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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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04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 09:30
第十四卷 人生易老天難老 第七十三章 出乎意料

  有了相當豐富的「南方經驗」,張三哥更是有了底氣,這實地考察,果然是不能少的。

  到了漢州,稍作停留,在這裡又招募了一些「嚮導」,僱傭了幾個北地鏢局的刀客,一行隊伍,順著略作休整的官道,騎馬南下。

  官道直通熊州治所熊津縣,到熊津縣時,張利才覺得這裡變化已經極大。穿著打扮,更似倭人,而不是北地扶餘人。

  因為他們一行人穿著略顯高大上,便有熊津城的土豪過來問候,一打聽,才知道是平壤過來的「上差」,正要去金城辦事。

  原本不想旁生枝節的張三哥,陡然心中一動,便對那些個排隊問候的本地土豪道:「某自平壤而來,正要去金城督辦事業,不拘是修橋鋪路勸課農桑,都要做上一些。」

  看似「說者無意」,不過「聽者有心」實在是多。

  張三哥故意逗留了一夜,還聯絡了本地城內的「華潤號」,略作打聽,就知道這裡頭有不少金城裡的「客商」。

  他們一行人要去金城的消息,頓時就傳了出去。

  「三哥,緣何要把消息透露出去?倘使遇到佔山為王的反賊,怕是要對咱們不利。」

  黑齒秀不明就裡,但還是提了這麼一個疑問。

  見他不解,張利笑著道:「我們一路南下,原本我也想著,悄悄地行事。可到了熊津城,陡然想起一個道理,悄悄摸摸的,反不如光明正大。我等既為『上差』,有這等身份,本就使人忌憚,如今又說是要去東南修橋鋪路,那些個被裹挾的地方人家,豈不是要萌生別樣心思?」

  略作換位思考,黑齒秀眼前一亮。

  不錯啊,要是他作為被展漆山國夾帶了上山搞事的一員,一聽說「天朝上國」的「天使」來了,心中要說不激動,那肯定是假的。

  「天使」都來了,這些個「反賊」,還不是隨便就被幹死?

  論誰在貞觀二十二年,都不會以為地方土鱉的「反賊」還能掀翻大唐王朝的。於是乎,既然明知道這些搞事的一定下場很慘,自己又怎麼可能坐以待斃?

  原本朝鮮道的地方,還頗有點半直屬半羈縻的意味,這也是為什麼還有大量土邦小國存在。

  那些個本來沒什麼機會的「鹹魚」,突然聽說「天使」要過來視察工作,原本比較糟糕的處境,一時間就成了「鹹魚翻身」的好機會。

  這要是趁亂弄死一個兩個反賊頭領,怎麼地也要混一個首義之功啊。

  張利拿自己作為「誘餌」,釣的就是那些不甘心的地方「土豪」。

  這般大張旗鼓在熊津城,張三哥也不怕那些在朝鮮道東南搞事的人不知道。

  「釜山」,萇山國,原本跟新羅人是世仇的萇山國人,此時看著「流亡」過來的新羅貴種,竟是無比的親切。

  其「國主」更是連連邀著這些新羅人參加宴會,整個山區都是無比的熱鬧,幾大山國這光景也算是狠狠地過了一個肥年。

  但是萇山國「國主」卻是聽說了一個消息,那唐朝「天使」,馬上就要前來金城。這來金城是為了什麼?總不能真的就是修橋鋪路吧。

  在「國主」看來,這大唐「天使」一定是為了他們這幫搞事的反賊來的,否則,怎麼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時候來?

  旁人無知之輩,自然是無所畏懼。可「國主」也是受過「高等教育」的,當年也跟新羅人幹了好些年,祖祖輩輩更是一路跟新羅人幹到底。

  如今好了,自己剛剛降了點福,眼見著就要到頭,「國主」頓時萌生了悔意。早知道如此,接納這些新羅「流民」幹什麼呢?

  「大王,怎麼如此的沒有精神?」

  「唉……」

  「王宮」不大,但住「國主」夫婦,還是很寬敞了。

  巨大的樑柱也是用了巨木,四面也有牆,比較「城外」那些挖地為穴的,簡直強了幾十倍。

  「大王為何如此歎息?」

  「早知道唐朝『天使』要來,你說本王收留什麼新羅人。如今好了,跟著那些個笨蛋胡鬧,這要是被『天使』知曉,定然大怒,引來唐軍征討,怕不是滅國在即啊。」

  說話間,「國主」更是流淚起來,「你我夫妻一場,這幾年靠著新羅人,也算是積攢了一些家底。你若是還當我是丈夫,便趕緊帶著孩子逃吧,逃的遠遠的,最好是去平壤,改頭換面,總能生存。」

  「王后」一聽,也哭了起來:「大王和我一心同體,怎能相棄。如今正當共同進退,應付難關。你我一起想想辦法,總能有個出路。」

  「還能有什麼出路,那『天使』已經到了熊津江,再有一日,就能到金城,要是不去金城,只怕直接就來『釜山』,眼見著遍地反賊,他豈能繞了我們?」

  「既然如此,不若就不做反賊,做個忠臣,歸順了便是。」

  「國主」一聽,頓時愣住了:「這如何說話?」

  「那些個新羅人,拿我們做了庇護,做了擋箭牌。此時大禍臨頭,死新羅人總比死我們要好。不若拿下這些新羅人,直接去歸降『天使』,定能算個功勞。把那些個領頭的殺了,也是死無對證,想來尋常新羅人,也問不出個道理來。」

  「國主」聽了,眼前一亮,心想這其中的道理也是簡單。只是他也怕這樣「誆騙」天使,到時候反而落個死無全屍,當下憂愁道:「『天使』是甚麼差事,多是上國英傑才能擔當,只怕騙不過去。」

  「聽『華潤號』的把式說過,所謂『死馬當活馬醫』,如今還能有甚麼辦法?」

  聽「王后」這麼一說,「國主」頓時一咬牙,便道:「如今新羅人盤踞國內,倘要動手,必要一網打盡。」

  「好說,大王便去邀請新羅貴種,就說王后準備親自舞蹈以來助興……」

  「國主」當時就眼眶濕潤,緊緊地握住「王后」的手,正色道,「倘使將來有甚富貴,必不忘王后付出!」

  一日後,萇山國王后要親自跳舞在宴會上助興一事,在「國內」傳遍,不少新羅貴種原本也不願意去理會,只是聽說土「王后」居然有此雅興,頓時帶著濃烈的獵奇意味,都準備前往圍觀一番……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09:5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 23:29
第七十四章 土王不土

  當年新羅被大唐擺了一道,新羅國制「骨品神權」隨之瓦解,帶給周圍「附屬國」的衝擊不可謂不大。

  首先就是稱呼上,原本「萇山國」等土邦,國主多自稱「臣智」,但自從世仇新羅人流竄到「萇山國」之後,讓土著們得到了「開化」。才知道原來外面的大國大邦,國主都是稱王。

  於是第一次,「萇山國」國主自立為王,而他的妻子,就成了王后。

  其次就是居所行走的方式,發生了巨大的改變。原本和大多數的土邦一樣,「萇山國」是以部落的形式散佈在山海之間,沒有中心城市,更談不上城牆之類。即便是和他國進行交易的地方,也不過是個開闢出來的山谷,約定成俗在某個月亮特別圓的時候,就一起過去交易。

  新羅人的到來,首先帶來的是更加科學合理的曆法,同時也帶來了先進的房屋建設以及等級觀念。

  「萇山國」在世仇的幫助下,有了「王宮」,雖說「王宮」扔幽州,頂天就是個低配四合院。可對「萇山國」的土著們而言,自家的首領,有了「威嚴」。

  最後就是體制上的迅速進化,「萇山國」在幾年前,還有「公產」,但是短短數年時間,不但消滅了「公產」,還進行了初步的戶籍統計。

  只是這種戶籍統計,還是在新羅人的幫助下做到的。實際上新羅沒有被大唐擺一道之前,其本身還是大唐的民部高手幫著做了統計。

  「萇山國」並不統計「戶」,而是統計「家」。也就是一對夫婦,就是一「家」。倘使祖孫三代同堂,放中國,便是一「戶」,更有兄弟不分家的,也還是一「戶」。而在「萇山國」,統計「戶」很難,反而一對一對的統計,極為方便,只需要在石壁上劃線即可。

