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穿越] 天唐 作者:格魚 (全文完)

 
GGCMEAT 2016-2-20 01:49:1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84 222410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09
第020章一石激起三層浪

咳咳!

楊錡得了虢國夫人的眼色,便輕輕干咳了兩聲,苦笑著望著面色微微有些漲紅的張瑄,嘆息道,“張家小哥兒當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吶。不過,今日是詩酒宴會,不談國事,呵呵,小哥兒還是先入席來飲酒作樂吧——來來來,舞樂起!”

王維和丘為也趕緊附和著打岔,擺擺手示意讓張瑄趕緊下來。

在兩人心里,張瑄終歸還是年輕氣盛,一時昏了頭、義憤過度說了一些過頭的話,如果就此罷了,沒有小人惡意誇大傳播,也不至于引起太大的風波——想必李林甫應該不會因此就向一個沒有功名出身的張家后輩下手吧?

虢國夫人府上的樂師奏起華麗的音樂,十余個姿容艷麗身材婀娜的舞女紛紛上場,華麗的霓裳長袖揮舞,舞姿曼妙動人,舞樂間場上的尷尬沉悶氣氛很快便一掃而空。

張瑄的目的已經達到,自然是見好就收,順勢下臺。

他入席歸坐,神色平靜如常。

“好了,奴家記在心上了,奴家抽空進宮一趟,向聖上說個情就是了。清者自清,你且寬心。”虢國夫人瞥了張瑄一眼,突然側身過來輕輕道。

“謝夫人。”張瑄心頭暗喜。

熟知歷史的他深知眼前這位美婦人在當今皇帝心中的位置。因為李隆基對楊貴妃寵愛過甚,所以愛屋及烏就關照上了楊家的三姐妹。而在楊家三姐妹當中,虢國夫人又是最受寵的一個。

如果虢國夫人真的肯進宮為張煥說個人情,李隆基八成會給她這個面子。說不準真會赦免了張煥,雖然張煥不可能再繼續為官,但起碼性命是保住了。后來的事實證明,張瑄這一寶是押對了。

當然,這並不是問題的關鍵。問題的關鍵在于,李隆基肯定知道張煥案是李林甫一手操控出來構陷東宮太子李亨的冤案,張煥不過是一個替罪羔羊而已。

李隆基可能動用雷霆手段錯殺張煥,不給李林甫一黨留出興風作浪的時間;但同時也有可能放過張煥,而動用威權壓下這樁莫須有的案件,讓之煙消云散。

現在是一個敏感的時刻。李林甫病重,別人不知,但李隆基心里定然有數。所以李林甫在皇帝心目中的影響力就差了很多,這個時候,只要虢國夫人進宮說情,李隆基抬抬手張煥也就得了生機。

虢國夫人幽幽一嘆,嫵媚臉上的媚笑突然一斂,正色輕柔道,“你這小哥兒,也著實膽大包天,竟敢掠李林甫的鋒芒……李相勢大,連奴家都要忍讓幾分,何況是你?”

“也罷,奴家跟你這小哥兒一見投緣,就替你擔待一二。今日宴會之后,你且歸家,如若……奴家自會出面……”

虢國夫人說這番話的時候,眼眸里的關切光芒非常真誠。作為一個心智成熟閱歷豐富的穿越靈魂,張瑄自然能感覺到她不摻帶任何功利企圖的關切,這讓張瑄多少有些意外。

一面之緣便如此,想必便是所謂的緣分使然了。當然,他之所以能引起虢國夫人的關注,他的詩才和風儀起了至關重要的因素。

張瑄真心誠意地起身躬身施禮,“謝夫人,張瑄感激不盡。”

“免禮。也不知怎麼地,奴家看你這瑄哥兒格外歡喜。哎……奴家的兒子裴徽如若也如你一般,有才、亦有幾分膽色,奴家也就心滿意足了。”虢國夫人揮揮手,示意張瑄不必多禮,嘴里卻提起了自己的兒子裴徽,眼眸中閃過一絲不經意的哀傷。

在楊家還未發跡之前,她居住在蜀中,嫁了一個姓裴的丈夫。

后來裴氏早亡,正好楊玉環進宮受寵,她便與其他兩個姐姐一起來到長安,過上了錦衣玉食的生活。但令人遺憾的是,生平唯有的這一個兒子裴徽,性子膽怯懦弱,不願意與人交往,十四五歲的人了,整日里只知悶在府上看書,讓她郁悶之極。

傳聞虢國夫人私生活極其,其實多是傳言。紙醉金迷喜好奢侈是有的,按照盛唐的民風,要說她為裴氏長期守活寡那也不可能;但要說面首無數人盡可夫,就純屬扯淡了。

在楊家三姐妹當中,她算是一個相對潔身自好的人,很少亂來,這緣于她對男人的不信任。她更願意守著這一世的富貴和兒子裴徽,否則,她早就改嫁他人了。

只是這個兒子如此怯懦,如何能作為后半生的倚靠?這到手的富貴傳給了裴徽,他也未必能守得住。這是虢國夫人心里揮之不去無法對外人言的隱痛。

聽虢國夫人提起了與自己年紀略小的裴徽,且神情幽怨,張瑄不好說什麼,只能保持沉默。

“好了,不說了,且觀歌舞。來,瑄哥兒,飲酒!”虢國夫人很快便調整好了自己的心態,臉上馬上又恢復了蕩漾的媚態,揮揮手又向眾人朗聲道,“奴家今日與諸位暢飲,不醉不歸!”

“夫人請!”

一石激起三層浪。

張瑄在曲江池上詩酒宴上的表現,很快在長安城里傳播開去,幾乎震動了整個天子腳下。

昔日出名的紈绔竟然搖身一變成為讓長安三杰相形見絀的絕世才子,三詩和三杰、兩詩羞蕭復的名頭,令人瞠目結舌。

詩酒宴上旁觀士子和權貴眾多,這麼多人堪為作證,自然做不得假。況且,張瑄在宴會上力壓群士的五首詩已經廣為傳頌,成為士林間津津樂道的佳作絕唱。

紈绔的魚躍龍門倒也罷了,雖然難以接受但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張瑄竟然當眾“辱罵”李林甫,什麼奸相、什麼“口蜜腹劍”、什麼“弄璋宰相”,諸如此類極盡嘲諷之能事,膽子之大,怕是他的父親張九齡當年也有所不及。

可膽子大不是什麼好事,在張煥入獄獲罪的背景下,張瑄又公開謾罵李林甫,張家焉能還有什麼好果子吃?李林甫是何許人?眥睚必報,面對一個后生晚輩的公開挑釁,他又焉能沒有一點動作?

如此一來,看熱鬧的固然幸災樂禍地等著看熱鬧,而一些跟張家交好的士子官僚,則不住地暗暗嘆息:可嘆張九齡數十年積累下的偌大家業,一代大唐名門,張家由此就毀在一個孺子手上。

才子剛露頭就要被摧殘。這便很多人對張瑄的評價。

張九鳴和張九皋的李家一行並不順利。沒有見到李林甫,李岫雖然代表李林甫收下了財物並表示會給予張家一定的關照,但終歸是沒有得到李林甫正式或者非正式的承諾,心里還是沒有底。

在從李家回來的路上,張九鳴兩人就意外得到了這個驚天的消息——

先是為張瑄的才子嬗變而驚喜,而旋即又為后面張瑄的放浪形骸和當場痛斥李林甫而感到毛骨悚然冷汗直流。

不要說在這個節骨眼上,就是平時,敢冒犯李林甫的權威,那也是下場堪憂。而且,很容易牽連全家全族。李林甫心狠手辣,對付政敵向來是雷霆手段從不手軟,一旦李林甫……張九鳴和張九皋簡直都不敢再往下想了。

急匆匆回到張府,柳氏帶著張煥的妻室宋氏以及張寧的妻室焦氏,一起迎候在門內一側,而張寧則帶著兩個家仆站在府門外迎接。

迎進了張九鳴和張九皋,見兩人面沉似水,柳氏還當是李林甫不肯援手,心里涼了半截。這時卻聽張九鳴憤怒地擺了擺手道,“張瑄那個小畜生回來沒有?”

柳氏一怔,勉強一笑道,“還沒有,我已經派人去找他了。”

張九皋掃了柳氏一眼,心情煩躁之下,也顧不上許多,徑自怒聲道,“嫂嫂,都是你溺愛縱容這個孽障……今兒個終于惹下了大禍事!”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0
第021章浪蕩主子惹的禍?

柳氏猛然一個激靈,嚇了一跳。看張九鳴兄弟倆個如此憤怒形于色的樣子,柳氏就直覺張瑄此番惹下的禍事不小。

一家人匆匆到了客廳就坐,待張九鳴草草將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放浪形骸謾罵李林甫的事兒說了一遍,柳氏的臉一片煞白。

而宋氏則直接聞言氣怒攻心,差點沒當場暈厥過去。自家丈夫本就危在累卵之中,如今張瑄又得罪冒犯了李林甫,這不亞于是火上澆油,李林甫盛怒之下,張煥焉能再有活路?

