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天唐 作者:格魚 (全文完)

 
GGCMEAT 2016-2-20 01:4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4 223205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9
第080章楊國忠送禮

宴會很快結束,李亨也沒有多留,旋即與玉真公主告辭而去。臨走的時候,倒是跟張瑄好一陣熱情的盤桓,要張瑄明日一早便入東宮入職,張瑄自然答應下來。

與眾人一起送走了太子李亨,張瑄也要離開。

“殿下,張瑄告辭了。”張瑄向玉真公主施禮道。

玉真朗聲一笑,“子瞻,去吧。本宮知你行事有度自有主張,有些話就不囑咐你了。切記今后入職東宮,要更加小心謹慎行事便可。”

說完,玉真笑容一斂,壓低聲音道,“汝雖為東宮輔臣,但實為皇上臣子……這一點,汝要切記切記,不可失了分寸。”

對于玉真的關懷和提醒,張瑄心里還是頗感激的。他點了點頭,“張瑄明白,殿下的教導看顧之恩,張瑄沒齒難忘。”

“你這小廝,怕是早就心中有數了……倒是本宮前番多此一舉了。”玉真嫣然一笑,“你是穎兒的夫婿,本宮看顧你也是正常。汝要有心,將來對我家穎兒好一些,便是償還了本宮的情分。當然,汝要敢欺負穎兒,本宮絕不饒你。”

張瑄嘿嘿一笑,望著站在玉真身后俏臉微紅的崔穎,“張瑄不敢。”

說完,張瑄從袖口袋里掏出一個鼓鼓的錦囊來遞了過去,崔穎一怔,卻是乖巧地立即收了起來。玉真笑吟吟地望著二人,還當是張瑄送些小禮物給未婚妻,這也屬于正常,也就沒放在心上。

張瑄匆忙而去,在場外遇到了正在殷勤送客的阿不思父子。

阿不思今后要長居長安城做一個富家翁,自然對張瑄這種長安新貴人的態度極其友好。況且,他們家族之所以能渡過危機,張瑄也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阿斯那的態度則更加殷勤,經過了方才皇帝當眾下詔敕封的一場,張瑄在阿斯那心中的地位越來越重。別看接觸不多,但張瑄的心胸謀略和果決膽識,卻給阿斯那留下了終生難以泯滅的印象。

如果沒有當日張瑄的“提點”,阿斯那絕對不會勸說父親鋌而走險走了這麼一招險棋,而倘若不走這一步,他們父子的身家性命和權勢富貴或許就化為了泡影。

這樣的人物將來的前途不可限量,絕非池中之物。如果說之前這還只是一種虛無的預感,那麼現在就上升為了一種理智的判斷。阿斯那拿定了主意與張瑄刻意交好,以備將來。

“司議郎大人,今日被皇上敕封,他日青云直上前途不可限量啊……”阿斯那嘿嘿笑著,上前去親熱地挽起張瑄的手來,兩人一起並肩行去,“阿斯那是粗人,不會拐彎抹角,有話就直說了——司議郎大人對我阿家有再造之恩,他日阿斯那必將誓死相報……家父在長安,還請大人看在阿斯那的份上,多加看顧一二。”

阿斯那的刻意交好張瑄自然心知肚明,只是阿斯那這個胡人雖有心計,但相對來說,性情還算是直爽真誠,這樣的人應該比長安城里這些彎彎繞繞花花腸子的權貴們更加值得信任。

“阿將軍過獎了……蒙將軍不棄,張瑄自當真誠以報。”張瑄微笑著。

“好了,某家就送司議郎大人到此,某家在長安還在盤桓幾日,改日再請大人飲宴相聚。”阿斯那松開張瑄的手,拱手為禮。

張瑄也拱了拱手,笑道,“阿將軍離京赴任,張某自當恭送。就此告辭,回見。”

皇帝允準御史大夫石清的上奏,任命張瑄為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勛翊衛昭武校尉——消息很快就傳遍了長安上下,朝野震驚。

東宮淡出朝野視野很久了,如今皇帝突然為東宮任命了一個屬官,這又將世人的視線吸引到東宮李亨方面來。由此,多數朝臣隱隱感覺到,皇帝似乎又開始傾向于扶植東宮一脈了。

楊勛回到府中,自然在第一時間將這個消息稟報給了父親楊國忠。楊國忠聞報臉色驟變,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沉默了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張瑄入東宮做官倒也不算什麼,但對于善于揣摩聖意的楊國忠來說,他從中察覺到了皇帝對他乃至對整個楊家的某種忌憚猜忌之意。

“父親,張家那小子肯定是玉真公主引薦入東宮的……這小廝以為傍上了東宮太子的高枝兒,就得意囂張起來……父親,兒子以為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了,要不然,父親大人的權威何在?”楊勛試探著輕輕道。

“放屁!”楊國忠突然就暴怒道,“你懂個屁!張瑄入東宮這顯然是皇上安排的,而這樣看來,張瑄拒絕拜在老夫門下,也是出自皇上的授意。這意味著什麼,汝可知曉?這意味著皇上對老夫、對楊家產生了猜忌!”

“張瑄有皇上撐腰,老夫去壓制張瑄,豈不是公開與皇上作對?”

楊國忠惱火地擺了擺手,斥責道,“滾下去反思反思,讀了那些破書都喂狗了,有啥用?”

楊勛被楊國忠罵了一個狗血噴頭,面紅耳赤地垂著頭正要離去,卻聽楊國忠又斥道,“老夫要進宮求見貴妃娘娘。汝去一趟張家,送些禮物給那張瑄作為賀喜。記住,日后不要跟張瑄沖突——混賬東西要記住老夫的話,咬人的狗是不會叫的……”

張瑄出門的時候還是一介白衣士子,而回府的時節,卻有了敕命官職在身著了官衣。東宮司議郎兼太子親勛翊衛昭武校尉雖然級別不高,只是正六品,但皇帝親自下詔薦拔充入東宮,提攜培植的意味明顯,誰又敢小視?

而對于日漸沒落的張家來說,張瑄出仕的意義更是重大。

張家人得到消息,舉家歡慶,歡欣鼓舞。張府打開中門,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親自趕了過來,與柳氏、張煥、張寧等一起並肩站在府門外,等候張瑄回府。

張瑄在馬車上看到自家長輩都迎出府來,且打開了中門,兩排家人興高采烈地排在兩廂,如此興師動眾地迎接自己,不由一陣汗顏。

他趕緊跳下車來,小跑了過去團團見禮,“叔父大人,母親,二位兄長,這讓張瑄如何敢當?”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0
第081章走馬上任

張瑄得官而歸,就目前而言,成為張家全族最有希望沖擊權力巔峰的后一輩,有隱隱取代長子張煥成為長安張府對外話事人的架勢。

不過,張煥因此並沒有感到“嫉妒”,而是由衷的欣慰和高興。要知道,隨著張瑄的青云直上,日漸落魄的張家就會再振雄風,恢復當年張九齡為相時的勝景都不是沒有可能的。最終,獲益的還是張家的所有人。

當日,張府盛宴慶祝,盡歡而散。而宴會進行到一半時,楊國忠的兒子楊勛竟然親自帶著禮物代表右相楊國忠前來賀喜。楊國忠的這個態度,倒是讓張瑄心頭一動,又對他高看了一眼。

果然是一代梟雄,能屈能伸、能上能下、能大能小,單是這一點,就不是常人所及。

不過,楊勛的態度顯然有些勉強。楊國忠的這個兒子雖然讀了幾年書,但膽識謀略比起乃父來,還是差了很大的一截。

第二日上午,張瑄便去吏部衙門辦理了相關“入職”手續,正式就職成為東宮輔臣。

不過,當天上午趕到東宮並初步了解了一些情況之后,張瑄發現,東宮的情況顯然比他想象中的還要糟糕。

與大唐朝廷的官職系統相比,東宮官職系統就相當于一個“小朝廷”,其職司衙門的設置模仿朝廷部、府、司、監等諸衙。設詹事府總管東宮官吏和政事,相當于中書門下和尚書省六部,有著復雜和完備的系統。

但現在李亨的東宮輔臣體系卻形同虛設,太子詹事府空有其名而無其實,很多文官官職位空缺,如太子左右贊善大夫,太子賓客等等。而武官系統就更是莫提了,所謂太子親勛翊衛,只有一個在家養病的兵曹還不在崗,張瑄這個昭武校尉幾乎是一個光桿司令。

張瑄圍著東宮轉了一圈,忍不住暗暗嘆息。放眼整個東宮,輔臣、雜役、太監宮女和侍衛統統加起來,滿打滿算不會超過200人,太子李亨局面之慘淡,怕是比一些普通的皇子都不如。