  整個「萇山國」,共有「家」一萬一千,也就是說,保底人口在兩萬出頭。放朝鮮道全境而言,也的的確確算得上「大國」。

  又因為「萇山國」是多重體制混合,這就導致其軍事上,還是「全民皆兵」的狀態。甭管裝備如何,有的士兵甚至連把石斧都沒有,但總兵力「一萬」,在朝鮮道行軍總管眼中,這也是有四個軍,相當可觀。

  正因為「萇山國」是「大國」,新羅人流散之後的選擇,其中之一就是前往連連征伐的「萇山國」。其它有門路有條件的,早早跟著靺鞨人、室韋人的商隊,前往幽州找了關係,混到了「綠卡」。

  至於有些靠倒賣新羅婢出身的,更是如魚得水。唐人對新羅婢的概念並不深,並不知道新羅國內其實也是邦國林立,於是人口販子往往會流竄在相對原始的土邦之間,通過交易,把女子帶出朝鮮道,賺取驚人的利潤。

  可以說,在朝鮮道這個相當動盪的年代,簡直就是國內外投機者冒險者的樂園。只是在冒險者投機者眼中的愚鈍「土王」,何嘗不是賣傻獲利,一聽說有上國「天使」前往金城,他連兩輩子的苦膽水都被嚇了出來。

  「說來那『土王』之妻,也著實姿容上等,若非年歲大了些,賣去山東,叫賣五百貫,也未可知啊。」

  「哈哈哈哈……去年我在『莫盧國』,隨從殺了『莫盧國』的『邑借』,其有一女,天生異瞳,雖說模樣醜了一些,卻有洛陽豪商出了這個數買了去。」

  身穿寬袍的新羅商人豎起一根手指,很是得意地跟同伴們炫耀。

  「一千貫?」

  「不錯!」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同伴們都是倒吸一口涼氣。

  「那洛陽豪商,也是不簡單吧。」

  「這是自然,揚州『螺娘』,半數都在他手中。區區一千貫,對他而言,不過是九牛之一毛。只可惜當時我太過小心,若是略作打聽,定能賣個高價。」

  「機不可失啊。不過無妨,此間『土王』蠢笨,略作收買便是猖狂無度。我等只要再逗留一些時日,此間『萇山國』人,一個女子叫賣一百貫,一萬女子就是一百萬貫啊!」

  說到這裡,一群亡國的新羅商人都是目光灼灼,這真是前所未有的大手筆。和賄賂給土王的那點財貨比起來,一百萬貫,足夠他們在唐朝的京城都能過上好日子了。而且他們還想好了,到時候變賣了「萇山國」女子之後,他們在改頭換面,以朝鮮道小邦之主的身份去朝貢,到時候洗白身份,以「歸順」「內府」之臣的身份,順利拿到唐人身份,簡直是完美!

  「那土王當真是愚蠢,都到了亡國的時候,還想著宴會,呵!」

  「小國之主,統御麾下,倘使不展現財貨深厚,如何能震懾蠢蠢欲動之輩?」

  「說的也是,此間道理,與我們何干,只看他有何等下場便是。」

  「走吧,莫要誤了『王后』獻舞的好時候。」

  一眾新羅人,帶著護衛,前往「萇山國」的「王宮」。只是這一回和以往有點不同,來的土著不少,男女老少都有,而且都很喜慶的樣子。

  更有不服「萇山國」之主的「長帥」,也是一臉淫笑地前來,大概是想要看看「王后」跳舞,到底是個什麼模樣。

  站在「王宮」的台階上,「萇山國」國主一如既往還是那副揮霍無度的模樣,只是餘光看到廊柱樑上的勇士,他才微微地鬆了口氣。

  「王宮」內燃燒著「鯨油」,是新羅人帶來的,將整個「王宮」都徹底照亮。

  來過的人都很熟悉,也沒見查驗身份,拿下兵器,都是陸續在「王宮」大殿中入座。

  「今夜只管盡興,本王把所有的美酒,都拿了出來!」

  說著,「萇山國」國主拍拍手,頓時有力士將一罈罈新羅人帶來的「酒水」擺放在了「王宮」的大殿中央。

  那些個新羅人見了,心中都是譏諷,這等烈酒,也就是沒見過世面的,還當個寶。

  「多謝王上……」

  然而他們還是略微行禮,表示致謝,入內之後,穿著極為暴露的「宮女」捧著陶制酒壺,陸續給客人們倒酒。在「王座」上手持金盃笑呵呵喝酒的「萇山國」國主又一次拍拍手,卻見無數的花瓣灑落之時,一個身體成熟風韻十足的女子,身上僅僅是裹了一條獸皮,便出來跳著野性非常的舞蹈。

  伴隨著激烈的石鼓鼓點,加上特殊的「萇山國」樂器,這女子的曼妙身體,著實吸引著賓客的目光。

  「這土王之妻,果然不錯……」

  一個新羅商人喝了一點酒,摸了摸鬍鬚,微微點頭。

  又一次花瓣被「伴舞」的女郎們撒了出來,漫天飛花,卻聽得熟悉的拍手聲,「王座」上的土王面帶微笑,石鼓聲聲激烈,廊下樑上,陡然跳出來不少身形矯健的「勇士」,手起刀落,不知道多少人頭滾落在了大殿的地板上。

  有的賓客還在那裡拍手喝彩,瞇眼的花瓣到處都是;有的賓客貪杯狂飲,猛地摸了一把臉,卻又覺得似乎有一種熟悉的腥味傳來,低頭看去,那本就渾濁的酒液,一下子變得更加渾濁。

  似乎是有什麼猩紅的液體,混入了其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0:1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2 14:41
第七十五章 「滅國」

  朝鮮道平壤宮外,「遼東巡撫使」的儀仗擺開,新修的朱雀大街左右,不論高低貴賤,都是敬畏於唐朝的威儀,退避到了道旁,老老實實地行禮。

  入駐「朝鮮道黜置大使」的臨時行署,幾十個官吏陸續跟著薛大鼎到了即將要忙碌開來的單位。

  略作休憩,開了一個會,實務出身的薛大鼎沒有扯很久,稍微叮囑了一番,隨即就簽發了外派人員的文書。

  除辦公人員之外,還有前往各地擔當護衛任務的府兵。

  為了節省人力,很多時候都是招募一定比例的「民間武裝力量」。「域外」不比中國,大部分時候,官方都允許「民間武裝力量」的存在。而因為唐朝威儀確實好用,江湖人士也鮮有要跟朝廷作對來顯示自己本事的,自從王祖賢成立第一個鏢局以來,「走鏢行」也算是進入了唐朝人民的生活。

  「使君,張三郎是江陰人,這渤遼水土,能不能適應?」

  前頭張利帶著人馬不停蹄就本府朝鮮道南,這種爽快作風,很受薛大鼎欣賞。便是巡撫衙門中的官吏,也是有些驚訝「南人」北來居然會如此快刀斬亂麻。

  「他若是無甚把握,豈會這般?你們莫要忘了,來了遼東,他便招了幫手過來。那黑齒秀原本是倭地先鋒,上過戰場,豈是尋常俗流?」

  然後薛大鼎又道,「你們都道這朝鮮道是一鼓作氣拿下,卻不知道舊年平滅高句麗之前,早有『突厥馬賊』在此間作亂。諸君以為突厥人如何能翻山越嶺渡江跨海,千里迢迢到了這裡,只為搶點米麵糧油?」

  眾幕僚一聽,頓時反應過來,感情朝廷算計這裡,那都是十好幾年之前的事情了?

