以才來向你請示。」

  吳超越嘴巴象抹了蜜一樣的甜,振振有辭的說道:「不錯,按照朝廷制度,湖北的錢糧理應是由小侄管理,但伯父你畢竟是湖廣總督,我朝因為督撫不和而貽誤國事者屢見不鮮,現今長毛猖獗,朝廷內憂外患,小侄與伯父你為了替聖上分憂,為國家解難,更應當團結一致,齊心協力。」

  「今年託皇上洪福,湖北西北諸州縣秋糧收穫還算不錯,但是朝廷地方、省內省外,到處都奇缺錢糧,伯父你麾下的督標和兩湖綠營更是絕不能斷糧斷餉,所以曾部堂雖然是小侄的老師,但是他向小侄伸手討要錢糧,為了湖廣兩省的督撫團結,也為了確報伯父你的督標和湖廣綠營錢糧供應,於情於理,小侄都應該向稟報此事,向你請示如何應對。畢竟,伯父你才是湖廣總督,湖北湖南唯一的頭品大員。」

  無比滿意吳超越對自己的恭敬尊崇,官文倒也露出了一點開心微笑,笑著斥責道:「真是什麼事都要老夫替你操心,也罷,說說你手裡的錢糧情況,讓老夫替你看看,能給你老師多少軍糧。」

  吳超越眼皮都不眨的背出了目前手裡的錢糧總帳,然後又無比恭敬的說道:「伯父,湖北今年的上半年連遭戰亂,小侄的意思是,湖南秋收給了我老師多少軍糧,湖北給一半也應該差不多了。」

  「那湖南給了你老師多少軍糧?」官文隨口反問。

  「這……。」吳超越面露難色,苦笑說道:「伯父,小侄是湖北巡撫,怎麼能知道湖南的錢糧情況?湖南給了我老師多少軍糧,你應該問你的幕僚師爺啊?湖南在湖北南面,秋收比湖北做,駱撫臺那邊,應該已經把錢糧帳目報給了吧?」

  官文的臉色有些變了,因為在不知不覺間,官文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該天殺的湖南巡撫駱秉章,根本就不把他放在眼裡,就從來沒有向他奏報過湖南的錢糧情況!心中暗恨之下,官文強笑道:「不必問了,駱撫臺不象你那麼多事,什麼事都要向老夫請示,所以湖南那邊給了你老師軍糧,我也不知道。」

  「原來是這樣,小侄冒昧,請伯父恕罪。」吳超越滿臉的誠惶誠恐,還慚愧的低下了頭——然後嘴角邊自然出現了一點奸毒笑意。

  結果也不出吳超越所料,逐漸對曾國藩和駱秉章生出不滿的官文盤算了一下後,一揮手就說道:「回信給你的老師,就說是我的意思,湖北今年屢遭戰亂,餓殍遍野,流民滿地,急需賑濟安撫,湖北具體能給他多少軍糧,等我和你仔細商量之後再說。」

  「這……。」吳超越面露難色。

  「怎麼?連伯父的話都不聽了?」官文對吳超越的臉色也有一些不善了。

  「小侄不敢,小侄不敢,小侄這就這麼給老師回信。」

  吳超越趕緊戰戰兢兢的答應,官文的臉色這才重新放緩,又衝吳超越呵斥道:「賢侄,不是伯父說你,你是湖北巡撫,封疆大吏,二品大員,遇事要有主見,不要象駱撫臺一樣,事事處處都聽老師擺佈,那叫沒出息!」

  「是,是,小侄一定銘記伯父教誨。」吳超越再次連聲答應,心裡盤算的卻是是否應該設法讓自己的理髮匠老師知道官文說的這些話,只不過考慮到理髮匠老師的老奸巨滑,吳超越卻又打消了這個念頭——事情做過了頭,說不定就會暴露了天機。

  即便不願把事做得太絕,吳超越卻還是按照官文的要求給曾國藩回了信,表示現在暫時還不能給湘軍提供糧草——吳超越不是不知道輕重,故意想讓湘軍斷糧,而是吳超越早已祕密調查了駱秉章在秋收後為湘軍提供的糧草大概數目,知道湘軍那邊暫時不可能缺糧,並不急需,吳超越當然也不想立即去填自己老師那個無底洞一般的胃口。

  可想而知曾國藩得到忤逆門生答覆後的精彩表情,當著幾個心腹的面,曾國藩直接把書信撕了一個粉碎,砸了桌子坐下來半天都沒有吭聲,過了許久才在幾個心腹幕僚小心翼翼的要求下,把書信的內容告訴給了劉蓉等人。

  在這件事上,吳超越唯一失算的一點就是忘了有可能會引火燒身,知道了書信的大概內容後,劉蓉和郭嵩燾等人不但沒恨上官文,相反還一致認定這是吳超越的無恥藉口——因為按照滿清朝廷的規矩,除非是兼使巡撫職權,否則偏重軍事的總督對地方財政只有監督權和知情權,並不能直接干預和控制地方財政。所以有權力直接控制湖北錢糧的吳超越說什麼要和官文商量後再給湘軍糧草,純粹就把官文拉出來當擋箭牌,官文是否知道這件事都還是一個大問題。

  痛恨之下,劉蓉乾脆向曾國藩建議道:「大帥,反正你和官制臺也算有點交情,要不你乾脆直接寫封信給官制臺,問問他是否有這件事?如果真是吳超越找的藉口,看他吳超越到時候怎麼回答?!」

  「問了又有什麼用?」曾國藩悶聲悶氣的回答道:「且不說這麼做是直接越權,就算問清楚了又能怎麼辦?上摺子彈劾那個小混蛋故意斷湘軍的糧草?讓全天下人都知道本帥教導無方,教出了這麼一個混帳學生,看本帥和那個小混蛋師生反目的笑話?」

  劉蓉閉上了嘴巴,曾國藩則揮了揮手,神情無奈的說道:「不給就算了吧,好在我們現在也不缺軍糧,這筆帳本帥先記著,等以後再慢慢找他算就是了。」

  「大帥,不能等以後,這筆帳越早算越好。」羅澤南陰陰的說道:「不然的話,大帥你越是忍氣吞聲,吳超越就越是囂張跋扈,今後我們還想向他伸手討要武器錢糧,那就只會越來越難。所以,現在最好是馬上給吳超越一個終生難忘的教訓,讓他知道馬王爺究竟有幾隻眼。」

  曾國藩又不吭聲了,其實曾國藩想收拾忤逆門生也很簡單,經過幾番苦戰,湘軍已經拿下了九江外圍的城子鎮、小池口和瑞昌縣等太平軍外圍據點,合圍了九江太平軍,又在水戰中打敗了太平軍的水師,把太平軍水師攆到了鄱陽湖對面的湖口去駐紮,打開了水師直抵南昌戰場的水上道路。曾國藩只要橫下了一條心讓水師單獨南下去救南昌,太平軍水師就很可能會乘機進兵湖北,收拾目前水上力量無比薄弱的忤逆門生!

  但是很可惜,這麼做實在太危險,用兵以謹慎見長的曾國藩雖然幾次動了這個念頭,都下不定這個冒險決心。即便現在忤逆門生又抽了曾國藩這個老師一巴掌,曾國藩仍然還是不敢冒這個險。

  這時,羅澤南又提議道:「大帥,就下官所知,監管湖北的湖廣道御史富阿吉,與胡貺生(胡林翼)很有一些交情,要不請胡貺生讓富阿吉出面,參他吳超越一本如何?」

  「沒有把柄,拿什麼參他?」曾國藩想都不想就回答道:「還有,就算真能拿到什麼把柄憑據,那個小混蛋背後也站著肅順和********載垣,富阿吉未必敢為了胡林翼得罪這兩個大人物。」

  說罷,曾國藩又恨恨的補充了一句,「尤其是肅順,那小子是出了名的心胸狹窄愛護短,富阿吉敢參他視為心腹的吳超越,他反過手就能把富阿吉捏死!」

  忘了吳超越在朝廷裡還有肅順這個強硬靠山的羅澤南訕訕閉口,另一邊劉蓉卻陰陰說道:「大帥,彈劾一省巡撫確實非同小可,不能草率行事,但如果對吳超越身邊的親信心腹下手,攻其必救之人,不但影響小,得手希望大,還同樣可以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

  曾國藩驚訝抬頭來看劉蓉,眼珠子亂轉了片刻後,曾國藩向劉蓉問道:「孟容先生的意思是,對……,對趙烈文下手?」

  「不錯!就是趙烈文!」劉蓉斬釘截鐵的回答,說道:「軍務方面,吳超越麾下的能人倒是甚多,但是文事民政方面,吳超越唯一可以仰仗的得力助手就是趙烈文,沒有趙烈文,吳超越就是想把湖北的民政理順都難如登天!失去趙烈文,吳超越等於就是失去一隻胳膊!而且趙烈文只是一個掛著六品虛銜的幕僚師爺,彈劾他不但容易,肅順和載垣這些人也絕不會保他!」

  想起趙烈文當初為忤逆門生寫那道《討粵賊檄》,又想起忤逆門生到了湖北後對自己的種種不敬不恭,曾國藩的氣就不打一處來,只稍一盤算就問道:「用什麼罪名彈劾趙烈文?」

  生性輕佻的趙烈文在平時也確實有不少把柄給別人抓,所以劉蓉想都不想就答道:「把持湖北政務,獨斷專行,架空巡撫,嫖妓窩娼,勾通洋夷,這些都是實打實的現成罪名。還有他替吳超越掌管的錢糧帳目,也應該有問題!」

  知道忤逆門生忙於軍務和洋務,民政上的事幾乎都是交給趙烈文辦理,只要是趙烈文擬就的政令公文,忤逆門生就只管簽名用印,曾國藩倒也不怕滿清朝廷派人下來調查。所以只稍一盤算,曾國藩就又問道:「富阿吉遠在京城,不可能知道趙烈文這種小人物,他出手不方便,讓誰上摺子彈劾?」

  劉蓉先是提議讓湖北綠營副將鮑超當這個惡人,曾國藩卻大搖其頭,說自從楊定國被就地正法後,鮑超已是自己安插在湖北的最大棋子,讓他出面幹這種事實在太過浪費。劉蓉無奈,只能是改口說道:「那就叫湖南的官員出面彈劾,湖南官員為我們押送糧草軍需,來回都要經過武昌府城,期間知道趙烈文的惡行具表彈劾也屬正常。而且湖南官員彈劾趙烈文,可以經駱秉章之手直接送到京城,繞開吳超越免得節外生枝。」

  曾國藩這才點頭同意,結果也是湊巧,最近一次給湘軍送來湖南糧草的領隊官員正好是掛著嶽州府同知官銜的湘軍將領王勳,一向都對曾國藩十分忠心,曾國藩便當即親自修書一封與王勳,授意王勳上表彈劾吳超越最得力的走狗趙烈文,還親自給趙烈文定了一個罪名——湖北第一劣幕!

  收到了曾國藩的書信後,忠心聽話的王勳當然是馬上就提筆寫了一道奏章,走程序先送到了湖南巡撫駱秉章的衙門裡,請駱秉章轉奏到京城。然後也很自然的,彈劾趙烈文把持湖北巡撫衙門的這道摺子,首先是被把持湖南巡撫衙門的左宗棠看到。

  做為駱秉章的參謀長,左宗棠當然早就聽說過吳超越身邊也有一個參謀長叫做趙烈文,還一眼看出王勳的彈劾是項莊舞劍,真正目標是趙烈文身後的吳超越,更立即猜出王勳的這道彈劾摺子其實是出自曾國藩的授意——不然王勳吃多了會管湖北的閒事?所以左宗棠也沒敢怠慢,馬上就把這道並不緊要的摺子送到了駱秉章的面前,請駱秉章決定是否轉發送往京城。

  「伯涵這是搞什麼名堂?吳超越是他門生,還連字都是他賜的,他怎麼還和吳超越鬥得這麼厲害,連砍吳超越臂膀的狠招都用出來了?」

  和左宗棠一樣,老奸巨滑的駱秉章同樣一眼看出這道摺子的背後是曾國藩在整治學生,也頓時的大皺眉頭,抱怨道:「麻煩了,扣下這道摺子得罪曾伯涵,不扣這道摺子開罪吳慰亭,他們師生打架,把我夾在中間左右為難,麻煩,麻煩。」

  抱怨完了,確實左右為難的駱秉章只能是向左宗棠問道:「季高,你看怎麼辦?是否出面調和一下他們師生之間的矛盾?」

  「撫臺,千萬不能這麼做。」左宗棠警告道:「曾部堂指使王勳出手彈劾吳超越的得力助手,明顯是不想和吳超越公然撕破臉皮,他出面調和,等於就是把窗戶紙捅破,讓他們師生之間的矛盾直接公開化,他們兩家不但不會謝你,反倒還會一起恨你。」

  「言之有理。」對左宗棠言聽計從的駱秉章大點其頭,眉頭也皺得更緊,說道:「麻煩,麻煩,這事真不好辦,真不好辦啊。」

  皺眉盤算了許久後,駱秉章還是很無奈的下定決心,吩咐道:「季高,按規矩,把這道摺子交給驛站呈報京城。」

  「撫臺,這是不是過了?」性格秉直的左宗棠問道:「吳超越從未開罪於你,你無緣無故的幫曾部堂整治他,這是不是……。」

  「慰亭他會知道我的苦衷。」駱秉章以君子之心度小人之腹,說道:「我如果不把這道摺子呈上去,等於就是得罪多年好友曾伯涵,還有一大堆目前至關重要的湖南將領。事情即便鬧大,慰亭也會知道我是被迫順水推舟,即便因此會對我生出一些不滿,也不會因此恨我入骨。兩害取其輕,我只能這麼做。」

  嘆罷,駱秉章又低聲吩咐道:「找個和吳超越有聯繫的人,把這事祕密捅給他,讓吳慰亭先有一個準備。」

  左宗棠也知道駱秉章必須要讓著在湖南影響力很大的曾國藩,即便覺得這麼做太過分,也還是無可奈何的把彈劾摺子通過驛站送到了京城,又通過通政使司轉呈進了軍機處。而此刻滿清軍機處早已是物是人非,鬥不過肅順的祁寯藻已經負氣辭官,鬼子六也因為給他死鬼老娘爭封號直接得罪了咸豐大帝,被攆出了軍機處回家面壁思過,軍機處群龍無首,一直記掛著與吳超越仇怨的軍機大臣穆蔭為了出口惡氣,便毫不客氣的把摺子呈到了咸豐大帝面前。

  如果不是吳超越前不久才剛在名譽上湖北境內的太平軍肅清,對吳超越這段時間表現不算太滿意的咸豐大帝可能就直接下旨砍趙烈文的腦袋了,但也正因為吳超越這段時間剛有點表現,咸豐大帝便也給吳超越留了點面子,決定把摺子轉給湖廣總督官文,讓官文負責調查這件事。

  然而內心裡恨吳超越恨得蛋疼的穆蔭卻不肯滿意,又轉彎抹角的提醒咸豐大帝,說官文與吳超越同城辦公,對如此大事竟然不聞不問,只怕已經有些靠不住。而咸豐大帝也覺得穆蔭的話有點道理,便又改口決定派遣湖廣道御史富阿吉下去調查此事,然而穆蔭卻還是不肯罷休,又叩首說道:「皇上,奴才舉薦戶部主事閻敬銘擔任欽差副使,隨富阿吉南下調查此案。閻敬銘在擔任戶部主事期間,勤儉節約,公廉正直,任職數年帳目分毫不差,讓他隨同富阿吉南下查案,正可順便清查湖北錢糧帳目。」

  咸豐大帝對兩隻眼睛一高一低的閻敬銘也很有印象,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穆蔭大喜謝恩,又在心裡說道:「姓吳的,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閻敬銘的牛脾氣,只要查到你的帳目有一兩一錢銀子的出入,也肯定會一查到底,不死不休,你等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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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七章 禍不單行

  左宗棠是通過趙烈文手下的一個紹興師爺把消息透到吳超越面前的,雖說吳超越並不迷信紹興師爺,但是為了與大小同僚聯繫方便,在滿清官員的幕府中普遍存在紹興師爺的情況下,吳超越在補強幕府人手時,還是隨手招攬了兩個紹興師爺入幕,結果倒也方便了與其他官員進行一些見不得人的祕密聯繫,左宗棠就是讓他手下的一個紹興師爺以寫信問候同鄉為名,祕密把消息捅給了趙烈文手下的紹興師爺。

  紹興師爺還算講點職業道德,收到這個消息不敢怠慢,馬上就把這個重要情況報告到了吳超越和趙烈文面前,結果吳超越也當場就摔了茶杯,破口大罵道:「這個叫王勳的同知是吃錯藥了?湖北的事關他一個湖南同知屁事?狗雜種,等著瞧!」

  說罷,一時沒轉過彎的吳超越還向趙烈文問道:「惠甫,你和這個叫王勳的是不是有仇?他沒事上摺子彈劾你做什麼?」

  趙烈文一聽苦笑了,說道:「慰亭,我連這個叫王勳的同知連見都沒見過,怎麼可能和他結仇?還有,你還沒有醒過味來?一個湖南官員莫名其妙的上摺子彈劾我,我和他有往日無冤,今日無仇,他的背後說沒人暗中指使,你信嗎?」

  國企出身的吳超越在這方面也很有天分,細一咂摸後,吳超越很快就醒過味來,驚叫說道:「你的意思是,這件事是我老師的幕後指使?」

  趙烈文更加苦笑的點頭,說道:「自你來到湖北後,和你老師就一直在暗地裡齷齪不斷,這次你又拒絕了給你老師軍糧,他能不恨你入骨?他是你的老師,你又是封疆大吏一方大員,彈劾你動靜當然是非同小可,繞開你直接我下手,既可以避免動靜鬧大,又可以收到敲打你的效果,繼而還可以給你扣上一個所用非人的罪名,你的老師,手段高啊。」

  吳超越板著臉不吭聲了,心裡也把理髮匠老師恨到了極點——吳超越現在可是一點都不能離開趙烈文的輔助,真要是讓理髮匠老師把趙烈文給板倒了,吳超越等於就是直接被砍掉了一隻手,還是最重要的右手!