張寧臉色漲紅,如果不是有兩個長輩在側,他定然會暴跳如雷。

“這個混賬東西!這個孽障玩意!他這不是自尋死路,是把我們全家都推向了火坑!”

張寧嘶啞著嗓子,怒沖沖地沖出門廳,大聲呵斥道,“來人,去尋張瑄那個狗東西回來!”

張瑄沒有直接回府,因為她在半路上又被王維和丘為兩人給招了去,在王維位于城郊的一座莊園里呆了一個時辰。

王維二人之所以找他過去,一來是愛才,一來是看在昔日張九齡的情分上,想要暗授指點機宜,好盡量幫張瑄及張家化解了這場因為一時沖動和年輕氣盛惹來的天大禍事。

但兩人說了半天,才發覺張瑄似乎有些心不在焉聽不進去的樣子,不由就有些失望。覺得張瑄有才固然有才,但太過自負剛強,所謂過剛易折,恐怕將來不會走得太遠。

從王維莊園里離開,張瑄沒有乘坐張力駕駛的馬車,而是慢吞吞獨自一個人步行進城,緩緩回府而去。

他當然知道王維二人的關愛之情,但他自有主張,又不好跟對方解釋,只能哼哼哈哈敷衍了事。

張瑄沒有從正門進府,他明白自己今日詩酒宴上的“動作”已然在張家內部掀起了滔天巨浪,家里長輩肯定正要向自己興師問罪。

他不願意跟眾人當面起沖突,于是就選擇了暫時回避。

但剛溜回自己的小院,就聽到屋中傳出哀傷的抽泣聲。

他皺了皺眉,走進正堂去一看,如煙和如玉兩個俏丫頭衣衫不整跪在堂中的地毯上,俏臉紅腫,掌印赫然,顯然是挨了打。

而旁邊,還有一個中年仆婦兇狠地站在一側,呵斥著什麼。

聽到張瑄進屋的動靜,兩個小丫頭立即扭轉頭來,哭著喊道,“三公子!救救奴婢吧,奴婢……”

張瑄皺眉道,“怎麼回事?”

那個仆婦草草行了一禮,有恃無恐地大聲道,“三公子,二公子吩咐下來了,這兩個丫頭犯了大錯,要小的好好教訓一頓然后逐出府去……”

大戶人家的婢女一旦被帶著罪名逐出府去,實際上就是賣入娼門,基本上等于是死路一條了。

張瑄吃了一驚,“她們犯了什麼錯?”

仆婦掃了張瑄一眼,心道還不是你這個浪蕩主子惹的禍?二公子雷霆大怒之下,縱然不能將你這個三公子攆出去,但遷怒于這兩個丫頭,還有什麼不好理解的?

張家上下包括下人在內,如今都對張瑄頗多怨憤。所以順理成章的,這個仆婦的態度便不是那麼恭謹,聽了張瑄的問話,她不以為然地道,“二公子說了,她們沒有照顧好三公子,讓三公子隨意出門在外邊惹禍生非,便是大罪,不當場打殺了便是寬厚了。”

仆婦這話一出口,張瑄便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有他在,自然不會讓這兩個無辜的小丫頭吃了虧去,只是當前這個仆婦的態度讓他有些火氣上升。

而且,如煙如玉是他房里的貼身侍女,張寧不征求他的意見,便下令越俎代庖處置她們,張瑄心里也非常不滿。

“如煙如玉,你們起來。”張瑄淡然擺了擺手,“有我在,誰也不能動你們。”

如煙如玉聞言歡喜,但又怯怯地望著那個仆婦,看樣子非常懼怕。

張瑄冷冷地望著仆婦,“你走吧,這事我自有主張。”

“可是,二公子說了……”那仆婦剛要辯解幾句,張瑄忍不住怒斥一聲,“滾出去!”

“如若再有一句廢話,我便做主把你這混賬蠢婦攆出府去,直接賣入娼門!”

張瑄聲色俱厲,一掃往日的溫文爾雅,顯得非常強勢。

見張瑄發作撂下狠話,仆婦心驚膽戰地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再三哀聲求饒。她雖然仗著有張寧做主,但張瑄終歸是主子,如果張瑄真要鐵了心懲處她一個下人,想必張寧也不會真的為她跟張瑄鬧翻臉。

“滾!”張瑄從牙縫里擠出一個冷冷的滾字。

不敢再停留,垂首匆匆狼狽而去。不過,她此去,肯定是要向柳氏和二公子張寧“訴苦”一番了,此刻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張家的長輩還在,這個囂張的惹了大禍的紈绔浪蕩子肯定沒啥好下場。

仆婦邊走邊腹誹。

長安城內南北大街十一條,東西大街十四條。其中,貫穿南面三座城門和東西兩面六座城門的六條大街為主干道路,號稱“六街”。

南北向的三條大街分別為啟夏門街、朱雀大街和安化門街,寬度都在百米以上。朱雀大街寬達一百五十米,是城內最寬的街道。朱雀大街北連朱雀門,南達明德門,貫穿長安城南北,是全城的主軸。

薄暮時分,一輛浩浩蕩蕩的車馬隊伍從朱雀門逶迤而入,沿著天街向興慶宮行去。

前面數十奴仆和護衛開道,居中是一輛超級豪華的馬車,馬車后面則是數十艷麗侍女捧著各式家事慢慢相隨。這等排場和陣勢,就算是當朝權相李林甫也有所不如。

春夏秋三季,當今皇帝李隆基一般都在宮城內的興慶宮居住“辦公”或者飲宴娛樂,而冬季則去驪山的華清宮避寒。

南薰殿內,宮樂婉轉,熏香繚繞,數十舞女隨著優美動聽的音樂聲翩翩起舞,左側是一排樂師趺坐,而右側則站立著一眾宮女太監人等。

居中的輦臺上鋪設著名貴的來自于波斯的紅地毯,一張紫檀木的寬大案幾背后,皇帝李隆基正懷抱著他的愛妃楊玉環醉眼迷離地賞著歌舞,空蕩蕩的宮殿里彌漫著一種紙醉金迷的味道。

倘若張瑄在此,必然會發現,這歷史上赫赫有名的“紅顏禍水”、與李隆基一起譜寫“長恨歌”和馬嵬坡悲劇的一代絕世美人,其天姿國色和雍容華貴遠遠比史書的記錄更甚。

只是楊玉環體態稍顯豐腴,與張瑄現代人的審美觀稍有不符。不過,豐腴的體態更加襯托著楊玉懷的獨有魅力。

舞樂正酣。李隆基看得入迷,便推開了懷里的美人,起身手舞足蹈起來。他不僅是皇帝,當今天子,同時還是一個音樂大家,音律之功非常人所能及。

而楊玉懷則慵懶地半靠在錦墩上,笑吟吟地望著有些放浪形骸的當今天子。

一個宮女恭謹地躡手躡腳上前,跪在楊貴妃腳下,輕輕稟道,“娘娘,虢國夫人求見。”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1
第022章李隆基的暗示

楊玉環大喜,立即擺了擺手道,“快傳。”

旋即,又探出白皙粉嫩的豐腴玉臂撐起身子,向李隆基柔聲呼道,“三郎,三姐來了……”

“哦?”李隆基沉浸在舞樂中雖然被打擾,但臉上卻懸掛著濃烈的笑容,又慢慢坐了下去,捏了捏楊玉懷的玉臂,笑道,“虢國夫人多日不曾進宮了,朕聽說她今日在曲江池舉行詩酒宴,盡興而歡,怎麼還進宮來了……”

正說話間,換了一身華麗紫色宮裝挽著墮馬髻的虢國夫人裊裊婷婷而入,笑著向李隆基和楊玉懷拜了下去,“臣妾拜見聖上、娘娘。”

雖然因為楊玉懷的關系,虢國夫人在李隆基面前甚受恩寵,但她也知道自己的本分,不敢恃寵而驕,該有的禮儀絲毫不敢怠慢。

李隆基笑吟吟地凝視著俯拜在自己面前長裙曳地的美婦人,朗聲道,“三姨平身,宮內無臣屬,自家人不必多禮。看座。”

李隆基一向是親昵地稱呼楊玉環的三個姐姐為“姨”,親切之余還多了幾分曖昧之情。

而楊玉環則笑著示意宮女趕緊過去扶起虢國夫人。

虢國夫人在李隆基和楊玉環的下首入座,嫵媚的臉上掛著濃烈的笑容。她是楊玉環的三姐,雖比楊玉環大上幾歲,眉眼間其實有幾分相似。

大唐女子三十多歲正直盛年,可想而知,虢國夫人的姿色縱比楊玉懷稍遜一籌,也實在是差不到哪里去。

李隆基醉意微醺而凌厲的眸子悄然從虢國夫人胸前的那一抹雪白處掃過,一絲垂涎之意一閃而逝,非常隱晦。

雖然對楊玉懷情有獨鐘,但作為高高在上一呼百應的皇帝,天下最具無上威權的男人,李隆基的欲望何等強烈,一個女人是無法全部滿足他的情欲的。

自打楊家三姐妹來京之后,他就對年紀最小姿色最盛的虢國夫人有了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另外兩個因為姿色差些,年齡大些,也就忽略不計了。