  唐朝在「諜報」「用間」上十分類似漢朝,硬要說有所不同的話,就是早先不服帖唐朝的土鱉要多一些。而「突厥馬賊」的妙用……只可意會不可言傳啊。

  至於「河北義商」華潤號,「薛書記」提也沒有提。

  「如今回想起來,朝廷佈局,可謂深遠……」

  地方官吏對於帝國高層的戰略方向,這年頭能夠有直觀概念的不多。但凡能揣摩出朝廷大戰略的,無一例外,都是英才。

  說到底,當帝國的皇帝把大戰略「昭告天下」的時候,差不多已經就是要動手,而且把握很足了。

  比如上一個朝代,有個皇帝就說了「一衣帶水」……然後就真是「一衣帶水」。

  全天下都知道「一衣帶水」的時候,基本就是大局已定,沒有什麼花頭,也不會給對手留下太多的準備時間。

  「好了,莫要去想張三郎,『冬比忽城』的庫房物料,眼下準備的如何?」

  所謂「冬比忽城」,其實是百濟舊稱。原本倒也不算什麼,但最近幾年海上貿易越來越發達,這地界位置卡的極好。不但有一片河口平原,而且還臨海,最重要的是,離漢州很近。

  如果順風,從文登縣出發,精通航海的船長,能夠一天之內穩穩當當抵達「冬比忽城」的臨時碼頭。

  「物料都是齊備了,如今就準備動工。」

  「入冬之前,翻修『冬比忽城』至漢州北的官道。」

  「使君放心,各分段已經安排妥帖,『河南』有些分段,已經開始動工。」

  「嗯,很好。」

  薛大鼎很滿意,「域外」動工,都是挑揀這種氣候惡劣的時候,可以大量消耗蠻夷青壯。其「減員」的效率,比戰爭還要恐怖。

  但這種數字,只會反應在賬面上,人的實際感受,卻是大相逕庭的。

  尤其是,唐朝政府會供應足夠的糧食,明面上「征發民夫」是不假,而且青壯服役也確實拿到了糧食,不但拿到糧食,還能養活不少人。這對於朝鮮道、遼東諸地的底層而言,是非常驚人的「飛躍」。

  要知道,高句麗時期,或者說百濟新羅比較活躍的時期,底層幾近奴隸,是真·水深火熱之中。

  哪怕每天都有工友重病去世,但整體而言,對唐朝官府,土著底層還是「感恩戴德」。他們沒有能力,也沒有那個見識去知曉唐朝在這個政策上的「狡詐歹毒」。

  「『冬比忽城』這個百濟故城,須早早改了。老夫記得,早就下派了公文前去實地勘察,怎麼到如今還不見合用的名稱?」

  「文書上已經用了,只是還沒有遞到府內。」

  「噢?看來下面的人辦事還是勤力。」

  之所以薛大鼎這麼說,那是因為實地勘察很費時間,暫定的名稱就是立馬就用的,但正式遞交,還需要人員返回才行。現在暫定的名稱已經用了,但人還沒有回來,說明辦事的人還在忙。

  這也不是中國富庶之地,在外瞎浪的風險極高,搞不好就是要小命玩完,為了划水這麼拼,是不存在的事情。

  「私底下都叫『冬比忽城』甚麼名字?」

  「開城。」

  幕僚言罷,又道,「文書上用的是『開岳』。」

  「想來是有大山在此?」

  「山水皆有,大概是在山裡行走的太多,便用了『開岳』。」

  「就叫『開岳縣』吧,叫開城,還是有些小氣了些。」

  定下了名字,幕僚們頓時忙著起草奏疏,命名這個事情,「約定成俗」之後,還是要拿到官方指定認證。

  薛大鼎要是大剌剌的無所謂,被人參一本,也是無話可說。

  平壤城內休息了幾天,薛大鼎正準備巡視一下平壤城周圍郊縣的情況,卻見南方來了「捷報」。

  「甚麼?!張利居然如此了得,『萇山國』請求內附!」

  「那也是兩萬人的大國,居然就這麼降了?」

  「不但降了,還把國內的新羅人,男子殺的殺囚的囚,盡數送到了張利跟前。這可是『滅國』大功啊。」

  「就是『萇山國』不上台面了一些,否則,當真是大功。」

  朝鮮道黜置大使臨時衙署內,各種消息滿天飛,人們議論起來,有羨慕的,有驚訝的,有佩服的……

  畢竟,張利才帶著幾個人南下?結果就滅了一個兩萬人的「大國」,這效率,實在是高的有點離譜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0:3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00:05
第七十六章 人不可貌相

  「朝鮮弓氏乞降……」

  翻著手中的萇山國乞降書,薛大鼎也有些錯愕。早先牛進達留著這些廢物,也是為了免得新羅人到處流竄,穩住倭地局面之後,就是偏師一支隨便掃蕩的事情。

  可哪裡能想到,張利帶著幾個人還沒到金城,將將過了熊津,這居然就震住了朝鮮道東南的「大國」?

  「白撿的功勞啊。」

  在薛大鼎身旁的業務也繁忙功勞也不小,但和張利這種功勞比起來,當真是毛毛雨。

  「早先也不見這萇山國有請降的意思啊?」

  「也是怪誕。」

  遼東巡撫使衙門裡頭的官吏們也是面面相覷感慨無比,人和人果然不要比,比了之後會心寒。

  「受降」這個事情不是張利可以做的,但薛大鼎現在有這個資格。於是乎,薛大鼎的儀仗,馬不停蹄直接奔向熊州。朝鮮道行軍總管府也分出一個團,前去「丘山」接應請降的隊伍。

  然後就在熊津江準備受降的儀式。

  流程這麼走,但張利一行人卻要先行見過「萇山國」國主。

  「東海野人,拜見上國『天使』!」

  張三哥手中沒有聖旨,側身受了一拜。一旁黑齒秀嘿嘿一笑,心中暗爽,這一遭真心是來對了。「滅國之戰」的含金量,倭地和朝鮮道都差不多,因為兩地都是菜雞。而倭地的菜雞搶著吃的人多,畢竟倭地菜雞是金銀打造的,而朝鮮道的菜雞,吃的人就少,也就是啃點骨頭。

  可對黑齒秀來說,能撈個「滅國之戰」,就是好的不能再好。論編制,他可是朝鮮道行軍總管府的。

  到時候跟牛總管稍微說道說道,怎麼地也是軍府內的功勞,跟滅倭地的小國土邦是一個性質。

  還沒人跟他搶。

  想著想著,黑齒秀的嘴咧的越來越大,心情實在是好到了極點。

  「少東主,上前呢。」

  眼見著自家少主得意忘形,親隨微微頂了一下黑齒秀的後背,這光景,屬於「天使」護衛的他,要跟著上前看著萇山國歸順之人起來。

  「哦、哦……」

  一臉傻笑的黑齒秀上了前去,見到萇山國「國主」之後,微微一愣:「咦?似是在哪裡見過的?」

  那萇山國「國主」原本也只是戰戰兢兢,見了黑齒秀之後,猛地驚呼:「黑齒猛虎?」

  「嗯?」

  聽到萇山國「國主」如此叫喚,黑齒秀頓時拳頭擊掌:「知道俺舊年名號的不多,你這野人居然曉得,想來也不是正經野人,莫不是去過黑齒部做過交易?」

  「正是!」

  萇山國「國主」一看黑齒秀居然這麼說,連忙堆著笑,「好叫少族長知道,前幾年萇山這裡,也是多有前往黑齒部交易皮貨。老族長還曾請我喝過酒……」

  「弓氏……」

  一番交流,黑齒秀嘀咕了一聲,「如此說來,你就是當年自稱帶方太守之後的弓氏部?」

  「正是!」

  萇山國「國主」頓時大喜,沒想到黑齒部少族長居然還記得他。

  原本當年黑齒部開始發跡,華潤號在這裡多有活動,這萇山國「國主」為了裝逼,或者說為了抬高自身身份,跑到黑齒部的時候,就自稱是舊年帶方弓姓太守之後。但也沒說是如何「之後」,旁人也只當他是「野種」之後。

  認爹流就是這麼好使,別人還不好挑刺,畢竟,都自認「野種」了,還能說什麼?捏著鼻子,給一個雙擊也是應該的……

  見萇山國「國主」如此不要臉還引以為傲的模樣,黑齒秀頓時無語,心中回想起當年老爹對他說過的話,老族長跟黑齒秀說過:這弓穢厚顏無恥不似尋常野人,將來必有一番事業。

  當時黑齒秀心想,一個舉族上下連養活自己都很困難的土鱉,還能有一番事業?這要是有一番事業,他這早早跟華潤號勾搭上的黑齒部少族長算什麼?

  老族長過世之後,黑齒秀率領黑齒部算是跑步走向朝鮮道的「小康社會」,至於那萇山國「國主」弓穢到底如何,豈能放在心上?

