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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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2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3 13:42
第十四卷 人生易老天難老 第五十三章 成長

  準備離開宣城的張滄,在臨行之前,還看了一場「吳氏集團」內部的表演。青少年的心靈陡然就被錘煉的強大不少,也算是有所收穫。

  「羅四郎這種人要是去了『進奏院』,這不是丟咱們宣州的臉?他是什麼人,別人不知道,某還不知道麼?他當年發跡,全靠在揚州借了娼妓的私房錢,原本許了人家一個妾,倒頭來到那娼妓投河自盡,也沒見著羅四郎最後一面。」

  說話之人站了起來,一臉的不屑,「這已經不是私德有虧,這是人面獸心,這是畜生,畜生焉能身披衣冠捧食俸祿?」

  在場眾人頓時嘩然,而一個面相三十來歲的漢子陡然臉色一變,猛地站起來吼道:「你放屁——」

  「噢?羅五,你是不信某的一家之言,還是不信你家四哥會是這等人面獸心的畜生?」

  「你放屁——」

  羅五郎咬牙切齒,這事情其實放在在場眾人家裡,根本就不算個事兒。一個娼妓,糊弄了又怎地?私下要好的,喝酒談論起來,還是一樁過往美事。

  只是,這種事情私底下講和攤開來在檯面上講,那就是兩回事。

  娼妓再如何低賤,理論上也是個人,在廟堂和江湖,娼妓和商賈一個級別。舉凡有點傳承的人家,再如何背地裡「男盜女娼」,在人前也是要體恤弱小的。娼妓能夠拿出私房錢資助情郎,在「情義」上,還要被表彰,因為這是社會需要的「正能量」。

  世家大族玩弄一個娼妓優伶,平素是個雅趣的故事,可在大庭廣眾之下,又有利益糾纏,這就成了一個不能碰觸的高壓線。

  「羅五,你若是只會說『放屁』兩個字,某也懶得和你理論。不過某方纔所言,都是有根有據的,舊年揚子縣李縣令的幕僚,也能作證。」

  一言既出,眾人更是震驚,卻聽這人又道,「諸君莫要以為某是要來爭一個『院士』位子,放心,某家有個幾斤幾兩,這一點還是有自知之明的。這『院士』乃是宣州體面,乃是百姓表率,自是要尋有德之人。」

  頓了頓,這人忽地笑道:「舉賢不避親,涇縣吳義,某家內弟,曾在蘇州市舶大使門下修習書法。涇水疏浚河道,就是黃沙埠,便是他主持。某以為,如此德才兼備之人,可為『院士』。」

  陡然一個漂移,張滄聽的腰都閃了,這都是什麼鬼?!

  「吳義這個人老夫是知道的,確有才華,不過……老夫怎麼聽說,當年黃沙埠籌集善款,還有結餘,結果卻是不知去向啊。這在宣州,倒也不算甚麼大事,可要是京城中貴人知曉,莫不以為宣州便是專門出貪污之才?」

  「……」

  張滄以為這是一個漂移,但是萬萬沒想到,漂移之後還有一個漂移。

  這是一個髮夾彎,漂死人不償命。

  剛剛跟謝氏火並了一場,轉頭自己人卻還要咬一回,更加超出張滄想像的是,這些「自己人」掀老底挖黑歷史的本事,一個比一個強。

  而且還冠冕堂皇非常有理,擺檯面上都是不能說的破事。

  大開眼界的張滄整個人的腦子都靈活起來,就像是開了加速掛一樣,整個人的思維在迅速活躍的同時,也飛快地褪去了少年時的「天真」。

  原來課業上的一句「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此時此刻,就是極為拙劣,卻又活靈活現地展現在了面前。

  這不是什麼眾生相,就是惡狗吃屎的糟糕吃相……

  忍著厭惡和噁心,張滄頭一回換了一個身份去思考問題。他隱隱地覺得,這些人之所以瘋狂地翻黑歷史,大抵上也未必真想得罪他人,只是,在那個位子上,要為自家的親人負責,爭奪權利便是自然而然理所應當的事情。

  張滄便琢磨著,倘使自己是父親大人,又該如何呢?幾十年如一日,連嫡親兄弟絮叨上幾回的功夫都沒有?還是說「妻子」可以拋開,自謀前程?

  人是複雜的,張滄頭一回明白了坦叔所說的「身不由己」,不得不爭,不可不爭,這其中的道理,這背後的人物,又何其多。

  「唉……這宣城,倒真是個好地方。」

  從宣城出發,便有一條官道,直通揚子江。顏師古來宣州,也不是真個只有「吟詩作賦」和人玩弄小娘子,正經的業績,還是有一些的。

  不說江堤如何,只說這官道,便是比照淮揚蘇常,修的相當嚴實。官道上的馬隊車隊數量,也能體現出宣州的富庶繁華。

  「怎麼,大郎似有所悟?」

  坦叔難得好奇,他對張滄的看護,都是點到即止。張德也好,李芷兒也罷,並沒有刻意地塑造張滄要如何成長。

  於李芷兒而言,「嫡長子」需要修煉的地方不多,她這個做娘的只要不出差錯,扶持兒子順利上位,根本不算難事。更何況,琅琊王氏、范陽盧氏齊聚江陰,這些舊時豪門,只能仰賴她鼻息過活。

  即便只是用之以能,張滄只要不是太蠢,要操心的事情,大抵上也不會太多太複雜。

  「以往想人想事,還是太簡單了一些。」

  張滄言罷,在馬車中看著坦叔,「阿公,此次西行,想來我定能有所得。」

  「有所得就好。」

  坦叔淡然一笑,雙手抱著,端坐在一旁,看著車窗外的景致,心情出奇的好。

  少年心志在太平年月,不可能一蹴而就地成長。哪怕是窮苦人家的小郎,也要經歷一些摸爬滾打,才會清晰地真切地認識到自己的地位。於是正常的,便卑微地過活,不正常的,或是早早地死去,或是一言不合反他娘的!

  眼見著遠處蕪湖水碧波蕩漾,坦叔心中暗道:也不知道郎君是個甚麼想法,大郎愈是這般逐漸成熟,前程愈是不可限量。

  坦叔擔心的不是張滄如何不成器,恰恰相反,他擔心的,便是張滄成長的太快,超出少年人該有的心志見識。到那時候,江陰也好,武漢也罷,眼見著如此英才「少主」,不動心的人又有幾個?

  到了那個時候,張德該如何做?

  想到這裡,坦叔原本看到張滄「開悟」的好心情,頃刻間就蕩然無存。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9-23 13:5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3 13:47
第五十四章 基業長久

  安定坊老宅,武士彠一臉的憂愁,前幾日他這里門庭若市,連滾去撈偏門的兩個兒子,如今也混的有頭有臉。對外言必稱「賢妹夫」如何如何……舊年當街賣妹的故事,居然也成了美談。

  武士彠每每聽到兩個混賬兒子的言論,恨不得當初把他們兩個射到牆上。

  只可惜,武氏還得有人繼承爵位家業,這光景,縱使再丟人,還能丟到哪裡去。他老武不還是住著某條江南土狗的房子麼?說是說舊年定遠郡公的老宅,可這也就是騙騙別人。

  大約是貞觀皇帝徹底放心了他們這幫耗盡用場的武德老臣,如今武士彠睡覺也是踏實的很,偶爾還能去禁苑跟前老闆李淵一起游個蛙泳。

  老傢伙的身板居然還很不錯。

  這一日,武士彠又去了禁苑,李淵邀著他喝了點葡萄酒,也聊起了最近的巨大變化。

  「信明,你家女子,是在武漢的?」

  「嗯。」

  武士彠點點頭,今年也七十多了,看上去比李淵還要老一些。太上皇保養的不錯,至少牙口比武士彠強多了。武士彠嘴裡已經掉了好幾顆牙,說話動作大一點,看上去就更加的顯老。

  「歪打正著啊。」

  「哪裡是歪打正著哦。」

  無奈地搖搖頭,武士彠拿起酒瓶,給李淵的水晶杯倒了些許猩紅色的葡萄酒,李淵點頭感謝,然後伸手拿起酒杯,托在手中。

  「這一回,算是被那江南子給算計了。二郎心中,大概是不舒服的。」李淵面色如常,淺飲一口,回味了一番酒味,「老夫也不甚痛快,此獠當真狡詐陰險。」

  「陛下哪裡像不痛快的。」

  武士彠聽他這麼一說,頓時笑了。李淵有一個好,從起家到上位再到下台,集權的效果一向不咋樣,心思也不在集權上,一身本事,留給世人印象最深刻的,大概就是玩弄平衡玩脫。

  效仿楊堅的失敗者。

  「老夫無有二郎那般功業,便也看得淡一些。」

  二人一個躺著說話,一個倚著扶手湊過來傾聽,一張小小的圓桌,上面擺著吃喝,相當的愜意。

  「陛下是指甚麼?」

  「基業。」

  李淵就這麼懶洋洋地躺在躺椅上,一手托著酒杯,一手隨意地搭在肚子上,眼睛瞄著天悠然道:「這開萬世的基業,大概是不會有的。老夫說的,便是這個……只是被那江南子打醒,著實有些……」