這也是虢國夫人在三姐妹中遭受無上恩寵、富貴等身的一個不容回避的因素。

不過,李隆基倒也沒急著下手,或許主要是考慮楊玉環的感受。由此可見,李隆基對楊玉環的寵愛可沒有摻加半點虛假。

察覺到皇帝曖昧的目光,虢國夫人下意識地端坐了起來,神色一正。

皇帝偶然的一個眼神和有意無意的暗示,作為一個風情萬種閱歷萬千的成熟女人,她焉能察覺不出來。只是她不願意跟皇帝發生那種茍且偷歡的關系,一方面是不想傷害妹子楊玉環,跟妹子搶男人有違她的道德底線;另一方面覺得李隆基雖是皇帝,但其實也不是她喜歡的那一類型。

其實她也算是一個眼光比較深遠的女人。知道楊家之所以受寵,根子在于楊玉環。如果楊玉環失了寵,楊家這些人也會跟著落魄倒霉。

所以,她開始有意回避皇帝的暗示,而最近更是很少進宮與皇帝貴妃一起飲宴作樂。

酒后容易亂性,萬一皇帝哪天上了興致,非要動強,虢國夫人知道自己也不敢拒絕。

楊玉環舉杯向虢國夫人邀飲道,“三姐,多日不曾進宮看本宮了,身子還好吧?今兒個聽說三姐在曲江池上邀請長安士子飲宴斗詩,不知可曾盡興?”

虢國夫人回禮笑道,“多謝娘娘掛念。奴家身子康健得緊。今日奴家在曲江池設宴,長安士子云集,出了不少佳作,倒是也發現了一個人才……”

楊玉環哦了一聲,笑道,“三姐如今也變得風雅愛才了……說來聽聽吧,究竟是何人讓三姐如此贊不絕口吶?”

“就是那張九齡府中的幼子張瑄。”虢國夫人笑道,“之前說這張府的三公子是個浪蕩紈绔不學無術,可今日的事實證明,此子詩才絕世,在年輕士子中可謂遙遙領先。今日斗詩,崔家的崔煥、蕭衡的兒子蕭復以及左相陳希烈的孫子陳和,都甘拜下風。”

虢國夫人說著暗中瞥了李隆基一眼,見李隆基瞇縫著眼,似笑非笑閉口不語,心頭就起了一絲猶豫,不知道自己下面的話該不該繼續說下去了。

張九齡幼子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縱酒謾罵李林甫的事兒,自然也傳到了李府。不過,出乎所有人預料之外的是,李林甫並沒有因此雷霆大怒並展開“報復”行動。

從年初以來,李林甫一直抱病,多時在家養病。只是除了李林甫的子女家人之外,沒有人知道李林甫的病情很嚴重,最近更是有病入膏肓的跡象,早已臥床不起了。

李家嚴密封鎖了這個消息,目的為何不言自明了。

果然如張瑄判斷的那樣,目前對于李林甫來說,最緊要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后代和李家后裔的榮華富貴,不讓李家因為自己離世而墮落阿鼻地獄——他要在臨死前,針對楊國忠做出很多布置,最好是不讓楊國忠接替自己為相,至于張家的一個后輩喝了點酒說話狂放罵自己兩聲奸相之類的放肆細節,何必計較、也沒有精力去計較了。

李林甫的態度直接決定了他心腹一黨和李家子女的態度。李林甫病重,嚴厲警告自家子女要保持低調行事,免得將來授人以柄。

所以,在這一場突然而至的京城上流社會波瀾中,最該有動靜的李家卻沒有動靜,而偏偏是最不該有動靜的張家有了“大動靜”。

安慰了驚魂未定的兩個小丫頭幾句,張瑄匆匆去了前院,直接推門進了客廳。

進門后,向一臉怒氣的張九鳴和張九皋深施一禮,然后起身淡然站在一側。柳氏目光復雜地望著自己的兒子,暗暗嘆了口氣,心道孩子你這回闖大禍了,娘親也不好再護著你了。

張九鳴和張九皋還沒有來得及說話,張寧的怒火早已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指著張瑄斥責道,“混賬東西,你可知道今日闖下大禍?長兄下獄,全家危在旦夕,家中長輩四處奔走營救,可你這小賊卻在外尋歡作樂。這倒也罷了,你竟敢當眾侮辱李相,你你你……你這是把我們全家都推進了火坑!”

不能不說,張寧的態度非常惡劣。不過,看張九鳴和張九皋臉上的怒色,估計兩人如果開了口,態度也不比張寧好多少。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2
第023章上門負荊請罪?

張寧的態度讓張瑄心頭更加不爽。

別看張寧名義上比張瑄大六七歲,但實際上作為穿越者,與張瑄的心理年齡比起來,張寧才是一個毛頭小子。而仕途上,也不過是一小吏,更是與前世張瑄顯赫的副廳級干部沒得比。

兩個丫頭如煙如玉的事情在前,張寧絲毫不留情面的惡劣態度在后,張瑄心頭對張寧僅有的一絲耐性早就蕩然無存。

毫不畏懼地凝視著幾乎是暴跳如雷的張寧,張瑄冷冷道,“二哥這話,請恕我不敢承受。我何時在外尋歡作樂了?今日詩酒宴上,我也曾當眾請求虢國夫人以及諸位大人相助,竭力為長兄解脫罪名……有目共睹,叫過張力來一問便知。”

“說我侮辱李林甫,這更是無稽之談。我不過是就事論事,何曾提及李林甫這個名字?歷朝歷代乃至本朝,奸佞之臣層出不窮,難道以李林甫堂堂一國宰輔,還要幼稚得如此對號入座不成?”

“如果這是火坑,那麼,我便自己跳進去。請二哥放心,一人做事一人當,我絕不會牽連二哥,影響二哥的錦繡前程。”

張瑄的話說到最后,聲音已經變得極其冰冷。

他這話雖然是沖著張寧說的,但未嘗沒有“敲打”張九鳴和張九皋兩個長輩的意味在內。

張瑄有充足的把握確保自己無虞,更不會牽扯到家族——這種對形勢的精準判斷,來自于對歷史進程和相關信息的預知,以及老練的城府手段。但難就難在,他無法開口解釋給家里人聽,只能如此。

“狡辯之詞!無恥之尤。”張寧暴怒道,“你口口聲聲奸相誤國、弄璋宰相……這滿長安的人何人不知你在影射李相,你當李相如你一般愚蠢?這天下人如你一般愚蠢?”

張瑄聞言心道,“其實你這廝最愚蠢——”

他冷笑著沒有直接回應張寧的話,干脆撇過頭去。

“你有什麼資格一人做事一人當?你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遺禍全家,竟然還振振有詞死不悔改,真是一個孽障!喪門星!”張寧越說越氣,氣頭上說話就有些失去了分寸。

這種話如果是張九鳴和張九皋這兩個長輩說,那也無妨,可張寧不過是兄長,說出這種話來,就顯得過了。

柳氏陡然大怒,怒視著張寧斥道,“議和,你太失態、太過分了。瑄兒是你兄弟,你怎能如此出言辱罵?……在張家,還輪不到你來吆五喝六胡言亂語!”

張寧不敢跟柳氏頂嘴,只長吸了一口氣,強自按捺下滿腔的怒火,氣呼呼地扭頭歸坐。

張九皋扭頭望著張九鳴,沉吟了一下,低沉道,“二哥,為今之計,也只有將這小孽障帶到李家去負荊請罪了……某琢磨著,李林甫好歹都是一代宰輔,應該不至于跟一個小輩一般見識……”

張九鳴慨然點頭,“三弟所言有理。在時下這個節骨眼上,也只有這個不是辦法的辦法了。如果不能平息李相的怒火,張煥乃至我們張家都必是死路一條……”

將我捆綁到李林甫那里負荊請罪?張瑄聽了張九鳴和張九皋的這一番對話,面不改色,心里暗曬:你當李林甫是藺相如嗎?李林甫沒有什麼君子風度,如若當真要向張家下手,不要說姿態上的負荊請罪,就算是張家滿門跪在人家門前,他也不會理睬。

由此看來,這張九鳴和張九皋雖然跟張九齡是一奶同胞,但在這政治智慧上卻是差了太多。如果是張九齡,絕不會做出這種應變的決定。既然已經罵了,那就干脆態度更加強硬一些,這樣反倒是能博一線生機。

不過,張瑄卻沒有跟張九鳴頂撞什麼,因為他知道柳氏在一旁聽了肯定是會堅決反對的。既然有母親柳氏“做主”,他也就犯不上因此跟兩個長輩直接起沖突。

果然,一直保持沉默的柳氏在聽了張九鳴兄弟兩個的如此決定之后,柳眉兒倒豎起來,漲紅了臉開口大聲道,“兩位叔叔,此事萬萬不可。瑄兒剛剛得罪了李林甫,你們這樣把瑄兒交到李家手上,瑄兒會吃大虧的!”