  時隔多年,陡然再度見面,饒是黑齒秀覺得噁心覺得想吐,可也不得不承認,這他娘的還真是有了一番事業啊。

  剛才張三哥還說什麼「東南諸部首義之功,定會代為上呈御前」,如今看來,這他媽要是不給個校尉當當,說不過去啊。

  而且就看弓穢一副老實人的模樣,賣相上就比那些尖嘴猴腮或者齙牙厚唇的土王土公要強得多。

  萬一到了中國會說話,跟其它的土王土公一比較,差距要是實在是太大,混個郎將也不是不可能啊。

  更要緊的,黑齒秀是打聽過了,萇山國幹掉那幫流散在此地的新羅人,靠的居然是宴會上「王后」跳艷舞……

  這鱉孫果然了得!

  黑齒秀心中感慨,又是再度勸誡自己:秀哥啊秀哥,須要記得,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啊!

  被坑死的新羅人,就是吃了這個大虧啊。

  「首義之功」不是白來的,「萬家大國」萇山國的請降,其產生的連鎖反應,就是一串兒的大大小小土邦投降。

  牛總管留在朝鮮道維持治安的部隊,全特麼忙著收攏「戰俘」餵食奴隸了。

  比起前方還要攻城拔寨,朝鮮道東南的「盈利」居然也不差。比如這萇山國,弓穢這個昔年「國主」,出賣自己的族人比誰都狠。當年國內並非沒有反對弓穢的人,反對派不少,反對的山頭也是有千兒八百「家」的大戶。

  可這光景,除了弓穢和老婆的妻族,剩下的萇山國國民,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盡數叫賣給了黑齒秀。

  這鱉孫實在是了得!

  黑齒秀愈發地感慨,這等貨色,合該他發啊。

  「如此一來,丘山到金城的路,人工居然也有了。」

  別說黑齒秀感慨,張三哥自己也是感慨無比,修路工程最耗人工,可現在來一趟,別的不敢說,人工的問題,還真就解決了。雖說解決的方式,有點出乎張三哥的意料。

  「這弓穢,還真是他娘的污穢。」

  跟黑齒秀吃酒的時候,饒是見多識廣的張三哥,也忍不住吐了一個槽。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0:5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00:05
第七十七章 未現之書

  長安,太極宮內,皇帝換上了一身略微保暖的衣裳,明黃袍服極限華麗。而殿內一干大臣,多是朱紫官袍,弘文閣大學士馬周的神情有些愁惱。

  「今年還沒有結束,兵部開支就已經四百七十多萬貫,這放在貞觀二三年,想都不敢想。」

  來回在吏部和兵部跳躍的侯君集臉皮一抖,豳州大混混是個相當實在的人,他混兵部的時候,就忙著給敦煌宮搞點好貨色。皇帝也樂見其成,反正西域也不是沒有回報,敦煌宮那裡的生意有多大,皇帝心裡比誰都清楚。

  後來發現了金礦,侯氏跟長孫氏聯手,加上程處弼這個跟程咬金鬧翻了的程家子,皇帝也沒少撿便宜。

  聽到馬周說兵部開支有點大,侯君集就情不自禁地偷偷地瞄了一眼老闆。

  而萬萬沒想到,李董大概是知道豳州籍流氓會這麼幹,居然早在地瞪了他一眼。

  瞎的豳州大混混當時就縮了縮腦袋,有道是年紀越大越慫,他侯君集如今還是慫一點比較好。

  「四百七十多萬貫……」馬周起身環視四周,「聞所未聞!」

  儘管不是現錢,還有大量的布匹、糧食等實物支出,可這兵部的四百七十多萬貫,並不包括各大都護府、朝鮮道、「海外」駐軍的開支,比如西域都護府的一應開支,都是由敦煌宮接手,受皇帝、內府、兵部、都護府多重領導。

  兵部在西軍身上,只有人事權稍微能搞一點花頭。如果是侯君集這種本身就是軍方大佬出身的,還能嗓門大一點,畢竟老部下多,在西軍也不少,會給兵部尚書面子。可要是侯君集不在兵部,跑去吏部,那鳥兵部堂官的廝殺漢真心沒幾個。

  唯有敦煌宮,才是祖宗,得貢著。

  「到明年,怕不是五百萬貫也要破了去。」

  有人小聲地嘟囔了一下。

  「今年就一定會破了五百萬貫!」

  馬周有些不爽,朝廷結餘是不少,可和皇帝、內府及地方巨頭比起來,朝廷簡直就是小姨子養的。

  朝廷就是個工具,需要撈錢需要顯貴的時候,就拿來用用。

  這是馬周現在最直觀的感受。

  可他「貨賣帝王家」,還能怎樣?皇帝老子帶頭幹的這種破事啊。

  而與此同時,抵達武漢的一隻江陰小土狗,在一處可以進出的書房中,捧著一卷坦叔遞給他的書,看的津津有味。

  「什麼是國家?」

  坦叔坐在一旁閉目養神,讀書的小土狗陡然念叨了這麼一句。

  「國家是統治階級進行階級統治的工具……」

  小土狗一頭霧水,字都認識,可就是看不懂。

  「阿公,甚麼是階級?」

  少年的疑問,讓坦叔睜開了眼睛,年紀越來越大,白天很容易瞌睡。若非先登死士出身,也沒有這般好的老年精神。

  聽到張滄的疑問,坦叔靠著椅子,回憶著說道:「你阿耶說的有些繞口,老夫也記不住。不過相差彷彿的道理,老夫就試著說一說。」

  整理了一下語句,坦叔便道:「勳貴世族,便是高一點的『階級』;蒼頭黔首,便是低一點的『階級』。大郎你看那門口的階級,可是高的壓著低的?」

  張滄探頭看了看,點點頭:「是這個道理。」

  非常的直觀,張滄想了想,又道:「如此說來,咱們唐朝,豈不是皇帝帶著勳貴……還有地方名望,便是『統治』天下的高一點『階級』?」

  少年人想法發散,倒是有點難住了坦叔。

  何坦之雖然也讀過書,可畢竟是老兵出身,一生的見識,都在人情冷暖上。

  這光景被問住了,坦叔倒是有些不好意思:「這其中的道理,老夫委實不懂了。待你阿耶回轉,你自去問他就是了。」

  「阿公,我去山裡學堂,便未見著教這些物事啊。」

  張滄指了指手中的書。

  「郎君行事,一向是如此的。倘使他不教,定然有他的道理。」話雖這麼說,坦叔心中卻是覺得有些詭異:這個甚麼國家的釋義,倘使真個教了出去,怕不是郎君要惹了出大風波來。

  不過坦叔轉念一想,如今自家郎君都逼得李皇帝有些狼狽,這「妖言」就算「惑眾」,想來也是無傷大雅吧。

  正琢磨著,坦叔自己搖搖頭:皇帝倒是好說話,反是那些揚子江的豪強,未必能放任這等言語出去。

  祖孫二人又安靜了下來,張滄看得正一頭霧水,忽地,門外傳來清脆響亮的聲音:「阿公,大哥,孃孃做了甜湯,可要一起食用?」

  門外,張沔穿著貼身白袍,白袍上繡著花紋,多是一些花草,顯得很是秀氣精神。他天生一雙大眼睛,更顯聰明機靈。和張滄那碩大骨架比起來,張沔更似翩躚公子。

  「阿哥,不是說大哥最喜拳腳,怎地來了家裡,就看書哩。」

  「江陰才是家,阿妹說錯了。」

  一問一答,坦叔聽了很是滿意。推門出去,見小郎小娘站在台階上,兄妹都是笑嘻嘻的,更是讓坦叔渾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這就去。」

  坦叔開了口,又對剛剛放下書卷的張滄道,「大郎,一起過去吧。」

  「這就來。」

  張洛水沒見過張滄幾次,偶有印象,大概就是脖頸上一串的虎牙,還有大哥張滄令人驚訝的身手。飛簷走壁談不上,可翻牆的本事,當真讓張洛水歎為觀止。武漢櫻桃新熟,張滄翻牆偷櫻桃,拿回來就跟弟弟妹妹分了去,顯露出來的「本領」,讓張洛水頓時覺得自家大哥雖然見面少,但將來一定能做大事……

  跟張沔說了之後,張二哥只覺得心都沒了,自家阿妹他是恁般的寵,偏偏老家大哥來了一回武漢,偷了一回櫻桃,這是什麼感情都拐騙了去。

  「兄長,在書房看個甚麼書?」

  「阿耶手寫的書,那個甚麼『國家是統治階級進行階級統治的工具』,看得我頭昏腦漲,不知道阿耶說的是甚麼意思。」

  見張大郎抓耳撓腮的模樣,張二郎頓時快活起來:「兄長莫急,這一課我卻是學了的,少待我把阿耶講的,告訴兄長就是。」

  「好!」

  一時間,張沔的心情,又好了許多,心中暗道:我卻不必偷櫻桃,也是有能耐的。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1:0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09:44
第七十八章 溜鬚

  對於萇山國請求內附這個事情,薛大鼎還是很重視的,親自前往熊津不說,還準備在朝鮮道樹立典型打造榜樣。

  典型和榜樣的力量是很強的,吃肉還是死亡,很簡單的選擇題。

  「朝廷回執怎地是這般的?」

  「是甚麼事體?」

  「萇山國之事。」

  「這如何不能明白?撮爾小邦內附,也要皇帝接見,那皇帝還忙得過來麼?扶桑地百幾十國,一個個過來,豈不是忙……個不停?!」

  差點禿嚕嘴的書辦擦了擦冒出來的冷汗,心道這心直口快果然不是什麼好事。

  慎言,一定要慎言!