  有點感慨,卻也不知道感慨什麼。作為老皇帝,李淵對「創業」是很有激情的,但要說「守成」,他對開萬世基業並沒有太大的雄心壯志。不是說不想,而是玩弄權術的高手,大多都有這樣的清醒認識。

  理性是壓倒感性的。

  「陛下想不想聽聽老臣之言?」

  「哎呀,客氣個甚麼,陛下個屁,老臣個屁啊。老夫是皇帝還是你是鞏固棟樑?有話快講,有屁快放!」

  李淵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兄弟,然後正打算把葡萄酒一口乾掉,不遠處卻有個女子咳嗽了一聲。

  「咳嗯!」

  聲音不大,但聽的真真切切,宇文昭儀遠遠地瞪了一眼李淵。

  太上皇頓時吃癟無比,悄瞇著把酒杯貼著嘴唇,然後小小地抿了一口。

  「連喝酒都管!」

  吐槽歸吐槽,可太上皇還是很聽話的。因為宇文昭儀咨詢過了,喝酒要慢,要少,要定量。

  這樣才能身體好,才能續命更優化。

  「集天下之物而事一人,這天下,強如炎漢……不也亡了。」

  武士彠小聲地斟酌著,組織了一下語言看著李淵,「歷朝歷代群雄並起時,敢戰勇士,也不過萬餘人,協眾十數萬數十萬,大抵是如此的。倘使再有機遇,便能成事。這麾下人口,橫豎不過二三百萬,便是了得。」

  以前的造反奪取天下的成本,大概就是這麼多。

  群雄並起造反,反的目標很明確,一般就是一個,那就是中央朝廷。但中央朝廷的核心代表,就是皇帝一人而已。

  為什麼以往地方「藩王」或者「諸侯」,只要治下人口有個幾十萬,手中掌握戰兵有個萬把人,便敢覬覦社稷神器?就因為存在不低的成功率。

  武士彠清楚,李淵被點一下,哪裡不明白?

  他李唐席捲天下的時候,那才多少人馬?可最後解決劉武周,已經可以說集中原之力,當時劉武周固然認了突厥做爸爸,可手頭能機動的兵力,也就三萬來去。至於羅藝更加奇葩,精騎兩三千罷了,可就這精騎兩三千,他就能在幽州表示不服。

  對「群雄」來說,造反成本是很低的,對底層蒼頭黔首,同樣如此。

  漢末黃巾多大規模?哪怕已經到了唐朝,貴種對「黃巾」式的民間組織,還是無比提防,用嚴防死守堅決打擊來形容,不足為奇。

  「那當下呢?」

  李淵思量了一番,微微點頭,看著武士彠。

  「如今倘使有甚變數……便是有人要作反吧!」武士彠想了想,還是說了一個極端情況,「倘使有人要蠱惑蒼頭,怕是大不易。造皇帝的反容易,造『弘文閣』『進奏院』的反難啊。」

  聽了武士彠的話,李淵微微一愣,細細思量之後,便覺得大有道理。武士彠這是把造反當攔路搶劫來看,換以前,要是有人造大唐的反,盯著大唐盯著朝廷盯著皇帝即可。但現在要造大唐的反,那就是要造天下幾百個「反王」的反。

  「反王」自己就不是好東西,怎麼可能輕鬆地讓人起來造反?

  「以往鄉野豪強,弓馬嫻熟便能成個事,再裹挾點鄉民,佔山為王也不甚難的。往後哪裡有那般簡單?便說這兵器,以往是『揭竿而起』,如今讓你『揭竿』好了,怕不是蒼頭黔首砍個竹木的光景,工坊裡已經造了十倍於『竿』的馬槍馬槊……」

  接著武士彠又道,「只看這裡,陛下也應該知曉,將來造反,倘使真個盡數蒼頭黔首,依舊不能成事。」

  「那……工匠之流也跟著造反呢?」

  「陛下,那也得先反別人,當皇帝的想要被反,還得往後排個隊……」

  武士彠說的有趣,還很意味深長,這讓李淵連連點頭。

  「說的有理……既得其權,必擔其責。」

  略微想通的李淵,很是肯定。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3 20:48
第五十五章 寬慰

  「阿郎,想甚麼事?這般的入神?」

  新修的「隆慶宮」已經有了雛形,校舍連綿百幾十間,除高樓之外,一應設施也鋪陳開來,饒是最挑剔的夫子,也覺得此地著實有著「書卷氣」。

  離著校舍不遠,約莫是隔了一條街道,在原先隆慶坊的東南角,有著長樂公主此刻居住的園子。

  和別人不同,李麗質不管是哪個地方都去得住得,皇室成員之中,便是李世民也沒有她來的瀟灑。

  「在看信。」

  抖了抖手中的信紙,張德見李麗質興趣盎然的模樣,有些奇怪,「娘子是有甚麼喜事?」

  「你猜。」

  她換了一身寬鬆的紗袍,就這麼走過來,倚著張德,抱著胳膊俏皮地笑了笑,然後一言不發地望著他。

  「包租婆又收了一筆租子?」

  「呸。」

  輕啐了一聲,李麗質瞪了他一眼,「你才包租婆,你是包租公。」

  「嘶!」

  老張猛地倒吸一口涼氣,卻見李麗質手裡攥著一根鬍鬚,剛從他下巴上拽下來的。

  「哈哈。」

  哪怕是笑的歡暢,李麗質還是那麼珠圓玉潤膚若凝脂,滄桑歲月就半點停留的意思都沒有。連眼角應該出現的紋理,在她這裡,似乎也是天然地平滑。

  「作怪。」

  撓了撓下巴處又癢又痛的位置,老張搖搖頭,「猜不著,總不能是皇帝加封你湯沐邑一萬戶吧。」

  「滿腦子的財帛,予又不缺錢。」

  「那是,長安城首富就是你了,天下第一富婆。」

  「你再猜?」

  「猜不著,還是你告訴我吧。」

  「笨!」

  李麗質手指曲起來,在張德腦門上輕輕地叩了一下,然後站起身來,轉了一圈,「沒看見予換了衣衫?」

  「不還是絲袍一件麼?莫非穿的比以前少?」

  「……」

  抓起腰間的香囊就砸了過去。

  狗嘴吐不出象牙!

  「嗯?!」

  老張一把抓住香囊,猛地來了精神,手掌在李麗質的肚子上摸了摸,「恁大,莫不是懷了?」

  「來長安吃得太多,贅肉橫生,又不得活動劇烈,又長了些許。」

  「……」

  露出了古怪的眼神,長樂公主殿下頓時大怒:「你這廝當真可惡!」

  「我什麼都沒說!」

  「你什麼都說了!」

  「……」

  老張嘿嘿一笑,「沒曾想,你這女子還挺精神,莫要動氣。且讓老夫驗收驗收,這肚子裡是男是女。」

  「呸!來了長安,也不見噓寒問暖,予不說,你便是眼瞎的麼?」

  「也沒人同老夫說起,豈能知曉你這裡的變化。」

  萬萬沒想到李麗質的肚子居然就大了,她倒是厲害,在長安城內居然就沒露餡,更加霸氣的是,她挺著大肚子,居然還敢大大咧咧地滿皇宮亂竄。

  霓裳果然有霓裳的好處啊,至少遮掩大肚婆,效果非凡。

  「若非見你繁忙,予早和你說了。」

  「這也不見大了多少,橫看豎看,一如往昔,美麗依舊!」

  李麗質聽得頓時高興,粉面桃花的模樣,沖張德微笑道:「若是個女娃,不過跟予姓,讓阿耶賞她個公主。」

  「……」

  嘴角一抽,老張小聲問道:「你懷了的事情,跟二聖說了?」

  「還不曾。」李麗質搖搖頭,卻還是神色淡然,「不過說了又何妨,阿郎莫要多想,予在阿耶阿娘那裡,不比別人。」

  把長安城攪了個天翻地覆的長樂公主此時別有氣場,雙手交疊在身前,緩步走著說道:「阿郎是阿郎,阿耶是阿耶,阿耶既不敢殺了阿郎,這事情,便如何惡劣,也是無妨的。至於阿郎,予是知道的,自有理想,非是歷朝叛逆。」

  見她淡然自若的模樣,老張一把歲數看她,只覺得她這一刻當真是風華絕代,有著無比驚艷的氣象!