“瑄兒雖然做錯了事情,但我們也不能把他往虎狼窩里推!”

“嫂嫂,這也是無奈之舉。他當眾公開謾罵李相,闖下了大禍……如果我們不做補救之事,我們全家都會受此事的株連。”張九鳴勉強笑著,轉首向柳氏解釋道。

“那也不成,絕對不成。只要奴家還活著,就絕不能讓你們帶走瑄兒,傷害瑄兒一根汗毛!誰敢動他,奴家絕不答應!他是我的兒子,是張家的三公子,子壽不在人世,這張家奴家說了就算。”柳氏黑著臉沉聲道,霍然起身向張瑄使了一個眼色,“瑄兒,走,隨娘親回房去!”

張瑄淡淡笑了笑,卻也不再說什麼,向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位長輩深深一揖,“兩位叔父大人,侄兒暫且告退!”

見柳氏如此不識大體,在這種時候還要護犢子溺愛這個混帳東西,張九鳴和張九皋的臉色頓時變得很難看很難看。

砰!望著柳氏娘倆相扶而去的背影,張九鳴怒火中燒狠狠拍了一下桌案,起身拂袖而去。

“罷罷罷,該死該活,聽天由命吧。兄長若是泉下有知,當知吾等全家就毀在一個浪蕩孽障手里……”張九皋無奈地仰天長嘆,也自是起身憤憤離去。

張家人不歡而散,府中氣氛惶然中帶著壓抑和沉悶。

而在距離張家一街之隔的長安崔家,清河崔氏博陵郡王崔玄暐這一支,崔玄暐兒子——侍御史崔琚府中,崔琚夫妻父子四人也正在召開一個家庭緊急會議,主題竟然也與張瑄有關。

崔琚雖在仕途上並不如意,但坐靠清河崔氏這個高門大閥,在長安城里的影響力也不少,屬于長安的上流貴族之一。

崔琚有二子二女,長子崔進是庶出,妾室張氏所出,年27歲。次子崔煥和長女崔穎乃是正室夫人鄭氏所生,二女兒崔蓮則是侍妾香蘭誕下,如今不過才十歲。

崔琚沉吟了一下,掃了一眼自己的庶長子崔進,然后把目光投向嫡子崔煥,淡淡道,“煥兒,你今日處在曲江池詩酒宴現場,具體情況如何,仔細與為父講來,不得有一點遺漏!”

“是,父親。”崔煥神色復雜,慢慢將今日詩酒宴上張瑄的驚人表現詳細訴說了一遍。

說起張瑄的絕世才情,崔煥未免有些意興闌珊,這長安青年一輩第一才子的名頭自今而后被張瑄奪了去,再也與他無緣;而說起張瑄當眾辱罵李林甫的剛烈,他又未免有些惋惜。

聽了崔煥的話,崔琚的臉色一陣變幻不定。良久,他才扭頭望著自己的夫人鄭氏道,“夫人,你看如何?”

鄭氏嘆息一聲,“但憑老爺做主就是……”

崔琚又望著崔進沉聲道,“進兒,你意如何?”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3
第024章崔家要退婚

崔進沉吟了一下,輕聲道,“父親,張瑄是浪蕩子還是才子,于今來說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張煥犯案危在旦夕,張瑄又如此公開挑釁李相,以李林甫的為人來看,張家的下場可想而知。在這種時候,兒子以為,我們崔家必須要抓緊時間與張家解除婚約,免得受張瑄的牽連。”

崔琚沉重地點了點頭,“我也是此意。我一直沒有提出跟張家解除婚約,主要是看在張相昔年的情分上……既然這張瑄自己不爭氣,闖下了滔天大禍,我絕不會眼睜睜地看著穎兒跟著往火坑里跳。”

“事不宜遲,我立即起身去張家,跟柳夫人談這件事情。他們自作孽,也怨不得咱們……”

崔琚的話剛說完,崔煥猶豫了一下還是阻攔道,“父親,煥兒覺得張瑄才學過人,將來必有前途,他跟穎兒的婚事,是不是再等等……虢國夫人可是答應張瑄,要進宮去為張家向皇上求情的……”

崔琚不高興地瞪了崔煥一眼,冷冷道,“這小子有沒有才學另當別論,他得罪了李林甫,焉能有好果子吃?不要說他一個無知孺子,就是當年的張相,得罪了李林甫不也落了一個貶官罷相的下場?”

“至于虢國夫人,她還能當真進宮去為張家求情?就算是她在皇上那里討了人情來,可李林甫又怎能善罷甘休!虢國夫人不過是一介女流,裙帶關系而貴,張瑄想要借她當靠山跟李林甫斗,簡直是頑童之見,可笑之極。”

崔煥嘴唇哆嗦了一下,不敢再跟父親頂撞,低下了頭去。

正在這時,卻聽廳外傳來崔穎輕靈柔和而堅定的聲音,“父親,女兒反對退婚,堅決不同意,請父親大人收回成命。”

說著話,俏臉紅潤的崔穎一步步走了進來。

看這樣子,崔穎應該是在廳外聆聽了許久。

崔琚皺了皺眉,還沒有說什麼,夫人鄭氏趕緊起身過去拉起崔穎的手柔聲道,“穎兒,你不是一向厭惡張家這個小子嘛,一直說要退婚……如今你父親遂了你的意,你還有什麼不樂意的?女兒家家的,婚姻大事有父母做主,你先回房去吧。”

崔穎倔強地搖了搖頭,輕輕道,“娘親,如果是以往,這婚退了也就退了,女兒絕不說什麼。但是現在,張家正逢有難,我們崔家不能在這種時候落井下石去火上澆油……”

“女兒不同意退婚。”

“此事由不得你做主。”崔琚怒道,“回房去!”

“不,絕不!父親,我們不能做那種落井下石的小人行徑!”崔穎緊緊地抿著嘴唇,毅然望著崔琚。

唐朝婦女開放地位甚高,不比后世的宋明朝代那般禮教森嚴,所以在自己的婚事上,崔穎才能公開站出來跟自己的父親“叫板”。

“哼。”崔琚也懶得再跟崔穎說什麼,惱火地拂袖而去。

“父親若是定要退婚,穎兒從此羞于見人,只好剪掉這三千煩惱絲遁入佛門……”崔穎望著崔琚的瘦削背影,一字一頓地說著,然后揚手抽落自己頭上維持發髻的玉簪,任憑一頭青絲飄然垂下,然后一手將發一挽,另一只手一頓,一柄剪刀從袖口里滑落在手,寒光閃閃。

“穎兒!萬萬不可!”鄭氏夫人驚駭呼道。

“穎妹!”崔煥臉色一變,上前便要從崔穎手里奪過剪刀。

崔進則眉頭深皺,扭過頭去。

崔琚雖然沒有回頭,但身形卻僵持在了當場,肩頭微微有了些許輕顫。

他咬了咬牙,猛然回頭望著崔穎站在原地憤怒地跺腳道,“孽障!你知不知道,張家即將大禍臨頭,如果不解除婚約,我們崔家也要受到牽連……”

崔穎俏臉蒼白,抿著嘴低低道,“女兒當日曾苦苦哀求父親早日退婚,但父親卻以兩家世交情誼為由再三不肯;如今張家剛剛出事,父親就要如此急不可耐地趕去退婚……如此行徑,豈不讓人齒冷、遭人恥笑?”

“為了所謂兩家世交情誼,為了崔家的面子,可以犧牲女兒終身;而災禍一來,情誼便一文不值……又不知父親大人將女兒的幸福置于何地?”

崔穎的話語雖然輕柔但很堅定,甚至還包含著幾分自嘲。

崔琚面色陡然一變,旋即漲紅起來,他氣得哆嗦著手指著崔穎,“放肆!敢爾!”

崔穎苦澀一笑,心頭便有些心灰意冷,雖然任憑兄長崔煥奪去了自己手中的剪刀,但眸子里的神色卻顯得異常堅定。

皇城,興慶宮。

虢國夫人非常婉轉地就張家的事情,向皇帝李隆基討著人情。

虢國夫人說的這些,其實早就傳進了李隆基的耳朵。別看李隆基這幾年沉湎于酒色歌舞之中,進取之心喪失大半,但這不代表他是一個昏庸之人。

他非但不昏庸,反而是一個非常強勢的皇帝和男人。

越到晚年,他的掌控權力的欲望就越強。這也正是太子李亨不斷被李林甫等人構陷的關鍵因素,同時也是李亨如履薄冰不敢有絲毫怠慢的根本所在。

雖然一次次的被構陷,最終都因為李隆基出面庇護而讓李亨化險為夷,但某種意義上說,如果不是有李隆基的縱容和暗示,李林甫一黨又豈敢如此肆無忌憚?

