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爭霸] 紈絝邪皇 作者:開荒 (已完成)

 
x24685 2016-3-15 07:01:37 發表於 玄幻奇幻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34 1567542


【作者概要】:開荒,男,湖南 - 邵陽。實體小說筆名【姜幻】。創世中文網與起點作家。

【小說類型】:玄幻 > 王朝爭霸

【內容簡介】:

  天聖二十七年九月十七,當安國公世子嬴沖在咸陽城勾欄巷被天外隕星砸暈的時候,大秦國師守正道人手持玄宙天珠坐化於城外白雲觀內。
  ——翌年,紈絝子提三千鐵甲征伐天下!

【其他作品】:《刀鎮星河》《八荒誅魔錄》《劍動山河》《神煌》《君臨》《怒蕩千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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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都生活在陰溝裡,但仍有人仰望星空。
We are all in the gutter, but some of us are looking at the stars.
                         ─王爾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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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24685 發表於 2016-3-15 07:02
第一章 安王贏沖

    天聖二十七年九月十七,有天外隕星降於京城,墜落城西勾欄巷。是日勾欄巷一應行人皆安然無恙,獨安國公世子沖為隕星所傷,回府後臥床數日不起。時值世子沖身為咸陽四惡少之首為禍京城之時,時人聞之或拍手稱快,或痛心不已——《史記*聖祖本紀第八》。

    天聖二十七年九月二十,安國公府內翠漪圓,老安西伯嬴定在怒聲咆哮。

    「你個兔崽子!反了天了?老子跟你說了多少次,成年之前不得去那煙花勾欄之地,不然就打斷你的狗腿!」

    「你去那勾欄巷也就罷了,居然還敢跟人爭風吃醋,當街鬥毆?你才幾歲,下面毛長齊了沒有?又可知那人到底是誰?」

    「平時你胡鬧老子也懶得理你,可如今這是什麼時候。太后病重垂危,你是想要那些御史言官參我一本教孫不嚴才肯罷休?」

    「要不是看你現在有傷在身,老夫定不能饒。非抽死你這兔崽子不可!」

    門外的老頭暴跳如雷,痛心疾首。門內的安國公世子嬴冲卻是頭上包著裹傷的白布,定定坐在床榻上。眼神茫然發愣,滿臉的惑然驚奇,似神遊物外,對於老國公的這些言語,都是置若罔聞。

    這倒不是他將自家祖父的威嚴視如無物,而是嬴冲現在,確實是動彈不能,且還有更重要的事情需理會。

    「這是什麼鬼地方?」

    一片十丈見方的小小空間內,嬴冲驚疑不定的四下打量著。發現他現在,正是處於一種奇特的狀態。

    明明自己人還在自家居室內,被那嬴定老頭咆哮聲洗禮著。可在這小小空間內,他居然還另有著一具身體。

    再看眼前,嬴冲更是心驚。在他的對面,赫然有這一位容貌五官與他肖似到了極點的青年,只是年紀稍大,二十歲許,面色蒼白,眼神死灰滄桑。

    「你是誰?」

    嬴冲眉頭緊皺,忖道這難道是自家死鬼老爹的私生子不成?今日找上門來了?

    也不對,年紀不對。父親他如還在世,現今也就大概三十五六歲的年紀。總不可能十歲的時候,就在外面生下孩兒。

    且這身形漂蕩,似乎風吹一下就要散的摸樣,到底是人是鬼?這十丈方圓之地,又到底是何處?

    對面那位容貌肖似的青年,卻沒讓他猜疑太久,神色淡然的答著:「我便是你,三十年後,曾經的大秦安王嬴冲。」

    話雖說得波瀾不興,可聽在嬴冲的耳中,卻無異是一聲炸雷。雙眼圓睜,更是驚疑不信。

    對面是在說,他乃是三十年後的自己?這是在騙鬼吧?

    神情鎮重的上下打量了此人片刻,嬴冲才又試探著開口:「此事匪夷所思,兄台你要如何證明?」

    對面這位的面貌看起來倒是與他蠻像的,可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也不知這到底是哪裡來的瘋子。

    「證明?你嬴冲六歲的時候,把尿尿在了祖父的茶壺裡,九歲的時候在御書房玩耍,砸爛了皇帝的鼻壺,結果卻心安理得的嫁禍給了四皇子。這些事應當至今都無人能知,不知可算?」

    那安王嬴冲失笑,看過來的目光似乎饒有興致:「還有這次勾欄巷鬥毆,你去找林國丈麻煩,其實是想氣一氣太后那老虔婆吧?順便扯扯你叔父嬴世繼的後腿。不過爾需小心了,今上雖非太后親子,對其並不十分敬重,可也不會想見到那老虔婆在這個時候受氣薨逝。父親他戰功赫赫,深得陛下愛重,可這件事上,他未必就會念及當年與父親他的情分。你太操切了!」

    嬴冲頓時『嘶』的一聲,心內波瀾起伏。前兩件就已讓他心驚不已,這雖只是小事,可確實是無人能知。至於後面這幾句,更是說透了他的心思。

    他這次在勾欄巷尋釁,確是有意為之。林國丈乃皇太后親弟,在長姐病重之時卻流連於煙花之地,這事要是傳出去,太后及其母族的面上可就不太好看。他那時是有意把事鬧大的,要不是莫名其妙的天降災星,生生把他給砸暈了,幾天前就不會那樣草草了局。

    不過嬴冲卻絕不會這麼容易就親信此人之言。只暗暗冷笑不已,這人能將他拉到這十丈方圓之地,本體卻還在自家居室內,分明神通廣大!誰知在此之外,還是否有別的什麼手段法門來探知他的秘事?據說那些方士仙家,就有著讀魂之術、

    自己要是就這麼輕易信了,那就真是蠢貨!

    不過他面上卻不顯分毫,歪著腦袋,一臉的將信將疑:「聽起來倒真像是回事,這些年你居然也知道,難道還真是三十年後的我?可你又為何在此?又怎能從三十年後來到現在?到底是怎麼辦到的?」

    「怎麼辦到?」

    那安王嬴冲眼神變幻,現出了一點異澤,一絲傲意:「三十年後,你嬴冲一桿丈八邪櫻槍無敵於世,更有射術百發百中,以天下第一人之力,爭得至寶玄宙天珠,自然就能回溯過往。至於我為何來到現在,自是心有不甘——」

    嬴冲聽了,卻是心中一樂,差點『噗嗤』笑出了聲。無敵於天下?這是在說他嬴冲?

    這簡直是再好笑不過了,自家的事情自家最清楚,原本他天賦倒還算是不錯,整個咸陽城可入前十。然而自從十歲時一場變故,自己廢了一條武脈之後,這一生在武道上就再無指望。

    他在外號稱京城四惡之一,劣跡斑斑,凶危赫赫。可其實在私下裡,別人還有另一個稱呼——咸陽四廢之首!

    三十年後無敵於天下!這傢伙的騙術,未免太過拙劣!難道這傢伙以為他會相信?

    「可我記得如今的天下第一人,是吳王夫差?有人說那位只需再有個二十年時光,武道就可入皇天位。四百年之內,世間絕無對手。」

    當今天下,因『墨甲』大行其道,所以仙術衰微,武道大興。而其中武道又分一到九階九個層次,武徒,武者,武士,武師,武尉,武宗,武候,武君,武尊。

    而在九階武尊之上,還有天位強者——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玄天位,權天位,還有傳說中的皇天位,帝天位。

    此外亦有武道九品的劃分,朝廷用於取士,不過民間不太流行。

    而他所說的吳王夫差,就是一位身居權天位的無敵存在。世間的權天位也有十幾人,可其中無一位,是這位霸主之敵。

    至於他嬴冲,十歲被廢掉武脈之前,還只是個小小的四階武師。

    「可他後來死了。」

    安王嬴冲語氣還是平淡得很,就像是在說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十九年後,吳王夫差因疏忽大意,死於楚國項羽之手。十年之後,天下群雄並起,有望皇天位之人,不知凡幾。夫差雖強,卻已壓不住天下英傑。」

    嬴冲笑了:「既然夫差死在了項羽的手中,那麼這項羽又何在?」

    什麼楚國項羽,他根本就沒聽說過。

    「二十五年後,自刎於烏江江畔。」對面的青年說完之後,又加了幾句點評:「那位若論天資,實為天下第一,四十歲入皇天位,除你之外,只有寥寥數人可為其敵。可惜戰場之上,拼的並不只是武力而已。他與那夫差一樣,都太過自負。」

    嬴冲聽著這人胡說八道,忖道原來是這項羽戰死了之後,自己才無敵天下麼?編出來的話,倒也似模似樣。

    搖了搖頭,嬴冲接著又問:「可你既已成了天下第一人,為何還有不甘?」

    他要真成了天下第一人,那時想殺誰殺誰,想揍誰揍誰,便連那那幾位皇帝都不用放在眼裡,要多快活就有多快活,犯得著回溯過去?

    「只因遺憾太多。」

    那安王嬴冲的目中,現出難以言喻的痛苦:「你嬴冲一生命犯孤星,父母早亡,親朋皆被斬盡死絕,愛妻與長女也被你連累生死。雖雄踞西秦,卻已是孤家寡人,孑然一身;雖所向無敵,卻覺生不如死,痛楚不堪。又有異域外族為禍,國力衰微,大軍轉戰十年,左支右絀,使你疲憊不堪。麾下忠臣名將,皆因汝鬥志消沉之故,陸續凋零。那時恰逢玄宙天珠出世,便想著自己與其這般渾渾噩噩,不知所謂的活下去,倒不如從頭開始,重新來過——」

    那言辭悲切,使嬴冲只覺毛骨悚然。不過他卻並無太多感觸,從此人說自己未來一桿丈八邪櫻槍無敵於世時,他就徹底把這人當成瘋子了。

    自己的父母確實死了不錯,可自己的親朋好友,除了祖父與義兄義姐,還有那寥寥幾位狗肉朋友能讓他上心之外,其餘人等他反正是一個都不在意,管他們生死怎樣?