由此可見李亨的地位是何等低下。當然,這一方面是李隆基有意無意控制的結果,另一方面也是李亨自我保持低調的高姿態,做給皇帝看的。

某種意義上說,現在的張瑄幾乎就相當于東宮的文武輔臣系統的領銜者,他之下還有一個從六品的太子舍人孫岳。

張瑄慢慢走進李亨的書房,東宮雖有正殿,但李亨召集屬下議事卻從來不在正殿,以示謙卑。說到底,還是有意做給皇帝看的。

拉拉雜雜十七八個低級官吏低眉垂眼地分坐在書房里,而李亨則手握書卷高居書案之后,神色坦然中隱隱透射出幾分落寞和無奈。

而李亨身后,則站著一個身材中等膚色黝黑面露精明之色的太監。張瑄掃了一眼,知道那也是一個記憶中的歷史名人——后來被李亨倍加寵信而禍亂宮闈的大太監魚朝恩。

他並非不喜排場和權勢,只是這些年,他東宮的輔臣越來越少,除了升遷調走的,就是被李林甫誣陷下獄的,而空出來的缺,皇帝和吏部又不給補,他也無可奈何。最后索性放開心胸,聽之任之安于凄惶了。

見張瑄進來,其他幾個官吏都笑著起身相迎,只有太子舍人孫岳猶豫了一下,很是勉強地抬了抬屁股欠了欠身,向張瑄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

張瑄笑著跟李亨見禮,又向眾人打招呼,清澈的目光從孫岳身上掃過。他是何許人,兩世為人,胸中自有常人難及的乾坤,孫岳為什麼對他的態度有些“不尷不尬”,他心知肚明。

道理很簡單,在他到任之前,這東宮一系,基本上是孫岳來做主。雖然東宮清閑,但擁有話語權的官吏還是有些“實惠”的。可張瑄一來,孫岳的權力就要移交了。如此一來,他心里不爽是自然的。

而據說孫岳還是太子張良娣的親戚,也算是東宮李亨信得過的近臣,在東宮做事多年,自認資歷深、有后臺、得信任,怎麼可能太把張瑄這個品秩只比他高一級的年輕人放在心上?

所以,從張瑄踏進東宮來的一刻開始,孫岳的態度就不咸不淡,流露出深深的抵觸。

只是張瑄是皇帝敕封的上官,他縱然心里再不以為然,卻也不敢公開表現出來。

李亨慢條斯理地說了幾句客套話,算是正式向眾人介紹張瑄,接受張瑄融入東宮系統的“官方表態”。張瑄一直默然聽著,待李亨的話一說完,他便起身向李亨深施一禮,大聲道,“太子殿下,按照朝廷禮制,殿下議事理政,應在東宮正殿……臣張瑄作為東宮司議郎,掌侍從規諫、駁正啟奏等一干要務,特此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一怔,旋即尷尬地笑了笑,“子瞻,不必如此了。朝廷是朝廷,東宮是東宮,這規矩嘛亦可通權達變。況且,本宮已經習慣在書房議事了,這正殿不去也罷,呵呵。”

張瑄搖了搖頭,再次躬身為禮,堅持道,“殿下,禮不可廢。殿下作為一國之儲君,言行舉止皆要遵從禮制,方可彰顯威嚴……臣職責所在,不敢疏忽值守,還請殿下移駕正殿!”

李亨皺了皺眉,心道:你當是本宮不想排場、不想在正殿擺一擺太子殿下的權勢?只是怕今日本宮的排場剛擺起來,興慶宮那邊就會不高興。

孫岳干咳了兩聲,突然插話道,“張大人,東宮正殿一向疏于打理,一時間亦難以使用,殿下多年來習慣在御書房議事,已經形成了規矩。東宮的規矩就是這般,大人又何必這般教條?”

孫岳眼眸中閃過一絲嘲諷,心道真是年幼無知的書呆子,頭一天上任,狗屁都不懂,還真把自己當個人物了。這東宮里,怎麼著也輪不到你來指手畫腳。還口口聲聲朝廷禮制?禮制個屁呀,真要遵禮制,這東宮又何至于破敗冷清至此?

他卻不知,張瑄年輕的軀殼里卻隱藏著一個兩世為人的成熟靈魂,他每做任何一件事情都不是沒來由的沖動之舉。今日張瑄突然借著“禮制”的幌子,主動“進攻”,無非就是想看看誰自己跳出來,然后順勢打壓並立威。

張瑄心里很清楚,從東宮目前的情勢來看,“調教太子”暫且先不急,先要在東宮站住腳。而要想站住腳,只有在這東宮打開局面,否則他干什麼事都要受到掣肘。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1
第082章立威

安史之亂迫在眉睫,留給張瑄的時間不多了。此時此刻,為大計,必須要采用雷霆手段。

見果然是孫岳自己迫不及待地跳了出來,張瑄嘴角浮起了一絲若有若無的冷漠笑容。

他轉頭望著孫岳,淡然道,“孫大人,朝廷禮制不可廢。太子殿下乃是一國之儲君,無上尊崇,舉止用度皆有禮法可循,怎可小視?殿下或可疏忽,但吾等作為輔臣,職責所在,又豈能不納諫?”

“正殿乃是東宮理政之所,大唐儲君權威所系。怎可疏于打理?如此,便是臣下的失職!論起緣由,孫大人之前料理掌管東宮事務,其實難辭其咎!”

張瑄言語鏗鏘,氣勢凜然。

孫岳沒有想到張瑄會直接扣了一頂大帽子過來,而且一點面子也不給他留,當著眾多同僚和下屬很是下不來臺,不由氣急敗壞道,“張司議郎初來乍到,焉知東宮情況……東宮之事多少年來都是這般,有殿下做主,與本官何干?”

張瑄冷笑一聲,“與孫大人無關?虧你好意思說得出口!”

“作為輔臣,汝入職東宮的職責為何,看來孫大人都是遺忘得一干二凈了。殿下違例,臣下納諫糾正;殿下疏漏,臣下提醒恭迎;殿下有所不為,但臣下必要有所為!這才是恪盡職守,以盡臣子本分!否則,要臣下何為?……請問孫大人的職責盡在何處?臣下本分又何在?”

張瑄嚴詞厲色,口鋒如刀,輕描淡寫的幾句話就把孫岳說得掩口無言,臉色蒼白,羞怒交加,連嘴角都抽搐了起來。

張瑄將孫岳堵得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其他幾個東宮官吏心里都暗暗倒吸了一口涼氣,心道這年輕公子哥兒的手段不簡單吶,難怪是皇帝破例親自薦拔敕封的人物。

李亨一直坐在那里默然旁觀著,沒有開口制止。他膽怯怕事,又一直處于李隆基的威權壓制之下,心里一直擔心張瑄是皇帝派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見張瑄如此強勢,就更加疑懼。

李亨書房里的氣氛頓時變得壓抑和沉悶起來,能隱隱聽見眾人急促的喘息聲。孫岳望著李亨,本來還指望李亨能幫自己說幾句話,卻不料李亨竟然保持著異樣的沉默,不由心下惶急又是氣苦,忍不住顫聲道,“殿下,張良娣命臣出宮辦事,臣先退下了。”

李亨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卻聽張瑄又沉聲道,“不干政,這是高祖皇帝立下的規矩,也是我大唐禮制所在。張良綈有事,自有宮女、太監和雜役去應承署理,孫大人這個太子舍人乃是太子堪習理政的輔臣,拿著朝廷俸祿的從六品官員,不是太監宮女,當知做事之本分!”

孫岳面紅耳赤起來,氣得哆嗦著手指著張瑄道,“張瑄,爾不要欺人太甚!”

“本官恪守朝廷禮法,倒成了欺人;孫大人玩忽職守,倒成了冤屈?”張瑄淡然一笑,凝視著孫岳冷冷道,“今日之事,本官自會上奏有司知悉,請有司裁決。”

聽了張瑄的話,李亨心里一個激靈,再也不保持沉默,而是輕輕拍了一下桌案,斥責道,“好了,不要再吵了。孫岳有失職守,其罪不小,但本宮亦有責任……姑且這樣吧,日后如有再犯,定上報禮部和吏部嚴懲不貸。”

“本宮累了,今日議事就到這里吧。”

李亨擺了擺手道,“都散了吧。”

一眾東宮官僚神色復雜地起身向李亨施禮,然后退下,唯有張瑄沒有離開。

李亨皺了皺眉,“張瑄,你也退下吧。你方到任,諸事不必急于一時……”

“殿下,臣有幾句肺腑之言,想要與殿下單獨談一談。”張瑄躬身施禮,然后抬起頭來氣定神閑地平視著李亨,神色從容。

“你說吧。”

“先請殿下恕臣言語冒犯之罪,臣方敢言。”

李亨一怔,上下打量張瑄良久,神色閃爍良久,才嘆了口氣輕輕道,“張瑄,汝有何話但講無妨,本宮絕不怪你。”

“如此,臣就斗膽直言了……殿下自開元二十六年被立為大唐儲君,至今已十四年矣。這十四年來,殿下固然恭謹守禮、謹小慎微、甚至可以說是忍辱負重,但奸佞之徒對于殿下的構陷仍不絕于耳,至今也難以消停。何以?”

