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天唐 作者:格魚 (全文完)

 
GGCMEAT 2016-2-20 01:4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4 223204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59
第070章楊玉環的隱憂和李隆基的試探(下)

御書房里。

李隆基正在興致勃勃地伏案書寫著什麼,而高力士則身子微微前傾,笑吟吟地觀望著,口中似是還贊嘆連聲。

李靜忠躡手躡腳地走進去,剛一露頭,就被高力士揮手屏退。

半響,高力士神色淡漠地踱步出來,李靜忠趕緊拜倒在地,恭謹道,“大將軍,小的奉命將張瑄帶來,正在御書房外侯旨傳召。”

“讓他進來,咱家在這等著。”高力士擺了擺手。

李靜忠不敢怠慢,趕緊應命退下。

別看同為太監,但身份地位卻無異于天淵之別。高力士高高在上可以說是在這大唐三千宮闕里呼風喚雨,執掌宮內太監之生死命運,想要處置李靜忠這樣無足輕重的太監,跟捏起一只螞蟻一樣簡單。

因此,李靜忠這些太監對高力士的敬畏懼怕,甚至超過了皇帝。

李靜忠匆匆出門來喚過張瑄,“張公子,高大將軍有請。”

“張公子,見了高大將軍,切莫失禮……”就在張瑄即將與他擦肩而過進入御書房的時候,李靜忠猶豫了一下,還是壓低聲音提醒了一句。

張瑄止步拱手謝道,“謝公公,張瑄省得。”

張瑄進入御書房外廳的時候,高力士正端坐在搖椅上閉目養神。

張瑄明知高力士故意擺譜,卻也無可奈何。此刻他跟高力士之間的地位差別太大,根本沒有任何可比性,高力士在他面前擺擺架子,其實也屬于正常。

“張瑄拜見高大將軍。”張瑄躬身下去。

高力士緩緩睜開眼睛,慢慢掃了張瑄一眼,突然展顏笑了起來,擺擺手,“張家小哥兒,咱們又見面了。當日去虢國夫人府上時,咱家就覺得小哥兒非池中之物早晚有飛騰之時……只是沒有料到,這一日會來得如此之快。”

“不簡單,不簡單吶。”

“都是大將軍的厚愛提攜,張瑄惶恐汗顏之至。”張瑄心里漠然,嘴上卻是另外一番景象。

“小哥兒能有今日,與咱家倒是沒有關系。不過,咱家這幾日跟皇上談起小哥兒來,卻也是頗為贊嘆來著……”高力士緩緩起身,“皇上召見,小哥兒就隨咱家進內朝見聖上。見了聖上,萬萬不可失禮、不可妄言、不可逾矩失范,小哥兒可記得宮里的規矩?”

“大將軍的教導,張瑄時刻謹記在心,一日亦不敢忘。”

見張瑄態度恭謹,高力士輕聲一笑,“走吧——”

進了書房,高力士急匆匆幾步走到書案后面,伏在李隆基耳側小聲道,“大家,張瑄傳到。”

李隆基哦了一聲,隨意放下手里的筆,然后端坐起身,淡然道,“宣”。

高力士清了清嗓子,尖聲喊道:“張瑄見駕——”

張瑄繞過雕刻精美的一扇屏風,入內拜倒在地,“張瑄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

見張瑄拜見自己的禮儀中規中矩,讓人挑不出一絲毛病來,李隆基不由微笑著側首望著高力士笑道,“力士,此子這舉止儼然已有朝臣之相了……”

高力士笑而不語。

“平身吧,力士,給張瑄看座。”

李隆基慢條斯理地擺了擺手。

張瑄躬身回道,“謝皇上隆恩,張瑄不敢入座,站著就好。”

李隆基見他如此,也沒有堅持,只是投射過來的眼眸里的鋒芒卻是越加犀利起來。

沉默了片刻,李隆基突然從書案上抓起兩道奏表來直接讓高力士遞了下去,“張瑄,汝先看看這兩道奏表,完了,朕再問你。”

張瑄畢恭畢敬地雙手接過奏表,匆忙翻開一看,心頭倒是吃了一驚。這是兩份朝臣上奏薦拔他出仕為官的奏表,一份是楊國忠所呈,推薦他為禮部郎中;而另一份則是御史大夫石清的表文,竟然推薦他出任東宮屬官——太子司議郎。

禮部郎中是從五品上階實職,而太子司議郎則是正六品上階虛職,一個是朝廷六部要職,品秩高;一個是東宮屬官,品秩低,兩者相差兩階,論權力其實沒有可比性。

但對于張瑄來說這並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李隆基為什麼要將這兩份薦拔奏表給他看,這個一肚子權謀心機的大唐皇帝,究竟意欲何為?

試探自己?張瑄心念電閃,雖然面不改色,但心中其實激起波瀾。

李隆基臉上懸掛著淡然的微笑,凝視著張瑄,天子那種凌駕于眾生之上的天然威勢其實根本就不需要刻意做作,就無形發散出來。

張瑄心頭一緊,神色恭謹地將手中的兩份奏表轉呈上還給了高力士,然后則垂首侍立在側,等候李隆基垂問。

“汝之才,名動朝野。朝廷之上,連日來有多位臣工向朕上表,意欲薦拔汝出仕為官,為朝廷效力。”李隆基緩緩說著,臉上的笑容卻是更加濃烈,“而朕亦是愛才之人,汝年紀雖小,但才力、心性卻頗堪重用。”

“東宮屬員多為閑散之職……楊相舉薦汝為禮部郎中,朕深以為然。故,朕經過思量,決定允了楊相的奏呈。今日喚汝進宮,不過是朕的幾分愛才之心,當面提點汝幾句。這為官之道與讀書士子之道大有不同……”

李隆基輕描淡寫地說著,但貌似渾濁的目光里卻隱隱有一絲鋒芒若隱若現著。

張瑄眼角的余光發現,高力士那微微瞇縫著的水泡眼偶爾開合間,竟然透露出幾分玩味的光彩,心里就不由冷笑起來。

作為高高在上的皇帝,面對這麼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竟然還要玩弄如此深沉的心機,豈不是荒誕之極?

其實任什麼官職不是重點,重點是李隆基不願意讓張瑄成為楊國忠的門生。而他的真實心思是意欲讓他入東宮輔佐太子李亨,至于是真輔佐還是做安插在李亨身邊的一顆釘子,那就不是張瑄現在所要考慮的問題了。

可皇帝卻不肯直接將他的心意付諸于實踐……不經意地試探和暗示,無非是想要看看張瑄是否識時務,肯不肯配合皇帝演完這場戲——即讓皇帝達成心願,又不至于刺激到楊國忠和楊家人(多半是楊貴妃)。

張瑄識時務自然就休說了,通過了李隆基的第一波考驗,在他心里加重一些分量、當做一枚堪可造就的暗棋來扶持培養是必然的;而如果張瑄不識時務——或者皇帝並不會反對張瑄出仕成為楊國忠門生,但其將來的前途必然受到他的打壓。

倘若張瑄只是普通少年士子,那麼還真的會迷失進皇帝的表演中,從而跳進一個危險的坑里而不自覺。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0
第071章安慶緒有約

李隆基嘴上和藹可親地說著話,心里卻慢慢趨向冷漠。

而深知他心意的高力士心里則微微有些嘆息,其實頗不以為然:一個不足弱冠之年的士子,哪里會承受得住這種層次、這麼彎彎繞繞的帝王心術,這般試探和暗示,多半是要做無用功了。

高力士有些憐憫地掃了垂首默然不語的張瑄一眼,覺得惋惜了。

以張瑄的才學和干練,大力培養幾年,將來定是大唐朝廷的棟梁之臣。可惜,此子的鋒芒展現太早,引起皇帝過早看重是他的幸運,但又何嘗不是他的不幸?

就在李隆基心情煩躁準備不耐煩地結束今日這場無聊而無趣的表演時,卻聽書案下的張瑄聲音清朗響起:“皇上隆恩,張瑄感激涕零。但小子才疏學淺兼之年幼淺薄,禮部重任實不敢當……”

李隆基眼前一亮,頓時就來了精神,但面子上卻是一怔,旋即微笑道,“汝倒是不必過分謙卑。汝之才學、心性、品德,有口皆碑,朕亦覺頗能勝任。況且有楊相在旁提攜指點……”

“張瑄年幼,尚需磨礪。六部衙門乃是朝廷重器所在,張瑄不敢擅入……還望皇上收回成命。”張瑄恭謹地拜了下去。

李隆基眉梢一揚,覺得有點意思了——這小子開始上道了。

一念及此,李隆基便回頭掃了高力士一眼。

高力士會心一笑,不由插話道,“啟稟大家,老奴覺得,瑄哥兒倒也不是過分自謙。他之才學固然驚艷絕倫,但畢竟年紀尚幼。而禮部重任,確需慎重……”

李隆基沉默了一陣。

突然笑了笑,揮了揮手,聲音陡然拔高了幾度,“汝不自矜自傲,自警自重且有自制之明,朕心甚慰。既然如此,汝且回府去等待朕的旨意。去吧。”

張瑄暗暗長出一口氣,匆匆躬身拜謝,然后恭謹地退出了御書房,再無任何停留,出皇宮回府而去。

張瑄離去,李隆基慢慢靠在錦墩上竟然撫掌而笑。

“力士,汝觀此子心性若何?”