    至於愛妻,他還沒娶妻呢,估計取到了也不會有愛。世家大族的婚姻,只有蠢貨才會想著談情論愛,還不如找幾個貌美如花的小妾給自己暖床實在。

    至於長女,就更沒見影子。

    可當聽到從頭開始,重新來過這幾字,嬴冲卻覺一陣毛骨悚然,想起了一些昔年仙家練氣士的手段——『奪舍』,『噬魂』種種字眼,在腦海之內揮之不去。臉上不由一陣乾笑:「不知兄台能否先放我回去?這些事大可稍後再說。今日祖父他氣勢洶洶而來,想必難以善了。且容我先去應付一二,你既是我,難道真想看我挨板子?」

    ——這個鬼地方,他反正是一刻也不想呆了。
x24685 發表於 2016-3-15 07:02
第二章 日月煉神

    對面的『安王嬴冲』聽了他的話,卻是『呵』的一聲,忍俊不已,微搖著頭道:「這些小心機,在你自己面前不耍也罷。你嬴冲不信,我也不強求你信,日後自有事實能證我之言。其實你大可安心,吾天位極身未至帝位,逆轉過去未來時受創極重,其實已到壽終正寢之時。雖知奪舍,噬魂,並魄之術,卻是有心而無力。我如今給你留下四寶,一槍,一壺,一人,一鼎——你如能善待,好生使用,日後未嘗無有逆轉命運之機,免去家破人亡,保全所愛之人。那槍為霸王槍,內縛九十九位天位強者的殘魂武意,可助你參習武道;壺為日月煉神壺,內蘊兩儀七妙真火,極盛時可衍三千丈虛空,結合玄宙天珠殘餘,妙用無窮;人——」

    『安王嬴冲』的話還未說完,身影就已化作了點點靈光,消散於空。

    嬴冲看在眼中,不由一陣楞神,隨後就又聽見旁邊傳來女子的嚶嚶抽泣聲。

    這裡居然還真有其他人在?

    斜目往望了過去,嬴冲的目中,就閃過了一絲驚豔。在這十丈方圓虛空的左側角落,有著一個大約十三四歲的少女。正把身子抱成了一團坐著,吹彈可破的臉上,掛滿了淚痕。

    嬴冲今年雖只十四,可卻已是花叢老手,出入過咸陽城裡近百家花樓妓館。但有些名氣的美女,他都已見過。什麼樣的絕色,都難使他驚豔。可似少女這般的五官近乎完美,氣質清新的,他印象中卻是一個也無。

    目光閃了閃,嬴冲先試探著問道:「敢問姑娘是何方人士?難道也是被此人擄掠至此?你可知方才那位,到底是什麼人物?」

    那位『安王嬴冲』像是再支撐不住,所以魂影消散。不過嬴冲並不相信那人就這麼沒了,說不定就是故意如此,要讓他放鬆警惕。古時練氣士的手段莫測,他也曾輕眼見過,所以防備極深。

    少女抽泣著抬起頭,深深看了嬴冲一眼,目裡先是眷戀與茫然,接著又轉為憤恨與傷感,眼角又是兩顆豆大淚水滴了出來:「你是壞人,月兒才不理你。」

    接著果然再不搭理嬴冲,抱著頭繼續小聲啜泣。

    嬴冲討了個沒趣,不由撇了撇唇唇角。心中頗是奇怪方才這少女的怪異表情,不過此刻在他想來,此刻最重要的,還是從這古怪地方脫離。

    自己另一具身軀,他現在也能感應。可能夠感應得到是一回事,能不能動則是另外一回事,兩具身體間就彷彿是隔著一層膜。嬴冲現在,使終是回不去。

    目光游移,嬴冲仔細打望探索著這一方小小虛空。只見那正中央處,竟有著一尊金鼎,無名無字,花紋古樸。下面還有一朵白色的火焰,明明就沒有木材火炭,那火卻偏在熊熊燃燒著。哪怕嬴冲靠近到一尺之距,都感覺不到任何溫度,然而過了一尺,卻是熱度驚人,差點將嬴冲的手指都燒化掉。不過那無名鼎架在上面,卻是一點事都沒有。

    這應該就是那安亡所說的兩儀七妙真火了,也就是說他現在的所在,其實是在那什麼『日月煉神壺』內?

    在這無名鼎與兩儀七妙真火的左旁處四丈,還插著一桿斷槍。只剩下了槍頭與半截槍桿。嬴冲只用看,就知那槍刃定是犀利無匹,吹毛斷髮。槍刃後面纏著的紅纓,無風自舞。有著一股莫名的氣勢生成,遠遠望去,似有一團赤紅色氣漩在這斷槍周圍生成。想必這就是那所謂的霸王槍了——

    這東西嬴冲沒敢接近,似乎稍一近身,那槍內就彷彿是有什麼東西活了過來,沖得他神念暈眩。

    此外在那無名鼎的右旁,另還有一尊高大的石碑,足有九丈,非金非玉,也不知是何物製成。嬴冲只見這偌大的石碑之上,稀稀落落的刻著幾行字跡。他只看了一眼,眉頭就深深皺起。

    「天聖二十七年九月二十九日,晴,吾傷癒外出,偶得萬古邪皇與公輸傳承,武道之基至此而始——」

    這似在預言他幾日後的經歷,可萬古邪皇?那是什麼人物?古時以邪皇為號的人物足有數位,都是權天位等級的強者,可這萬古邪皇又是誰?

    還有這公輸,難道是那不輸於墨家,數百年前的天下第一巧匠公輸班?

    武道之基至此而始——這是真是假?

    若說這兩句,還只是讓他詫異。可碑下遠隔數丈刻著的另一行字,卻讓嬴冲大皺其眉。

    「元佑三年四月十五日,雨!左相李斯誣我謀反,帝信其言,聚天位強者八十一人佈伏於皇宮,招吾前往。又命大理寺卿領左武衛五萬三千人,墨甲六千,抄斬安王府。是日安王嬴氏一族上下一千七百四十五口,俱被斬殺,安西伯嬴定力戰身死,妻不欲收辱,投繯自盡!吾借煉神壺之力,從皇宮中隻身逃離,聞得惡訊,悲憤欲絕,若非有信叔之助,幾乎玄功盡毀。」

    嬴冲暗自慍怒,他心內並不信這石碑之言,然而石碑上的這些字,看在他的眼中,卻仍覺是刺目之至。

    這安王應該指的是自己了——自家的爵位是安國公,不過方才那個『嬴定』卻自稱安王,也就是說『日後』的自己封王了?如真能有這樣的造化,倒也很是不錯。

    可接下來是怎麼回事?一家死絕?祖父戰死?愛妻投繯?這是什麼玩意?是在咒他不成?

    心中冷哼,嬴冲強壓住了胸中郁氣,繼續目望他處,尋找著脫離之法。這十丈見方之地,一眼就可盡覽無餘,不但沒有什麼門窗之類,也無出入的機關。正百尋不得,一籌莫展,角落裡的少女卻又一言不發的將一卷竹簡甩了過來。

    嬴冲先是不解其意,可看了竹簡之後,才知這是那『嬴冲』的遺言。這位是擔心自己無力把話說完,所以事先就將一些言語,錄在了這竹簡上。裡面的言語,與之前那安王『嬴冲』所說大同小異,嬴冲關注的是後面,那裡不但錄有出入這日月煉神壺之法,也有如何使用那兩儀七妙真火,無名鼎以及霸王槍的法門。卻唯獨沒有交代這少女的來歷,只說此女,可助他習那公輸一脈的製器法門,且武力過人,實力比擬高階天位,要他善待。

    要出這煉神壺,就這麼簡單?嬴冲半信半疑,不過仍是在自己的腦後用力一拍,心念微動。下一刻,他就只覺天旋地轉,再回過神時嬴冲就發現自己的意識,已經回到了自己的居室之內。然後就眼看著門外的祖父安西伯嬴定,正坐在台階上哭嚎,一把鼻涕一把淚的說著:「想我兒英雄一世,提墨甲六千橫行天下,聲震七國,所向無敵!可怎就生出你這麼個混賬?你讓老夫百年之後,怎麼有臉面去見你爹?」

    嬴冲先是為自己的回歸恍惚了一陣,反應過來之後,就一聲冷笑:「老東西,你真還有臉說?便是我嬴冲改邪歸正了,老東西你就有臉面去見我爹我娘?你這是在哭給誰看?還有剛才,你是要打斷誰的腿,想抽誰呢?」

    嬴定的嚎聲一頓,雙眉怒擰,與嬴冲對視著。卻見對方視線毫不相讓,目光裡滿含叛逆,惱恨與不滿,全無半點親情與愧疚。嬴定的面上,一時間是忽青忽白,又看了嬴冲良久,才一聲嘆息:「我知沖兒你苦,可又何必自暴自棄?」

    「呵呵,都已經這樣了,若還不能恣意快活,那我嬴冲活著還有什麼意思?你想要嚎就走遠一點,不妨再哭的大聲些,只管讓別人看了,日後議論我嬴冲不孝,丟了這安國公爵位乃是活該。」

    嬴冲哂笑不已,然後疲憊的拂了拂袖,不想再同祖父說話。他頭部受傷,今日醒來後本就虛弱,又經歷了煉神壺與那『安王』嬴冲的詭異,更覺疲憊,此時已覺頭暈目眩,

    「沖兒你這是何苦?你便是想要報復,也沒必要去招惹太后。」

    嬴定的神情,越發的無奈悲苦,還想要說些什麼,卻見嬴冲已閉目養神,明顯是不欲搭理。最後只能長長一嘆,身形異常傴僂的走出了這座翠漪圓,背影孤寂淒涼之至。
x24685 發表於 2016-3-15 07:03
第三章 機關人偶

    待得嬴定離去之後,嬴冲卻又睜開了眼睛,眼裡面依然是憤懣與狠戾交雜。

    「世子,其實伯爺大人他,還是很在意您的。世子昏迷的這幾日,我看伯爺他是寸步不離的守在這裡,照顧了您幾日幾夜都沒有闔眼過。」

    嬴冲聞言側過頭,就見一個身軀異常魁梧的大漢站在自家床邊。這是安國公府的侍衛副總管張義,也是他那些貼身護衛的首領。年紀才二十二歲,卻因面貌粗獷,鬍鬚濃密,看來似是三四十歲人。

    若說他嬴冲在這安國公府還有什麼人可信,那就只有這張義一位了,便是他這翠漪圓裡的那些侍女小廝,也都是遠遠不及。他這些年在咸陽城裡鬥雞走狗,橫行霸道,無惡不作,可不是仗著自家安國公府世子的身份——說實話這也沒什麼好依仗的,在旁人眼裡看來,他嬴定這個世子,完全就是個笑話。

