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架空歷史] 馬前卒 作者:槍手1號(已完成)

 
1月23 2016-3-22 07:55:58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2081 2630183
1月23 發表於 2016-5-30 05:43
第一百三十章:今天我要嫁給你啦   
               

  文老搖著頭,轉身,倒背著雙手,緩緩走出了鐵門。閔若兮那平靜得宛如古井一般的雙眼,讓他明白,不必再說什麼,這個丫頭,從來都是一個有主意的人。這一點,在他很久很久以前,在皇宮之中第一次見到那個靈動的小丫頭時,便已經瞭然。

  文老在霍光和瑛姑敬仰的目光之中離開,兩個人聯手方才勉力控制住秦風,但在文老手中,卻是舉重若輕,不費吹灰之力,便讓秦風平靜了下來。

  這便是宗師與他們的差距麼?兩人對望了一眼,瑛姑搖搖頭,「做事吧!」她低聲道。

  霍光轉身跟隨著文老離去,瑛姑卻是一揮手,早已等候在甬道之中的人手立時走上前來,散開他們手裡提著的包袱,打開他們扛著的箱子,將一件件物事拿了出來,依次走進了秦風的那件牢房。

  閔若兮似乎看不到那些人的忙碌,她只是緊緊地抱著秦風,專注地看著秦風的臉。

  「你瘦了,瘦了好多呢!」手輕輕地撫過那張稜角分明的臉,緩緩地低頭,將自己的臉郟貼在對方的臉上。

  瑛姑帶來的人手,頃刻之間,便讓這間牢房改天換地,灰撲撲的牆面之上便貼上了牆紙,地上鋪上了厚厚的紅毯,一枚枚釘子敲在石壁之上,幔帳層層拉開,四角掛起了宮燈,原本的床榻之上的褥子被一掃而空,華貴柔軟嶄新的新棉絮,被縟鋪了上去,屏風拉開,將小小的牢房一分為二。

  一個碩大的木桶放在了外面,熱騰騰的水倒了進去。瑛姑轉過了屏風,看著閔若兮的眼神儘是憐惜之色。「公主。水已經備好了。」

  「我知道了。」閔若兮輕輕地點了點頭。

  看著閔若兮,瑛姑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出去,點燃桌上的兩枚粗如兒臂的紅燭,又是嘆了一口氣。轉身出了牢門,輕輕地將門掩上。

  詔獄再一次地安靜了下來,閔若兮用自己的臉龐輕輕地摩挲著秦風的臉,感受著對方的鬍鬚刺扎著自己滑如凝脂一般的皮膚那隱隱的刺痛。微笑著道:「你這條懶蟲。整天待在這裡無所事事,也不知道刮刮鬍子,理理頭髮,我可是記得,我們在逃亡的時候。你也沒忘了做這些事。」

  直起身子,將秦風放平在柔軟的褥子之上,伸出雙手,擰著秦風的耳朵,就像他們在落英山脈之中逃亡時那般,左右搖擺著秦風的腦袋。

  「懶蟲,醒醒啦!」

  秦風覺得很舒服,耳邊好像傳來呼喊他的聲音,可他卻是不願意醒過來,先前,他感到自己如同置身於火焰山之中,火焰撕扯著他的肌肉,從內到外的疼,好像有小刀在一點一點地剮著自己的肉,令人痛不欲生。就在他覺得自己快要被燒成灰燼的那一刻,天上卻下起了一場大雨,冰冷的雨點自天而降,澆滅了那熊熊的大火,涼絲絲的落在身上,讓他從內到外地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愉悅。

  他不想醒過來,他就想再好好的享受這天賜的涼爽。

  耳邊有人在叫喊,那聲音好熟悉,似乎是一個對自己極其緊要的人。

  那叫喊之聲由遠及近,越來越清晰,那是兮兒的聲音,秦風心頭大震,他努力地想要睜開自己的雙眼,眼皮卻似乎有千斤重一般,怎麼也無法睜開,他不由大急,想要吼叫,卻無法發出聲音,想要擡手,卻無法挪動哪怕一小根手指。

  「懶蟲,醒醒啦!」冰涼的手指輕輕掠過他的臉龐,熟悉的感覺再一次從心頭掠過,秦風拚命的,不斷努力著,終於,他緩緩地睜開了雙眼,首先映入他眼簾的是一張艷若桃花的面龐。

  果然是兮兒。

  「這是在夢中麼?」秦風輕輕地道,「或者我已經死了,來到了你的夢中?」他的眼光掠過頭頂那層層的幔帳和角上的宮燈。

  「你這個傻軍漢,是不是坐牢坐糊塗了,你活得好好的,這不是夢。」兩根手指擰住了他的臉郟,輕輕地扭動著:「疼嗎?疼嗎?」

  「疼!」秦風老老實實地答道。

  閔若兮雙手用力,將秦風扶了起來,讓他靠在自己的懷裡。

  「我又發作了是不是,可我為什麼動也不能動呢,以前每次發作,可也沒有這種徵狀?」秦風的語氣之中透著些惶急。

  「沒事的,沒事的,你只是剛剛發作得有些厲害,有些脫力罷了,文老說了,過一會兒你就會恢復正常了。」閔若兮微笑著環抱著秦風,「你現在的感覺,一定和我在落英山脈之上那會兒一個感覺,心裡慌慌的,是不是?」

  「有一點兒。」秦風吸了一口氣,道。

  閔若兮嘻嘻的笑著,伸手去解秦風的衣服。

  「你,你幹什麼?」秦風一驚。

  「能幹什麼,聞聞你身上吧,又酸又臭,我幫你洗洗啦。」閔若兮格格嬌笑著,手上卻沒有絲毫停頓,轉眼之間就剝去了秦風的上衣。

  感覺到對方柔軟的小手摸上了自己的腰帶,秦風不由大窘,「我來,我自己來。」

  「你現在動得了嗎?」閔若兮輕笑著,笑聲之中,卻帶著酸楚,「在落英山脈的時候,你可是占盡了我的便宜,今天好不容易有這樣的機會,我可要徹頭徹尾地賺回來。」

  纖指拎起秦風的腰帶,輕輕一扯,已是將腰帶解脫了下來。閔若兮微笑著,跳下了床,雙手托起秦風,從屏風之後轉了出來。嬌小的公主抱著身材壯碩的一個大漢,這畫面,怎麼看都怎麼的有些不和諧。

  將秦風放進木桶裡,閔若兮的手指刮著他的鼻子,「秦風,你臉紅了。」

  「我臉紅了嗎,沒有吧!」秦風有些不敢看近在咫尺的那張艷若桃花的面龐。

  蒸騰的熱氣,柔軟的小手,艷麗的嬌容,一切的一切,都似乎是那麼的不真實,自己不是正在坐大牢麼?自己不是已經被判處要凌遲處死麼,怎麼還能見到兮兒,怎麼還能與他單獨相處呢?這是哪裡?秦風用力地搖晃著自己的腦袋,想要讓自己清醒一些。

  「這是哪裡?」他問道。

  「管它是哪裡呢,有你我的地方,自然就是快樂的地方。」閔若兮輕笑著,提著毛巾,輕輕地擦拭著對方佈滿傷疤的身體,手指卻是有些顫抖。

  有你的地方,就是快樂的地方。秦風咀嚼著這句話,臉上卻是露出苦笑。「我快要死了!」

  閔若兮的手微微一顫,心中悲苦,長長的睫毛眨動了幾下,卻仍是強自笑道:「你這個莽軍漢,怎麼也傷風悲秋起來了,你現在不是還沒有死麼,不是還活得好好得麼,為什麼要說這個呢?你就不能說點高興的麼?」

  秦風嘿了一聲,「我可從來不是一個視死如歸的好漢,我怕死得緊呢,兮兒,我害怕黑暗,可我就要永墜黑暗了。」

  「不,你永遠會活在光明裡!」閔若兮終於忍不住掉下淚來。「對不起,秦風,我沒有法子救你,我救不了你。我甚至不能為你洗刷你的冤屈。」

  「沒啥子!」秦風的腦袋終於清醒了一些,想起前些時日,郭九齡來牢中探望自己的時候,跟自己說起的那些事情。「反正我是一個要死的人,即便背上黑鍋又有什麼大不了的呢。只是可惜了我的那些兄弟。」

  「秦風,今天是一個開心的日子,咱們不要說這些讓人不開心的話題好不好,讓咱們好好的相聚一天,好嗎?」閔若兮用力擦拭著秦風的身子,有些哽咽地道。

  「好,人固有一死,我只不過早走一些罷了,不過有的死重於泰山,有的死輕於鴻毛,我這種死,卻是最奇怪的了。」他哈哈一笑,不再說話,仰靠在桶壁之上,將自己的頸子擱在桶沿,微閉上雙眼,盡情地享受著閔若兮的溫柔。

  鐵窗之上,瑛姑的眼睛貼在那裡,看著裡面的那一男一女,眼睛不由濕潤,「一對苦命的人兒!」

  屋裡,閔若兮拿起了剃刀,替秦風修剪著鬍鬚,「瞧,你留上這樣一副鬍鬚,可是顯得更陽剛了一些,比以前更好看了。」她細細地端詳著自己的傑作,滿意地點點頭,放下剃刀,又開始替秦風梳理著頭髮。

  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被閔若兮從桶裡扶著爬出來,秦風驚喜的發現,自己居然能活動了,手腳也有了少許的力氣,穿上柔軟的內衣,看著閔若兮手裡拿來的一件大紅的袍子,不由笑了起來,「你怎麼給我準備了一件紅袍,我可從來沒有穿過紅色的衣服呢?咦,你今天也穿著一身大紅呀,看起來,倒是情侶裝哦。」

  閔若兮微笑著:「當然,這是喜袍,當然得是紅色的。」

  「喜袍?」秦風疑惑地看著閔若兮,又轉動著頭顱打量著屋裡的擺設,「這,這是在哪裡?這是要幹什麼?」

  「這是我們的新房,秦風,今天我要嫁給你啦!」閔若兮快活的看著秦風。「我敢嫁,你敢娶麼?」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5-30 05:46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5-30 19:26
第一百三十一章:我敢嫁,你敢娶嗎?   
               
  這是我們的新房!

  今天我要嫁給你啦!

  我敢嫁,你敢娶嗎?

  一句接著一句,猶如炸雷一般,在秦風的耳畔依次轟響,不由讓他有些頭昏目眩,直懷疑自己仍在夢中。

  「我是在做夢嗎?」他盯著閔若兮。

  回答他的是大腿軟肉之上傳來的一陣劇痛,閔若兮揪住那裡,狠狠一轉,現在的秦風都當了好幾個月的病號,雖然不至於肩不能挑,背不能馱,但原本緊梆梆的肌肉早已經鬆鬆垮垮了,這一下擰得他頓時叫了出來。

  「原來不是做夢!」他喃喃地道,看著眼前那張泛著紅暈,嬌羞無限的臉龐,心中陡地便生出無限感慨。

  「兮兒,我要死了,沒幾天活頭了。」

  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一隻小手已經緊緊地堵住了他的嘴,「秦風,不要說,不要說,哪怕你就是只活一天,只活一個時辰,我也要嫁給你,我也要做你的新娘。」

  秦風搖頭,「兮兒,我怎麼能害你?怎麼能讓你做寡婦?」

  「怎麼會是害我?你不娶我,反倒是害我。秦風,你讓我碰到了你,你讓我愛上了你,這一輩子,我怎麼還看得上其他的男子,這都是你害的。你想始亂終棄嗎?你想讓我一輩子孤單單一個,連一個回憶都不能擁有嗎?」閔若兮兩手捧起秦風的臉龐,定定地盯著秦風的雙眼:「除了你,我誰也不嫁。哪怕只能做你一天的新娘。」

  不等秦風回答,閔若兮已是用她的紅唇,緊緊地堵住了秦風的嘴唇。

  熱烈而令人窒息的長吻,讓秦風瞬間便迷失在閔若兮的熱情當中。除開落英山脈之中的迫不得已,在漫漫的歸途之中。哪怕是已經明確了兩人的愛情。雙方卻也是發於情而止於禮,像今天這樣的熱烈,卻還是第一次。