“以臣之見,一個不可忽視的因素便是,殿下謙卑有余,忍讓過度。猶如之前李林甫,屢次三番欺壓到殿下頭上,但殿下卻多以沉默而告終……久而久之,這長安城里,人竟皆不知有太子殿下!”

李亨聽了張瑄這話,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心道本宮何嘗想要忍讓?只是你一個少年人何嘗知曉,若是本宮不能忍讓,這東宮的位子怕是早就保不住了。李林甫如何敢拿本宮開刀,無非是父皇的有意縱容罷了。

李亨想到這里,抬頭掃了張瑄一眼,目光中的復雜之色落入張瑄眼里,張瑄稍稍停頓了一下,旋即又壓低聲音輕輕道,“恕臣無禮。當今聖上英明神武,文治武功冠絕古今,這對于大唐天下而言是幸事,但對于殿下來說,卻未必……”

李亨眉梢一跳,心頭咯噔一聲,猛然抬頭震驚地望著張瑄,臉色變得有些突兀的漲紅。

“殿下多年來忍辱負重,所依仗者,無非是皇上不會廢除殿下。李林甫多次構陷,殿下雖誠惶誠恐亦安然無恙……這讓殿下覺得,只要忍辱負重,來日這大唐江山還是屬于殿下的。”張瑄湊近一步,輕輕說著,“但請恕臣直言,如今之情勢,已經由不得殿下再……”

李亨的臉色更加漲紅,頭顱輕輕顫抖了一下。這位年方中年的太子,頭發已有幾分脫落,間或有幾絲的花白,加上神情蕭索,竟給張瑄一種進入垂垂暮年的感覺。

李亨嘴唇哆嗦著,卻沒有開口,不過也沒有反對張瑄繼續說下去。

張瑄長出一口氣,決定趁熱打鐵,把“調教”進行到底——

“聖上年逾七旬,年事已高,日漸考慮儲君之事。殿下的謹慎負重,固然是識大體、仁孝為先,但對聖上亦或者大唐朝廷而言,這卻是一種怯懦無能、難堪大任。”

“李林甫雖死,但楊國忠繼任,其權勢氣焰比李林甫有過之而無不及。兼之外臣藩鎮割據坐大,以安祿山為首者,謀逆之心昭然若揭……”

“殿下這儲君之位,外有強敵和權臣傾軋,內有諸皇子窺伺,倘若殿下繼續這般,臣以為,東宮地位難保。”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2
第083章坦誠相對

李亨臉色一變,陡然間憤怒地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放肆!張瑄,爾在本宮面前如此胡言亂語……難道就不怕本宮在父皇面前參你一本,治爾一個教唆太子心懷叵測之罪?”

張瑄神色不變,鎮定從容地望著神色變幻的李亨,淡淡又道,“殿下,治臣的罪容易,但恐殿下的儲君之位難保。”

“臣今日斗膽進言,實是有感而發、為殿下著想。臣可對天宣誓,臣對殿下如有貳心,當死無葬身之地。”張瑄朗朗而言,古人很重誓言,見張瑄竟慨然發誓,神清氣朗毫無懼意,李亨的疑懼自然是消散了很多。

“哎……子瞻啊,汝之忠言,本宮自是懂的。但是,汝並不完全知曉本宮的難處。”李亨長聲一嘆,神情蕭索地掃了張瑄一眼,原本有些僵硬的身姿慢慢放松了開去。

“殿下的難處和苦衷,臣都知曉……但此刻生死關頭,殿下如若還不有所動作,必將……”張瑄也嘆了口氣,“如今朝廷內臣專權橫行,外藩擁兵自重,各方勢力自成一體。而殿下這個儲君,則完全被排斥在權力圈子之外……若是有人暗結藩鎮和內臣,向皇上上書廢殿下而自立,殿下以為皇上會如何?”

“到了關鍵時刻,何人可為殿下說話?眾口鑠金之下,皇上……”

張瑄說到這里,聲音已經變得極其低沉,“居安思危尚有一線生機,保持現狀只能坐以待斃——臣言盡于此,還望殿下三思!”

“殿下,臣先告退。”張瑄該說的話都已經說完,如果李亨還是不開竅,他也不準備再說了。事不可為便不為——既然李亨真的是一個扶不起的劉阿斗,張瑄也便要立即轉變“思路”,另謀出路了。

張瑄轉身緩步向書房外行去。

他一步步走去,書房里氣氛極其壓抑沉悶,能聽見李亨急促的喘息聲。

驀然,李亨突然開口顫聲道,“子瞻,留步,本宮有幾句話說。”

張瑄長出了一口氣,他果然沒有看錯李亨,這位一直蟄伏起來的太子殿下終歸還是有幾分野心的。

“殿下,臣在。”張瑄迅速回身躬身一禮。

“卿何故助我?卿又何能助我?”李亨的臉色微微漲紅,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張瑄,竟然也發散出了幾分凜然的氣勢。

張瑄淡然笑了笑,“臣出仕即為東宮之臣,不為殿下著想為何人著想?況且,臣與殿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殿下興則臣永為殿下之臣,而殿下亡則臣亦難脫株連之禍。”

“所謂士為知己者死,女為悅己者容;又所謂良禽擇木而棲,賢臣擇主而侍。臣以為,殿下大度雍容、仁孝為先,將來若登聖位,必是賢德之君,當是大唐萬民之幸。故而,臣願輔佐殿下,為天下延續大唐盛世鞠躬盡瘁死而后已!”

“臣雖年少,但胸懷報國之志……當務之急,殿下唯有自救,而臣所能做的就是出謀劃策、鞍前馬后任殿下驅馳而已!”

張瑄覺得自己這番話已經說得很坦誠了,意思無非是說,我如今跟你太子李亨綁在一顆繩子上,你倒霉我也要跟著倒霉,你掌權我也跟著沾光……利益攸關,助人就是幫己,這種坦誠的說辭顯然更有說服力,更能消除李亨心底潛藏的那絲憂慮。

果然,李亨苦笑著望了張瑄一眼,聲音慢慢變得柔和起來,“子瞻啊,話雖是這麼說,但……本宮……本宮又該如何呢?”

張瑄笑了笑,輔佐在李亨下方,舉起茶盞小啜了一口道,“臣以為,殿下首要做的是要樹立權威,積蓄力量!”

“殿下沉默得太久了,以至于很多臣屬都忽視了東宮的存在。這是一種非常危險的征兆。殿下應當盡快敞開宮門,廣交內臣外將,爭取臣下的支持!”

李亨嘆了口氣,“子瞻,如此談何容易。內政權柄被楊國忠一人所把持,此人一向視本宮為大敵;而這些年來,外將藩鎮都已有歸屬,本宮此刻下手,已經遲了呀。況且,父皇那邊……”

“殿下,楊國忠其實不足為懼。楊國忠之所以權勢沖天,說到底還是因為皇上的寵信。如若失去皇上寵信,楊家的基石一推就倒。”

“當今天下藩鎮,安祿山不提,安西節度使、西域大都護高仙芝早已投入他人門下,唯有北庭節度使程千里,河西節度使哥舒翰二人,殿下可圖之!”

“至于說皇上——殿下不有所為,如何能探知皇上的真心意?以臣之見,殿下的仁孝甚為皇上嘉許,只是殿下的魄力仍不足于取信聖聽。只要殿下按制而行,不逾矩、不冒犯皇上,凡事多向皇上稟奏請示,臣以為皇上定會支持殿下。”

李亨眼前一亮。其實張瑄說的,李亨也不是沒有想過,只是他對皇帝的畏懼太深,由此就陷入了唯唯諾諾不敢輕舉妄動的心理誤區之中——皇帝是向讓他安守太子的本分,不要起謀權叛逆的心,但卻不是要讓他當懦弱的磕頭蟲。

“好!”李亨沉吟片刻,猛然一拍桌案,臉色的頹廢之色盡去,舉起茶盞向張瑄邀飲道,“子瞻……本宮今日與卿定下盟約,若是將來本宮事成,必不負卿!”

“臣當為殿下效死!”張瑄也神色凝重嚴肅地舉杯回應。

與張瑄一席長談后,太子李亨立即有所行動。在他的授意下,張瑄一方面整肅東宮的官僚系統,抓內務整頓;另一方面征得皇帝同意,持太子金牌,去兵部換了一紙文書,找上羽林衛大將軍霍青,從羽林衛調了一支彪悍驍勇的百人隊進入東宮,充作太子親勛翊衛。

這本是東宮應有的編制,太子應有的禮儀護衛,皇帝沒有反對,兵部和羽林衛大將軍衙門那邊,更是一路綠燈。

短短幾天的功夫,得到李亨信任和委托的張瑄,在東宮議禮制、定規矩、清舊習,采取雷霆手段多管齊下,一時間便將東宮上下調動運轉起來,一掃過去那種陰霾重重的落魄景象。

一石激起千層浪,東宮這邊的動作自然引起了大唐朝野的高度關注,而落入了一些有心人眼里,這便馬上滋生出了深深的警惕——李亨究竟意欲何為?