    京城四惡之首嬴冲真正使人害怕忌憚的,是當今聖上的聖眷仍在,是當年安國公嬴神通當年收下的兩位義兄義姐。

    昔日那兩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孤女,如今都已身居高位,以天位之身掌握重兵。因感他父親恩德,把他嬴冲照顧到無微不至,所以無人敢惹。

    再還有就是這位侍衛副總管了,年紀輕輕就是八階武君級的強者,更兼本身體質天賦異稟,力大無窮,修的又是最上等的武學功法。真正打起來,也只有天位之上的強人,才能將他壓下。

    再若是加上一具上等墨甲,便是天位也可戰得,

    「在意?他是巴不得看我死了才好。」

    嬴冲還未說完,就見那張義的臉上,滿是不讚同的神色,不由嘴角一撇,眼神中多了幾分認真,幾分嘲意:「如你之言,他對我這個孫子,可能真有些在乎,可更在乎的還是武陽嬴氏,更在乎他那個次子次孫!嘿嘿,我嬴冲能算什麼?在他那裡能排得上號?」

    張義默默無語,看著嬴冲逕自將被縟抖開,蒙頭睡下,不由緊緊凝眉。

    他是嬴冲十一歲時來的安國公府,那時嬴冲在咸陽城裡,就已經是臭名遠颺了。

    可據他後來得知,最早時的世子,並不是這樣的性情。勤奮好學,十歲就已打開了四條武脈,成為四階武師,那時世子沒有現在的戾氣,對人也最和善不過。也是自廢去了武脈之後,才漸漸自暴自棄,恣意妄為。

    嬴冲對於他祖父安西伯嬴定的恨意與怨氣,也並非是沒有來由。嬴冲聰穎,自十歲那年之後,就開始在追查自己武脈被廢的緣由。最後樁樁件件的疑點,都指向了嬴冲的叔父,當朝正三品懷化大將軍嬴世繼!

    可就在真相即將大白之即,嬴冲收集到的所有線索,所有的證據,都被人毀去掐斷。而這出手之人,正是安西伯嬴定!

    安國公的爵位,並非源自於老安西伯,而是由嬴冲之父嬴神通得來。後者乃四年前大秦蓋世名將,麾下六千墨甲打遍諸國,沙場上從未遇到過對手。全盛之時,便是那吳王夫差,亦不能從其手中討到便宜。

    嬴神通逝後,本該是由世子繼承安國公的爵位。可大秦卻有著律法,規定只有修為武士以上,繼承了家傳墨甲之人,才能繼承爵位。

    前者嬴冲倒是達到了,在廢去武脈之前,就是四階武師。這些年看似在胡天胡地的蹉跎,可其實那些武道基礎,仍在勤練不輟,並未荒廢。不能進階,可嬴冲修為卻也未跌落下去。然而要繼承家傳墨甲,他家的世子估計沒戲。

    而若是安國公爵位後繼無人,那麼就需在國公的嫡脈旁支族人中,挑選賢者繼承。

    大秦三大郡王,九大國公府,十二具傳承墨甲,都是大秦傾舉國之力打造。皆是仙元等級,相當於武者中的玄天位。

    墨甲有九星,一星最弱,九星最強。九星之上,還有戰力可與天位比肩的神階墨甲——人元,坤元,乾元,仙元,神元,皇元,分別對應著小天位,中天位,大天位,玄天位,權天位,皇天位。至於與帝天位對應的墨甲,世間還未出現過。

    武者配合好的墨甲,往往戰力可以得數倍數十倍增幅。而似安國公府那具仙元級的『摘星』神甲,哪怕是修為不到武士之人操縱,也可有著比擬中天位的武力。再若由玄天位武者駕馭,實力甚至可壓制神權天位。

    如此重器,偏偏只有初代國公的血脈才能繼承,也是大秦定下這律法之因,絕不可能容許這樣的重器閒置。

    也就是說,兩個月後,嬴冲他不但要失去安國公府的那具『摘星神甲』,便連他父親傳下的國公之位,也將被其叔父懷化大將軍嬴世繼奪取。

    所謂的『世子』,只是頂著一個空名而已。

    試問世子他,豈能不恨?又豈能不怨?

    當年老安西伯嬴定阻止世子揭開真相,就是為保全懷化大將軍嬴世繼與其子嬴非的名聲。以免宮中震怒,奪去二房嬴世繼那一支的繼承權,使安國公與安西伯這兩大世爵,都旁落到其他旁支族人之手。

    可這舉動,卻著實是把世子他給傷到了。

    矗立良久,直到嬴冲的鼻息聲漸漸安穩,張義這才悄無聲息的走出了門外。不過他卻並未遠離,而是就地在門口處坐下,入定調息起來。

    世子因幼年時經歷了數次刺殺,性情多疑敏感。不但身邊並無貼身的侍女書僮,茶水飯食也從不假手於這府中之人。甚至從十一歲時開始,嬴冲就只有在他的看護之下,才能安心睡著。

    且如今嬴冲傷勢在身,精力不濟,正是容易下手的時候,所以張義不敢輕離,也不放心將這宿衛之責,交給他那些部下。儘管其中,也有幾位可信之人,可這時候,張義卻不敢大意。

    不得不使人慨嘆,世子在自家這國公府內,竟如置身敵國也似。

    ※※※※

    嬴冲這一睡,直到一整日之後,才醒了過來。此時已有太醫被張義引來為他換藥,用的是最上好的傷藥生肌露,更有御用靈丹為他固本培元。

    那日嬴冲只是被隕星餘波衝擊到而已,除了昏迷之外,本身傷勢並不是太重。估計最多兩三日,就可恢復了過來。

    送走了太醫,又用過了張義拿來的飯食,嬴冲就又繼續攤在了床上發楞。

    這是因醒過來之後,他才發現,自己的身體裡面,確實是多了一個銀壺。就在自己腹下處,可當他用手去摸,卻又感覺不到那裡有什麼異物感,只能感覺得到那東西的存在。

    而無論是那位太醫,還是能以氣察體的張義,也都沒發現絲毫異樣。

    嬴冲記得昨日他在那竹簡之內看到,日後自己若想再進入那日月煉神壺,就只需潛神感應此物,然後心中念動就可。

    只是自己需要回到那鬼地方麼?看起來裡面倒是有不少好處,無名鼎與日月煉神壺可以煉天下任何有無形之物,日月煉神壺融合那玄宙天珠,據說每天可以將一個時辰化為半日,也就是六個時辰。

    可這會不會是那個『安王』設下的局?故意讓他貪圖好處,大意輕心,落入陷阱而不能自拔?

    嬴冲心中猶疑不定,可旋即他就又想到了壺中的少女。他睡了整整一日一夜,那姑娘不會餓死吧?在那小小的壺內,吃喝拉撒該怎麼解決?這什麼日月煉神壺,還藏在自己肚子裡呢。那姑娘是個仙女般的小人兒,可哪怕真的仙女,也要食人間煙火,有著各種穢物。

    這麼一想,嬴冲就坐不住了。先是小心準備了一番,再感應著肚子裡的銀壺,而後一個念動,果然就再覺天璇地轉,人也再次現身在了那十丈空間之內。

    再入此間,發現這裡的一切,都與他上次離開之時無異,並無絲毫變化。

    嬴冲的視線,也第一時間就往那少女看了過去。這次哭倒是沒哭了,不過仍舊縮著身子,抱著小腿,目光怔怔出神,毫無焦距,神情看來依舊是傷心欲絕。

    挑了挑眉,嬴冲的語氣毫不客氣:「喂,那邊的餓了沒有?要不要吃些東西?」

    少女這才回神,淡淡的看了一眼嬴冲之後,仍不說話,只把手臂上的衣袖往上一拉。

    嬴冲初時未察覺有異,可隨即卻覺驚悚,眼神帶著幾分駭然的,看著她的手肘的關節。那竟是不知名的金鐵製成,有一部分暴露在外面,泛著金屬光澤。

    這個少女,居然是一隻機傀?

    這少女不拉開衣袖,外表看來與真人簡直沒什麼不同,而且是絕色中的絕色,以冰為肌,以玉為骨。所有神態表情,都無不真實。可其真實身份,竟然是一隻機關傀儡?

    難道此女,是上古時代遺下的機關人偶?他曾經在咸陽城的地下拍賣行中,見過兩具機關人偶,摸樣也是與真人相仿,不過卻遠不及女孩靈動。

    實力也是大大不如,嬴冲說此女武力可比擬高階天位,而高階天位,至少也是玄天位那個等級。至於他見過的那兩具上古遺下的傀儡,最高那具也才小天位,不過因一些部件損壞,只能到九階武尊而已,而且神情極其呆板,哪裡比得上這少女?

    又或者,此女乃是由安王嬴冲,也就是親手製成?只是嬴冲想想又覺這不太可能,幾十年後自己的機關傀儡之術,能到這樣的地步?

    可若是真的,那麼石碑上說他得了公輸傳承,看來倒還真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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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製器詳解

    看那少女,依然沒有搭理他的意思,嬴冲也懶得再去自討沒趣,又繼續打量著四周。

    角落裡的少女既然是具人形傀儡,也就不會有吃喝拉撒之事,再不用他擔心。不過既然已經進了這日月煉神壺,嬴冲倒也不急著退出去。

    這裡不過十丈之地,一目瞭然,並沒什麼好打望的,他其實是在猶豫。

    這煉神壺與那桿霸王槍諸多功用,嬴冲想試一試,又仍有疑慮。不過到最後嬴冲還是忍耐不住,先是試著按那竹簡所敘,念出了幾句咒言。

    今日進來前他做的那些準備,就是特意召來國公府內供奉的練氣士詢問究竟。得知這咒語確無問題,只是最基礎不過的啟靈之術,是玄門練氣士用於激發靈陣及符器之類的咒言。

    嬴冲知這國公府中,除了張義手下的那群護衛,其餘要麼是祖父嬴定的人手,要麼就是被叔父收買,都不可靠。不過這位供奉,倒還不至於在這方面騙他。

    咒語唸完後,這煉神壺內的時光有沒有加快,嬴冲一時也感覺不出來。接下來他是一板一眼的,照著嬴氏家傳的養氣決與疾風驟雨三十六式大槍,修煉了起來。

    前者乃是由武陽嬴氏的先祖傳下的武道築基之法,提煉內元的速度,據說可超過普通養氣決四成,是武陽嬴氏立身大秦,成為頂尖豪門之基。而那疾風驟雨三十六式大槍,則是由嬴冲之父所創,是槍法基礎。昔年安國公嬴神通,只以這自創的三十六式基礎槍路,就連敗大魏朝十二位天位強者。可惜嬴冲現在手中並無大槍,只能做出一些虛式,鍛鍊的效果差了些。