  感受著對方炙熱的紅唇,柔軟的身體,一股熱自一下子衝上了秦風的腦袋。伸出雙手,緊緊地擁著閔若兮纖細的腰肢。

  「我敢嫁。你敢娶嗎?」倚偎在秦風的胸前,頭頂著秦風的下巴,閔若兮再一次問道。

  「敢,當然敢。娶妻如你。夫復何求?哪怕就此死去。也再無遺憾了。」秦風大聲道。

  兩人依偎著走到床沿之上,對面而坐,手牽著手,相互凝視著。

  「兮兒,這裡還是那間牢房嗎?」秦風微笑著問道。

  「是。秦風。原諒我,我無法將你活著帶出詔獄,只能將這裡佈置成我們的洞房。」閔若兮滿臉的歉意。

  秦風大笑起來,「恐怕自詔獄立起之日起,在這裡舉行婚禮的,也就只有這一次吧,不僅是前無古人,肯定也是後無來者,兮兒,你給了我一個與眾不同的讓人記憶深刻的婚禮,相信這在後世將會成為一個美麗的傳奇,會被人寫進書裡,唱在戲裡,我的名字,也會隨著這些而流傳後世呢。」

  看著秦風,閔若兮卻是流下淚來。

  伸手擦乾閔若兮臉上的淚花,秦風微笑道:「別哭,別哭,既然今天你要嫁給我,那今天可就是咱們的大喜的日子,新嫁娘應當高高興興的呢!」

  「新嫁娘都是要哭的,不是嗎?」閔若兮哽咽道。

  「可咱們不一樣,咱們與眾不同,不是嗎?咱們應當笑,開心地笑。」秦風伸手攬佳人入懷,道。

  閔若兮用力的點點頭。從秦風的懷裡鑽了出來,大聲叫道:「瑛姑,瑛姑,我們要拜堂啦!」

  鐵門在吱呀聲中被推開,瑛姑站在門邊,看著攜手從屏風後轉出來的閔若兮和秦風,眼眶紅紅的,點頭道:「公主,都準備好了。」

  在秦風驚訝的目光之中,喜樂之聲在鐵門之外湊響,瑛姑將一條帶著大紅花的紅綢遞到了兩人的手中,一張喜帕蓋上了閔若兮的頭。

  「昭華公主閔若兮與秦風婚禮現在開始。」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禮成,送新人入洞房!」

  詔獄的大門口,這裡一向是生人勿近,一向都是一個戒備森嚴而且極有威嚴的地方,但今天,就在大門口,居然擺上了一張案子,一個小火爐,案子旁邊,坐著一個彪形大漢,正操著一柄巨大的刀在切著一條羊腿。

  碩大的刀在他的手中,宛如有生命一般,將羊肉切成極薄的肉片,周圍漸漸聚攏起來的人,無不驚嘆地看著這一切,外行看熱鬧,只覺得這大漢的力氣好大,而且好傻,居然有這樣大的一把刀來切肉,而內行的,看著那大漢手起刀落,一片片羊肉攤開了案上,卻是身上寒氣四溢。因為那大漢每一刀切下的肉片,厚薄均勻,絕無一片厚一些,一片薄一些,每一刀都堪堪將肉切下,並沒有絲毫的觸及案子,控刀已經到了隨心所欲的境界,這可不是一般人能辦到的。

  可就是這樣一個武道大高手,現在做得卻是一個下人的活兒。這個人他們並不認識,但那個烤肉的,在上京城卻是大大有名,那可是集英殿裡的霍光。此刻,霍光正將肉片一片片地攤在面前小火爐上的鐵板上,一手持筷,一手拿著小刷子,不停地將佐料刷到肉片之上,翻來覆去,每烤好一片,便盛在小碟子裡,恭恭敬敬地放到一個頭髮鬍子如雪賽霜的老頭面前。

  細細地咀嚼著,慢慢地吞嚥著,吃一片肉,喝一小口酒,不時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聲。

  兩個九級大高手,像奴僕一般在服侍著那個老頭。

  圍觀的人群之中,不時傳出拚命想要壓低的驚嘆之聲。

  馬蹄之聲自遠處而來,霍光眼光閃動,擡頭看向遠處,卻見一隊隊的士兵正從街道的兩頭奔行而來,不停地驅趕著正在向這裡聚集的閒散人等,拳腳交加,只趕得人屁滾尿流,不少人不是沒有抵抗的能力,但一看來的士兵身上所穿的服飾,卻是不得不閉緊嘴巴,趕緊夾起尾巴滾蛋。

  士兵身後,一臺風輦正快速地向著這裡奔近,看那規格儀仗,竟然是太皇太后親臨。霍光不由緊張地嚥了一口唾沫,身上有些發緊,手上動作微慢,一股微焦之意頓時傳來,手上正在烤的一塊肉片已是毀了。

  「霍光,你知道你為什麼這十餘年來再無寸進嗎?」老人放下酒杯,若所所思地看著霍光。

  霍光垂下了頭。

  「你不能沉下心來,你心有所盼,有所懼,有所求。」老人點了點那個仍在自顧自地切著羊肉的大漢,「瞧瞧他,十年之前,他與你在伯仲之間,但現在,你如與他交手,最多撐得過百招。」

  霍光看了一眼那大漢,眼中情緒有些複雜。

  「不用猜啦,他已經看到了那扇大門,只要機緣到了,便能跨過那道門檻。」老人笑道。

  「恭喜賀兄。」霍光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對那大漢道。

  「雖說看到了大門,但真要跨過那道門檻,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這天下,像他這樣的人不少,但真正能跨過那道門檻的又有幾人呢?霍光啊,這事了了,我看你在集英殿也是混不下去了,如果沒地方可去,便來我的菜館端盤子?」老人笑道。

  「文老肯讓我去端盤子?」霍光眼睛一亮。

  「只要你這位九級大高手肯去。」老人呵呵的笑了起來,「以前我不大喜歡你,但看你現在敢陪著小丫頭做這件事,倒也還算得是重情重義,大楚死了左立行,這損失可不小,以後日子艱難著呢,或者能再多兩個大宗師,也算是稍有助益。」

  「多謝文老,等了結了公主這件事,我馬上向公主辭行,去給文老端盤子去。」霍光大喜過望。

  鳳輦停在了詔獄門口,僅僅穿著常服的太皇太后臉上憤怒與惶急交夾,急步走下了鳳輦,徑直走到了老人的面前。

  「文大哥,你想毀了我的兮兒麼?」看著對面的老人,太皇太后厲聲喝道。

  無數跟隨而來的士兵聽到太皇太后這一聲呼喚,無不是側目而視,能被太皇太后稱呼為大哥的人,身份自然不同凡響,但此人,竟是無人識得。

  文匯章長身而起,目光炯炯地看著太皇太后,淡淡地道:「弟妹,只怕毀了兮兒的不是我吧?」

  太皇太后不由一噎,對別人,她可以喝斥,可以以身份壓人,但在這個老人面前,她卻很清楚,根本就沒有什麼用,要不然,兒子就不會讓自己來了。

  「文老哥,我要進去,我不能讓兮兒胡來,她會將她這一輩子都糟踐了的。」

  文匯章搖搖頭,「不行,我答應了丫頭,今天,沒有人能踏進詔獄一步。」

  「文大哥,我求你了。那是我的女兒,也是你的侄女兒啊,你就不替她的今後想一想嗎?她,她以後還怎麼做人?」

  文匯章嘆了一口氣,「我欠了丫頭一個人情,她拿著玉牌來還給了我,要我在這裡坐上一天一夜,沒辦法,弟妹,當年閔威用一塊玉牌,便拴了我幾十年,今天,我同樣無法拒絕丫頭的要求。再者,丫頭是一個什麼樣的人,你是母親,難道還不清楚嗎?就算你進去了,便能改變丫頭的主意。你不進去,還會有一個活著的丫頭出來,你進去了,只怕到時候要擡出來一雙。」

  太皇太后看著文匯章,身體不停地搖晃著,似乎隨時都會倒下去。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5-30 19:38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5-30 19:32
第一百三十二章:一天一夜(上)   

  郎有情,妾有意,不管是身處廣廈,還是困守茅廬,都有大歡喜。新房雖然在昭獄之內,但小小的屋內,仍然蕩漾著濃情蜜意。

  從瑛姑手中接過金秤,輕輕佻開蓋在閔若兮頭上的紅蓋頭,凝視著紅燭之下,那喜中含淚的嬌艷臉龐,秦風一時之間不由有些痴了。

  「公主,駙馬爺,喝交杯酒啦!」瑛如的聲音有些不合適宜的顫抖,雖然勉強著自己,但著實聽不出有什麼歡喜之意。

  看著一對新人接過杯盞,手挽手站了起來,瑛姑眼睛有些發澀,轉過身來,走到床邊,抖開床上大紅的被子,又打開一邊的一個小箱子,從內裡掏出一些棗子,花生,灑在床上。

  等她轉過身來,喝完交杯酒的二人手拉著手,相對而立,仍然在深情地凝視著對方,瑛姑哽嚥著收拾完桌子,深深地看了兩人一眼。

  「公主,駙馬爺,良宵苦短,瑛姑告退了。」向二人彎腰福了一福,瑛姑逃也似的離開了房間,隨著咣噹一聲,牢門被緊緊的關上了。

  閔若兮的臉龐通紅,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地貼上秦風,雙手環抱著對方的脖子,仰起臉,眼神迷離,「秦風,我想要一個孩子,一個屬於我們兩個人的孩子。」

  看著閔若兮迷離的眼神,秦風身上不由一陣燥熱,雙手捧起對方的臉龐,低頭,深深的吻了上去。

  閔若兮袍袖一振,屋內紅燭盡數被震熄。

  詔獄之外,太皇太后狠狠地盯著擋在大門的文匯章,「文大哥,你可以不疼惜我的女兒。但我不能,你如果不讓開。我可就要得罪了。我絕不會讓我的女兒做這等傻事。一步走錯,便是千古恨,身為母親,豈能眼睜睜地看著女兒跳入火坑而不顧?」

  文匯章沉默半晌,搖搖頭道:「弟妹,兮兒是你的女兒。可是你盡然還不如我瞭解她,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不信發生在宮內的事情。你完全不知情。你其實是有能力阻止有些事情發生的是不是,但你沒有。若英終究是你的親生兒子。」

  聽到文匯章一語雙關的話,太皇太后的臉色慢慢的變白。

  「智者千慮,必有一失,算來算去。終究還是算計了自己,你恐怕怎麼也沒有想到,丫頭竟然愛上了這個秦風,而且是那種不顧一切的愛。你覺得現在你走進去又能起什麼作用呢?丫頭既然找來了我,自然就是考慮到了有可能的一切變化,她深思熟慮之後才展開行動,你覺得她會改變主意嗎?」

  「我不管,你讓開,便是綁,我也要將她綁走。」太皇太后狠狠地道。

  文匯章搖搖頭,「弟妹,你知道我的規矩,當年閔威用一塊玉牌,便讓我不得不在上京住了數十年,這一輩子便算賣給了你們閔家,今天丫頭拿來的玉牌,只要我的一天一夜,你應當明白,文某答應的事情,便絕不會反悔。我這一生,只送出了三塊玉牌,現在已經收回了兩塊,只剩下一樁心事了。我不可能讓你進去。」

  太皇太后緩緩後退兩步,手慢慢地舉了起來,「文大哥,那我可要得罪了。」

  隨著她的手舉起,她身後的一排排士兵舉起了手中的弩箭,遙遙對準了文匯章。

  文匯章微微一笑,若無其事的坐了下來,而大案另一頭的大漢,根本沒有擡頭看一眼對面士兵的弓弩,仍在不緊不慢地切著羊肉,倒是霍光,渾身的肌肉綳得緊緊的。

  「弟妹,你知道若英為什麼不親自來嗎?」端起酒杯,文匯章輕輕地啜了一口,「因為他清楚,他來了也沒有用。除非他調動整個上京城內的禁軍,或者駐紮在城外的他的親軍火鳳軍來全力圍剿我,才有可能將我拿下。」

  文匯章笑了笑,「可是他不會,因為在他眼中,我,文某人,比起丫頭來,份量要重得多。西部一役,他便捨得讓丫頭陷身絕地,九死一生,現在這算什麼,又不會掉一塊肉?」

  「你胡說!」太皇太后臉色白中泛青。

  「太皇太后息怒。」跟隨太皇太后而來的楊青看著雙方談崩,太皇太后竟然以武力相威脅,立時便出了一身冷汗,太皇太后不清楚,他心中可是明明白白,就憑著到場的這點武力,別說是文匯章了,便是那個正在切肉的大漢,都無可奈何。