或許,李隆基正是通過這種方式來警告和敲打自己的兒子,這大唐天下的權力,始終都屬于我李三郎一人,哪怕是太子都不能染指半分。

作為大唐凌駕于眾生之上的皇帝,李隆基對于大唐中央朝廷和長安城的掌控力可想而知。可以說,在這長安城里有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在最短的時間里傳進李隆基的耳朵。

遑論是今日曲江池詩酒宴上,張九齡的幼子張瑄突然從紈绔子搖身一變為絕世才子,且又當眾向李林甫一黨發起“攻擊”,極盡嘲諷之能事。幾乎是在今日宴會剛結束不久,宮里的李隆基就得到了消息。

不過,他只是稍有意外,旋即一笑置之,並沒有太當回事。

但虢國夫人此番進宮,當面提及此事,李隆基心知肚明,此婦這是為張家說情來了。

張煥被栽贓,李隆基一清二楚。只是在他眼里,張煥就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小卒子,為了平息事端,犧牲也就犧牲了。沒有人敢替張煥求情,求了也是白求,但虢國夫人求情卻不同了。

“聖上,奴家覺得張九齡也算是有功于大唐社稷,昔日也是聖上駕下的干臣,如今……”虢國夫人悄悄瞥了李隆基一眼,試探著小聲道。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李隆基看似有些渾濁的眼簾陡然睜開,雙目之中精光四射,投射向虢國夫人豐腴的身上。

虢國夫人心頭一跳,不敢直視李隆基的眼神,慢慢垂下了頭去,不再往下說了。

毋庸置疑,張瑄的鳳儀才華讓虢國夫人很是歡喜,讓她一見投緣。這是她肯進宮來為張煥說情的關鍵。

但這種說情也就是點到為止,如果李隆基不肯施恩,她亦無可奈何,也不好太過強求。

就在虢國夫人心頭忐忑準備就此打住的時候,李隆基卻面帶溫和的笑容淡淡道,“朕明白了。三姨此次進宮來,是要為張家求求情了……如此看來,張九齡的這個幼子倒是有幾分真才學了。”

“是的,聖上,此子才學過人,將來定是大唐肱骨之臣。”虢國夫人察覺到李隆基聲音里微微含著某種莫名的味道,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起張瑄那張優雅英挺的年輕臉龐,她暗暗咬了咬牙,應聲回道。

李隆基深深凝望著虢國夫人,突然朗聲大笑起來,“三姨來京有幾年了吧?這還是三姨頭一次在朕面前為外人當說客喲……這倒讓朕對張家的這個小子產生了幾分興趣……”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4
第025章羞惱的皇帝

李隆基的笑聲楊玉環沒有聽出什麼,但虢國夫人卻聽出了一絲意味深長的警告味道。

虢國夫人垂首不語,心里卻幽幽一嘆:這皇帝對自己的心思是越來越重了……看來他竟然是懷疑自己對張瑄有那種心思?他把奴家當成什麼人了?人盡可夫的婊子?見個男人就要勾引?

楊玉環在一旁笑道,“三郎,三姐難得開一次口,也不好太駁了她的面子。況且,張九齡是名臣也是忠臣,他的兒子想必也差不到哪里去。張煥不過是東宮一個無職無權的文散從屬,哪里敢謀逆造反?我看這事兒有些道道。”

“東宮那邊一向循規蹈矩的,應該不會有大逆不道的事情……不如給張煥一個機會,也給三姐一個面子喲。”

李隆基溫柔地回頭瞥了楊玉環一眼。在他心里,楊玉環的地位無與倫比,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比得上,對她向來是言聽計從,好在楊玉環對權勢和朝政不感興趣,很少在這方面發言。今天若不是因為虢國夫人,她想必也不會管這種閑事。

既然楊玉環開了口,李隆基就不好當面逆她的顏面。心念一轉,旋即笑了笑,“既然愛妃也這般說,朕——”

李隆基笑容一斂,突然轉頭凝望著嫵媚的臉上微帶喜色的虢國夫人,沉聲道,“朕本意是要嚴懲,以儆效尤。但既然愛妃和三姨接連為張煥求情,朕就準了。不過,死罪可免但官職就罷了。”

“力士,明日去大理寺宣旨……讓那張煥罷官回家,終生不得錄用……東宮一案,至此了結。回頭給李林甫傳朕的口諭,就說朕讓他安心養病,朕會讓御醫去李府施診……”

李隆基這話一出,原本喜形于色的虢國夫人忍不住皺了皺柳眉,心道你既然都允了,何不當即下旨赦免了張煥,為何非要要等到明日再去宣旨?

高力士站在李隆基身后,面不改色躬身一諾,“老奴謹遵聖諭。”

高力士跟隨李隆基數十年,主仆二人非常默契。李隆基單憑一個眼神,高力士就知道該怎麼做了。

一聽李隆基要等待明日方才要宣旨赦免了張煥,高力士馬上就明白了當今天子的真正心思。一念及此,高力士忍不住抬頭飛快地瞥了虢國夫人一眼,嘴角浮起了一絲玩味的笑容。

沒有人注意到楊玉環明媚華貴的臉上閃過一絲淡淡的陰霾,匆匆掃了自家三姐一眼,然后悄然將復雜的眼神投向李隆基。

別看楊玉環裝作什麼都不知道,

這老東西……高力士那一閃而逝的玩味眼神提醒了虢國夫人,她心頭一跳,知道不妙,這欲壑難填的皇帝老小子似乎要有動作,趕緊下意識地起身一禮,“聖上,娘娘,臣妾身體略有不適,就此告辭回去歇息了。拜別聖上、娘娘。”

高力士皺了皺眉。

李隆基則是濃眉一挑,目光里的鋒芒立即銳利了幾分,他聲音里帶著淡淡的冷意道,“哦,這好端端地,三姨咋就身體不適了?定是今日曲江池上受了風寒,以朕之意還是不要車馬勞頓了,留在宮里讓御醫診治一二吧。”

說是商量,其實李隆基話語里的強勢霸道味道十足了。他自然是心血來潮想要趁機吃掉虢國夫人,只要她留在宮里過夜,就有大把大把的機會拿下。

在李隆基看來,你要面子朕也給了,要榮華富貴朕也給了,你就該有侍候朕躬的覺悟。朕貴為一國之君,能看上你算是你的福氣,推三阻四豈非不識抬舉?

虢國夫人猶豫著,沒有敢再開口拒絕。她心里明白,如果她再不識抬舉,這皇帝肯定會惱羞成怒,做出讓她和楊家人承受不住的事情來。

這個時候,楊玉環突然笑著插話道,“三郎,三姐既然身體不適,就讓她回府去歇息吧。徽兒打小就沒有離開過母親半步,獨自一人在府上,三姐也放心不下。這樣吧,讓太醫去三姐府上,為三姐調理一下身子,過幾日三姐再進宮來與本宮相聚吧。”

楊玉環說著向李隆基投過復雜的一瞥。

兩人夫妻恩愛多年,李隆基自然明白楊玉環定然是察覺了自己的“不軌之心”,不由有些汗顏,而臨時起興的欲望也就隨之消散一空了。

他惱羞成怒地擺了擺手沉聲道,“也罷,力士,派兩名太醫隨虢國夫人回府。”

虢國夫人如蒙大赦匆匆施禮謝恩然后告辭出宮而去。

黃昏時分。張府前院雖然人來人往,但氣氛卻很沉悶。

原本張家人的情緒就很低沉,很多下人做起事來都有些心神不寧,可就在這個時候,崔琚帶著庶長子崔進卻義無反顧地來張府提出要退婚。

按照唐時開放的民風,在尚未真正成婚之前,女方主動提出退婚,是可以的。當然,對于男方來說,這是一種無言的羞辱。

崔琚作為女方家長親自來退親,這親是非退不可了。柳氏無奈,只好將張九鳴和張九皋兩位張家的嫡親長輩又請回來,也好完成一個形式。

張九鳴和張九皋與崔琚當然是熟人,崔琚選擇在這個時候來退婚為了什麼,兩人心知肚明。不過,崔琚此刻來卻有落井下石的嫌疑,已經有撕破臉皮的架勢。

張九鳴的臉色非常難看。他擺了擺手沉聲道,“去把張瑄喚來。”

柳氏也陰沉著臉向侍女示意她趕緊去把三公子張瑄找來。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5
第026章趁人之危裝什麼正人君子

聞報,張瑄匆匆向前院行來。在連接張府后院每個小院的清幽小徑上,他迎面遇到了背靠欄桿仰望涂滿火燒云的天幕落寞出神的張煥妻子宋氏。

宋氏神色哀傷惶然,丈夫下獄如今生死未卜,她作為妻子的,在這張府里顯然是最不好過的一個。

她的一雙兒女乖巧地一左一右扯著娘親的裙擺,無聲相伴。雖然一個才七八歲,另一個不過也才十歲,但驟遭大變,這兩個平日里活潑好動的孩子也似乎一下子變得成熟起來。

張瑄微微一笑,走過去,俯身順手摸了摸張煥女兒——十歲的張妍的頭,柔聲道,“大嫂——妍兒,亮兒,怎麼站在此處不回房去歇息?”