    那安王在竹簡中有過留言,言道他在日月煉神壺內的這具軀體,與外面自己的肉身,乃是一面鏡子的內外。煉神壺裡是鏡內,而煉神壺外,則是鏡外的實體。他在『鏡內』練習武道的成果,都可以映射到煉神壺外他的本體,就等如在平常時修行一樣。

    再有兩個月之後,就是家傳『摘星』神甲擇主之日。嬴冲自覺希望渺茫,可如能保持著四階『武師』的修為,他這次多少還是有著一線可能的。

    在嬴冲想來,哪怕是那具神階墨甲,會在數年之內,耗盡了他的所有壽命元氣,也好過使這具甲,落到叔父嬴世繼的手中。

    這幾天他有傷在身,不能練習。如自己能在這煉神壺內,就可完成一日中的所有功課,倒也可省事許多,日後自己也可抽出更多的時間玩耍。

    至於那『安王』嬴冲的陰謀,嬴冲現在倒不是很在意了。他已想清楚了,以那人展露的手段,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真要算計自己,自己多半是防不住的。倒不如先順其自然,看看究竟,此人如真的心懷惡意,定會露出蛛絲馬跡。相反若自己一直抗拒,說不定會激怒那人,從而耐心耗盡魚死網破也未可知。所以自己先試一試,應當無妨,

    整整三個時辰之後,嬴冲才停了下來。換成在煉神壺外,他現在必定已氣喘吁吁,大汗淋漓。可在這壺內的身體,除了體力耗盡,再難以為繼之外,就沒有什麼其他的反應了。

    果然是一面鏡子的內外,便連體力也是相差彷彿。而且這壺內,並不受他本體的影響——在那壺外,他現在還在床上躺著養傷呢。

    嬴冲這般思忖著,注意力就又轉向了那霸王槍。按那安王所敘,這桿斷槍中,內縛九十九位天位強者的殘魂武意。自己可以損耗『墨石』,召喚槍中魂意,磨練自己武道。

    這是排在日月煉神壺時光加速之能後,第二個使他好奇的能力,儘管他武脈已斷,在武道上的前景,已經徹底斷絕。

    「別碰!」

    一聲清冽的斷喝響起,嬴冲詫異的隨聲望去,看向了角落處的少女。發現後者正緊抿著唇,神情無比認真:「你武脈已斷,不能得邪皇真傳,就不能使用這霸王槍,不然會死的!」

    嬴冲揚了揚眉,目中的精芒,反而更濃數分。他其實本就沒有觸碰的念頭,只因那竹簡之中,也特意提過這麼一句。嬴冲現在光是使用時光加速的能力,就已覺自己太過冒險,在沒搞懂這霸王槍究竟,哪裡敢輕易碰觸?

    可如今被少女這麼一說,他反倒是更多了幾分好奇。不過他理智還在,終還是那把試試看的念頭打消抹平。

    邪皇真傳?霸王槍?這霸王槍只能武脈完好之人才能使用?那邪皇真傳真能使自己恢復如初?這石碑上記敘之言,是真是假?幾日之後,自己就能得邪皇真傳?

    腦子裡正閃著這些念頭,嬴冲就見那少女,又將一本書冊遞了過來。

    「邪皇真傳你八天後就可到手,不過父王說你臥床養傷時若感覺無聊,可以先把這本書帶出去看看,可以提前打下些根基。」

    嬴冲不以為意的把目光往封面一掃,將那《製器詳解》這四個篆字映在眼中。

    一聲失笑,嬴冲將此物拿在了手中,而後又試探著問道:「你叫月兒是吧?我若想帶些東西進來,該怎麼做?」

    那少女並不答話,只是面無表情的看了過來。嬴冲突然感覺自己很蠢,他已經知道,自己該如何帶東西出入這日月煉神壺了。

    ※※※※

    當嬴冲從那壺內出來的時候,發現那本《製器詳解》,果然就出現在了他的手裡。渾身上下,也略感痠疼。這應當是鍛鍊之後的後遺症,加上傷處的痛楚,感覺異常難受。

    嬴冲暗暗咋舌,在那煉神壺中鍛鍊的效果,居然還真的能映射於本體。而且他此時身體雖是疲憊,精神卻反是更為旺盛了。煉神煉神,這日月煉神壺對人之精神,莫非也有作用?

    此外更使他驚奇的是,他在那壺內苦練了三個多時辰。可如今出來一看,天色居然還未到正午,只過了四刻鐘多一點。果然就如那竹簡之言,啟動那時光加速之能後,在壺內一個時辰,可抵外界半日之久。

    之後兩日,嬴冲依舊是臥床養傷。每天也都會在那煉神壺中,修煉幾個時辰的武道。不過接下來他也確如那安王預言,愈感無聊。

    多了這壺,等於就是他每天多了半日時光,而且是精神十足的半天。自身修煉之時,固然是感覺方便了,可多餘的精力卻也無處去使。偏偏他那些狐朋狗友,也不知是否被祖父攔住了,居然一個都沒來看他。

    原本嬴冲對那本什麼《製器詳解》並沒什麼興趣的,然而在一整日的百無聊賴之後,終還是拿起一觀。

    而翻開這《製器詳解》之後,嬴冲看到開篇的第二句話,就已使他為之動容,消遣之意全無,面上多了幾分凝重認真之色。

    「——公輸般殘疾,未能習得武道仙術,卻可御器物之力,斬殺鱷龍。可見匠術通神,亦能比肩天位!」

    前者的事蹟,他以前就聽說過。那所謂的『鱷龍』,是曾經肆掠南方大楚國的一頭強橫大妖,據說妖力驚人,可比肩權天位等級的武道強者。

    可就是這等大妖,確實被公輸般以器物之力斬殺。傳言是一種不名的神器,便是那鱷龍也擋不住此物一擊之力。

    這個『安王嬴冲』,說不定真是最瞭解他的人。換成是別的話語,他可能只把這本《製器詳解》,當成遊戲消遣之物,看上一兩頁就沒興趣。

    可今日看了這句,卻使嬴冲多了幾分耐心。

    他武脈已廢,武道斷絕,這些年雖自暴自棄,肆意張狂,可其實心裡卻還有些不甘心的。

    匠術通神,亦能比肩天位——嬴冲不求自己能如公輸般那樣,以器物之力,勝過權天位的存在。可只需能有與天位抗衡之力,他就已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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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袖裡連珠

    把《製器詳解》翻開到第四頁,嬴冲就已被這書中的內容吸引了進去。這可不是什麼普通的製器之書,而是殺人之物!儘管都只是最基礎的部分,也讓人心驚不已。

    ——袖裡箭,腳底連刃,殺人鵲,連環飛弩等等。

    這些東西,看似普通。可嬴冲就只是照書中的記敘估測,就知這些器物威能不凡,遠勝過世面上的同類之器。

    而最最使人心動的,是這些器具都有著同一特點,發射時的反坐力微乎其微。

    如今墨家之術大興於世,天下間的機關暗器不少,可能夠似《製器詳解》內這幾件器具一般,普通人也可使用的,卻是曠世稀有。

    且看來也不是很複雜,材料不缺的情況下,自己說不定也能做出來。

    嬴冲心內忽然就升起了一股衝動,他是做事雷厲風行之人。有了這個念頭,就不會猶豫。

    材料之類,嬴冲絕不會缺。安國公封地武陽安縣,食邑有三萬七千戶,每年光是稅賦就達十五萬兩黃金。另還有佃戶私奴六萬之巨,田畝九千頃。當今之世,一頃等於五十市畝,九千頃就是四十五萬畝,都是最上等的良田,大多都有著每年一畝二石的產出。武陽嬴家顧忌家聲,不願盤剝鄉里,田租只按農七三公收取,可這也是一年一百五十萬石精糧的收益。按照如今一兩白銀換一石大米的市價,這又是白影一百五十萬,等於黃金十五萬兩。

    這筆錢都由祖父安西伯嬴定代他執掌,其中大半用來供養安國公府的部曲私軍,可每年也會固定給他黃金萬兩花銷。

    此外還有母親遺下的嫁妝,嬴冲之母出身商家,外祖富甲一方。嫁妝裡光是位在咸陽城中正街的門面,就有十二處,田莊七座,每年的出息就足達五六萬金之巨。

    嬴冲這些年哪怕是日日無止境的揮霍,也用不完這麼多。且他也不是蠢貨,不會真似那些敗家子般,大手大腳的花銷。相反的是他花錢吝嗇的很,這些年又投了些生意,購置了幾個莊子,幾個門店,反而賺了不少。此外還有些保護費之類的灰色收入,就更不用說了。四惡橫行京城,自然會有些識得顏色之人靠過來,且不在少數。只需護得他們生意平安,每年就能到手不少孝敬。

    此時嬴冲想要什麼東西,只需幾句話,就有人把東西送到他面前,而且時間絕不會超過半日。

    至於製器所需的規矩與算學,嬴冲本身也有著基礎。他母親出身商家,在這方面造詣不凡。在他六歲時,就逼著他背下了一整部的九章算術。儘管這些年來有些荒廢了,可他在這方面卻自信有些天賦,複習一兩日就能撿起來。

    還有一應製器繪圖用的規矩工具,安國公府也易收集。所謂的『規矩』,並非是規矩禮法的意思,規乃是古時繪製圓形的工具,矩則是用來畫方形的器具——規所以正圓,矩所以正方。而規矩之學,就是教人如何計算與繪製各種圖形的學問,也就是泰西人說的幾何學。

    據說如今甚至有些大學問的數家宗師,已經開始借此術,研究這一方世界的構造至理。

    因『墨甲』大興於世,所以墨家之術也為當世顯學。那什麼兼愛非攻之道,只要是當君主的,沒有一個會喜歡。可這規矩之術與算學,卻被中州七大帝國重視有加,被奉為『數家』,是墨家之外最大的一個分支。