“大家,老奴覺得,拋開此子的才學不說,其不驕不躁、不急不緩,心性沉穩而不失圓潤,遠非尋常少年人可比。假以時日,必將成為朝廷的肱骨之臣。”高力士斟酌著字句,小聲道。

李隆基淡然一笑,“朕最擔心,他雖有才卻是不知進退的狂生。如今看來,倒也頗堪造就——力士,傳朕的口諭下去,這幾日就不朝會了,連續早朝,朕這身體就覺得吃不消。”

“楊國忠等人的奏表,就先擱置吧。朕累了,隨朕去御花園散散心。”

出了宮,回到府中,張瑄心里很清楚,這場戲皇帝是導演,自己是主要演員,還有好幾個配角需要登場亮相。戲才剛開場,要落幕還早著吶。

張瑄進了府門,剛要回自己的小院,下人張力卻迎面走來朗聲報道,“三公子,東平郡王安祿山二公子安慶緒,派人下了請柬,請公子爺去聚香閣飲宴。”

“安慶緒?”張瑄聞言心頭一動,心道安祿山這個二兒子雖善騎射但卻性格懦弱兼之優柔寡斷,格局太小。他今日找上門來,必然還是因為那日在宮里宴會上自己的一番敲山震虎的言辭,生生戳到了他的痛處。

看來,不弄清楚一個子丑寅卯來,他是不放心離開長安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往火上澆一澆油吧。張瑄嘴角浮起一抹古怪的笑容來,向張力揮手道,“張力,備車,我馬上趕去聚香閣,去見安小郡王。”

張瑄沒有幼稚到認為僅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就能阻止安史之亂的程度。他心里很明白,安祿山為謀奪大唐江山準備多年,如同箭在弦上不得不發,這場驚天禍亂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阻止。

他所能做的,無非是左右逢源火中取栗。在安祿山和楊國忠之間人為制造一些更加激烈的“火花”,讓這兩個掌握大唐重權的“重量級拳擊手”,明爭暗斗再兇一些、再狠一點,把這盤棋局徹底攪亂,看看能不能向著張瑄所希望的方向重新洗牌。

安慶緒心煩意亂地坐在聚香閣二樓的一間雅間里,眉頭緊皺臉色陰沉。

張瑄在宮里的宴會上口出狂言——事后安慶緒越想越覺得不對勁,認為一定是楊國忠在背后搗鬼。要不然,以張瑄這麼一個布衣士子,縱然有些才名獲得貴妃贊賞,也斷然不敢得罪安祿山這個三鎮節度使。

況且,從張瑄口中所如數家珍的這些機密信息,根本就不是一個長安名門子弟所能知曉的事情。如果說安家的機密有可能泄露——那麼,偵知者也必然是楊國忠。

旋即,他又得到了楊國忠上表舉薦張瑄為禮部郎中的消息。這更加重了安慶緒的疑慮,本來準備立即離開長安返回范陽,卻始終猶豫著沒能動身。

“安奎,張家那小子從宮里出來了?”安慶緒陰沉著臉,沉聲道。

一個渾身青衣腰間橫跨彎刀的三十許壯漢躬身回道,“將軍,小的派人在宮門外守著,見那張瑄從宮里出來徑自回府,然后又帶車出府向聚香閣而來,料定是赴將軍之約。”

“將軍,這等黃口孺子竟敢冒犯郡王和將軍,不過是一個落魄門第出身的士子而已,何需將軍萬金之軀費心勞力——何不讓小的帶人將他抓來,嚴加拷問……完了——”安奎目露兇光,惡狠狠地做了一個砍殺的動作。

這人既是安家的家奴,又是安祿山豢養私軍中的軍頭,標下統領一個百人隊,個人更是彪悍勇猛。此次安慶緒入京,他親自帶領屬下軍士喬裝改扮為安慶緒的家奴侍衛,保護安慶緒來到長安。

“蠢材!”安慶緒眉梢挑了挑,斥責道,“這小子有幾分名氣,乃是貴妃娘娘和皇帝看重之人,又很可能是楊國忠的門生子弟,背后還有崔家和玉真公主,豈能輕舉妄動?”

“誅殺此子很容易,比捏死一只螞蟻還要稀松平常。但他要是出了問題,無論是宮里還是楊國忠那一頭,都會懷疑到某家身上……到時候惹下大麻煩來,壞了父王的大業,誰也吃罪不起。”

“某要跟他好好談一談。”安慶緒漠然轉頭揮手,“汝先退下,安排好車馬行李,隨時等候某的命令。吾等今日一定要離開長安,速速返回范陽。”

“喏。”安奎不敢再說什麼,躬身施禮,匆匆離去。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1
第072章哥舒翰的密報

聽到門外的走廊里傳來了沉穩有力步調一致的腳步聲,安慶緒眉梢一挑,知道是張瑄來了。

這聚香閣二樓的雅間足足有十數間,但他這個三鎮節度使公子在此宴客,聚香閣的老板其實也不敢再做其他雅間的生意,生怕會打擾了貴客,引起安慶緒不滿。

安祿山父子權勢沖天,在民間的影響力尤其大。某種意義上說,商賈百姓更畏懼安祿山這種帶甲數十萬的藩鎮軍閥。這些人,自恃軍功勢力,一個不來就要拔刀相向,幾乎沒人敢惹。

安慶緒定了定神,居然起身主動去打開了門,抬眼看處,正好與張瑄清朗的眼眸相對。

兩人互為凝視瞬間,安慶緒放低身段微微一笑,素手讓客,“張公子,請,安某等候多時了。”

張瑄亦是笑著,拱手見禮,“有勞安將軍相迎,張瑄如何敢當?”

“張公子請坐。某家聽聞楊相已然向皇上和朝廷舉薦公子出任禮部郎中一職……張公子出身名門乃長安名士,以不足弱冠的年紀擔任要職,有楊相提攜,來日前途無量,實在是可喜可賀之事。”

張瑄微笑不語。他此刻恨不能安慶緒能誤會——安慶緒能將他當成楊國忠的親密心腹,那是最好不過了,只有這樣才能對遠在范陽的安祿山形成一定的“威懾力”。

見張瑄默認,安慶緒心頭更是一緊。

這幾日他詳細了解過張瑄的“社交關系”,發現他跟楊家人尤其是虢國夫人母子往來密切,種種的跡象表明,張瑄必然是楊家死黨。這意味著張瑄得到貴妃欣賞和皇帝看重,都成為順理成章的事情。

而他的一言一行,必然是出自楊國忠的授意——那麼,當日張瑄的“敲山震虎”就具有了不同的味道。

“公子才學過人,有楊相青睞,可謂是青云直上少年得志……請飲!”安慶緒想通了其中的關節,突然就對今天的飲宴變得有些心不在焉起來,而話語間就有了隨意應付的意味。

對于安慶緒的心態,張瑄心知肚明,只是他也不可能挑明,坐在那里面帶從容的微笑,與安慶緒有一搭無一搭地扯著一些沒有營養的閑話。

然后互相對飲,略略飲了幾杯,安慶緒有送客之意,張瑄亦不願再跟安慶緒糾纏下去,因而就“一拍即合”,貌似熱情地互相拱手告別,相約后會之期。

張瑄坐在馬車里挑開車簾,隨意瀏覽著繁盛的長安街景,正在慢慢梳理著自己微微有些凌亂的心緒,突然馬車急急一頓,就靠邊停下。

張瑄皺了皺眉,剛要開口問張力怎麼回事,卻聽后面有密集的馬蹄聲驟然響起,他探出頭去,好沒有等他看得清楚,三騎快馬已然裹夾著一陣風,風馳電掣地向皇城的方向而去,只能隱隱看見是三名風塵仆仆的軍卒。揚起一溜煙塵,惹得路旁躲避的商賈行人咒罵不已。

張瑄心頭一動,心道莫非邊關有變?