  李麗質看似兩難的境地,在她那雙清澈善良的雙眸中,實際卻如等閒。

  這等奇女子,著實少見。

  「我還是覺得有點對不起你……」

  歎了口氣,老張的愧疚模樣,讓李麗質很是高興。她又重新走了過來,倚著他坐下,再度抱住了胳膊,柔聲道:「可見阿郎還有良心,較之歷朝英雄豪傑,強了不知道多少。」

  言罷,李麗質又話鋒一轉,抬手責怪也似地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但如此一來,便顯得你無能了一些,不是個做皇帝的料!」

  「……」

  老張頓時尷尬無比,他要是臉皮厚一點,上輩子哪至於就跟地球過不去?

  幾經歷練,刷出來的厚顏無恥在含金量上,還是大大地不如貞觀名臣。別說貞觀名臣了,就是武德老臣,哪怕是武士擭之流,他也是遠遠不及。

  換做他張操之,要是賣女兒賣的這般爽快,他寧肯去死。

  「唉……倘使阿郎效仿『恭謙』君子,予便做個王靜煙也好。」

  李麗質一言既出,老張眉頭一挑,朗聲道:「老夫要做王莽作甚?」

  想想還覺得不痛快,又抱怨道:「娘子已是公主,怎地還惦記那等勞心勞力的身份,沒見著娘子母親,也不甚自由麼。」

  「不自由又是怎地?予便是羨慕阿娘那般翻手為雲覆手為雨,千萬人俯首稱臣,何等快慰。」

  見她意氣風發,老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老夫讓你快慰!」

  一把摟過李麗質,正要解了紗袍好生調教,卻見她狡黠一笑:「噫!你不怕傷了腹中孩兒,只管來作弄,予只當是個消遣……」

  媽了個巴子的!

  老張頓時神情苦逼,心說當年清純無敵的「表妹」,大約是一去不復返了。

  俺洪七……不活了!

  見他這般表情,長樂公主「嗤嗤」地笑,很是快活。只是笑了一會兒,又是柔情蜜意地坐在他懷中,一手繞著脖頸,一手輕拍胸膛,額頭頂著張德的臉頰,細細柔聲:「阿郎固然鐵石心腸,卻又懷著大慈悲的,予若非來了長安攪動風雲,見了恁多高低貴賤,也不能察覺阿郎的志趣。細細想來,還是學阿奴那般最好……」

  老張內心感動,嘴上卻道:「說的好聽又有甚用,不若讓老夫摸兩把,過過乾癮!」

  「……」

  眼見著一隻不老實的大手摩挲遊走,李麗質頓時大怒,啪的一下,打在了老張那只已然登頂的手掌上。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4 23:28
第五十六章 擔憂

  「哥哥,荊州襄州那裡,鬧的有點過啊。」

  一臉擔憂的尉遲環,看著張德說道。

  這是一處東市的園子,原本是擺了戲台,因為杜相公的靈堂那裡還有場子要趕,這就一時空了出來。

  「忠義社」如今也不去城西草料場或者大講堂,在東市這裡,也算是鬧中取靜。

  有一把交椅的社員大多來頭不小,李震喝了一口茶水,然後才看著尉遲環:「阿環,荊州是個甚麼狀況?」

  「甚麼亂七八糟的都有。」

  尉遲環神情有些不爽,「有蕭氏的人,給人投毒。還有綁了蕭氏子弟沉了長江的……甚麼離奇手段都使了出來,這光景,死了不少人。」

  「啊?!」

  聽到尉遲環這麼一說,李震眼珠瞪圓了,「怎地鬧到這般地步!」

  「這有甚稀奇的。」

  老張搖頭道,「宣州何嘗不是如此?顏師古那老貨,半條老命都快沒了。謝氏、吳氏把『洞獠』都招了出來,這要是傳到京城……還不知道會如何呢。」

  「怎麼把『洞獠』都趕了出來?宣州那地界,『洞獠』本就不多吧。」

  「是不多,可吳氏發賣的石材,用的多是『洞獠』地盤上的。再有瓷土,如今宣州瓷土,不少『洞獠』寨子,都在做這營生。原本他們所在山地,貧瘠少產,如今有了營生,這『化獠為漢』的好處,顏師古不會不知道……只是以往都要十年光景,眼下才多久?『洞獠』怕不是只記得吳氏的好處,稍作誘惑,還不是立刻鼓噪起來。」

  「顏老頭居然沒事,倒是運氣不差。」

  這哪裡是運氣不差啊,這是運氣好到極點。

  換做別人,早就捅到總督府,讓房總督出來幫忙擺平。可事情一旦往上捅,被罷官就是最好的結果,萬一還要繼續問罪,那才叫慘。

  老張雖然知道是李芷兒的手筆,卻也假裝不知道,沒有繼續這個話題。

  「哥哥,依你之見,這『亂象』,還要持續多久?」

  「橫豎就這十天半個月,地方那些世族,也是心知肚明的。」

  固然是被人看了「進奏院」的笑話,但大部分看笑話的,都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真要說讓一個「進奏院院士」出來,那些看笑話的怕不是屁顛屁顛就忙著進來。

  而「進奏院」也不是沒有被人摻沙子,哪怕是揚子江兩岸,也不是沒有跟「忠義社」別眉頭的。

  尤其是江南陳氏,因為種種歷史遺留原因,如今跟李皇帝算是命運共同體,可以說是「與國同休」了。

  杭州一帶的浙水豪門,通過會稽錢氏牽線搭橋,如今就是皇帝在「進奏院」中摻的沙子。

  光明正大,挑不出半點刺來。

  至於「弘文閣」改組擴建,那又是另外一回事情。

  皇帝玩的這些手段,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就算再怎麼不痛快,皇帝天然有這樣的權力在。

  即便是「忠義社」內部,也不是一條心一個聲音,願意頂著李唐忠臣行事的人並不少。

  而且大唐這幾年外戰全勝,頂著唐朝「上差」的身份去國外「招搖撞騙」,成功率幾乎是百分之一百。

  僅僅從回報效益上來說,願意撕破臉開打,然後「重整山河」,然後重新恢復國內外秩序,再去撈錢……對很多「忠義社」社員而言,那實在是太費人力物力財力。眼下這種狀況,坐等著「享福」,何樂而不為?

  自己辛苦一輩子,讓子孫去爽,固然精神可嘉,可自己不痛快不舒服,於這些太平年月成長起來的勳貴二代們而言,不划算。

  如今能夠讓房相公頂著「進奏院院長」的名頭,然後帶著他們一起裝逼一起飛,結局很美滿嘛。

  至於皇帝老子摻沙子摻狗屎,由他去吧。

  「進奏院」這個系統建立起來,等於就是前幾年李皇帝要搞的「分封」,只不過不是李皇帝想要的那個版本。絕多數的「院士」,都是有錢有人的地頭蛇。而這些地頭蛇,在帝國的各行各業中,連個大嗓門都算不上,他們還得聽真正能說話人的話。

  「十天半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夠鬧出好些事情了。」

  尉遲環感慨一聲,忽地話鋒一轉,看著張德,「哥哥,房相進獻『九鼎』之後,是個甚麼意思?」

  「你指哪個?『九鼎』還是人事?」

  「康大監督建『科學院』是甚麼意思?跟科舉有關?」

  「『分科而學之』,這『科學院』統籌學科,如今連個班底也沒有。」張德解釋了一下「科學」之後,又衝眾人道,「如今也就建了個『農科』,還是東宮出的人。天使正要去吳王那裡,大概吳王府也要出人吧。」

  「農科」草創,人其實不少的,「農官」就是一大把,而且「皇莊」稼穡令都是精幹人員,真要是調走,皇帝一言而決之的事情。

  只是毫無疑問,皇帝心思不是在「農科」上,要的是「九鼎」,更多的「九鼎」。

  但將作監又沒有打磨「九鼎」的本錢,能不能從房玄齡那裡交換點人過來,這大概又是另外一場交易。

  繞不過去的,必然是張德。

  老張並不畏懼「九鼎」,也不畏懼「九鼎」的技術被李皇帝掌控。因為事情關鍵不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本身,李皇帝想要把「九鼎」鋪開來,需要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老張折騰這麼二十年,砸進去多少人力物力財力?僅僅是為了「獨闢蹊徑」教育點可用人才出來,可以說費盡千辛萬苦。

  縱使李皇帝要做,那麼他原先的科舉人才怎麼辦?