    嬴冲最開始選擇製造的,是《製器詳解》中,製作較為困難的『袖裡連珠』,與『連環刀匣』。都可藏在袖中,激發之時,就可奪人性命。

    這東西對於煉器新手而言,無疑是難如登天。可嬴冲有著安國公府的財力為依靠,過程卻相對簡單多了。只需繪製好零件圖形,標明尺寸,然後讓人製作就可。

    此事他不願安國府中有人得知,也不打算洩露完整的器圖。看得出來,這《製器詳解》內的諸般器具,都異於尋常,價值不菲,沒道理被外人佔了好處去。那墨家也不是沒有類似《製器詳解》中的殺人器具,可嬴冲以前也曾瞭解過,沒有一件有這些器具般的精緻苛刻,估計威力是遠不能與之比較。

    所以嬴冲是先將零件分開繪圖,讓自家的幾位侍衛分別攜帶,到各家墨坊裡去下訂單。

    僅僅六日之後,一把『袖裡連珠』,一隻『連環刀匣』的器具,就都已分別製成。

    前者是竹筒狀,內含彈匣與機括,放在小臂下面。只需一個抬手,裡面一百零八枚彈珠就可飈射彈出。裝卸簡單,用完之後,還可在瞬息之間換上新的彈匣。嬴冲財大氣粗,為這東西準備的彈匣就達七個。

    至於那『連環刀匣』,顧名思義,是一隻藏著的飛刀的匣子。激發之後,會連續激射出七口飛刀。按《製器詳解》的說法,是五十步內,哪怕是強如六階的武宗,也難逃身死之災。

    此時嬴冲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已再無需臥床休養。將這些兩件東西組裝好之後,就迫不及待的在翠漪圓外豎了幾十個人形靶子,開始嘗試起來。

    首先是那『連環刀匣』,隨著嬴冲一按機關,就有七把精煉飛刀,『奪奪』不停的射在了靶上。一刀刀快若疾光,嬴冲根本就分辨不清,只感覺手臂上巨大的反震之力傳來,然後那七口飛刀,就已釘在對面的人形靶上。接近半尺厚的精鋼,竟然都被這七口飛刀釘穿,而且方位極其巧妙。

    嬴冲不能習武,可眼力不凡,一望就可知這七刀打出,以那些武宗境的身速,無論向什麼反向閃避,都必定是命絕當場!

    一時間讓他眉開眼笑,喜不自勝。也暗暗驚嘆不已,那《製器詳解》果然不俗,有這『連環刀匣』在手,那些六階的武宗在他面前,簡直就是任他宰割的羔羊。

    且此等殺人利器,雖非由他自己一手製出,可卻也是他憑己力完成,並且可獨力之物,這使嬴冲益發的滿足。

    喜事需與人一起分享,不過此刻他那些狐朋狗友不在,只有張義在邊上旁觀。嬴冲便轉過頭笑問:「二郎你覺此物如何?」

    張義在家中排行第二,嬴冲並不以部屬視之,平時都以二郎稱呼。

    那張義也暗暗心驚,不過他卻皺起了眉:「世子怎的就迷上了這墨家機關術?」

    「嗯?」

    嬴冲也看出了這位的不讚同,頗為訝然:「二郎莫非看不上這連環刀匣?」

    「不是,此物之威駭人驚聞。便是手無搏雞之力的小兒持之,亦可誅殺武宗。不過——」

    張義的語聲一頓,面上現出苦笑之色:「不知世子可曾算過,製作這兩件東西,花了多少銀錢?您用錢一向都精打細算,這次怎麼就這麼闊綽?「

    嬴冲一陣錯愕,而後從旁邊侍衛那裡詢問了所有花費,再仔細盤算一番後,不禁無言。

    那『連環刀匣』的機匣與『袖裡連珠』的外筒,都並不值錢。不過裡面的器材,卻莫不都是昂貴之極的奇鐵精鋼。比如裡面的那十幾根彈簧,便是由七彩虹金鐵打造而已。而這種奇異的金屬,每一兩,都價值一百兩黃金。幾個齒輪,也是精金製成。之前他不瞭解,此刻才知這些材料,無不都是天價。

    仔細算來,他這次光是材料就花費了七千兩白銀,還有付給那幾家工坊的代工費,也有千兩之巨。只這兩件東西,就等於是他明面上百分之一的年入。

    思及至此,嬴冲頓覺頭頂一桶冷水灌下,興奮喜悅之情消失的無影無蹤。

    「八千兩白銀,足夠世子僱請十位六階武宗護身一年而綽綽有餘了。也可買下八件四星級墨甲,可以僱人去取十數位武宗武尉的性命。」

    張義說到此處時,又微著搖頭評價:「這東西是不錯,可未免太費錢了。」

    「說得也是。」

    嬴冲頓覺興致索然,這兩樣東西花費極巨,他興致起來的時候沒什麼感覺。可這刻被張義提前,亦感覺肉疼。

    再回思那煉器詳解,後面的那些器具,需要的材料一件比一件誇張。

    便是他身為安國公世子,家底豐厚,卻也覺承受不起。

    這樣的東西,他反正是不會製作第二件,不過拿來跟那些朋友炫耀倒是不錯。

    這念頭一起,嬴冲的臉上就又現出了笑意:「對了,近日平涼候世子他們,可曾來府上尋我?」

    ——平涼候世子周衍,永昌候世子莊季,還有從四品輕車都尉薛平貴,正是他嬴冲的『摯友』,與並稱京城四惡或者四害的其餘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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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豆萁相煎

    張義一聽,就知道自己這位少主人在打什麼主意,眼神無奈道:「這幾日裡,那三位都曾上門拜訪過,不過都被老國公攔下了。」

    嬴冲料到會是如此,當下又問:「那麼祖父呢?如今何在?」

    「安西伯與嬴大將軍今日被陛下傳喚,辰時就已趕去了皇宮。」

    張義的消息並不閉塞,嬴冲有錢,在這安國公府裡自然就不缺耳目消息。

    「據說臨去之時,二位的臉色很是難看。」

    「大約是代我到皇宮挨訓去了,臉色能好看到哪去?」

    嬴冲一聲笑,而後就毫不猶豫的往翠漪園外走去。他現在傷勢已好的差不多,這八天呆在這府裡,實在悶壞了。

    才剛走出院門,嬴冲就忽又想起,今天可不就正是九月二十九日?也是那石碑預言中,自己取得萬古邪皇與公輸傳承之日。

    再看天色,今日果是晴天,陽光普照,萬里無雲。

    嬴冲只微一遲疑,就仍是走了出去,不過為防萬一,還是帶齊了侍衛。

    身為世子,護衛他安全之人,自然不只是張義一個。大秦有著定規,國公世子有三班侍衛共一百二十人。其中嬴冲較為親信的,共有四位,名喚做嬴福,嬴德,嬴如,嬴意。四人並非兄弟,也非嬴氏族人,而是他們的祖上入了嬴府之後,改了主家之姓。因從小就被父親安排,追隨在嬴冲身邊,所以較為可信。

    且這福德如意,都是七階武侯境界的武人,實力只遜色張義數籌,哪怕放在這高手如雲的京城內也不算弱者。尤其是在嬴冲花了大價錢,為他們各定制了一套專用的七星墨甲後,戰力益發強橫。

    這次嬴冲出行,就帶了嬴福與嬴德二人在身邊,便連墨甲也一併帶上。張義也是一般,同樣奉嬴冲之命,帶上了他那尊九階墨甲『靈衛』。此時三人都各自有著幾個侍衛,為他們提著一個三尺高的黑色箱子。

    要知這世間,只有神階墨甲,才能自辟虛空,將整套墨甲藏匿於虛空之內。而神階之下,就只能將這些笨重的墨甲,放在專用的匣內攜帶。這匣也是特製,名喚『聚元匣』,裡面不但可容納兩丈高的墨甲,也可將三百石的重量,減至不到三石,一個普通的三階武士都能提起。更能聚靈於匣內,蘊養墨甲。

    嬴冲仍不相信那碑中的預言會成真,且若是真的,他也樂於見到,甚至可說是頗為期待。

    只要能修復武脈,能夠再次踏入武道,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嬴冲都覺自己能夠承受。

    只是今日嬴冲卻隱有不詳預感,出門時感覺心驚肉跳。他一向信任自己的直覺,想到外出後難保會有什麼變故,得到那邪皇真傳時也很可能會經歷些波折。為防有意外發生,嬴冲感覺自己,還是多帶些侍衛安心些。

    翠漪園外是一片寬大的校場,武陽嬴氏一族乃是軍伍世家。幾十年前,嬴神通修這國公府時,留下了一大片可比擬軍中校場的空地,做為自已與麾下部曲私兵習武之所。

    只是今日此地,並無多少人在。校場中央只有一位少年,正在練習著槍術。那點點槍影,就似一條大蛇般盤旋狂舞,使風捲云動,針插不進,水潑不入。

    嬴冲瞥了一眼,就不禁唇角微抽。忖道幾日不見,這個傢伙居然已經是到了六階武宗之境,進展好快。

    那是他的堂弟嬴非,也就是他叔父懷化大將軍嬴世繼的長子。嬴冲他若不能繼承摘星神甲,那麼這座安國公府,多半會落到他這堂弟手中。

    「是嬴氏家傳盤龍槍——」

    張義亦仔細看了一眼,而後讚歎道:「二公子的武道天賦,著實驚人,這門槍術,已被他修到了神形俱備,接近出神入化了。才不到十四,就能有如此造詣。」

    嬴冲不屑的一聲輕哼,直接大步往前行去,不願再多看那人哪怕一眼。張義心知這位的心結何在,當下一邊暗罵了聲自己蠢笨,怎麼就管不住自己的嘴?一邊亦步亦趨的,跟隨在嬴冲身後。

    只是嬴冲雖不欲搭理他那位堂弟,可當他從這校場旁繞路,才剛走到一半時,就覺有一道凌厲槍意,緊緊的鎖住了自己。

    嬴冲不由頓足,再次斜目往旁看了過去。立時就只見那槍影幢幢,從不遠處潑灑了過來。凌厲的勁風,瞬間就覆蓋住了自己身周左右。身旁耳側,全是氣刃呼嘯。

    若只是如此也還罷了,嬴冲卻還能感覺得到,這槍影主人那毫不加掩飾的滔天殺意。透過那重重槍刃,嬴冲與嬴非對視了一眼,看見那雙眸子裡,泛著如野獸般的怒火與惱恨。

    此時不止是嬴冲皺眉,便是旁邊的張義,亦是面現怒容。這位二公子未免欺人太甚!明知世子武脈已廢,已不能習武,依然欲以槍勢壓迫世子。

    明知這位並不敢傷人,張義仍不由雙手握緊。只需嬴非有半點行差踏錯之意,他必定會出手,讓此子領個教訓!