  又盤算了片刻,吳超越很快就說道:「惠甫,你放心,我馬上就給肅中堂寫信,請他在朝廷裡保你,等先把你的事辦好了,我們再出手報仇雪恨。」

  「多謝慰亭。」趙烈文拱手道謝,然後又說道:「但是請肅中堂直接出面保我,這點有所不妥,且不說肅中堂是否答應,以他的身份,干涉彈劾我這個六品虛銜師爺的小事,未免象是大炮打蚊子,使不上力。以我之見,你最好請其他人上摺子為我開脫,然後再請肅中堂在皇上面前為我開脫,這樣才最合適。」

  吳超越一想也是,以肅順現在的身份職位,干涉彈劾一個師爺的小事未免太過大材小用,也太過暴露痕跡。好在吳超越在滿清朝廷還有幾個朋友,馬上就讓其他師爺代筆,給載垣和林汝舟各寫了一道書信,求他們上摺子為趙烈文開脫罪名。然後吳超越卻還是有些不放心,忙又向趙烈文問道:「惠甫,這麼做夠不夠?事關你的前途,我們最好是越穩妥越好。」

  「多謝慰亭關心。」趙烈文又向吳超越道謝,皺眉說道:「按理來說,只要載王爺和林大人上摺子,以他們的面子保住我是絕對足夠了。但我現在最擔心的是,朝廷會不會派什麼人來湖北查辦這個案子?如果真是這樣,那這事恐怕就……。」

  「不怕。」吳超越安慰道:「你是否把持湖北巡撫衙門架空我,我心裡最清楚,你在錢糧帳目上有沒有問題,這點我同樣清楚。唯一那條嫖妓窩娼倒是可以做點文章,我知道你在湖北寂寞,包了兩個青樓裡的姑娘伺候你起居,但你是在外面租了房子安置她們,沒讓她們住進巡撫衙門,而且你並不是在職官員,又沒有在什麼守制期間,無論那條國法都治不了你的罪。」

  「話雖這樣,但我就怕來查案的官員故意整我。」趙烈文還是無比的擔憂,說道:「你老師鐵了心要拿彈劾我變相整治你,如果朝廷真派什麼人下來查辦我,你老師不會不考慮對這個人下手,讓查案的人鐵了心故意整我。」

  吳超越一聽大笑了,笑道:「放心,說到收買查辦官員,十個老師也不是我的對手,他出多少價,我翻三倍!看那個查辦官員幫誰說話。」

  知道老吳家富可敵國,用銀子都可以直接砸死曾國藩,不幸成了師生政鬥犧牲品的趙烈文心中稍安,可是為了謹慎起見,趙烈文還是請吳超越動用了湖北駐京辦湖北會館這個消息渠道,替自己細心打聽彈劾摺子送抵京城後的後果。吳超越一口答應,然後又馬上迫不及待的開始盤算如何出手報復,向理髮匠老師討回這一箭之仇。

  變故接二連三,關於趙烈文被彈劾這件事還沒更進一步的消息,一直駐守在田家鎮的湖北新軍主力又搶先送來了一個意外消息,說是退守湖口的太平軍水師腦袋進水,不老老實實守湖口還一再採用夜襲驚營戰術襲擾湘軍營地,不勝其煩的湘軍水師抓住戰機突然出擊,兩天內兩敗太平軍水師,燒燬太平軍水師兩百餘條,繳獲大小船隻三十五條,炮七十餘門,還順勢搗毀了太平軍水師攔截湘軍水師進入鄱陽湖內湖的篾纜防線,湘軍水師成功殺進鄱陽湖內湖,太平軍水師全面退入鄱陽湖內部,任由湘軍水師自由進出鄱陽湖。

  與理髮匠老師的仇越結越深,湘軍又打了勝仗,理髮匠老師又出了大風頭,吳超越不會高興到那裡,同時吳超越還更擔心的一點是——吳超越隱約記得初中的歷史課本上說過,自己的理髮匠老師兩次被太平軍揍得投水自殺,第二次就是在鄱陽湖戰場!——這個歷史事件在課本上似乎還有配圖。

  雖說吳超越並不介意的理髮匠老師會不會掛在鄱陽湖,但是在吳超越新軍、尤其是吳軍水師還十分弱小的情況下,繼續讓湘軍頂在前面吸引太平軍火力,對吳超越來說無疑是最好局面。所以即便心裡再不樂意,吳超越還是坐到了前後收集到的九江戰事情報面前分析研究,預測九江戰局將來的發展情況。

  從九江戰場目前的情況來看,形勢對湘軍確實十分有利,得到了湖南後方先後幾次的補強後,湘軍陸師已然合圍了九江城,水師則先後拿下了梅家洲、江洲島和小池口等戰術要地,太平軍則陸師守城,水師退守鄱陽湖內部,且連遭敗陣,在湘軍面前已經難有還手之力,處境十分窘迫。但是……

  但是,吳超越又很快把目光轉向了長江更下游的安慶城,雖說水陸道路都被太平軍封鎖,情報傳送困難,清軍細作在付出了九牛二虎之力後,還是探到了石達開正在安慶大量造船的情報,同時安徽中北部的戰事也趨於平靜,絕不能排除石達開正在集結兵力準備與湘軍主力發起決戰的可能。

  又盤算了許久,吳超越還是違心的讓其他師爺代筆,給理髮匠老師寫了一道書信,提醒曾國藩絕不能疏忽來自長江下游的威脅,建議曾國藩不要急著讓水師主力大舉殺進鄱陽湖內部,最好是先進兵湖口縣北部的下鐘山,建立水上防線,然後再考慮進兵南昌不遲。而一旁的趙烈文也知道吳超越是想讓自己儘量避嫌才讓其他師爺代筆,對此雖沒有介意,卻還是向吳超越提醒道:「慰亭,小心適得其反。你老師如果按你的建議做,最大的得利者是你,得防著他故意反著幹。」

  吳超越點頭,也認為有這個可能,但吳超越卻又說道:「我看出危險不提醒,是不講道義,看出危險寫信提醒,是仁至義盡,相信我老師也不會蠢到那一步。」

  一語成讖,吳超越以小人之心度小人之腹,相信自己的老師不會蠢到那一步,卻不知道自己的老師在歷史上被石達開在鄱陽湖抽得滿地找牙,就是因為蠢到了這一步!

  事實上,早在收到吳超越告警書信的頭幾天,湘軍細作就已經探到了安慶太平軍正在向九江戰場開拔的情報,然而曾國藩卻在戰略戰術上都嚴重藐視了石達開,探到石達開的來船不算太多就犯了輕敵錯誤,將同樣得到過大力補強的湘軍水師一分為二,一路殺進鄱陽湖追殺連遭重創的太平軍水師,搶在太平軍增援到達前肅清殘敵,一路留守九江防備太平軍水師。期間劉蓉和羅澤南等人也曾建議曾國藩屯兵下鐘山封鎖航道,然而曾國藩卻不願水師與陸師各自為戰,斷然拒絕採納。

  曾國藩連劉蓉和羅澤南的話都聽不進去,就更別說是忤逆門生的話了,所以看到了吳超越的書信後,曾國藩不但不做絲毫的考慮,還冷笑說道:「還想讓本帥替你守湖北邊境?做夢!」

  輕敵的結果就是慘敗,湘軍水師分兵後才第三天,石達開就已經親自帶著水陸大軍殺到了湖口,屯兵湘軍主動放棄佔據的下鐘山要地,然後石達開第一道命令就是讓沿途徵集來的破舊民船滿載砂石,開到鄱陽湖的入江口鑿沉,直接以人造沙洲切斷湘軍水師的前後聯繫(史實戰術)!曾國藩聞報大驚,只能是趕緊下令召回湖內水師,又令長江水師出擊,阻攔太平軍阻塞鄱陽湖入江口。

  已經自行削弱了一半的湘軍水師主動出擊,這點當然正中了石達開的下懷,然後石達開還針對湘軍小船大量進入鄱陽湖的弱點,全部以輕便靈活的小拔船和小划船迎戰,猛攻失去了小船保護的湘軍笨重大船,首戰便擊斃湘軍水師都司史久立,燒燬繳獲湘軍大船多艘,同時也順利以人造沙洲封鎖了鄱陽湖入江口,把湘軍水師分兵徹底堵死在了鄱陽湖內部,湘軍水師首尾不能相顧,徹底落入下風。

  事還沒完,當天晚上三更時分,石達開再次派出大量小划船偷襲湘軍長江水師的營地,以火箭噴筒放火焚燒湘軍水師大船,結果也是湘軍水師倒黴,是夜偏巧刮的是北風,風借火勢燒得屯兵南岸的湘軍水師鬼哭狼嚎,九條大船被生生燒燬,中小戰船損失四十餘艘。曾國藩慌忙派出陸師增援水師戰場時,九江城裡的羅大綱也乘勢發起反擊,攻破九江東門外的湘軍營地,湘軍水陸皆敗,損失相當慘重。

  次日,石達開又分兵去取小池口,秋天北風漸起,害怕太平軍奪佔上風處更加威脅自軍營地安全,曾國藩趕緊又派周鳳山率軍北渡增援,結果卻又中了石達開的詭計,知道曾國藩必救小池口的石達開早有準備,立即再次大舉出動太平軍水師主力,猛攻滿載兵員的湘軍運兵船,曾國藩含著眼淚再派水師出戰,結果卻又嚎啕大哭的看到,勢孤力單的湘軍長江水師又被太平軍水師擊敗,小池口沒能保住,水陸軍隊也再遭重創。

  看到湘軍水陸主力接二連三的被石達開抽得滿地找牙,一直率領湖北新軍主力駐守在田家鎮的黃大傻和曹炎忠等人不敢怠慢,趕緊一邊加緊備戰,一邊派出快船快馬向吳超越告警。吳超越聞訊不敢怠慢,趕緊召集幾個幕僚開會討論,分析太平軍是否有可能乘機分兵攻打湖北?

  討論分析的結果是可能很大,且不說田家鎮戰場並不是湖北新軍和湘軍聯手佈置的誘敵陷阱,現在就算是陷阱太平軍也用不著怕了,湘軍水師的一半已經被堵在了鄱陽湖裡,另一半連遭重創,目前連自保都難,更別說回師和湖北新軍聯手包餃子了。而太平軍分兵進攻湖北則益處無窮,首先第一條就是切斷湘軍的糧餉補給,把湘軍餓死在九江城下!以石達開的奸詐狡猾,不可能不動這樣的念頭。

  得出了這個結論後,儘管目前還沒有收到太平軍分兵的消息,吳超越還是立即命令吳軍水師準備出發增援田家鎮,又親自跑到了官文的面前告警,說自己準備親自又去田家鎮督戰,防備太平軍乘虛進攻湖北。結果見面時,還沒等吳超越開口說明來意,官文就搶先說道:「禍事了!慰亭,禍事了,襄陽府剛剛送來急報,捻子又打進了襄陽府,還直接打到光化城下,搶走了大量的民財糧草,目前正在圍攻光化城。」

  「禍不單行啊!」吳超越哀嚎了一聲,然後又趕緊把九江那邊的情況對官文說了,又和連聲慘叫的官文匆匆議定,決定由官文負責北線,調兵遣將驅逐捻軍,自己負責東線,同時吳超越又建議官文下令駱秉章,急調劉長佑的楚勇赴鄂增援,做為總預備隊隨時救急,官文則一口答應。

  禍不單行的還在後面,與官文議定了應對策略後,吳超越回到了巡撫衙門與趙烈文見面時,趙烈文馬上就滿臉苦笑的告訴吳超越,說是京城那邊終於送來了消息,確認了咸豐大帝派員查辦湖北劣幕案,也確認了咸豐大帝派來的欽差正使是湖廣道御史富阿吉,副使則是戶部主事閻敬銘。同時趙烈文還十分無奈的告訴吳超越,說是因為戰亂和黃泛區影響,消息傳遞不便,富阿吉和閻敬銘組成的查案團是走那條路來湖北,現在到了那裡,目前都還無法知道具體情況。

  「不知道他們目前在那裡沒關係,只要知道他們是誰就行。」吳超越安慰趙烈文道:「放心,我是在京城裡聽說過閻敬銘的名字,知道他是出了名的迂腐古板,用銀子不好對付。但那個富阿吉好對付,拿銀子砸,我也能把他砸到我們這邊。」

  「慰亭,恐怕沒這麼容易。」趙烈文苦笑說道:「就我所知,與你老師的心腹胡林翼關係很好,還有閻敬銘,也是胡林翼的知交好友。這些情況,是我們在和湘軍聯手合作的時候知道的。」

  吳超越徹底無語了,半晌才惡狠狠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朝廷真要敢處治你,我上摺子辭官,和你同罪!」

  趙烈文也是沉默,片刻後才向吳超越拱手說道:「得慰亭為友,烈文之幸。但不必了,烈文小有家資,此番只要能夠保住性命,大不了回家種菊讀書就是了。」

  也不全是壞消息,就在吳超越和趙烈文這對無良搭檔互相勉勵鼓氣的同一時間,田家鎮重地,一個操著安徽口音的信使突然跑到了湖北新軍的門前求見,點名要見吳超越的大舅子聶士成。聶士成與他見面時,信使又把一道聶士成同鄉劉銘傳的書信呈到了聶士成的面前,說是劉銘傳在收到了吳超越和聶士成聯名的招攬書信後受寵若驚,已經親自帶著他在合肥大潛山自建的團練西進來投,不日就將抵達田家鎮。

  「好,我這就寫信給吳撫臺,向他告訴這個好消息。我在合肥也是久仰劉六哥大名,只是從來沒見過他,這次終於和他見面了!」

  歡喜答應之餘,聶士成的心裡仍然還是有些疑惑,搞不懂自己在與妹夫閒談時,只是偶爾提到自己的同鄉中有個砍了地方惡霸佔山為王的好漢叫劉銘傳,妹夫怎麼就迫不及待的揪住自己的衣領,逼著自己當場寫信替他招攬劉銘傳?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七十八章 雪上加霜

  收到未來名將劉銘傳接受自己招攬的好消息時,吳超越已然登上了吳軍水師的旗艦『忠誠號』,親自率領初出茅廬的吳軍水師揚帆出發,趕赴田家鎮親自鎮守田家鎮防線。知道了這個好消息,正被內憂外患所困干擾的吳超越也難得露出了點笑容,道:「好兆頭,水師出發這天碰上這種好事,難得的好兆頭。」

  確實是好兆頭,但仍然還是無法改變吳軍水師過於弱小的殘酷事實,除了兩條洋人半賣半送的四級風帆戰艦『忠誠』號和『仁義』號拿得出手外,吳軍水師餘下的戰船僅有二十四條只能裝備兩門輕型火炮的小拔船,以及三十六條連火炮都無法裝備的小划船和一些沒有任何戰鬥力的輕便船擔當斥候及聯絡任務,整體實力不要說與太平軍水師主力、湘軍水師主力相比,就是連給他們塞牙縫都遠遠不夠。

  還有更要命的人員方面,倉促組建又倉促擴軍至兩個營,吳軍水師將士的技巧嚴重不夠純熟,完全沒有任何水戰經驗,相當一部分士卒還是在加入水師後才學會游泳,兵員素質遠遜於湘軍和太平軍的水師士卒,還因為四級戰船的操作遠比湘軍那些小型紅單船複雜困難,根本就無法充分發揮『忠誠』號和『仁義』號船大炮猛的強大優勢。以至於吳超越下令吳軍水師出戰時,重金聘任來的英國教官卡倫都跑到了吳超越面前極力反對,要求吳超越至少還要再給他三個月的訓練時間,然後吳軍水師才有可能形成戰鬥力,在戰場上發揮作用。

  吳超越當然也知道水師遠比陸師難練,也知道吳軍水師現在強行出戰不但起不了大作用,還有可能被太平軍水師扼殺在萌芽狀態。但是沒辦法,田家鎮防線實在太危險了,連戰連敗的湘軍水師元氣大傷,再也沒辦法攔截太平軍東進,只有湘軍的陸師勉強還能在陸地上堅持,而田家鎮偏偏又是湘軍糧草的必經之路,於情於理,石達開都有極大可能分兵攻打田家鎮,切斷湘軍的糧草輜重補給道路,為全殲湘軍主力創造良機。所以不管是為了保護已經開工建設的大冶工業基地,還是為了自己官職仕途和保住湘軍這個擋箭牌,吳超越都必須儘快增兵田家鎮預防萬一。

  想保住田家鎮防線光靠陸師和炮臺當然絕對不足,為了對付太平軍水師,不給太平軍順著長江水道直入湖北腹地的機會,吳超越別無選擇,只能是冒險出動吳軍水師!但也還好,長江在田家鎮一帶是南北走向,現在又是秋天北風漸起,無論風向水流,優勢都在吳軍水師這邊。

  正被官司纏身的趙烈文也堅持上船繼續來田家鎮給吳超越幫忙,在沒有收到太平軍分兵西進的情況下提前出動水師東下,也是趙烈文給吳超越出的主意,因為只有讓吳軍水師提前搶佔有利陣地,目前還很弱小的吳軍水師才能有點自保之力。但如果讓太平軍水師先動手,先搶到了有利陣地,那吳軍水師再急匆匆的開拔到田家鎮就只能說是白白送死了。

  也幸虧吳超越聽了趙烈文的建議提前出兵,當吳軍水師開拔到了茅山鎮一帶的時候,田家鎮那邊果然送來了急報,說是太平軍果然出動了一支水師向西開拔,越過陸家嘴殺入湖北地界,統兵大將是石達開的親哥哥國宗石祥禎,兵力數量暫時沒有探明,大小船隻數量則是驚人的八百餘艘。

  聞知此訊,吳超越當然是命令船隊加速前進急赴田家鎮,又命令陸師堅守田家鎮的鐵索防線,絕不能讓太平軍水師在吳軍水師抵達前突破鐵索防線的機會,然後才坐了下來研究張德堅收集到的石祥禎情報。

  仔細研究了一番關於石祥禎的情報後,吳超越難免是大皺眉頭,因為吳軍水師即將面臨這個對手石祥禎在戰場不但勇猛絕倫,有個外號叫做鐵公雞,還有著十分豐富的水戰經驗,帶著太平軍水師最遠曾經打到過常德,還在嶽州的水上戰場上贏過湘軍水師一次,只不過因為賴漢英指揮錯誤,讓太平軍分路進兵湖南,給了湘軍各個擊破的機會,遭到湘軍水師圍攻的石祥禎才被迫撤出湖南,輸得雖敗尤榮。

  皺眉的同時,吳超越突然注意到了石祥禎的外號問題,便向侍侯在一旁的張德堅問道:「石朋,這個石祥禎好歹也是石達開的親哥哥,怎麼會有鐵公雞這麼一個難聽的外號?難道他很吝嗇貪財?」

  「就屬下所知,石祥禎在錢財方面是有一些過於節儉。」張德堅如實答道:「但是屬下又聽說,他這個外號主要還是因為他擅長打硬仗,尤其是擅長打攻堅硬仗,就象全身是鐵的公雞鑿土一樣,所以才得了這個有些難聽的外號。」

  吳超越點了點頭,心裡隱約想到了一點,卻又無法判斷是否可行,便也只能是把這個念頭暫時藏在心裡,仔細又去研究石祥禎的作戰特點和用兵習慣。

  順風順水的優勢幫了吳軍水師的大忙,一路急行趕到田家鎮附近時,才剛隱約看到南岸巍峨的半壁山,吳軍上下就已經聽到了悶雷一般的連續炮擊聲,料定太平軍水師已在攻打鐵索防線,吳超越顧不得派出斥候小船上前偵察,催促水師只是急行而下。

  接下來,終於看到湖北新軍辛苦建立的可活動鐵索防線時,果然正有大量的太平軍小船正在衝擊攔江鐵索,還已經把六條鐵索中的其中一條砍斷,並點燃了建設在鐵索上方的水上工事,長江兩岸的吳軍炮臺雖然也在拼命的開炮轟擊,無奈太平軍的船小靈活目標小,炮擊作用相當一般。

