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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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0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7 13:00
第十四卷 人生易老天難老 第九十三章 口感炸裂

  「賓王,吃了沒?」

  「嗯?」

  老張打了個招呼,馬周愣了一下,一套說辭都被「吃了沒」給摁了回去,下意識地搖搖頭。

  啪。

  拍著手搓了搓,老張笑道:「既然沒吃,一起。」

  「這……」

  馬相公有點小為難,他現在心裡揣著事情,可「老上司」都這麼說了,回絕也不太好。而且馬周很清楚,他要是說不用,那張德絕對做得出自己吃東西別人看著這種事情。

  十幾年如一日,「老領導」就是這麼任性。

  一眾幕僚面面相覷,也沒想到江漢觀察使還真他媽住隆慶宮!更沒想到的是,看上去很好客嘛。

  官舍也不是沒有早點,可這光景趕得急,連個黃饃饃都沒塞上,空著肚子就跟著過來。

  老張一招呼,就去了餐廳,大長桌上早就擺好了碗筷盤子。

  帶著馬周坐下,眾人看到桌上的早餐,頓時嚥了一口口水。

  且不說茶雞蛋、火腿片、油煎香腸和鮮肉饅頭,只說糕點就有七八種,有點紅棗的有不點的,有打了棗泥瞧著黑裡帶紅紅裡帶紫的,有灑了桂花或是不灑的,米粉做的麵粉做的,林林總總顏色各樣,便是個綠豆糕,還帶著點薄荷的味道。

  只是這些東西,老張便也不吃,他早上胃口極好,上來就是一盤蟹黃炒飯。這時節,正是螃蟹肥美的光景,蟹黃滿滿當當拿來炒飯,賣相極好還香氣四溢。

  配蟹黃炒飯的湯倒是簡單,紫菜蛋湯,只是小菜就有點過分,碼放整整齊齊的蟹腿肉和竹筍交疊,一筷子夾起來,鮮脆鹹香交疊在一起,裹著炒飯,那口感簡直炸裂。

  馬相公作為當朝宰輔,還是弘文閣大學士,吃的東西肯定不差。

  但像張德這麼一大早就吃的無比瓷實,也是沒見過。

  大早上吃炒飯……不怕撐得慌?

  老張表示老子把鐵鍋弄出來,可不是給你們當頭盔用的!

  「都隨意,吃,只管吃。」

  這餐廳其實是衛士們用餐的地方,隔了一條走廊,是宮婢和僕役的食堂。除了張德,李麗質和伺候她的人,從未踏足過這裡。

  不過老張在這種細枝末節上,不怎麼講究。真講究起來,這不是反覆打非法穿越之前的臉麼?

  其中心思,張德也沒興趣跟人分說,不過馬周跟他打了多少年交道,當年督建文宣王廟,馬賓王比別人心中有數。

  當下也沒有客氣,擺什麼相公架子,反而自顧自拿了一碗豆腐腦,自行加了各種料頭,最終……狠狠地一勺白糖。

  「……」

  張德眼皮抖了一下,最見不得這個。你說你一個山東人,吃這麼重口味,對得起山東父老鄉親嗎?

  老世族家中多有規矩,「食不言寢不語」那是必須的。

  但是時代在變化,公門中業務繁忙,時間十分緊張,吃飯時間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樣擺放「逼格」。邊吃邊談,邊吃邊說,成為了官場常態。

  甚至連酒宴,也逐漸演變成進一步的「研討」場所。

  「張公,老夫此來只為一事。」

  馬周喝了兩口豆腐腦,手中攥著一根一尺來長的油條,那架勢……大概就是張德不答應,就會抄起油條打過來。

  扒拉著蟹黃炒飯,老張嘬了一口紫菜蛋湯,左手湯勺右手筷子,懸在半空看著馬周:「進奏院那個案子?」

  「不錯。」

  馬周點點頭,「公議已經定了,只是這如何操作,卻成了難處。」

  收保護費最好是別人主動來給,可大多數保護費,還是得小弟在繳費最後一天去催收。

  用人成本高啊。

  馬周手頭並非沒有人,可現在到處都在用人。薛大鼎那裡還要修路,巡撫遼東是輕鬆的事情?不要用人?徐孝德在湖南修路,擺平湖南地頭蛇是輕鬆的事情?不要用人?安北都護府要修路,維護烏堡據點是輕鬆的事情?不要用人?