  中樞回執的意思,就是讓朝鮮道自行處理,消化在地方。畢竟,兩萬人的部落,貞觀二十二年,真心不算什麼。

  要是貞觀二三年,突利內附還能混不少好處。現在麼,還是算了。東南西北不知道多少國家、部落、山寨,有些小族,甚至連怎麼溝通都無法做到。比如交州,周圍雜七雜八的山頭,也是種族林立,請求內附的,早幾年就是排成排,一開始中樞還挺樂呵,後來直接讓李道興自行處置。

  這其中裁量,一是小國小族沒什麼反抗能力,就算地方要坑死他們,還有唐軍撐腰;二是小國小族也算是個「賞賜」,李皇帝對地方「受苦」的老鐵們來點福利。

  要臉的肯定是好好做官幹點人事,不要臉的……販賣人口那叫一個熟練。

  「如今那弓氏也到了熊津,天天前來拜訪使君,當真是……唉!」

  「這等野人,也是頭一次見到。簡直是……奇葩。」

  不是沒見過土鱉野人,可像弓穢這種死皮賴臉天天過來請安跪舔的,著實沒見過。這種人,京城多得是,可那都是有見識有身份的,知道怎麼舔才能讓人愉悅讓人舒爽。可這野人,簡直是天賦異稟啊,天生的跪舔達人,驚的一幫朝鮮道黜置大使衙署內的官吏們目瞪口呆。

  「明日還有宴會,便是朝鮮道黜置大使為其表功,薛公又要受累了。」

  「這廝簡直比蒙兀人還要會拍馬,天生的本領!」

  「府內官吏,都被他請過了,去他那門堂裡走一遭,多是一些近乎赤裸的婢女,當真是毫無禮數!」

  「嗯?!還有此事?!」

  「如何不是?他那妻子,還時常親自出來獻舞,多是赤足露腹的裝扮,幾近挑逗,簡直是不堪入目!」

  「……」

  同僚們正在閒扯,說話間,外頭來了一個傳令書辦,將手中信箋交接後,擦了擦頭上的汗:「夜裡有一場酒宴,去是不是?那萇山弓氏宴請薛公。」

  「啊?!又是甚麼由頭?」

  「說是答謝薛公厚愛……至於具體甚麼厚愛,卻是不知。」

  「去!如何不去?!某正要好好看看,這廝到底還有甚麼手段,到底能不堪入目到何等地步!」

  「同去、同去……」

  明天本就有宴會,不過是朝鮮道黜置大使的官方宴會。但萇山國國主弓穢當真是個妙人,明天要給他表功,他今天就先給「薛書記」來個感謝宴,這操作……讓返回熊津的張利都是覺得奇葩。

  「這野人當真有點意思。」

  「三哥莫要以為山民多是如此,也就這弓穢是天生的『本事』,其餘土族,大多蠢笨不堪。」

  「如非要說尋個土族打交道,這等人兒,某還真是不願意交結,著實讓人難以招架,熱情似火,過了頭啊。」

  二人在熊津城的一處酒肆隨便點了點吃喝,肉食不多,但也有松雞一隻,還有鯨魚肉乾,烤制的兔子也有,就是柴了些。除此之外,也有菘菜燒豆腐,還有一疊五香的胡豆。

  正吃著,黑齒秀忽地小聲問張利:「三哥,如今這萇山國擺平,那週遭還有十幾個反王,當能勾幾個過來用了。」

  「剩下的死硬反王,秀哥看法如何?」

  「俺想著,便先留個服帖的反王,讓他們做個說客,能騙幾個反王是幾個,騙了就殺!」

  手掌比劃成刀,黑齒秀狠狠地朝下一切,用意顯然極為歹毒。

  「如此倒是不錯,土族前去做說客,跟朝廷也無關,將來就算傳揚出去,把這做說客的也宰了就是。」

  「正是如此!」

  兩人幹缺德買賣也不是今年才幹,都有很豐富的經驗,前科相當惡劣。黑齒部發家就是做帶路黨,張三哥更加不用說,武漢繁榮,離不開獠寨人民的大力支持,而他張三哥,當年在獠寨,也沒少玩小娘。

  「稟明薛公之後,再來商量。」

  「聽三哥的。」

  黑齒秀點頭同意,又吃喝了一陣,等到夜裡,直接便去了朝鮮道黜置大使的衙署。

  衙門是當年百濟遺留的官署,逼仄簡陋,但還算合用。

  離得不願,就是弓穢等萇山國「貴族」居住的地方。整個萇山國已經覆滅,武裝力量盡數解除,如今給弓穢做護衛的,直接就是遼東巡撫使身旁調用,可以說配置相當的高。

  「咦?怎麼恁多人,這弓氏著實有錢。」

  「肉食果蔬都是不缺,還有倭地送來的楓糖,這真是大手筆了。」

  「你有所不知,這廝把自家治下百姓一併打包賣給了黑齒部少族長,手頭是不差這幾百貫的。」

  「怪不得……」

  叫賣自家國民,這種事情也能幹得出來,當真是讓人無語。

  然而眾多官吏也不管恁多,來了朝鮮道本就是受苦,現在能搓一頓好的,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別人缺德那也是別人的事情,自己只管吃喝!

  宴會氣氛倒是不差,活躍起來也快,一應歌舞都有,雖說有點「逾制」的意思,但土王嘛,幹點土鱉事情都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宴會上發生了一點點小插曲,主座上的朝鮮道黜置大使薛大鼎大概是有點肉渣蹭在了鬍鬚上,就算是薛大鼎自己,也不覺得如何,反倒是那弓穢,一副非常心疼小心的模樣,然後抽了一條白淨的絲絹,小心又小心,仔細又仔細地給薛大鼎弄乾淨了。

  「這弓氏不但口技了得,沒曾想,還有這等『溜鬚』的本領,佩服,佩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1:0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11:07
第七十九章 又到取名時

  「蒙兀拍馬,弓人溜鬚……這尼瑪果然是人民群眾創造歷史啊。」

  窩長安隆慶坊難得休假的張德,聽說朝鮮道一系列奇葩事情的時候,頓時覺得廣大人民群眾的創造力果然一如既往的給力。

  老張給「薛書記」推薦的幾個人,「薛書記」看來是很滿意了。當然張三郎的運氣也確實好,扯虎皮拉大旗的招數用起來很老道。威逼利誘各種玩弄,朝鮮道東南的土著部落,還真吃不住張三郎的靈活手指。

  「這個張利,也是歷練出來了。」

  感慨一聲,原本想著給張利做個安排,沒想到自己先行混了一條道路出來。說起來也是好笑,別家子弟出去混個危機並存的差事,李董鮮有爽快推波助瀾的。臨到他張氏,當真是巴不得張氏子弟分的越散越好。

  這本來是帝王之術,沒什麼好說道的,只是李董沒搞明白張氏這種江湖豪強地方「寒門」,早已出現了極大的改造。

  「你怎地笑的這般狡猾……」

  依偎在一側的李麗質拿了一顆櫻桃,含在嘴裡,咬的汁水溢出,滑落嘴角。張德見狀,直接用手揩去,抖了抖手中的信紙:「朝鮮道傳來的消息,三郎如今也是做出了業績,想來今後是要在朝鮮道做事。」

  「你願意?」

  「怎地不願意?」

  「你是張氏宗長,就這麼眼睜睜看著本宗子弟流走他鄉?」

  「攔得住一時,攔得住一世?攔得住一世,攔得住幾世?」張德笑著搖搖頭,「既有才華抱負,由得他們去施展,老夫既為宗長,何必抱殘守缺,做那等不上路的惡人。要做,也做十惡不赦、惡貫滿盈的。」

  噗。

  李麗質小嘴兒嘟著一顆櫻桃核,啪的一下,吐在張德臉上。

  見他一臉發懵,李麗質頓時笑得雀躍,直在榻上抱腹。

  「莫要亂動,且顧著些!」

  「你是擔心這肚裡的,還是這榻上的?」

  有孕在身的公主殿下笑瞇瞇地看著老張,手裡又捻了一顆櫻桃,塞在口中。

  「自是擔心你了,莫要傷著!」

  老張一臉正色。

  「哼。」

  皺了皺鼻子,揚了揚下巴的李麗質忽地又道,「名字可曾想好?」

  「若是個男娃,就名『雍』;若是個女娃……」

  噗!