  再接下來,當吳超越命令吳軍水師加入戰鬥時,吳軍水師的菜鳥本色也頓時展現無遺,在沒有敵人船隻的威脅和干擾下,忠誠號和仁義號雖然花費不少的時間才勉強掉轉船頭,讓火炮最為密集的船舷面對敵船,期間仁義號竟然還撞傷了一條保護它的吳軍小划船,差一點就旗開得勝首戰就幹掉一艘自軍戰船。

  吳軍的小拔船隊表現得也很爛,手忙腳亂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隊形勉強調整成頭圍相連船舷對敵的戰鬥隊形,期間同樣發生過兩次碰撞事故。負責機動任務的小划船靠著優異靈活性表現得勉強還算好些,總算是像模像樣的在忠誠號和仁義號面前弧形排開,保護住主力戰船的近舷。

  吳超越連連搖頭的時候,更讓吳超越把鼻子氣歪的事發生了,因為經驗嚴重不足和心理過於緊張,忠誠號的炮手竟然同時點燃了七八門火炮,火炮同時轟鳴間強大的反座力讓忠誠號船體自行傾斜,差點傾翻,打出去的炮彈也全部落了空,沒有一枚命中敵人戰船,全部偏出了十萬八千里。

  還好,鐵索防線在這個要命時刻起到了關鍵作用,明明看出對面的吳軍水師菜鳥得不堪一擊,太平軍船隊卻因為鐵索攔道無法立即發起突襲,輕而易舉的幹掉吳軍水師菜鳥。吳軍水師的菜鳥將士們也得以在實戰中慢慢積累經驗,逐漸做到輪流開炮,也逐漸能夠把炮彈打到敵人的戰船近處,逐漸對下游來船形成了一點威力。

  在湖北剛起步,苦味酸的產量太少,吳軍水師目前裝備的還是實心炮彈和少量黑火藥開花炮彈,炮擊威力自然遠沒有苦味酸火炮那麼大,好在火炮的數量優勢極大的彌補了這個弱點,即便只動用了一半的火力參戰,忠誠號和仁義號的參戰火炮仍然達到了驚人的五十門之巨,並且全是技術比較先進的英國海軍舷炮,射程遠威力大,只要蒙中一炮,一發炮彈就能直接幹掉一條太平軍的小拔船。再加上二十多條吳軍小拔船的開炮助戰,以及長江兩岸吳軍炮臺的火炮加料,吳軍的炮火密度始終都處於絕對上風,把百餘條衝擊鐵索防線的太平軍小拔船轟得根本無法還手,接二連三的船毀人亡。

  除此之外,還有駐守在水上工事裡的清軍士兵也發揮了一定作用,一直都在不斷開槍射擊,射殺敵船上的太平軍士兵,戰果雖然始終不大,卻也不無小補。

  在旗艦上看到吳軍炮火威力太大,鐵索攔道又無法打近舷戰,只比吳軍水師提前幾個小時趕到田家鎮戰場的石祥禎盤算再三,終於還是讓旗艦打出了撤退旗號,撤回了已經沒有希望獲勝的前鋒船隊。然後命令水師暫時退往武穴一帶的江心島駐紮後,石祥禎又忍不住舉起望遠鏡細看遠處威猛的忠誠號和仁義號,目光中也盡是貪婪,暗道:「這樣的好船,如果是我的就好了!」

  靠著工事和火力的絕對優勢勉強打了一個開門紅,吳超越先是派小划船上前滅火,儘可能保能利用的水上工事,然後才命令水師到彩頭對自己很好的吳王廟港口屯駐,又十分小心的吩咐水師將士無事不得擅自上岸,全力保護戰船,最後才領著趙烈文和王孚等人下船,與駐守在長江北岸的黃大傻、劉坤一和王國才等人見了面。

  大敵當前,吳超越當然沒什麼召開酒會大宴走狗的興致,僅僅只是下令犒賞了總算沒打敗仗的水師將士,然後就馬上開了一個會,與眾幫凶走狗討論下一步的戰術計劃。

  討論的結果是眾幫凶走狗紛紛建議只守不戰,讓太平軍水師主動來打,憑藉工事優勢和火力優勢象今天這麼繼續打。吳超越對此卻並不滿意,還向眾人問道:「如果你們是長毛石祥禎,你們會不會還象今天這麼打下去?傻乎乎的逆水逆風正面進攻,挨炮彈吃槍子還連還手都難,石祥禎會不會另想辦法攻破我們的鐵索防線?」

  眾人紛紛閉嘴,吳超越則又說道:「長毛今天之所以敢這麼打,是因為他們不知道我們的水師馬上就要趕到田家鎮,覺得以他們的水師力量足以搗毀我們封鎖江面的鐵索防線,他們也確實差點就做到了。現在吃了措手不及的虧以後,長毛肯定不會再這麼來正面猛攻了,我料定長毛必然會另生毒計,另外想辦法來破壞我們的鐵索防線。所以,我們如果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那道單薄的鐵索防線上,只會是坐以待斃。」

  眾將趕緊連連點頭,都表示一定銘記撫臺吳大人的教誨,吳超越又叮囑了一通眾將萬不可輕敵大意後,然後才向劉坤一和王孚等人問道:「劉將軍,王將軍,我們中間就數你們的水戰經驗最豐富,以你們之見,長毛可能會用什麼辦法破壞我們的鐵索防線?」

  「夜襲。」劉坤一和王孚想都不想就異口同聲回答,然後劉坤一又說道:「如果我是長毛的主將,我肯定會派出多支水師小隊,連夜偷襲我們的鐵索防線。夜深時我們的火炮打不準,最好的破解辦法就是派出水師迎戰,到時候長毛的小股船隊有機會就斧劈錘鋸,破壞我們的鐵索,沒機會就暫時後退另待時機,如果我們出動水師阻攔,他們還肯定會乘機誘敵,引誘我們的水師和他們打進舷戰,發揮他們船多靈活的所有優勢。」

  吳超越連連點頭,也是無比擔心太平軍水師會用這個辦法給自己找麻煩,然而再當吳超越問起劉坤一有什麼辦法阻止這一招時,劉坤一卻無奈的攤手說道:「撫臺,這末將就真沒辦法了,水上戰場最好的防禦就是進攻,除非讓我們的水師能打贏長毛水師,否則我們就永遠沒辦法阻攔長毛這麼做,長毛一次啃一口,總有一次能把我們的鐵索防線徹底破壞。」

  吳超越搔腦袋了,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收拾水面上的敵人,倒是厚道老丈人馮三保提出了一個比較靠譜的建議,說道:「吳撫臺,我們為什麼不向湖南水師求援?他們離這裡不算遠,只要他們掉轉頭來和我們聯手,在水面上我們未必就打不過長毛水師船隊啊?」

  先看了老實憨厚的老丈人一眼,又看了一眼奸詐卑劣的幫凶參謀趙烈文,見趙烈文點了點頭,吳超越忍不住也有一些心動,暗道:「應該去碰碰運氣,反正我那個老不死的老師現在也被石達開抽得差不多了,讓他元氣大傷的水師和我聯手,他還更有希望保住他的水師殘部一些,這事對他有利,只要他的敲詐勒索別太過份,適當給他點錢糧報酬也沒什麼。」

  拿定了這個主意,吳超越當即讓趙烈文代筆做書,以攜手破敵為名,邀請自己的理髮匠老師把他的水師殘部調回田家鎮,與自軍水師聯手對付太平軍的水師偏師,派人走南岸陸路急赴九江與曾國藩聯繫。

  被劉坤一和王孚料中,當天夜裡,太平軍果然就派出了小股船隊偷襲吳軍的鐵索防線,吳超越也被迫派出了小划船迎戰,以火槍加手雷好不容易才打退了太平軍的小股部隊,期間還被迫使出了寶貴的擲彈筒,費效比很低的才取得勝利。然而太平軍則屢敗屢戰,是夜先後三次發起偷襲,初出茅廬的吳軍水師將士疲於奔命,辛苦萬分。

  次日,船隻數量佔據絕對上風的太平軍水師又出花樣,竟然又派出了一支船隊猛攻吳軍力量較為薄弱的半壁山陣地,守衛半壁山的曹炎忠全力迎戰,吳軍水師也被迫出動去救半壁山水面,然而激戰到傍晚,收到太平軍水師主動撤退的消息後,吳超越卻突然醒過味來,跺腳罵道:「操!中了長毛的疲兵之計了!」

  確實是太平軍的疲兵之計,盯準了吳軍水師船少兵少難以輪換的弱點,奸猾過人的石祥禎憑藉太平軍船隻數量的絕對優勢,派出數量大小不一的船隊,不斷偷襲或者猛攻吳軍水師必救的鐵索防線,讓訓練尚未成熟的吳軍水師疲於奔命,窮於招架,削弱吳軍水師將士體力的同時也打擊吳軍水師的士氣鬥志,吳超越雖然早早就看出了石祥禎的險毒用意,卻苦於水師力量太弱,不敢發起決戰求勝,只能是把水師一分為二,讓忠誠號和仁義號輪流出擊,保護唯一能阻止太平軍水師和吳軍水師打近舷戰的鐵索防線。

  即便把本來就薄弱的水師分為兩股出戰,作用仍然不大,在太平軍水師孜孜不倦的反覆努力之下,吳軍的六道鐵索防線還是先後被斬斷了四條,水上工事也被太平軍水師燒燬搗毀了七八成,防線搖搖欲墜,薄弱到了十分危險的地步。

  還好,就在第四道防線被太平軍搗毀的那天傍晚,去和理髮匠老師聯繫的信使終於風塵僕僕回到了吳超越的面前,呈上了理髮匠親筆的回信,還說吳超越只要理髮匠老師提出的條件,已經突破太平軍封鎖重新匯為了一股的湘軍水師就馬上全部回援田家鎮戰場。

  知道理髮匠老師開出的條件必然十分苛刻,也早就做好了被敲詐勒索的心理準備,然而打開了火漆密封的書信仔細一看後,吳超越卻鼻子就當場氣歪了——曾國藩竟然以湘軍水師戰船損失過多和大量熟練水兵閒置為名,要吳超越把『忠誠號』和『仁義號』這兩條戰船借給湘軍水師使用,或者以六萬銀元的原價直接賣給湘軍水師!

  「慰亭,我總算是知道全天下誰最能趁火打劫了。」趙烈文也苦笑著衝吳超越說道:「知道你的水師薄弱,那怕連長毛的水師偏師都對付不了,也知道田家鎮的水上防線一旦被長毛水師突破,你僅有的兩條好船也很難保得住。所以就來了這麼一手,逼你選擇是把忠誠號和仁義號送給長毛,還是送給他。」

  「老不死的!」

  第一次辱罵老師的話直接罵出聲音,結果報應也來得很快,帳外突然有一個傳令兵飛奔進帳,向吳超越行禮說道:「稟撫臺大人,我軍營外來了一群人,為首者自稱湖廣道御史富阿吉,還是朝廷派來查辦趙師爺的欽差大臣,要求立即與你見面。」

  聽到這話,吳超越和趙烈文先是對視了一眼,然後異口同聲的嘆氣說道:「雪上加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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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九章 帳目果然不對

  如果不是在軍營裡,吳超越肯定是馬上大張宴席,擺上山珍海味,美酒佳餚,找來十個八個貌美如花的妙齡少女,載歌載舞的歡迎咸豐大帝派來的查案團。但是很可惜,吳超越此刻正在紀律第一的軍營之中,還是在兩軍交戰第一線的軍營裡,所以沒辦法,吳超越就在好是委屈一下富阿吉和閻敬銘這對欽差正副使了。

  面對著吳軍士兵呈上的淡酒小菜,身材矮小又形容古怪的閻敬銘倒是吃得又香又甜,世家出身的富阿吉卻是臉色要多難看有多難看,連筷子都懶得碰一下。吳超越看出他的不滿,忙說道:「富大人,實在抱歉,田家鎮遠離州府縣城,我軍目前又正在與長毛交戰,物資轉運困難,實在拿不出什麼好的酒菜款待於你,還望你千萬恕罪。待本官攻破了長毛後回到武昌城,一定擺最好的酒宴向你賠罪。」

  「吳撫臺不必客氣,下官還不餓。」富阿吉乾巴巴的回答,又主動說道:「吳撫臺,議議正事吧,嶽州府同知王勳彈劾你的幕僚把持湖北巡撫衙門,越俎代庖替你行使巡撫權力,還窩娼嫖妓肆意揮霍,涉嫌貪汙湖北藩庫的錢糧,關於這件事,不知你做何解釋?」

  「無中生有!無恥誣告!」吳超越回答得十分乾脆,說道:「惠甫早在上海時就已經進了我的幕府,他是什麼人我最清楚,他是替我掌管文案,但湖北的每一件大事,都是他與我商量了由我拿主意決定,只有一些繁雜小事是他替我裁定,但也是每次公文都要讓我過目,我同意了簽名才下發施行,這算那門子的架空我?又算那門子的把持湖北巡撫衙門?」

  「還有涉嫌貪汙,更是無理取鬧!他王勳一個湖南同知,從來沒見過湖北藩庫的錢糧帳目,憑什麼就一口咬定惠甫涉嫌貪汙?關於這件事,我必然會上摺子彈劾他誣告陷害,請朝廷替我的幕僚做主!」

  富阿吉笑得很奸詐,笑嘻嘻的說道:「吳大人,王大人或許是有點風聞言事的嫌疑,但這也是事出有因,就下官所知,你那位趙師爺在武昌城裡,可是租了一座上好宅子,包養了兩個青樓女子,這花費可不小啊。」

  「那又有什麼?」吳超越理直氣壯的反問道:「趙烈文並非在職官員,又並不是在丁憂守制期間,包養兩個女子侍侯他的飲食起居,違反了那一條朝廷律令?」

  「那他的銀子那裡來的?」富阿吉追問道。

  「當然是我給他的。」吳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且不說惠甫出身於常州富豪之家,家有良田六百畝,桑田八百畝,足夠他錦衣玉食。光本官每年給他八千兩銀子的俸祿,包養兩個女子對他來說就是九牛一毛。」

  「吳撫臺,你每年給趙烈文八千兩銀子的俸祿?」富阿吉差點懷疑自己聽錯了,正在吃飯的閻敬銘也驚訝的抬起頭來細看吳超越,一高一低的兩隻眼睛中目光盡是疑惑。

  「富大人,用不著奇怪,我今年還要給他漲到一萬兩。」吳超越冷笑說道:「至於本官的銀子是那裡來的,我也可以明白告訴你,是我自家的乾淨銀子,我父親在廣州經營的同順洋行一直生意興隆,日進斗金,我又是家中單傳,我父親的銀子就是我的銀子,一萬兩銀子對我來說,和一百兩銀子沒多大區別。」

  富阿吉艱難的嚥下了一口唾沫,是既不滿吳超越的狂妄態度,又對吳超越妒忌到了極點——富大爺咋就沒這麼一個好爸爸?暗妒之下,富阿吉點了點頭,說道:「好吧,吳撫臺你的話下官都記住了,但是抱歉,下官這次辦的是皇差,所以下官即便相信大人你絕不會說假話,也得把這件事一查到底,審問趙烈文和核對湖北藩庫錢糧的事,下官還請撫臺大人盡力配合。」

  「錢糧帳目隨便你查,趙烈文也可以隨你盤問,但是你沒有拿到真憑實據前,我不能讓你拘押趙烈文。」吳超越坦然說道:「現在我軍正在與長毛交戰,本官時刻離不開趙烈文的輔佐。」

  「吳大人,這恐怕不行吧?」富阿吉皮笑肉不笑的說道:「本官奉旨徹查湖北劣幕案,如果不把當事人趙烈文暫時拘押,萬一他乘機竄供和毀滅罪證怎麼辦?」

  「聽富大人的口氣,難道僅憑一道無中生有的彈劾奏摺,就可以直接把人抓起來了?」吳超越毫不客氣的說道:「那朝廷裡那麼多的彈劾摺子,是不是也要把每一個被彈劾的人都先抓起來審問?」

  富阿吉無言可對,本來就極不好看的臉色也變得更加難看,半晌才重重哼道:「那好,就請吳撫臺交出趙烈文經手的錢糧帳目,本官今天晚上開始就要查對與他相關的錢糧帳目有沒有出入!還有,本官查辦期間,趙烈文必須隨叫隨到!」

  「隨叫隨到不可能,只能看情況行事。」吳超越更不客氣的答道:「戰情瞬息萬變,趙烈文替本官掌管軍中文書,又替本官出謀劃策制訂戰術,如果因為富大人你的隨時傳喚誤了軍情大事,誰也擔不起這個責任!」

  富阿吉的臉色更陰沉了,半晌才陰森森的說道:「好,隨吳大人你的意,但下官也有言在先,這些事,下官必然會向朝廷如實奏報。」

  有肅順當靠山的吳超越當然不怕富阿吉的威脅,冷笑著一口答應,那邊富阿吉則很沒好聲氣的要求閻敬銘陪他下去查對帳目,一直沒說話的閻敬銘這才開口答應,然後又向吳超越說道:「吳大人,關於貴幕在錢糧帳目上是否有出入,為了證明他的清白,光光查對他經手的帳目還不夠,下官還要查對湖北藩庫的總帳目,萬望吳大人予以配合。」

  吳超越想都不想就一口答應,也馬上叫其他師爺把各種帳目交給富阿吉和閻敬銘。而富阿吉氣沖沖的離開後,吳大賽也馬上湊到了吳超越的面前,低聲問道:「孫少爺,是不是把準備好的銀子連夜送過去?」

  「不能送。」吳超越斷然搖頭,低聲說道:「這個富阿吉明知道田家鎮正在打仗,還故意跑到前線來查辦趙烈文,擺明了是想故意整治我們,還一直揪著錢糧帳目的事不放,除了想搞趙烈文以外肯定還想把我也捎帶上。這時候給他送銀子,等於就是送把柄給他抓,他把我送的銀子往朝廷裡一捅,我和惠甫更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如果他真從帳目上抓到什麼把柄怎麼辦?」吳大賽低聲問道。

  「沒事,惠甫人正不怕影子歪,量他富阿吉在帳目上也抓不到什麼把柄,我們只需要提防他故意栽贓陷害就行。」吳超越搖頭,又低聲說道:「派可靠的人,祕密盯緊富阿吉和閻敬銘,查清楚他們在私下裡是不是和我那老師那邊有祕密聯絡。」

  吳大賽應諾,又趕緊派人去暗中監視富阿吉等人,吳超越則陰沉著臉低聲罵了一句,「狗RI的!別給老子抓到你被曾國藩暗中指使的證據,等老子抓到了,連曾國藩老子都上表彈劾!」

  是夜,太平軍的小股船隊又來騷擾了田家鎮防線兩次,筋疲力盡的吳軍水師將士怒火沖天,一致向吳軍水師營官王孚請求出戰,表示寧願戰死長江也不願再被太平軍水師這麼折磨下去,王孚把水師將士的請求稟報到吳超越面前,吳超越猶豫再三後仍然還是搖頭拒絕——毫無勝算,吳超越實在不忍心讓水師將士白白送死。