皇帝默許了東宮的這一切,這讓李亨欣喜若狂,對張瑄的信賴更加深了一層。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3
第084章楊國忠的臭棋

時光飛逝,轉眼間張瑄入職東宮已經一月有余。月余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不過,對于張瑄來說,這足以讓他做很多事情了。

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吃住在東宮,很少出宮回府。見他把全部心思都用在了輔佐自己和整肅東宮上面,李亨看在眼里,心有所感,便徹底淡去了心底的最后一絲疑慮。

進入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長安城繁盛喧囂一如往昔,似乎跟往年也沒有什麼不同。

但對于某些人來說,這個冬天卻不怎麼舒暢。楊國忠就是其中一個。

楊國忠至今已經全部掌控起大唐朝廷的局面,朝廷大事小事不經他的手,幾乎不能運轉。只是楊國忠更加清晰地感知到皇帝對其、對楊家全族若有若無的忌憚和猜忌。

宮里傳出消息來,說是皇帝有意免去楊國忠所兼任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其實楊國忠現在貴為大唐首屈一指、一人之下的權相,掌握大唐中央朝廷權力命脈,這個下層的節度使兼與不兼,無關緊要,但楊國忠主動辭去是一回事,皇帝有意免去則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這意味著皇帝的猜忌,意味著皇帝想要削他的兵權。

這一日,楊國忠不安于皇帝的猜忌,便進宮去求楊貴妃。

楊玉環這幾日身體不太舒爽,或許是因為進入冬季長安天氣濕寒的緣故。

原本按照往年的慣例,進入冬季,李隆基早該與楊玉環一起去華清宮溫泉過冬了,但今年因為楊玉環的身體不好,不便行動,便耽擱了下來。

楊玉環慵懶無力地半躺在床榻上,楊國忠則神色微微陰沉,趺坐在楊玉環的床榻之下。

“娘娘,國忠有一事相求……”楊國忠猶豫了一會,還是主動開了口。

楊玉環神色不變,其實對于楊國忠的來意早已知悉。李隆基削弱楊家的動作和跡象,還是她首先察覺出來。這一段時間,她明里暗里跟李隆基說了很多次,但李隆基都有意無意,沒有真正聽得進去。

“三哥有話便說吧,本宮聽著吶。”楊玉環心里幽幽一嘆。她本不是一個喜歡干預朝政、思量國事的女人,不喜歡這些蠅營狗茍和爭權奪利的事情——但楊家關乎她將來的后路,她又不得不打起精神來管。

“娘娘,國忠聽聞陛下要免去某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楊國忠的話還沒有說完,楊玉環就柳眉兒一挑,輕輕插話道,“三哥,汝今貴為一朝宰輔,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總攬朝政,無人能及……至于這下面的藩鎮節度使,該讓出來的還是讓出來吧,兼那麼多職也未必就是好事。”

楊國忠心內一急,心道你這娘們說的這是啥話?某家兼職多就意味著楊家權勢不倒,皇帝如今想要免某的兼職,表面上看是在削某的權力,其實是針對整個楊家。

“娘娘,國忠絕非是貪戀權力,只是……”楊國忠遲疑了一下,見楊玉環一副無精打采無動于衷的樣子,不由就改口道,“國忠願意辭去劍南道節度使職務,薦舉劍南道節度副使鮮于仲通繼任……還煩請娘娘在皇上面前通融一二,國忠感激不盡。”

楊玉環皺了皺眉,沉吟了一會才疲倦地擺了擺手道,“好吧,本宮就試試,但是皇上自有主張,本宮向來不干預國事……三哥你要做好思想準備才好。”

黃昏時分。李隆基腳步沉穩臉色陰沉地走出楊玉環的寢宮,心情有些不爽,甚至可以說有些惱火。

他本想在楊玉環這邊安歇,但剛剛落座沒說幾句話,楊玉環就開始喋喋不休地在他面前為楊家爭取權力……他耐著性子聽了半天,逐漸就有些不耐煩,終于還是找了一個借口拂袖而去。

他固然寵愛楊玉環,但他畢竟是一個權力欲望極其強烈、善于弄權和專權、且有些剛愎自用的強勢皇帝,不是一個普通的男人。

他已經決定逐步徐徐削弱楊氏,直到楊氏的權勢下降到一個他可以忍受的程度才作罷。以李隆基的心性,一旦做了決定就很難改變,很少有人能左右和動搖他的決定,哪怕是他無比寵愛的楊玉環也不行。

在李隆基看來,他已經賜予楊家太多太多,目前來看,楊家的權勢竟然隱隱凌駕于皇族李氏之上,這是李隆基所不能接受的。

可他還沒有真正做出動作,楊家的“反彈”就起來了,這讓李隆基感覺憤怒。

另一方面,楊玉環這些年幾乎從來不干涉國事朝政,就算是對楊家這些人,也基本上是李隆基為了討她的歡心,主動封賞賜爵的。所以,楊玉環最近屢屢“干預國事”,就引起了李隆基的無形反感和抵觸。

“混賬東西,朕還沒拿他怎麼著吶,竟然就蹦跶起來了……”李隆基站在宮外,回頭凝望著楊玉環寢宮那沐浴在落日余暉下的華麗飛檐,冷冷斥道。

站在他身后的高力士嘴角輕輕抽動了一下,卻是沒有敢吭聲。只是他太了解皇帝的性情作風了,楊國忠此番真是走了一招臭棋,找上楊玉環讓她在皇帝面前“求情”,效果適得其反。

皇帝本來還沒下定決心免去他劍南道節度使的職務,還有一絲引起朝廷局勢不穩的擔憂,但如此一來,反倒是讓皇帝下定了決心。

“老東西,東宮這邊動靜如何?”李隆基突然回頭來冷冷地瞥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躬身行禮恭謹道,“回大家的話,太子爺最近整肅東宮,勤習政務……日日來興慶宮請安,一如既往。”

李隆基突然笑了,“張瑄這小廝倒是有幾分本事,去了沒幾日,便讓亨兒言聽計從……”

“老東西,傳朕的口諭,宣李亨和張瑄去御書房見朕。”

說完,李隆基大步而去。

高力士稍稍遲疑了一下,揮揮手讓隨身的太監李靜忠趕緊去東宮宣召,然后自己也加緊腳步追了上去。

李隆基借故離開,楊玉環心底非常失望,更加為自己的將來擔憂。畢竟她才三十出頭,而皇帝已經年近七旬,看上去身體健壯,其實過一日便少一日。皇帝在或許楊家無虞,她的寵愛也不減,但一旦皇帝歸天了呢?誰來庇護她這個顯赫一時的大唐歌妃?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4
第085章替太子索權要官

太監李靜忠引領在前,李亨和張瑄在后,直入御書房。

御書房門外,李靜忠恭謹回頭一笑,“太子殿下,皇上在內等候,小的就不進去了。”

李亨習慣性地剛要微笑著跟李靜忠“寒暄”一聲,他一向是如此謙卑的,對于皇帝身邊的人哪怕是一個太監都不敢得罪。此時卻見張瑄在一旁皺眉搖了搖頭,李亨頓時想起張瑄連日來的“教導”,便定了定神,淡然一笑,矜持著率先飄然而入。

李亨的這番態度倒是讓李靜忠有些不適應。太子李亨一向謙卑有禮,如今怎麼突然也有了架子了?

李靜忠眉梢一跳,張瑄已經淡然笑著飄然走過他的身側,投過平和卻是居高臨下的一瞥。李靜忠心神一凜,趕緊又垂下頭去。

李亨和張瑄一前一后走進御書房,見李隆基正高坐龍椅之上,神色湛然地凝視著二人。不敢怠慢,趕緊大禮參拜下去,“兒臣李亨,拜見父皇,吾皇萬歲萬萬歲。”

張瑄也跟在李亨身后拜下,“臣張瑄拜見皇上。”

李隆基淡然一笑,揮了揮手,“罷了,平身。賜坐——張瑄,汝也歸座吧。”

“臣不敢。皇上和殿下面前,哪有臣的位置。”張瑄謝絕不坐,徑自走過去站在了李亨的身后。

李隆基深深地瞥了他一眼,卻轉頭望著李亨笑了笑道,“亨兒,聽說汝最近在東宮日日勤習國事,朕心甚慰。”

別看李隆基的話說得漂亮,但他的積威之下,李亨還是心頭一個激靈,生怕又引起了李隆基的猜忌,便趕緊誠惶誠恐地又起身道,“回父皇的話,兒臣之前疏于禮制,辜負父皇教導期望,心中汗顏慚愧。今恢復朝禮,督促東宮官吏料理政務……”

李隆基笑了笑,“很好。汝能遵從禮制掌理政務,日日勤勉不加懈怠,朕這心里高興得緊。亨兒啊,朕已老矣,這大唐江山終歸還是要交到汝的手里,但汝能不能守住祖宗創立的家國社稷,朕不放心吶……”