張妍搖了搖頭,輕輕道,“三叔,妍兒陪著娘親呢。”

宋氏聞言扭頭見是張瑄,嫵媚的臉上閃過一絲羞惱,她一把將張妍和張亮拉過來,上前一步將兩個孩子擋在身后淡漠道,“我們娘倆在這里透透氣,三叔既然有事還是請便吧。”

張瑄搖身一變從紈绔變成力壓長安三杰的才子,這個消息並沒有被張府人重視,反倒是張瑄在曲江池詩酒宴上大放厥詞謾罵李林甫一黨的驚天之舉,在張家早就傳了個遍。

在時下這個張煥入獄危機當頭的關鍵時刻,在一般人眼里,張瑄此舉無疑是火上澆油,把張煥往火坑里推。

這般不懂事這般惹下大禍事,作為張煥的妻子,宋氏心里焉能對他沒有怨氣?

宋氏的聲音淡漠,態度冷漠,張瑄心里暗暗一嘆,也不再跟宋氏計較,而是飄然轉身離去。

在真正的轉機來臨之前,任何人包括張家人的誤解和抵觸,他都不會放在心上。

張瑄快步前行,他跨進張府前廳的時候,廳里的柳氏、張九鳴、張寧三人並沒有跟崔家父子說話,氣氛非常沉悶壓抑。

張瑄第一眼就先望見了正端坐在客位上閉目養神,臉色冷漠的崔家家主崔琚。崔琚的庶長子崔進則左顧右盼,打量著張家廳中陳設的一些玉器古玩字畫什麼的。

發覺張瑄進廳,崔進立即扭頭來望著張瑄,眼里那一絲不屑和鄙夷的神色其實壓根就沒想遮掩。

而崔琚也同時睜開眼來,凝視著正一步步走來的神色沉穩姿容不俗的少年張瑄。

如果張家不是得罪了李林甫大難即將臨頭,如果這小子的才名屬實,他這番姿容倒是與穎兒般配得緊。可奈何如今——

現在的崔家已不復昔年盛況,如果陪伴著張家跟李林甫為敵,遲早是死路一條。在家族利益和兩家的舊情之間,崔琚沒有任何猶豫便選擇了前者。

小子,要怪就怪你小子太不懂事太過肆意妄為……李林甫是你一個黃毛孺子能開口罵的?當年爾父為逞一時之快,在朝會上大罵李林甫,結果遭貶橫死。崔琚心念電閃,目光旋即變得冰冷起來。

張瑄淡然的目光與崔琚冰冷的眼眸有了瞬間的交匯。崔家父子來意為何,張瑄心里早就有數。他對崔家的崔穎毫無印象,這種沒有感情的婚姻本就不屬于他,退了也就退了,不足掛齒。

但說實話,他有些失望。本因為崔煥的緣故,對崔家印象不錯。覺得這崔家書香門第頗有風骨,可現在看來,終歸還是些趨炎附勢的世俗之人罷了。

“崔伯父……兩位叔父大人,娘親!”

張瑄團團一揖,微笑著挨個問好,在禮數上做了個足,讓人挑不出他一點毛病來。

崔家父子交換了一個眼神,心里都覺得這張瑄似乎真的跟以往有些不同了,這種清朗儒雅的氣度是從骨子里透出來的,根本就無法作偽。

柳氏瞥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幽幽一嘆。

張九鳴長出一口氣,望著張瑄冷聲道,“瑄兒,崔家提出解除你跟崔家小姐的婚約……你可有話要說?如果無話,今日當著你娘、某以及崔大人的面,便寫下退婚文書簽字畫押,從今后各不相干,各行婚配。”

“哦。”張瑄隨意哦了一聲,神色並沒有什麼變化。

如果張瑄有情緒過激的表現——比如憤怒或者不同意退婚,都在崔琚的意料之中,他甚至為此準備了不少“說辭”,可這小子卻偏偏無動于衷,似乎退婚不退婚的就根本不當回事,這幅滿不在乎的神態讓崔琚父子看了有些不爽。

崔琚下意識地冷哼了一聲,冷冷道,“小女與你結親,乃是某與子壽公在世時所定,崔張兩家乃是世家,結為秦晉之好本是美事一樁。可惜你這小廝不學無術整日浪蕩……豈不耽誤了我家穎兒的終身?這多年來,某一直在給你機會,只要你稍稍爭氣一些,你我兩家也斷然不至于走到這種地步。”

崔琚這番故作姿態的話,讓張瑄聽了不由有些惱火。心道:你無非是來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罷了,還說得這麼冠冕堂皇,簡直是偽君子一個。

張瑄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當婊子還想立牌坊的人,頓時,對崔琚僅存的一絲好感都由此蕩滌一空。

他慢慢扭頭望著崔琚,也是冷聲回了一句,“崔伯父,所謂強扭的瓜不甜,我跟令千金的婚事退了也就退了,又何必說這些無用的廢話?”

“有些話不挑破,大家各自都留幾分情面……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這面皮不要也罷。張瑄倒是想請教崔家伯父,崔家早不來晚不來,偏偏在這個時候來退婚,難道不是害怕受了張家的牽連得罪李林甫嗎?”

“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臨尚要各自飛,何況是崔張兩家這種早就淡薄了的交情。趨利避害,乃是人之常情,崔家退婚,張瑄可以理解,但請崔伯父不要虛偽至斯,明明是趁人之危還要擺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來作甚?”

張瑄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卻非常強硬,且語氣中充滿著無盡的嘲諷。

“你這小廝,牙尖嘴利胡說八道……”崔琚當即漲紅了臉,卻一時間也無言以對。

張九鳴皺了皺眉,“瑄兒,崔大人乃是長輩,婚事不存情誼在,不得對長輩無理!”

張瑄淡然一笑,躬身一禮,“是,張瑄不敢。只是話趕話,有些話如鯁在喉一吐為快了。”

見父親被張瑄這個小子嗆著,崔進不滿地揮了揮手,沉聲說,“少賣弄口舌之利,這是我寫好的退婚文書,你在上面簽字畫押吧。”

張瑄掃了崔進一眼,朗聲一笑,“這婚果然要退,也是張瑄個人之事,不必崔兄代勞。來人,取紙筆來,待我寫了文書便好。”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6
第027章崔穎的個性

一個侍女趕緊匆匆去取了紙筆過來,張瑄就著桌案提筆就開始寫退婚文書。他從容不迫的神態落入崔琚父子的眼中,心中更生幾分羞惱不提。

這本來是高高在上主動退婚的理直氣壯,怎麼卻突然被這小廝的氣勢所奪,竟然變成落在下風的被動尷尬。

張瑄的退婚文書還沒有寫完,就有下人來報:“啟稟老夫人,崔家公子崔煥聲稱有急事到訪,要見崔大人。”

柳氏皺了皺眉,神色就變得有些不忿。她心道,你崔家也忒欺人太甚了,難道還要一家三口都登門來羞辱張家?簡直是豈有此理!

但崔琚卻吃了一驚,不由沉聲道,“煥兒?他怎麼來了?讓他進來。”

這個下人還未離去,另外一個下人就又匆匆走了進來報道:“老夫人,虢國夫人派人來給三公子下請柬,還送了一柄聖上賜的玉如意過來……說是請三公子明日過府飲宴。”

虢國夫人邀請他……崔琚狐疑地掃了張瑄一眼,而張九鳴則驚訝地霍然而起,急急問道,“虢國夫人府上的人何在?”

那下人小心翼翼地雙手呈上那柄精美的玉如意和一張請柬,恭聲道,“回大人的話,虢國夫人府上的人放下請柬和禮物,就離去了。”

張九鳴立即扭頭望向張瑄。

張瑄笑了笑,走過去接過玉如意和請柬,看也沒看就順手放在案幾上。直到這個時候,他已經徹底輕松下來。虢國夫人派人來送請柬,這無疑說明她進宮去為張家求情有了一個圓滿的結果,如果這份情求不下來,她焉能來再次示好?