  一顆半殘的櫻桃就從公主殿下的嘴裡飛了出來,大約是早有警覺,某條土狗犬嘴一張舌頭一卷,那帶著汁水帶著口水的半殘櫻桃,就成了狗嘴亡魂。

  忍著噁心,李麗質瞪了一眼張德:「便知道你是這般憊怠!那突厥野馬生的,你也是拿個地名就安上。到予這裡,還是如此!予在長安,生男娃便名『雍』,怎地不一個叫『萬年』一個叫『長安』?」

  「……」

  把櫻桃核吐了出來,老張眼珠子一轉,小聲道:「不若跟你舅舅叫,取名……」

  「滾!你當予不知道,早年便拿『無忌』這名字來糊弄,隔了十數年,偏讓予來吃這冷飯?」

  「可不許你這般侮辱長孫公!」

  老張神色凜然,堅決捍衛長孫無忌老大人的尊嚴!

  「若非是你,舅父怎地混得還不如馬賓王?」

  「這於我何干啊。」老張雙手一攤,「麗娘莫要以為你家阿耶只盯著我,當年《威鳳賦》是要借你舅父之力,亦是忌憚。若論威脅,這十數年長孫氏才是悶聲發大財的,縱使麗娘舅父不曾再入中樞,可朝堂也好,江湖也罷,哪裡少了長孫氏的影子?」

  「哼!」

  作為隆慶宮之主,李麗質自然不可能繼續天真爛漫的少女心思,當成為管理者的那一刻起,她的見識就是瘋狂地增長。

  見多了人心,過往的記憶揉雜其中,瞬間就發酵出驚人的力量來。

  皇帝當年寫《威鳳賦》,要用長孫無忌,是為什麼?是因為朝中願意聽話願意幫忙做惡人的太少,敵人遍佈朝野。但是後來因為閃了腰,皇權猛地膨脹,這順水推舟,也就自然而然。

  長孫無忌徹底無緣中樞的權柄,甚至被皇帝和其餘重臣,聯手排擠出了權力中心。儘管排擠的效果很差,但君臣默契放在那裡,長孫無忌也是徒呼奈何。

  不管長孫皇后如何跟長孫氏劃清界限,但長孫皇后和長孫無忌之間,絕非是什麼遠親遠宗,而是一個爹生的……再如何絕情,且不說外人如何,長孫兄妹少年吃苦,一路行來,這等感情能夠全部斬斷,那長孫皇后做什麼皇后,做女皇算了。

  割裂來看,長孫氏彷彿是一盤散沙。但把這些散沙重新凝聚在一起,那就非常恐怖了。

  揚子江兩岸到處都是長孫無忌的痕跡,長孫氏長子嫡孫更是漂泊河中跟西域殺神程處弼稱兄道弟,內府宮闈之間,長孫皇后掌控全局。

  皇帝除非眼睛瞎了,才會看不到長孫氏完成了從上至下從東到西從中央到地方的全面佈局。

  更要命的是,長孫無忌身體還很好,現在又不上班,每天就是搞搞養生,弄不好比太皇還能活。

  在整個長孫氏沒有出現極大紕漏的情況下,「國舅」是鐵板釘釘的。

  而且這個「國舅」的含金量極高,不管是外甥還是外甥女,都有著驚人的價值。

  楊堅當時還沒有這等家當呢,不也弄了自己的外孫?

  別說是老張,就是李董自己,也琢磨著自己前腳剛走,這後腳大舅哥就要搞事。不做權臣對不起自己這麼大的事業對不對?

  又不是每個人都想某條土狗一樣,搞了辣麼大的基業,結果天天泡網吧。

  這就是李董又愛又恨的地方,愛固然是深切的,沒有土狗,皇權不可能短短數年就膨脹的沒有逼數,唐朝也沒可能十幾年積累就超過歷朝歷代,更不可能對山東士族連消帶打各種人格侮辱。

  恨……沒有什麼好說的,就是恨!

  隆慶宮之主跟金牌「面首」閒聊許久,早就把話題岔到了十萬八千里之外,一時間也忘了給肚子裡的小狗崽取什麼名字。

  老張暗道一聲幸好,尋思著得給想個好名兒,哄哄「表妹」。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3 11:1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11:30
第八十章 皇后詫異

  隆慶宮之主在人前露面的次數越來越少,離預產期越近,李麗質的情緒波動就越大,偶爾會情緒低落,偶爾會暴躁……孕期的各種反應,都很合理地出現。不僅僅是心理上,生理上的變化,也促使著隆慶宮之主的心思在各種飄。

  「別鬧。」

  雖說默認了某條江南土狗拱了自家的水靈靈大白菜,但恨不得弄死張德的李世民,每次差人去探望女兒,一看他還在隆慶宮,李世民就很不爽。

  以前「和親」都很痛快,獨獨這一回,簡直跟吃了米田共一般。

  老張正在辦公,李麗質挺著個大肚子,捻著一根鵝毛,撩著老張的耳朵。

  嘻嘻一笑,李麗質忽地眉頭微皺:「又漲了。」

  將手中鵝毛隨手一扔,雙手扣著雙乳,上下揉了揉:「你不是說產乳的時候,還要漲的厲害麼?現在就這般難受,當真要哺乳了,還了得?」

  「唉……老夫給你揉揉。」

  漲奶是沒辦法的事情,有時候肚子裡的小狗崽倒是很安穩,偏偏漲奶漲的難受,胸部的壓迫感讓孕婦根本難以入睡,休息都成了奢望。

  而且李麗質素來愛美,看到原本白皙的胸部鼓脹起來青筋畢現,心情著實糟糕。

  好在老張手法老道,也是經驗豐富,揉捏起來疏通氣血,確實能緩解李麗質的狀況。只是孕婦因為激素和胎兒壓迫的緣故,在性需求上更加旺盛,些許刺激,又會讓她們荷爾蒙狂飆,各種麻煩又隨之而來。

  若非張德再三安撫,只怕是隆慶宮之主按捺不住,非要在貞觀二十二年上演一出皇家版本的「孕婦play」。

  「予之前問你取名的事體,你倒是糊弄了過去。予再來問你,可想好了?」

  「這……」

  老張這幾天都忙著看信,新晉進奏院的院士,只要是揚子江兩岸的,到了洛陽拜碼頭,不來長安說不過去。

  就算老張自己說沒必要,可他說了別人就會信?院士們還是屁顛屁顛搭乘京洛板軌,前往長安給老張送禮。

  這是老張發飆也不能解決的問題。

  社會性動物為了生存,當真是身不由己。

  正給隆慶宮之主按摩胸部舒緩飽脹,一看她秀眉微蹙又是要發飆的模樣,頓時急智爆發,眼珠子滴溜溜一轉,這江南「老不修」頓時諂媚一笑:「麗娘冰雪聰明勝老夫太多太多,這取名的事體,依老夫之見,還是麗娘自己定奪了最好。」

