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去那裡?幹什麼?
昔日荒無人煙,人跡罕至的落英山脈鷹愁岩現在卻是熱鬧了起來,數十個窩棚錯落分佈在陡峭的山坡之上,坡上的岩石,陡坎被巧妙地佈置成了一個個的障礙,窩棚的頂部與牆壁都被抹上了厚厚的稀泥,乾燥之後自然便能遮風擋雨,更重要的是,他還能成為戰士們戰鬥的陣地,不但防箭而且防火。
哪怕是落魄失意的時候,敢死營依然保持著他們一貫的風格,沒有柵欄,沒有望樓,沒有一個兵營該有的東西,看起來就像是一個難民營,但如果有誰不開眼想要進攻這個小小的營地,卻馬上會發現自己一腳踢在鐵板之上。
鷹愁岩地勢險要,易守難攻,更重要的是,這裡有水。從帽兒山撤入落英山脈之後,小貓帶著六百多名倖存者,一路披荊斬棘,徑直來到了鷹愁岩。
他們在這片土地之上戰鬥了多年,論起對這塊土地的熟悉程度,便是先在掌控著落英山脈的秦軍也是遠遠不如。秦人被左立行率領的西部邊軍逐出落英山脈已經很多年了。
也正是因為如上,從帽兒山撤出之後,小貓和這支部隊,沒有費多少力氣便躲過了秦軍的哨探,深入到了這裡。
所幸的是,當初他們進城之時,在帽兒山仍然有大量的輜重並沒有搬進城去,而當他們逃出來時,帽兒山上這些儲存的物資便成了救命的東西,至少現在,他們還暫時不用為糧食發愁。
兩個月的時間,小貓整個人幾乎已經變了一個樣子,錐心的痛苦讓他劇烈消瘦,現在宛如一個衣服架子,更加顯得手長腳長,頭髮鬍子亂糟糟的糾結在一起,眼窩深陷,唯有一雙眼睛仍然明亮。
現在他是敢死營中唯一的話事人了。雖然離開了二年,但他仍然為敢死營的老兵所熟悉,而他,也熟悉敢列營的所有流程,進入鷹愁岩之後,他並沒有解除臨戰命令。敢死營最為奇怪的就是這一點,平時散漫之極,很難將他們歸類為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可一旦下達戰鬥命令,這支部隊立刻搖身一變,成為一支讓秦國雷霆軍也望而怯步的強軍。
小貓不敢解除戰鬥命令,因為他知道,現在敢死營已經是人心浮動了,全靠著秦風在時制定的那一條條嚴格的規定在維繫著,他不知道這種慣性還能持續多久。
因為秦風已經死了。秦風被凌遲處死的消息已經隨著朝廷的詔告而遍及天下,秦風和敢死營一時之間已經成了全大楚唾棄的對象。
被再多的人唾棄小貓不在乎,敢死營的所有人也不在乎,因為他們一向就是被人唾棄慣了的,但秦風的死,卻是一個巨大的打擊。
敢死營為什麼還存著沒有散去?因為秦風生死不知。現在敢死營這六百多人之中,知道這個消息的人,絕不會超過五個,但又能瞞多久?
小貓不想讓這支部隊散了。因為只要這支部隊存在著,並仍然是一支不可忽視的力量,他想要報仇,而報仇,便需要強大的力量。
野狗半死不生的活著,和尚背著包袱揚長而去,馬猴去了上京,至今未歸,敢死營的燥動,已經日甚一日了。
小貓不知道自己還能維繫這六百多人多久。或者在某一天早晨一覺醒來,整個營地便已經空空如也了。
現在讓所有的敢死營倖存者們迷茫的是,他們要去哪裡?他們要去幹什麼?
活著,肯定是每一個敢死營戰士最低的訴求。這些人從一階死囚報名來到敢死營,雖然明知九死一生,但仍然來了,追求的無外乎便是活著。但現在的現實是,他們聚在一起,比分散開來活著的機率更低。因為聚在一起,他們便能對很多人形成威脅,而這些人,必然便要將他們除之而後快,但如果散開成為個體,這種威脅並不再存在,那些受到威脅的人,或者不會將他們在看在眼裡,活下去的機率反而更大。
他們現在的征境極其尷尬。成了一群無家無國的人,大楚視他們為叛逆,一心想著著要將他們斬盡殺絕,他們有家難回,有國難報。而秦人視他們為死仇,這些年來,敢死營與秦國邊軍無時無刻不在相互剿殺,秦人要除去西部邊軍這支戰鬥力最為強大的軍隊,而敢死營的每個人卻都渴望著用秦國軍人的腦袋來洗白自己,重新做回一個正常人。
所有的人都是敵人。
小貓很清楚,雖然他們現在看起來是安全的,但這也只是暫時而已。秦人現在還沒有動手,很有可能只是還沒有搞清楚狀況,沒有研判出當前的態勢。一旦他們弄明白了這一切,只怕不會放過這個幹掉敢死營這個死仇的機會。現在的落英山脈幾乎完全在秦人的控制之下,光是井徑關便駐紮著超過兩萬的秦國邊軍,而在這落英山脈之中,所有的道路,都為秦人所控制,如果秦人下定決心要剿滅他們,敢死營無路可走。
而這,僅僅是問題之一。更重要的是,他們要幹什麼?他們還能幹什麼?