“兒臣不敢。父皇英年鼎盛,是大唐萬民之福。兒臣願永為父皇之臣,能日日侍奉在父皇身側,便是兒臣最大的心願了。”李亨當然要立即表示“謙讓”,類似的話他已經重復了無數遍,而早在十年前李隆基就說要扶植他走上前臺掌握大唐權力,但至今卻始終都是說說而已。

“亨兒,汝為我大唐儲君……朕有些國務遲疑不決,便聽聽汝的意見。”李隆基突然口鋒一轉,淡然又道,“楊國忠如今身兼十數職,力有未逮,朕這幾日心里思量著,該不該免去楊國忠的劍南道節度使一職,好讓其安心朝廷要務。”

這還是這麼多年李隆基頭一次以商量的口氣跟李亨討論國事,朝臣職務的任免。李亨心中一喜,卻是更加警惕和冷靜起來,他沉吟了片刻,這才斟酌著言辭小心翼翼地輕聲道,“父皇,兒臣以為楊國忠兼職太多,不利朝綱……不若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職務,另選他人,也好鞏固我大唐邊防。”

“哦?”李隆基笑著,又望著張瑄道,“張瑄,朕也聽聽汝之意見。”

張瑄心頭一動,卻是恭謹地行禮道,“皇上,事關朝廷重臣職務任免,臣職位卑微不敢妄議……”

聽到皇帝有意要免去楊國忠的節度使兼職,張瑄心里馬上就意識到李隆基這是準備要削弱楊國忠(或者說是楊家)的權勢了,暗暗一喜。

李亨如今的局勢很艱難,內有楊國忠這個權臣加壓,外有安祿山這種藩鎮威脅,還有個別實力雄厚的皇子瞄準太子之位,可謂是內憂外患處在風雨飄搖之中。但皇帝打壓楊家一脈,對于東宮來說,卻是難得的機遇。

張瑄明白,李隆基絕非是真的要將楊國忠徹底打壓下去,而一定是感覺楊家的勢力太大,蓋過了皇族形成了潛在隱患,欲要稍稍壓制一下。而壓制楊國忠又要不能引起楊國忠的“騷亂”,這就需要一個第三方勢力來介入制衡——毫無疑問,東宮如今是李隆基最佳的選擇。

或者說,當李隆基產生了這個念頭之后,東宮的李亨在張瑄的主導推動下逐步走進了李隆基的視線——于是便有了今天的點撥和試探。

以張瑄對李隆基心性的了解,如果李隆基沒有這種心思,絕對不會在這種時候召見李亨並開口說起此事。

“朕恕你無罪,但講無妨。”李隆基擺了擺手。

張瑄故作遲疑,卻上前一步朗聲道,“皇上,臣贊同太子殿下的話。楊相兼職太多,力有未逮,不如另選他人為楊相分憂,更加有利于安定邊防。”

張瑄抬頭間,見皇帝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由咬了咬牙,躬身拜了下去,同時大聲奏道,“皇上,臣以為,太子殿下通曉政務又仁孝端方……可遙領劍南道節度使一職!”

張瑄這話一出口,李隆基還沒有太大的反應,反倒是李亨大為震驚,旋即惶恐地起身連連表白,“這萬萬使不得。兒臣一向安居東宮,不通軍務,如何能兼領藩鎮節度使要職?使不得,萬萬使不得!”

張瑄此舉純屬臨時興起,事前沒有跟李亨通氣,自然是把李亨嚇了一跳。以李隆基往昔對他的排斥和猜疑,他竟敢主動求取藩鎮軍職,這簡直就是“心懷叵測圖謀不軌”了。

李隆基默然不語,嘴角浮起了一絲古怪的微笑。

張瑄回頭來望著李亨,輕輕而毅然道,“榮王殿下能兼任遙領隴右節度使,太子殿下品性才能絲毫不輸于榮王殿下,遙領劍南道節度使又有何不可?”

李亨目光閃爍了一下,他從張瑄眸子里讀到了一種隱隱的暗示,他便慢慢垂首下去,再也不開口推拒,心頭也是隱隱覺得興奮——機會終歸還是來了。

多年的隱忍不發,今朝終有一個出頭的機會。李亨心神微微有些激蕩,但瞬間又平穩了下來。他當然有怯懦的一面,只是這怯懦在有的時候又未嘗不是一種理智和沉穩。

“好了,容朕再想想。”李隆基擺了擺手,有些疲倦地道,“爾等退下吧。”

李隆基雖然沒有應允,但既然沒有一口否決,說明就還有機會。

張瑄回頭暗暗向李亨使了一個眼色,李亨心領神會地拜了下去,“父皇,兒臣告退。兒臣聽聞貴妃娘娘有恙,意欲去探望……還請父皇允準。”

李隆基一怔,旋即笑道,“去吧。玉環這些日子抱病在身……汝有這個孝心,朕心安逸。”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5
第086章美人如玉

楊玉環的寢宮之外。

張瑄向李亨拱手為禮,壓低聲音道,“殿下,臣在宮外等候。殿下切記言語謹慎,一切按照吾等昨日所商定的……”

李亨的神色微微有些振奮,無論如何,現在的局面雖然還是一團迷霧,但畢竟讓他看到了未來的曙光。只要一步步按照計劃走下去,說不定還真有成事的希望。

李亨點了點頭,輕輕道,“子瞻,汝且稍等片刻,本宮去去就來。”

楊玉環正在寢宮里自怨自艾,她本來最近身體就不爽利,加上今日情緒低沉,人便顯得更加昏昏沉沉,慵懶地躺在床榻上,動都懶得動一下。

隨著皇帝的日漸老去,她內心對于未來的擔憂也更深重。而最近李隆基對楊家態度的微妙變化,又讓她顯得失望。

沒有永生的富貴,這個道理其實楊玉環也明白。但是她畢竟指望著,自己的有生之年能保住自己以及楊家人的榮華富貴。可這一切,都是皇帝李隆基一個人賦予的,一旦李隆基故去,這一切就面臨朝不保夕的危機。

而甚至,為了鞏固皇權,給接班人掃清障礙,李隆基或許在位時就要鐵腕無情將楊家漸漸打回原形。

這是很有可能的。別人不了解李隆基,楊玉環可是非常了解。這位強勢的鐵腕皇帝,為了大唐皇權傳承,不要說一個楊家,就算是她楊玉環,都有可能犧牲掉。

事實上,李隆基目前正是有這樣的心思。隨著他感覺體力精力不繼,他便開始考慮皇權的傳承,有心要替后任皇帝掃清障礙。

無論是楊國忠,還是安祿山,其實都在他的考慮之內。只是對于安祿山,他目前覺得暫時還不到削弱的時機,實際上是害怕過早逼反了安祿山;而對于楊國忠,也只能徐徐圖之,因為他目前還需要楊國忠來替他料理國政,掌控局面。

李隆基是一個極其剛愎自用的人,他就算是意識到自己的錯誤,比如過度縱容安祿山的坐大,但他死也不會承認這一點,而是固執地認為自己的強勢能死死壓制住安祿山,安祿山絕對不敢謀反。

楊玉環正在心思飄渺,突然聽宮女來報,說是太子前來探病求見,就有些詫異:太子李亨很少到她的宮里來,兩人之間其實謀面甚小,很不熟悉。

他來干什麼?楊玉環皺了皺眉,卻又擺了擺手無力道,“請太子進來吧。”

李亨進入,神態畢恭畢敬地大禮參拜了下去,自稱兒臣,“娘娘,兒臣李亨前來探病,娘娘身體可安好?”

楊玉環雖覺得古怪,但所謂禮多人不怪,李亨既然如此執禮甚恭,她也不能不有所表示。她在幾個宮女的攙扶下半靠在床榻上,有氣無力地笑了笑,“太子免禮,本宮身體不適,倒是勞動太子前來探視——太子請坐。”

兩人並不熟悉,所以氣氛其實有些尷尬。不過,為了爭取楊玉環的支持,在張瑄的授意下,李亨還是拐彎抹角地向楊玉環暗示出了自己的“誠意”——這等于是一種承諾,云如果他將來登上皇位,必將事楊玉環為母,尊其為皇太后。

楊玉環聽了雖然吃驚,但其實卻並沒有真正放在心上。老子都未必能信得過,何況是這個兒子。不過,如果能跟太子交好,也算是給來日留下一條退路,楊玉環自然也回以相應的善意,而也自然改口不稱太子而稱之為“亨兒”。

李亨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心滿意足地告辭離開,正要起身而去,卻聽楊玉環淡然笑著追問了一句,“亨兒,張瑄就在宮外吧……宣他進來,本宮有個歌令想要跟他研討一二。”

李亨恭謹地回道,“兒臣遵命。”

李亨離開,聽聞楊玉環召見,張瑄無奈,只得走進宮去拜見楊玉環。

“臣東宮司議郎張瑄拜見娘娘。”張瑄施禮的瞬間,見楊玉環嬌美的容顏上隱現憔悴和傷感,不由一怔,心道還真的病了?