  要是把薛大鼎、尉遲恭、徐孝德封王,那倒是不用管,由得他們自己搞定。毫無疑問這是癡人做夢,吃什麼飯當什麼心。

  「還是缺人。」

  馬周一句話說的有點扎心,歷朝歷代,就怕官吏太多,偏偏貞觀朝居然出現官吏不夠用的情況。

  莫名其妙嘛。

  「此事其實簡單。」

  老張又扒拉了一口炒飯,狼吞虎嚥吃了個爽,又喝了口湯,這才看著馬周還有一眾馬周的幕僚:「欽定徵稅司那裡其實有不少東西,只不過錢谷這個廢物一竅不通,空守寶山去挨餓。」

  「此話怎講?」

  馬周來了精神,幕僚們則是趕緊往嘴裡塞鮮肉饅頭,這他媽真好吃!

  「揚子江兩岸……不拘揚子江,黃河兩岸也是如此,還有渤海、東海,乃至朝鮮道、扶桑、嶺南、南海……如今票證極多。只說這憑票,如今還在流通。因宣紙緣故,如今民間借貸,也多用紙條來寫個借據甚麼。」

  聽張德這麼一說,馬周頓時隱隱感覺抓住了什麼。

  「之前杜二郎在揚子江溜了一圈,別人手中攥著多少條子?」

  張德說著,又道,「要是杜相公之子賴賬,他們又能如何?可要是有人作保,給做個中人呢?這中人,可不是甚麼房二公子或是甚麼魏大公子。便是要讓攥著欠條的人,都服服帖帖的。」

  「張公是說,讓朝廷作保?」

  「他們給點錢,朝廷就給他們條子上蓋個章,將來這條子,便是王子公孫又如何?總不能扇朝廷的臉吧?」

  「江湖上票證極多,老夫是知道的,但多到能貼補國庫?」

  「馬相公,你知道天下諸道,僅僅是大鹽商之間拆借,就是個甚麼規模?糧食換產本那光景,一個襄州來的鹽商,換個身份去東海,從華潤號走賬,就要十萬貫。而這等鹽商,在杜二郎面前,連個屁……都不是。」

  張德伸出小手指,比劃了一下,看得馬周一愣。

  「這種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可要要說朝廷給他手裡的小紙片蓋個章,然後問他拿個千分之一的好處,他必定毫不猶豫地掏錢。」

  說著,張德又喝了口湯,慢條斯理道,「十萬貫混個一百貫,聽著是不多,天下諸道諸州諸港口,一天交易何止是十萬貫?累加起來,湊個歲入綽綽有餘。」

  「告辭。」

  攥著個油條,馬周起身就走,一眾幕僚還在埋頭狂吃,一看老大居然起身就走,情急之下,好幾個幕僚連吃帶拿,攥著鮮肉饅頭就往嘴裡塞,一邊塞一邊追著跑。

  老張倒也淡定,繼續扒拉著蟹黃炒飯,筷子夾起筍絲和蟹腿肉,入口咀嚼,口感再度炸裂,整個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7 14:0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7 17:22
第九十四章 恩·威