但按照歷史進程,這幾年間,大唐邊關非常平靜不該有戰事騷亂啊……

張瑄皺了皺眉,探頭向趕車的張力招呼道,“張力,加快速度,速速趕回府上去。”

剛剛履新的河西節度使哥舒翰,八百里加急密報,到了長安“兵分兩路”,一路去了楊國忠的府邸,一路直奔皇城而去。

作為大唐朝廷新任的中樞宰輔,楊國忠學李林甫學得“惟妙惟肖”,也習慣在家里辦公,把好端端地一個楊府變成了“第二小朝廷”,各部司衙門主官往來匯報、天下各藩鎮、道州的行政上奏,其交匯的中心點便是楊府。

只是一些特別重大的事務,楊國忠才會選擇性地進宮稟奏皇帝,其他的一般事宜,他這個執行宰相就一並處置了。

但天下藩鎮尤其是一些重要藩鎮的節度使,有直接密奏皇帝的權限。所以,哥舒翰的密報便同時傳進了宮去。

李隆基得到消息,應該比楊國忠還要早一些。

高力士小心翼翼地從密封極好的金屬匣子里取出密報,直接呈給了李隆基。李隆基匆匆掃了一眼,嘴角浮起了絲絲不可捉摸的微笑。

他向高力士揚了揚手里的密報,“還真讓你這個老東西說準了。這阿布思果然殺回紇西可汗古不思,滅回紇人數千部眾,攜古不思的人頭及牛羊輜重等歸唐。如今入了涼州外圍正等候朕的處置。”

阿布思的事情,其實李隆基心里早就有了數。玉真也好,高力士也罷,最近都從旁側擊為阿布思說了不少好話。而今日哥舒翰的密報,不過是將高力士和玉真公主的“求情”化為了現實。

高力士心頭一喜。他拿人錢財自然要為人消災,收下了阿布思父子價值萬金的重禮,又受了玉真私下的重托,如果辦不成事,高力士亦覺得顏面無光。

“大家,這阿布思反叛出自無奈,多半是安祿山逼迫的結果,今既然自斷后路以此宣誓歸唐,誠意倒是明顯了。”高力士試探著輕輕道,見李隆基臉色不變,就又笑道,“阿布思所部萬眾……”

高力士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就淡淡地擺了擺手道,“且看楊國忠如何處置吧。”

高力士輕輕笑了笑,“大家,如果老奴沒有猜錯的話,楊國忠定然會將哥舒翰的密報壓下來……”

李隆基眉梢一挑,“罷了。力士,傳朕的口諭給楊國忠,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安置在涼州一線,由哥舒翰節制。命阿布思父子來京請罪,朕要親自處置。”

“喏。”高力士領命,正要出去命手下的小太監去楊國忠那里傳皇帝的口諭,卻聽李隆基又淡然追問了一句,“力士,楊國忠可曾召那張瑄進府?”

楊國忠親自舉薦張瑄為禮部郎中,拉攏和收歸門下的用意明顯。這種天大的人情,當然是要親自召張瑄過去,當面點明一拍即合。而李隆基前番的“試探”和“暗示”,就是提前給張瑄打打預防針。

高力士沒有任何遲疑,恭謹一笑,“還未曾。大家,要不要讓老奴派人去張家再敲打敲打張瑄?”

李隆基一怔,旋即啞然失笑,“罷了,不必多此一舉。對了,老東西,最近東宮那邊可有動靜?”

高力士心里輕輕一嘆,嘴上卻恭謹冷漠道,“回大家的話,太子殿下整日閉門讀書,鮮少離宮,卻是太子妃偶爾會出宮省親。”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2
第073章面拒楊國忠

阿布思繞道隴右選擇哥舒翰作為再次歸唐的“投靠”依附對象,不是沒來由的。

哥舒翰是盛唐名將,亦是胡人。而奠定哥舒翰聲名的,就是石堡城之戰。其戰,時阿布思所部正在哥舒翰的麾下。

當時青海湖主要是吐谷渾和吐蕃的領地,殺伐連年,爭斗不息,盛唐雖然如日中天,但青海也並非陽光普照之地。從青海湖到鄯城經過湟源,路有石堡城,三面懸崖絕壁,只有一面有一條盤旋石道可以攀行而上。這里曾是大唐帝國的邊防前哨,后陷于吐蕃之手。因為固若金湯,所以許多大將試圖攻克都未能如願,唯有哥舒翰一戰成名。

“君不能學哥舒,橫行青海夜帶刀,西屠石堡取紫袍。”這是李白的詩作,千古傳唱,在這個時代,更是家喻戶曉。

石堡城之戰的贏家當然是哥舒翰,但作為當時哥舒翰的部將之一,阿布思自然跟哥舒翰的關系不錯。

而更重要的是,安祿山是阿布思的生死仇敵,而哥舒翰恰恰是大唐藩鎮中為數不多的公開與安祿山“唱反調”的一個,素有嫌隙。這是阿布思毅然決定率軍攻陷回紇一部,然后迅速回師南下投奔哥舒翰的關鍵因素。

哥舒翰的密報進京,讓楊國忠非常惱火,當場就摔碎了一個價格不菲的玉質茶盞。

楊國忠倒也不是跟阿布思有仇,他甚至連阿布思其人若何都印象不深。只是最近大唐上下唯阿布思這一樁反叛案,他本來謀劃好要構陷李林甫與阿布思合謀造反,可如今阿布思突然來了這麼一招——上表請降,還送了足以讓大唐皇帝動心的投名狀。

可以利用的棋子不能用了,楊國忠心頭煩躁,卻也無可奈何。

正如高力士的猜測,以楊國忠的為人品性,他決定先將哥舒翰的密報壓幾天再說。其實他心里也清楚得緊,這等軍國大事,哥舒翰肯定同時密奏皇帝,李隆基那邊早就知曉了。

只是楊國忠沒有料到皇帝的反應會這麼快。

他正在生著悶氣,宮里那邊就傳來了皇帝的口諭:赦免阿布思所部萬眾就地安置,受哥舒翰整編節制。命阿布思父子進京請罪。

“相爺,虢國夫人、裴公子造訪。”

下人來報,楊國忠正在書房閉目養神,紓緩內心凌亂的情緒,聽說楊三姐母子到來,不由皺了皺眉道,“三姐兒來了?罷罷罷,請她們去花廳,本相這就過去。”

楊三姐和裴徽坐在楊府的客廳里小聲說著話,好半天沒有見楊國忠出現,楊三姐兒就有些不太高興。心道:你楊國忠現在發達就目中無人了,可也不想想當年你落魄潦倒混跡長安街頭,是誰拉了你一把?竟敢怠慢老娘!

楊三姐長袖揮舞間,冷冷抬頭望著廳中侍候在側的楊府侍女,道:“你們可曾稟告楊相,奴家母子來了?”

楊國忠的婢女見虢國夫人面色不善,趕緊恭謹地施禮小聲道,“夫人,奴婢已經稟報了相爺……相爺正在書房處理政務,很快就來見夫人了。”

楊三姐冷笑了一聲,“楊相如今是朝中的新貴人……汝去再報,問問楊相可有時間見一見我們母子,如果沒有時間,奴家母子也不敢叨擾,就此告辭了。”

裴徽聽了母親的話,在一旁暗暗皺眉,欲言又止。

楊三姐定要帶著他來找楊國忠,說是要為他謀求一個官職出身。裴徽再三不肯,表示要參加明年春闈,通過自身努力去出仕做官,但楊三姐卻覺得兒子的話太幼稚。

虢國夫人的兒子,想要弄個一官半職的還需要參加科舉嗎?真是天大的笑話。

楊三姐原本也無這種心思,只是聽說張瑄被楊國忠舉薦為官,她便也動了心,有了為兒子也謀個出身的念頭。

楊三姐的話夾槍帶棒,侍女怎敢回應,正在唯唯諾諾間,卻聽廳外傳來楊國忠哈哈的大笑聲,“三姐,你來的不湊巧,某家正在處置國事。這不完了就趕過來了……若有怠慢之處,三姐莫要見怪喲。”

說話間,楊國忠就進了廳,目光凜然地望著楊三姐母子。

楊三姐臉上的不快旋即掩飾了過去,她起身來向楊國忠隨意福了一福,“見過相爺。”

裴徽也恭謹的起身拜了下去,聲音輕柔,“裴徽拜見相爺。”

楊國忠笑著揮了揮手,“自家人不必多禮——來人,擺宴。”

楊三姐為裴徽求官,楊國忠當即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他如今掌握大唐行政權力,為裴徽安排一個出身那是信手拈來的事情,甚至不需要通過皇帝就能辦到。這種順水人情,他樂得送一個。

況且,楊家子弟從他的手上獲得出身,多了去了。作為楊家領袖,縱然楊三姐不主動開口,將來他對于裴徽也是會有所考慮的。

見楊國忠答應得爽快,楊三姐心里歡喜,方才那些許的不快情緒早就隨風而逝了。一曲歌舞罷,一個家奴匆匆來報,“相爺,張瑄張公子到了。”