  這種事情,只能徐徐圖之,哪怕是皇帝自己,也只能先搞個「科學院」出來,給錢給人給編制。

  然後剩下的,就是埋頭苦等十年,等種下的種子發芽開花結果。

  老張可以等,他根本不怕再熬個十年八年,然而李董卻未必想等這十年八年的。身體不由人,李董根本沒自信能活到「花甲之年」。

  自來競爭,「剩」者為王比比皆是,勝者為王反而是少數。

  「『進奏院』若是正式運作,這第一個案子,當擬個甚麼章程呢?」

  忽地,有人於閒聊中,蹦達出來這麼一個非常敏感的問題。

  一時間,整個大廳都安靜了下來,饒是老張自己,也是沉默不語。「進奏院」這個事情,將來是長期跟皇帝的拉鋸。

  縱使大家主要的想法,是熬死眼下在皇位上坐著的那位「千古一帝」,可這等美事,一時半會兒,卻未必發生。

  「進奏院」的第一個案子,要是上來就被「封駁」,大概會喪了不少人的心氣。

  大廳內坐著的都不是笨蛋,都能想到這個關節,雖說跟張德跟皇帝已經「談攏」,但皇帝的「金口玉言」和放屁其實是差不多的,不能鐵板釘釘的情況下,依舊讓人放心不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9-24 23:3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5 11:27
第五十七章 切入點

  最讓老張討厭的領域,就是名利場中的妥協、拉扯、交換……那種無休止絞盡腦汁把精力消費其上的行為,作為一條工科狗,實在是厭倦又厭煩。

  可事到如今,在貞觀朝的長安城,工科狗固然可以不予理會,但「江漢觀察使」、「忠義社」的社長,就不得不身不由己地去做。

  一如他厭倦厭煩的那樣。

  正如張德所斷言的那樣,因為房玄齡給予「院士」一個最後期限,在「最後通牒」之前,不管有多麼大的深仇大恨,地方「雄州」「上州」都把「院士」的名單敲定了下來。

  至於背後有多少栽贓陷害、投毒暗殺、火並黑吃黑……就不是房玄齡所關心的,房相公也不在意這些。

  「這一份名單……便是囊括天下富庶之地了。」

  抖了抖手中的名單,房遺愛在長安城內,也難得臉色有些凝重。這一刻真的到來,還真是讓他有些心臟扛不住。

  那可是創下驚天偉業的帝王,更是掀翻皇帝太子自己上位的蓋世英雄。這種人,居然成了他房遺愛這等貨色的對手……關鍵是,他房遺愛這等貨色,還勝了半子。姑且算是勝吧。

  「可憐那些貧瘠之地……」

  「可憐個甚麼?!」

  李震雙目圓瞪,看著說出這話的人,「便你有這等惻隱之心?!」

  說話的人頓時悻悻然低著頭,顯然也不是那麼真情實意。

  「進奏院」的誕生,跟那些窮困潦倒的地方,是半點關係都沒有的。而「進奏院」的「院士」們,也多是地方豪門,尤其是能夠介入國內國際大型工商貿活動巨頭們的走狗。

  他們在「進奏院」的每一次提案、公推,都不可能為窮困潦倒之民發聲,脖頸上的韁繩,被牢牢地攥在地方巨頭們的手中。

  倘使真的有哪個「院士」長了良心,要大聲嚷嚷何種「福利」,大約工場主們第一個不放過他,便讓他曉得工場中的機器,也不僅僅只能絞個豬肉牛肉老鼠肉,人肉也沒甚區別。

  老張冷眼看著這一切發生,權貴和權貴還是有區別的,官僚資本固然是糟糕到了極點,但皇權在側,這種舊時代中的對抗、畏懼,會延續到新的時代中。至於能開出什麼花,結出什麼果,老張固然不能斷言,卻也能預料個一二三四五分。

  「遺愛,相公是甚麼意思?」

  李震看著房俊,如是問道。

  「來時大人同我叮囑,他既為『院長』,便是要公正嚴明……」

  「……」

  「……」

  「……」

  說出這種話,大概是自己也覺得不好意思,房遺愛嘿嘿一笑,沖四周拱拱手,看著百幾十雙眼睛:「頭一個案子,得讓『弘文閣』那幫也得首肯,最重要的,還是讓那位滿意。」

  眾人聽了,齊齊地看著張德。

  老張雙手一攤:「看老夫作甚?聽二郎說話。」

  見張德賞臉,房遺愛沖張德露出一個感謝的眼神,然後接著道:「眼下能讓大家一起點頭的,大概也就『域外』『海外』的好處。那些個『扶桑金』『東海金』『靺鞨金』,總得有人給那位幫忙收攏。倘使盡數養狗,那才養幾隻?」

  都是點點頭,道理很粗,但是正確。皇帝指望貴金屬全是「忠僕」們在幫著開採運輸,然後存檔皇銀內帑,那根本是做夢。

  再忠誠的奴婢,面對金銀,也在所難免被瞇了眼。

  史大忠幾十年付出,忠不忠?康德獨守殘破洛陽宮十數年,忠不忠?可再忠又怎樣?無非是收買的價碼和方式不同。

  「如此說來,這第一個案子,便在『宣政總制院』上?」

  「那『進奏院』就上疏,說是要朝廷早日促成『宣政總制院』,以安『域外』唐人之心?」

  「往後,這『海外』的收成,那可是要繳稅的……」

  「你可以不繳。」

  「老夫倒是想呢,可這不是錢老闆不讓嘛。他守著揚子江口,嘴比江口張的還大……」

  吐槽歸吐槽,但說的是事實。

  「王下七武海」的掠奪,對揚子江、東南沿海等豪門而言,著實是個頭疼的東西。而皇帝也不可能無休止地攔路搶劫,合理合法的搶劫,才是細水長流的道理。

  對「海外」逐漸站穩腳跟的豪門而言,能夠建立有效的體制,披上「合法」的外衣,對他們的收益,也是一種保障。

  說到底,朝廷要搶劫,也得披著「合法」的外衣,不可能跟山大王一樣看見了就搶。

  吃相好看,那就有的談。比如多交保護費,是不是可以抬抬手;比如多交手續費,是不是可以多開闢一個港口……林林總總,不一而足。

  「這『海外』有了『宣政總制院』衙門,那可是頭頂著對公婆,行事不可能再像以往那般痛快。」

  「好處你不說麼,當年高達國王子前來朝貢,如今東天竺大亂,便是尋個天竺小兒,說是高達國王子遺腹子,別人敢不認?到時候『撥亂反正』,這高達國復國,又有甚麼難的?」

  扯著大唐的虎皮,就是這麼好用。「大義」放在那裡,誰也挑不出刺來。

  「就看那位有甚胃口了,這『宣政總制院』到底多大個規模,也沒個定數。」

  「比照『南海宣慰使』即可。」

  「杜南海有沒有可能返回中樞?到時候『域外』『海外』各地布政,想來那位用人,必會著重參考杜南海之見。」

  老張聽著他們猜測討論,心中卻是淡定的很,實際上李皇帝的確是有心重啟重用杜秀才。「宣政總制院」的總部,可能是在中樞,至於是不是在京城,這倒是其次的。但是海外那些地盤,如何「宣政」,就要根據當地情況來調劑。是直屬性質,還是羈縻性質,還是說亮個相,都不可能一刀切。

  不過正如這幫二代三代們討論的那樣,從「宣政總制院」入手,打響「進奏院」的第一炮,確實是個雙贏多贏的切入點。

  硬要說一個大敗虧輸的,大概就是被「宣政」地區的土著們吧。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5 16:59
第五十八章 公侯萬代

  嘎吱嘎吱嘎吱……

  哪怕是青銅車軸,這光景被幾千斤份量壓著,也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馬車緩緩地朝著勝業坊去了,沒有從杜宅的正門走,到了宅邸側門,那裡早就等著十好幾個杜氏子弟,個個都是皮膚黝黑形象粗糙,一看就是經常幹粗活重活的。