  對金融手段金融工具,老張基本就是個白癡,但時代不會因為某條土狗的無知就停滯不前。當交易大量存在,當票證高頻出現,自然而然地,就會有這樣那樣的工具誕生。

  追逐利潤的商人,哪怕雙方是親兄弟,也很難建立牢不可破的信任。但硬要挑揀一個讓雙方認可的第三方「仲裁者」,那毫無疑問,橫推天下三十年的大唐帝國,就是最合格的選擇。

  且是唯一選擇。

  馬周並不知道,朝廷只要一枚小小的印章,哪怕只是在賣方收據上蓋個戳,商人就會很高興把錢掏出來。

  聊表心意嘛。

  老張固然是無知的,但底下有什麼樣的強烈需求,卻是知道的。

  似維瑟爾這等胡商,巴結唐朝權貴的成本極其昂貴。現在給他們一個機會,去巴結唐朝政府,他們可以說是毫不猶豫。

  固然頂級權貴依然「無法無天」,但那些不那麼頂級的權貴,就要考慮如何跟政府周旋,這其中的成本,自然是大大地降低了不少權貴們四處訛詐的幾率。

  張德並不在意馬周回去之後到底要刻多少個章,和馬周忙個不停的身影比起來,他更在意這個老實人比當年還要瘦削的形貌。

  一副氣血不足的鬼樣子,哪天傳來消息馬周死在辦公桌前,張德都不會覺得有什麼奇怪的。

  「知遇之恩啊。」

  有點小感慨,心說自己特麼的也算是對馬周「知遇之恩」啊,怎麼沒見他給自己送好處?吃了老子的就跑倒是比誰都快。

  「啊呵……」

  正坐在中廳發呆消食,一旁門簾掀起,李麗質打著呵欠過來,挺著大肚子揉著眼睛問道:「聽小菊兒說,馬賓王來過了?」

  「連夜來的長安,這個勞碌命的。」

  吐了個槽,李麗質笑道:「他是宰輔,又是弘文閣大學士,阿耶對他有知遇之恩,豈會不忠心任事?」

  「甚麼狗屁不通的大學士,他就是個秘書監的大秘書。」

  搖搖頭,老張一臉的不屑。

  「哈,想來馬賓王是在你這裡撿了便宜就跑,如若不是,阿郎才不會這般冒酸。簡直就是房相公家的夫人……」

  「嘿……」

  被表妹打趣,老張還真無話可說。

  要說沒點小怨念,那還真是假的。不過老張也可以理解馬周,以他的出身,能夠混到貞觀朝的宰輔,還要讓他跟杜如晦房玄齡有一樣的心態,很難。

  「寒門」冒他這麼一個人出來,還被李皇帝豎立成了當朝榜樣,固然千幾百年後「房謀杜斷」一定和「蕭規曹隨」一樣屬於一個朝代的標桿,但馬周……也會有一席之地。

  至於皇帝會不會努努力,讓他在史書中多搞幾頁,以彰顯「貞觀」,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個山東小土鱉,陡然登上了帝國的最大舞台,燈光照耀其上,還要讓他跟其它的台柱子一樣跟戲班老闆作對,不存在的事情……

  且不說怕砸了飯碗這種比較低級的理由,人性上來講,馬周當真是吃什麼飯當什麼心。不管是修建文宣王廟還是給李承乾這個暖男佈局,可以說是一絲不苟面面俱到,職業經理人中,職業操守似他的,貞觀朝不多。

  饒是魏徵,其大部分人設,也跟山東士族有關。

  至於房謀杜斷長孫無忌……是真可以跟李皇帝唱反調的帝國巨頭。

  在這個風起雲湧的時代之中,要是沒有某條土狗的亂入,長孫無忌這位國舅大老爺,早就踩著一幫廢柴在中樞呼風喚雨。而如今都已經「淪落」為無業遊民,也沒有被起用,從馬周的角度來看,皇帝對他真的是相當夠意思。

  見張德還有點出神的模樣,李麗質搖了搖他的肩膀:「莫要再去想恁多,予問你,那送來的螃蟹,怎地都不見了?適才問小菊兒,她便說是不知道。」

  「噢,可能是水土不服,都憋死了。老夫怕腥氣重,讓人剁碎了去餵雞。」

  李麗質一臉狐疑地看著張德,這光景的蟹肉帶甜,她在武漢時,極愛吃這個,蟹黃更是美味,和豆腐一起做了,很是合口。

  「那螃蟹還能憋死?」

  「揚子江到長安,多遠啊。人都會水土不服,何況是螃蟹?」

  言罷,老張安慰道,「少吃幾隻也是無妨的,待你生產之後,老夫一定讓你吃個夠。莫說這等河蟹,便是海蟹,只要你想吃,老夫便讓人去流鬼國抓來給你。」

  「海蟹肉多,予卻不愛吃。還是河蟹肉甜。」

  「……」

  固執,非常的固執!李氏女郎的特點簡直是如出一轍的。

  河蟹肉質勝過海蟹是不假,可肉甜卻不是那麼容易的,得投食肉類飼料才能增加肉質甜度。野生的螃蟹,反而未必好吃,如今能夠送來長安的螃蟹,是江陰人捕撈亞成年的野生螃蟹之後,再投食養殖培育而成。

  也不是沒有嘗試過從蟹苗開始培育,成功率為零。

  「待生產了,予便要去江陰。」

  「不行!」

  「嗯?」

  「要等孩子大一些,再出行比較好。」

  「予要吃蟹肉炒飯。」

  李麗質瞄了他一眼,很平靜的樣子。

  「老夫這就讓人去準備,興許春明樓還有螃蟹賣,想來也是好東西。」

  言罷,張德連忙起身,向外走去。

  李麗質眉頭一挑,面帶微笑,坐在椅子上看著左右:「去,剝幾個石榴來。」

  「是,殿下。」

  不一會兒,蘭二姐就端著盤子出來,上面擺放著興福寺才有的大石榴,便是表皮就有三色,黃的如蠟,紅的似火,紫色更是油亮如寶石。抄起小小的劃刀,不多時,手法熟練的蘭二姐就剝了一顆出來。