對于張瑄來說,這倒是無意之喜了,無意中走了虢國夫人的路線,卻取得了更大的效果。

張九鳴畢竟是老于世故的長者,他很快就從這虢國夫人派人過府邀請張瑄飲宴且送了禮物的舉動中猜測出某種端倪來……他倒也沒有想到張瑄走的虢國夫人路線已經功成,只是覺得虢國夫人選擇在這個時候向張瑄示好,無疑有庇護張瑄的意味。

李林甫固然是老虎的屁股惹不得,但楊貴妃的娘家人皇上恩寵無比,也不是好惹的。跟楊家搭上線,李林甫也總是有幾分忌憚。

想到這里,張九鳴心頭一動,再望向張瑄的目光里便多了些許的柔和。

張寧卻還是年輕,並沒有想太多,只覺在現在這種時候,張瑄竟然還在跟這些飲宴嬉游之類的事情糾纏不清,簡直是不可理喻。他的臉色陰沉下來,低低冷哼了一聲。

張瑄回頭瞥了張寧一眼,暗暗搖頭。張家長子張煥他沒有見到,不知是何水準,但這二公子張寧,卻實在是有些狹隘和淺薄。

這個時候,崔煥已經“沖”了張家的客廳,英挺的臉上很是難看。

不過,縱然是火急火燎之下,他這個斯文君子也沒有忘記匆匆向張九鳴和柳氏行禮,然后才走到崔琚跟前,從懷中掏出一塊斯帕包裹的物事來,伏在崔琚耳邊小聲耳語了幾句。

張瑄明顯看到,崔琚的臉色驟然大變,嘴角都哆嗦起來。

他猛然起身卻晃蕩了一下,崔進趕緊扶住他。

崔琚狠狠得捏住那包斯帕包裹的物事,臉色鐵青,扭頭顫聲道,“張大人,柳夫人,崔某家中有些急事,今日暫且告辭,這退婚之事來日再說!”

說完,崔琚推開崔進,草草向張九鳴和柳氏拱了拱手,然后大步離去。

張家人面面相覷,感覺古怪異常。

崔煥走了幾步,卻又回頭來望著一臉愕然的張瑄嘆息道,“張瑄,因家父執意要來退婚,穎兒再三勸阻不過,剪發留書離家出走了……”

“小妹要我轉告你幾句話:崔張兩家親事成與不成,另當別論。但趁人之危落井下石之事,崔家女做不出……”

“話已至此,你好自為之,告辭。”崔煥揚揚手,緊追著崔琚的腳步而去。

崔穎半路鬧了這麼一場,這退婚之事自然暫時告一段落。

這崔穎的個性之強,讓張瑄非常意外。崔家人會不會落井下石,崔琚的行為已經證明一切,但崔家女卻用另外一種剛烈的姿態,來宣揚自身的氣節,同時倒逼崔琚收回成命,從而保全崔家的名聲。

后來張瑄才知道,見阻擋不住父親,崔穎果真是剪去一縷長發,然后帶著一個侍女,留下一封書信,潛出家門出城而去,宣稱要遁入空門。當然,她未必是真的要出家為尼,只是要以此作為“逼迫”崔琚的手段而已。

回到府上的虢國夫人,暗暗松了一口氣。

對于她來說,今日算是暫時脫了一場劫難。被皇帝寵幸跟皇帝發生點私情什麼的,對于大多數大唐女人來說,其實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但虢國夫人卻非常抵觸,覺得是一樁禍事。

原因很簡單,虢國夫人知道楊家人的恩寵看似深似海,其實很脆弱。因為這一切建立在楊玉環受寵的基礎之上,一旦楊玉環失了寵,楊家人算個什麼。

李隆基能對自己產生心思,又難保不會對別的女人移情別戀。所以虢國夫人不願意跟皇帝發生關系,不僅是保護妹妹的潛意識,還有保護既得利益的考慮。

但她前腳剛回到府上,皇宮的宣旨小太監竟然就又后腳進了門。

“娘親,孩子在家讀書,今日並無出門。”裴徽束手低眉垂眼地站在虢國夫人面前,聲音很輕柔。

虢國夫人慵懶地半躺在榻上,無奈地望著眼前這個柔聲細語怯怯諾諾的兒子,不由有幾分氣苦:你說你為何要這般軟聲細語沒有一點男兒氣概!楊家如今高高在上,權勢富貴傾國傾朝,誰敢側目?你這孩子還有啥好腰桿子不粗的。

不像個爺們、越來越像個娘們,跟你那死鬼父親一個德行!虢國夫人心里羞惱地咒罵了幾聲,剛要讓裴徽下去,卻聽一個侍女進來稟報道,“夫人,宮里有人來傳娘娘口諭,明日聖上和娘娘或許要出宮來咱們府上……娘娘說請夫人準備一二以備萬一……”

虢國夫人嚇了一跳,立即坐直了身子,心里撲通撲通地直跳:怎麼突然要來我這府上,難道這皇帝還是不肯死心、非要把老娘吃了不成?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7
第028章虢國夫人的乖寶寶

虢國夫人煩躁地揮了揮手,“徽兒,你且退下去……”

“是,娘親。”少年裴徽柔順地點點頭,深施一禮,然后扭頭離去。

虢國夫人望著他離去的瘦削背影忍不住嗔道,“徽兒,以后在娘親面前說話大聲一點成不成?別老是這麼畏畏縮縮悄聲細語地,不像個男人——直起腰來,挺直腰桿走路,你怕個什麼勁兒?”

裴徽的身子一怔,默默回頭來瞥了虢國夫人一眼,也不做聲,只作了一揖,然后繼續行去。

虢國夫人無力地軟倒在床榻上,幾乎忍不住要流下淚來。她始終是搞不明白,裴徽這個性何以會這麼綿軟內向,縱然是他那個三腳踹不出一個屁來的死鬼父親,也不像他這樣“內秀”。

其他貴族人家的子弟不是囂張狂妄就是剛硬強勢,如狼似虎的,唯獨這裴徽柔弱地跟只綿羊一樣——這在楊家可是一樁笑談。虢國夫人對此不知道發了多少脾氣,又耐心做了多少思想工作,可裴徽還是外甥打燈籠——照舊。

按說“內秀”也不算毛病,況且裴徽文質彬彬喜歡讀書,性格溫和,將來成長為一個謙謙君子也不是不可能;可對于虢國夫人來說,她需要的是一個后半生的強力依靠,而不是手無縛雞之力、胸無權謀手段的乖寶寶。

唉聲嘆息半天,虢國夫人終歸還是將自家兒子的事兒從腦海里撇開了去,開始琢磨明天李隆基和楊貴妃會不會真的來,而如果來了又該如何如何。

“明日奴家還約了張瑄那小哥兒來府上飲宴……這皇帝要來……”虢國夫人眼前浮現起李隆基那雙貌似蒼老渾濁其實咄咄逼人的凌厲眼眸,心頭不由一緊。

“去傳個信兒,讓張家的瑄哥兒明日不用來了,奴家另有安排。”虢國夫人猶豫半天,向身邊的侍女招呼道。

但侍女點頭應下剛要離開,她卻又道:“罷了,明日的宴會照舊。吩咐下去,做好聖上和貴妃娘娘駕臨的準備——同時去給奴家再邀幾個士子來,就說奴家明日中午在府中設宴……”

“是,夫人。”

張府。

張九鳴沒有從張瑄那里問出有價值的信息來,只好狐疑著離去。但因此,壓在他心底的重負,似乎減輕了不少。

雖然張瑄沒有明說什麼,但張瑄那淡定的笑容卻隱隱讓張九鳴產生了某種錯覺:張家這一次似乎要指望這個不爭氣的侄子才能脫去這場災難……

從前廳回到自己的小院里,進了屋,張瑄又坐在書案前習練了會字,翻閱了幾本這個時代的經文詩集,便覺得有些困乏,就直接讓如煙如玉兩個丫頭侍候著上床安歇了。

躺在舒適熏香的錦緞被窩里,他很快就撇開一切沉沉睡了過去。

張家的危機已經基本得到化解。縱然是皇帝不肯放過張煥,起碼是不會因此遷怒于整個張家了。對于穿越者張瑄來說,這算是一個不錯的救贖結果了。

壓在心底的大石徹底被踢開,自然就睡得香甜。

晚膳的時候,柳氏見兒子沒有過來跟她一起用餐,便推開碗盞,起身帶著兩個丫鬟徑自去了兒子的小院。

見張瑄的臥房燭光昏暗,廳門也緊閉著,柳氏還倒是張瑄還如過往一般出門去尋歡作樂去了,不由心里有些失望地站在原地嘆了口氣,正要準備回身離去。

這時如煙如玉兩個美婢卻迎了出來,“如煙(如玉)見過老夫人!”