“坐吧,在本宮面前,不必如此冠冕堂皇一本正經擺譜兒了,什麼東宮司議郎,無非就是張家的瑄哥兒……坐吧坐吧。”楊玉環慵懶地探出雪白玉臂,用青蔥般水嫩光華的手指了指張瑄,神態嬌媚勾人之極。

她本就因為臥病在床沒有穿著正裝,只著更加暴露和寬松的內裙,如今起身探起間胸前波濤洶涌,那一抹深深的雪白溝壑瞬間就落入張瑄眼簾。

張瑄心頭一跳,趕緊垂下頭去,心道:真是一個魅惑眾生的女妖精,一舉一動一瞥一笑都讓人綺念叢生。哪怕是他兩世為人,也一時間難以抵擋她傾國傾城的成熟嫵媚和風情萬種。

“臣不敢,請娘娘示下。”

“哎……本宮也沒啥事兒,不過是心里空落落地,知道你進宮來了,便喚你進來說說話。好啦好啦,莫要緊張,本宮又不是老虎,吃不了你,你這小哥兒年紀不大,花花腸子倒是不少!”

楊玉環似嗔非嗔地瞥了張瑄一眼。張瑄一陣汗顏,心里暗暗苦笑:我什麼時候有花花腸子了……

“方離宮闕,乍出殿堂。但行處,鳥驚庭樹;將到時,影度回廊。仙抉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郁;霞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靨笑夏荷兮,云堆翠髻;唇綻櫻顆今,榴齒含香。羽袖之飄飄兮,回風舞雪;珠翠之輝輝兮,滿額鵝黃……”

說話間楊玉環輕輕將張瑄之前所做的太真仙子賦吟誦了出來,聲音軟膩膩甜蜜蜜又帶有一絲絲的孤芳自賞和自憐自愛,可以說寄托著太多太多楊玉環此時此刻復雜的情緒。

“瑄哥兒,汝之賦,美輪美奐,讓本宮情難自已……本宮一直都不太相信,汝此賦真的是臨場所做。”

張瑄心中一動,卻是笑道,“娘娘絕世芳華,朝野傳送,臣仰慕已久。所謂日久成型,積累于心,不過是臨場有感而發罷了……只要娘娘不嫌棄就好。”

楊玉環幽幽一嘆,卻是深深凝視著張瑄,柔媚的一雙眸子里異彩連連。

張瑄被她凝視得有些心虛,便尷尬地撇過頭去。

正思量間,卻聽楊玉環柔聲道,“瑄哥兒,來,扶本宮起來。”

張瑄一怔,左右四顧,見宮女早已不見了蹤跡,應該是被楊玉環摒退了。

張瑄暗暗皺了皺眉。現代人的意識來看,扶她起來也沒有什麼,只是在這個時代、在這種場合、又是如此身份相對,他作為一個下臣,男女有別,君臣有別,敢跟楊玉環走得太近,似乎……孤男寡女、瓜田李下,似有不妥。

見他猶豫,楊玉環媚眼一瞪,嗔道,“小家伙……本宮有命,汝敢不從?”

張瑄還是猶豫,並沒有立即上前。

楊玉環惱火地擺了擺手,強行自顧撐起了身子。但眼前一陣頭暈目眩,身子就要倒下。

張瑄吃了一驚,下意識地一個箭步上前,探手就扶住了楊玉環。

這一扶,觸手處是光潔柔嫩若凝脂一般輕嘆可握的肌膚,手感的異樣旋即引發了張瑄心底情緒的異樣;而幾乎是與此同時,楊玉環整個豐腴嬌柔的身子不由自主地都倒入了他的懷中。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6
第087章本宮看到了你的野心

懷中美人如玉,媚眼如絲,張瑄心底的異樣感瞬間迸發出來並融化為一股欲望的熱流,他幾乎難以自持。

楊玉環也是渾身一陣輕微的顫栗,這個突如其來的年輕充滿活力的懷抱,讓她感覺到一種別樣的溫馨,以至于她竟然不舍得推開。

氣氛曖昧而充滿了綺念旖旎,而空氣也似乎要凝滯下來。

楊玉環嫵媚成熟的臉上浮動著嫣紅的光彩,她微微閉著雙眸,呼吸微微有些急促,片刻的意亂情迷竟然讓這個高高在上的大唐歌妃如少女一般的嬌羞和柔順。

張瑄深深吸了一口氣,突然放肆霸道地將懷里的美人緊緊地抱在懷里,俯身去鬼使神差地在楊玉環光潔的額頭上親吻了一記,然后義無反顧地將她推開,立即后退三步,躬身低低柔聲道,“娘娘。”

楊玉環癡癡地趺坐在床榻上,有些失神地望著張瑄,心神雜亂復雜,也說不出是一個什麼滋味來。

這個少年的膽子之大讓她瞠目,但這個少年的膽識、霸道和溫文爾雅的魅力,卻又讓她有了瞬間的淪陷。方才這驚天的一抱和驟然而至的一吻,一閃而逝的肌膚相親,就像是一道驚雷一般響徹在她的心底……她的心亂了,一層薄霧一般的防線被劈開,而其后卻似乎是空蕩蕩、失落落的。

“你……”

良久,楊玉環才勉強定了定神,漲紅著臉探手指著張瑄無力地輕輕呼道,“你這……你這個小冤家,你可知本宮是誰?”

張瑄微微一笑,輕輕道,“在張瑄眼里,娘娘首先是一個國色天姿的女人,一個需要呵護和疼愛的女人……其次,才是尊貴榮寵的貴妃娘娘!”

楊玉環聞言一顫,神色變幻著,垂首呢喃自語,露出雪白的粉頸。

楊玉環緩緩抬頭來神色復雜地凝視著張瑄,清澈如水的眼眸中閃爍著星星點點的柔情,幽幽一嘆,“難怪玉真公主說你膽大包天,世所罕見……有的時候,本宮真是好奇,你真的不足弱冠之年?汝之所作所為,遠遠超乎了汝的年紀……”

“汝去東宮之后,李亨脫胎換骨了。如果本宮沒有猜錯的話,剛才太子來本宮這里請安,應該是汝授意安排的吧?”

經過了方才的一番曖昧和注定不可能對外言語的旖旎風景,兩人之間的談話氣氛變得非常微妙。

張瑄笑了笑,不置可否道,“不錯,太子來此,是我出的主意。”

“其實,太子之言並非虛妄。將來,太子登上皇位,必會厚待娘娘。”

楊玉環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你以為憑太子的一句承諾,本宮就能相信他?這宮里的人和宮里的事情,不是那麼簡單,本宮雖然不善勾心,但也不傻。”

“承諾未必可靠,但除此之外,娘娘似乎沒有更好的選擇。”張瑄突然笑了。

楊玉環皺了皺眉,輕輕又道,“你能不能跟本宮說實話,你為什麼會選中李亨?李亨雖是太子,但……覬覦皇位者可不止李亨一人。而陛下對太子,其實也就是那麼回事……”

“此一時彼一時也。”張瑄長出了一口氣,壓低聲音道,“太子看似風險重重,其實將來必登皇位。至于榮王李琬,折騰不起風浪。”

“是嗎?本宮看倒也未必。李琬最近幾年結交藩鎮,又跟楊國忠暗有往來,又得到皇室親貴的支持,漸成勢力……倘若李琬——李亨的儲君之位怕是難保。”

“太子乃是天命所歸,歷史潮流浩浩湯湯不可阻擋……”張瑄微笑著,他說的本是符合歷史的大實話,無論李亨怎麼懦弱,但最終他還是繼位當上了皇帝,這便是他選擇李亨的重要因素——在李亨身邊,最起碼安全系數高一些。而他的這話落入楊玉環的耳朵,卻充滿了故作姿態的神秘氣息。

楊玉環紅唇輕抿,聲音突然壓低起來,“你這小冤家——本宮從你眼里看到了野心……本宮此刻有一種預感,你或許比李林甫或者楊國忠更可怕。”

“人,誰沒有野心呢?”既然敞開了心扉,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張瑄輕輕笑了笑,“我承認我有野心,但是我更現實——現實的問題是,作為東宮輔臣,我必須要輔佐太子登上皇位,而且是越早越好,否則,太子一旦被奪嫡,我也要跟著倒大霉。”

“罷了……”楊玉環嘆息著望著張瑄,“本宮不相信李亨,但我願意相信你——這個小冤家。但是你可不要坑了我……”

張瑄深深地掃了楊玉環一眼,心里感慨萬千。如果他改變歷史進程的努力不成功,那麼楊玉環的命運可想而知。這個時候,又有誰敢想象,這個千嬌百媚的貴妃娘娘、大唐天下的絕世紅顏,會在幾年后化為馬嵬坡的塵土一捧。