  李麗質一邊吃一邊道:「這幾日阿郎伺候的還好?」

  將手中的物事放下,蘭二姐便對長樂公主殿下道:「前幾日還好,龍精虎猛;昨夜便有些力不從心,草草了事,早上起來,還有些恍惚,把奴婢認作了小菊兒。」

  「嗯。」

  李麗質滿意地點點頭:「夜裡繼續操練他。」

  「是,殿下。」

  應了一聲,蘭二姐繼續剝起了石榴。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8 14:12
第九十五章 已非當年少女

  從「小娘子哪裡走!」到「女俠饒命!」,一條好漢的心路歷程是複雜的。

  扶我起來,因為腿軟……

  「郎君,且先躺著,奴婢與你捏捏。」

  泡浴池裡整個人就是一條死狗,毛巾蓋在臉上,啥也不想去想。左右伺候的宮婢縱使再怎麼貌美如花年輕俏麗,老張這光景當真是「聖如佛」。

  我他媽佛系!佛系還不行嗎?

  蘭二姐過來給他按摩肌肉,只是手指太過靈活還是怎麼地,總是不著痕跡地挑逗一番,當真是讓人歡喜讓人憂。

  蘭二姐和小菊兒是雙胞胎,梅大娘子和竹三娘也是雙胞胎,平常穿著衣服的時候,各有髮飾裝扮用來區分。比如竹三娘,隨身的香囊,就有一個玉質的竹笛,一寸來長,很是顯眼不說,讓人一下就知道,這是梅蘭竹菊的三娘子。

  要說趣味,這四個宮婢遠不如鄭琬。那當真是熱情似火的女郎,身體豐腴成熟不說,更是個懂情趣的。只是各有各的千秋,四個宮婢雖說年少,卻也見多識廣,想來自有專業人士的指點調教,「專業性」比較強,這不是鄭琬「業餘選手」可以比擬的。

  「呼……」

  沉重地喘了口氣,兩對雙胞胎瞧他這副隨時要嗝屁的模樣,頓時喜上眉梢,知道今日的業務,又算是完成了。

  梅姬給蘭二姐一個眼神,便見蘭姐兒揉捏的手法收了挑逗,倒是有板有眼一本正經地按摩起來。

  舒服的老張直哼哼,每天工作有這麼四個伺候著去去乏,還要啥小霸王……不行,小霸王學習機是一定要的!

  精神一震,老張掀開蓋臉上的毛巾,眼神倒是清爽起來。

  梅姬見狀有些詫異:「大郎怎麼了?」

  「沒什麼。」

  溫柔鄉是英雄塚,自來道理都是有跟腳的。沒日沒夜四個美妞在身上搖,鐵打的身子也扛不住,更何況老張也是「一把年紀」,這樣下去不是早晚耳聾耳鳴腰酸腿軟?

  要節制啊。

  這光景要是沒回過味來,江南土狗也實在是太豬頭了一些。

  娘的,表妹對俺洪七很關照啊……

  「梅姬,今日皇后那裡要來人?」

  「是聞喜縣主帶人前來。」

  「帶人?」

  「人不少,馬相公回轉京城的光景,她便是到了長安。眼下住在大寧坊前廷尉故宅。」

  「是師兄原先那住處?」

  孫伏伽升職大理寺卿的時候,就是住在那裡。沒想到這李婉順還挺會挑地方的,孫伏伽住處有個「報德寺」,原本是修不起來的,但禪宗在黃州很會做人,老張讓幹啥就幹啥,讓擺什麼姿勢就擺什麼姿勢。

  於是乎,禪宗的boss就委婉地表示,想去大一點的城市旅旅遊,你看張使君能不能幫個忙?

  老張沒意見,那就只剩下怎麼疏通國朝權貴。

  又因為大理寺卿位高權重,即便孫伏伽慎之又慎,每年複審的人命案子,還是有不少冤魂。

  整個衙門總要有點東西來辟邪,禪宗講話又好聽,看上去法力也不差的樣子,於是禪宗幾個老法師過來說蓋個小廟吼不吼啊。

  孫師兄當時就准了,吼啊!