柳氏淡然一笑擺了擺手道,“罷了。如煙如玉,你們好生侍候三公子,待三公子晚間回來,一定要記得給他熬蓮子羹補補身子。或者他飲多了酒,煮些醒酒湯給他。”

如煙如玉笑道,“老夫人,三公子沒有出游。剛才看了會書,吃了些點心,困了,便先安歇了。”

柳氏訝然,“瑄兒沒有出去?也好,讓他歇著吧。如煙如玉,府里有事,你們小心侍候著,待瑄兒醒來去廚房給他弄些飲食。”

“是,老夫人。”如煙和如玉斂衽施禮。

柳氏深深地瞥了兩個如花少女一眼,臉色變得柔和起來,“好好照顧瑄兒……”

柳氏和兩個丫頭在院中說話的聲音,其實躺在床上的張瑄早已睡了一小覺醒來,聽到了動靜。只是他懶得起身去再跟柳氏應酬寒暄,只繼續裝睡。

聽到柳氏離去,兩個小丫頭躡手躡腳地走進來開門關門的聲音,張瑄披著內衣在床上坐起了身子,輕輕呼道,“如煙如玉。”

如煙如玉正在往側房而去,也自準備安歇,突然聽到主子的動靜,不由嚇了一跳。回頭見張瑄已經起身,如煙趕緊小跑過去侍候著,而如玉則過去將燈盞挑亮了一些。

“三公子。”如煙俏臉微紅,動作熟練地爬上床去,半跪在張瑄面前,輕柔地伸出白皙粉嫩的小手去,柔聲道,“奴婢侍候公子穿衣起身。”

張瑄順手抓住了如煙滑膩冰涼的小手,微笑搖頭,“算了,我不起來了,一會還得躺下,穿來穿去怪麻煩的。對了,你們吃過飯沒有,去弄點東西來咱們一起吃,我腹中還真是有些饑餓。”

張瑄本來是一個無意間的小動作,沒有什麼欲望的用心。只是此時此地、此情此景之下,在這個縱情的唐時,他這個高門公子的身份,肯定讓貼身侍女如煙錯會了意。

她不會反抗,也不敢反抗。在帝都長安的深宅大院里,主子索要侍女的身子是那麼平淡無奇的事情,甚至不需要語言,只需要一個動作和眼神,就得乖乖。

如煙垂首乖巧地順勢依偎進了張瑄的懷里,猶如一只溫順的波斯貓。

聽前院的張力說自家這三公子是比崔家的崔煥還要厲害的大才子吶……如煙一邊紅著小臉依偎過去,一邊心頭有些歡喜。

早晚也是獻身的命,可獻身給一個無情無義的浪蕩紈绔哪里能比得上獻身給有情有義的佳公子……幾乎瞬間,如煙就自動清除了自己心底那僅存的一點不安、疑慮。

在張瑄“罵李林甫”的巨大陰霾籠罩下,才子張瑄的轉變並沒有在張府激起什麼波瀾。如果說真正放在心上的,除了在現場的張力之外,也就是如煙如玉這兩小丫頭片子了。
GGCMEAT 發表於 2016-2-20 02:18
第029章李岫登門

如玉則霞飛雙頰,紅著臉回頭瞥了一眼便匆匆出門去廚房給張瑄弄飲食。其實,心里還有些嫉妒的味道。

如煙這麼突兀地又非常自然而然地依偎過來,倒是讓張瑄吃了一驚。

溫香暖玉抱滿懷。一具散發著青春活力、豐腴而有彈性的少女胴體毫無遮擋地貼近了他近乎敞開的胸膛,而因為夏季天氣炎熱,如煙穿得也是那種低胸的薄衫,張瑄瞬間便清晰地感受到了少女肌膚的凝脂嫩滑,以及那一雙明月貼胸前的彈性挺拔。

少女嬌羞垂首不語,呼吸急促,顯得頗有些緊張。但緊張固然緊張,卻是任君采摘的樣子。輕衫羅裙半解,雪白香肩全露,身心毫不設防的少女,這足以勾動起任何一個成熟男人的欲、望來。

張瑄心中頓時一片火熱。只是現代人的思維還是占據了主動,想起懷里這丫頭才不過十四五的年紀,還屬于未成年人,張瑄縱然明知此刻縱情寬欲合情合理合法,也著實有些不忍心下手。

況且,張府危機雖然不再壓在心頭,但個人前途仍然一片迷茫,他此刻也沒有多少閑情逸致。

因此張瑄心里嘆了口氣,俯身捏了捏如煙粉嫩俏臉上的小瓊鼻,然后就慢慢推開了她。

如煙嬌柔的身子頓時僵硬起來,俏臉上羞怯的光彩斂去,驟然變得有些蒼白。她蜷縮著身子伏在張瑄身側,竟然哀傷地幽幽抽泣起來。

侍女,主子卻不動她。對于心思細膩的如煙來說,這可不是一件什麼好事情。這意味著主子不喜歡她,意味著……沒準哪天就將她轉手送人,甚至是賣入娼門。

見如煙這番,張瑄先是錯愕,旋即心知肚明洞悉了玲瓏剔透的少女心事。

他笑了笑主動又握住如煙的小手,柔聲道,“如煙,莫哭……起來給我揉揉肩吧。”

如煙怔了怔,破涕為笑,起身抹了一把淚,乖巧地坐在張瑄身后,用小手輕柔地為他捏起肩來。

張瑄心里暗笑,心道如煙這丫頭其實頗有心計,與她相比,如玉似乎就單純一些。

第二天一早,張瑄一覺醒來,睜眼意外發現,兩個嬌柔的小丫頭竟然沒有回自己的側房去睡覺,而是一個蜷縮在他的腳下,而另一個則手里捏著一柄宮扇,坐在床榻下的地毯上姿勢別扭地沉睡正酣。

夏季天熱,這個年月又沒有空調或者電風扇,唯一能驅散熱量讓人安枕的只有人工搖扇。看樣子,如煙如玉昨夜是一直侍候在床榻左近給他搖扇驅蚊。

張瑄心頭一暖,旋即又是一陣憐惜。兩女正處花季,如果在他的前世,恐怕還是一個時常躺在父母懷里撒撒嬌的年紀,可在此際,卻已經要全身全意地侍候主子,恭敬謹慎半點都不敢懈怠。

張瑄輕輕起身,慢慢下床來。動作輕柔笨手笨腳地穿著自己的衣衫,本不想驚醒兩個小丫頭,讓她們再睡片刻,可兩女睡得淺,還是醒了過來。

“奴婢侍候公子穿衣……”如煙慌然失措地爬起來。

“奴婢……”如玉也一個激靈在地上坐直了身子,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見張瑄正在自己穿衣,趕緊起身來幫忙。

“你們兩個小丫頭……”張瑄笑了笑,本想勸她們繼續去睡會,但也知道這是不太可能的事情,只好任憑她們圍著自己“折騰”。

他明白自己必須得適應這種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因為這才只是一個開端。

穿衣、整裝、洗漱、用早餐,原本非常簡單的事兒于今卻是非常繁瑣和復雜。張府前院的陰云密布,絲毫沒有影響到張瑄這座獨立小院里的精致旖旎。

一套完整的流程下來,足足過去了半個時辰的時間。

完了,張瑄起身來,從書案上取過自己的那把鎏金傘骨的折扇,順開搖了搖,然后回頭來望著恭謹侍立在身邊的兩女笑了笑,“如煙如玉,我要去參加虢國夫人府上赴宴,可能日落時分才回來,我走后你們就小睡片刻,你們這個年紀,正是長身體的時候,可不能少了睡眠。”

如煙如玉乖巧地點著頭,雖然年紀小,但也有幾分眉眼高低——聽出自家公子是真心心疼她們,心里自然歡喜。

不過,雖然主子這麼說,但作為侍女,她們也斷然沒有在大白天睡大覺的膽量。一旦讓府上的其他主子知道,她們的兩條小孤拐可經不住打。

“奴婢送公子。”兩女羞怯地笑著,神態也不再像過去那麼拘謹。

“呵呵,我去了,你們兩個記著補一覺。”張瑄朗聲一笑,掃了兩女一眼,然后大步而去。

他行走的速度很快,在即將穿過后院幽徑到達前院的時節,突然聽到沉重府門咯吱咯吱開啟的聲音,旋即是一陣凌亂的腳步聲。高門府邸,正門平時很少開啟的,除非是有重要客人來或者——

張瑄心頭一動,便放緩了腳步。

站在拱門處向望去,張府大門洞開,張九鳴、張九皋兩個長輩滿臉堆笑地陪著一個白面無須穿著便袍但卻威勢凜然、年約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柳氏趕緊帶著張寧等人上前見禮,“恭迎將做監李大人!”

張瑄皺了皺眉,暗道:“將做監?莫非是李林甫的兒子李岫?李岫登門來作甚?興師問罪?”

來人正是李岫。李岫盛氣凌人地淡漠地瞥了柳氏和張寧一眼,淡淡揮了揮手,從鼻孔里擠出一個“嗯”字來,算是回應。

李岫此行並沒有告知父親李林甫。雖然李林甫有言在先,不願意在這種小事情上再起風波,免得等自己死后讓楊國忠等人抓住李家的把柄——尤其是李林甫聽聞虢國夫人親自進宮為張煥求情,更是囑咐家人不得再生事端。

但李岫心里卻憋著一口氣。李家是什麼地位,如今的張家又是什麼地位,張家一個黃口孺子竟敢公開羞辱自己父親,簡直是活膩歪了。

因此,李岫這口無明業火按捺不住,便主動登門而來。其意如何,不言而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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