  卟嗵一聲跪倒在地上,楊青道:「太皇太后,使不得啊,文老是大楚柱石,國之重器啊。」

  「滾開!」太皇太后大怒,舉起的手猛然落下,「射,射死他們。」

  不等楊青反應過來,耳邊傳來嗡的一聲震響,無數弓弩飛蝗一般撲向昭獄的大門,弩箭之多,瞬息之間,楊青竟然看不到對面文匯章的身影了。

  「不可!」他大叫著,一躍而起。

  文匯章沒有動,仍然舉著酒杯,但臉上的笑容卻已經斂去,那漫天的弩雨飛到離他們數步遠之時,便如同前方的空氣之中有一堵無形的牆壁,陡地停了下來,嗡嗡聲響之中,箭羽不停的震顫,卻是再也無法前進分毫。

  片刻的停頓之後,嘩啦一聲,空中的羽箭紛紛墜下,切肉的大漢站了起來,倒拖著刀,向前跨出一步,不等楊青反應過來,他已經出現在持弩的士兵隊伍之中,刀似匹練,聲如裂帛,一聲聲驚叫之聲連綿不絕,太皇太后身邊一隊隊的士兵手中的弓弦盡數斷裂,緊接著人也是一排排的倒了下去,倒下去的士兵倒沒有死,可一個個全都再也沒有力氣站起來。

  霍光亦站了起來,緊緊地握著雙拳,看著大漢緩緩走回來的身影,滿臉的震驚之色,文老說他已經看到了那扇大門,看來並非虛言,剛剛對方展現出來的能力,自己或者也能做到,但絕無可能像他那般,做得舉重若輕。

  「弟妹,剛剛我跟你說過了,除非是你將全上京所有的軍隊都調過來,否則根本沒有任何作用,你還想試一試嗎?」文匯章放下了手中的酒杯,淡淡地道。

  太皇太后一把揪住身邊的楊青,厲聲喝道:「去,告訴若英,調軍隊來,調軍隊來。」

  剛剛站起來的楊青,又卟嗵一聲跪了下來,「太皇太后……」

  「你不用為難他了,不可能有軍隊過來,若英是個什麼樣的人,我比你更清楚。」文匯章冷冷地道。

  太皇太后一張臉由白轉青,由青轉紅,然後再轉白,看著四周仆倒一地的士兵,她咬了咬牙,「好好,文匯章,你好本事,你有本事,便將我也殺了吧!」

  說完這句話,她狠狠地盯著文匯章,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來。

  看著漸漸走進的太皇太后,切肉的大漢轉頭看向了文匯章,霍光也轉頭看向了文匯章。

  文匯章低下頭,凝視著面前的酒杯,看都沒有看太皇太后一眼。

  一步,兩步,太皇太后連走數步之後,便如同先前那些凝在空中的弩箭一般,再也無法前進分毫,在她的面前,似乎有著一層無形的屏障,阻擋著她再向前跨出步子,無論她怎麼努力,卻是怎麼也無法再向前前進分毫。

  看著跪倒在地上的楊青,再看看前面低頭根本不看她的文匯章,太皇太后的臉上漸漸地現出絕望的神色,兩腿一軟,一下子癱坐在地上,放聲大哭起來,再也沒有了絲毫太皇太后的威儀。

  這個時候,她也只是一個脆弱的母親罷了。

  長街的盡頭,再一次響起了馬蹄之聲,這一次來的卻是當朝左相馬向東,在他的身後,還跟著數名女官。

  「太皇太后,皇上請您回宮。」馬向東躬身對著癱坐在地上大哭的太皇太后輕聲道,「這裡的事情,便交給臣下吧。」

  說完這句話,馬向東直起了身子,使了一個眼色,數名女官便一湧而上,扶起了太皇太后,將她架上了鳳輦,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若英,你也不管你的妹妹了嗎?」鳳輦之上,傳來了太皇太后絕望的哭叫之聲。

  看著太皇太后的鳳輦迅速離去,馬向東轉過了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走向了文匯章,站到了大案的前頭。

  「如果今天站在我面前的是楊一和,我會請他喝一杯酒,吃一塊肉,你,不行。」文匯章仍然沒有擡頭。

  馬向東笑了笑,「文老,馬某有自知之明,不敢與楊相比肩,更不敢奢望能在文老您的面前有一席之地,不過今天,我是代表陛下而來。」

  「他想說什麼?」

  「陛下只是想問,文老是不是準備在此事過後,便離開上京?」馬向東問道。

  文匯章微微一笑:「他倒是聰明,我給閔家的兩塊玉牌,如今都已收了回來,閔威也已經死了,我已經不欠閔家什麼。」

  馬向東微微一笑:「陛下再問,您與閔家,與先皇,當真只是一場交易?」

  文匯章一怔,緩緩擡起了頭,臉上已是帶上怒色。

  「昭華公主是先皇唯一的女兒,文老今兒這一齣,只怕先皇在九泉之下也不會安寧。文老,如果你曾將先皇看作朋友,兄弟,是否覺得今日此舉,有虧於先皇?」

  文匯章的臉色漸漸地冷了下來,瞪眼瞧著馬向東半晌,:「說吧,他又想要些什麼?」

  「陛下還說,他是晚輩,不敢支使文老什麼,但請文老在上京再住上三年。」

  文匯章看著馬向東,半晌之後,突然哈哈笑了起來,「原本,丫頭在他的眼裡,也就值我的三年而已。」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5-30 19:41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1 20:04
第一百三十三章:一天一夜(中)   

  詔獄之外風起雲湧,鬧得天翻地覆,詔獄之內,卻是靜悄悄的沒有絲毫聲音,天字號大牢的利用率一向便是超低,這一段時間,只關了兩個人,一個是前兵部侍郎,西秦間諜劉震,一個便是秦風了,現在劉震被閔若兮帶來的人直接提走,天字號牢房便完全成了閔若兮與秦風的二人世界。

  長長的甬道之中,瑛姑盤膝坐在正中間,大紅的燈籠將光線投諸在一身黑紗的她,在地上拖出長長的影子。

  臨時佈置的新房之內,正是翻雲覆雨,顛龍倒鳳之時,以瑛姑之耳力,裡面的動靜,自然是瞞不過她的,可愈是如此,她便愈是傷心難過。

  秦風是必死之人,詔華公主閔若兮此舉,等於是給自己今後的一生套上了一副沉重的枷鎖,只怕永世也難以解開。她憐惜,她痛恨,她無可奈何。

  閔若兮一旦作出決定,便決不會再改變,對於這一點,瑛姑心知肚明。她恨朝廷,恨皇帝,恨秦風。

  昭華公主早前秘密出京,那時的她與霍光正在外面尋找一樣極重要的物事,並不在上京,如果他們當時在上京,便可以隨著公主一齊赴西境,就算西部邊軍覆滅一事仍然不可避免,但有他們兩個在,至少不會讓公主受傷,遇險,更不會讓秦風出現在公主身邊,從而俘虜了公主的芳心,讓公主就此跌進了火坑。

  那個秦風,自己今天才見到他第一面,雖然看起來談不上英俊,但卻另有一股難言的氣質在言談舉止之間浮現,也難怪公主見之心喜。與上京那些油滑紉絝,自有著天壤之別。

  詔獄之中不見天日。但瑛姑估摸著時間。大半天只怕已經過去了,一天一夜,這便是昭華公主與秦風相聚的日子,新婚夜即是分別時,成婚日就是守寡時,這殘酷的現實。如何不讓瑛姑黯然神傷。

  她站了起來,垂頭向詔獄之外走去,她不想再聽到內裡的恩愛,也不想看到兩人的歡顏。因為對於他們來說。歡喜太過於短暫,而痛苦則永恆長久。

  隨著她緩緩走過長長的甬道,先前掛上去的那一盞盞喜慶的大紅燈籠,一個接著一個的被震碎,碎片如雨點一般紛紛飄落。所過之處,逐漸陷入黑暗。

  這個世界是黑暗的。即便再點綴得富麗堂皇,在人的心中,仍然漆黑一片。

  上京西城門,一個不大的孩子,背著一個小小的包袱,向著城門走來,夜色已經慢慢降臨,城門口,衛護城門的士兵正在收隊,沉重的大門開始緩緩關閉。

  「等一等,等一等!」孩子操著一口西境方言,大聲叫喊著,撒開步子,向著城門飛奔而來,在大門合攏的那一瞬間,他一個側身,擠了進去。面對著士兵們的斥喝之聲,孩子只是向著他們笑一笑,「不好意思,麻煩諸位大哥了。」

  他深深的向著士兵們鞠了一躬。看著這個半大孩子臉上的笑容,士兵們倒是不好意思再說什麼,畢竟還只是一個孩子而已。帶隊的哨官揮了揮手,示意孩子趕緊離開,難得的發了一次好心,連入城稅也懶得收,包袱皮也不檢查了。

  一個孩子而已!

  這個孩子叫馬猴,來自大楚西境。如果城門口的這個哨官,知道這個半大的孩子已經在戰場之上熬戰了二年,手刃了數十名西秦邊軍的話,不知道還會不會認為他是一個孩子。

  馬猴是秦風的貼身侍衛,在敢死營中,是年紀最小的,但地位卻較為特殊的一個。不僅僅是因為他是秦風的侍衛,更因為他小小年紀,在敢死營中,已經得到了那些傢伙的承認,承認他有資格與他們在一起。

  身上的衣服早已破破爛爛,身上更是散發出一股閒人勿近的酸臭氣,惹得街道之上路人紛紛走避。馬猴卻是毫不在意,昂首闊步行走在上京的大道之上。

  他沒有錢。在小貓帶著他們拚死殺出安陽郡之後,敢死營已是一文不名,窮得叮噹作響。馬猴決定來上京尋找秦風,他不相信他的大哥哥真得要死了。從西境到上京,一路千里迢迢,馬猴很快便用完了身上那一點點可憐的銀錢,身無分文的他,有零工打便打零工,實在沒轍,便去乞討,哪怕最艱難的時候,馬猴也沒有去偷,去搶,雖然以他現在的本領,想要去做點沒本錢的買賣,實在是太容易不過了。但他牢牢地記著秦風對他的教誨。對馬猴,秦風從來都是另眼相看,因為他將馬猴招進敢死營的時候,他還當真只是一個孩子。敢死營的其它人,秦風是絕對懶得去教他們做人的道理的,因為他們的觀念早已成形,早已經有了自己的認知,而馬猴不一樣。秦風希望,有朝一日,馬猴能真正成為一個正常人,所以,對於馬猴的教育,他從來都沒有放鬆過。

  馬猴一絲不苟地按照秦風的希望在做著,歷時月餘,他終於抵達了上京城。

  馬猴以前只是西部一個小縣城的孩子,上京對於他來說,完全是一個遙遠的陌生的同時又嚮往的世界,踏足在上街寬闊的大街之上,腳下踩著光溜溜的石板,馬猴好奇的一路東張西望。

  與西部相比,真是大不一樣啊!