  至於「報德寺」報啥德,老張估摸著,應該是黃州光頭拍他馬屁,報啥德?報張德啊。

  老張內心啊,坦蕩。

  「正是那裡,前廷尉宅邸修繕極好,不落俗流,如今便是聞喜縣主在長安的物業。」

  「哈?」

  很是訝異的張德看著梅姬,「這女子居然已經能在長安置辦物業了?皇后就這麼放心她?」

  梅姬掩嘴一笑,一邊給張德揉捏著臂膀,一邊望著他:「倘使從前,豈能讓她出得掖庭宮?如今麼……當真有人擄掠了她起事,反倒是一樁好事。」

  那是……何止是好事,李董現在巴不得有建成餘孽跳出來好大開殺戒。嘁哩喀喳砍起來多痛快,還不費力。

  這年頭,反賊光靠「揭竿」那就是自尋死路。就算十二衛十六衛三十六衛六十四衛啥的……管你多少衛,還不是被羽林軍一炮幹死。

  「說的也是,皇后見識非是常人可比啊。」

  說話間,張德從浴池中起來,梅姬見狀,也是跟著上岸,拾起一件乾爽浴袍給他裹上,略作擦拭,一旁蘭姐兒已經將躺椅放平。

  趴了上去,四個宮婢又是各自熟練地揉捏拍打起來,不多時,小菊兒更是給張德踩背,讓老張整個人的困乏,都是一掃而空。

  整個人放空的厲害,無比舒服。

  「大郎,可要選個時辰,去見聞喜縣主?」

  「老夫見她作甚?既答應了麗娘,便不去理會這女子。隨便叫個人應付一下,這事體又無甚難處,她不過是討要些人來用。」

  「聞喜縣主早就想要和大郎見上一面,聽聞她在京城,很有名聲。因身材窈窕,多有人拿『尪娘』稱她。」

  「這是甚稱呼,當真蹩腳。」

  一旁給張德捏著脖頸的梅姬聽了,連連點頭,蘭二姐笑而不語,四個宮婢互相遞了眼神,隨後一起點了點頭。

  放空了身子,夜裡早早地入睡,睡眠質量還出奇的好。

  隔壁李麗質大概是肚子裡的狗崽還在折騰,無奈之下,便捧著書卷看個傳奇故事。

  「他便是這般說的?」

  「這幾日累的不行,到後來雖說還有些性質,便是甚麼也出不來,多是一些清湯寡水。奴婢四個人,他便是平日裡素有鍛煉,也是抵抗不得。」

  「嗯,你們幾個辛苦了。」

  「奴婢為殿下效命,豈敢言辛苦二字。無非分內之事。」

  梅姬和蘭二姐說罷,又看著李麗質:「殿下,那聞喜縣主……當如何處置?」

  「這光景,便是那賤人脫了乾淨,想來阿郎也是無甚心思。便是有……有心無力,又有何懼?」

  將書卷放下,燈火搖曳之下的李麗質一如既往的美麗,氤氳燈火更是增添幾分光彩,只是眼眸之間的自信氣度,跟當年懵懂少女比起來,毫無疑問是天壤之別。

  「到底是阿娘差遣過來的,又是皇族女子,不能怠慢了。她要見阿郎,便讓她見見好了。」

  輕描淡寫之間,卻是底氣十足。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8 15:3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8 15:42
第九十六章 蜜糖

  當年李婉順和鄭觀音還在掖庭宮的時候,遠遠地也的確見過張德。後來李董的「貞觀」大業越來越穩,這種「建成餘孽」,也就無所謂有沒有人裹挾跳反。真有人出來造反,對李董來說,他「貞觀」大法根本無所畏懼。

  剛放出來那會兒,鄭觀音還琢磨著李婉順有機會跟張德搞上,可惜,某條江南土狗運氣還不錯……

  當然了,也可能說運氣很糟糕就是了。

  一窩的公主在家裡養著,精神抖擻啊!

  「這張梁豐逗留長安多日,卻又不去武漢料理公務,朝廷不過問的麼?」

  大寧坊孫伏伽的故宅內,伺候李婉順的新羅婢有些好奇。當朝諸公,哪個不是兢兢業業的?便是馬相公,皇帝陛下去遼東,他便去遼東;皇帝陛下去河北,他便去河北;皇帝陛下說要回家,他還是得陪著,多勞碌啊。

  偏偏還是有另類。

  「既然如此,必有緣由,這還需要我來說?」

  李婉順說罷,招了招手,婢女將蜂蜜水端了過來,拿起勺子,慢條斯理喝完了蜂蜜水之後,才長長地舒了口氣,「便是這蜂糖,如今能養起來,也全多虧了他。你以為隨隨便便來個地方官長還是說邊關封臣,就能如此?」