如果有一個共同的目標,大家便還能聚集在一起,可現在大家共同的目標是什麼?活著?分開,散去,活著的可能性更大。報仇?別說是下頭的士兵,便是章小貓自己,也覺得可能性太低了。他們的敵人,說到小了,是剪刀,是楊義,是程平之,但往大了說去,那是楚國整整一個帝國。
用螞蟻與大象的區別來形容他們與大楚帝國之間的差距,或者也是擡舉了他們。
小貓徬徨無助地苦捱著日子。心中充滿仇恨卻又無力報仇的這種感覺,無時無刻不在折磨著他,一閉上眼,便恍惚會看到紅兒抱著他們兩人的孩兒,血淋淋的在他面前悽慘的哭泣。
窩棚門吱呀一聲被推了開來,千面走了進來。
「安陽城裡現在是一個什麼情況?」小貓盯著千面,問道。
千面是敢死營中最擅長易容化裝的人物,也是敢死營中以前最難管理的人之一,因為他的特長,使得他很難被人抓著把柄,他甚至將自己裝扮成秦風並成功地騙過了幾乎所有的敢死營的人,只不過那一次也是他人生最悽慘的一次。他被秦風抓了現行,然後等待他的自然是讓這一輩子也忘不了的懲罰。
「情況不妙!」千面坐了下來,「安如海來了。我打探到的情報是安如海已在成為了新的西軍統帥,將重建西軍,這個人可是個了不得的傢伙,小貓,這傢伙到了安陽城,只怕我們的生存空間更小了。」
安如海,如雷貫耳的名字,只消聽到這個名字,就足以讓人退避三舍。
小貓面色沉重。「野狗呢,他還活著嗎?」
提起野狗,千面有些難過地低下頭,「還活著,不過還不如死了呢!我去看了他,兩條腿癱了,看起來像是被挑了腳筋,成了一個乞丐,端著一個破碗在城裡討飯呢!我,我真得想不通,以野狗的性子,怎麼能受得了這樣的屈辱,你知道嗎,當時我在旁邊,便看到有人往他的身上吐唾沫,有小孩往他的身上扔石子,可是野狗他居然在笑,笑著向人群伸出他的破碗,我看著他用手撐著身體在地面上爬行,險些便控制不住自己了。我,我真想當時就將野狗殺了,也免得他受這樣的侮辱,可,可我終是下不去手。」
千面抱著腦袋,伏在桌子上,肩動抽動著,竟然哭了起來。
「野狗堅強的活著,是想看到我們有朝一日去報仇,他想看著仇人死在他前頭。而剪刀之所以要讓野狗活著,是因為他想利用野狗來釣我們上鈎,或者是釣大夫上鈎。」小貓牙齒咬得格格作響。
「可是小貓,我們現在能報仇嗎?怎麼報仇?秦老大沒了,和尚走了,野狗成了這樣,我們成了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徒,我們拿什麼報仇?」千面擡起頭,看著小貓,「弟兄們的心已經散了,如果你再拿不出主意,只怕,只怕這六百多人就要各奔前程了。」
「一定有辦法的,一定有辦法的,只是我們還沒有想出來而已,千面,我知道弟兄們的心思,只要大家不散,總還有一線機會,如果真散了,從此就再也沒有丁點希望了,千面,你忘了死在城裡的弟兄們嗎?一千五百名朝夕相處的兄弟,就這樣死在城內,如果我們這些人不為他們報仇,有何顏面存於人世之前,有何顏面稱自己是一聲男人!」
千面面容抽搐了一下,狠狠的一拳砸在桌上。
「千面,你仍然帶幾個人去安陽城打探,秦老大雖然沒了,但大夫還在,我相信,大夫只要知道我們還活著,一定會回來的。」
「好吧。」千面點點頭,站了起來。「可是秦老大沒了的消息,總這樣瞞著也不是辦法啊!」
「這個消息還是能瞞多久就瞞多久吧,希望大夫早些回來,到了那時,或者會好一些。小貓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本帖最後由 1月23 於 2016-6-9 00:17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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