  就像鄉巴佬進城,所有的一切,都讓他感到新奇,感到振奮,原來京城裡的人,日子是這麼過的。

  熱鬧的街市自然不會屬於這個一文不名的人,哪怕是街頭之上拉客的小二,看到馬猴,也都是嫌棄地瞥一眼,揮揮手恨不得趕蒼蠅一般將他遠遠的趕開,免得這樣一個邋遢的傢伙站在自己店面前,影響了自己的生意。

  不管是側目而視的,還是嫌棄厭惡的,馬猴對所有人都抱以熱情的笑容,秦風告訴過馬猴,伸手不打笑臉人,所以任何時候,都要笑臉面對任何人,哪怕你要拔刀子做了他的時候,也要笑著。馬猴一向是將秦風的所有話都奉若圭寶的,哪怕他很是疑惑,秦風自己為什麼從來不這樣做。

  所以馬猴一向都是笑著的,笑著面對敢死營的所有人,笑著面對西秦邊軍,笑著殺死他面前的敵人。

  現在,他仍然笑著面對上京人,哪怕他的眼里根本就沒有這些人。

  肚子餓得咕咕作響,雙腿也有些發軟,馬猴知道,那是餓得,今天一整天他已經沒有吃過東西了,到了上京,好像便連討飯也變得不容易了些。那些鄉村裡的人,同情心更多一些。這裡的人,顯得很冷漠,但他仍然大步向前,這是長久在軍中養成的習慣。

  馬猴有一個地址,這是小貓給他的,而小貓的這個地址卻是舒大夫給的。梧桐邑,小意菜館。

  在身上被吐了好幾口唾沫,大腿上挨了好幾腳之後,馬猴終於碰到了一個好心的老頭兒,雖然老頭也離足足有數步之遠,好似生怕這傢伙身上的虱子突然發現一個油水更厚的地方即興來一次搬家一般。但他還是告訴了馬猴怎麼去梧桐邑。至於小意菜館嘛,老人則搖頭表示不知。

  馬猴道過謝,大步向著梧桐邑方向走去,有了梧桐邑,自然便有小意菜館,小貓不會騙人,舒大夫更不會騙人,要知道,在敢死營中,馬猴除了服秦風之外,便只服舒大夫一個人了。要不是舒大夫,馬猴現在的骨頭只怕早就爛了。

  一個時辰之後,馬猴站在了梧桐邑那狹長的巷道之外,看著那長長的,但卻窄窄的幾乎只能容兩個人並肩走過的胡同,馬猴終於明白為什麼那老人不知道有小意菜館了,將一家菜館開在這樣一個地方,要是有客人上門,那才是怪事了。

  被馬猴一刀宰了的繼父,就是縣城裡一家酒店的大廚,馬猴自然知道一家飯館要想生意興隆,地段位置可是極其重要的。

  「可別倒閉了才好,除了這兒,我還真不知道去哪裡找舒大夫呢!」馬猴自言自語地道:「這上京如此之大,要想找一個人,可就如同大海撈針一樣了。」

  緊緊了腰上的帶子,將肚皮勒得更緊了一些,馬猴大步走進了這窄窄的巷道。同時瞪大眼睛,藉著天上的月光,仔細地看著兩邊那些房子的門楣,既然是菜館,那總歸還是有個招牌幌子的。

  功夫不負不心人,他終於在一扇小小的木門之上,看到了小意菜館幾個字,即便是只藉著天上的月光,馬猴也能看出這幾個字也不知在那門楣之上存在了多少歲月了,一塊牌子之上,居然滿是蟲蝕鼠咬的痕跡。

  搖搖頭,馬猴覺得這小意菜館可真是處處都著與眾不同,想想倒也不意外,如果不與眾不同,怎麼會與舒大夫有關係呢,舒大夫不就是與眾不同嗎?

  他伸手敲門,門卻應聲而開,大黑天的,居然連門都沒有拴,馬猴遲疑了一下,大步走了進去。

  屋子裡擺著幾張小小的桌子,最角落裡的一張,有一盞孤燈,一個人。

  「舒大夫!」看著那熟悉的身影,馬猴激動的叫了起來:「我終於找到你啦!」

1月23 發表於 2016-6-1 20:07
第一百三十四章:一天一夜(下)   
               
  一盞孤燈因為大門的突然打開而明滅不定,使得舒暢的身影也忽明忽暗,聽到馬猴的呼喊,他轉過頭來,驚訝地看著馬猴,「小馬猴,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馬猴幾步小跑到了舒暢面前,徑直坐了下來,看著面前桌子上的幾碟菜餚,嚥了一口唾沫,來不及回答舒暢的話,先端起最靠近他的一盤菜,也不用筷子,直接用手抓起,便往嘴裡塞去。

  「小馬猴,小貓他們都還好嗎?」

  舒暢不問還好,這一問,馬猴頓時放聲大哭起來。

  「敢死營沒了,一千多兄弟都死了,只剩下六百多人逃了出來。」馬猴大哭著,一邊哭,一邊斷斷續續地敘述著在安陽城發生的事情。很多細節,馬猴並不清楚,但最終隨著小貓殺出城的,就只餘下六百餘人,剩下的那些,自然是不在了。「野狗被抓去了,現在生死不知,小貓的媳婦和孩子都沒了。嗚嗚嗚,小貓媳婦還是野狗親手殺的,因為剪刀要挾小貓。」

  舒暢的牙齒咬得格格作響,從郭九齡的嘴裡,他知道了一些事情,但現在馬猴所講述的,卻是將一副血淋淋的畫卷清晰地呈現在他的面前,一個個兄弟血肉模糊的倒下,一個個熟悉的人就此永訣,他慢慢地端起桌上的酒杯,一仰脖子,滿滿地吞下一杯酒,從牙齒縫裡迸出兩個字:「剪刀!」

  「嗯!」馬猴連連點頭,「不止是剪刀,還有程平之,還有楊義,他們合謀將我們騙進了城。」

  舒暢默默地點點頭:「小馬猴。你放心吧,敢死營的人不會白死。我會替他們報仇的。有罪的人。都該死。我一個也不會放過他們,慢慢的,將他們一個個的全都殺死。」

  「殺了他們,將他們抽筋扒皮,挫骨揚灰,特別是剪刀這個叛徒。」馬猴咬牙切齒。如果說程平之楊義他們本來就算是敢死營的敵人的話,但剪刀的叛變投敵,卻更讓所有的敢死營的人切齒痛恨。「他不是人,為了要挾小貓。他一拳打在小貓媳婦的肚子上。孩子便沒有了。」

  「等辦完了上京的事,我隨你回安陽去。以後日子長著呢,咱們慢慢來,一個一個的來。」舒暢將自己面前的一碟菜推到了小馬猴面前:「小馬猴,看你的樣子倒是餓壞了。吃吧,多吃一點,再喝兩杯酒,這是你們秦老大的喜酒呢!你可是他最喜歡的傢伙了,可得多喝幾杯?」

  「喜酒?」小馬猴剛剛端起盤起,聽了這話,卻是疑惑地看著舒暢:「舒大夫,秦大哥他…他結婚了?」

  看著小馬猴不敢相信的面龐,舒暢微笑著點點頭:「是啊,今天是他大喜的日子,現在的他啊,想來正在洞房花燭夜,人生幾大樂事,洞房花燭夜可是排在第一個,所以我在這裡喝上一杯替他賀喜!」

  「既然是秦大哥結婚,舒大夫你為什麼不去婚宴現場祝賀而一個人待在這裡?難不成秦大哥還沒有請你不成?這不可能吧,大夫你可是老大最好的兄弟。」馬猴問道。

  舒暢微微一笑:「他誰也請不了。」

  「這,這是怎麼一回事?」馬猴放下了盤子,菜也吃不下去了,盯著舒暢問道。

  舒暢苦笑,「小馬猴,因為你秦大哥結婚的地方有些特殊,那地方啊,誰也進不去,你吃飽了嗎?我帶你去看一看吧,雖然看不到你秦老大,但總之是隔得近一些。」

  他有些傷感地道:「或者你再也見不到他了。」

  馬猴臉色一變,不等他發話再問,舒暢已是長身而起,一手捉了他的手腕,帶著他向外走去。一路之上,不管馬猴如何轉彎抹角的發問,舒暢都是一言不發。

  半個時辰之後,舒暢帶著小馬猴出現在距離詔獄較遠的一幢樓房的屋頂,提著門上懸掛著兩個紅燈籠的詔獄大門,「小馬猴,看到那兩盞紅燈籠了嗎?」

  「看到了!」不明所以的馬猴老實的點點頭。

  「那裡是詔獄,也是你秦老大結婚的地方,他們的新房就在裡面。」舒暢嘆了一口氣,道。

  「舒大夫,詔獄是什麼地方?你為什麼不去?」馬猴不懂詔獄是什麼,直接問道。

  「詔獄就是天子之獄,專門關押最最重要犯人的地方。秦老大就被關在那裡。」舒暢盯著詔獄門口,以他的目力,自然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兩盞紅燈籠之下,據案而坐的文匯章。

  「關押犯人?秦大哥他?」馬猴身子一晃,霍地轉頭看向舒暢。

  舒暢點了點頭,「朝廷既然在安陽郡對你們動了手,想將敢死營一網打盡,難道還會放過在上京的秦風嗎?秦風可是你們的老大,這一回,他可真是自投羅網,嘿嘿嘿!這個大傻瓜,當初為什麼要顛顛的跑去救公主,他可曾想過,他的每一步,都在使自己往黃泉更近一步。」

  「為什麼?為什麼?」馬猴悲憤地大叫起來,「這些年我們殺了那麼多的敵人,立下了這麼多的功勞?為什麼他們要殺死我們?秦大哥不是還救回了公主嗎?為什麼還要把他關起來?」

  伸手拍拍馬猴的肩膀:「好孩子,這就是這個世界,並不是你做了好事,就一定會有好報的,有時候,好人,偏偏是不長命的,而禍害,卻能遺害千年。」

  馬猴瞪眼看著遠處的那兩盞紅燈籠,悄悄地伸手入懷,摸到了腰裡的刀柄,這一路趕來,他的大刀自然是不能帶的,但懷裡卻始終揣著一把鋒利的短刀。

  舒暢伸手按住了他的肩膀:「馬猴,你想幹什麼?」

  「劫獄!」馬猴道。

  「劫獄?」舒暢卻是有些哭笑不得,「那個地方是天子之獄,別說是你,便是一位大宗師,也不可能將人從牢裡救出來。」

  「那也得救!」馬猴道。

  舒暢搖搖頭,「你有這份心就夠了,不枉秦風疼你一場,馬猴,你秦大哥不需要你救,你也救不了,你如果拿著刀出現在詔獄之外,不不不,不需要出現在詔獄之外,你只要從我們這個位置再向前走幾百米,你就會被人輕而易舉地抓住,不但救不了你的秦大哥,連你自己也要被關進去,你如果這樣做,你秦大哥一定會非常不高興。我想,他更希望你好好的活著,娶妻生子,生根發芽,我今天帶你來,也只是讓你再近距離地看他一眼,因為你的秦大哥,就要死了。」

  「不,秦大哥絕不會死的。」馬猴鼓起眼睛看著舒暢。

  「是人,都是要死的。」舒暢嘆息著看著馬猴,卻又突然轉顏一笑,「不過你秦大哥還是很牛的。你知道今天與他成婚的女人是誰嗎?」

  馬猴搖搖頭。

  「大楚的昭華公主,閔若兮,也就是你秦大哥這一次救回來的那個女人。」舒暢微笑著道:「而且你知道現在守在詔獄之外的那人是誰嗎?當然,你肯定也不知道,那個人叫文匯章,武道大宗師,這天下的武道宗師之中,論實力,絕對是可以排進前三的奢攔人物。怎麼樣,你秦大哥很了不起吧,便是死,也死得與別人不一般。這樣的奢攔人物,平時一般人見都見不到,現在卻在給你的秦大哥守門。」

  「既然武道大宗師,為什麼不救了秦大哥出來?」馬猴嗚嚥著問道,「這天下,還有誰人能是武道大宗師的對手?」

  「有,怎麼會沒有?武道大宗師也是人啊,再說了,你大哥的事情太複雜了,牽涉到的事情人物太多,這世人沒有人能救他。而且,他身上隱患也發作了,你是知道的,這一次,誰也無法再救他了。」舒暢道。「你秦大哥就要死了,你來了也好,到時候我們想辦法替他收屍吧,我想,他一定想回到西境去,回到他生活戰鬥過的地方,我們想辦法將他帶回去好不好?」

  馬猴低聲哭泣起來。

  舒暢嘆著氣,將哭泣的馬猴攬進懷裡,輕輕地拍著他的肩膀。

  詔獄之外,文匯章據案而坐,喝著酒,吃著肉,楊青帶著內衛將整條街道都封鎖了起來,馬向東這一次也沒有走,而是與楊青一起坐在臨街的一間房中,默默地等候著這件事情的結束,現在,他們除了等待,也沒有其它的什麼事情可做。

  詔獄之外,氣氛凝重,詔獄之內,卻是春色無邊,一次次的覆雨翻雲,一次次的你恩我愛,兩個剛剛得償心願卻又即將永久分離的人,都恨不得將自己的每一絲都融入對方的身體,每一次的高潮過後,稍稍休息片刻,便又緊緊地粘在一起,再一次地掀起高潮。

  這一晚,整個世界都被兩人屏棄,這一晚,他們兩人就是整個世界。所有的一切都被兩人置之度外,彼此的眼中,只有對方,而一次次的靈肉交融,亦讓兩人一次次的更深入地瞭解著對方。