  次日上午,富阿吉果然傳喚了趙烈文過去問話,無辜躺槍的趙烈文被迫無奈,只能是老老實實的去接受詢問,吳超越知道趙烈文精細也沒浪費口水叮囑他怎麼行事。然而吳超越沒有想到的是,沒過多少時間,吳大賽卻快步來到了面前,壓低了聲音說道:「孫少爺,護送趙師爺去見富阿吉的弟兄來報,富阿吉的隨從向他發出暗示,說我們只要識相,趙烈文這件事馬上就可以抹過去。」

  雖說老吳家在官場上辦事一向喜歡用銀子開路,但是吳超越這次卻不敢掉以輕心,盤算了一下就說道:「等等看再說,得防著這是富阿吉故意設陷阱,別我們的銀子送過去,他一轉手就上交朝廷,那我們就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楚了。」

  差不多到了正午時分,趙烈文才滿臉疲憊的回到吳超越面前,吳超越趕緊問起情況時,趙烈文搖頭說道:「擺明了是有備而來,揪住你以前的公文政令大部分是我代筆這點不放,一再誘供想把控制湖北巡撫衙門的罪名扣在我身上。還不斷問我和洋人的接觸情況,看樣子是還向栽給我一個私通洋夷的罪名。」

  吳超越重重冷哼了一聲,然後才把富阿吉派人暗中索賄的事對趙烈文說了,趙烈文一聽大驚,趕緊說道:「慰亭,你可千萬不能給銀子啊!富阿吉明知道田家鎮在打仗還跑來前線查我,擺明了是想故意整我,你如果再給他送銀子,那他把賄賂當做罪證往上面一交,那我就更說不清楚了。」

  吳超越趕緊安慰趙烈文,說自己也擔心這是富阿吉故意設的陷阱,沒有傻乎乎的去上當,趙烈文鬆了一口氣的時候,不曾想帳外又有親兵進來奏報,說是曾國藩派遣候補知縣李元度為使前來求見。而吳超越雖然一直都不待見李元度這個師弟,還猜到他此來肯定和自軍僅有那兩條戰船有關,但礙於同門之名,還是點了點頭叫李元度進來——吳超越可沒興趣親自去迎接李元度。

  不一刻,滿臉假笑的李元度被領到了吳超越面前,還一見面就向吳超越行禮,又是尊稱撫臺大人又是尊稱師兄,吳超越忍著噁心把他親手攙起,又更加虛偽的互相道了一番別離之情,然後才請李元度落座,又向李元度隨口問道:「次青,長毛水師盤踞武穴,阻攔航道,你是走那條路過來的?」

  「回師兄,小弟就是走水路過來的。」李元度頗是得意的回答道:「恩師派了一條快船給小弟,經過武穴時雖然被長毛戰船發現並遭到了追擊,但是靠著我軍水師將士的嫻熟架船技巧,小弟的船不但沒被長毛追上成功突圍,還誘使一條長毛戰船誤入沙洲淺灘,現在都不知道把那條船救回來。」

  一聽李元度炫耀湘軍水師士兵的高素質,麾下水手全是一群菜鳥的吳超越就來氣,忍不住微笑說道:「原來如此,可惜上次次青你沒能帶著恩師麾下的精銳水兵到上海,不然的話,就不會發生太湖裡的事了。」

  李元度的臉皮極厚,雖聽出吳超越是在故意諷刺,卻還是神色自若,笑了笑就轉移話題,拱手說道:「師兄,恩師派小弟來田家鎮拜見於你,正是為了長毛水師盤踞武穴的事……。」

  「稟撫臺,欽差富大人、閻大人求見。」

  李元度的話被富阿吉求見的通稟打斷,聽到這話,李元度臉上盡是驚訝,忙向吳超越問道:「師兄,你這裡怎麼會有欽差?朝廷什麼時候給你派來欽差了,他們來幹什麼?」

  一邊隨口下令接見,吳超越一邊把富阿吉和閻敬銘等人來這裡的原因大概說了,李元度神情更加驚訝的大叫趙烈文這樣的大才怎麼可能是劣幕時,富阿吉也已經大步衝進了吳超越的帥帳,還高舉著一個帳本衝吳超越嚷嚷道:「吳撫臺,湖北的錢糧帳目不對!果然不對!本欽差懷疑你這是假帳!」

  聽到這話,之前還在裝模作樣起身行禮的李元度再是擅長演戲,臉上也忍不住出現無法掩飾的喜色,迫使李元度趕緊把頭低下,以免被人發現他正在狂喜萬分。而吳超越卻是不動聲色,向富阿吉問道:「富大人,你確認我的帳目是假帳?」

  富阿吉得意洋洋,更加大聲的衝吳超越嚷嚷道:「閻主事查帳發現,你掌管的湖北藩庫,錢糧支出比收入還多出二十多萬兩銀子!你的湖北藩庫是聚寶盆?能自己長出幾十萬兩銀子?」

  吳超越冷笑不語,只是向閻敬銘問道:「閻大人,除了湖北藩庫多出二十三萬六千兩銀子外,我的其他帳目,還有什麼不對?」

  「沒有。」沉默寡言的閻敬銘搖頭,沉聲說道:「但是吳大人,你如果不能解釋這多出二十三萬六千兩銀子的來源,下官就有權懷疑你這是假帳。」

  「對!」富阿吉得意得連臉上的幾顆小麻子都在放光,張狂說道:「吳大人,你如果說不清楚這二十多萬兩銀子的來源,本欽差就要上表朝廷,請求朝廷封存湖北藩庫,徹底清查每一筆錢糧開支!」

  吳超越雙手抱胸,冷笑看著富阿吉,眼神中除了嘲諷外盡是陰毒,深沉殺意讓富阿吉忍不住心頭髮毛,下意識的壓低了一些聲音,問道:「吳撫臺,你看下官幹什麼?下官奉旨徹查劣幕案,發現你的帳上莫名其妙多處幾十萬兩銀子,難道不應該問問?」

  「對,是應該問。」吳超越點頭,轉頭衝吳大賽吩咐道:「大賽,替我告訴富大人,那二十三萬六千兩銀子,是怎麼多出來的。」

  「富大人,那是我家孫少爺自己的銀子!」

  早就無法忍受的吳大賽怒吼道:「我家孫少爺上任後,湖北藩庫裡沒有一兩銀子一顆糧食,可是賑濟饑民、購買種糧耕牛、組辦湖北新軍和供給前線處處都要用錢,我家孫少爺就拿出了自己的銀子借給湖北藩庫,墊錢為朝廷為百姓辦事!」

  啪一聲輕響,富阿吉手裡的帳本落地,傻傻看著吳超越呆若木雞,那邊閻敬銘一高一低的兩隻眼睛也瞪得渾圓,看著吳超越同樣不吭聲。而旁邊吳超越的其他親兵也是個個怒吼,「這事我們都知道!我們撫臺大人為了朝廷為了百姓,拿自己的銀子墊給湖北藩庫!你們還想怎麼樣?還想怎麼樣?!」

  憤怒中,還有幾個脾氣暴躁的親兵怒不可遏的拔出了左輪槍,把富阿吉嚇得差點尿了褲襠,趕緊退後幾步大叫大喊,「你們幹什麼?幹什麼?我是欽差!我是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

  如果實力足夠的話,這件事無疑就是吳超越起兵謀反的最好藉口,但是很可惜,目前手裡的實力弱了些,造反沒有任何的勝算,所以吳超越別無選擇,只能是揮了揮手,示意親兵把槍收起。

  這時,一度張口結舌的欽差副使閻敬銘已然回過了神來,閉上難看怪眼稍一盤算後,閻敬銘這才向吳超越拱手說道:「撫臺大人高德,下官欽佩萬分,然而下官查帳發現異常,稟報於欽差正使面前,又與富大人聯手來向你瞭解帳目不符的原因,行份內之責,這不算故意刁難撫臺大人你吧?」

  「不算。」吳超越也知道閻敬銘不是故意刁難自己,所不滿的也是富阿吉的態度和目的。

  「多謝撫臺大人理解,下官告辭。」閻敬銘拱手,又說道:「也請撫臺大人恕罪,貴幕趙烈文經手的湖北錢糧帳目尚未查核,下官還要回去繼續查帳,若是貴幕經手的帳目有一分一毫銀子的出入,下官必然一查到底,絕不姑息!告辭!」

  說罷,閻敬銘揀起富阿吉之前掉在地上的帳本,昂首大步走出吳超越的中軍大帳,吳超越的親兵無不怒視閻敬銘,閻敬銘卻絲毫不懼。那邊富阿吉也是趕緊向吳超越拱了拱手說聲告辭,連滾帶爬的跟在閻敬銘屁股後面逃出中軍大帳,還剛一走遠就迫不及待的在閻敬銘耳邊低聲說道:

  「丹初,幹得漂亮,千萬別被吳超越的囂張氣焰嚇倒!繼續查,仔細查,那怕湖北的錢糧只要有一個大子不對,也要給我一查到底,把吳超越這個狂妄小子拉下馬!讓他傾家蕩產,家破人亡,妻離子散!」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章 無法無天

  李元度的性格還是一如既往的讓吳超越厭惡,是既不長眼色,又喜歡誇誇其談,不顧吳超越正被得力助手趙烈文被彈劾所困繞,一個勁的就只是稱讚吳超越墊資為國的高風亮節,妄圖用溜鬚拍馬討好吳超越,方便他更進一步的無恥圖謀。奈何吳超越最不喜歡的就是愛說廢話的人,很直接的打斷李元度道:「次青,有話直說吧,軍務繁忙,我的時間不多。」

  頗為尷尬的笑了笑,李元度這才言入正題,拱手說道:「師兄,小弟這次是代表恩師來和你商量對付長毛水師的事,恩師知道你肯定會誤會,誤會他寫信向你借用或者原價購買那兩條英吉利戰船,是對你趁火打劫。但你如果這麼想就大錯特錯了,恩師他真沒這個意思,他是另有重要原因,這才向你提出了這個要求。」

  「哦,那恩師是為了什麼重要原因?」吳超越問道。

  「當然是為了拯救你的水師將士,保護你治下的湖北萬千百姓!」

  李元度振振有辭的說道:「師兄想必你也知道,水師遠比陸師難練,沒有半年以上的時間悉心操練,休想讓士卒熟練操作大小船隻和各種各樣的水上武器,而且就算有充足時間練成,也需要在實戰中反覆積累經驗,才有可能讓水師形成戰鬥力。而師兄你的水師組建倉促,直到五月初才把船隊七拼八湊的湊齊,其後又因為人手不足,倉促擴軍至兩個營,兵員素質差,毫無水上實戰經驗,根本就沒辦法發揮你那兩條好船的真正威力,空有兩條上好戰船卻形同浪費。」

  「而恩師呢?」李元度又更加振振有辭的說道:「恩師他麾下的水師早在咸豐三年就已經組建成軍,悉心操練將近一年才投入實戰,其後又在洞庭湖和長江戰場與長毛水師激戰多次,雖不敢說百戰百勝,卻也是勝多敗少,屢建奇功。將士水戰經驗豐富,操船技巧嫻熟,無論好船壞船到了他們的手中,都能發揮十成甚至十成以上的威力。」

  說到這,李元度頓了一頓,然後才說道:「師兄,現在你該明白恩師為什麼要向你借船了吧?湖南水師在鄱陽湖因為被長毛水師夾擊,船隻損失慘重,熟練水手大量閒置,倉促之間又沒辦法造出新船,你如果能夠把那兩條英國船借給我軍使用,就馬上可以起到優勢互補的效果,好船配好兵,兩條船在戰場上百炮齊鳴,那是何等的威猛壯觀?又何愁長毛水師不滅,湖北不能穩若泰山?」

  描繪了一番把好船送給湘軍的美好前景後,李元度又換了一副口氣,說道:「師兄,這裡你得原諒一下小弟出言不吉,你如果堅持要讓你的水師將士駕駛忠誠號和仁義號參加水戰,那麼以他們的技巧和經驗,即便恩師他親提湘軍水師回軍來救田家鎮,你那兩條好船在戰場上也起不了多大作用,相反還極其危險,被長毛水師重創擊沉,乃至被長毛直接繳獲,都很有可能!」

  李元度的話其實很有道理,也絕對是湘軍水師和吳軍水師聯手作戰的最好選擇,把忠誠號和仁義號這兩條長江中游戰場上最好的戰船交給湘軍熟練水手操作參戰,的確可以把這兩條好船船堅炮猛的優勢全部發揮出來,在戰場上起到中流砥柱頂樑柱的作用。而吳超越如果要讓吳軍的菜鳥水手駕駛這兩條好船出戰,不但發揮不出這兩條好船的真正威力,相反還很有可能白白葬送了這兩條在內陸戰場上罕見的好船,同時還得賠上無數吳軍水師將士的寶貴生命。

  也正因為有這麼一點道理,所以即便心理明白李元度其實是替曾國藩來恐嚇要挾自己,吳超越也沒有急著大發雷霆,盤算了不少時間後,吳超越甚至還有點一些動搖,遲疑著說道:「次青,你先下去休息吧,這事我考慮一下。」

  見吳超越態度動搖,李元度當然是欣喜若狂,趕緊起身告辭的時候,李元度還又繼續恐嚇吳超越道:「師兄,時間不多,還請你儘快拿定主意,小弟等你的好消息。還有,小弟必須還要再提醒你一句,你對面這個長毛賊頭石祥禎可不是什麼善於之輩,靖港水戰時,這個賊頭不但把初出茅廬的湘軍水師殺得大敗,還險些害了我們恩師的性命!」(就是把曾國藩逼得第一次投水自殺。)

  吳超越不吭聲,只是又點了點頭,李元度更是大喜,這才大模大樣的出了吳超越的中軍大帳。結果李元度前腳剛走,早就聽得滿肚子火氣的吳大賽就一個箭步撲到吳超越面前,焦急問道:「孫少爺,你真要把那兩條好船借給湘軍?那可是我們水師的命根子,絕對不能借!你老師借走了以後,也絕對不可能再還給我們啊!」

  「大賽,你的孫少爺有那麼傻嗎?」吳超越不動聲色的反問道。

  「那你為什麼不一口拒絕,還說要考慮?」吳大賽追問道。

  「當然有我的原因。」吳超越露了一點冰冷笑容,低聲吩咐道:「去,馬上把這個消息放出去,讓我們的水師將士全都知道,湘軍水師看不起他們,要逼著我把忠誠號和仁義號白送給湘軍,否則湘軍水師就不回來救田家鎮,讓長毛把我們的水師殺一個全軍覆沒!我為了不讓他們白白送死,已經動搖了。」

  到底是跟了吳超越多年,雖然一度驚訝於吳超越這個要求,但稍一琢磨後,吳大賽卻還是很快就猜到吳超越這麼做的無恥目的,趕緊向吳超越樹起大拇指,然後馬上就跑出去佈置人手散播這個消息了。

  …………

  李元度確實是一個人憎狗厭的主,在吳軍營中才剛安頓下來,李元度就馬上跑去拜見富阿吉和閻敬銘這對欽差正副使,還對吳軍將士美其名曰為替趙烈文說好話。然而見到了正在一筆一筆核對趙烈文經手帳目的富阿吉和閻敬銘時,李元度卻馬上就向富阿吉使了一個眼色,要富阿吉撇開閻敬銘與自己單獨談話,富阿吉會意,隨便找了一個藉口就把李元度領進了後帳,留下閻敬銘在前帳繼續核對那些堆積如山的帳目。

  到了沒有外人的時候,之前已經行過禮的李元度再次向富阿吉下拜,恭敬說道:「下官李元度,拜見欽差富大人,富大人恕罪,下官雖奉恩師之命前來迎接欽差大人,卻因為長毛阻隔道路,誤了時間,沒能親到碼頭迎接於你,又因為身在他人營中,不能過於張揚,無法以接待貴賓的禮節款待富大人,下官該死。」

  「起來,起來。」富阿吉微笑著親手攙起李元度,輕笑說道:「這裡又不是曾部堂的軍營,我那能怪你?再說了,在路上我也受了不少你們的熱情款待,已經覺得傀領了。」

  「大人謙虛。」李元度從袖子裡拿出了幾張銀票,笑嘻嘻的說道:「富大人,現銀太招眼,這是武昌府城裡的日升昌票號開出的銀票,在武昌府可以足額兌現,一點茶水錢,萬望富大人笑納。」

  富阿吉假惺惺的推辭,最後當然還是卻之不恭的收下,李元度又拼命的恭維了富阿吉一番後,然後才低聲問道:「富大人,怎麼樣?查出什麼眉目沒有?」

  富阿吉苦惱的搖頭,說道:「本官都有些懷疑這些帳目都是吳超越和趙烈文從一開始就準備好了備查的假帳了,閻敬銘查到現在,居然連一個大子的出入都沒有。這兩個狗雜種,把清如水廉如鏡裝得可真他娘象。」

  李元度大失所望了,但還是不肯罷休,便又低聲問道:「富大人,那吳趙二人就沒有向你表示點意思?他們兩都是出身於富豪之家,從不吝嗇銀錢,他們如果給你送了什麼東西,那可就是鐵證如山啊!」

  「甭提了,那倆一毛不拔的鐵公雞!」

  富阿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不但對李元度說了吳超越和趙烈文都是一毛不拔的事,還說了自己故意派人暗示都沒有收到半個銅板的事。李元度一聽暗暗叫苦,深知一向喜歡拿銀子開路的吳超越肯定是在提防富阿吉拿賄賂當罪證,但李元度卻仍然還是不肯死心,又對富阿吉低聲說道:「那下官也去試一試,勸吳超越拿點銀子出來擺平這件事,到時候……。」

  「放心,只要吳超越拿銀子出來賄賂本官。」富阿吉打斷李元度的話,惡狠狠說道:「那怕是一百兩銀子,本官也要奏明朝廷,把他和趙烈文一起送進大牢!」

  「不不不。」李元度慌忙擺手,低聲說道:「富大人,現在是否弄倒趙烈文已經並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吳超越那兩條好船,他那兩條船隨便拿一條出來,火力也是恩師旗艦的好幾倍,現今我們的戰船損失又有些過多。所以恩師懇請大人幫忙,如果大人拿到了趙烈文的把柄,還是先幫我們逼著吳超越交出那兩條好船……。」

  李元度和富阿吉在後帳議論了許久才重新回到前帳,閻敬銘也還在前帳裡仔細核對湖北的錢糧帳目,從始至終幾乎都沒抬過頭,就連李元度對他行禮問安,閻敬銘也是隻哼了一聲算是回答。知道閻敬銘性格強硬,李元度也沒敢表露什麼不滿,只是撇嘴悄悄罵了一句醜犟驢就提出了告辭。

  也是湊巧,離開了富阿吉的住處後,江面上又傳來了隆隆炮聲,很明顯太平軍水師又已經向那道已經薄弱到了極點的鐵索防線發起了衝擊,吳軍水師營地一片慌亂,旗艦忠誠號匆匆升帆準備出港,炮臺上的吳軍炮手也在拼命的裝藥填彈,以炮火覆蓋江面。然而太平軍水師卻十分狡猾的分頭行動,靈活作戰,吳軍火炮命中極為困難,對太平軍水師只是起到了恐嚇效果,戰果極微。