兩日后,皇帝突然下詔,且由楊國忠掌握的大唐朝廷中樞發布政令:楊國忠辭去劍南道節度使一職,由太子李亨遙領劍南道節度使。

此消息一出,震動整個長安。其實對于坊間倒也不算什麼,因為老百姓和滿城商賈並不關心是太子或者是其他的什麼人當劍南道節度使;但對于權力上層來說,這幾乎就是一顆重磅炸彈。

隱忍沉默多年的東宮太子李亨,以一種別樣的姿態突然橫空出世,成為引人關注的耀眼星辰——而這,在很多人眼里,這意味著一場更大的權力爭斗由此正式拉開序幕。

就在這個時候,一場十年罕見的大雪不期而至。而就在冰雪布滿全城的時節,一年一度的天下藩鎮——十大節度使,也相繼進京面聖述職。一時間,長安城里風云涌動,暗潮起伏。

東宮。

李亨端坐于正殿,笑吟吟地接受東宮文武官吏的恭賀朝拜。

“諸位請坐。子瞻,來,坐本宮的邊上。”李亨揮了揮手,向張瑄點頭致意。

張瑄笑了笑,躬身一禮,然后應命坐下。

在如今的東宮,張瑄儼然成為文武眾官之首,威信甚高。張瑄年紀雖幼,但手段卻不簡單——李亨能有今日,沒有張瑄從中運營幾乎是不可能的。因此,東宮自李亨以下,掌握話語權的也就是張瑄了。

所謂行動勝于雄辯,事實說明一切,就是這個道理。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7
第088章殺機!危機!(上)

東宮正在慶賀,興慶宮那邊已經傳出聖諭,要求太子李亨去興慶宮霖德殿,參加皇帝親自主持的歡迎十大藩鎮進京述職的飲宴。

此刻大唐的十大藩鎮——范陽、平盧、河東、朔方、河西、安西、北庭、隴右、劍南、嶺南,其中安祿山一人身兼范陽、平盧、河東三鎮節度使,朔方節度使為安思順、安祿山的族兄,河西節度使為哥舒翰,安西節度使為高仙芝,北庭節度使為程千里,隴右節度使為榮王李琬遙領,劍南節度使為太子李亨遙領,嶺南五府經略使則為河東人裴敦復。

在這十大節度使中,除了李亨新任之外,安祿山勢力最強自成一派,安思順自然也可歸之于安祿山一系。哥舒翰剛正不阿,從不結黨營私,程千里為人小心謹慎,很少參與黨爭。唯獨高仙芝是榮王李琬的心腹,兩人暗地往來已經數年。

換言之,正如張瑄所言,李亨目前所能爭取的外力臂助,一個是哥舒翰,一個便是程千里,至于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復,因其勢力范圍太過遙遠,難以對中原形成有效制衡,所以暫時被張瑄忽略不計了。

霖德殿,雖然是白晝,但也燈火通明。

李隆基端坐正中,神采飛揚,氣勢凜然。面對這手底下執掌藩鎮兵權的節度使,李隆基哪怕是裝也得裝出幾分氣勢來,起碼要在氣勢上對這些兵權掌握者形成威懾。而楊玉環則是盛裝出席,華美的宮裙、絕美的容顏、高貴的氣質,她趺坐在李隆基身邊,談笑間便吸引到在場所有藩鎮的目光。

而安祿山投射過來的目光顯然暗藏幾分垂涎。只有榮王李琬和高仙芝神色平靜,談笑不已。而哥舒翰則冷冷地望著安祿山,偶爾與楊國忠的目光相接,便又坦然閃了過去。

李隆基的右側是楊國忠,而左邊還空著一張案幾,顯然是給李亨留著的。李亨身側還有一張小案幾,應該是留給張瑄的。李隆基的口諭里,也命張瑄一起過來陪宴。

李亨和張瑄姍姍來遲,這也怪不得他們,主要是皇帝的口諭來得太晚。等兩人急急趕來,宴會已經開始。

霖德殿內靡靡的舞樂聲悠揚回蕩著,李亨站在霖德殿門口的臺階上,突然止步不前,神色竟微微有些拘謹。

張瑄皺了皺眉,突然湊上前去壓低聲音道,“殿下乃大唐儲君,陛下之下,莫敢不敬。殿下又何必瞻前顧后,畏縮不前?”

李亨苦笑了一聲,回頭望著張瑄輕輕道,“本宮……罷了,如你所言,本宮乃大唐儲君,自然就要有大唐儲君的氣度——子瞻,隨本宮進殿飲宴!”

“太子殿下到——”一個小太監清朗尖細的嗓門驟然響起,眾人一怔,旋即凝神定目一起扭頭向殿口望去。

只見太子李亨衣冠楚楚,面帶微笑,緩步而來。而他的身后則緊隨著一個面容英挺風度翩翩的少年郎君,身著綠色官袍,舉止從容。

安祿山和安思順暗暗交換了一個眼神。榮王李琬則與高仙芝相視冷笑,楊國忠則眼觀鼻鼻觀心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只有哥舒翰、程千里兩人好奇地望著李亨以及李亨身后的張瑄。

“兒臣拜見父皇、貴妃娘娘。”李亨大禮參拜。

張瑄也緊隨其后拜下,“臣張瑄,拜見陛下、娘娘。”

李隆基淡淡一笑,“平身,賜坐。張瑄,爾也歸坐。”

“謝父皇(陛下)。”李亨和張瑄二人一起謝坐,然后張瑄在起身抬頭的瞬間,與眸光閃閃的楊玉環有了瞬間的交匯,見張瑄目光清澈中帶有一絲玩味,楊玉環俏臉飛霞心頭一恨,暗暗瞪了張瑄一眼,旋即借著與李隆基說話的當口掩飾了自己的失態。

哥舒翰率先起身,向李亨行禮問安。隨后是程千里和裴敦復,安祿山和安思順也笑著躬身問好,“臣安祿山(安思順)見過太子殿下。”

高仙芝猶豫了一下,也不得不起身問好,“臣高仙芝見過殿下。”

榮王李琬最后起身來向李亨拱手為敬,“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李亨坦然一笑,“諸位藩鎮免禮——這多日不見,琬弟倒是清瘦了些,想必是操勞國事所致,還是要保重身體才好。”

李琬勉強笑了笑,“不敢,太子哥哥過譽了,臣弟在其位謀其政,理當為父皇分憂。”

楊國忠則在一旁朗笑道,“兩位殿下爭相為陛下分憂,實是大唐之福。”

“正是,正是。”

“然也。”

安祿山等人從旁附和,眾人皆大笑起來,飲宴上的氣氛顯得非常融洽友好。

此番歌舞飲宴隆重而盛大,時間跨度也久,足足用了一個半時辰。

飲宴完畢,便已經是黃昏日暮時分了。凜冽的寒風中,張瑄乘著馬車回府而去,他忙于東宮事務多日不曾回府,惦念家中情況,便想回家看一看。

他的馬車還未到府門,身后有一匹快馬便追了上來,大老遠就朗聲喊道:“前面可是東宮司議郎張瑄張大人,請留步!”

車夫停下馬車,張瑄從車上探出頭來,望著奔馬而至的一個護衛打扮模樣的中年男子,沉聲道,“爾是何人,何以呼喚本官?”

“張大人,小的是榮王府護衛,奉我家殿下之命,請張大人榮王府一敘。”護衛翻身下馬,躬身一禮。

“榮王殿下?”張瑄沉吟了片刻,突然擺擺手道,“好,你且回去稟告榮王殿下,說本官隨后就去。”

望著前來傳信的榮王府護衛縱馬馳去的背影,張瑄皺緊了眉頭:在這種山雨欲來風滿樓、極其敏感的時刻,榮王李琬找上自己所為何來?

此時,從正德門通往朱雀大街的官道上,一列聲勢浩大的宮廷儀仗隊伍緩慢向前,看那秩服禮色旗幟,似是東宮太子李亨現任妻子張良娣。只是那當中的鳳輦顯得有些不合規制,已經直追皇帝貴妃的等級。

高力士正乘坐一頂軟轎出宮回府,突然見此儀仗隊伍,有些驚訝,便問左右,“來人吶——前面可是是貴妃娘娘儀仗出宮?”