  春宵一刻值千金,而對於他們兩個來說,這一晚,卻根本就是無價的。

1月23 發表於 2016-6-1 20:10
第一百三十五章:喀什噶爾的胡楊   
               
  不知過去了多長時間,激情終於褪卻,秦風軟綿綿地躺倒在大紅的被縟之上,渾身沒了一絲兒的力氣。閔如兮如同一個久曠的怨婦一般,在那一段時間之內,需索無度,拋卻少女的羞澀,一次次想法設法激起秦風的熱情。

  她只有這一天一夜的時間,她想要一個孩子。

  一個屬於她和秦風的孩子。

  既然不能長相廝守,她便想要留下一個永久的念想,有什麼能比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孩子更能證明屬於她們兩人之間這一段刻骨銘心的戀情呢?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秦風要死了,閔若兮覺得自己生命的色彩也將隨著秦風的離去而消散,餘下的生命,她將永遠活在回憶之中。

  緊緊地擁著秦風,閔若兮凝視著對方消瘦了不少的臉龐,喃喃地道:「秦風,我們會有一個孩子,他將是我們生命之中最重要的見證人。」

  「或者。」秦風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對方雲鬢散亂的頭。「可是兮兒,委屈了你,這樣嫁給我,而且將在餘下的生命之中背負起更多沉重的東西。」

  「不,只要是屬於我們兩個人的,我就不會覺得沉重,而只會覺得幸福。」十指纖纖,擱在秦風的嘴唇之上,閔若兮微笑著,「有人在一起一輩子還是渾渾噩噩,而有人哪怕只相聚短短的時間,卻相愛永恆,那就是我們。」

  「我曾幻想能有朝一日騎著高頭大馬,擡著八擡花轎,迎著朝陽,沐浴著陽光。在震天的喜樂和無數人的祝福之中將你娶進家門,可現實卻是你娶了我。」秦風不無遺憾地搖頭道。「這一輩子。我是無法彌補這個遺憾了。兮兒,下一輩子,我還能見到你嗎?見到了你還能認識你嗎?認識你還能與你相知相愛相守嗎?」

  「能,當然能,不止是下一輩子,我生生世世都會跟著你。」點點珠淚掉落下來。啪噠啪噠地落在秦風裸露的胸膛之上。「不用你找我,下一輩子,哪怕是在萬千人叢之中,只要你看我一眼。我就能認得你。秦風。不要忘了我,哪怕你死了,過了奈何橋,喝了孟婆湯,也不要忘了我。記得我,等著我,不要忙著去投胎。」

  「當然不會,孟婆湯也不能讓我忘掉你,更無法斷絕我對你的思念,兮兒,今天是咱們大婚的日子呢,別落淚了,放心吧,我啊,在閻羅老兒哪裡等你一百年好不好?一百年後,你再來找我,咱們牽著手,唱著歌,一起去投胎,這一次,咱們不生在亂世,你也別生在帝王之家,咱們就托胎在一個平平常常的人家裡,慢慢地長大,你等著我騎著馬兒,擡著八色彩禮,敲鑼打鼓來娶你,然後咱們種幾畝薄田,養一群豬羊雞鴨,日出之時我牽著老牛出去耕種,你在家裡紡紗織綿,日落之時咱們在葡萄架下粗茶淡飯,相擁賞月,聽雞打鳴,看狗兒撒歡兒,然後再生一個兒子一個女兒,好不好?」

  「好!」閔若兮哽嚥著,點著頭,「秦風,你再唱首歌兒給我聽吧,就像在落英山脈之中那樣,就唱你們家鄉的歌。」

  「我的家鄉啊!」秦風微笑著,卻又遺憾著:「我的家鄉可真是好遠好遠啊,再也回不去啦!當然,有了你,我也絕不想回去啦!」

  微微仰起頭,在腦子裡仔細地搜索著家鄉的回憶,一幕幕殘破的,不全的場景在腦海裡划過,最終卻又被閔若兮的臉龐完全佔據。

  清了清嗓子,秦風低聲哼唱了起來。

  從來沒仔細想過應該把你放在心中哪個地方

  你從來超乎我的想像

  在應該把你好好放在一個地方收藏時候

  你卻把我淡忘

  而我在記憶裡面苦苦搜尋一點一滴感情希望

  你能夠回心轉意

  你告訴我人一生一世就這一輩子

  而你不願意為我放棄

  我覺得我應該換種方式與你相遇

  哪怕是今生不能在一起

  我願意等到來世與你相偎相依

  你會對我投入新的感情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任我是三千年的成長

  人世間中流浪

  就算我是喀什噶爾的胡楊

  我也會仔仔細細找尋你幾個世紀

  在生命輪迴中找到你

  我不怕雨打風吹日曬被大漠風沙傷害

  讓心暴露在陽光下對你表白

  我寧願我的身軀被歲月點點風化

  也要讓你感覺到我的真愛

  聽著秦風輕輕的哼唱,閔若兮緊緊地咬著嘴唇,死死地擁著秦風的身體,似乎一鬆手,懷裡的人就會離他遠去。

  詔獄之外,日頭早已從遠處的山巔爬了起來,朝陽將清晨薄薄的霧霾一掃而空,整個上京似乎一下子便亮了起來。文匯章緩緩地站了起來,轉身,看著詔獄之內,低聲道:「丫頭,一天一夜,我答應你的都做到了。」

  轉過身來,倒背著雙手,向前慢慢走去,在他身後,大漢將案子扛在肩上,刀夾在腋下,跨出兩步,卻又轉過身來,看著霍光,「霍光,我等著你去端菜。一個人有時候還是挺寂寞的。」丟下這句話,大漢一笑轉身,緊隨著文匯章揚長而去。

  霍光轉過身來,看著抱著膀子倚在詔獄門口的瑛姑,低聲道:「一天一夜,時間到了,秦風他,只怕又要發作了。」

  瑛姑眼眶有些發紅,「可憐了昭華公主。」

  「走吧,進去吧!」兩人並肩,踏入詔獄。

  而在他們的身影剛剛消失在大門口,一直在街道某處一間房內等候著的馬向東和楊青也齊齊出現在街道之下,隨著楊青手臂一揮。無數內衛從各處房間湧了出來,走進了詔獄的大門。

  詔獄之中。佈置一新的牢房之內。秦風的歌聲已經斷斷續續,終於完全停了下來,體內暴虐的內力漸漸開始失控,他竭盡全力抵抗著那無處不在的疼痛。

  「走,兮兒,快走。離開我,我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秦風大叫起來。

  看著懷裡人兒漸漸變紅的皮膚,閔若兮失聲痛哭起來,「不。秦風。我不會讓你這樣死去,我不會讓你在我面前被燒成一堆灰,我也不會讓你被他們押上刑場,去受那千刀萬剮之苦。」痛哭之中,纖纖素手緩緩地從秦風的臉上一直撫摸下去。最終停在了秦風丹田的位置。

  秦風明白了閔若兮要做什麼,他笑了,看著閔若兮,他喃喃地道:「挺好,挺好。」

  閔若兮大哭著,感受著秦風的體溫漸漸升高,感受到那瘋狂的暴虐內力開始外溢,她閉上了眼睛,將自己的臉緊緊地貼在秦風的臉上,秦風的真氣外溢愈來愈強,不斷地刺激著閔若兮,她的身體不斷地震動著,卻仍是死死不肯鬆手,嘴角漸漸滲出鮮血,彈動的幅度愈來愈大,閔若兮知道,下一刻,自己就再也無法支撐了,她閉上了眼睛,俯下身去,失去血色的嘴唇用力的親在秦風的嘴唇之上,撫在秦風丹田之上的手掌卻是舉起,擊下。

  如同一個水泡被刺破,爆出一聲極輕微的悶響,秦風的身體微微一震,笑容凝固在了臉上。那本來正在瘋狂外溢的真氣驟然之間便停了下來,然後像受到了極大的驚嚇之中,退潮一般向著丹田方向湧去,在那裡盤旋,但破碎的丹田已經經沒有了他們的容身之處。

  閔若兮這一掌,震碎了秦風的丹田,也震碎了秦風全身的經脈。

  沒有了丹田氣海,沒有了經脈,狂暴的真氣瞬間便失去了他們的大本營,但極為詭異的是,失去了大本營的這些狂暴真氣,卻頃刻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似乎在這一瞬間,所有的這些讓秦風痛苦了多年的真氣,與他的血肉融為了一體。

  真氣消失,秦風的呼吸也消失了。

  閔若兮死死地抱著秦風,這一次她卻沒有哭,而是輕輕地哼唱起了剛剛秦風唱過的歌。

  我會默默的祈禱蒼天造物對你用心

  不要讓你變了樣子

  不管在遙遠鄉村喧鬧都市

  我一眼就能夠發現你

  霍光和瑛姑兩人踏進房間的那一刻,看到的便是這一幕,瑛姑的身體晃了幾晃,險些摔倒在地,而霍光也是臉色蒼白。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最後,居然是閔若兮親手殺死了秦風。

  「公主!」他搶上一步,手撫上秦風的脈門,而後轉頭看向瑛姑,慢慢地搖著頭。

  「公主!節哀順便吧!」他看著閔若兮,輕輕地道。

  閔若兮擡起頭來,看著兩人,臉上卻是露出詭異之極的笑容。「瑛姑,把東西拿來吧!」

  瑛姑流著眼淚,默默地從屋角提起早先便放在哪裡的一口箱子,打開,從內裡取出了一些衣物,輕輕地放在了床上。

  那是一套孝服。

  霍光默默地轉身,退出了房間。

  「瑛姑,麻煩你,幫我梳妝換衣裳吧!」閔若兮低頭,憐惜地看著懷裡臉色已是變得蒼白的秦風。

  詔獄的大院裡,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內衛,馬向東與楊青兩人站在最前面,凝視著那通往天字號牢房的通道。

  有歌聲從內裡隱隱傳出,馬向東轉頭看向楊青,卻發現楊青也正在看向他。

  有人從裡面走了出來。馬向東的臉色漸漸發白,而他身邊的楊青,也同樣如是,身體微微顫抖著,一天一夜不見的昭華公主閔若兮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少女的長辮已經梳成了婦人的長髻,如果說這還在他們的意料之中的話,但昭華公主一身孝服,懷裡竟然還抱著一個人,公主身材嬌小,而她懷裡的人卻手長腳長,此刻被昭華公主抱著,腳幾乎要落到地上。

  那人,不是秦風還是誰人。

  楊青踏上一步,還想說點什麼,馬向東卻是一把拉住了他,衝著他搖了搖頭,然後一轉身,大步離去。楊青猶豫了片刻,終於也是轉身,跟著馬向東向外走去,院子裡的內衛頃刻之間退得一乾二淨。

  閔若兮似乎沒有看到這一切,她抱著秦風,唱著歌兒,慢慢地向外走去。

1月23 發表於 2016-6-1 20:13
第一百三十六章:意料之外的結局   
               
  閔若英目瞪口呆地坐在寬大但並不舒適的龍椅之上,聽著下首的馬向東向他講述著詔獄裡發生的一切。

  文匯章不買他和太皇太后的帳,他心裡有數。

  妹妹性子倔強,看準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他心中也有數。

  妹妹悍然進了詔獄,在裡面大辦婚禮,嫁給秦風他實在是沒有想到,他本來以為妹妹會傷心,會絕望,會找自己大吵大鬧。但閔若兮一直沉默著,在沉默之中突然給了他重重一擊。

  但更讓他想不到的是,最終的結果竟然是這樣的。

  妹妹居然親手殺了秦風。

  閔若英伸手擦拭了一下額頭上的冷汗。

  「兮兒居然全身著孝,胡鬧,胡鬧!」閔若英敲著桌面,「她以為她胡鬧得這一齣,我會替她背書嗎?不但我不會,太皇太后更不會允許她這樣胡鬧,自古婚娶,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平常人家便是如此,帝王之家,規矩更多,豈有如此亂來之理!」

  「是的是的!」馬向東躬身微笑著,閔若英雖然看起來在發怒,但語氣之中透露出來的輕鬆,自然瞞不過他這樣的老狐狸,閔若英擔心的是,如果昭華公主硬要將秦風從詔獄裡弄出來的話,就會給他出一個大大的難題,現在人雖然出來了,卻是一個死的,那問題便好辦得多了。