    可緊接著,那嬴冲卻不怒反笑,竟然是雙眼睜著,連眨都未眨,硬頂著那如濤如潮般衝擊過來的槍刃,往前猛然踏出一步。就彷彿是將自己的額頭,自己的性命,送到那槍尖之前。

    此舉不但出乎張義意料,使他猝不及防。便是那嬴非,也同樣吃驚不已,匆忙間只能急急收住了槍勢。只是他方才用勁已老,此時倉促收勁,就等於是將萬斤巨力,砸回到了自身。不但槍影散亂,胸中更是一悶,口中不能自禁的溢出了一絲血痕。

    嬴冲見狀,則是一陣長聲大笑,肆無忌憚,不但聲中滿含輕蔑,目光也是輕視鄙薄。不過他這舉動,卻似是將那嬴非徹底激怒,那清雋玉白的臉皮上泛起異樣暈紅。一聲怒吼,那槍影驀然再起,一點寒光,直往他咽喉激射而來。

    嬴冲這才吃了一驚,呼吸微窒,下意識的就想要後退。他在武道方面頗有眼光,一看就知這次那嬴非已是必近全力。也不知這傢伙發什麼瘋,居然真起了殺心,再認真不過的想要他嬴冲的命。

    旁邊的張義已經出手,只需瞬息就後可替他攔下。可這刻嬴冲,卻也同樣的一股怒火升騰,恨意滔天。他怒的是自己這漫天槍影前的無力,恨自己在這驚濤駭浪的刃光之前,竟然感覺到了一絲絲的恐懼與畏怯。如他嬴冲武脈未廢,若他仍能修行,何至於此?

    勉力壓住了退後的本能。嬴冲的念頭一動,袖中的就按下連環刀匣』與『袖裡連珠』的機關。

    無數的彈珠,頓時如疾風暴雨般的潑灑而出。又有七口飛刀間雜其間,點點寒芒,瞬閃而逝。

    那嬴非見狀頓時一驚,眼看張義已閃身至嬴冲的身前,以那寬大厚實的身軀,牢牢將後者遮護住。反是自己,已經身臨險境。當下只能再次轉回槍勢,紅纓捲動,鋪天蓋地般潑灑開來,遮蓋身前身側。使得著方寸空間,閃出一連串的火花,以及『噹噹噹』的爆震聲響。

    然而那銀色飛彈太過密集,飛刀射來的角度,也異常的刁鑽,又是來的突兀。哪怕嬴非全力遮擋,也仍是漏了數十枚彈珠與四口飛刀進去。

    嬴非亦有貼身護衛,兩位七階武侯身形飛衝過來,手足並用,又將二十餘枚彈珠及飛刀擋開。可仍有數枚彈珠未能攔下,嬴非避在不及,一身罡力都被打透,被彈珠穿入體內,瞬時就有幾道血泉溢出。

    好在並非是要害,嬴非一聲悶哼,在這力量衝擊之下連退數步這才站定。修長瘦弱的身影遙遙欲墜,嬴非卻勉力站得筆直,用那可以殺人的目光,注視著張義。似乎可將張義的身軀穿透,直指嬴冲。

    嬴冲也是一陣愣神,他之前也沒想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果。還沒待他反應過來,就聽不遠處一聲略有些刺耳的尖叫。嬴冲側頭望去,只見是一位妝容高雅的中年貴婦,帶著一大票的婢女嬤嬤往這邊狂奔。只片刻就趕了過來,一把將定立在他前方的嬴非抱住,目中含淚。

    「非兒你怎樣了?傷口可疼麼?要不要緊?怎麼會有這麼多血,對了,大夫!你們還楞著做什麼?還不給我將府醫請來?」

    嬴冲掃了自家這位『嬸嬸』一眼,又再與那嬴非對視了一番。須臾之後,嬴冲就唇角微挑,轉身直往那府門行去。

    不過他才剛動足,那中年貴婦就朝他一聲怒喝:「嬴冲你給我站住!」

    嬴冲早知會有這麼一出,根本就懶得理會,隻眼含哂意的繼續前行:「小侄有事外出,抱歉了。叔母如有見教,可直言道來便是。」

    那貴婦目裡的怒火,似要將嬴冲融化:「武陽嬴氏雖世代軍伍,可也是儒門世家!你難道不知孝悌之道?就是這般對待長輩的?大伯(此處意指大哥)與向氏難道就沒教過你?為何要無故打傷你堂弟?小小年紀,出手竟然如此狠辣。又可知族規中手足相殘,到底何罪?」
x24685 發表於 2016-3-15 07:05
第七章 是自己的

    嬴冲雙眉倒豎,霍然回身,目光如刀一般的直視這中年貴婦。他的嬸嬸王氏,名喚王霞兒。乃是出身汝陽王氏的貴女。不但身份不凡,也是理財管家的一把好手,可謂是叔父嬴世繼的賢內助。一貫給人的映像,都是溫柔賢淑,端莊大方。

    嬴冲對於此女,原本多少還是有著幾分敬重,只是今日,他卻領教到了這位的牙尖嘴利。

    「嬸嬸的意思,無非就是想說我嬴冲沒爹教沒娘養。」

    嬴冲強壓住了怒火,神情平靜無波:「可你家這孩兒,明明爹娘都在人世,看來這教養也沒好到哪去?」

    那王霞兒的眸子裡,快要噴出火。還想再說什麼,一隻手卻被嬴非緊緊抓住。她心中一楞,就知情形不對,今日理虧的只怕並非是嬴冲那一方。

    「看來還是二弟明事理!」

    嬴冲嘿然一笑,想著自己沒必要與一個女人計較,便再次轉身道:「叔母今日如有不服,大可去尋我嬴氏族主族老來處置,又或上告公堂,我嬴冲悉聽尊便,必定奉陪!」

    接著是再無與這二位糾纏之意,嬴冲邁著八字步,威風十足的揚長離去。

    王霞兒恨恨的看著侄子的背影,直到嬴冲走遠,才回望嬴非,面色陰沉:「方才是非兒你,對他先動手了?」

    嬴非不說話,只默默的點了點頭。

    王霞兒見狀又氣有惱,不過見嬴非那俊美的臉上已經血色盡失,卻依然強撐著不願倒下,又覺心疼:「你這孩子,怎麼今日好好的就來這麼一出?難道不知你那哥哥是什麼樣的人?他現在是破罐子破摔的。用俗間的話說,就是滾刀肉,死豬不怕開水燙了,你跟他硬頂做什麼?」

    想了想,王霞兒稍一遲疑,就又繼續勸道:「還有兩個月,兩個月後就是摘星神甲再次擇主之時。只需孩兒你能使那神甲認主,那時無論什麼氣都可以出了,何必現在去跟他置氣?」

    嬴非依然沉默,只是手緊緊握著一顆帶血的彈丸,而後注視著嬴非離去的方向,目光越來越是凌厲,越來越是寒洌。

    他這大哥,到底是從哪裡弄來的機關暗器,居然這般凌厲?沒有人知道,他現在的衣內,其實還穿著一層強度可比四星墨甲的金絲寶衣。可即便如此,也仍被那些彈丸在瞬間強行打穿!

    ※※※※

    安國公府外的馬車上,張義也在勸著嬴冲:「世子剛才,為何要那般冒險?你真不要命了?」

    尤其是嬴冲前踏的剎那,張義根本就反應不及,武道修為強橫如他,也是渾身上下冒出了一層冷汗。

    「哪裡可能真的不要命?我還不想就這麼死了。」

    嬴冲語氣中略帶自嘲,他方才在嬴非拚命的時候,不是也感覺害怕了?

    「我只是賭他不敢弒兄,與我魚死網破。」

    一旦他嬴冲死在嬴非的槍下,那麼嬴世繼的二房,不但沒法繼承安國公與安西伯的爵位,他那叔父的懷化大將軍,也必將被廢黜。

    當世百家爭鳴,可無論是墨家,法家還是儒家,兵家,又仰或是道家,無不都認可提倡『孝悌』二字。

    這樣的事情做了出來,那武陽嬴氏也無話可說,必得將嬴非逐除族籍才可。

    也因此故,嬴冲自覺這一生,都不會諒解嬴定那老頭。

    「可世子若賭輸了怎辦?」

    張義的神情,愈發難看起來。他知道嬴冲的心思,他說是不想就這麼死了,可如果有機會讓二房的圖謀落空,世子他未必就不會捨得這條命。

    嘆了口氣,張義把語聲放緩了下來:「說來那二公子也太過分了,怎的就敢對世子刀槍相向,竟然將你這兄長視做仇人似的?」

    「他是該恨我,把我當成仇人也沒錯。」

    嬴冲卻呵呵的笑了起來,帶著幾分得意:「他父親已經快要到手的鎮軍大將軍,這次突然就沒了,我這非弟又豈能不恨?」

    張義到底只是單純的武人,這方面的腦筋,未免動得慢了些。這無非是因那位病重的太后出手報復了,奪了嬴世繼本來預定的官位。

    所謂的鎮軍大將軍,懷化大將軍只是武職散官,簡單點說就是官員等級的稱號,本身並無實權。

    可若是嬴世繼升職二品鎮軍大將軍,就有資格出掌如今正出缺的左金吾衛,成為左金吾大將軍。

    大秦朝實行的是府兵制,太祖建十六衛,遙領天下折衝軍府。左金吾衛就是其中之一,若嬴世繼這次成功上位,就等於是執掌了大秦十六分之一的府軍兵權。可嬴冲豈能讓這位如意?幾乎是當即就想了主意,去招惹那位林國丈,觸怒太后。

    他擋不住嬴世繼的路,難道還不會拆台?這也多虧了祖父嬴定,表面功夫做得好。在外人眼裡,他們安西伯這一支嬴氏仍是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再和睦不過。

    那太后尋不到他嬴冲的痛腳,也就只能尋嬴世繼出氣。不做出些姿態,叫陛下母族的顏面該往哪裡放?

    所以這次兄弟間的衝突,並非是沒有緣由的。既有積怨,也因這新仇。

    張義也不是蠢人,稍一愣神之後,就明白了過來:「雖是如此,可也沒必要鬧到這樣的地步。」

    他既對嬴非不敬長兄之舉生惱,也不讚同嬴冲的作為。剛才嬴冲如沒有踏出去那一步,今日之事原不至於發展到兵戎相見的境地。

    「可我不後悔,再來一次,還是要這麼做,我嬴冲豈是甘於在人前示弱之輩?」

    說完這句,嬴冲就又將嵌之手臂上的『袖裡連珠』取了出來。定定的看了良久,而後萬分遺憾:「只恨此物新制,沒有染毒。」

    若是那些彈珠事先浸了毒,今日嬴非必死無疑!意圖弒殺兄長,本是除去他這二弟的最佳機會。哪怕是嬴世繼,也只能在事後強忍苦果!