  「大哥,怎地還有一大車啊。」

  擦了把汗,京兆杜氏的本家力夫,一邊擦著汗,一邊端著一隻大海碗,蹲地上仰著頭,看著杜構。

  披麻戴孝的杜構也是一頭霧水:「老夫也沒弄明白,怎地還有大車過來。」

  那力夫不吭聲,端著大海碗猛灌了一氣茶水。見他這般的辛苦,杜構頓時瞭然,然後扭頭喚了一聲:「衛國。」

  有個正在登記箱櫃的年輕後生頓時應了一聲,收好了紙筆賬冊,小跑過來,微微躬身回道:「郎君,有甚麼吩咐?」

  「開一隻箱子,給兄弟們派點茶水錢。」

  「噯!」

  沒有問為什麼,名叫「衛國」的後生就喊道:「建國、建邦,過來搬個箱子。」

  「這就來!」

  又有人應了一聲,兩個青衣小廝挽著衣袖,包巾扎的穩穩當當,雖說穿的不甚好,可打理的極為乾淨。

  到了跟前,杜構指了一隻迴廊口用兩條長凳架著的箱子。

  兩個小廝上去搭把手,合力將箱子搬了出來。

  杜構從腰間摸了一把鑰匙,拋給了「衛國」,打開了箱子,裡面都是滿滿噹噹的開元通寶。

  「哥哥們,且先歇歇腳,收拾一點茶水錢,喘口氣再幹活。」

  一眾忙裡忙外的大漢聽了,頓時大喜,連忙叫道:「杜衛國當真可以!」

  「少待少待,這裡還有個物事搬進去,再來領賞。」

  「郎君公侯萬代」

  基本可以保證襲爵的杜構聽了也是高興,只是他現在還是沒鬧明白,這一趟開喪,到底賺了多少。

  雖說自己親爹的葬禮搞成這樣不是他想的,可這種結果……說實話,杜構覺得還是挺好的。

  當然他也不至於說多死幾個親爹,這樣就是幾倍的挺好……

  「杜建國,相公這一趟,趁多少?」

  「不知道,大郎自己都糊塗呢,我們更不曉得。這事情,得去問張公。相公把事情,都交給張公去做的。」

  有個壯漢打問著,杜建國在那裡派錢,一邊派一邊說。

  不少勳貴家族,都知道杜構這一回是大賺一筆,但具體賺多少,他們也是真心沒數,別說杜構了,杜氏那麼多賬房,也沒搞明白這幾千筆大大小小的進賬。

  總的包括起來,就知道幾十萬貫有的,但這幾十萬貫是一錘子買賣還是幾年籠統回收,他們還是不清楚。

  整個杜氏最看得開的,反而是杜荷,當年他坑蒙拐騙「一百億」,那也是狗膽包天,算是見識過「大錢」的,眼下的場面,反倒是讓他淡定不少。

  靈堂前,杜荷給杜如晦續了香,看著超寫實的老爹畫像,杜荷雙手合十,連連磕頭之後才閉著眼睛道:「大人在天之靈,一定要保佑我們杜氏……保佑張操之興旺發達啊。」

  保佑杜氏是不可能保佑杜氏的,這輩子都不可能保佑!

  杜如晦的遺像在親兒子的神「禱告」面前,彷彿都有了變化。

  「這一個賣醪糟的鋪子,怎麼還要給錢過來?」

  院子中,翻著賬冊的杜構一臉懵逼。錢不多,才七十貫,可這也太奇葩了,一個賣醪糟的鋪子,居然也在葬禮上賺了一筆?

  然而杜構哪裡知道,整個葬禮的飲料酒水,那都不知道多少種。光醪糟這種老少咸宜的,就有十七八家在賣。十七八家哪裡夠?要知道除了葬禮,還有「狂歡」,聽戲的老的少的,來一碗算你三五文,一天下來有一百來個客人,兩天混個一貫根本毫無壓力。

  而一般做醪糟的,都是坊內人家,以往可能也就是街坊捧場,至多做的特別好,會有走街串巷的摸過來。

  可這光景,給杜相公送花圈送不起,給杜相公「獻花」總歸可以的吧。就這麼一個,在自家坊內,那也是能吹噓在杜宅「漏過臉」的,且是這麼說,街坊又何嘗不認呢?

  這便是個名氣,來喝一碗醪糟,除了應景,也是捧了一下杜相公。

  「郎君,如今賣醪糟的,也成立了醪糟行。有行首做大,專門在兩市和熱鬧街坊留了牌子,倘使要醪糟,食客自在地方叫個小廝跑腿就是。」

  「噢?這是做大了啊。」

  「可不是麼。」

  「那這七十貫,杜氏收的安心。」

  「那是……」

  怎麼能不安心呢,不安心杜如晦從棺材裡爬出來。

  原本杜構還是很不舒服的,每天看靈堂k歌,時不時還有人墳頭蹦迪,那感覺……糟透了。

  可每天一收錢,他就覺得這點糟糕的心情,其實也不算什麼。

  正要繼續清點收成,卻見外頭來了人,打頭前是康德,杜構一看來者,頓時小跑兩步走過去:「大監,怎麼有空過來?」

  「老朽先去上一炷香。」

  「好。」

  靈堂內杜荷正守著,卻見大哥和康德過來,愣了一下,然後抽了三支香,待康德進門,這才遞過去。

  行禮過來後,康德給杜如晦上了香,然後推出去道:「過幾日東海南海會來人,陛下讓老朽過來,請你走一趟。」

  「大監,陛下是甚麼意思?」

  杜構打問的時候,給伴當失了顏色,自己從衣袖中摸了幾張紙片,塞到康德手中。

  跟著康德來的小黃門都低著腦袋站著,杜構的伴當笑呵呵地給他們幾個送上了一個小禮盒。

  大概是沒見過這種路數,幾個小黃門都是眼巴巴地看著康德。

  康德見紙片上的數字,面帶微笑點點頭,然後沖幾個小黃門道:「還不謝過蔡國公?」

  那幾個小黃門眼睛一亮,連忙上前行禮:「多謝蔡國公。」

  「客氣、客氣……」

  杜構聽了也是高興,康德喊他蔡國公,那這襲爵流程算是妥了,沒什麼蛾子。

  隨後康德便小聲對杜構道:「杜公,陛下想要找你問問東海之上的事情,事涉『宣政總制院』,杜公說的越詳細越好。」

  「甚麼時候入宮?」

  「要先候著,這光景,陛下正同弘文閣諸學士會談。」

  「那……老夫少待就過去,可否?」

  用了詢問的語氣,但眼神的意思很多,一般人看不懂,但康德知道,杜構這是要去一趟「忠義社」。離著不遠,而且杜構也未必要去「忠義社」,只要找到「忠義社」的話事人即可。

  旁邊隆慶坊的工地上,找個人沒什麼難的。

  「杜公要更衣,老朽在此等候。」

  杜構也沒廢話,拱拱手,旋即到了後院,換了一身衣裳,鑽進一輛馬車,就奔張德那裡去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6 09:26
第五十九章 要做忠臣

  「兄長,你現在是忠臣,要牢記!」

  站起身來,給杜構添了一點茶,老張放下茶壺,手裡攥著個茶杯,來回地走動著,「杜相最後對皇帝說的遺言,也是為兄長最後鋪路。不管是皇帝、新老勳貴,還會說房相所率『進奏院』,都要承杜相的人情。兄長勿要隨意改換旗幟。」

  別人的話,在這當口,杜構是半點都不相信。而老張卻是不同的,當年在登萊,杜氏能夠喘口氣,能夠繼續在帝國的舞台上維持,沒有老張那「無所謂」的態度,是很難在河北道暢通無阻的。

  講白了,老張沒有必要去坑一個杜氏。

  杜如晦固然是要提醒皇帝理智一點,但這是他應該做的,他是臣,而且是名臣。老張不會因為杜如晦去點醒李皇帝,就認為杜如晦就是要干他們這幫「反賊」。

  一碼事歸一碼事,杜如晦臨死的最後「狂歡」,也只是有一點點小私心。和帝國其它的巨頭們比起來,根本就是毛毛雨。

  「那登萊、河北、東海諸事……事無鉅細,可要如是稟報?」

  「兄長但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皇帝問什麼,兄長知道什麼就答什麼。」老張拍了拍有些忐忑的杜構肩頭,又多了一句嘴,「無妨的。」

  杜構明顯地鬆了口氣,有張德這句保證,那就妥帖了。

  家中頂樑柱去世之後,杜構的「雄心壯志」暫時已經偃旗息鼓,將來要是還能重燃鬥志,說不定都要等到李皇帝駕崩。

  「那……就有勞操之了。」

  這話是有深意的,老張很懂。「忠義社」中並非個個都是大氣坦蕩,小心眼的渣滓並不在少數。少不得會藉著杜構面聖這個事情拿來鼓噪,到時候「忠義社」剃掉兩三把交椅,何嘗不是露了大大的好處?

  而且沒了杜如晦的杜氏,那算個屁……杜構這個蔡國公,能比得上杜如晦?

  眼下看不出什麼變化,三五年後,或者到了皇帝駕崩,這蔡國公的嗓門還有多大,可以預料。

  要是張德冷眼旁觀,不去摻合,搞什麼「手心手背都是肉」,那當真是把杜構乃至整個杜氏架在火上烤。

  但「忠義社」中有不少人並不知道張德對杜如晦有承諾,而杜如晦也把最後的一點政治遺產,都扔到了江漢觀察使府上。將來老張接班張公謹,做第二人「湖北總督」的時候,杜相公的門生故吏,都將會成為老張在中央和地方的「援助」。

  用不用得上是一回事,能不給你使絆子就是最大勝利!