  「噢?」

  李麗質冷笑一聲,一手撐著後腰,一手扯著張德耳朵:「若是讓予來取名,便是要跟著娘姓,姓李。」

  「老夫沒意見,絕對沒問題!」

  半點猶豫都沒有,老張脫口而出,倒是讓李麗質原本就很大的眼睛,顯得更加大了。

  兩人思維到底還是有差別,老張自己確實不介意,可這年頭,舉凡改姓,都是大事。不是「賞」,就是「罪」。

  如入贅改姓之流,於本宗而言,就是「罪大惡極」。

  李麗質早先跟張德說起過,原本只當是戲言。

  可這光景,張德脫口而出,又正值她懷孕情緒不穩的光景,當下就眼淚水流了下來。心中莫名的感動,莫說是芥蒂,就算是舊年埋怨,也忘的一乾二淨。

  「怎地哭了?」

  老張一愣,他腦子一時也沒轉過彎來,連忙安慰。

  只是李麗質就是哭,卻也不說話,伏在張德懷中,一邊哭一邊咧嘴笑,哭哭笑笑,總算還記得尋找絲絹擦拭眼淚。只是大概忘了帶,她便拿起老張的衣袖,也不管眼淚鼻涕,一股腦兒擦的乾乾淨淨。

  剛擦完,又覺得無比幸福,頓時感動的又哭了……

  好半晌,李麗質總算收拾了心神,這才道:「阿郎待予甚好,只這改姓的事體,以後還是莫要……」

  「老夫真沒意見。」

  張德眨眨眼,還是沒反應過來,他都沒搞明白狀況,只是以為「一孕傻三年」的正常操作。

  豈料話音剛落,剛剛平復心情的隆慶宮之主,抄起他另外一條乾淨的衣袖,又哭了起來。

  「……」

  知道張德在隆慶宮鬼混的人不多,但也不算少,只是沒人敢嚼舌頭。為數不多知道張德跟李麗質談話的,這光景都是心思複雜。

  李董心情在狂暴和驚訝中不斷地遊走,至於長孫皇后,則是覺得有點不可思議。江南子行事作風,實在是讓人無法琢磨。

  「他若真是如此行事,江陰族老不會問責於他麼?」

  太極宮內,眼見著女兒挺著個大肚子,長孫皇后多少有些不爽,但是看在開元通寶的份上,這個非法「和親」,也算是成功了一半。

  「江陰老家,十歲之前就沒有不服他的。」

  聽到女兒這樣說,長孫皇后一愣,半晌,脫口而出道:「莫不是當真有智障大師這等神僧?否則如何教得出如此異人?」

  嗤!

  聽到老娘說「智障大師」,李麗質知道底細,頓時笑了出來。

  當年「智障大師」可真是好用啊。

  「要說讓他做駙馬,倒也不是沒有成算,只不過在這貞觀朝,怕是不行。」

  歲月不饒人,縱使依舊華麗光彩,長孫皇后的眼角也逐漸有了紋理,說話間的氣度,越發顯露時間洗練的厚重。

  只論氣度儀表,她也不輸給丈夫,只是端坐在那裡,天生的上者。

  李麗質聽得母親這麼說,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當的,接著話頭問道:「他還能做駙馬?」

  「貞觀朝,不行。」

  見女兒懷孕呆傻的模樣,長孫皇后面露微笑,伸手在李麗質依舊光滑白皙的臉蛋上撫摸了一下。

  「那不是貞觀朝就行了?」

  再怎麼呆傻,這話問出口之後,李麗質自己也反應過來,半晌,歎了口氣,「這世上總是有不如意之事。」

  「明白就好,強求圓滿,必不圓滿。」

  輕輕地拍了拍李麗質的胳膊,長孫皇后依舊面帶微笑,「倘使真個姓李,你可想好了名字?」

  「早就想好了,取名一個『雍』。小字叫『八川』,也可叫『長安』……」

  聽到母親這般問,李麗質頓時來了精神,絮絮叨叨,在長孫皇后有些詫異的眼神中,她說的起勁,神采飛揚。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3 17:28
第八十一章 秋戰

  老張原本的計劃是在長安逗留到秋收,但因為李麗質的緣故,加上皇帝已經眼不見心不煩返轉洛陽,於是計劃發生了改變,推後到了來年。

  看似辦公多有不變,不過人在長安自然也有在長安的好處。西域傳遞過來的消息快了不少,長安發生的事情,也迅速傳遞到了敦煌以西。

  「三郎動作很快啊。」

  將暗碼翻譯過後,張德知道程處弼已經準備清掉河中東部北部二地的雜胡諸部,而且動作很快,且意外的堅決。

  整個磧西臨時征發的民夫,超過三萬,敦煌宮上報給皇帝的數量是五萬,程處弼還是留了餘地的。

  「哪個三郎?」

  「程三郎。」

  正在啃甘蔗的李麗質吃的腮幫子疼,老張讓她輕便點直接喝甘蔗汁,她覺得不過癮,說是甘蔗啃了才有意思。此時一邊的臉蛋已經麻木,都沒什麼感覺了。

  「表哥人在河中,這一回,應該能回來了吧?」

  作為帝國的貴公子,漂泊「域外」這麼多年,長孫沖稱得上難能可貴。甭管他本心是為什麼,只論行跡,確實令人佩服。

  當代耿恭之名,不算過譽。

  「他此刻抽身不得。」

  「為何?」

  隆慶宮之主一頭霧水,有些不解,「拿下河中了,還有甚麼顧慮?」

  「且不說河中還沒有拿下,就算拿下,伯舒兄周圍雜胡,還要仰仗他。若是伯舒兄離開河中,甚至只是離得木鹿遠一些,那些雜胡心思變換就很有可能。」

  張德看著李麗質,難得嚴肅地說道,「一張嘴再怎麼能說,不打一場,別人不親身感受一下痛,是不會真正服氣的。」

  話裡有話,隆慶宮之主自然是聽得懂,她話鋒一轉,看著張德:「將來李氏如何,可能預料?」

  「能。」

  張德很是肯定。

  進奏院的出現,就表明了一種新的意識形態誕生,有著迥異於李唐皇室的利益訴求。而自從「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句話出現後,要麼殺皇族嫡系全家,要麼被皇族嫡系殺全家,沒有別的出路。

  似眼下這種詭異的狀態,無非是強有力的君主遭遇了強有力的「組織」,處於一種微妙的平衡。

  而張德本身,看上去風輕雲淡,也不過是刀尖上跳舞。

  「九鼎」存在的本身,就是逼迫強勢君主暫時放棄戰爭,實際上「九鼎」拿出來亮相,已經是一場沒有廝殺的戰爭,而君主選擇了退讓。

  暫時罷兵休戰不代表這就是和平,也不代表這是常態,沒有流血的和平,只存在於臆想之中。

  老張自己有這個心理準備,但大唐上下有這個準備的人不多,上至達官貴人,下至販夫走卒,享受著暫時的「休養生息」,帶給了他們一種錯覺,平和的生活是理所應當的,是天生如此的。

  眼見著張德嚴肅的表情,李麗質歎了口氣,倒是沒有讓她情緒進一步糟糕,反而恬然一笑:「如此說來,予倒是幸運的多。」

  「嗯?」

  張德一愣,「怎地這般說?」

  「有阿郎在,想來予也是太平無事的。」

  「誰有事,麗質也不會有事。天生麗質嘛。」

  伸手輕輕地劃過李麗質的髮絲,張德也是露出了一個笑容。不管勝敗,李麗質都有人護著她,大約她口中的幸運,便是如此吧。

  老張內心感慨一聲:真是個聰明的女人。

  和李麗質那種略帶俏皮的溫柔不同,在漩渦中掙扎的其餘狗窩女人們,大概是沒有這樣溫柔的機會。

  每個人都被各自的家族裹挾著向前,逼不得已,身不由己,又在感情和利益之間來回地徘徊,時而鬆懈,時而緊繃,難以有一刻的自由。

  返回長安的「忠義社」骨幹,陸續在弔唁拜祭過杜如晦之後,便又回轉地方。除了親自下場進奏院之輩,已經鮮有人還會前來長安。

  秋收前後的長安城,充斥著極為熱烈的氣氛,不為秋收,而為秋戰。

  「今天甚麼價!」

  「漲一文!」

  「有多少?」

  「襄陽米有十萬石,咸陽糜子有五萬石。」

  「包馬隊甚麼價?」

  「再加三文。」

  「茶肆裡詳談?」

  「請。」

  「請。」

  糧行的大宗交易越來越頻繁,長安城外的馬隊駝隊也是一天一個價,或許有漲跌,但總體都在漲。

  門路廣的商號早早地在敦煌拿到了官憑文書,至於能賺多少,全看自己本事。此時的西軍,一支騎軍的消耗,抵得上五六支北軍騎兵。但要說戰力,程處弼麾下騎軍能幹挺北軍十倍人馬。