  見此情景,也還算懂些水戰的李元度當然是笑多開心有多心,知道如果沒有強力水師參與戰鬥,吳軍炮臺就永遠發揮不了最大作用,吳軍水師賴以掩護的那道鐵索防線也遲早會被太平軍水師徹底突破。幸災樂禍之下,李元度也很快拿定了主意,決定傍晚時就再去找虎落平陽的師兄恐嚇要挾,引誘下套,逼著倒黴師兄儘快交出那兩條讓人垂涎三尺的強大戰船。

  說幹就幹,天色即將入夜時,李元度還真的跑到了吳軍的中軍營地又來求見吳超越,結果讓李元度大吃一驚的是,才剛走到近處,他就看到吳軍中軍大營門前跪滿了密密麻麻的吳軍水師將士,為首的還是穿著營官服色的吳軍水師主將王孚,和許多雙膝跪地的吳軍水師將士一樣,王孚臉上也盡是淚痕,眼淚一直在流個不停。

  滿頭霧水的又走近了一些,李元度馬上又更加傻眼的看到,王孚等人面前竟然還灘著一張巨大的白色風帆,帆上密密麻麻,全是深淺不一的紅色印跡。李元度萬分驚訝,忙向旁邊站崗的吳軍士兵問道:「出什麼事了?他們這是幹什麼?」

  那士兵沒理會李元度,自視極高的李元度勃然大怒,向那士兵喝問道:「你聾了?本官是朝廷的候補知縣,還是你們吳撫臺的師弟,曾大帥派來的使者,你為什麼不回答?」

  李元度很快就後悔吼出這句話,那吳軍士兵憤怒的看了他一眼後,竟然衝那些跪在大門前的吳軍水師將士大吼道:「水師弟兄們,就是他!就是這個王八蛋,逼著吳撫臺把你們的船獻給湘軍!」

  一句話捅了馬蜂窩,那些正在抹眼淚的吳軍水師將士突然象是瘋了一樣的紛紛跳起來,怒吼著衝上來揪起李元度就拳打腳踢,一邊暴打李元度一邊破口大罵,「狗RI養的王八蛋!想要老子們的戰船,做夢!老子們寧可和長毛同歸於盡,也絕對不會把船交給你們!那是老子們的命!老子們的命根子!」

  如果不是吳超越及時趕到,李元度絕對會被吳軍水師活生生砸成肉醬,但就算吳超越來得及時,喝住了吳軍水師將士,當吳超越的親兵把李元度從吳軍水師將士人群中抬出來時,李元度身上的骨頭也已經斷了十幾二十根,牙齒被打落將近一半,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完好的地方。

  很是冷漠的看了奄奄一息的李元度一眼,吳超越衝王孚等水師將士大吼道:「弟兄們,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們放心,我就算陪著你們和長毛船隊同歸於盡,也絕對不會把忠誠號和仁義號交給別人!那是你們的命根子,更是吳超越的命根子!」

  歡呼四起,無數的吳軍水師將士喜極而泣,然後王孚又當眾向吳超越單膝跪下,抱拳大聲說道:「吳撫臺,蒙你錯愛,把末將從一個低級哨長提拔到湖北水師總營官的高位!末將無能,沒能立即把湖北水師操練成軍,但末將斗膽,準請大帥你率領水師出戰,與長毛拼一個你死我活!寧可與長毛同歸於盡,也絕不讓長毛水師越過田家鎮半步!」

  「請撫臺大人准許我等出戰!」無數的吳軍水師將士也向吳超越跪下,抱拳大聲說道:「我等寧願與長毛同歸於盡,也絕不讓長毛越過田家鎮半步!」

  「撫臺大人,那是弟兄們聯名的請戰書!」王孚又一指那面沾滿紅色印跡的船帆,哽咽說道:「大部分的弟兄都不會寫字,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就都割破了胳膊,把血塗在上面當簽名……。」

  環視了一圈密密麻麻跪倒的自軍水師將士,看到那一張張渴望、興奮與憤怒不一的臉龐,吳超越知道自己想要的效果已經得到了,便點了點頭,說道:「好,我答應你們!今天晚上,你們安心休息,全力備戰,明天早上,本撫臺親自登上忠誠號,與你們一起去和長毛拼一個你死我活!」

  「得令!」吳軍水師將士歡呼答應。

  吳超越滿意點頭,又用手虛指眾人,大聲說道:「本撫臺需要八十人擔任敢死隊,執行一個九死一生的任務,活著回來,賞銀百兩!陣亡的,撫卹他的家屬紋銀三百兩!讓他的父母妻兒這輩子都不愁衣食!誰不怕死?給本撫臺站出來!」

  「我!我!我!」如雷的吼叫聲中,一名接一名的吳軍水師將士站起身來,把腰桿挺得筆直的答應,臉上的神情也是一個賽一個的堅定,一個賽一個的視死如歸!

  與此同時,站在遠處看熱鬧的富阿吉早就已經是眉飛色舞了,興奮得難以自己,還忍不住湊到了旁邊五短身材的閻敬銘耳旁低聲說道:「丹初,看到沒有?鐵證如山,鐵證如山,當眾縱容士卒毒打候補官員!事後不追究不查辦,這個吳超越,在湖北簡直就是無法無天,無法無天!我們要上摺子彈劾,一定要上摺子彈劾啊!」

  閻敬銘點點頭,嘴角笑意神祕,低聲說道:「對,確實是無法無天,是得上摺子彈劾。」

  是夜,太平軍又來破壞吳軍鐵索防線,然而吳軍水師這一次卻再沒有出擊阻攔,就連炮臺上都是炮火寥寥,任由太平軍水師斧劈錘砸,將最後的兩道鐵索輕鬆斬斷,打開了大段通航道路。消息被快船飛報到石祥禎面前,石祥禎雖一度想要乘機大舉出擊,然而考慮到吳超越的詭計多端和風向不利,石祥禎卻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明天吧。超越小妖,知道你詭計多端,老子小心點,寧可錯過戰機也不在夜間出戰,明天再找你算帳,看你在大白天裡能玩出什麼花樣!沒了鐵索攔路,老子的小船隻要一包圍你的那兩條好船……。呵呵,有希望換好旗艦了。」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一章 慘烈首戰

  決心到了天明時再收拾弱小的吳軍水師,然而石祥禎卻萬萬沒有想到的是,第二天天才剛亮,還沒等他下達進攻命令,去上游偵察的斥候船卻搶先來報,說是吳軍水師那邊已經全面動員,士卒登船升旗拉帆,竟然有主動出擊的跡象。

  很是不明白不堪一擊的吳軍水師那來的勇氣敢主動脫離陸師保護,主動發起決戰,但戰機這麼難得,穩操勝算的石祥禎還是沒有遲疑,馬上就下令全軍準備出擊,還惡狠狠說道:「來得好!超越小妖,既然你的水師想找死,本國宗成全你!」

  太平軍斥候沒探錯消息,全員登船的吳軍水師將士確實已經收到了發起決戰的命令,而且太平軍斥候如果再等一等,肯定還能給石祥禎帶去一個更好的消息——不顧水陸將士的強烈反對,吳超越還是毅然親自登上了吳軍水師旗艦忠誠號,親自監督水師將士展開這場力量對比懸殊的水上決戰,並且將自己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帥旗高高懸掛在了忠誠號的桅杆上。

  親眼看到吳超越在吳軍將士的強烈反對聲中昂首登上了忠誠號,奉命來查辦趙烈文的富阿吉先是張口結舌,接下來的第一個念頭則是,「太好了!最好是讓長毛把這個小蠻子生擒活捉,千刀萬剮!」

  還有李元度這邊,即便與吳超越是同出一門的師兄弟,收到了隨從報來的吳超越親自登船督戰的消息後,正躺在病床上微弱呻吟的李元度第一反應當然不是祈禱上天保佑師兄旗開得勝,而是發自內心的希望吳軍水師全軍覆沒,「那兩條破船老子不要了!只要長毛爭氣,把吳狗水兵全部殺光宰絕,給我報仇雪恨,我就心滿意足了!還有……,吳慰亭,也死得越慘越好!」

  在獲勝希望萬分渺茫的情況下,上午九時左右,一支由兩條小拔船和六條小划船組成的吳軍水師船隊率先離開吳王廟水面,越過已經被太平軍水師大半破壞的鐵索航線,張帆駛向下游主動向太平軍水師發起進攻。

  守衛鐵索的清軍士兵主動放棄了被太平軍破壞殆盡的水上工事,全部退上陸地歸隊,駐紮在南北兩岸的吳軍陸師與輔助作戰的清軍綠營也是傾巢出動,結陣保護住仍然能在水戰中發揮作用的兩岸炮臺,也隨時準備接應靠岸求援的吳軍水師將士。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王於興師,修我戈矛。與子同仇!

  豈曰無衣?與子同澤。王於興師,修我矛戟。與子偕作!

  豈曰無衣?與子同裳。王於興師,修我甲兵。與子偕行!」

  嘹亮的軍歌聲中,幾乎註定必敗的吳軍水師主力傾巢出動,在鐵索防線上遊三裡處排開戰陣,忠誠號與仁義號間隔半里橫向下錨,小划船呈弧形保護住這兩條主力戰艦的近舷,小拔船居前一字橫向排開,擔任前隊。而更瘋狂的是,在戰船數量遠遠不如敵人的情況下,為了彌補水上力量的不足,吳軍水師把擔任聯絡偵察任務的雙人快船也拉到了戰場上參與作戰,呈魚鱗狀排列在了忠誠號與仁義號的背後。

  排兵佈陣期間,吳軍水師將士的動作一如既往的笨拙緩慢,仍然還是出現了操作不當而自行碰撞的情況,但是吳軍水師的大小船隻上卻再沒有了怒罵聲與抱怨聲,有的只是嘹亮軍歌與視死如歸的剛毅神情。同時吳軍水師將士還清楚知道,開戰之後,那怕到了敵我戰船糾纏交織的時候,長江兩岸的吳軍炮臺也將繼續開炮,把炮彈轟進船群,無差別火力覆蓋!

  是人都有七情六慾,也有不少的吳軍水師將士存著貪生怕死的念頭,可是看到吳超越那面張牙舞爪的吳字大旗高高懸掛在忠誠號的桅杆上迎風飄展,又看到乾瘦如柴卻一向愛護士卒的吳超越高高站在忠誠號的船首,膽怯怕死與緊張畏懼等等負面情緒卻又在這些吳軍水師將士的身上消失,「怕個球!腦袋掉了碗大的疤,巡撫都不怕死,我們這些當小兵的還用怕?!」

  這時,擔任誘敵任務的吳軍水師前鋒船隊已經在下游和太平軍水師幹上了,成功誘使太平軍水師前隊發起衝鋒後,由兩條小拔船和六條小划船組成的吳軍水師前隊立即掉頭撤退,然而卻吃虧在經驗不足和技術不夠嫻熟,沒能搶在太平軍水師近舷前全部掉頭撤走,一條小拔船被太平軍水師重重包圍,船上的十名吳軍水師將士又是開炮開槍又是投擲手雷彈,卻還是無法殺出太平軍船隊的包圍,又看到太平軍水師士兵紛紛跳上自船甲板,指揮這條小拔船的吳軍水師什長把心一橫,乾脆大吼道:「弟兄們,盡忠的時候到了!陰曹地府見!」

  大吼著,那吳軍什長一拉手中最後的一枚手雷彈,與鄰近的幾名太平軍士兵同歸於盡,餘下幾名吳軍水兵也吼叫著紛紛抱住一個敵人滾下長江,扭打著與敵人同歸於盡。

  戰況傳到石祥禎面前,驚詫於吳軍水師將士高昂鬥志的同時,石祥禎也頓時明白吳軍水師這是真的要和自軍拼命了,這一戰絕不會象想象中那麼輕鬆。但是懸殊巨大的實力放在那裡,石祥禎仍然還是毫不猶豫的下令全軍進攻,繼續殺向已經失去了鐵索保護的吳軍水師主力。

  「和老子玩同歸於盡這手?你們還太嫩了點,老子帶著天國將士和清妖打死戰的時候,你們還沒生出來!」這是石祥禎此時此刻的心裡話。

  十時許,吳軍水師的主力與太平軍水師主力終於遙遙看到了對方的存在,這也確實是一場實力懸殊巨大的水上決戰,連同幾乎沒有任何戰鬥力的輕便小船在內,吳軍水師的大小船隻也僅僅只是一百出頭,而太平軍水師的大中小型戰船卻足足超過了八百條,輕便小船難以計數,密密麻麻幾乎遮掩江面,光是數量就讓人望而生畏。

  擔任誘敵任務的吳軍先鋒船隊在先後損失了兩條戰船後,已然越過了殘破不堪的鐵索防線,逃回主力船隊歸陣,兩岸的吳軍炮臺也已經先後發出怒吼,以火力覆蓋追擊他們的太平軍水師前隊,雖然固定炮臺對太平軍水師的小型戰船威脅不大,但也成功的攪亂了太平軍水師前鋒的隊形,迫使他們暫時退後重新整隊,也等候石祥禎的下一步命令。

  石祥禎的旗艦是一條從湘軍水師那裡繳獲來的拖罟船,僅能在船首和船尾裝備四門火炮,火力在可以裝備五十門火炮的吳軍主力戰艦忠誠號和仁義號面前連提鞋子都不配。但也正是因為如此,站在船首用望遠鏡眺望著吳軍那兩條龐大戰艦,外號鐵公雞的石祥禎眼中難免盡是貪念,即便明知道大舉向前會遭到吳軍炮臺的火力覆蓋,石祥禎還是大聲吼道:「打旗號,全軍突擊!和清妖船隊拼一個你死我活!」

  「國宗,清妖船隊所在的位置,可在清妖火炮的射程中。」旁邊的部將提醒道:「得防著清妖是故意誘敵,把我們誘到對他們有利的戰場上,乘機用火炮重創我們。」

  「這我能不知道?」石祥禎輕鬆的說道:「來吧,我們的船小,清妖的火炮除非走****運才可能打中我們,等他們給我們造成重創,我們早就把清妖的水師全殲了。」

  說罷,石祥禎又迫不及待的吩咐道:「傳令各船,儘可能不要對清妖那兩條大船用火攻,儘量奪舷登甲板,給我把那兩條好船搶過來!」

  總攻旗號打出,鬥志昂揚的太平軍水師將士搖擼划槳,全力發起衝鋒,一條條大小戰船如同一支支離弦之箭,風馳電逝一般的殺向吳軍水師主力的所在。兩岸的吳軍炮臺瘋狂開火,拼命把各種炮彈轟擊進太平軍的水師船隊中,也多少蒙中幾條太平軍水師戰船,卻還是阻攔不了太平軍水師的衝鋒腳步。

  終於,大批的太平軍水師船隻越過了殘破的鐵索防線,欺進吳軍水師的火炮射程內,吳軍水師的大小戰船也同時開火,百炮轟鳴,隆隆炮火聲中,三面受彈的太平軍船隊終於出現了一些混亂,然而經驗豐富的太平軍水師卻馬上向兩翼伸展,避開炮火向吳軍水師的兩翼同時挺進。見此情景,吳軍水師主將王孚難免是大喜過望,忙向吳超越說道:「撫臺,被你料中了,長毛的船隊果然向我們的兩翼延伸了。」

  吳超越並不說話,只是點了點頭,一隻綠豆小眼,也只是通過單筒望遠鏡緊緊盯著南來的太平軍水師船隊,盯著懸掛著石祥禎帥旗的太平軍水師旗艦,還是在親眼看到了石祥禎乘座那條拖罟船在大量太平軍水師戰船的簇擁下,越過多少還能起到一點殘餘作用的鐵索防線,吳超越才鬆了口氣,吩咐道:「動手,按原訂計劃打。水戰你比我精,接下來就看你的了。」

  王孚興奮的大聲答應,立即接過指揮權大聲命令瞭望臺打出總攻旗號,忠誠號、仁義號和吳軍小拔船也立即停止炮擊並一起收錨,掉頭向南準備發起突襲。見此情景,石祥禎先是一楞,然後猛的醒悟過來,也頓時放聲狂笑了出來,「想突襲本國宗的旗艦?打得好主意!來來來,儘管放馬過來!」

  「國宗,快看,超越小妖的帥旗!超越小妖的帥旗在清妖旗艦上!」

  還是在旁邊部下的提醒下,之前只顧著觀察敵陣的石祥禎才突然發現,吳超越的帥旗竟然也懸掛在了吳軍水師的旗艦桅杆上。再然後,石祥禎就更是狂喜萬分了,狂吼道:「全軍突擊,拿下超越小妖的狗頭!」

  炮聲隆隆,戰鼓如雷,各種各樣聲音匯聚而成的巨響中,逐漸調整好了隊形的吳軍船隊也已經發起了衝鋒突襲,沒張帆直接順流而下,義無返顧的衝向下游密集的太平軍船隊,太平軍船隊卻是毫不畏懼,搖擼划槳正面迎上。但是在這期間,太平軍將士就算髮現也沒在意的是——兩條僅可盛載兩人的吳軍快船,已經鬼鬼祟祟的越過了吳軍水師主力船隊,筆直向著太平軍船隊的密集處衝來。

  太平軍將士中沒人理會那兩條毫無戰鬥力的小船,更沒在意它們可能對自軍形成的威脅,然而很快的,那兩條小船在衝進了太平軍水師船隊的縫隙以後,船上突然冒出了微不可察的嫋嫋青煙,同時那兩條小船上的四名吳軍水師將士也一起跳下長江,奮力向左右逃開。

  「清妖在幹什麼?」

  還沒等旁邊的太平軍水師士兵明白發生了什麼,那兩條快船就已經先後爆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巨響,強大的衝擊波把旁邊的太平軍船隻直接掀了一個底朝天,噴發的火焰也瞬時籠罩在了大片的江水上,被爆炸衝得東倒西歪的太平軍大小船隻互相碰撞,隊形頓時為之大亂。

  「發生什麼事了?!」

  正在後方督戰的石祥禎也立即發現情況不對,趕緊舉起望遠鏡查看前方情況,卻又目瞪口呆的看到,又有那麼兩條毫無戰鬥力的吳軍小船衝進了他的船隊密集處,先後爆炸發出巨響,吳軍小船粉身碎骨,周邊的多條太平軍戰船也跟著倒黴,不是被直接掀翻,就是被氣浪和水浪吹得到處亂撞,嚴重破壞了他的衝鋒隊形。

  「自殺船!!」費了不少的勁,石祥禎才終於猜到了異變的真正原因——瘋狂的吳軍水師將士,竟然在快船上裝滿了火藥,衝進他的船隊密集處引爆,以自殺戰術和他的戰船同歸於盡!