  老張對杜構的承諾,等於就是告訴杜構,「進奏院」這幫牲口背後的金主、老爺們要是想要搞杜氏,他張德是不同意的,而且立場鮮明地要反殺回去。

  「兄長放心就是,我志趣不在這些『胡鬧』上。」

  玩政治,老張是沒那個精力和腦汁的。兩輩子沒點這個天賦,作為一條工科狗,想要玩小霸王學習機,跟人「鬥智鬥勇」這不是本末倒置麼。

  「苟」上幾十年,攢錢幾十年,總歸能買一台的。

  「唉……大人這一去,杜氏也不知道會如何。」

  家族中的「反骨仔」多的要死,唯一一個在六部有頭有臉的「大佬」杜楚客,還是個喜歡自作聰明的。杜構要是還在登萊,也不至於這麼辛苦,可惜,現在皇帝要用他的「忠心」,除了是一種態度之外,也是要穩住杜氏背後的勢力,甚至是直接拉攏。

  除了帝國的權力中心,外界其實很少知道幾百條「惡狗」已經從李唐江山上小小地咬了一塊皮肉下來。

  市井坊裡偶爾唾沫橫飛扯到點上,大概也僅僅是因為房玄齡在南方打撈到了「九鼎」。

  貞觀九鼎,又粗又硬……

  如今作為杜氏的當家人,杜構的壓力極大。有心讓杜二郎趕緊找個公主結婚,可現在做駙馬那也是有說道的。

  弘文閣啊,就這麼擺在眼前。

  換做別的人家,那當真是毫不猶豫,直接先「入閣」再說。可偏偏杜氏不能這麼幹,哪怕因為「聖眷正隆」而弄了個公主回家供著,但杜氏駙馬,那也要扭扭捏捏拒絕「入閣」。

  人在江湖飄……哪能不挨刀啊。

  跟張德告辭之後,杜構忙不迭地返轉家中,正了衣冠就跟著康德入宮,等著皇帝召見。

  而此時,「弘文閣」在長安城的臨時衙署,就是原先廢棄好些年不用的「尚書省」。隔著「御街」,抬頭就能望見承天門和長樂門。

  如今李皇帝見了孔穎達之流,心裡也是有點小複雜的。然而李董並不知道的是,孔祭酒比老闆的更加心裡複雜。

  似孔祭酒之流,看到皇帝「虛心納諫」,那是很高興的。說明皇權受到了「約束」嘛,哪怕明明知道這是皇帝自己的理性「自我約束」,跟他們其實屁的關係都沒有。但孔祭酒琢磨的,不是這一個老闆,而是下一個老闆,下下個老闆,老闆的崽,老闆的孫子……謊話說上一千遍,那就成真的了。

  到那時候,總歸會有皇帝腦子一抽,真個就認為,自己該受著管……

  孔祭酒覺得這樣挺好的,要是沒有「九鼎」在杜如晦那個「死鬼」的墳頭連放好幾炮的話。

  風流人物的「百年大計」,被人一炮干爛,要說心情坦然無所謂,那肯定是自欺欺人。

  可要是讓孔祭酒「同情」皇帝,跳起來咬開炮的,那也是噁心萬分。

  不管怎麼講,像他們這種人,還是喜歡「弱勢」一點的皇帝。

  「南昌的奏疏,眾卿也都知道了。」李皇帝環視一周,「弘文閣」諸閣老,都跟木頭似的,半點「生氣」都沒有。

  「可有甚麼想法?眾卿但可直言。」

  連褚遂良都是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嘴角,要是魏徵在旁邊,他肯定跳出來表達一下看法。

  現在……不說不錯,根本吃不準老闆玩什麼套路。

  要是說「進奏院」的第一個案子上來就否決,玩的就是爽,那「進奏院」現在搞的是堅決擁護中央設立「宣政總制院」……他們要是否了,這不是自打臉嗎?搞不好還連帶著給了老闆也一巴掌。

  連洛陽倒夜香的都知道,「海外」要是有了衙門,這朝廷就能收保護費。收了保護費,就能讓人過去「淘金」,掏糞是掏,掏金也是掏,總歸會有人願意辭了掏糞的工作,跑去「淘金」。

  這麼多年下來,一眾學士別的不知道,但有一點很清楚,壞什麼別壞老闆的財路。

  而現在老闆把他們叫來出難題,當真是坑啊。

  沉默間,康德過來通稟,告訴李皇帝,杜構到了。

  有耳朵尖聽力好的,比如許敬宗許學士,他就朗聲道:「蔡國公乃國朝新秀,早年沉浮東海安定登萊,定能為陛下解惑!」

  「臣以為許公所言甚是。」

  「臣附議。」

  ……

  李皇帝高坐在上,一臉無語地俯視著這群「大臣」,饒是「大學士」馬周,這光景也是被同僚們的臉皮給驚住了,半晌通紅著臉,顯然對此很慚愧。

  「既然眾卿都這麼說,那就傳召杜構吧。」

  李董說話間,都帶著點鬱悶。而門外廊下聽得真真切切的杜構,頓時咬牙切齒,心裡詛咒著這群「閣臣」早點去見他父親大人!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7 15:16
第六十章 吾皇聖明

  豎起耳朵聽牆根的杜構這會子那真是滿肚子的怒火,心說我父親大人屍骨未寒呢,你們這就坑上了?一幫老臣指著我這個年輕晚輩吃飯?

  然而一干老臣表示你小子就別反抗了,你爹哪裡是屍骨未寒?你爹是真涼了!

  入內之後,就見幾個老臣眼神都古古怪怪的,杜構這個月也算是把「氣度」給養了出來。「人走茶涼」的家族關係,「靈堂K歌」的街頭談資,要是沒有一刻大心臟,那是真遭不住啊。

  「吾皇萬歲,臣杜構……」

  杜大哥終於也是想起來操之老弟叮囑過的,特麼的他怕啥?

  老子是忠臣!

  什麼是忠臣?!讓皇帝老子高興的臣子,那就是忠臣!

  所以,忠臣就應該拍馬屁,不拍馬屁的就不是忠臣。

  嘴角抽搐的許敬宗心說你特麼好歹是國公,上來就是「吾皇萬歲」,這一點都不講究啊。

  有點心虛的孔穎達和褚遂良都是眼睛盯著勿板,心中暗道:這杜老大怎麼就變了個人似的?

  要說對杜如晦,孔穎達、褚遂良之流當真是不滿意的。因為杜相公臨死這麼一出,整個一瘋狂打臉,反覆抽他們這幫「文化人」。

  帝國「四大天王」之一帶頭「斯文掃地」,將來不知道多少人在「禮數」上將會用杜如晦的名義來「不講究」。

  杜如晦用自己的葬禮,稍稍地給關洛大地上的百姓鬆了鬆身上的繩索。「杜相公千古」這話,可不是隨隨便便就喊出來的。

  懷揣著真心實意的升斗小民不在少數,寒門庶民之流,是真真切切感受到可以減輕壓力。

  唯一損失大一些的,大概就是用「禮數」來維繫家族的門第。

  這些人,又怎麼可能待見杜如晦,以及杜氏子弟呢?

  只是孔祭酒、褚學士並不瞭解杜構和「忠義社」之間,其實並沒有直接聯繫。本著有棗沒棗打兩桿,能讓杜構跟「忠義社」決裂最好,不能的話,噁心噁心也是不錯的。

  若非杜構悄悄摸摸的跟張德有不可描述的關係,大概還真是會在這當口被一幫老江湖給噁心,化作暴躁老哥的可能性也不是沒有。

  一時間,杜構有點慶幸,也頗為感激康德。

  只是杜構也沒搞明白,自己老爹已經去世了,康德憑什麼給面子?莫非是因為皇帝要重用我杜氏?

  御前候著的康德自然不知道杜大郎心思這麼複雜,他給杜構行個方便,這不還是因為……上了賊船嘛。

  眼下的事情,真的是搞死他快了,連退了休的史大忠,也有一種日了狗的悲憤。被人算計十幾年還樂呵呵的,換誰誰蛋疼!

  雖說兩個陰陽人死太監既日不了狗,也沒辦法蛋疼……

  「舊年卿在登萊保境一方,當熟稔渤遼諸事,今『宣政總制院』一事,倘使東海之上,依卿所觀,可比照何處?」

  公司這麼大,現在要拓展業務開分店,這分店是總公司直營還是讓人加盟,那都是有說道的。

  東海辣麼大……賣鹹魚也能有得賺,可賺多賺少,那涉及到方方面面,尤其是容易得罪人。

  杜構有了張德的保證,他也不怕「忠義社」的牲口來咬他,當下直接道:「東海王萬歲勞苦功高,乃父為崇崗鎮鎮將時,可謂智勇雙全。當年鎮壓鐵勒夷男,可見王氏乃國朝忠臣!」

  聲音很洪亮,四方都聽得到。

  只是有人很納悶,杜構你膽子夠大啊,這是直接給董事長推薦「人才」啊,這是要斷了我們的「機緣」啊。

  「進奏院」是草創不假,「弘文閣」也不過才兩年班底,何嘗不是國朝體制中的「新丁」。

  遍數「弘文閣」中的「權臣」,也只有馬周一人。

  其餘什麼國子監祭酒、禮部尚書……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

  「王啟年……」

  李董對此人還是有印象的,夷男被亂棍打死,王氏父子都受了封賞。現薛州刺史薛不棄,當年還是斛薛部的少族長,這麼多年下來,斛薛部舊地改稱的薛州,一定大規模群眾事件都沒有發生,可見這忠臣的含金量,那是相當的高。

  薛州薛不棄能如此,東海王東海想來也不會差多少,一個坑出來的忠臣,能有多大區別?