    「世子你——」

    張義聞言眉頭大皺,這兄弟之間,何至於此?

    「開玩笑而已,你別緊張。」

    嬴冲大笑,豪氣的揮了揮手。可他目裡,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陰霾。

    若只是因武脈被廢,安國公爵位與摘星神甲旁落他人之手,他嬴冲怎會對至親生出殺心?

    無非是一個國公府,一件摘星神甲而已。他嬴冲哪怕沒有這些,只需肯老實些過日子,也仍可當個富貴閒人。

    這一生投了個好胎,比在自己身邊的侍女奴婢,還有京城中那些衣食無著的窮苦人,豈非是好了太多?

    他嬴冲雖是父母早亡,又被至親暗算,可這天下間身世悲慘之人,多如恆河之沙。自己現在依然是錦衣玉食,有什麼好抱怨的?

    然而殺父之仇,不能不報!

    張義畢竟不是十年前,就跟在他的身邊。並不知他當年查探自己武脈被廢的真相時,發現他那好二叔,與當年他父母之死也頗有牽涉。

    不過此事嬴冲仍未查探清楚,方才說涂毒,也確實只是玩笑之言。

    可若事實真是他最不想見到的情形,那麼便是他那祖父嬴定,嬴冲也絕不會輕易放過!

    「還有我這兩件東西,二郎你說錯了!」

    張義才剛舒了口氣,就又錯愕的看著嬴冲,只見後者的眼中,正閃著異常明亮的光澤:「那八千兩紋銀,無論是僱傭武師,還是用來購買墨甲,都終究是在別人手中。可這袖裡連珠與連環刀匣,卻是我自己的。」

    這也是今日,他以這兩件東西打傷嬴非之後,才明白的道理。

    那時如張義不在,自己必死無疑。可有了這兩樣東西,他卻有了傷到嬴非的能力。

    那《煉器詳解》中的東西,確實費錢,可卻是真正完全掌握在他手中的武力。不會背叛自己,是否使用何時使用,也全憑心意。

    張義濃眉微挑,嬴冲這話說得古怪,可他與嬴冲主僕三年,又豈能不明白嬴冲之意?

    略一思索,張義就已微一頷首道:「是我錯了,這些機關暗器確有可取之處。還有方才,那二公子其實是有內甲在身。」

    此時便連他也感覺,有著這兩件防身利器在手的嬴冲,會讓他放心許多。

    只可惜東西還是弱了些,只能對六階武宗如嬴非,構成些威脅。後者如身著墨甲,必定不會讓嬴冲輕易得手。

    「我說了!被這袖裡連珠打中,怎會只有那點傷勢?」

    嬴冲大笑,小心翼翼的將那些彈珠匣與飛刀,重新填入了機括。現在這兩樣東西,已經是他寶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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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國母鳳體

    所謂的朋友,可能是志同道合,可能是志趣相投,也有可能是同病相憐。

    這幾年與嬴冲一起廝混,號稱咸陽四霸,或者四廢的另外三位,就是這樣的存在。

    平涼候世子周衍與永昌候世子莊季,都是同樣出身貴爵世家,卻因各種緣由,繼承爵位的希望渺茫。不過都有顯赫出身,又得親人看顧,活的還算恣意。

    天水周氏與永定莊氏,也與武陽嬴氏一般,都是軍伍世家,在軍中勢力龐大。十六衛中的左右驍衛,如今就掌控在這兩家的手中。所以在這咸陽城內,二人只要不去招惹那些真正的權貴,就可橫著走路。

    再有從四品輕車都尉薛平貴,這位的祖上並無爵位。身上的『輕車都尉』只是散官,別看只差了他叔父嬴世繼懷化大將軍一品,可其實並無實權。

    不過四人中若論到背景深厚,薛平貴可以居首。這位是當朝宣陽長公主的唯一愛子,深受當今聖上寵愛,又是萬山堂薛氏的族人。所以哪怕薛平貴無法習武,手無搏擊之力,也注定了將富貴一生,前程比他們三個空頭世子遠大的多。

    當嬴冲來到輕云樓的時候,發現這三位果然是聚在這裡尋歡作樂。包下了一整個樓層,各自都有佳人陪伴,懷香抱玉,偎紅倚翠,歡聲笑語不絕。

    「你們三個,也未免太沒心沒肺了些!」

    嬴冲走上樓時,有些憤憤不平:「我還在養傷,你們卻在這享受。」

    莊季卻絕意外,神情憨憨的睜著大眼問:「嬴冲你怎麼能尋到這裡?你們誰告訴他了?」

    事前準備這聚會時,他們可沒想過通知安國公府,只因心知哪怕遣人去告知了,也會被老安西伯攔回去。

    薛平貴卻不覺意外,他四人中腦子較為靈光的一位,只一轉念就明白了:「今日正值秀女初選,他豈能不知我等在此?」

    嬴冲哈哈大笑,大馬金刀的坐了下來,直接從莊季那邊搶了一位陪客的清倌人過來,抱在了懷裡道:「今日可有甚可看的?」

    大秦每三年會從民間挑選秀女入宮,以充實宮廷,豐富皇帝家的三宮六院。

    而今年的選秀,又格外不同些。太后病重,所以聖上下旨,要為諸皇子成婚,為太后沖喜。且今年恰有四位皇子成年,需挑選皇妃。所以這次除了從民間選來的民女之外,還有數十位出身世族的貴女在。

    這座青雲樓正對著東面識秀宮,最高層的七樓,更是風景獨好,可以居高臨下的觀望那邊情形。雖是隔著五六里之遙,可四人手中都有著墨坊特製的『千里眼』,哪怕隔著五六里,仍能將儲秀宮裡的景緻,一覽無遺。

    「都是些大家閨秀,沒啥好看的。長得漂亮的是有,可大多都是木頭人。」

    周衍正駕著千里眼,往那邊眺望著,忽然神情微動:「誒喲!這妹子不錯,看起來可比那些庸脂俗粉強多了。」

    這句話引得幾人身旁的少女都是嬌嗔不已,在場嬴冲三人則面面相覷了一眼,都知周衍乃花叢老手,眼光不俗。都齊齊拿起了手中的千里鏡,往周衍看著的方向望過去。恰好見一少女,從那殿門走出。

    莊季與薛平貴頓時都發出了一聲驚咦,眼現異色。只見那女孩眉目如畫,瓊鼻秀挺,麗目勾魂懾魄,一頭黑髮靚麗似如飛瀑般的垂灑,粉腮微微泛紅。不但是五官絕美,難得的是氣質也是至真至純,並不似她身旁其他女孩一般故作出塵之姿,卻更顯真實活潑。

    嬴冲卻是手微微一抖,面色古怪之至。倒不是被這女孩的容貌給驚到,而是因她的身形面貌,與那煉神壺中的月兒,簡直是一個模子鑄出來的。

    只是不同的是,月兒是十二歲的模樣,他從千里鏡中看到的少女,則是十四五歲左右。

    「的確是非同一般,」

    讚了一句,嬴冲就又好奇問道:「這是誰?是哪家的貴女,看來不像是出身平民。」

    只看服飾就可知其出身不俗,那些民女中或有大富之家,同樣能穿金戴銀。可身上的衣著卻絕不可能如真正貴胄般得體大方,更不可能養成這樣的氣質。

    「應該是武威王家的四孫女葉凌雪。」

    薛平貴對咸陽城中的貴族世家瞭如指掌,思忖了片刻就有結果:「看她的眉眼,與武郡王頗有些相似。」

    包括安國公府在內的咸陽城九大國公,乃是大秦朝皇室之下最頂尖的豪門。不過在九國公之上,還有三大郡王家。而武威王家,堂堂雙河堂葉閥,就是其中之一。

    「葉凌雪?原來是她?就是傳說中幼年被玄門高人批命,說是身貴為鳳體,相母儀天下。有著鳳凰命格,注定了要當皇后的那位?」

    周衍的臉上,這刻卻是顯露出了調侃之色:「也不知最後會是哪位皇子,能得此佳人,又是何處梧桐可棲得鳳凰?」

    又語含鄙薄道:「雙河堂葉閥乃七姓三十六家之一,原來也想著攀附皇家。」

    嬴冲聽了,就已知曉那少女是何人物。只因此事當年曾沸沸揚揚,所以得知了一些。

    那是武威郡王家的二房次女,據說小時候曾被一位不知名老道的撞見,當場就說她命格高貴,二十年後必為國母云云。

    這句話,卻偏偏被人聽見了,傳揚了出去。可事後武威王府無論怎麼去尋,都尋不到那老道的蹤跡。

    常人可能會對那老道之人信以為真,然而嬴冲別看年幼,可卻已見多了鬼蜮伎倆。

    那老道是不是真正的玄門高人他不得而知,批命是否準確他也不甚清楚。只知事後這葉四小姐的處境堪憂,被武威郡王送到鄉下田莊內呆了整整三年,直到京城內的風波逐漸平靜之後,才再被接回京城。

    似這等捧殺之術,他嬴冲也不是沒有遇到過。

    不過那四位皇子中,無論哪一家能取到這位貴女,說不定真有希望奪得帝位。

    武威郡王葉元朗手握重兵,權傾一方。這大秦除了十六衛府軍,總共九百四十個折衝都尉府之外,還有二十四路一百二十萬邊軍。其中的鳳翔軍與怒山軍總計十二萬人,近一萬四千墨甲,如今都掌握在武威郡王手中。還有郡王府按制有四鎮私兵部曲近三萬人,在軍中的勢力可謂雄厚之至。