  「自殺船!!!」同時發出驚叫的,還有正在岸上觀戰的富阿吉和閻敬銘等滿清官員,瘋狂吼叫出了這個詞後,富阿吉還又更加瘋狂的吼叫道:「吳超越是瘋子?他的手下也全是瘋子?敢拿小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船隊同歸於盡?!」

  吳超越和吳軍水師將士確實都已經瘋了,也是被形勢逼瘋的,知道自軍絕不可能是太平軍水師的對手,吳超越只能是用計徹底激怒自軍水師將士,讓他們用出這種不要命的瘋狂戰術!而吳軍將士也很清楚正常戰術自軍毫無取勝機會,唯一的獲勝希望就是和敵人比拼誰更不要命,這才有了八十名視死如歸的吳軍勇士駕駛著四十條滿載火藥和苦味酸的快船先後出擊,瘋狂衝進敵人船群與敵人同歸於盡。

  每一名吳軍敢死隊的隊員都在腰間繫上了六個葫蘆,讓他們即便被爆炸震昏也不至於沉入江底窒息溺亡,爭取那微乎其微的獲救的希望,可是在亂戰之中,這樣的希望當然渺茫得十分可憐。

  但吳軍勇士也絕不是白白犧牲,在吳軍水師突然使出的自殺戰術面前,太平軍水師再是精銳驍勇也徹底慌了手腳,再是水戰經驗豐富也從沒見過這麼不要命的戰術。膽怯之下,太平軍水師船隊不僅為之大亂,許多戰船還因為害怕被這種無恥瘋狂到了極點的戰術波及,爭先恐後的搖擼划槳逃開。

  帶著哭音的《無衣》歌聲又在吳軍水師船隊中迴盪了起來,無數吳軍水師將士的朦朧淚眼中,一條接一條的吳軍自殺船衝進徹底大亂的太平軍水師船隊中,以粉身碎骨為代價,替他們炸開直抵太平軍旗艦的道路,拉著無數的敵人同下陰曹地府,象剝竹筍一樣,一層一層的剝開太平軍旗艦的層層保護,直至露出那鮮嫩的筍肉——石祥禎乘座的旗艦!

  江岸的吳軍陸師將士也在瘋狂號哭,一邊痛哭一邊奮力裝填彈藥,以遠超平時的速度把炮彈儘可能轟進敵人船隊密集處,連續發射後滾燙的炮身燒傷了許多吳軍炮手的雙手,可這些炮手絲毫感覺不到疼痛,眼淚也一直在臉上流淌。

  吳軍將士紛紛為犧牲同伴而落淚的同時,太平軍水師的上上下下早已是一片大亂,甚至就連在靖港大敗過湘軍水師的石祥禎,此時此刻也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樣的局面,口中不斷大吼大叫,喊叫出的命令卻是前後矛盾,讓旗號臺上的旗手根本不知所措,繼而又造成了太平軍船隊的徹底混亂,從上到下都不知道是到底應該戰,還是應該逃?

  終於,又一條吳軍自殺船在太平軍的旗艦面前炸開後,石祥禎旗艦的面前也再沒有了一條太平軍小船的保護,吳軍主力則一邊開炮一邊挺進,已經殺到了距離石祥禎座船不到半里的位置。

  再調小船過來保護旗艦已經無論如何都來不及了,迫不得已之下,石祥禎只能是倉促命令旗艦掉頭,然而石祥禎卻在慌亂中遺忘了無比重要的一點,吳軍船隊不但順水,還順風!王孚只是一聲令下,飛快升帆的吳軍戰船馬上就是全體加速,以群狼撲虎之勢殺向石祥禎的旗艦!

  還沒完,混亂中,又有一條吳軍自殺船直接撞上了石祥禎的旗艦炸開,雖然沒能炸翻石祥禎的拖罟船,卻也在拖罟船的船舷中炸開了一個大口子,江水洶湧入艙,拖罟船頓時失去機動並迅速傾斜。石祥禎等人魂飛魄散,趕緊想要登上小艇逃命時,吳軍水師居前的小拔船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殺到了近前。

  「石祥禎!大長毛石祥禎還在船上!」

  平黃色的帥袍徹底出賣了石祥禎的身份,讓吳軍小拔船的吳軍將士一眼認出了石祥禎,迫不及待的把開槍投彈間,石祥禎不但沒了登上小艇的機會,還很倒黴的被一顆子彈打中了胸膛,子彈入肺,頓時血如泉湧。

  「國宗!」

  身邊的親兵哭喊著撲上來,強架起石祥禎就往船首跑,然而拖罟船的船身傾斜嚴重,親兵慌亂中沒跑得兩步就已經帶著石祥禎滑到了船舷旁邊,自知難以倖免的石祥禎也頓時面露苦笑,嘆氣說道:「天王,東王,不是我不賣命,是我的敵人更賣命,太不要命啊!」

  砰一聲,一枚手雷彈落到石祥禎身邊,接著不等石祥禎等人做出反應,那枚手雷就已經轟然炸開,爆發出了這次大戰最重要的一聲巨響,「轟隆!」

  是日,在與敵人實力懸殊巨大的情況下,初出茅廬的吳軍水師憑藉著捨死忘生的勇氣與鬥志,創造出了令人難以致信的奇蹟,一戰擊敗太平軍水師偏師,斃沉俘虜敵船三百六十餘艘,擊沉太平軍水師旗艦,陣斃太平軍水師主將石祥禎!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二章 師生反目

  曾國藩和湘軍水師垂涎吳軍水師那兩條好船早就不是一天兩天了,早在小包令把那兩條半賣半送給吳超越的時候,曾國藩就已經動了念頭想把那兩條好船弄到手,只不過吳超越絕不可能憑白無故的放手,其後又一直沒什麼合適的機會逼著忤逆門生乖乖上貢,曾國藩就一直沒有開口,一直把這個念頭藏在心底最深處。

  這一次好不容易等到太平軍水師偏師入寇湖北逼迫忤逆門生主動求援的機會,曾國藩當然就不會客氣了,寫信討要覺得還不夠,還把自稱與吳超越情同手足的乖巧門生李元度也派來田家鎮,當面向吳超越陳述利弊,誘迫忤逆門生交出戰船。此外曾國藩還向李元度祕密交代了自己的最後底限——吳超越至少得把忠誠號和仁義號的其中一條交出來,湘軍水師才會大舉回援田家鎮。

  曾國藩是在和忤逆門生進行一場豪賭,事實上,湘軍現在的情況其實遠比外人想象的更危急危險,陸師水師接連在石達開親自率領的太平天國西路軍面前遭到慘敗,士氣低落,軍心動搖。即便勉強疏通了一段湖口航道,把鄱陽湖內湖的水師偏師撤了回來,湘軍水師在太平軍水師面前也是完全處於下風,基本上沒有勝算。

  在這樣的情況下,如果再讓太平軍水師的偏師拿下田家鎮,切斷湘軍的糧草輜重補給線,那湘軍不但更沒有任何取勝希望,還有全軍覆沒的危險!迅速派遣水師回援田家鎮,幫助吳超越守住田家鎮咽喉重地,實際上才是湘軍唯一正確的選擇!

  即便這樣,曾國藩仍然還敢和忤逆門生賭這一把,賭的就是忤逆門生不敢讓太平軍水師殺進湖北腹地,也賭一向愛惜軍力的忤逆門生使不得讓新成軍的吳軍水師全軍覆沒!而這一把如果賭贏了,連遭重創的湘軍不但馬上可以鹹魚翻身,還有很大的反敗為勝希望!

  賭得這麼大,曾國藩當然無比關心開牌的結果,原本曾國藩還以為起碼得等上三五天才有消息,然而令曾國藩意想不到的是,李元度冒險前往田家鎮的第二天晚上,靠著順風順水的優勢,李元度就已經派人送來了消息。激動緊張之下,顧不得夜色已深,曾國藩連衣服都沒有穿戴整齊就跑出來接見李元度的使者,還剛一見面就迫不及待的問道:

  「這麼快就有消息了?次青辦事還真快,是不是好消息?快說,吳超越答應把船借給我們沒有?」

  「回大帥,不是好消息,是壞消息。」使者哭喪著臉回答道:「李大人被湖北水師的人打了,還被打成了重傷,身上骨頭斷了十八根,能不能救回來都是一個大問題。」

  臉色鐵青的聽使者哭訴完李元度被吳軍水師毒打的經過,只稍一盤算,早就對忤逆門生不滿到了極點的曾國藩終於也是忍無可忍,重重一拳砸在帥案上,怒吼道:「忘恩負義的小王八蛋!狗賊!與李元度師出同門,竟敢縱容士卒如此毒打****本帥的門生,還把不把本帥放在眼裡?!」

  「還拿李元度行激將計。」旁邊的劉蓉陰森森說道:「我敢斷言,湖北水師鬧事毒打李元度,背後必然是出自吳超越煽動!他知道他的水師不是長毛水師的對手,就故意用李元度徹底激怒他的水師士卒,讓他的水師士卒在極度憤怒之下主動請戰,拿出十二成的力量與長毛水師決一死戰,爭取那點微弱勝算。」

  聽到這話,曾國藩臉色當然是又青又黑,臉色難看到了極點的盤算了許久,曾國藩乾脆拿起一本空白摺子,親自提筆就要做書。劉蓉和郭嵩燾等人給曾國藩為虎作倀多年,深知曾國藩的秉性,一看曾國藩這麼做,劉蓉等人立即就驚訝問道:「大帥,難道你要親自上表彈劾吳超越?他可是你的門生啊,你親自上書彈劾他,這不是給人看笑話嗎?」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鼓動士卒毒打本帥的門生,本帥如果還要忍氣吞聲,那才是讓人看笑話!既然他把事情做得這麼絕,那就徹底撕破臉皮算了!從現在開始,本帥與他再不是師生,是敵人!仇人!」

  怒吼著,曾國藩不顧劉蓉等人的一再勸阻,堅持還是親筆寫下了彈劾忤逆門生縱容士卒毒打候補知縣李元度的奏摺,想想這條罪名還不夠給力,曾國藩乾脆又彈劾了吳超越一條更惡毒的罪名——明知不敵還堅持要冒險與太平水師決戰,置湖北安危於不顧!並無恥宣稱自己已經做好了回援湖北戰場的準備,可忤逆門生卻貪功好名,堅持要強行出戰,視湖北十府一州與萬千生靈的安危存亡為兒戲!

  搖著頭嘆著氣看曾國藩把摺子寫完,又看到曾國藩要派人把彈劾摺子連夜發出時,劉蓉和郭嵩燾等人趕緊又勸道:「大帥,是不是再等一等?等湖北水師和長毛水師的決戰打完了再說?你一口咬定湖北水師必敗,這要是摺子發出去了,吳超越那邊卻僥倖打了一個勝仗,那你的顏面可就要喪盡了。」

  稍稍有些猶豫,但是一想到忤逆門生對自己的種種不敬,氣不打一處來的曾國藩仍然堅持讓親兵把彈劾奏摺連夜用快馬發出,還氣沖沖的說道:「指望湖北水師那幫菜鳥打勝仗,可能嗎?率領長毛水師的可是石祥禎,連我們的水師在他面前都吃過大敗仗,小畜生在他面前能有半點機會?現在就發出,等他全軍覆沒的時候,正好可以讓朝廷知道本帥對湖北戰事的判斷有多準確!」

  很清楚吳軍水師到底弱小到了什麼地步,又見曾國藩憤怒到了這個地步,劉蓉和郭嵩燾等人倒也不敢繼續規勸下去。而曾國藩也和李元度一樣,忍不住在心裡惡狠狠說了一句,「最好是讓石祥禎那個賊頭把小畜生也宰了!替本帥出口惡氣!」

  斷定吳軍水師必敗,曾國藩甚至還生出了藉此就坡下驢乘機撤回湖北休整的念頭,同時也因此更加關心吳軍水師和太平軍水師決戰的結果,為了第一時間掌握情況,第二天一早,曾國藩還早早就派出了大量快船駛往上游偵察,並特意囑咐儘量救一兩個吳軍水師的敗兵回來,以便用做更進一步彈劾吳超越的剛愎自用和貪功浪戰!

  焦急等到了下午申時左右,終於有一條斥候快船帶著戰況消息趕回湘軍營地,曾國藩聞訊大喜,趕緊下令召見斥候。見面後,曾國藩還更加迫不及待的向斥候問道:「怎麼樣?湖北水師有沒有被長毛水師全殲?」

  「湖北水師被長毛水師全殲?!」

  身上衣服還沒幹透的斥候傻了眼睛,怯生生的回答道:「稟大帥,湖北水師沒被長毛殲滅啊?相反的,長毛水師還被湖北水師殺得大敗,已經從田家鎮直接向九江這邊逃回來了。」

  曾國藩的下巴直接張脫臼了,猛掐了幾把大腿確認自己不是在做夢後,曾國藩趕緊用雙手把自己的下巴託回原位,跳起來驚叫問道:「湖北水師把長毛水師殺得大敗?這怎麼可能?湖北水師這仗是怎麼打的?」

  「湖北水師太亡命了,他們出動了自殺船!」斥候如實答道:「他們用快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水師的船隊密集處自爆,把長毛水師徹底炸亂,他們的主力乘機發起突襲,直接擊沉了長毛的旗艦!長毛水師沒了旗艦指揮,又被湖北水師的自殺船完全炸亂了隊形,就徹底大敗了。小的回來報信的時候,江面上到處都是長毛水師的逃命戰船,也到處都是長毛水手的屍體。」

  曾國藩又把下巴張脫臼了,旁邊的劉蓉、羅澤南和郭嵩燾等人無一不是瞠目結舌,無不懷疑自己身在夢中。過了許久後,劉蓉才驚叫出聲,「拿快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船隊自爆!這麼不要命的瘋子戰術,吳超越到底是怎麼想出來的?!」

  更加打擊曾國藩等人還在後面,頭一個回來報信的斥候又抹著臉上的汗水說道:「還有,大帥,聽說湖北水師還在戰場上直接砍下了大長毛石祥禎的腦袋,只是這個消息還沒辦法證明真假。」

  撲通一聲,曾國藩直接一屁股跌坐到了帥椅上,還差點就把帥椅帶翻,臉色蒼白了許久後,曾國藩又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趕緊大吼道:「快!快!快派人去把本帥昨天晚上那道摺子追回來!追回來!」

  傍晚時,從上游逃亡下來的太平軍水師敗兵經過湘軍營地,收到消息後,曾國藩親自登上高臺眺望太平軍水師情況,而當看到太平軍水師各船帆破桅斷的悽慘模樣後,曾國藩的臉色當然是要多有難看有多難看,悔恨到了極點,也羞慚到了極點,壓根不敢想象世人知道他的忤逆門生打出如此漂亮一戰後,對他忤逆門生會是什麼評價,對他自己又是什麼樣的看法。

  壞消息一個接著一個,劉蓉和羅澤南等人又悄悄來到了曾國藩的身邊,小心翼翼的說道:「大帥,消息確認了,湖北水師確實在戰場上擊斃了長毛大寇石祥禎。還有,這一戰吳超越親自登上了旗艦,親自指揮了這場以弱勝強的決戰……。」

  被打擊過多,曾國藩已經徹底麻木了,對這個壞消息根本就沒有任何反應,只是有氣無力的問道:「摺子追回來沒有?」

  「沒有追上。」劉蓉痛苦搖頭,然後又安慰曾國藩道:「但大帥放心,學生已經交代去追摺子的人,那怕是追到京城,也一定要把那道摺子追到,不會讓摺子送進軍機處,送到皇上面前。」

  木然的點點頭,又沉默了片刻後,曾國藩又突然問道:「孟容,我有意放棄九江,率軍南下直接前往南昌增援,你以為如何?」

  劉蓉的臉色都變了,萬萬沒有想到曾國藩能狠到這一步,為了報復忤逆門生,竟然想孤軍深入直接向南昌開拔,故意放開道路讓剛死了親哥哥的石達開去找忤逆門生報仇!然後趕緊盤算了一下後,劉蓉忙拱手說道:「大帥,學生認為萬萬不可如此,且不說孤軍深入到了南昌後,糧草軍需補給困難,單就臨陣撤退這一條就十分危險,以石達開匪首的奸詐狡惡,絕不會錯過這麼好的機會重創我們。」

  「還有。」劉蓉又怯生生的補充了一句,說道:「朝廷裡也有明眼人,不會看不出大帥你這麼做,真正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麼……。」

  劉蓉越說聲音越小,曾國藩的臉色也越來越沮喪,知道劉蓉大有道理,他這個時候故意南下去救南昌,滿清朝廷裡的明眼人不會看不出他是在故意讓路,放石達開去找吳超越拼命。所以猶豫了許久後,曾國藩最終還是打消了這個下作念頭——實在太過分了。

  曾國藩很清楚湘軍這時候南下太過分下作,但他卻忘了石達開此時此刻最希望他做出這個下作決定。曾國藩也萬萬沒有料到的是,就在當天晚上,悲憤萬分的太平軍水師主力突然大舉出擊,藉著夜色江霧掩護,以小划船為先鋒突襲湘軍水師營地並一舉成功,見人就殺見船就燒,湘軍水師大敗,大小戰船不是被毀就是四處逃散,曾國藩的旗艦還被太平軍小船重點圍攻,管駕廣東把總劉盛槐被太平軍水師將士擊斃,一同陣亡的還有曾國藩的中軍將官李子成,監印官潘兆奎和文書葛榮冊,曾國藩的家書、公文、奏章、地圖、印信和上諭一起被太平軍將士繳獲。

  混亂中,曾國藩被親兵強行架上小船逃走,而當聽到太平軍將士紛紛怒吼的『活捉曾國藩,為石國宗報仇』的口號聲,本就意志消沉的曾國藩更是羞愧萬分,和歷史上一樣在鄱陽湖投水自殺,親兵紛紛跳下湖水把他救起時,曾國藩還當眾哭喊出聲,「蒼天啊!讓本帥死了吧,本帥實在是沒臉見人,太沒臉見人了!」

  最後,還是在劉蓉和羅澤南等人的哭喊哀求下,曾國藩才最終打消了自殺的念頭,然而即便如此,是夜一戰過後,曾經橫行一時的湘軍水師還是徹底的元氣大傷,殘餘戰船不是逃往了上游尋求吳軍水師的保護,就是直接逃進了鄱陽湖內湖避難,幾近瓦解。而沒有了水上力量保護側翼和糧道後,湘軍陸師即便元氣尚存也不敢再在九江和石達開硬拼下去,曾國藩也顧不得天下人嘲笑和滿清朝廷猜疑,趕緊命令陸師解除對九江城的包圍,匆匆撤往南面的吳城小鎮立營,心情複雜的讓開了石達開主力與吳超越直接會戰的道路。

  九江決戰獲勝過後,軍事天才石達開也犯了意氣用事的錯誤,不顧湘軍百足之蟲死而未僵,也不顧麾下眾將的一再勸說反對,堅持要掛孝出征,親自率領水陸主力去田家鎮找吳超越拼命,為他的親哥哥石祥禎報仇雪恨。期間羅大綱因為反對態度太過堅決,還遭到了石達開的流淚痛斥,「死的不是你哥哥!你當然不心疼!死的是我親哥哥,我不為他報仇雪恨,還算是人不?」

  阻攔不了已經發狂的石達開,羅大綱和秦日綱等人也只好被迫認同石達開的決定,當下石達開留下羅大綱和秦日綱守衛九江和湖口一線,親自率領安慶水陸主力西進,水陸並進殺氣騰騰的向田家鎮開拔,還在軍中打出了報仇雪恨的巨大白旗以明心志!——別說石達開太沖動,沒有這點血性,石達開能帶領一支孤軍轉戰數千裡一路打到大渡河?