  可要說介意,李董還是很介意的。王萬歲能不能用好不好用,他心中底氣不足。尤其是,王萬歲跟張德之間,那千絲萬縷的關係,「王下七武海」到處搶錢的時候,可是感觸很深。

  「東海毗鄰中國,欲制扶桑,先制鯨海;欲制鯨海,先制朝鮮;欲制朝鮮,先制遼東。臣舊年為登萊水兵時,便是小舟,亦能摸索島嶼直抵遼東。如今海上航線穩妥,較之當年更是興旺……」

  在一種「閣臣」的「牛眼」中,杜大郎根本是想到什麼說什麼,竹筒倒豆子,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腦兒都說了出來。

  他說的痛快,反而想的清楚了許多。

  媽的,既然老子家裡關係淡了,撐門面的頂樑柱換了人,老子還管那麼許多,賣幾個人情出去,到時候杜氏就算不能依舊輝煌,怎麼地豪門體面還是有的。

  心中想著,杜構更是咬咬牙:王啟年啊王啟年,入娘的要是回京之後不請老子吃飯,老子要你好看!

  一看風頭不對,一眾閣臣都急了眼,你他媽搞毛呢杜大郎!

  本以為杜構老爹涼了之後,杜大郎肯定是小心翼翼重新做人,萬萬沒想到這貨直接浪的飛起,居然還敢「染指」人事。不但「染指」,這特麼就是上下其手直接幹上了啊。

  杜大郎正爽著呢,孔穎達一看不妙,正想要開口說話,卻見許敬宗急了眼一般起身出列,雙手持著勿板高聲道:「陛下!臣以為,蔡國公當鋪陳四海諸事即可,如何用人,陛下自有聖裁!」

  話音剛落,杜大郎看也不看許敬宗,反而順著話頭道:「吾皇聖明,臣以為許公所言甚是!」

  「……」

  「……」

  你他媽會不會玩?

  杜大郎表示老子就是說說,用不用又不是老子說了算,沒錯啊,皇帝說了算。

  閃了腰的許敬宗面紅耳赤,連皇位上的李董都覺得這傻叉真特麼丟「弘文閣」的人。偏偏杜構不按套路出牌,這就很尷尬了。

  一幫老臣算計他,杜構也不給面子,反正我就是說,我又不負責。皇帝要是用人,那最好,不用,那也是皇上聖明,我就是那麼一說……看把你們給急的。

  饒是一向做人厚道的馬周,這光景也是臉皮抖動,他隱約間,大概是知道這位新晉蔡國公為什麼會是這個德行了。

  太熟悉了,那種田園犬的「狗味」。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9-27 15:4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7 23:52
第六十一章 走對了路

  只有忠臣,在皇帝老子面前說什麼都是可以理解的,於是「弘文閣」諸學士的臉都綠了。當然情緒上跟帽子綠了也差不多,原本以為杜構就是個落水狗,沒想到它在水裡撒尿拉飛機線啊!

  孽畜!

  李董並非不知道這群老油條是打算「以大欺小」「以老欺少」,杜如晦前腳死,他們後腳就敢折騰杜構……這人品,必須是朝廷棟樑啊。

  然而杜大郎的表現,超出了李董的預料。在登萊時候的杜構,見了皇帝那是誠惶誠恐,屬於全面跪舔五體投地的狀態。

  而此時此刻的杜構,帶著一股子不可名狀的狠勁。

  「好啊。」

  李董很是高興地點點頭,眾臣也不知道老闆到底在說什麼好。但李董看著杜構的眼神,那是相當欣慰的。

  「克明後繼有人啊。」

  這一聲讚歎,可以說很高了。

  實際上沒人會認為杜氏後人還能有誰及得上杜如晦,別說外人,就是杜氏內部,那也是很清楚的。杜如晦這樣的天才,那是杜氏幾百年攢人品攢出來的。更讓杜氏子弟絕望的是,他們在智力手腕上,已經很難達成杜如晦的成就。

  除此之外,連做好人好事積攢功德,都不可能比得上一點半點。

  旁人懵懵懂懂的,只以為杜相公這一趟靈車漂移真好看,墳頭蹦迪的場面也很熱鬧。卻不知道杜相公這一手公開的浮誇「薄葬」,關洛一二百萬人要謝他。

  那種開喪守喪一趟就要舉債導致赤貧的人家,在貞觀二十二年,真心是鬆了口氣。

  至於寒門中的有識之士,則是瞧的更深遠一些。杜相公在「禮法」上的狂放不羈,簡直是就是摁著關洛豪門的臉狂抽,更帶勁的是,杜相公他不怕。

  為什麼不怕?

  因為他都死了啊!

  有種考古了他的墳包去!

  於是乎,恨杜相公賭咒杜氏的人雖多,感恩戴德的卻是十倍百倍。杜氏的「功德」,在這一刻是立了起來的。

  此時還不覺得如何,但幾十年上百年,一代人兩代人,只要杜氏門生沒有死光。這「功德」在史書上,就是厚重的一筆。

  當然了,史書自然是不會說杜相公的靈堂可帶勁了!

  「聖上謬讚……」

  杜構老老實實地等候發落,他是不怕的,也沒什麼好怕的。越怕這幫老東西越要踩著杜氏,越怕越會招來惡狗在身上胡亂攀咬。

  「少待朕留你問對,現在先行退下吧。」

  「臣遵旨,臣告退……」

  絲毫沒有拖泥帶水,杜構轉身出了大殿,又一次回到了廊下,此刻,廊下的護衛們看他眼神都不同了。

  「蔡國公,怎麼地又到廊下來了?」

  廊下站著小黃門,正是傳消息入京的歐文,手裡的拂塵稍微揮了揮,把杜構衣衫上的灰塵撣乾淨之後,這才重新站好。

  「歐內官,適才怎地沒見你。」

  「嗨,我也是剛領了腰牌,如今調來這裡。」

  說話間,歐文面有得色,混到這會場外面,那是典型的近侍。不出意外,如果要外放,那也是頂級的天使。

  以前去外地,那是辛苦差事,可現在交通工具得到了極大改善,加上「水土不服」這種病症的治療,也有了極大的提高,這使得歐文連闖蕩四海的心都泛出來一點點。

  別人不知道四海行情,他是誰?他是在江漢觀察使府也能入席吃吃喝喝的啊。這光景正是「宣政總制院」整理人事的要緊時刻,歐文從「乾爹」康德那裡,也是打聽了不少消息出來,這要是扶桑地有了一家兩家衙門,他要是過去,怎麼地也要混成個「太監」,皇命在身,鬼神辟易不敢害吶!

  至於金銀財寶什麼的……身外之物,絕對的身外之物。

  杜構剛才出了一口惡氣,心中正爽,這光景見了歐文,頓時來了精神,他一個老實人,居然也眼珠子微微一動,顯得有些狡猾,看得歐文一愣一愣的。

  「歐內官。」

  「噯,蔡國公,叫我小文即可。」

  「萬萬不可,構如何敢當?」

  說著,杜構看了看左右執戟士,然後湊近了小聲道:「歐內官想去東海還是南海?」

  「嗯?」

  歐文猛地一愣,接著又聽杜構來了個勁爆消息。

  「適才陛下問我些許東海事體,構雖非能臣,卻也知忠心二字,便是有一說一,問什麼答什麼。一時心直口快,便舉薦東海大豪王萬歲為陛下辦事。」

  王萬歲?!

  知道啊!

  而且歐文知道的比杜構還多一點,猛地來了這麼些,歐文腦子轉的飛快。他是閹人不假,可也是有雄心的。往常倒還罷了,去了一趟武漢,大開眼界之餘,那見識,簡直是蹭蹭往上漲。

  「王東海……」歐文嘀咕了一聲,他一個內臣,跟杜構本就不該如此嘀嘀咕咕,不過眼下也顧不得那麼多,歐文直接對杜構小聲道,「公爺,你可知道,倘若沒有『宣政總制院』一事,其實已經有人準備讓『王東海』為一州刺史?」

  「甚麼州?!」

  杜構也沒想到啊,他本以為歐文就是個小閹奴,能懂個卵。

  可怎麼可能呢,一個陰陽人死太監,掏出來比他還大!