    此外葉四小姐還有兩個嫡親哥哥,都是少年英雄,年紀輕輕就已至武尊境界,距離天位只差一步之遙。

    更不用說,雙河葉家身為天下七姓三十六家之一,第一等世家的底蘊。有無數子侄從軍,在各地擔任要職。

    可以想見宮中那幾位,對於這葉四小姐是何等的趨之若鶩。

    「你們在說什麼?」莊季一臉的迷糊:「我怎麼有些聽不懂。」

    薛平貴聞言笑了笑:「你聽不懂就對了,這事與我們沒什麼關係。總之那位葉四小姐,我們也只能看看而已。」

    一邊說,他一邊掃了眼這桌上陪坐的幾位少女。這些都是風塵女子,在這樣的場合議論帝皇家事,明顯有些不合適,也易被人抓到把柄。

    「說得也是,」

    莊季懵懵懂懂的點了點頭,不過他也懶得仔細去想,當下只萬分痛惜遺憾道:「可惜了,我聽說這位葉四小姐,最是賢淑心善不過,今日一見果然不假,難得又長得這麼漂亮。若能得此女為妻,夫婦何求啊?她這次要是落選,我必定叫我娘去提親不可。」

    嬴冲聞言差點『噗嗤』笑出了聲,他這莊季兄弟長相『異』於常人,一張胖臉,五官偏擠在了一寸,身材粗壯如山,膀大腰圓。倒是把他身旁的兩位少女,襯得愈發嬌俏可人,惹人憐惜。

    更不用說這位與他們三人廝混,惡名早已遠傳到了國外,臭不可聞。

    莊季武道的根基其實不錯,是他們四人中最能打之人,十五歲就已是七階武宗境圓滿,比之他那弟弟嬴非還要強些。

    這位之所以無法繼承爵位,純粹是因他的腦袋太不靈光。偏偏永昌候家的那具家傳神甲,對於智力的方面的要求較高。而這傢伙的遲純蠢笨,在咸陽城裡也同樣是出了名的。

    無論怎麼想,那位武威郡王都沒可能將自家的孫女,許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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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當街尋仇

    那周衍與薛平貴也笑,不過說到『提親』二字時,薛平貴卻又想起一事:「對了,前些日子武威王府廣發請柬,邀請各家世族的公子小姐上門赴宴賞花,你們收到了沒有?」

    「收到了,我家也有。」

    周衍神情古怪:「也不知那武威王府是何用意?想來是要為他家的幾個子女相看姻緣。可為何要把你我等人,也一併喚去?」

    據他所知,武威王府除了葉四小姐,是肯定要嫁入皇家的。可其餘還有幾個將要成年的子女,仍舊未婚。

    只是他們四人,一向都是聲名狼藉,且前景不妙。要知在那三十六家中,葉閥排名第二十二,排名中游,本就非是他們嬴周薛這些二等世家能夠比擬。

    無論怎麼看,四人都配不上那葉家門第。真不知那武威王府,到底是怎想的。

    「賞花宴?管他如何,去看看無妨。」

    武威王府的請柬,嬴冲也收到了,他卻是滿不在乎:「這種事情,你我幾人都推不掉的。無非就是過去露個面,出個醜,被人笑上幾句而已。」

    他日後的妻子,注定了也將會是一位出身世家的女子。這不但是因門第之見,更因家族聲譽。

    當世諸國,皆以九品官人法取士,世族與皇族共治天下。鄉閭輿論,品第人物之權,都把持在門閥世家之手。

    所謂上品無寒門,下品無士族。世家間都相互聯姻,以此為紐帶,勢力盤綜錯節。

    他嬴冲若娶了平民出身的女子,無疑是使嬴氏蒙羞,讓各家小瞧。如今正值嬴氏拼了命,要在這二等世家的位置站穩跟腳的時候。自己若做出這等事情出來,無疑是大逆不道。

    安西伯嬴定對他有愧,平時無論什麼事都可放縱,可在婚事方面卻是由不得他。

    遇到這種場合,必定是要逼著他出席不可。

    不過似他們四人這般的出身,估計是娶不到什麼好媳婦的,只會淪為那些貴婦鄙薄嘲笑的對象。

    薛平貴的情形要好些,可也好得有限。只有那些真正前途遠大之人挑剩下的,才可能輪得到他們。

    周衍聞言一聲輕哼,面色這時也是頗為難看。他最不喜歡那樣的場合,就好似牲口一般的被人挑選相看,而且自家又是牲口中最瘦小,最看看的一頭。

    平素他在外面威風慣了,哪裡受得了這樣的氣?可偏偏還需忍著受著不可。

    這麼一想,周衍頓覺索然無味,便連身邊坐著的兩個清倌人,都再勾不起他絲毫性質。也再沒心情,往那識秀宮看上哪怕一眼。

    接著四人又談起最近京城的趣聞軼事,談起南方吳主夫差再次大勝楚國,談起墨家鉅子西行,又談起城外白雲觀國師守正道人坐化。

    事不關己,嬴冲都沒怎麼上心,只當聽得那守正道人坐化之人,是與他被天外隕星砸暈的同一天時,才略有上心。

    這時薛平貴又想起了一事:「對了嬴冲,我前陣子聽說那臨淮候世子放話,說是這次待你出來,定要打斷你的腿不可。近日最好小心些,多帶侍衛——」

    「管他!」

    嬴冲哂然一笑,毫不在意。臨淮候家,便是當今太后的母家。那日與他爭風吃醋的林國丈林成才,是太后兄長,然而因太不成器,所以反是太后的三弟林成功,受封臨淮候。其子林東來是林成功晚年所得,故而林家愛重非常。

    不過這朝野上下,基本沒有幾人,真正將太后家放在眼中的。

    本朝為防外戚專權,所以歷代都是低門娶婦。林氏在太后入宮之前,只是小小的四等世家。且那林家雖頗有幾個族人身居要職,林成功更受封臨淮候,然而這家侯府卻至今連一件像樣的神階墨甲都沒有,根本就沒有世襲罔替的根本。爵位存續,只在帝王一念之間。

    只是嬴冲話音才落,就聽那下方處傳來一聲轟然震響,木屑紛飛。一聲怒吼,同時傳來:「嬴冲你這個王*八*蛋,今日總算肯出來了?敢惹我們林家,老子就敢廢了你!」

    嬴冲聞言眉頭一挑,往樓下方看了一眼,只見一個兩丈高的巨大人形黑影,猛然出拳砸在了這『輕云樓』的二樓處。那龐然巨力,瞬間就將這樓的幾根柱樑砸得粉碎,使這座樓搖晃不休,引得樓內的客人驚叫不止,惶恐奔逃。

    是七星墨甲!

    嬴冲有些目瞪口呆,林東來那個混蛋,居然敢在這距離皇宮不到上十里之地,動用墨甲這種違禁之物!哪怕這傢伙的姑姑就是當朝太后,也未免太膽大了些。

    「這個雜碎!」

    嬴冲罵完,又狠狠瞪了薛平貴一眼,他這兄弟可真是個烏鴉嘴。又萬分慶幸,辛虧剛才出來的時候,他把人和墨甲都帶齊全。不然今次,真要吃上大虧不可。

    嬴福與嬴德二人,都是自小跟他,與人打慣了架的。此時無需嬴冲的豐富,就已將各自箱內的墨甲放出,只一瞬間,所有的零件甲冑,就已覆蓋全身。同樣是兩丈的鋼鐵身軀,直接將樓頂撐裂,於是又引發了一連串的驚呼聲,中間還夾雜著這樓裡掌櫃的咆哮:「你們幾個是無法無天了?可知這輕云樓是哪家的產業?」

    能在皇宮附近建成七層高樓,這輕云樓的店主人,背景自是不凡。

    只是此時嬴冲,已經無瑕理會這些。只見一桿巨槍已經撞入樓內,直指嬴冲所在,那氣勢威風遠超之前嬴非十倍不止。

    張義同樣已拍開了自己的『聚元匣』,卻並未有甲冑出現,而是手中多出了一刀一盾,攔在了嬴非身前。

    神階墨甲有三階變化,一階是未解封的『兵體』狀態,大多都是兵刃形狀,防護力幾等於無,不過攻擊力卻是強絕,也有甲冑形狀的,可以在提供防護之餘,增人氣力;二階則是『半體』狀態,除了兵刃之外,還有甲冑覆蓋手臂半身,就如平常的鐵甲一般,卻能提供數倍於墨甲主人的力量;三階則是『全體』,那是神階墨甲完全釋放之後的最強狀態。

    張義的九星墨甲『靈衛』,並未至神階之境,可一年前嬴冲卻不惜本錢,花了十萬兩紋銀的重金,請動一位煉甲宗師為此甲改造,使這甲以九星之階,卻能身具部分神階墨甲的特徵與戰力。

    所以此時,這墨甲『靈衛』也能變化成刀盾形狀使用。

    張義武力強悍,與人搏殺的經驗也拜嬴冲之賜,豐富之極。此時他那手中之盾只斜斜一拍,就是那巨槍錯開。不但不能觸及嬴冲,也同樣傷不到嬴冲身邊那幾位狐朋狗友。而此時張義人則驀然前滑,躍出了樓外,一刀劈下,似電光乍閃。趁著那槍勢暫無法回收之時,一刀劈在那兩丈甲人的胸膛處,瞬間就破開了一道巨大創口,幾乎將那厚實的百煉鋼甲,一刀砍穿。

    嬴福與嬴德二人,此時也一併躍出。他們與嬴如嬴意四人之甲,都是由天工墨坊製作的七星墨甲『刀螂』,手臂前端,是兩口誇張異常的雪亮大刀。

    也不知嬴冲是怎麼想的,身為護衛,四人的墨甲卻都是擅攻不擅守。此時兩尊『刀螂』,都一併撞出了樓外,連續發出了兩聲轟然震鳴。卻是與另外兩尊身形同樣魁梧的墨甲一起,在街道上滾做了一團。

    嬴冲見狀,不禁唇角微挑,他這幾個侍衛都擅長地趟刀法,論到在地上打滾的本事,整個京城能夠超出其上者,絕不超過二十。

    隨後果然就見兩團雪亮刀光,有如銀盤似的,在地上盤捲展動,逼得二人的對手狼狽不堪,不斷的向後避閃著。不但再無法站立,渾身上下也在頃刻間,被斬出了無數刀口。

    薛平貴只看了一眼,就放下心來。忖道這嬴氏,到底是真正的將門世家。那臨淮候世子的侍衛修為倒是不差,墨甲也還過得去,可實戰之能卻比之張義與嬴福嬴德幾人差了太多。

    「嬴冲你怎就想到把他們帶出來,可是提前收到消息了?」

    問出這句之後,薛平貴才發現身旁的嬴冲,早已經不見了蹤影。側目望去時,卻見那嬴冲已經跳出了樓外,直接就往那林東來行去,使他不禁愕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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