楊國忠笑了笑,“讓他進來。”

楊三姐一怔,心道楊國忠怎麼把張瑄也召來了?不過,這個小冤家許久不見,奴家心里還甚是惦念。

楊國忠回頭望著楊三姐曖昧地一笑,“三姐兒,張家這小郎君才華超群人品不俗……看在三姐兒的面上,某就給他一個機會。”

從楊國忠的話語間聽出了幾分若有若無的曖昧,楊三姐成熟嫵媚的臉上頓時浮起兩團紅霞,看得楊國忠更加曖昧的笑,而裴徽則尷尬地垂下頭去。

他的性子雖然柔弱,但也不傻,怎麼能看不出自家娘親對于自家先生產生的、越來越濃烈的曖昧情愫,只是嘴上不說有意回避著罷了。

這個時候,張瑄已經快步走進廳來。

匆匆向楊三姐母子投過驚訝的一瞥,張瑄立即向楊國忠躬身施禮,“張瑄見過相爺。”

“不必多禮。張瑄,坐。”楊國忠有心拉攏張瑄並收為門生,所以態度很是殷勤親切,“汝之才華,某甚為看重。本相已向皇上舉薦汝為禮部郎中,相信聖命也就是這幾日就要下達了……”

楊國忠故作姿態地笑著,暗示著。

但他所期待的張瑄的“感激涕零”和當場拜倒自認門下的姿態沒有出現,反而換來了張瑄一句貌似恭謹感激其實淡然婉拒的話兒——

“相爺厚愛提攜,張瑄感激不盡。只是禮部郎中乃是朝廷重器六部衙門要職,張瑄才疏學淺年幼淺薄,恐貽誤國事實不敢當……”

張瑄幾乎是把在李隆基面前說過的話再次當著楊國忠的面重復了一遍,楊國忠聞言臉色陡然間陰沉了下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3
第074章威脅

楊國忠的臉色陰沉似水,氣得持著酒杯的手都微微有些抖顫。

別看張瑄的話聽起來很婉轉柔和,但其實當面拒絕了楊國忠的好意,實質上就是不願意成為楊國忠的門生。

這讓楊國忠非常不滿,甚至說是有些憤怒。楊國忠是何等器量狹窄的小人,他沒想到自己主動提攜一個小輩,不惜上表舉薦,卻被人耍了一槍——這張瑄不僅不感激、不領情,還婉拒了他的好意,這讓楊國忠如何能受得了?

楊國忠勃然大怒,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放下,發出砰地一聲響。

瓷器酒盞在桌案上晃蕩了幾下,酒液四濺,旋即又打了一個轉兒,就地倒下然后滾落在地,片片粉碎。

廳中氣氛頓時變得緊張壓抑起來。

虢國夫人楊三姐吃了一驚,有些擔心地抬頭望著張瑄,不住地使著焦急的眼色,但張瑄卻渾然視而不見。

楊國忠是個怎樣的人,楊三姐心里很清楚。楊國忠主動薦舉張瑄想要將張瑄收為門下,這在楊國忠看來,絕對是一種伯樂對于千里馬的賞識、上位者對于下位者的恩賜,卻被張瑄生生拒絕,這不啻于狠狠得扇了楊國忠一個響亮的耳光。

裴徽有些發急,也顧不得體面和禮儀,起身匆匆走到張瑄跟前。輕輕扯了扯張瑄的衣襟,意思是何不言而喻了。

張瑄淡然一笑,向裴徽投過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然后昂然站在那里,凜然不懼。

楊三姐見勢不妙,趕緊打著圓場,笑道,“瑄哥兒,楊相是一番拳拳盛情……你倒是謙卑個什麼勁兒呢?禮部衙門由楊相掌控,你在楊相手底下做事,何人敢說三道四?不要說汝之才學足以勝任,縱然是才情能力稍差,也自有楊相提攜……”

楊三姐邊說邊向張瑄使眼色,可奈何張瑄無動于衷。

“楊相盛情,張瑄感激不盡。只是張瑄才能有限,妄入禮部重器,怕要貽誤朝廷大事。是故,實不敢當。”張瑄淡然說著,再次向楊國忠躬身施禮表示歉意。

這一回,楊國忠是真的怒火熊熊,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負面情緒來。

楊國忠猛然一拍桌案,斥責道,“混賬!本相憐你有幾分才學,又是名門之后,才上表舉薦提攜于你,豈料汝如此不識抬舉,真是可惡可恨之極。”

“本相再給你一個機會……拜在本相門下,本相一切既往不咎。如若不然,只要本相在朝一日,汝要出仕為官斷無可能……”楊國忠沒有那麼好的修養,立即就撕破了臉皮,半是威脅道。

楊國忠如此沒有風度,儼然一副流氓嘴臉小人習氣,竟然還用上了要挾的手段,當真是出乎了張瑄的預料。

張瑄其實也不願意在這個時候就跟楊國忠鬧翻,在他原定的計劃中,楊國忠和楊家一族是他要長期要借勢和利用的對象,可如今——

在楊國忠與李隆基之間,張瑄毫不遲疑地選擇了皇帝,也只能選擇皇帝。張瑄沒有選擇,哪怕是跟楊國忠鬧翻,也不能因此在皇帝心里失了分。

皇帝之前把他召進宮去暗示提醒了好半天,如果張瑄再不上道,下場如何就不問可知了。縱然是有楊國忠的庇護,在皇帝的壓制下,也很難再出頭。

況且,張瑄根本就信不過楊國忠的為人品性,別看他現在一門心思想要將張瑄收歸門下大為提攜,但實際上,只需要皇帝李隆基一個暗示,他就會立即拋棄張瑄,甚至還要狠狠地再踩上兩腳。

楊國忠本是小人,真小人,他自己也從不否認這一點。趨利避害是他的本能,他怎麼可能因為一個張瑄而與皇帝擰著干,不可能的。

“張瑄雖有報國之心,但更有幾分自知之明。禮部重任,張瑄擔當不起,請楊相見諒。”張瑄見楊國忠臉皮撕破,態度也變得冷淡了些許。

楊國忠這種人,你越是畏懼諂媚和唯唯諾諾,他就越加不拿你當回事兒。

“好,很好。”楊國忠目光如刀,冷笑著,怒視著張瑄,如果目光能殺人,張瑄也不知道在楊國忠目光死掉多少次了。

楊三姐心里著急,霍然起身向張瑄招了招手,“瑄哥兒,這不是小事,不要過早做決定,回去好好想一想,想好了再說。”

“三哥息怒,張瑄年紀幼小不通款曲,且不必跟他一般見識。讓他再思量思量,改日——奴家一定讓他過府來向三哥當面賠罪。”楊三姐兒此刻也顧不上外露他內心里對于張瑄的那點說不出口的別樣情愫了,柔言軟語向楊國忠“說合”著。

楊國忠冷哼了一聲,鼻孔朝天。

楊三姐回頭瞪了張瑄一眼,“還不退下?”

張瑄淡然一笑,也沒再堅持,轉身離去。裴徽猶豫了一下,也起身跟了上去。

望著張瑄飄然而去的英挺背影,心里幽幽一嘆:你這個小冤家,楊國忠權勢沖天,你竟敢當面駁他的面子,真是不知道死活了。你今日拒絕拜入楊國忠門下,今后要出仕為官,怕是比登天還難。

楊三姐輕嘆一聲道,“三哥,這張瑄終歸是少年成名,有些士子的酸腐毛病,也是可以理解的。你貴為大唐宰輔,何必要跟一個少年一般見識?”

“話說回來了,如果這張瑄真的跟那些人一樣在你面前唯唯諾諾拍馬溜須,你還能喜歡?三哥看中的不正是他的才學和風骨嗎?……三哥要是能收張瑄為門生,大大有助于三哥的清譽。”

“三哥,給奴家一個面子,讓奴家去勸勸他。少年心性,不懂事,終歸還是需要敲打的。”

楊國忠長出了一口氣,突然笑了,“某給三姐兒一個面子倒也無妨,某大唐相輔,怎能跟一個小廝一般見識?罷了,三姐兒去好好開導開導他,這匹小烈馬,本相還就不信了,就駕馭不了他?”

見楊國忠應允下來,楊三姐兒松了一口氣,歡喜著向楊國忠施禮道,“三哥大人有大量,奴家謝謝三哥了。”

楊國忠嘴角浮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來,緊緊地盯著楊三姐,輕輕笑著,“三姐兒對這小廝真是仁至義盡了……不過,三姐兒對他有心,他可有意否?”