  「羈縻州,築紫島及伊予銅山……這『銅山市』,原本就是要升格為縣,一應人員都已妥當,連奏疏都寫好了的。」

  這消息當真勁爆,歐文一邊說額頭上一邊冒汗,他擔著極大的風險。這是要賭一把,賭贏了杜構人品,那他大賺;要是輸了,死路一條。

  其實歐文賭性並不大,可誰教杜相公在天之靈給力呢。歐文兄弟二人固然是閹了做皇家奴婢,可也是有族人的,杜相公這一出,當真是給他們家族減輕了不少壓力。杜相公死了尚且給人便利,這人品,是可以賭一把的。

  更要緊的,歐文在武漢見識過杜荷這個渣滓,杜相公的兒子,不可能都是渣滓吧。杜二郎這麼個人形垃圾人憎鬼厭的,杜大郎要是再矬,整個杜氏有杜相公也鎮不住啊。

  除此之外,杜相公的一應喪葬,過手的是誰?

  歐文一聽說是張德,當時就斷定,杜相公跟張使君,那必須是有勾當。承襲蔡國公爵位的人是杜構,那將來杜氏溝通,必然也是杜構和外界。

  於是不難得出一個結論,杜大郎跟張使君,那也未必關係清白。

  既然不清白,那就妥了。

  「若是如此……」

  杜構嘀咕了一聲,眼睛一亮:老子他娘的走對了路?嘿!

  也難怪許敬宗要急眼,許氏原本在「王下七武海」中也有份子,倘使「宣政總制院」在扶桑地的衙門一把手成了王萬歲,董事長和朝廷固然沒什麼損失,可「王下七武海」的日子,那就真的不好過了。

  一時間,杜構和歐文面帶微笑,很含蓄,很內斂的樣子。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9-27 23:5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9-28 14:49
第六十二章 提督

  公司要開拓新業務,不但有直營店,還有加盟店。面向社會,擁抱市場,正可謂是皆大歡喜。

  對廣大「人才」來說,直營店晉陞靠譜,前途遠大;加盟店賺錢爽快,市場前景極好……

  這麼好的公司,不多啊。

  「皇帝問對杜老大,這是談個甚麼事體?東海南海的?」

  「杜大哥舊年在登萊管事,想來是東海的。」

  「『宣政總制院』大概是真要搞起來啦。」

  有人感慨一聲,卻是對王萬歲、單道真之流羨慕不已。想當年,海上漂泊這種腦袋繫在褲腰帶上的買賣,誰願意去?也就是王萬歲這種家底不咋樣,單道真這種遭人忌恨的,這才願意下海。

  誰曾想,風水輪流轉啊,沒瞧見牛進達也做了一回總管,雖說是朝鮮道的,可他還管著登陸扶桑的大軍啊。

  「宣政總制院」第一任總制大臣,是曾經的「南海宣慰使」杜正倫。原本是輪不上他的,盯著這個位子的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

  但不管是皇帝、弘文閣、進奏院、外朝、內府、東海諸督府、東南諸州縣……林林總總雜七雜八,最終調和起來,還是杜秀才最服帖。

  自從倒霉之後,一路反殺的杜秀才簡直驚爆所有人的眼球。一度讓唐儉以為,杜秀才是不是撿到了什麼逆天改命的秘籍,這特麼也太不科學了一點。

  「宣政總制院」正式掛牌之後,下屬設立四方分院,各院高配副總制,以「院正」之職署理諸事。

  各分院按照片區劃分,提舉「英才」督察當地諸事,當然了,軍政雖然剝離,可地方「提督」還是能夠統籌當地唐人,組建「民團」,效仿徐州故事,來保境安民。

  正規軍這個事情,「提督」們只能發個求救信號,想要指揮權,是不存在了。比如在扶桑地,唐軍正規力量,眼下都是朝鮮道行軍總管統制。將來是不是還會設立其它的上級單位,還沒有定論。

  但毫無疑問,中央是不會允許地方「諸侯」搞的太過火。

  王萬歲的刺史沒當成,但成了「提督」,而且是鐵板釘釘的事情。最讓王萬歲感覺很爽的,那就是頂頭上司「東海宣政院」的院正,是老朋友新晉蔡國公杜構。

  可以說是各方都很滿意,江西總督房玄齡表示沒意見,「進奏院」五百來條惡狗也沒有汪汪叫。李皇帝也是美滋滋,覺得用杜構比用別人那是強多了。

  換以前,李董表示兒子那麼多,用兒子最好。

  現在想想,江湖已經是那麼水深火熱了,何況海洋?這帝國的親王一旦下海,還不得興風作浪?

  什麼親王最好?種地的好,研究小蝌蚪的也好,做生意的更好,成天舞文弄墨吹牛逼的……頂級的好!

  長安城內原本想要趁著杜相公搞一把杜構的老傢伙們,這時候徹底傻了眼。人家雖然死了爹,可是前腳發財後腳陞官,這說明什麼?

  有識之士一看,不難得出一個結論,這說明杜相公的棺材板用料好。

  要不然怎麼說「升棺發材」呢!

  一時間,杜相公同款棺材板,梅開二度大賣。

  貞觀二十二年的「爆款」產品,是南海運來的棺材板……不但能衝浪,還能改善生活。

  正常人家死了爹肯定是不能慶祝的,但杜相公自己安排慶祝,那就沒轍了。於是在杜相公的靈堂前,一群小夥伴們都是「違和感」十足地跑來恭喜杜大郎。

  吉利話肯定是要說的。

  什麼「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講出來頗有點驚悚,畢竟杜相公的寫真畫像還直愣愣地盯著靈堂前的上香的人呢。

  杜構也是沒想到皇帝這麼爽快,直接讓他做了「東海宣政院」的一把手,這啥也不干也是「金山銀海」往家裡搬啊。

  就沖這個,杜氏二三十年內,就算不能「如日中天」,起碼「堅硬如鐵」是有了的。再說了,二三十年,對一個失去家族頂樑柱的堂口而言,已經算是相當的持久。

  要知道,李皇帝能不能活個二三十年還兩說呢。

  但「東海宣政院」是能隨隨便便搞掉的?

  提舉王萬歲督察築紫島諸事的人,又有幾個是省油的燈?皇帝死了還有大臣呢,這其中還有馬周這麼個冷不丁的奇葩宰輔。至於弘文閣上下,許敬宗既然知曉「王下七武海」這個制度要麼繼續擴張要麼覆滅,那還有什麼好說的,巴結好王萬歲就完事兒了。

  然而王大郎是杜大郎的「屬下」,這就很尷尬,很讓人心塞。

  「操之,『東海院』暫定設在朝鮮道,依你之見,這衙門……那位到底是個甚麼意思?」

  邀著張德在老爹靈堂前小聲說話,猶豫了一下,杜構又道,「我是不信那位不知道我跟操之之間的聯繫。」

  「人事上的事情,兄長不必太過計較。為上位者,大多用人之能。」

  知道杜構有些忐忑,老張自然也是要安慰一番。

  只是這其中的關節,並不是在杜構身上。杜構對東海就算瞭解,他又不可能影響東海的局勢。

  但是……王萬歲卻是不同的。

  皇帝看上去是在厚賞杜構,實際上,卻是在拉攏王萬歲。

  更何況,王萬歲的老爹王祖賢,眼下還身負「皇命」,是有「榮寵」加身的江湖老漢。

  正常人在這種情況下,被「千古一帝」拉攏,要說內心不癢癢,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指望著「理想」來做事,還還不如賣鹹魚。

  只不過老張也不擔心這個,王萬歲那裡,他留的扣子實在是太多了。那麼多條船的船長,認王萬歲的才幾個?

  至於在岸上討生活的,大多都是江南、江淮出身的子弟,王萬歲天然沒辦法和這些南國「鄉黨」打成一片。固然是有過「出生入死」,但「出生入死」的人太多了,當一件讓人產生靈魂共鳴的事情變得爛大街,最終還是要回歸到「利益共同」這個基礎價值上來。

  「那我就放心了。」

  杜構鬆了口氣,「愚兄之前被叫過去問話,也是豁出去了,弘文閣那幫老雜毛,實在是欺人太甚!」

  外界並不知道弘文閣諸學士幹了這麼不體面不地道的事情,杜構也不可能逢人就說,說多了就是洩密。

  不過守衛宮室的衛士,偶爾多句嘴禿嚕一下,也是能跑出去不少秘辛。

  這光景,也有不少部門大佬心理上很「同情」杜構,又眼見著蔡國公2.0還要崛起的樣子,不少大佬也動了心思,準備用「安慰」杜大郎這個理由,前去跟杜構好好地溝通溝通。

  將來萬一蔡國公杜大哥要是落了難,咱們一句話的事情,肯定能幫不是?

  當然了,現在咱們先有了點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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