  除了糧行,毛皮行同樣都是大宗交易,河中作戰,入秋就要開始準備御寒。儘管西軍有自己的輜重老兵和工程隊,但三萬民夫的保護業務,不可能面面俱到。除了毛皮之外,棉布行、毛布行同樣如此,長安城內各大行會的一次交易可能只是數字。

  但是隔了幾天,駝隊馬隊就會滿載著物資,前往敦煌。

  而實際上,這些物資並不會發往磧西,真正發往磧西的物資,早在前年就已經囤積在了敦煌宮。

  新到的物資,不過是為了填補庫房。

  和弘文閣不同,進奏院幾乎全體院士都期望著西軍大打特打。從帝國統治者的角度來看,追求那些毫無價值的土地,還要安排駐軍,還要消耗糧食,這是極為虧本的事情。但對進奏院院士們的金主而言,唐朝的威嚴擴散的越遠,他們就越能從中攫取豐厚的利潤。

  反正……仗不是他們去打的。

  而為了搾乾最後一點利潤,進奏院內鼓吹「大唐萬勝」之輩不知凡幾。雖說只是很粗糙的「民族主義」意識形態,但它確實開始運轉著為其鼓吹之輩謀利。

  原本樸素的「自豪感」,被進奏院院士的金主們塗抹了一層泛著血腥氣的銅臭味。

  看著復活的《長安日報》上不斷有新晉的進奏院院士發表文章,說什麼「拯救河中百姓於倒懸」,老張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打吧,打著打著,總歸有不打的時候。」

  將手中的信紙扔到了爐子中燒了乾淨,看著飛舞的灰燼煙塵,張德神情很是平靜。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4 16:12
第八十二章 令行

  「呼……」

  磧西的清晨,人們口中呼出的氣息,已經可以化作「白霧」。淺淺的一片,薄薄的一層,黑紅交織的隊伍,列隊的老兵頭型刮了個乾淨,到處都可以看到光頭的壯漢。

  「將軍。」

  「嗯。」

  黑駿馬的背上,一身爛銀盔甲的將官手持馬刀,緩緩地從隊伍的一頭通過。

  他的馬刀和士兵們的馬刀一樣,都沒有開鋒。列隊士兵手中緊緊握著的,是形制怪異的長槍,馬刀在槍頭上劃過,叮叮噹噹……一路傳揚開來,成百上千,不知道有多少次碰撞。

  嗚嗚——

  「大纛發令!出征!」

  轟!

  黑紅的隊伍,瞬間立正,很快,低級軍官們跟著旗幟,帶著麾下的士兵,離開了這片陣列的軍營。

  不遠處,磧西州的州城內外,成千上萬雙目光投射過來。當看到隊伍從州城前方通過的一刻,那一刻,爆發出了驚人的歡呼聲。

  唐軍,終於又要出征了。

  程處弼這一次沒有隱匿行跡,反而大張旗鼓如火如荼,給足了西突厥探子眼線們足夠的時間。

  西軍前進的道路上,不知道多少匹馬會被跑死,不知道多少細作驚恐萬分,他們傳遞過去的,對程處弼而言,不是軍情。

  而是恐懼!

  磧西往西的高山是葛羅嶺,南北各有山口,西軍這一次走的,是北地靠近真珠河的那個山口。

  圖倫磧南北大軍並進,磧西軍大張旗鼓如火如荼,磧北軍低調行事和風細雨。之所以如此,自是各自的目標不同。

  敦煌宮的命令,是讓磧西軍控制住「曹國」故地,能打下吐火羅北地關隘最好,一時半刻拿不下,也不要緊。因為入冬之前的目標,就是把西突厥殘黨全部趕羊一樣地趕到夷播海附近。

  水草豐茂來年遊牧,這原本是很好的規律,但是這幾年西軍沒有大動干戈,也不是天天養在疏勒故地做富家翁的。

  「怎麼說?」

  將面罩拉起,程處弼問一旁的安菩。

  人到中年的安菩鬚髮濃密,若非紀律讓他收拾的乾淨,遠遠看去,跟阿史那思摩王爺長的還真是像。

  「拔汗那故地諸部,往雪山跑了。」

  「那些個吐屯呢?」

  「有的準備投降,有的跑石國故地去了。」

  「東曹西曹如何?」

  「『蘇耿』傳來的消息,大概是突厥人願意死戰的不足兩軍。」

  「呵,廢物。」

  程處弼不屑地罵了一聲,西突厥自從「崩盤」之後,財政上捉襟見肘,各部葉護只能往西打才能找補回來。唐軍正處於一種如日中天的瘋狂狀態,這種情況,就算遭遇小挫,也是很快捲土重來。

  更何況程處弼這支磧西軍,跟其餘諸軍完全不同。

  「敦煌的意思,是讓本將控制吐火羅北關……」手持馬鞭,攥著韁繩的程處弼獰笑一聲,「太小氣了。一群喪家之犬,何須計較恁多!」

  「將軍!」

  安菩目光灼灼頓時來了精神,周圍一群軍官也是身軀一震,紛紛看向程處弼。

  「安菩聽令!」

  「屬下在!」

  「一人雙馬,爾部逕自向西,直撲曹國故地!」

  「屬下遵命!」

  大喜過望的安菩翻身上馬,一騎絕塵,不多時,就響起牛角號聲。

  馬倌們連忙趕著戰馬,磧南騎軍自己輕裝,隨行戰馬帶著甲具裝備,立刻脫離了隊伍。

  遠遠的山頭上,並沒有藏匿的細作眼線,但此刻看到磧南騎軍的旗號陡然脫離了隊伍逕自向西,還是有人細作嚇的毛骨悚然。

  「糟了!糟了!糟了!」

  他們傳遞消息的速度,怕不是還不如安菩的隊伍。

  磧南軍此時所用的戰馬,是耐力和爆發力相對平衡的「河曲二號」馬,後勤壓力雖然比漠北馬要高一點,但對西軍而言,增加的這一點後勤壓力,根本不算個事情。

  安菩騎軍出發之後,果不其然,就另外有馬隊脫離了隊伍。這是一支比較複雜的隊伍,馬匹極多,但多是一些身材矮小的馬。哪怕是騎士,身上也多是一些細碎的甲葉,遠不如唐軍正規軍那麼威武雄壯。

  只不過看他們的眉眼氣質,也知道是廝殺過的好漢。

  隊伍分流之後,程處弼拿起望遠鏡看了看山頭上那些不斷晃動的人影,嘲諷地笑了一聲。就憑這些廢物,把消息傳遞到「石國」「曹國」故地的時候,安菩大概已經睡了一個回籠覺。

  他招了招手,就有一個文員出列,到了跟前行禮之後,抬頭看著程處弼:「將軍。」

  「信號機選址,已經確定了?」

  「測繪是早就做過的,藥殺水西南灣,可以修建水庫。」

  「用人幾何,所需幾年?」

  「用人……不知,用時,少則五年,多則……不知。」

  上不封頂的事情,很難估計,最要緊的,西域掌握火藥配方的人沒有,全靠武漢進口。那點用量是不夠看的。

  「也就是說,要順著真珠河,一路通往『大清池』?」

  「回將軍,如此最划算。倘使想要從『曹國』直通葛羅嶺山口,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要養活基站駐軍的成本,就會大大增加。」

  「嗯。」

  程處弼點點頭,他只負責打仗,算賬這種事情,他一向只聽專業人員的建議。

  「兄長那裡怎麼說?」

  「宗長的意思,舉凡能消耗河中西域民力的事情,將軍願意如何做,就怎麼做。錢糧不是問題。」

  「好。」

  聽到這個答覆,程處弼面露微笑,「那老夫就放心了,這河中,要麼沙漠,要麼隔壁,要麼草原,良田太少……不若就修個水庫,將來也好沃土千里。也算是……老夫積一點德。」

  「……」

  文員臉皮抖動,看到程處弼那張笑瞇瞇的臉,整個人都是頭皮發麻。

  別人不知道他的露出這等笑容的意思,在西域幾年,但凡程處弼相近的人,如何不知道這「魔頭」此時此刻,大概又是滿肚子的殺人買賣。

  唐軍正式進入河中的那一刻,勃律國卻出現了動盪,老王死了,但卻沒有留下遺囑。諸王子紛紛前往李仙人那裡拜訪,李淳風手捧聖旨,只說了一句話。

  「太昊天子令:先入波斯地者為勃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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