楊三姐心頭一跳,面紅耳赤地無言地垂下頭去,心情慢慢變得極其復雜和落寞。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4
第075章楊三姐進府

楊三姐也匆匆離開楊府,在府門外會合了自己兒子裴徽,上了車就問了幾句張瑄的態度。

裴徽輕輕一嘆,“娘親,先生傲骨錚錚,又頗有個性,怕是很難轉彎向楊相低頭了。以徽兒看來,他一方面是有自知之明,另一方面則似乎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

楊三姐臉色一變,無語地嘆了口氣。

這是她最擔心的事情。她對張瑄很了解,這個小廝看上去文質彬彬溫文儒雅,行事圓潤而內斂,其實頗有幾分烈性和傲骨——要不然,也不會膽大包天當眾痛斥奸佞誤國了。

李林甫是奸臣,但楊國忠又何嘗是什麼清官?專權誤國,怕是要比李林甫更嚴重。既然張瑄看不起李林甫一黨,對于楊國忠之流也必瞧不上眼。否則的話,楊國忠之前邀請他過府飲宴,張瑄斷然不會拒絕。

如果張瑄鐵了心不肯與楊國忠同流合污,恐怕……她的勸說也是無濟于事的。

想到這里,楊三姐不由有些心驚肉跳起來——如果張瑄得罪了楊國忠,他將來的前途幾乎是一片黑暗。

作為楊家嫡系,楊三姐太了解楊國忠的為人了,李林甫或許還能顧忌幾分相爺的風度和面子,但楊國忠活脫脫就是一個流氓出身的小人,睚眥必報,說不準會以什麼惡劣的手段來對付張瑄及張家。

“徽兒,你且回府,娘親去一趟張家。”楊三姐緩緩閉上了眼睛。

楊三姐覺得無論如何,自己都要嘗試一下,她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讓自己牽腸掛肚的小郎君這麼義無反顧地往火坑里跳。

張瑄剛回府,楊三姐就來了。

聽到下人的稟報,張府等人不敢怠慢,柳氏、張煥親自帶人打開中門迎了出來。

楊三姐雖是一介女流,但卻是榮耀高人一等的虢國夫人,在這長安城里,其權勢不比任何一個公主皇子差多少。虢國夫人來訪,對于此刻的張家來說,絕對是貴客中的貴客。

“見過虢國夫人。夫人過府,張家不勝榮幸。”柳氏主動向楊三姐見禮,楊三姐卻不著痕跡地笑吟吟地退避到了一側,沒有承受柳氏這一禮。

“柳夫人,說起來,咱們也算是一家人。張瑄是我家徽兒的先生……呵呵。”楊三姐笑了笑,轉頭望著向自己大禮參拜的張煥,倒是生受了這一禮。

她可以說是張煥的救命恩人,如果沒有她進宮向皇帝和貴妃求情,張煥怕早就成為冤死的刀下之鬼了。

“張煥拜謝夫人,夫人的營救之恩,張煥沒齒難忘……”

楊三姐微微一笑,擺了擺手,“不必多禮。奴家不過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罷了。汝要感謝,便去感謝你家三弟吧——對了,柳夫人,奴家有些要事要與瑄哥兒談一談,還請夫人將他喚來。”

柳氏一怔,旋即笑著向隨身的侍女揚揚手吩咐道,“速速去后院找三公子過來,就說虢國夫人來訪——夫人,請進客廳用茶。”

張瑄剛剛回到自己的小院,在如煙如玉兩個小丫頭的服飾下脫下了“板板整整”的外衣,穿著內衣趺坐在案前剛品了一口茶,就聽說虢國夫人來了,就無奈地起身來再次更衣。

虢國夫人為什麼來,他心知肚明。情急之下,當著楊國忠的面,虢國夫人的關切和愛護之情溢于言表,再無任何掩飾,張瑄心頭其實還是有幾分感動的。

穿戴整齊,張瑄腳步輕盈飄然進廳。

因為虢國夫人要求要跟張瑄單獨談事兒,所以柳氏和張煥在禮節性的奉茶結束之后,就告辭而去,廳里只留下楊三姐和她的兩個侍女。

見張瑄進廳,楊三姐揮揮手,示意兩個侍女退下。

“夫人。”張瑄拱了拱手,見無外人,他也沒有故作姿態,徑自坐在了楊三姐的身旁。

楊三姐怔怔地望著他,目光柔和而復雜,還有幾分閃爍。

“我來干什麼,大概你也很清楚。張瑄,楊國忠如今權勢正盛,得罪了楊國忠將來你再想出仕為官怕是很難了。”

“奴家知道你肯定是不屑與楊國忠為伍。但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不能完全由著自家的性子來,該識時務的時候還是要識時務。”

“楊國忠不比李林甫……李林甫畢竟是皇族出身顧忌面子,不會向你下手,但楊國忠出身市井,什麼事情、什麼手段都能使得出來……奴家擔心你啊——要是跟楊國忠擰著干,肯定是要吃大虧的。”

張瑄笑吟吟地默然聽著楊三姐的勸說,沒有出言反駁,但是也沒有“從諫如流”的表示。

他無法跟楊三姐解釋,又感于三姐兒的真誠愛護,不忍用些沒有營養的話來敷衍她,只好保持沉默。

見自己說了半天,張瑄總是一副“云淡風輕”不以為意的樣子,楊三姐不由惱火地瞪了張瑄一眼,嗔道,“奴家的話你倒是聽進去沒有?奴家可是為了你好,要是旁人,奴家才懶得費這番口舌。”

“夫人的關愛情分,張瑄銘記在心。只是有些事情,張瑄無法向夫人明言,還請夫人原諒。”張瑄嘆息道,卻是有意回避著楊三姐那微微變得火熱的目光。

楊國忠礙于自己這個至高權相的面子,被張瑄“謝絕”拜入門下的消息並沒有傳出楊府去。在面子上,張瑄仍然是跟楊家人走得極近,關系密切。對于張瑄來說,這倒是一個不錯的擋箭牌。

這個消息雖然沒有在外界傳開,但玉真公主還是得到了消息。

玉真觀。

玉真慢條斯理地端起晶瑩如玉的玉質茶盞,慢慢小啜了一口江南進貢來的新茶,側首笑道,“穎兒,還別說,這清茶卻是別有一番味道,芳香清淡,爽口宜人。本宮不想張瑄的才學鶴立雞群,這喝茶上也是與眾不同。”

張瑄喝不慣時下這種添加了很多佐料的濃茶香茶,只飲清茶。他的這種癖好被崔穎得知,私底下嘗試了一下,覺得不錯,就又推薦給了玉真公主。

玉真回頭來見崔穎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不由笑道,“你這丫頭,嘴上不說,其實心里是牽掛著人家吧?”

崔穎俏臉一紅,欲言又止。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5
第076章楊國忠的時代

玉真搖了搖頭,淡然輕笑,“按說張瑄這小廝也真是膽大包天。之前當眾辱罵李林甫,今番又不惜得罪楊國忠。大唐兩任宰輔,他都不放在眼里——本宮有時候都覺得詫異,他倒是哪來的這麼大的雄心豹子膽?”

崔穎柳眉兒輕輕一挑,憂心忡忡地道,“娘親,穎兒覺得他並非那種淺薄沖動之人。李林甫的事兒且不說,這一次他謝絕楊國忠的好意,無非是不願意拜入楊國忠門下,不屑與楊國忠之流為伍吧。只是他這樣得罪楊國忠,怕是……”

“不屑與楊國忠為伍……”玉真沉吟了一下,點頭道,“以張瑄的心性來說,這倒是有可能的。可不論如何,這楊國忠可比李林甫更流氓更難纏,惹上了他,張瑄日后可是要有苦頭吃了。”

“他不肯拜入楊國忠門下,堵住了這一條路,日后還怎麼出仕為官?只要有楊國忠在朝一日,他就再無機會喲。”

“罷了,穎兒,你且不必擔心。這一次,本宮出面吧。相信那楊國忠還不至于不給本宮這點薄面。”

玉真笑吟吟地望著崔穎,“本宮親自出面,連同崔張兩家,盡快為汝和張瑄定下婚期……然后公諸于眾,算是為他造造勢。”

“不過,成婚之后,穎兒啊,汝可是要多勸勸這小廝,凡事還是莫要太固執己見了……有傲骨固然令人可喜,但傲骨太甚卻也行不通。”

崔穎心下歡喜,霞飛雙頰,慢慢垂下頭去輕輕道,“煩勞娘親做主。”

玉真公主親自出面協調崔張兩家,為張瑄和崔穎商定了婚期——天寶十二載春三月三日。並在接下來舉行的玉真觀例行宴會上,正式宣布了這個消息。同時還宣布,張瑄與崔穎大婚之時,皇帝或者貴妃娘娘會親自到場為二人主婚。