  「陛下,這個秦風,被刑部判處的是凌遲處死之刑,現在人沒了,連屍體都被公主殿下帶走了,到行刑那一天。可怎麼辦才好?這可是已經詔告天下之事,想必行刑那天。必然有無數上京百姓來看。對於這個傢伙,百姓們可是切齒痛恨得很。」刑部尚書踏前一步,有些鬱悶地道。

  馬向東斜睨了一眼刑部尚書,心道這傢伙真是一個實誠心眼兒的人,陛下明明現在心情不錯,他這句話一出。皇帝陛下的臉可就又陰沉下去了,這事兒好不容易平復下來了,陛下現在正舒心不用擔心昭華公主再出什麼么蛾子,你這不是上趕著添堵嗎?要是陛下現在去向昭華公主討要秦風的屍體。保管立馬便是火山大爆發。現在的昭華公主恐怕正悲憤難當,想找人發洩呢,誰這時候湊上去誰倒霉。昭華公主可是皇帝陛下的親妹妹,而且是唯一的妹妹。

  「陳大人,上京百姓認得秦風嗎?」不等閔若英開口。馬向東轉頭問道。有些事情,自然不能讓皇帝開口,該他說得時候,自然得快快接上這個岔子。

  刑部尚書搖搖頭,秦風一直便在西部邊軍,這一次來上京,剛剛進京便被安如海給弄走了,根本就沒有人見過這秦風到底什麼模樣。

  「這不就結了!」馬向東雙手一攤,「百姓們需要的是一個泄憤的對象而已,至於這個人是不是秦風很重要嗎?只要他們認為這個人是秦風就好了。讓一個人在刑場上不能開口說話,難道是很難的一件事嗎?」

  刑部尚書翻了一個白眼,但看到上頭的皇帝陛下臉上露出微笑,頻頻點頭,當下也只能默認了這等李代桃疆之事,心道如果出了事,皇帝陛下自然是英明神武的,這等事情自然是不知道的,你左相到時候自然也是腳底抹油,說不得便只有我來背這個黑鍋了。

  楊青急匆匆地走了進來,這一天一夜,他不曾有一刻合過眼,頂著一對黑眼圈到了御案之前,「陛下,公主殿下帶著秦風的屍體正在向城門口去,城門將領飛馬前來急報,公主如果要出城,要不要開城門?」楊青稟告道。

  「兮兒出城去幹什麼,你內衛難道沒有查一下麼?」

  「陛下,這兩天,事情實在是出得太突然,臣完全沒有一絲預防,現在的確手忙腳亂,現在臣只帶得及將內衛提前撒出城去。」楊青惶恐不安地道,以前內衛不是沒有碰到過大事,但那時有安如海在上面統籌安排,有楊毅,郭九齡具體執行,現在安如海已經啟程去了西境,郭九齡在家養傷,楊毅下落不明,偌大的重擔一下子落在他的肩上,立時便讓他覺得有些力不從心,以前只覺得內衛統領這個位子威風無比,有權有勢,但真正坐到這個位子之上,才發現,威風固然是威風,但肩上承擔的責任卻一下子不知大了多少,以前只需要秉承上司的命令做好自己份內的工作就好,現在卻要自己思慮周全去統籌安排,一下子便手忙腳亂起來了。

  「公主殿下是往那個城門走的?」馬向東突然問道。

  「西城門!」楊青道。

  馬向東沉思了一會兒,擡起頭來,「陛下,出城西行二十里,便是法源寺。」

  得到馬向東的提醒,楊青不由精神一振,「我馬上派人快馬加鞭去法源寺,如果公主殿下是去哪裡的話,以公主殿下的脾性,應當早就派了人去那裡提前安排了。」

  「如果兮兒真是帶那個秦風去哪裡做道場替他往生超度,你們內衛就不用管了,只需要在外圍做好警戒,保證公主的安全就好!」閔若英想了想,事情反正已經這樣了,不如便讓妹妹做到底吧,這樣讓她心裡舒坦一點,以後自己與她見面也好說話一些。

  現在的閔若兮絕對是被逼急了的兔子,惹急了她,妥妥兒的跳起來咬你一口。

  「是,陛下,臣明白了。」楊青施禮轉身退下。

  看著楊青的背影,閔若英有些煩惱,「楊青的能力,遠遠比不上安如海啊!」

  馬向東微笑著道:「陛下,楊青勝在對陛下絕對忠心,至於能力,楊青只是經歷得少了,慢慢的自然便會得到提高。陛下不用擔心。」

  「希望如此吧!」閔若英點點頭:「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內衛統領,完全變成一個應聲蟲呢!」

  梧桐邑,小意菜館。

  舒暢看著文匯章:「他走了?」

  文匯章點點頭:「走了。」

  「隱患爆發?」

  「差不多,丫頭讓我保他一天一夜,我便保他一天一夜。」

  「什麼叫差不多?」舒暢不滿地道。

  「霍光後來告訴我,在秦風隱患爆發的當口,丫頭出手震碎了秦風的丹田與經脈。」文匯章搖搖頭:「看不出,丫頭居然這麼絕決?」

  舒暢頽然坐下:「或者,這樣他還能少受一些痛苦,至少不會被燒成一堆渣,只是這樣一來,只怕閔若兮會痛苦一輩子。」

  「也許丫頭就是這樣想的。她刻意讓自己一輩子痛苦,她覺得她欠了秦風的。」文匯章點了點頭,「你準備怎麼辦?我勸你還是放棄這件事情吧,沒有可能成功的。」

  舒暢搖了搖頭:「有些事情,是不能夠放棄的。接下來我想法將秦風的遺體帶回到西境去,哪裡有他的生死兄弟,將秦風與他們葬在一起,比他被葬在這裡,想必更合他的心意。」

  文匯章奇怪地看著舒暢,「人死如燈滅,葬在哪裡有什麼關係?你們這一門,以前可不是這樣子拖拖拉拉的,怎麼到了你這裡,變得這樣婆婆媽媽的?」

  舒暢苦笑一聲:「文老,秦風是一個與眾不同的傢伙,這幾年我與他相處下來,是的確將他當成了自己的生死兄弟的,不僅僅是哪層關係。」

  「丫頭不見得同意。」文匯章道:「她現在身邊跟著霍光和瑛姑,以你的本事,恐怕很難將秦風的屍體從他們兩人手中搶出來吧?」

  「辦法總是有的,昭華公主如果真愛秦風,那我想,她應當滿足秦風的願望吧!」舒暢道。「如果道理說不通,當然便只有動手了。」

  「外頭那個小傢伙,一直在哭,是秦風的部下?」文匯章指了指外屋。

  「秦風的親衛,如果不是秦風,這小傢伙早就死了。他千里迢迢從西境而來,想不到進城看到的卻是這番光景。」舒暢嘆息道。「文老,就這樣吧,多謝這些天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看著舒暢,文匯章卻是有些苦惱,「我發出了三塊玉牌,現在就只剩你這一塊沒有收回了,小舒暢,希望你下一次來找我的時候,出的題目不要太難。」

  舒暢攤了攤手,「文老,需要我找上你的問題,又怎麼會簡單?簡單的問題,我自己就能處理得了。」

  「人情債最難還。」文匯章嘆息一聲,「走吧走吧,最好永遠也不要看到你。」

  舒暢微微一笑,站了起來,走到外屋,一把拖起馬猴,便向外走去。

  「舒大夫,我們去哪裡?」哭得迷迷糊糊的小馬猴哽嚥著問道。

  「你千里迢迢一路到上京,不就是要見一見你的秦大哥嗎,現在我們自然是去見他。」舒暢道:「小馬猴,你想將你的秦大哥帶回西境去安葬嗎?」

  「當然。只是我們怎麼才能將秦大哥帶回去呢?」

  「先想法子將他的屍體弄出來吧,然後燒了,帶骨灰回去。」舒暢道。「現在你的老大被他媳婦帶到法源寺做往生超度了,那兒不是城裡,我們去想辦法將他的遺體偷出來。」

1月23 發表於 2016-6-2 17:39
第一百三十七章:愛他就讓我帶走他   
               
  上好的金絲楠木棺材擺在大殿的正中央,供桌之上,香燭長燃,棺槨兩邊,數十名和尚跌足盤坐於莆團之上,在單調的木魚聲中,整齊劃一的唸誦著地藏菩薩本願經。

  一身孝服的閔若兮跪坐在最前方,雙手合十,雙目緊閉,邊上,瑛姑默默地陪侍在一邊。不時直起腰身,往火盆裡添加一些冥鈔。

  她並沒有去勸閔若兮節哀順便,因為她知道,這完全沒有用。而讓她最擔心的是,從詔獄出來,閔若兮就沒有掉過一滴眼淚,她寧願閔若兮哭得死去活來,哭得痛不欲生。

  苦楚鬱悶在心中,才是最傷身的。

  一遍又一遍,從抵達法源寺開始,閔若兮就跪坐在這裡,開始唸誦經文,和尚都換了好幾班了,但閔若兮卻一直待在這裡。

  「公主,歇歇吧!你都唸了一天啦!」站起身來,重新點上三柱清香,然後走到閔若兮的身邊,蹲了下來,雙手扶住閔若兮,輕輕地道。

  似乎充耳不聞一般,閔若兮既沒有睜眼,也沒有停下嘴裡的唸誦。瑛姑嘆了一口氣,站了起來。閔若兮說過,要為秦風念一萬遍地藏菩薩本願經,可如果一直這個樣子唸下去,她的身子即便是鐵打的,又如何堅持得住?

  看著根本不理會自己的閔若兮,她嘆著氣,直起了身子,腦子中突然一陣昏眩,不由一怔,起初還以為是自己蹲得久了的緣故,但轉眼之間,大堂之中卟嗵卟嗵之聲連綿不絕的響起,棺槨兩邊的數十個和尚,竟然如同木樁子一般,一個接著一個的歪倒在地上,頃刻之間倒了一地。

  毒!

  無色無味的毒!

  能在空氣之中無聲侵襲的毒!

  瑛姑大驚失色,體內氣息運轉,波的一聲,重重的吐出一口氣,腦子中立馬清明起來,一反手,拽起地上的閔若兮,真氣運轉,已是將兩人重重包裹了起來。

  「公主小心,有刺客!」她厲聲叫了起來。

  閔若兮被瑛姑抓在手中,頭卻是軟軟的歪到了一邊,毫無防備的她,自然也是沒有意外的中毒倒下,看著軟軟地躺在自己臂彎裡的閔若兮,瑛姑大驚失色。

  敵人能無聲無息地侵襲到這裡,自然不是易於之輩,要知道,法源寺內裡雖然不設防,但在外圍,卻有不少的內衛在警戒著,那些人,可不是隨隨便便就能突破的。

  敵人很明顯在下手之時,對時間有精確的選擇,因為霍光在天黑之前,剛剛離開這裡去辦事。

  大門處一陣輕煙騰起,煙霧慢吞吞的往殿內飄來,瑛姑心中大懼,如果只有她一人也就罷了,可現在,她還帶著一個昏倒的閔若兮。

  先前那毒翻和尚和公主的毒能避開她的感知,無聲無息地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便放翻了數十人,顯然對方是毒藥方面的大行家。

  緩緩向後退了一步,瑛姑的手探進了腰間,握住了腰裡的軟劍。自從踏進九級的門檻,她已經極少使用過武器了。

  煙霧之中,一個削瘦的身影出現在大殿門口。

  嗆的一聲,軟劍彈出,但瑛姑的臉色馬上就變了,手裡軟劍一接觸到那飄飛過來的輕霧,居然馬上就變了顏色,瑛姑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本來寒光四溢的軟劍,瞬間便失去了原本的顏色,一種淡青色的東西,就這樣附著在她的軟劍之上。

  投鼠忌器!現在瑛姑明明白白地體會到了這一點,她倒不怕,內息運轉開來,並不是不能護住兩人,但那人擋在門口,想要出去,必然便要與其動手,一旦動起手來,萬一有一點點疏漏,這種厲害的毒藥讓公主沾染上一點點,只怕當場便要了性命去。

  「瑛姑!」輕霧之中,來人開口叫道。

  對方竟然連自己的名字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了,瑛姑心中更是一緊,知道自己,還敢這樣出現在自己的面前,自然是有恃無恐。