  消息傳到了吳城後,差不多已經是窮途末路的曾國藩長鬆了一口氣之餘,難免又生出了這樣的惡毒念頭,「小畜生,終於該你倒黴了,你很快就會知道,石達開這個大賊頭到底有多狡詐多奸猾了,等死吧!」

  當然,吃夠了石達開大虧的曾國藩如果能夠知道,此時此刻的石達開軍中發生了什麼情況,那他肯定就不敢這麼樂觀了。——此時此刻,一支從安徽腹地長途跋涉而來的鄉勇隊伍,突然自帶乾糧來到了石達開的軍前請求加入。

  身掛重孝的石達開下令召見這支鄉勇的首領時,一個臉上有麻子的壯漢很快就被領到了石達開面前,行禮說道:「翼王殿下,小的名叫劉銘傳,因為在廬州殺了橫行鄉里的惡霸遭到官府通緝,被迫到了大潛山落草,拉起了一幫兄弟靠打家劫舍吃大戶混飯。」

  「前段時間小人的山寨被官軍燒了,只好帶著弟兄四處流浪找飯吃,來到附近時聽說翼王殿下你的大軍在這裡,又久仰殿下你的大名,所以我們一合計,就直接來投奔你了,望你收留。鞍前馬後,衝鋒陷陣,三刀六洞,小的絕不皺一下眉頭!」

  親自試了發現劉銘傳武藝不俗,又看到劉銘傳一聲令下,他帶來的三百多鄉勇就一起剪了辮子,石達開當然是大喜過望,而更讓石達開歡喜的是,他麾下的許多廬州府籍將士還紛紛做證,說廬州大潛山確實有一個行俠仗義的江湖好漢叫劉銘傳。其中陳玉成麾下一個叫丁汝昌的將領是廬江人,還站出來做證道:「翼王五千歲,錯不了,大潛山的劉六麻子,在廬州府那可是鼎鼎大名,末將早就久仰過他的大名,還向陳檢點舉薦過他!」

  再無半點疑慮,石達開甚至還開始慶幸自己的運氣絕好,還沒和殺兄仇人見面就收到一員大將,當下石達開一指劉銘傳,喝道:「好!劉將軍,本王封你為師帥,率領你的同鄉,編入本王的中軍,歸本王直接統屬!」

  「多謝翼王五千歲,劉銘傳結草銜環,粉身碎骨,定當報答你的深恩厚德!」劉銘傳回答得乾淨利落,斬釘截鐵!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三章 奴才恭喜主子

  氾濫的黃河不僅造成了流民滿地,還給滿清朝廷和南方各省的聯繫造成了巨大麻煩,其中有海路可通的東南諸省還好點,聯絡渠道基本上可以算是暢通無阻,西南和中原腹地的幾個省與京城聯繫就太麻煩太麻煩了,水路有太平軍攔道,陸路有不斷變道的黃河洪水阻攔,公文奏摺傳遞間耽擱時間簡直就是家常便飯,甚至還出現晚發公文比早發公文先行送抵京城的奇景,也因此鬧出了不少笑話。

  這段時間湖北最先鬧出笑話的人竟然還是吳超越,奏報自己未雨綢繆親自率軍趕赴田家鎮佈防這道摺子因為路上沒被耽擱,順利送到了京城呈到咸豐大帝面前,然後還沒等咸豐大帝誇獎吳超越的用心當差,目前沒了領班軍機正有些混亂的軍機處卻又呈上了吳超越之前在路上被耽擱的一道摺子,奏報湖北西北諸州府秋糧順利收割入倉百姓因此安居樂業的喜訊。

  咸豐大帝又一時沒去留心折子的落款日期,便忍不住奇怪道:「這個吳愛卿,怎麼上道摺子也是顛三倒四,自相矛盾?剛說湖北告急百姓有倒懸之危,怎麼馬上又說湖北百姓安居樂業,飽腹謳歌?這到底那道摺子才是湖北的實情?」

  吳超越的政敵們當然不會錯過這麼好的中傷機會,至少一直就看吳超越不順眼的惠老郡王綿愉就乘機大進讒言,指責吳超越辦事不力,失職失責,連最起碼的與京城保持暢通聯絡都沒有做好,實在是無能之至。鬧了笑話的咸豐大帝也是心中有點窩火,對吳超越署理湖北巡撫後的表現益發不滿。

  還好,這只是一點小事,咸豐大帝即便心有不滿也還不至於撤了吳超越的職,然而很快的,吳超越政敵們更好的機會就又來了——曾國藩彈劾忤逆門生吳超越縱容士卒毒打候補知縣李元度,以及吳超越貪功浪戰置湖北十府一州安危於不顧的這道摺子,終於還是越過了黃浪滔天的黃泛區,又躲開了曾國藩派來的追兵,順利被快馬送進了京城,迅速轉遞進軍機處,還恰好被其實一直深恨著吳超越的軍機大臣穆蔭首先看到。

  老師大義滅親上書彈劾門生自然是一件不小的事,看到了這道摺子後,穆蔭當然是笑得要多開心有多開心。而更巧的是,穆蔭還知道新入值軍機處的文慶剛把太平軍餘孽吉文元攻佔沂州府的好消息送到了養心殿,咸豐大帝肯定正在震怒之中,所以穆蔭連一分鐘時間都捨不得耽擱,馬上就捧著這道摺子屁顛屁顛的跑到養心殿求見。

  「傳旨!山東巡撫崇恩,追剿髮匪不力,致使匪患復猖,著即革職拿問,押赴京城交部議罪!著河道總督張亮基兼任山東巡撫,會同安徽巡撫袁甲三,全力圍剿髮匪吉文元部!萬不可使山東髮匪與安徽、江蘇髮匪合流!」

  在養心殿外聽到了咸豐大帝怒不可遏的吼叫聲音,穆蔭嘴角邊當然盡是笑容,然後還有一件喜事,那就是穆蔭的求見懇請得到批准後,第一眼就是看到擺明車馬和吳超越過不去的綿愉恰好就在殿中,肅順目前的對頭協辦大學士柏葰也在,此外還有一個前不久才被赦免罪名並重新啟用的吏部侍郎——清流領袖翁心存!然而吳超越在朝廷裡的兩個鐵桿靠山肅順和載垣,卻不知道什麼原因偏巧沒在這裡。

  暗叫了一聲天助我也,穆蔭趕緊裝出了一副緊張神色,一邊行奴才禮一邊匆匆說道:「主子,大事不好,湖北恐怕要出大事了!兵部侍郎曾國藩,上表彈劾署理湖北巡撫吳超越縱軍鬧事,貪功浪戰,單圖私利置湖北安危於不顧,湖北危險了!」

  聽到這話,正為山東局勢迅速糜爛而煩惱的咸豐大帝當然是大吃一驚,綿愉則是直接面露喜色,柏葰和新起復的翁心存則是一起把眼皮一翻,然後迅速都把頭低下。而再當殿中太監把彈劾奏摺轉到咸豐大帝面前後,咸豐大帝打開只看得幾眼,果然就是臉色大變,怒道:「大膽吳超越!竟然敢縱容士卒毒打候補知縣,幾乎使候補官員致命,他眼裡還有沒有朕和朝廷?還有沒有國法?」

  綿愉等人心中更樂的時候,穆蔭又趕緊添油加醋,說道:「主子,奴才認為這件事不是最重要,最重要的還是湖北的戰事,曾國藩明明已經做好了全力回援湖北田家鎮的準備,吳超越明知湖北水師遠非長毛水師之敵,卻為了貪功偏偏要強行出戰!這湖北水師一旦戰敗,長毛水師順著長江航道長驅直入,湖北可就要第三次全面糜爛了!」

  砰一聲響,咸豐大帝重重一拳砸在偽龍案上,比吳超越還要醜陋幾分的乾瘦臉龐上也盡是憤惱,還忍不住自言自語了一句,「當初讓他署理湖北巡撫,真是失策!」

  能讓咸豐大帝氣得說出這句話,穆蔭的這番辛苦當然也就值得了,然而穆蔭卻還是不肯罷休,又裝起了好人,說道:「主子也不必過於焦慮,這道摺子或許只是曾國藩的一時氣話,湖北的局勢,也未必會有主子擔心的那麼危急。」

  「穆大人,那你這話就大錯就特錯了!」早就憋得難受的綿愉終於跳了出來,大聲說道:「穆大人,你可能還不知道吧?曾國藩曾侍郎,就是吳超越的授業恩師!能把老師逼得上摺子彈劾學生置湖北安危於不顧,就足以證明湖北的形勢比主子擔心的更危急!」

  「什麼?曾國藩就是吳超越的老師?!」穆蔭和咸豐大帝同時發出驚叫,臉上神情還裝得惟妙惟肖,就好象之前真不知道曾國藩其實就是吳超越老師的事一樣。

  「皇上,奴才可以做證,曾侍郎確實是吳超越的老師,吳超越的字慰亭還是曾國藩送給他的見面禮。」

  曾經的翰林院掌院學士柏葰站了出來給綿愉做證,然後目前正因為補缺軍機處和載垣在暗鬥得死去活來的柏葰還忍不住落井下石,恨恨說道:「天地君親師,師生之情僅次於君臣父子,能把老師逼得上表彈劾學生,吳超越在湖北的胡作非為,倒行逆施,由此可見一斑!」

  本來就對吳超越在湖北巡撫任上的表現頗為不滿,再聽了柏葰的落井下石,咸豐大帝臉色更加難看的同時,又突然想起了有人彈劾吳超越縱容劣幕趙烈文把持湖北巡撫衙門的事,益發憤怒之下,咸豐大帝也迅速下定了決心,說道:「看來朕當初破格提拔吳超越署理湖北巡撫的決定,真是大錯特錯吧,他還是太年輕,太欠缺歷練!」

  「皇上所言極是。」綿愉趕緊幫腔,說道:「不到二十歲就署理湖北巡撫,實在太過駭人聽聞,類似湖北巡撫這樣的封疆大吏,還是任用曾國藩這樣有經驗有資歷的年長官員最好。」

  「傳旨,署理湖北巡撫吳超越……。」

  「皇上,江西軍情奏報,六百里加急!」

  殿外突然傳來的急報聲打斷了咸豐大帝把吳超越降職的處罰,關心軍情戰事,咸豐大帝只能是暫時把吳超越的事發在一邊,下令召見送來六百里最高加急奏報的軍機大臣彭蘊章。然而還遺憾的是,彭蘊章送來的仍然還是壞消息,剛進殿就神色慌張的說道:「皇上,大事不好,江西巡撫陳啟邁剛用六百里加急送來奏報,兵部侍郎曾國藩在鄱陽湖口吃了大敗仗,湖南團練水師幾乎被長毛水師全殲!湖南團練陸師一潰上百里,直接逃到吳城!事後曾國藩閉營不出,長毛水師橫行鄱陽湖,南昌與外界的水陸聯繫,隨時都有可能被長毛徹底切斷!」

  雖說早就已經習慣了聽到壞消息,但是突然聽到這麼大的壞消息,咸豐大帝還是騰的站了起來,黃牙齒幾乎咬碎!然而彭蘊章卻又抹著汗水說道:「還有,陳啟邁還彈劾曾國藩敲詐地方,逼迫江西藩庫納銀二十萬兩,私設釐局,未經朝廷與江西巡撫衙門準允就在江西各條道路設立關卡,強行收取貨物厘金。除此之外,陳啟邁還彈劾……。」

  「夠了!」忍無可忍的又是重重一拍偽龍案,咸豐大帝怒吼道:「朕不想再聽了!朕只想問一件事,前些天曾國藩還在屢屢上表奏捷,九江彈指可破,怎麼會突然打這麼大的敗仗?!屢戰屢勝的湖南團練水師,怎麼會突然幾乎被長毛水師全殲?」

  遠隔數千裡,養心殿裡的奴才們突然不可能知道真正答案,但也正因為如此,奴才們才有更大的發揮餘地,綿愉就馬上跳了出來,說道:「皇上,微臣懷疑這和吳超越有關,適才曾國藩才彈劾吳超越貪功浪戰,明知道湖北水師遠不及長毛水師,為了貪佔軍功堅持不等湖南團練水師回援要與長毛水師決戰。肯定是他那裡吃了大敗仗,這才連累了湖南團練水師!」

  「惠王爺言之有理。」柏葰也武斷的說道:「向榮也曾多次向朝廷奏報,說是水師最是難練,水師總兵吳全美操練水師一年半,方才為朝廷練出能在長江下游與長毛水師匹敵的大清長江水師。如果奴才沒有記錯的話,吳超越操練湖北水師還不到半年,如此孱弱之軍碰上長毛的虎狼水師,如何……。」

  柏葰振振有辭的說一句,咸豐大帝的臉色就難看一分,剛送來江西六百里加急的彭蘊章卻是越聽越糊塗,最後忍不住開口打斷道:「柏大人,且慢,柏大人,綿王爺,誰說湖北水師打敗仗了?江西陳撫臺六百里加急的最後可還有一條,彈劾曾國藩疾賢妒能,在長毛水師被湖北水師擊敗後,不肯及時出兵攔殺長毛水師敗兵,有故意貽誤戰機之嫌。」

  「什麼?!」

  咸豐大帝和柏葰等人同時驚叫出聲,穆蔭更是差點把眼珠子瞪出眼眶,然後咸豐大帝這才想起叫太監把陳啟邁的六百里加急拿到面前細看,見陳啟邁發洩對曾國藩不滿的最後一條確實與彭蘊章的口頭陳述完全一致後,咸豐大帝難免更是傻眼了,疑惑說道:「看陳啟邁的口氣,吳超越在湖北象是打了勝仗啊?怎麼朕還沒收到吳愛卿的紅旗報捷呢?」

  這次沒人再敢彈劾吳超越的貽誤奏報了,彭蘊章也站出來替吳超越辯解道:「皇上,應該是在路上被洪水耽擱了,黃河決堤後洪水蔓延變化,時常阻隔驛道,導致西南各省的驛報經常被迫繞路進京,運氣好的沒碰上洪水可以先到京城,運氣不好的就只能一再改道,甚至還被洪水包圍耽擱更久,所以還出現過後發奏報先到京城的笑話,吳撫臺的紅旗奏捷現在還沒送到京城,很可能就和黃河氾濫有關。」

  恍然大悟的一拍腦袋,咸豐大帝趕緊衝彭蘊章喝道:「快,快回去軍機處去侯著,如果有吳愛卿的紅旗報捷,馬上送來!」

  彭蘊章連聲答應,趕緊飛奔了回去等吳超越的喜訊,咸豐大帝則興奮得直搓雙手,連聲說道:「但願是一個大勝仗,但願是一個大勝仗!吳愛卿已經快一年沒給朕驚喜了,希望他這次是一年不鳴,一鳴驚人!」

  悄悄交換著眼色,柏葰和綿愉這次是再不敢胡亂開口自討沒趣了,而那邊翁心存卻是忍無可忍,出列雙膝跪下,朗聲說道:「皇上,微臣要彈劾吳超越!」

  正在興奮中的咸豐大帝先是一楞,然後馬上就把狐疑的目光投向翁心存——咸豐大帝可是很清楚老翁家和老吳家那些恩怨過節的。而翁心存卻是毫無畏懼,拱手大聲說道:「皇上,微臣知道,你一定會懷疑微臣是藉機報復,但外舉不避仇,彈劾更不能避仇!微臣此番彈劾乃是就事論事,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絕非發洩個人私怨,請皇上明查!」

  「那好,你說吧,你彈劾吳愛卿什麼罪名?」咸豐大帝吩咐道。

  「對友軍見死不救!坐視湖南團練水師被長毛水師全殲!」翁心存朗聲說道:「從陳撫臺的奏報來看,湖北水師是在上游打了勝仗,不管這個勝仗有多大,吳超越都應該乘勝追擊,或是與湖南水師匯為一股,或是及時救援身出險境的湖南水師,然而吳超越卻沒有這麼做,坐視湖南水師覆滅,故意對湖南團練水師見死不救這個罪名,吳超越無論如何都逃不過!」

  咸豐大帝的臉色又有些難看了,那邊的綿愉也象蒼蠅聞到血一樣的竄了出來,拱手說道:「皇上,老臣認為翁大人所言有理,且不說曾國藩與吳超越有師生之情,單是為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吳超越在獲勝之後,就應該乘勝追擊而下,與湖南水師匯為一股!若是如此,又那有湖南水師的湖口大敗?南昌告急?」

  咸豐大帝的臉色更加陰沉了,盤算著隨口向穆蔭問道:「穆蔭,你怎麼看?」

  穆蔭倒是很想陪著翁心存和綿愉垂死掙扎,然而考慮到吳超越的兩個強硬靠山和咸豐大帝后宮裡那位很能進讒言的寵妃,穆蔭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老實答道:「稟主子,這可能和湖北水師的實力有關。奴才清楚記得吳超越向朝廷奏報的湖北水師情況,湖北水師總共兩個營千餘人的兵力,船隻也只有兩條從洋人那裡買到的舊炮船,以及二十四條由民船改建而成的輕便炮船和三十六條人力小划船,名為湖北水師,整體實力卻連湖南團練水師的三成都不到。」

  咸豐大帝的眉頭終於放緩,點了點頭,說道:「難得你還記得這麼清楚,不錯,就這麼點船,吳愛卿能夠打一個勝仗就已經很難得了。還要他繼續增援湖南水師,實在是強人所難。」

  無比憤恨的瞪了一眼軍機處頭號牆頭草穆蔭,綿愉還是不肯放棄垂死掙扎,故意自言自語的嘀咕出聲,「這麼看來,湖北水師打的也應該不是什麼大勝仗了。」

  耳根軟得與煮熟麵條一般無二的咸豐大帝臉色再度陰沉的時候,殿外又傳來了彭蘊章的求見懇請,然後咸豐大帝才剛下旨召見,彭蘊章就連滾帶爬的衝了進來,一邊磕頭一邊喜笑顏開的說道:「皇上,吳撫臺的紅旗報捷到了,和微臣猜測的一樣,驛卒確實是在路上遇到洪水阻隔耽誤了時間,所以才剛剛送到。」

  「哦,說說戰況吧。」咸豐大帝一邊叫太監轉呈吳超越的捷報,一邊不抱多少希望的隨口吩咐。

  「皇上,是大勝仗!」彭蘊章激動的說道:「吳撫臺在湖北田家鎮以寡破眾,以少勝多,大破長毛水師八百餘艘,擊沉並繳獲敵船三百六十九艘,陣斬長毛主將偽國宗石祥禎!」

  「什麼?!」

  終於輪到咸豐大帝的下巴張脫臼了,旁邊的穆蔭和柏葰等人也是個個如在夢中,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而咸豐大帝趕緊再細看吳超越的報捷奏摺時,又驚叫道:「組織敢死隊,駕駛小船裝滿火藥衝進長毛船隊自爆破敵?這個吳愛卿,連這麼不要命的戰術都想得出來?」