如果說之前玉真公主收崔穎為義女,隱隱成為站在張瑄身后的靠山之一,可這一次,她一手操辦了張瑄和崔穎的婚期議定與對外宣布,無疑就是從幕后真正走向了前臺。

崔穎是她的義女,張瑄便是她的干女婿。

這在長安城里可是掀起了一場不大不小的“風波”。玉真公主李持盈可不是普通的公主,是當今皇帝李隆基的親妹妹,向來跟皇帝感情甚篤,恩寵無比,不是李隆基那些出嫁或者尚未出嫁的女兒所能比的。

當然,玉真公主這番主要是做給楊國忠看的。

楊國忠見玉真流露出明顯庇護張瑄的姿態,心頭惱火,卻也是無可奈何。

不過,在他看來,只要他楊國忠還在朝為相一天,張瑄斷然無機會再出仕為官,日后整治張瑄的機會還多著。

一來,在他的暗中壓制下,朝臣中無論是誰薦舉張瑄為官,都不會順利得到通過;二來,作為春闈的主持者和操縱者,張瑄想要通過科舉晉身的希望其實也已經被抹殺。

從張瑄那里討了一個“沒趣”,楊國忠就把火氣都撒到了李林甫一黨身上。

他出身市井,非常光棍,一旦扯去了假面具,行事便變得非常囂張和直接。不耐煩之下,他再也不去找什麼客觀理由,給李林甫扣什麼“謀逆”的罪名,直接上書痛斥李林甫禍國殃民其罪當誅。

楊國忠權勢當頭,他的態度牽動著很多朝臣和天下藩鎮官員的態度。一時間,群臣上表、地方官和各道兵馬藩鎮將領也紛紛上表,歷數李林甫禍國殃民的十宗罪……群情鼎沸,直指死去不多時的李林甫。

還不僅是李林甫受到參奏,李林甫昔日的一干心腹也直接納入了楊國忠雷霆手段打擊鏟除的大名單。

一連半月,幾乎每日間都有李林甫一黨官員被罷免貶嫡甚至是以莫須有的罪名打入大獄,比如大理寺卿徐嶠,這個昔日的李林甫心腹,被楊國忠第一個拉下馬。

一場強烈無比的政治風波席卷整個大唐朝廷,中央權力洗牌拉開序幕,長安城里人心惶惶、文武朝臣人人自危。

李隆基為了安定人心,同時也是為了安撫楊國忠,不得不下旨削除李林甫的謚號封贈,剝除冠帶錦袍,籍沒李家家產,罷免李林甫的兒子女婿官職,以庶民禮草草下葬。

同時,李家后嗣(李林甫有子二十五人、女二十五人),李林甫的兒子們——如將作監李岫,司儲郎中李崿,太常少卿李嶼等;女婿鴻臚少卿張博濟,戶部員外郎鄭平,右補闕杜位,諫議大夫齊宣,京兆府戶曹元捴……流放原籍的流放原籍,罷官為民的罷官為民,狼狽離開長安。

李林甫死后不足半年,顯赫數十年的李家就落了一個人死家滅的悲慘下場。

由此,對于大唐朝廷來說——李林甫時代正式宣告結束,楊國忠時代到來。

楊國忠權勢沖天,一時到達了頂峰。在長安城里,楊家勢力無人再敢招惹,哪怕是皇族中人,見了楊家人出行,都要暗暗退避三舍。

楊國忠本性輕率急躁,說話強詞奪理,沒有風度。如今權勢正盛,更是把國家政務看作是自家的事情,裁斷大事,果敢不疑。在朝廷上生起氣來,挽袖揮拳,一付流氓打架的氣勢,對公卿大臣文武官員頤指氣使,朝廷中無人不怕。

楊國忠以這種市井流氓的姿態和方式,在最短的時間里穩固住了自己的權力,樹立起了自己的權威,讓張瑄都有些無語。

所謂“狗有狗道貓有貓道”,楊國忠沒有李林甫的心機權謀,卻是有屬于他自己的特殊手段。只要皇帝不插手,這個政治流氓的角色他還是會義無反顧地扮演下去。

十月中旬,長安城里突然下了一場滂沱大雨。這場大雨過后,氣溫就開始下降,寒風凜冽席卷過全城,似乎昭示著即將到來的天寶十一載的這個冬天是一個酷寒之冬。

冬天到來之前,阿布思父子終于還是抵京向皇帝請罪。皇帝下詔赦免阿布思,賜其一座宅院命其在長安養老,而任命其子阿斯那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率部駐扎涼州外圍一線,受河西節度使哥舒翰節制。

楊國忠雖然不滿,但皇帝的威懾下,他也不好再從中阻撓。

這顯然是要讓阿布思留在京城當人質了。不過,對于阿布思父子來說,這已經算是最好的結果了。雖然阿布思之后終生不得離開長安城半步,但后半生的榮華富貴卻是保住了。而且,其萬余部曲和數萬族人仍然交給了他的兒子阿斯那統率,皇帝沒有奪去阿氏的兵權,這是阿布思父子最為感激涕零的事情。

當然,最大的贏家不是阿布思,而是阿布思的兒子阿斯那。

這些日子,張瑄很少出門,除了偶爾與裴徽相聚之外,幾乎不參加任何長安上流社會的公共活動,那些權貴飲宴上鮮能看見張瑄的身影。

直到玉真公主為阿布思父子舉行“壓驚宴”,張瑄才受邀出席。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6
第077章楊勛

阿不思一家化險為夷,保住了家族的榮華富貴,阿不思父子尤其是阿斯那對于從中“斡旋”的玉真公主等人自然是感激不盡。

阿不思再次備下一份厚禮,親自暗暗登門感謝高力士,高力士自然是樂于笑納。

酬謝完高力士,便又去拜訪玉真公主。阿不思父子知道玉真公主不喜金銀財帛、當然也不缺這些東西,就討她的歡心,精挑細選了十個能歌善舞姿容妖嬈的胡女送到了玉真觀。

玉真公主大喜,旋即設宴為阿不思父子壓驚。

別看只是一場不大不小的宴會,但對于阿不思父子來說,意義重大。他們再次歸唐,面臨著巨大的壓力,還有安祿山這頭猛虎虎視眈眈,暫時的危險是渡過了,可長遠來看,也是危機重重。

可玉真公主出面為阿不思父子設宴,這意味著就公開表示阿不思父子由她來“罩”著,安祿山再怎麼囂張強勢,也不得不顧忌三分。

雖然是帶有私人性質的宴會,但玉真公主的勢力和名頭擺在這里,所以受邀或者主動來的賓客並不少。哪怕是楊國忠,因為收到玉真公主的請柬,也派了自己的長子楊勛過來擋面子。

而楊國忠的態度,直接影響到了很多朝臣。包括左相陳希烈在內,都有模有樣地唯楊國忠馬首是瞻,派出來自己的后代作為代表出席。

紅日當頭,天氣清朗,雨后的長安城氣溫不高不低清爽宜人。

阿不思父子按照玉真公主的暗示,站在場外迎接來赴宴的貴客。此時,阿斯那見一個身材中等年約二十多歲的華服青年昂首挺胸大步走了過來,身后前呼后擁著一群權貴子弟,便輕輕扯了扯父親阿不思的衣襟,低低道,“阿父,這人便是楊國忠的長子楊勛,身后那幾個,某認得一個,是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

阿不思心神一凜,不敢怠慢,趕緊滿臉堆笑地迎了過來,主動拱手為禮,“阿不思見過楊公子,諸位公子。”

按說以阿不思的資歷和身份地位,不必如此跟一群權貴子弟這麼客氣,可惜他現在虎落平陽,要想在長安站住腳,必須要姿態放低一些。

作為楊國忠之子,楊勛的心氣之高毋庸待言。不過,因為讀書的緣故,比起乃父來,楊勛倒是多了幾分文雅和沉穩。

他固然驕矜卻並不淺薄,大庭廣眾之下,也不好太過失禮,倒是微笑著向阿不思還了一禮,朗聲道,“阿將軍不必多禮,楊勛不敢當。”

楊勛回頭向站在他身后亦步亦趨的陳和笑了笑,“鵬遠,咱們進去吧,先去給玉真殿下請安去。”

陳和面色恭謹,拱手應是。

如今陳希烈已經迫于情勢再次淪為楊國忠操縱的傀儡,陳家上下自然對楊家馬首是瞻。而陳和,則無奈地淪為了楊勛的跟班。

這一群權貴子弟在楊勛的帶領下進場向玉真公主請安,歸坐,多數都坐在了楊勛身后,形成了一個奪人眼球的“權二代”陣營。

玉真公主向趺坐在自己身側默然不語、神色幽靜的崔穎掃了一眼,輕輕道,“嬰兒,子瞻怎麼還未到?”