  「我來,不是找你打架的,我沒有惡意。」來人攤開了雙手。

  「沒有惡意?」瑛姑冷笑,軟劍輕擺,「沒有惡意,這些躺下的人怎麼說?這劍上的東西怎麼說?」

  來人微微一笑,又向前踏上一步,「你是九級大高手,如果我不做好萬全的準備就這樣踏進來,只怕一句話還沒有說,便被你殺雞一般殺死了。為了能讓我說幾句話,不得不如此,放心吧,這些和尚都沒有死,公主也沒有事。這些毒,倒是為了戒備你。」

  「你想幹什麼?」聽著對方的話,瑛姑的心稍微鬆了一些。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舒暢,從小意菜館過來,文老認識我的。」舒暢道。

  「文老!」瑛姑驚呼,「你從文老哪裡過來?」

  在上京,小意菜館不是隨便什麼人都知道,而小意菜館的老闆文老,知道的人就更少了,聽到來人說出文老的名字,瑛姑的心倒是放下了一大半,「既然是文老的熟人,何必如此鬼鬼崇崇?」

  「除了是文老的熟人,我還另有一個身份,我是敢死營的人。」舒暢嗬嗬笑了起來,「所以我只能這樣,要知道,在刑部下達的海捕文書之中,我可是排在第一位的。」

  他隨意地揮了揮手,瑛姑手中的短劍轉眼之間又恢復了本來的顏色,而本來暈著的閔若兮,也在這一刻,身體微微一顫,竟然也醒轉了過來。

  如此下毒解毒的本領,看得瑛姑眼角狂跳,公主是醒了,可大堂裡還躺著數十個和尚呢,對方居然能定向解毒。

  「我是秦風的兄弟,我與秦風在一起待了好幾年,這一次我本來是到上京與他見面的,想不到,相隔數月,卻是陰陽相隔。」舒暢不看瑛姑,自顧自地向著棺槨走去,恍若無事地走過瑛姑的身邊,似乎毫不擔心瑛姑會出手。

  他越是如此,瑛姑反而越是不敢輕易出手。

  「秦風是我的兄弟,昭華公主自然就是我的弟妹,雖然我沒有參加他們的婚禮,也沒能喝上這杯喜酒,但昭華公主這個弟妹,我卻是認了。」舒暢走到棺槨之前,棺木並沒有封上棺蓋,雙手扶住棺槨,舒暢傷感地看著內裡的秦風,除了臉色稍稍蒼白一些之外,秦風與睡著沒有什麼兩樣。

  聽到舒暢的話,瑛姑手裡的軟劍反而垂了下來,昭華公主與秦風在詔獄之中成親,知道的人並不多,但此人知道的如此清楚,自然是從文匯章之處聽來,文老連這個都跟他說,此人自然不會傷害閔若兮。

  將軟劍插回腰間,瑛姑盯著對方:「你到底想要幹什麼?」

  舒暢沒有回答瑛姑的話,卻看著依舊魂不守舍的閔若兮,「殿下,我們在敢死營中見過面,你還記得我嗎?我叫舒暢。」

  說著話,他卻將一個小小的瓷瓶遞給了瑛姑,「給殿下嗅一嗅。」

  接過瓶子,瑛姑看了對方半晌,拔下瓶塞,卻先放到了自己的鼻子之下,一股辛辣之味頃刻之間直衝腦子,人反而卻清醒了許多。

  瓶子放到了閔若兮的鼻翼之下,一連幾個噴嚏之後,閔若兮終於清醒了一些,眼神也終於靈動了一些,看了舒暢一會兒,終於開了口。

  「我記起你來了,在敢死營,你給過我藥,你說你叫舒暢?」聽到閔若兮終於再次開口說話,瑛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扶著閔若兮,坐在了地上的莆團之上。

  「是,我叫舒暢,我相信秦風一定跟你提起過我。」舒暢走了過來,雙手抱拳,向著閔若兮深深一揖,「作為秦風最好的兄弟,我要向你表示感謝,也表示我的敬意,你讓秦風兄弟走得沒有遺憾。他的人生,總算是完整的了。」

  閔若兮的臉歪向一邊,眼淚唰地一下流了出來。「我,我救不了他。」她哽嚥著道。

  「我知道!」舒暢點點頭,「幾年前,我就知道,終有一天,他會走上絕路,只不過想不到會是以這種方式。今天,我來找公主,是想與公主商量一件事情。」

  「在落英山脈之中與他一起逃亡的時候,他跟我提起過最多的就是你,他尊你為兄長。如今我已經是他的妻子,你自然也是我的兄長,你想要我做什麼儘管說吧!我一定能辦到。」閔若兮用力地點著頭。

  「我要將秦風的遺體帶走!」舒暢看著閔若兮,「殿下先不要忙著拒絕,我知道,你對他的感情,想來你是想將秦風就葬在上京周邊,好讓你能夠隨時來見他,但你覺得,他願意葬在上京嗎?他願意待在這個墨黑一般的地方嗎?他願意待在這裡,日日夜夜看著那些陷害他的人嗎?」

  昭華公主無言以對。

  「你愛他,想來也必然知道他的心事,在西境,有他的兄弟,如今,這些兄弟絕大部分都已經死了,我想,秦風一定更想與他們待在一起,西境,是他生活過,戰鬥過的地方,哪裡,才是他的家。」舒暢長長的吸了一口氣:「愛他,就滿足他吧。讓他回到他想去的地方。」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 17:44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2 17:44
第一百三十八章:柳暗花明又一村     
               

  馬猴用力地揮動著刀,將碗口粗細的樹砍倒,然後拖到一邊的空地之上,整整齊齊的碼起來,溪邊的這片空地之上,木柴已經堆得快有一人高了。

  舒大夫出發去找昭華公主要回秦風的遺體,留他在這裡,準備柴垛,如今天氣熱了起來,自然不可能千里迢迢的將秦風囫圇拖回去,也只能捧著他的骨灰回到西境了。

  馬猴咬牙切齒地揮動著刀子,似乎每砍倒一棵樹,便是砍倒了一個敵人。

  馬猴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從來沒有過的無力感覺讓他覺得自己無比虛弱。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出現在他的身上。當年被母親帶著他嫁給那個滿臉橫肉的大廚的時候,哪怕隔三岔五便被打得鼻青臉腫,他也堅信自己有朝一日必能改變這一切,最終,在那個大廚又一次將拳頭伸向他和母親的時候,他抽出了藏在懷裡的短刀,一刀,二刀,鮮血飛濺,在大廚滿臉的不可思議之中,一刀接著一刀地將大廚捅成了篩子。後來到了敢死營,面對那些一個個不懷好意的傢伙,倔強的他昂著小小的腦袋,與那些人兇狠的對視,猶如一隻小狼一般絲毫不示弱,因為他認為自己有朝一日必定會比他們強。上了戰場,揮動比他身高短不了多少的大刀,砍向對面咬牙切齒的敵人,即便會跌倒,會受傷,會在生死線上徘徊,他也沒有感到如此的無力。

  原來在這個世界之上,是非只不過是有些人嘴裡的一句話而已,黑白也只不過是那些手裡所執筆墨變幻的色彩,是非顛倒,黑白難辯。

  這個世界,原來不是自己想像的那樣。

  他對人生變得迷茫起來,這些年來,他一直跟著秦風,秦風便是他人生的航標,指路燈,可現在這盞指路燈突然熄滅了,馬猴不知道以後該怎麼走。

  吭哧吭哧地又砍倒一棵樹,拖著往回走。舒暢告訴他,根本就無法復仇,如果說朝廷是一座大山,那他馬猴不過是這山上的一隻小小的螞蟻,哪怕你窮盡一生心力,能搬動的也不過是這座大山之上的一塊小小的土坷垃。

  舒暢的這個結論讓他感到絕望。

  可是秦大哥就這樣白白的死了嗎?敢死營的數千兄弟就這樣含冤帶屈,到死都要背著一個叛敵投國的名聲麼?

  不,不應當是這樣的。馬猴揮刀削去一段枝丫,哪怕自己只是一個小螞蟻,這一輩子只能搬動一塊小小的土坷垃,可在落英山中,還有幾百名敢死營的兄弟,一人搬走一塊土坷垃,便會變成一塊大大的土塊。

  可是如果有幾千人,幾萬人呢!馬猴看向上京的方向,眼裡露出了怨毒的光芒。

  我們以你為榮,我們為你奮鬥,你卻棄我們如敝履,視我們如芻狗,那自今日起,我這一輩子必然便要以將你打倒在地再踩上兩腳為目標。

  舒大夫讓他在這裡準備這一切,馬猴絲毫不懷疑舒大夫能將秦大哥的遺體帶回來。

  將最後一根樹幹安放到了柴垛之上,馬猴盤膝坐在了柴垛之前,目光緊緊地盯著前方,他所在的地方是一個小小的山谷,僅有一條出路通向外面,秦大哥的遺體便將會從那唯一的道路之上過來。

  山谷之內突然暗了下來,馬猴擡頭,不知什麼時候,一大片烏雲飛了過來,遮擋住了高掛於天上的月亮。

  馬猴垂下了頭,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黑暗的。

  馬猴安靜的坐著,安靜的等待著。當天邊露出第一絲曙光的時候,山谷之外傳來一陣清脆的鈴鐺之聲,他立即一躍而起,提足發力向谷外狂奔而去。

  谷口,一輛馬車正緩緩地向著山谷行來,坐在車轅之上的,正是舒暢,馬車之上,一具棺槨靜靜地安放於上。

  馬猴陡地停了下來,怔怔地看著那副巨大的棺木。

  「你的秦大哥就在裡面,我把他帶回來了。」舒暢看著馬猴,「小馬猴,想哭就哭吧!哭出來,心裡更舒服一些。」

  馬猴慢慢地挪出一步,再挪出一步,終於走到了棺槨之前,沒有眼淚,沒有悲嚎,他張開雙手,緊緊地抱著棺木。

  又是一個於哀莫大於心死的人,看著馬猴臉上悲痛欲絕但卻沒有一滴眼淚流下的模樣,舒暢只覺得心裡有些發冷,不由自主地想起先前離開法源寺的時候,昭華公主的模樣,與眼前的馬猴,倒似是一模一樣。

  手扶著半開的棺槨,昭華公主看著棺內臉色蒼白的秦風。

  「你以前跟我說過,西境是你的根,那些兄弟是你的命,今天,你的兄弟來接你了。舒暢說得對,愛你,就讓你回到你想去的地方,把你留在這漆黑的上京,只會讓你感到憋悶,感到不舒服。」

  「我無能為你報仇,自然也無顏與你朝夕相對。」昭華公主的手撫上自己滿頭的青絲,哧拉一聲響過,一縷青絲應聲而落,彎腰,將青絲放在秦風的胸前,轉頭,手上微微發力,棺蓋已是轟然合上。昭華公主頭也不回,轉身離開。

  舒暢伸手按在棺蓋之上,嘩啦一聲,棺蓋飛了起來,跌在不遠處的那堆柴垛之上,「馬猴,好好再看一眼你的秦大哥吧,天已經亮了!我們得馬上處理了你秦大哥的遺體,然後上路。那些內衛說不定很快便能找上我們。」

  馬猴站起身來,俯身,伸手,將秦風從棺槨裡抱了出來。

  「你幹什麼,馬猴?」

  馬猴轉頭看著舒暢,眼光如狼,「髒的,都是髒的。秦大哥絕不會想用他們閔家的東西,敢死營的兄弟,也絕不願意秦大哥身上有一絲一毫閔家的東西。秦大哥走了,從現在開始,敢死營所有活著的人,將與他們閔氏誓不併立於同一片青天之下。」

  馬猴的聲音之中透著一股股狠戾,伸手抓住秦風身上的衣物,嘩啦啦聲響之中,將秦風身上那套昂貴的衣飾撕得粉碎。

  伸手解下自己身上的包裹,馬猴居然從內裡掏出了一套敢死營的服飾,那是秦風的衣物,在敢死營,馬猴本來就是秦風的貼身親衛。

  「秦大哥,咱們穿自己的衣服,哪怕沒有那麼舒服,柔軟,可他是咱們自己的。」馬猴抖開衣服,抱起了秦風。

  看著馬猴替秦風換著衣物,舒暢心裡頭不由一陣酸楚,別過頭去不想再看,剛剛轉過頭,腦子中卻突然如同電光火石一般閃過一個念頭,他霍地轉過頭來,目不轉睛地盯著馬猴手裡的秦風。

  不對,不對!他在心裡大叫起來。

  算起來,秦風已經死了快一天一夜了,可是馬猴在給他換衣物的時候,他的手臂怎麼還能任意曲彎,他的身體為什麼沒有僵硬?