侍從趕緊回報,“回大將軍,不是貴妃娘娘,是太子張良娣。”

高力士立即皺眉沉聲道,“張良娣?這種儀仗已經大大逾矩……要是傳到陛下那里,怕是又要牽累太子……”

“走,回府!”高力士斷然呵斥道。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18
第089章殺機!危機!(下)

傍晚時分,張瑄趕去榮王府呆了大約有盞茶的時間,便匆匆出榮王府而去,與榮王的這次會面不歡而散。

榮王李琬的用意其實很簡單,試圖拉攏張瑄投入自己門下,且許諾以高官厚爵。只是張瑄根本不為所動,直截了當地就回絕了李琬。

李琬之前並沒有把張瑄放在眼里,但后來張瑄出仕東宮,在如此之短的時間里就將東宮成功推向了權力前臺,這讓李琬看到了張瑄超常的能力。才子不算什麼,因為才子中的書呆子多了去了,但有謀略有膽識有手段的才子,卻就是世所罕見頗堪倚重的人才了。

李琬志在皇權天下,所以就動了“收攏”張瑄的念頭,可惜張瑄並沒有給他面子。

張瑄走后,李琬憤怒地在客廳中咆哮起來,嚇得府中的下人婢女“豕突狼奔”、無所適從。

第二日一大早,張瑄穿戴整齊,上了馬車,匆匆趕往東宮。不知為什麼,從昨晚開始,他心里就有一種很突兀很不好的感覺,整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覺得最近會有大事發生。

天色尚早,霧氣重重,凜冽的西北風呼嘯著席卷全城。張瑄的馬車在寒風中緩慢前行,車夫穿著厚厚的皮襖揮起馬鞭在半空中炸響,“駕——”

這條巷道即將走到盡頭,但突然從兩側尚未開門營業的店鋪飛檐上飛騰起兩道黑影,各手執弓箭搭弓引弦,數支火箭瞬間飛射而出,兩支正中張瑄的馬車桅桿,星星的火點在寒風的催發下頓時熊熊燃起,發出劈里啪啦的聲響。

而另一支則正中馬車夫的咽喉,車夫沒有來得及掙扎,便雙腿一蹬,咽過氣去。

馬匹受驚正要撒蹄狂奔,卻被飛射而來的飛箭射中馬腹,發出一聲凄厲高亢的嘶鳴。

張瑄大驚,一腳踹開轎門,一個翻滾就滾下了馬車。而幾乎是與此同時,隨著馬匹的一頭栽倒,整個燃燒著的馬車便翻騰了過去,火勢更壯。

惶急間,張瑄奮力向道旁滾去。兩道黑影沒有任何遲疑,一左一右地飛騰而下,手持寒光閃閃的長長陌刀,揮舞著劃破長空和寒風,向地上的張瑄斬去。

今日的早朝,是李隆基進入這個冬季以來所舉行的第一個朝會,大抵是因為各地藩鎮進京述職的緣故。

這個朝會,李隆基的心情本來甚佳,但卻被突如其來的兩個壞消息給破壞殆盡。

一個是侍御史封平上表參奏太子張良娣儀仗逾矩,動用了皇妃的儀仗,同時彈劾太子李亨教導不嚴,其罪難赦;另一個是尚書左丞、京兆府尹董智合急奏,云東宮司議郎張瑄在進宮路上遇刺,所乘馬車被火焚毀,張瑄其人去向不明。

如果說第一個消息讓李隆基惱火的話,那麼,后一個消息則直接讓皇帝暴怒了。張瑄遭遇不測,惜才是一個方面;更重要的是,在堂堂的天子腳下,光天化日之下,朝廷命官遇刺,這意味著長安城很不安全。

李隆基臉色驟然陰沉下來,他先是當眾痛斥太子李亨“得意忘形縱妻逾矩罪在不赦”,命令他立即回宮閉門思過,把太子李亨訓斥得心驚膽戰冷汗直流,如果不是朝會,怕是要癱倒在當場了。

訓斥完李亨,李隆基又轉頭冷冷凝視著誠惶誠恐的京兆府尹董智合,還沒有開口,董智合便畏懼地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山呼萬歲再三請罪。

李隆基冷笑著,強行壓制住內心的火氣,冷冷道,“董智合,朕先不問罪于你。當務之急,由羽林衛配合京兆府封鎖長安,徹查全城,尋找張瑄下落同時緝拿刺客。記住,朕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李隆基霍然起身拂袖而去。

高力士趕緊掃了眾臣一眼,扯著尖細的嗓子喊了一聲,“陛下有旨,退朝!”

皇帝盛怒之下,長安城城門緊閉,戒備森嚴,羽林衛士卒和京兆府尹的捕快聯袂出動,逐條街巷、逐個坊市地清查整頓,一則尋找張瑄下落,一則緝拿兇手。

城中雞飛狗跳,商鋪紛紛關門閉市,街面上絕了商客和行人。

楊國忠府上。

左相陳希烈神色復雜地抱著一摞奏表,慢吞吞走了進來,沖著端坐在主位上的楊國忠呼道,“楊相,這些奏表都在這里了,老夫已經閱過,都是上表陛下廢除太子李亨另立榮王李琬為儲君的奏表。”

楊國忠眉梢輕輕一挑,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淡淡道,“東宮那邊張良娣剛剛出事,張瑄又遇刺,而緊接著這些人就開始落井下石準備拉太子下馬……真可謂是來勢洶洶,預謀已久啊!”

陳希烈嘴角抽動了一下,卻沒有答言。

“說說看吧,都有誰呢,讓本相瞧瞧,看看都是些什麼人吶。”楊國忠揮了揮手。

“有安西都護府大都護、節度使高仙芝,尚書右丞薛德旺,嶺南五府經略使裴敦復……更妙的是,還有盛王李琦、咸宜公主等等攙和進來……”陳希烈嘆了口氣,“以老夫猜測,安祿山安思順也正在觀望,倘若皇上口風一松,這兩個胡兒也定會趁火打劫,捅太子一刀。”

“吾輩當如何?”陳希烈抬頭來望著楊國忠,輕輕問道。

“陳相啊,你還不知,前些日子榮王夤夜密訪,給某家許下了一個大大的甜頭,說是如若本相助他成事,日后他登皇位,必封某為王爵,世襲罔替。”楊國忠故作神秘地壓低聲音道,“陳相,你倒是說說,某家是該動心還是不動心?”

陳希烈倒吸了一口涼氣。花白的胡子顫抖了一下,他斟酌著字句低低道,“從目前的局勢來看,東宮的確是大勢已去。張良娣逾矩或許只是一個引子,而陛下雖然震怒但還不至于要廢了李亨。但李琬操縱這些事情鬧將起來,這麼多的皇室、大臣、藩鎮一起上書造勢,恐怕陛下也不得不慎重考慮。”

“如若楊相再加一把火……陛下怕也只能選擇廢除李亨,另立李琬。而李琬才能過人,有口皆碑,圖謀儲君之位也非一日,就算沒有這番事,老夫看陛下也未嘗就沒有考慮過改立李琬入主東宮。”

“哈哈哈!”楊國忠突然放聲大笑起來,“陳相,吾等還是暫且觀望吧——反正他娘的不管誰當太子,咱們都是為臣,讓他們先爭得頭破血流再說!”

城內東郊一個偏僻幽靜的小院中,張瑄穿著一身全新的不太合身的布衣棉袍,臉色陰沉,兩鬢處的發梢還隱隱有被燒焦的殘痕。今日當真是危險之際。如果不是關鍵時刻,蕭十三郎突然殺出來擋住兩個刺客,並奮力誅之,恐怕張瑄難逃一劫。

張瑄轉頭來向蕭十三郎躬身施禮,“十三郎的救命之恩,在下沒齒難忘。請受張瑄一拜。”

蕭十三郎笑吟吟地閃避了去,向身側的一個清秀女子點點頭,“蘇兒,且去溫酒備肴,待某與張大人壓驚!”

“張大人,些許小事何足掛齒?要不是當日張大人仗義疏財相救蘇兒,又哪有十三郎的今日?當日與大人分別后,蕭某本待與蘇兒笑傲山林過那快活日子,可蘇兒終歸還是放心不下妹子,所以就在長安居留了下來。”

“蕭某日間閑著無事,偶然就會相隨大人暗中保護一二,以報當日大恩。說來也是湊巧,昨日蕭某追隨大人進了榮王府……之后見那榮王神色不善,心頭就有預感。”

“今日這刺客,手持陌刀,必是軍漢。可惜蕭某為救大人,來不及處置那兩具屍體,此刻怕是已經被衙門的人發現了。”蕭十三郎輕輕擺了擺手道。

張瑄慨然一嘆。

對他下手的刺客,多半是榮王派出。李琬竟然因拉攏不成就對了起了殺機,且如此雷霆手段,這當然讓張瑄憤怒,但他此刻卻想得更深遠。

榮王派人刺殺于他,怕是一種偶然,但不偶然的是——張瑄突然心頭一跳:難道榮王早有預謀,想要拿下李亨,然后入主東宮?

藩鎮進京述職、高仙芝住進榮王府、榮王最近廣宴賓客、皇子皇女往來不絕于榮王府、楊國忠的詭異笑容……諸多蛛絲馬跡的片段在張瑄腦海中飛馳而過,漸漸就串聯起一個讓他震驚的線索來。

想到這里,張瑄一把抓過蕭十三郎的手來,急急道,“蕭兄能否立刻潛進東宮去,為張瑄給太子李亨送一封書信。”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GGCMEAT

LV:9 元老

追蹤
  • 677

    主題

  • 169817

    回文

  • 6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