  養心殿裡鴉雀無聲,安靜得連根針掉在地上都可以清楚聽到,過了許久後,綿愉才哼哼道:「這麼不把士卒的命當命,這個吳超越,看來對湖北百姓也不會怎麼樣……。」

  「住口!」咸豐大帝這次徹底是忍無可忍了,衝綿愉咆哮道:「有本事,叫你大力保薦的那個僧格林沁也給朕練出這麼一支雄兵,為了朕的江山社稷,可以抱著火藥衝進長毛捻賊的軍隊中,和長毛捻賊同歸於盡!」

  綿愉終於滿臉羞慚的閉上了臭嘴,然而至今還跪在地上的彭蘊章又從懷裡拿出了一道奏摺,說道:「皇上,這是吳撫臺在大破長毛水師後送來的摺子,這道摺子沒在路上遇到洪水阻攔,所以和前一道報捷摺子同時送到軍機處。」

  「什麼內容?」咸豐大帝趕緊問道。

  彭蘊章的神情異常嚴肅,沉聲說道:「回皇上,吳撫臺大破長毛水師後,長毛偽翼王石達開為了替其兄長偽國宗石祥禎報仇,親自率領長毛大軍再次入寇湖北,身披重孝與吳撫臺決戰于田家鎮!」

  「結果如何?!」

  咸豐大帝的心臟突然又提到了嗓子眼,綿愉、柏葰和翁心存則同時重新燃起希望,一起巴不得吳超越全軍覆沒,兵敗身死!倒是與彭蘊章共事多年的穆蔭卻嗅到了一絲危險味道,再當看到故作嚴肅的彭蘊章嘴角邊浮現出一絲無法掩飾的笑意後,穆蔭也沒遲疑,馬上就向咸豐大帝雙膝跪下,放聲大吼道:「奴才恭喜主子!賀喜主子!」

  「狗RI的!真會搶彩頭!」彭蘊章心中破口大罵,然後也是趕緊向咸豐大帝磕頭,大聲說道:「微臣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張口結舌的看著滿臉喜色向自己連連磕頭的穆蔭和彭蘊章,咸豐大帝也終於回過神來,一隻手捂住胸口一隻手搖擺著說道:「別說了,朕自己看,再聽你們賣關子下去,朕的心臟就受不了啦。」

  「滾開!狗奴才!吳愛卿的這道奏摺,朕要親自接!」
linuxhall 發表於 2017-6-24 18:28
第一百八十四章 年輕人的事

  收到石達開親率太平軍西路主力來找吳超越麻煩的消息,奉旨查辦趙烈文的富阿吉第一時間就跑到了吳超越面前要求告辭,藉口要到武昌府城追查案情細節還趙烈文一個清白,拉著閻敬銘就要開溜。

  忙於組織兵馬迎擊石達開,吳超越也沒心思和時間去嘲諷富阿吉的臨陣逃脫,隨意客套了兩句就打發富阿吉滾蛋,還直接告訴富阿吉和閻敬銘說自己軍務繁忙,沒時間去給他們送行。急於逃命避戰的富阿吉對此當然不會介意,閻敬銘也拱手說道:「吳撫臺不必客氣,下官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人,這次大戰又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留下來也是給你添亂,躲到武昌府去靜侯你的凱旋佳音,怎麼還敢勞你大駕去送下官?」

  「年輕人之間的事?閻大人,什麼意思?」

  吳超越有些糊塗,也有些懷疑閻敬銘這話沒安什麼好心,閻敬銘則微笑反問道:「吳撫臺,下官難道有說錯嗎?你今年才二十歲,你這次的敵人長毛偽翼王石達開聽說今年才二十四歲,現在你和他各領一軍決戰于田家鎮,比拼誰才是當之無愧的天下第一少年名將,這難道不算是你們年輕人之間的事?」

  吳超越啞然失笑,也這才突然發現閻敬銘的話還真沒說錯,自己今年才剛二十歲,而對面的石達開今年只有二十四歲,兩個剛過及冠之年的少年各自統帥一大幫年齡在己之上大老爺們決戰沙場,在古今中外的戰爭史上都可以算是一個難得的奇景。

  微笑著謙虛了幾句,打發走了富阿吉和閻敬銘之後,吳超越又馬上把精力集中在了田家鎮防線的建立上,而事實上其實早在幹翻石祥禎之後,吳超越就已經料定石達開可能會又來複仇,所以即便明知道鐵索防線在太平軍面前起不了多少作用,但是為了讓自軍水師在太平軍水師面前連還手之力都沒有,吳超越還是讓士卒早早就憑藉殘餘的水上工事重新修築了三道鐵索防線,同時汲取了上次大戰的教訓,吳超越又嘗試性的在鐵索防線上佈置了一些明朝就已經發明的拉索式錨雷,專門用來招待破壞鐵索的太平軍戰船。

  同日,天才特務張德堅也終於探到了相當準確的太平軍兵力情況,結果讓吳超越大喜過望的是,石達開這次帶來的太平軍是以陸師為主力,陸上軍隊的兵力超過兩萬五千人,水上兵力卻只有八千來人,船隊由三十餘條拖罟、快蟹、長龍級戰船和一千二百餘條小拔船、小划船組成,其中相當一部分的小拔船還被石達開用於運載糧草輜重,艦艇實力並不比此前的石祥禎軍強到那裡。而吳超越這邊在接納了一批從下游敗逃回來的湘軍水師殘部後,水師實力還有所提升,在太平軍水師即便仍然還處於絕對下風,卻也不再象以前那樣的懸殊得巨大。

  除此之外,張德堅還送來了劉銘傳部已經依照吳超越密令成功混進太平軍的天大喜訊,只是石達開治軍嚴謹,即便是張德堅也無法保證與劉銘傳的祕密聯絡能夠暢通無阻,所以吳超越很難繼續指揮劉銘傳依令行事,劉銘傳這顆伏子究竟能不能發揮作用,究竟發揮多大的作用,關鍵還得看劉銘傳自己的隨機應變。

  沒關係,目前對吳超越來說也足夠了,仔細瞭解了太平軍的具體兵力和兵種情況後,吳超越還是樂得連連搓手,喜不自禁的連聲說道:「好!好!以陸師為主力就好!水上本官確實不是你的對手,但是在陸地上,就算你是石達開又如何?就算本官的總兵力只有你的三分之一又如何?敢在陸地上決戰,本官保管讓你********!」

  實在看不慣吳超越那幅小人得志的醜惡嘴臉,趙烈文忍不住潑冷水道:「慰亭,先別高興得太早了,長毛這次以步兵為主力來犯,於我軍確實比較有利,但我們遠沒有達到穩操勝算的地步。匪首石達開只要用兵謹慎,戰術得當,我們再是擅長陸戰野戰,這一戰也未必有必勝的把握。」

  「這我當然知道。如果我是石達開,這一戰我即便以陸師為主來打田家鎮,抵達田家鎮戰場後我肯定會讓陸師採取守勢,深溝高壘只守不戰,避開我軍的野戰優勢,突出我軍不擅攻堅的弱點。同時以他們的優勢水軍採取攻勢,先掃蕩我們的水師,然後以水師切斷我們的糧草補給道路,讓我們的陸師無糧自亂,到時候長毛再乘機發起總攻,就可以穩操勝算了。」

  吳超越的坦率回答讓趙烈文十分意外,也讓趙烈文頗為驚訝的問道:「慰亭,既然你對我們的弱點和劣勢這麼清楚,怎麼還滿臉的必勝模樣?難道你已經想到了揚長避短的辦法?」

  「當然。」吳超越微笑說道:「我們最好的揚長避短辦法就是速戰速決,儘快發起和長毛的決戰,還必須越早越好。」

  見吳超越的頭腦這麼清楚,之前還有些擔心吳超越過於輕敵大意的趙烈文這才鬆了口氣,又向吳超越問道:「那你想出什麼好辦法引誘長毛速戰速決沒有?」

  「目前想到了兩個。」吳超越豎起兩根瘦指頭,說道:「第一,放出謠言,就說我們的戰略總預備隊劉長佑部近日就要趕到田家鎮增援。第二,用緩兵之計還故意讓石達開識破,讓石達開覺得越早發起決戰對他越有利,引誘石達開主動出兵來打田家鎮。」

  「妙!不愧是慰亭。」趙烈文鼓掌叫好道:「讓長毛誤以為我們的援軍就快抵達,是有很誘敵來攻的效果,讓石達開識破我們的緩兵之計也是一個好辦法,但具體怎麼做你想到沒有?」

  「這點我正要問你。」吳超越微笑說道:「你可是我的子房張良小諸葛,用緩兵之計又故意讓石達開識破的好辦法我一時沒想出來,就只能交給你了。」

  「慰亭過獎,子房孔明我可不當。」趙烈文苦笑謙虛,然而只稍微盤算了片刻,趙烈文就對吳超越說道:「慰亭,要不用石祥禎的屍首做做文章怎麼樣?」

  「怎麼做?」吳超越趕緊問道。

  「放一個長毛戰俘,讓他帶封信回去給石達開。」石達開微笑說道:「就說戰場上刀槍無眼,我軍擊殺石祥禎也是被迫無奈,但我們一向景仰英雄好漢,所以拿到了石祥禎的屍身後也沒有****梟首,相反還以上好棺木收殮。然後和石達開約一個地點,在七天後把石祥禎的屍體還給石達開。」

  吳超越放聲大笑了,趕緊讓趙烈文替自己提筆給石達開寫了一道書信,準備了一份精緻禮物,安排一個俘虜攜帶書信和禮物去見石達開送信,同時安排人手大肆散播劉長佑即將來援的消息,種種安排佈置不提。

  於是乎,一個石祥禎的舊部士卒在清軍士兵的押解下,很快就被押到了沿長江北岸來襲的太平軍前鋒軍隊近處釋放,那俘虜重新歸隊後,也很快就被統率前鋒的石達開族弟石鎮吉派人送到了中軍,連人帶信連同禮物一起交給石達開。

  和吳超越、趙烈文預測的一樣,看到吳超越那道近乎討好的書信後,石達開不但打死都不相信吳超越會善待他兄長的遺體,相反還馬上就注意到了吳超越提出的七天後交還石祥禎屍身這個重要問題,狐疑說道:「超越小妖怎麼會說在七天後再把兄長的遺體還給我?這難道是他的緩兵之計?讓我看到迎回兄長屍身的希望,七天之內不去和他交戰?」

  「從表面上來看,應該是緩兵之計。」

  外號張瞎子的石達開心腹謀主張遂謀先是附和,然後又提醒道:「但是翼王五千歲,我們必須得防著這是超越小妖的反其道而行之,故意讓我們懷疑他是想用緩兵之計,拖延我們的進兵時間,真正目的卻是引誘我們儘快進兵,儘快與他發起決戰。」

  石達開點了點頭,然後又問道:「田家鎮那邊的敵情,有沒有新的變化?」

  「截止到今天上午還沒有。」張遂謀答道:「超越小妖只是長江上搶修了三道鐵索防線,佈置了一些水雷,然後就再沒做任何調整,還是主力在北岸,偏師在南岸。」

  石達開是早就把田家鎮的軍情背得滾瓜爛熟的,知道吳超越目前手中的兵力大約在十九個營左右,除去兩個營的水師,其中裝備擊針槍和米尼槍的湖北新軍是八個營,其中六個營駐紮在北岸吳王廟一帶,兩個營和劉坤一的莊字營駐紮在南岸半壁山,另有八個營的綠營助戰,其中五個營在北岸,另有三個營駐紮在南岸。兵力部署明顯是側重北方,但是南岸半壁山那裡的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此前又早早就修築了大量堅固的土木工事,所以南岸戰場只是看上去兵力比較單薄,實際上卻未必比地理位置比較差的北岸好打。

  「最理想的突破口還是在水上,只可惜見效太慢了一些,即便水師可以突破田家鎮殺進湖北腹地,切斷和騷擾超越小妖的輜重糧道,陸地上無法確保取勝,我也殺不了超越小妖為兄長報仇。」

  在心裡嘀咕嘆息了一番,石達開果斷命令繼續進兵,讓水陸大軍直接開抵距離田家鎮只有十幾裡外的武穴聯手立營,然後又向張遂謀吩咐道:「多派細作,嚴密監視超越小妖的一舉一動,有什麼風吹草動,立即報我。」

  太平軍細作和湖北新軍戰術忽悠局的效率都很高,是日傍晚,當太平軍的前鋒順利抵達武穴並立即著手修建營防工事的時候,太平軍細作就已經把劉長佑即將帶著援軍趕赴田家鎮增援的傳言稟報到了石達開面前。而只比吳超越大四歲多點的石達開也沒剛愎自用,選擇了立即召集張遂謀、曾錦謙等重要謀士和胡以晃、賴桂英、秦日綱、陳玉成等主要將領召開作戰會議,討論下一步的作戰計劃。

  受劉長佑即將率軍來援的假消息誤導,太平軍決策層商議出了兩個作戰計劃讓石達開選擇,第一個當然是吳超越最害怕的陸師堅守水師猛攻,在把握比較大的水上戰場打開缺口,儘快消滅吳軍的弱小水師和控制長江航道,切斷吳超越的糧草輜重補給線,然後再徐徐圖取清軍陸師主力。

  另一個當然是吳超越最喜歡的太平軍戰術——搶在劉長佑抵達田家鎮之前,儘快發起決戰,全力猛攻吳軍水師和吳軍主力營地,以泰山壓頂之勢強勢碾壓吳超越。而且太平軍眾人還一致認定,陸上主攻的目標選擇應該是屯駐在長江北岸的吳軍主力,原因則是吳軍主力為了配合半壁山守軍封鎖長江水道,被迫把主力大營建立在了地勢相對比較開闊的吳王廟一帶,地理位置上有點吃虧,同時吳王廟東南面又偏巧是一大片山林高地(衛星雲圖可見),適合太平軍佈置埋伏和穿插迂迴發起奇襲,正是上天入地廣西狼最理想的用武之地。

  如果不是想親手幹掉吳超越為兄長報仇,那麼毫無疑問,石達開倒是肯定會選擇以水師打主攻的穩妥戰術。但是考慮到這麼做即便成功,吳超越也有在糧草告罄前從容逃命的機會,還有目前江西戰場的局勢並不容許石達開過於深入湖北腹地,石達開卻又在這個選擇上猶豫再三,也即便明知不是很穩妥和有些冒險,石達開還是忍不住把目光投向了第二個方案——立即發起進攻,儘快發起與吳軍水陸主力的決戰!

  到底還是年輕衝動,權衡了許久的利弊,石達開終究還是向眾人試探著問道:「在你們看來,我軍全力進攻超越小妖的主力營地,能有多少把握取勝?」

  在場的太平軍文武都是比較實事求是的人,低聲商議了幾句後,由石達開的重要副手護國侯胡以晃出面答道:「翼王五千歲,我們覺得沒有任何把握,吳王廟那一帶的地形雖然相對來說對我們比較有利,但超越小妖的快射洋槍足以抵消任何地形上的不利之處,再加上他還有一種叫擲彈筒的快射小炮,正面攻打他的堅固營地,我們不但沒有任何的把握,還註定是白白送死。」

  胡以晃說話很坦白,即便明知道石達開急著給石祥禎報仇,也仍然還是又補充道:「還有,即便是到了野戰中,我們也仍然沒有任何把握決戰取勝,超越小妖的快射洋槍已經讓我們吃了無數的大虧,我們絕不能再重蹈覆轍了。」

  石達開大失所望了,好在石達開也是一個拿得起放得下的狠角色,更分得清楚孰輕孰重,點了點頭就下意識放棄了主動進攻的打算。然而就在這時候,石達開的另外一個重要謀士曾錦謙卻突然說道:「翼王五千歲,如果你想搶在清妖增援前擊敗超越小妖,辦法只有一個,設計引誘超越小妖主動來攻打我們的營地。」

  「引蛇出洞?」石達開眼睛一亮。

  「對,引蛇出洞。」曾錦謙點頭,沉聲說道:「引誘超越小妖主動來攻打我們的營地,其利有二,第一是我們有工事可以避彈,抵消超越的快射火槍優勢,第二是我們可以獲得水上炮火的掩護,有此二利,再適當在山林隱蔽處佈置一些伏兵,堅守到清妖師老人疲,乘機發起反擊,破敵不難。」

  看到石達開連連點頭贊同這個辦法的模樣,石達開的首席謀士張遂謀有些吃味,便潑冷水道:「衛天侯雖然言之有理,但如何才能讓超越小妖放棄工事掩護來猛攻我們的營地?超越小妖可是從來就是以奸詐著稱,讓他上當可不是一般的難。」

  「我也在擔心這點。」曾錦謙皺眉說道:「我現在唯一能想到的就是儘快行事,讓超越小妖覺得我們的工事未堅,有膽量來攻打我們的營地,但至於如何讓這個出了名奸詐的小妖上當,我一時半會還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

  張遂謀暗暗得意的時候,石達開則鼓勵道:「沒關係,只要能找到方向就行,三個臭皮匠還頂一個諸葛亮,我們一起群策群力,不怕想不出辦法讓這個清妖上當。大家都快想想,看有什麼好辦法讓超越小妖上當。」

  在石達開的鼓勵下,太平軍決策層一再的絞盡腦汁,還真想出了一些辦法,其中胡以晃就首先提議道:「要不詐敗怎麼樣?派一支軍隊去攻打清妖營地,詐敗把超越小妖騙出來如何?」

  很可惜,胡以晃的這個提議遭到了眾人的一致反對,原因除了吳超越過於奸詐之外,再有就是吳超越即便追殺到武穴一帶,也沒有多大可能持續猛攻太平軍的營地。而看到眾人都束手無策後,心中早有成算的張遂謀這才微笑著說道:「翼王,其實要想讓超越小妖持續猛攻我軍營地,辦法只有一個,讓超越小妖認定他可以憑藉猛攻我軍營地而取勝!」

  「那如何能做到這一點?」石達開趕緊問道。

  「連環計!詐降加誘敵!」

  張遂謀先是回答得斬釘截鐵,然後才微笑說道:「首先,派人向超越小妖詐降,約做內應,同時告訴超越小妖,說我們決定首先攻打他們兵力比較薄弱的半壁山陣地,勸超越小妖乘機來攻打我們的主力營地,裡應外合大敗我軍。」

  「再接著,讓我們的水師運載老弱士卒渡江至富池鎮登陸,裝做要進攻清妖的半壁山營地,讓超越小妖覺得我們的水師要保護運兵船,不敢全力回援主力陸營,放心出戰!這麼一來,超越小妖不但必然會中計出兵,說不定還有可能讓他的水師主動出擊以增加勝算,給我們的水師創造機會一舉攻破的水師!」

  「妙計!」石達開鼓掌叫好,立即拍板道:「就這麼辦,此計即便不成功,我們也毫無損失,一旦成功,便可大獲全勝!進退自如,可行!」

  「翼王,那派誰出面詐降比較好?」胡以晃問道。

  石達開只稍一盤算,馬上就微笑說道:「讓陳玉成出面當這個叛徒吧,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血氣方剛,一時衝動趕出點糊塗事也很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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