崔穎剛要說什麼,突然眼角的余光發現,一襲青衫的張瑄正在一個女道士的引領下飄然而入,不由喜道,“娘親,子瞻來了。”

張瑄飄然走了進來,神色從容。他其實已經非常厭倦時下這種隔三差五就要弄一次的歌舞飲宴,但是沒法,這便是這個時代的典型特征,最普遍也是最主流的社交場合,他只能慢慢適應。

張瑄的到來,吸引了很多賓客的眼球,尤其是一些權貴家的夫人和小姐們,更是目光熱烈地匯聚在張瑄身上,紛紛交頭接耳地對張瑄進行品頭論足。有些,甚至歡聲笑語,遠遠地向張瑄揚著招呼。

張瑄名門出身才名遠播,又得皇帝看重,兼之人才英挺,才貌雙全,已經成為很多長安未婚女子心目中的白馬王子。與楊勛這種權貴子弟相比,張瑄其實更具有“吸引力”。

見張瑄進場竟然搞出了這麼大的動靜,楊勛坐在那里雖然沒有說什麼,但卻微微皺了皺眉,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縱然張瑄此刻是楊國忠的門生,風頭也不能超過自己這個楊相長公子,更何況張瑄不識抬舉、枉費其父一番提攜、注定是一場悲劇——這麼一個空有虛名的白衣士子,他又憑什麼這麼得意?這是楊勛此刻的真實心態。

楊勛不善的目光投射過來,張瑄很快就察覺到了。但他只是瞥了楊勛一眼,淡然無動于衷。

楊勛回頭掃了陳和一眼。

陳和先是一怔,旋即就明白了楊勛的意圖。立即起身向張瑄招了招手,“張瑄,楊公子在此。”

陳和的意思很明顯了,你張瑄不是依仗著楊家的勢力囂張嘛,現在楊國忠的長公子在這里,你這還不乖乖過來請安問好?

張瑄腳步一滯,回頭淡然望著陳和,哦了一聲,隨意向楊勛拱了拱手,卻不發一言,繼續向玉真公主的主位行去。

楊勛沒有料到張瑄竟敢如此不給他面子,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忍不住低低冷哼了一聲。

張瑄走過去向玉真見禮,玉真猶豫了一下,正想讓人給張瑄調換一下坐席,卻見張瑄已經坐了過去。

因為同為年輕一輩,所以張瑄的坐席也安置在這一邊,緊挨著楊勛和陳和。

飲宴還是那番套路。先是玉真做一番冠冕堂皇的開場白,阿不思父子發表“感言”致謝道場賓客,然后歌舞樂起,靡靡之音充斥于全場之中。

張瑄淡然趺坐,自斟自飲,很少與周遭的權貴子弟搭腔說話,偶爾與裴徽笑著談談心。

陳和一直冷視著張瑄這邊,他心里其實頗有些詫異:這張瑄明明是依仗楊家權勢起家的人,最近又有楊國忠親自向皇帝舉薦為官,但他對楊勛的態度又何以如此淡漠;而反過來說,楊勛對他似乎也並不怎麼買賬。

楊勛心里一直憋著一股火。一來是因為張瑄之前不識抬舉拒絕投入楊國忠門下,別人不知楊家人“甘苦自知”;二來是今日張瑄沒有對他逢迎一二,態度甚是倨傲。

但這股火,卻不知道該怎麼發泄出來。

就在這個時候,楊勛見阿不思的兒子被皇帝剛冊封為中郎將、河西兵馬使的阿斯那笑吟吟地舉著酒盞走過來,竟然向張瑄拱手見禮,“子瞻老弟,承蒙捧場,感激不盡。”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7
第078章真性情真風骨

張瑄笑著起身還禮道,“阿斯那將軍,你我在長安重逢,乃是喜事。當痛飲三杯!”

阿斯那粗獷地朗聲笑著,“然也。當與公子痛飲三杯!”

兩人站在那里相飲,引來不少關注和疑惑的目光,不知道阿斯那這個胡人怎麼又跟張瑄扯到了一起。

“子瞻老弟的提點救命之恩,阿斯那終生難忘……他日若是有用得著某家之處,阿斯那萬死不辭!”阿斯那再次躬身為禮,“吾等來日方長,容某家徐徐報之。”

阿斯那轉身離去,張瑄望著阿斯那的背影,也笑著準備歸坐。突然見楊勛那陰狠地目光投射過來,臉上的笑意也瞬間斂去。

陳和在一旁見兩人似乎要“摩擦”出些許火花來,不由心頭一動,當即竟向裴徽嘖嘖笑道,“裴公子,令師如今春風得意馬蹄疾,在這長安城里,這風頭年輕一輩中恐怕是無人能及了……”

裴徽皺了皺眉,知道陳和心懷叵測有意挑起楊勛和張瑄的矛盾,就沒理他,只是淡然一笑,然后就扭過頭去。

張瑄也聽見了這話,心里冷笑著,卻是神色不變地徑自舉杯遙遙與對面不遠處的王維致意,然后舉杯一飲而盡。

他的這番淡然姿態,直接誘發點燃了楊勛心底那一絲漸漸膨脹起來的心火,他重重地放下酒杯,回頭掃了裴徽一眼皺眉道,“裴徽,汝好歹也是楊家子弟,要多顧及一下楊家的顏面,不要整日里跟在人家背后被人當猴耍才是……這等攀龍附鳳的無恥之徒,言過其實,某勸汝還是遠離一些的好!”

楊勛雖然沒有題名道姓,也沒有直接沖張瑄來,但傻子都能聽明白,他這“數落”嘲諷的就是張瑄。裴徽臉色一變,有心反駁,但他嘴拙臉皮又薄,一時間雖也激動得滿臉漲紅,卻一句話也說不出口來。

張瑄慢慢放下手里的酒盞,回頭來望著主動挑釁的楊勛,眸中閃過一絲鄙夷和冷漠。

楊國忠固然如今氣焰沖天,很少有人敢招惹,但張瑄卻不怎麼拿他當回事。如果要說這大唐朝野上下有真正不把楊國忠和楊家人放在心上的人,必是張瑄。

楊國忠的權勢再大,但維系的時間也不長,前前后后不過是短短兩三年的時間,安史之亂爆發不久,楊國忠也就走向了窮途末路。

不要說有皇帝的暗示在前,張瑄知道自己的仕途已成定局;而縱然是沒有皇帝的暗示,他也斷然不會在一些原則性的問題上向楊國忠妥協。至于向楊家討好獻媚當奴才,那絕對是更加不可能了。得罪楊國忠又能如何,大不了等上幾年待安史之亂過后再出仕為官,反正自己還年輕。

一念及此,張瑄神色平靜語氣平淡地向裴徽微微一笑,“裴徽,有些話不必放在心上。男子漢大丈夫,人生在世只要站得直做得正,又何懼那些流言蜚語?”

“至于說攀龍附鳳之徒,這長安城里還真是有不少……李家得勢跟李家,楊家得勢追楊家,明明是奴才卻偏偏裝得清高,且看某些人趨炎附勢的嘴臉,真是白瞎了父母所賜的這幅面皮。”

張瑄話語鋒利,不屑一顧的目光從陳和身上掃過,陳和陡然漲紅了臉,嘴角輕輕抽搐起來。

“其實這年頭,投機鉆營攀龍附鳳也是一種本事……不過,得勢之后還是要多想想,今日之榮華富貴、今日之錦衣玉食,究竟是從何而來,亦要衡量一下自家到底是有幾斤幾兩,該裝的還是要裝,不要太過得意忘形暴露了市井流氓的本性……”

張瑄輕描淡寫地說著,倒是把一旁的裴徽說了一陣汗顏。

張瑄把“攀龍附鳳之徒”又拋回來還給了楊勛,語含機鋒,嘲弄的是楊國忠投機鉆營的從政“履歷”,雖明知張瑄嘲弄針對的是楊勛,但也為楊家人的裴徽聽著也是“與有羞焉”。

張瑄夾槍帶棒的話語就像是一把利劍一樣戳到了楊勛的痛處,楊國忠出身不好且是指望裙帶關系起的家,一直都是朝野間的笑料,楊國忠自己或許感覺不出什麼,但自命不凡讀了幾年書的、自詡為貴族出身的楊勛,最忌諱和最敏感的就是這個“出身問題”。

楊勛惱羞成怒地握著酒杯,怒視著張瑄壓低聲音斥道,“無知孺子,汝囂張個什麼勁頭?既然汝不識抬舉,那麼,楊府的大門就不再給你敞開,某家倒是要看看,汝這所謂的長安第一才子,將來會不會郁郁終生、至死也換不來一個體面的出身?”