  舒暢的心臟狂跳起來,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秦風的丹田碎了,經脈斷了,早應當死得不能再死,可一個死人,怎麼還能有如此柔軟的肢體。

  向前跨出一步,下一步卻怎麼也跨不出去了。這是自己的幻覺嗎?是不是跨出一步,這個幻覺馬上就會消失?

  「馬猴,你秦大哥的手肘是不能能拐彎?」他聲音顫抖地問道。

  馬猴擡頭,迷惑地看了一眼舒暢,半晌才點了點頭,「是啊,能拐彎!」

  說出這句話,馬猴也一下子怔住了,兩個四眼相瞪,半晌,突然同聲大喊起來,「能拐彎?」

  舒暢飛一般地撲到馬猴身邊,兩手一把抓起秦風的雙手,舉到自己的眼前,手指是靈活的,能夠隨意曲升,手肘是靈活的,他一把抓起秦風,將他拖到自己的面前,一個死了一天一夜的人,身體居然還是柔軟的。

  這不可能!舒暢滿眼的不可思議,滿心的震驚萬分。他見慣了生死,看多了死人,無數的死人曾在他鋒利的小刀之下被開膛破肚,被節節肢解,可是他從來沒有見過這種狀況。

  「舒大夫,舒大夫,秦大哥沒有死,沒有死!」馬猴狂叫起來,對於死人,馬猴自然也不陌生,他埋過敵人的屍體,也埋過戰友的屍體,但那些死人,在很短的時間內,便已經完全僵硬了。

  「別作聲!」舒暢聲音發抖,伸手摸到秦風的心臟,沒有心跳,伸手觸到秦風的鼻翼,沒有呼吸。他從針囊之中掏出一枚銀針,閃電般地插向秦風腦門頂處的百會穴,然後目不轉睛地盯著這枚銀針。

  一瞬的功夫,似乎有一世紀那麼漫長,那枚銀針突然輕輕地抖動起來,與這枚銀針一起抖動的,還有舒暢的身體。

  臉上從驚愕,到歡喜,舒暢突然仰頭,狂笑起來。看到舒暢的模樣,馬猴豈能還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他緊緊地抱著秦風的身體,也是放聲大笑起來。

  當正午的陽光落在這片小山谷之時,一隊內衛也出現在了這裡,呈現在他們面前的,只餘下一堆黑黑的灰燼,微風輕拂,滿山谷之中都是飛舞的黑灰。

  一名內衛走到原先柴垛堆放的地方,彎下腰,抓起一把灰燼,放在鼻間嗅了嗅,擡起頭來:「燒了,看來他們是帶著骨灰走了。」

  「要不要追?」

  「算了,楊統領吩咐,看著昭華公主的面子上,這件事情便到此為止。」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2 17:49 編輯

1月23 發表於 2016-6-5 19:57
第一百三十九章:活死人   
               
  立樹為樁,壘土為牆,不到一天功夫,馬猴便在密林深處,搭起了一間簡單的房子,這些活兒於他而言,都是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事情。在敢死營中,這些活計,都是必備技能,雖然說房子談不上美觀,更說不上結實,但好歹也能擋風遮雨。

  屋子裡的木榻之上,躺著秦風。與數天前相比,他還是那副模樣,但舒暢明明白白地告訴馬猴,他的秦大哥還沒有死。

  馬猴相信舒暢的判斷,在馬猴的心中,舒大夫既然說秦大哥還活著,那秦大哥就一定還活著。現在秦大哥沒有醒過來,只不過是因為他以前太累太累,好不容易有了一個休息的時候,自然是要賴賴床的。

  現在他們已經脫離了上京控制的範疇,舒暢不願再走,現在秦風的狀況,讓他這個不論是理論知識還是實踐經驗都極其豐富的大夫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丹田毀了,經脈斷了,人為什麼還沒有死透呢?為什麼還吊著一口氣呢?從外表上看,他的確是死了,但身體仍然保持著的柔軟程度,說明了他的肌肉還保有活力,死人是絕不會有這種徵兆的。

  舒暢想不明白。他想找個地方好好想一想。

  房山是個不錯的選擇,山深林密,人跡罕至。他說要停下來給秦風治病,馬猴自然是求之不得。當然,建房子做飯這些苦活,自然必須得由馬猴承擔起來,舒大夫的手是用來拿解剖刀和開方子治病的,自然是不肯做這些粗活的。

  馬猴卻幹得自得其樂。

  建好了房子,他又跑到附近,砍了大批的竹子回來,不辭辛苦地從不遠處一個高地之上接來了水源,這樣,他的秦大哥和舒大夫便能隨時隨地在清涼的流水之下,痛痛快快的洗上一個澡。

  當然,現在給秦風洗澡的活兒,也得由他包辦。

  馬猴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在敢死營時的日子,那就是照顧秦風的日常起居。每天除了這些雜活之外,他還得滿山去轉悠,去打獵,去挖野菜,拾野果,秦風仍然活死人一般躺著不需要吃東西,但他和舒暢還是要吃飯的。

  馬猴很快活,快活得每天都在放聲歌唱,他唱得歌兒都是秦風教的,不同於他聽到的任何一種樂調,但馬猴覺得很好聽。

  秦風還活著,而且還和他在一起,只要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這一趟千里迢迢的所有辛苦,都是值得的。自己來上京是來對了。

  馬猴很開心,但舒暢現在卻很苦惱。

  他不能理解秦風現在的狀況。

  說他還活著,但卻沒有呼吸,沒有心跳,沒有一個正常人該有的一切表象,說他死了,但他的關節柔軟,肌肉彈性依舊,深探入他百會穴的銀針,又無時無刻不在告訴著舒暢,這個人還活著。

  活死人!舒暢在腦子裡不停地轉悠著這個詞。

  這些天,該想的法子都想過了,能用的治療法子也都使過了,但什麼作用也沒有,秦風依舊這樣四平八穩地躺在那裡。

  這讓舒暢很受傷。一向以來在醫術之上的強大自信,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赤身裸體的秦風躺在榻上,身上插滿了一根根亮晶晶的銀針,現在舒暢只能每天以這些銀針刺穴的手段來刺激秦風的反應,對於舒暢來說,這已經完全是他黔驢技窮的最後一招了,純粹就是瞎貓子去碰死老鼠,一切都看天意。

  算著時間已經差不多了,將秦風身上的銀針一根根拔下來,對著陽光,仔細地查驗著每一根銀針,然後小心地擦拭乾淨,放回針囊。站起身來,疲憊地伸了一個懶腰,走出了房子。

  不管怎麼說,人還活著,這便是希望。

  舒暢隱隱約約地感到,秦風現在的這種怪異的現象,只怕是與他所練的功夫有脫不開的關係。秦風所練的這門功夫,千餘年來,從來沒有人練成,但凡是修練這門功夫的人,最終的結局,基本上都是在內火爆燃,自己把自己燒成了渣渣。秦風現在還活著,已經是一個極好的結果了,這讓舒暢覺得自己已經看到了希望。如果秦風能醒過來的話。

  剛剛踏出房門,一邊正在忙活的小馬猴立刻便蹦了過來,滿臉希翼的神色讓舒暢不自覺得有些慚愧,他黯然地搖了搖頭,小馬猴的臉色馬上垮了下來。但也就是那麼短短的一瞬間,卻又神彩飛揚起來。

  「舒大夫,咱們不著急,慢慢來。你從閻王老子哪裡搶了那麼多人回來,一定讓這個老傢伙很惱火,所以這一次啊,他肯定是要好好的刁難你一番的,不過你比他強,肯定能打贏他的。」他反而安慰起舒暢來了。

  舒暢嘿的一聲笑,伸手摸了摸小馬猴的腦袋,「小猴兒,要是你秦大哥永遠也醒不來怎麼辦?」

  馬猴歪著腦袋想了想:「秦大哥當然能醒過來的,就算他不醒過來,我也一直會守著他。」

  「好孩子。」舒暢點了點頭,「我去附近走一走,散散心,想想法子。」

  「好的,舒大夫,您去吧,我來守著秦大哥,要是秦大哥醒了,我馬上就來叫你,嘿嘿,說不定秦大哥什麼時候就醒了呢!」

  「但願吧!」舒暢苦笑一聲。秦風這種狀況,別說他沒有遇到過,就算他那已經去與閻王老子喝酒打屁的死鬼師父,也從來沒有遇到過。

  小馬猴轉身,提了一桶熱水,走進了房裡,擰乾了毛巾,小心的替秦風全身擦拭起來。

  「秦大哥,你可要早點醒呢!敢死營的兄弟,都盼著你早點回去呢!」馬猴一邊擦拭著秦風的身體,一邊自言自語的嘮叨著。「你要是不回去,大家都像沒魂兒的人一般,都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野狗不知道還活著沒,和尚也走了,不知去了哪裡,現在只有小貓還在撐著,你要是不早些醒過來回去,敢死營可就真要完蛋了。」

  馬猴停下了手,想起敢死營的那些活著或者死去的兄弟,鼻子不禁有些發酸,「你要是不醒過來,誰給那些兄弟們報仇呢!」

  「秦大哥,我唱歌兒給你聽吧!就是你過去教過我的那些歌兒,舒大夫說我唱得極好呢!還跟我開玩笑說,當初來上京的時候,我其實可以一路賣唱過來的。可小馬猴是男人,怎麼能幹這種事呢。」

  尚帶著稚嫩童音的歌聲在屋子裡響了起來,蕩漾著,塞滿了整個屋子,又飄到了屋外,在山林間悠悠迴蕩著。

  床上的秦風,仍然直挺挺的躺著。沒有一絲兒的回應。

  唱著歌兒的馬猴,替秦風擦乾淨了身子,替他蓋好被單,提著水桶走了出去。在房門輕輕關上的那一瞬間,一直插在秦風百會穴上的那枚銀針卻突然劇烈的震顫起來,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從內向外猛烈的推搡著他,一點一點的,銀針向外退出,終於從他的頭頂跌落在了床頭。從那裡,一點紅光緩緩地開始向下遊走,宛如一枚紅丸,從上到下,依次遊走過秦風身上的每一處穴位,每過一處,便轉來極輕微的一絲劈啪之聲。

  上京城,數輛馬車駛過城門,守在城門處的士兵,看著馬車之上的徽標,忙不迭地讓到一邊,躬身向著馬車行禮,因為這馬車是屬於昭華公主府專有。

  車內,坐著從法源寺回來的昭華公主閔若兮,身邊,是一直陪伴著他的瑛姑。

  閔若兮依然穿著一身雪白孝服,不施粉黛,不修顏容,臉容憔悴的她,讓瑛姑看得有些心疼。

  「瑛姑,多謝你這些日子一直陪伴著我,回城之後,你便去吧。你與霍光,都有著自己的事情,你們都還想著更上一層樓,霍光去了文老哪裡,你也該去找你自己的路了。」閔若兮轉頭看都會瑛姑,緩緩地道。

  「不,我陪著公主。」瑛姑搖搖頭,「武道修練到了我這個份兒上,想要摸到那扇門的門檻,已經不是勤修苦練便能解決的問題了,沒有那份機遇,永遠都是妄想,這一次,我與霍光就不該離開上京,我們都想著走捷徑了,其實就算我們得到了傳說中的李清大帝的遺物,也不見得就能突破這一層障礙。天下何處不修行,公主府,不見得就不是一個修練的好地方。」瑛姑搖著頭,「這些年來,一直陪著公主,我已經習慣了待在公主身邊了。公主不用管我,只是公主,以後你的日子怎麼過呢?」

  閔若兮微微笑了起來,手撫過小腹,「瑛姑,你知道嗎?我感受了新的生命的燥動,那是屬於我和秦風兩個人的,回去之後,我就會封閉公主府了,集英殿我是不會管了,我要小心的呵護那已經開始萌芽的小生命。」

  瑛姑面露苦笑地看都會閔若兮,她覺得閔若兮有些走火入魔了,與秦風不過一天一夜的相聚,難不成這麼巧就能在她的身體內種下生命的種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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