“不要以為與崔家結了親,攀上了玉真殿下的高枝兒,就可以囂張得意了。只要家父在朝一日,汝就沒有出仕為官的一日,你們張家更不要再想出頭之事!”

楊勛的聲音並不大,但陳和等圍攏在他身邊的青年士子卻都聽得清清楚楚。陳和心頭大喜,心道:鬧了半天,原來這張瑄已經跟楊國忠鬧翻……原來如此!既然這張瑄沒有楊國忠撐腰,他又算個鳥啊?

想到這里,陳和頓時冷笑著舉杯向楊勛邀飲道,“大公子,何必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爭這嘴頭上的一時短長。待來日……且看他還怎麼囂張!”

周遭幾個權貴子弟也紛紛附和。

裴徽有些擔心地望著張瑄,張瑄突然探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淡然笑道,“稍安勿躁。裴徽,吾輩士子,縱然做不到富貴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也起碼該保持幾分真性情,幾分讀書人的風骨。”

“至于在下的出仕問題,就不勞楊公子操心費神了……將來的事情,誰也很難說得清楚,不過,張某可以明確的告訴諸位,在下絕不會投入別人門下當奴才,這一點是確定無疑的了。”

這一群年輕士子方面的動靜,也引起了玉真等人的關注。雖然聽不清他們在爭執什麼,卻也隱隱猜得出,以楊勛為首的一幫權貴子弟正在孤立和“圍攻”張瑄。

玉真皺眉望著這廂,卻聽不遠處傳來一陣凌亂匆忙的腳步聲。

抬眼一看,竟然是許久不曾在公眾場合露面的太子李亨,李亨臉色微紅大步走來,身后跟著三五個太監和兩三個宮女,其中一個太監正是高力士手下的執事太監李靜忠,即后世被李亨重用的大太監李輔國。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3:08
第079章文武兼職

李亨身材高大,姿容厚重英武,寬額方臉,氣度不凡,其實遺傳了李隆基的很多優秀基因,在李隆基的眾多子女中,李亨算是人材最出眾的一個。

只是李亨性格軟弱,在皇帝李隆基的強勢之下,更是顯得唯唯諾諾,非常不堪。

當然,話說回來了,如果李亨跟其父一樣強勢,說不準早就被廢了。這軟弱無能,也或許是李亨賴以保護自己的外衣。

在李隆基不斷地“敲打”和李林甫不斷地“構陷”的夾縫中,誠惶誠恐地低調做人,這構成了太子李亨過去很多年的生活縮影。尤其是張煥案后,李亨更是心驚膽戰,唯恐哪天就要被廢,所以閉門不出,從來不與外界交往,幾乎淡出了大唐朝廷的視野。

當前的局勢是皇帝太強勢太霸道、權臣太專權,李林甫一死馬上就又起來一個楊國忠,東宮一脈倒成了可有可無的。以至于在很多時候,世人都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李亨這個未來儲君的存在。

亦或者,多數大唐權貴和皇室中人都認為,李亨的儲君之位並不穩固,隨時有被驅逐的可能。

但今天,李亨卻堂而皇之出現了,這是他近一年來頭一次在上流社會的場合中公開拋頭露面,眾人皆吃驚地凝望著李亨,現場的氣氛頓時變得古怪和沉悶起來。

按說,李亨作為東宮太子,天子一人之下的大唐儲君,他之出現,在沒有皇帝的場合中,就是天字第一號人物。見到李亨,眾人應該立刻起身行禮,但奈何此刻的李亨實在是沒有這種威懾力,很多人都沒有反應過來。

李亨大步走到玉真公主跟前,略微躬身,“李亨見過玉真皇姑。”

玉真公主也是有些吃驚,她遲疑了一下,旋即起身還禮道,“太子殿下駕到,玉真有失遠迎,還望太子恕罪。”

玉真這一起身,方才“驚醒”了眾人,眾人也便趕緊起身躬身行禮,齊聲呼道,“臣等(臣妾)拜見太子殿下!”

“諸位免禮,免禮。”李亨非常謙卑地笑著,擺了擺手又道,“玉真皇姑,父皇聽聞皇姑在玉真觀設宴,便讓李亨過來也湊個熱鬧,呵呵。”

李亨說話間,兩道復雜的目光卻是找尋間慢慢落在了張瑄的身上,嘴角輕輕抽搐了一下,欲言又止。

李亨打量著張瑄,張瑄其實也在暗暗打量著這個“久仰大名”的太子李亨,后來的唐肅宗皇帝。

在張瑄看來,這歷史上的李亨實在是一個可憐蟲,好不容易當即位當上皇帝,在位五年卻又死于宮廷政變,一生可謂非常凄惶之極。

但實地一觀,張瑄憑直覺,卻又覺得這李亨似乎又並不像史書上所記載的那樣不堪。他的神態謙卑,目光卻是閃爍間隱隱投射出一絲精光,外露出來的軟弱無能更像是一種無奈式的韜光隱晦。

想來也是,在李隆基的無比強勢之下,在大唐權臣的步步擠壓之下,屬于李亨的空間已經不多,他如果不保持謙卑和低調,太子的位置肯定保不住。而之后,如果沒有安史之亂爆發后導致大唐國力衰弱,皇帝對于朝廷和全國形勢的掌控力削弱,他的悲劇也未必會發生。

一念及此,張瑄的心神倒也安定下來。他的人生之路還很長,路要一步步地走,不能好高騖遠。在當前的局勢下,選擇處于第三方的東宮出仕,相對來說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至于李亨,能調教則調教,如果實在不堪調教,那終歸也是一塊踏腳石。

李亨突然笑了,回頭瞥了太監李靜忠一眼。

李靜忠趕緊取過皇帝的聖旨,雙手高高舉起,尖細的嗓音在空場上回蕩著:“皇上有旨,張瑄接旨。”

張瑄心知肚明,知道冊封自己入東宮出仕的詔書到了。而皇帝選擇在這個時機宣布,同時還讓太子“出臺”,這擺明了別有用心。

這個老奸巨猾的皇帝,說到底還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他棋盤上的棋子來任意操控……豈不知,他本人才是這盤亂世降至的棋局上最大也是最悲劇的一顆棋子。張瑄心里暗笑,卻是深色恭謹地拜倒在地,“張瑄接旨。”

除了太子李亨之外,包括玉真公主在內的所有人都吃了一驚。皇帝為什麼又有聖旨下達給張瑄,難道……

“……張瑄才思敏捷,品性端良,堪為天下士子表率……朕親薦拔,敕授張瑄為東宮司議郎、太子親勛翊衛昭武校尉,輔佐東宮堪習朝政國事……”

李靜忠宣布完聖旨,張瑄有些意外地叩首謝恩。

東宮司議郎是東宮文官系統的職位,而太子親勛翊衛則是太子所屬的護衛,屬于武官系統,李隆基此番讓他“文武兼備”,究竟是厚加恩賜重用還是別有用心?

更吃驚的還是在場的一干權貴士子。張瑄竟然出仕東宮……不僅出仕東宮,還文職武職一起獲得,這似乎意味著……意味著皇帝似乎要培植張瑄作為東宮輔臣之首啊。

但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東宮莫非要出頭了?多數老于世故精于權術的長安權貴和皇族中人都悚然一驚,再次望向李亨的目光中便多了一些東西。

而年輕一輩人的心機則沒有那麼深,受視野和見識閱歷的限制,不會看得那麼長遠。

原來這張瑄竟然搭上了東宮的線……難怪這麼肆無忌憚,但這又如何?東宮太子——哼,一個軟弱無能的花瓶擺設而已,還真當成一根高枝兒?笑話!楊勛心里冷笑著,張瑄被任命為東宮輔臣,他固然吃驚卻並不在意。

“臣張瑄,拜見太子殿下。”

唐朝五品官以上叫冊封,五品官以下叫敕封。張瑄接受敕封,接受了綠袍冠帶,自去更衣穿戴整齊后,再次出場正式以臣子的身份拜見李亨,這是起碼的禮儀,不可廢。

李亨目光復雜地凝視著張瑄,微笑著起身扶起了張瑄,“子瞻不必多禮,本宮聽聞子瞻博學多才,有子瞻在東宮,本宮研習聖賢之書倒是有了先生。”

與眾人的感受不同,李亨對于李隆基安排張瑄來東宮任職,頗有疑慮和畏懼。隱隱覺得這是皇帝安插在自己身邊的一顆釘子,心里其實對張瑄還是有些許排斥和提防的。

張瑄微笑著,李亨此刻的心態他一清二楚。事實上,李隆基也未嘗就沒有這種深層次的考慮。不過,張瑄會不會真的老老實實當皇帝的棋子,那就是后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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