  蜜蜂養殖經過多年的努力,如今已經相當的科學。最重要的是,蜜蜂過冬比以往容易的多,有白糖餵養,怎麼地也不至於死全家。

  武漢現在定點養蜂的蜂蜜年產量,時節好也能有二十斤,這跟某條土狗非法穿越之前的新世紀水平幾乎是一致的。

  至於說能夠到處浪的意大利蜂……暫時還沒有意大利呢。

  如今蜂蜜還是貴重物品,並沒有下放到普通消費階層,頂級蜂蜜還是皇室特供。剩下的才是豪門貴族的享受,七品以下的官吏,就已經很難消費。須知道,七品官已經屬於地方「巨頭」,一人身家影響萬人吃飯不是說笑的。

  相較番邦「取蜜」靠野外捕獲蜂巢然後壓搾的方式,「高產」的唐朝蜂蜜,同樣成為了硬通貨。

  尤其是在天竺地區,如東天竺十六雄國,一罐品質中下的蜂蜜,就足夠換取五十個奴隸。

  一罐蜂蜜,大概也就是三十斤左右。

  但是,三十斤蜂蜜,卻又不能等同為三千貫或者幾千貫。唐朝是徹底不認的,有狠角色可以通過倒賣蜂蜜和奴隸來賺錢,但能夠做這種買賣的人,也不是等閒之輩。

  能夠把蜂蜜順利地大量運送到東天竺,本身就是一種實力。至於能夠在唐朝內部搞到大量蜂蜜的人,少之又少。

  武漢方面並沒有把「秘方」流露出去,而每年蜂蜜作為「土貢」,留給市場的配額是相當少的。

  所以,對很多眼饞的「巨頭」們而言,這是一個知道很賺錢,卻又只能眼饞乾瞪眼的事情。

  畢竟少量的蜂蜜扔到東天竺,也沒有任何意義。

  「娘子,今日見那張梁豐,可要有甚準備?」

  「從京城跟來的女子,氣色如何?」

  「都還好。」

  「他少年時便極為好色,應國公有一雙女兒,年幼時,便被他擄往河套。多年已過,卻還未曾結婚,雖說定下湖州徐氏之親……想來,也未必有甚變化。」

  「而立之年,還喜好幼女不成?」

  「他當年在長安,乃是有名的『幼女狂魔』。」

  李婉順一臉惋惜,心中暗想著,當年要是能和張德見上一面,說不定是有機會的。

  婢女聽了,雙目圓瞪:「未曾想還有這般過往。」

  「奇人總有些許癖好。」

  喝完了蜂蜜水,李婉順整個人又精神了不少,倚靠在椅子上,面帶微笑道,「便是這椅子,若是無有『保利營造』,也是不曾有的。」

  「這般厲害……嘖嘖。」

  那邊大寧坊中有人嘖嘖稱奇,從隆慶坊找了匹馬就上路的老張打了個哈欠,整個人萎靡困頓,喝了咖啡居然也沒什麼卵用。

  原本還想坐馬車的,但李麗質說騎馬顯得精神,他就依了她。

  可騎馬之後,整個人都覺得最後的一點氣力,都要浪費在騎馬上。

  明明大寧坊離隆慶坊才一丟丟的路。

  「宗長,怎地瞧著氣色不甚太好?」

  親隨牽著馬,回頭關切地問著張德。

  「夜裡辦公,總是要累一些的。」

  不等張德說話,一身男裝的梅姬接過話頭,跟親隨說道。

  親隨也不理她,只是看著張德。

  老張抬手擺了擺:「這幾日就是公務多了些,無妨。」

  「是。」

  親隨這才點點頭,繼續牽馬往前走。

  梅姬見狀,若有所思,心中暗暗道:這幾個跟著阿郎的……不簡單。

  儘管年紀不大,梅大姐搞「學區房」那真是什麼樣的奇葩人都見過了。眼力什麼的,該歷練的,也都歷練了出來。

  張德帶來的這些親隨,典型的藐視天家目無王法。

  不過梅姬畢竟是長樂公主的人,長樂公主又是張德大人,她自己也是跟張德睡了不知道多少回,說不定此時此刻,肚子裡也懷上了一條狗崽。便是一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怎麼地也不會拿張德這點「痛腳」作死。

  「師兄當年為大理寺少卿時,就住這地界,只是要簡樸一些,沒如今這般雅趣。甚麼太湖石都能弄過來。」

  到了大寧坊,如今改名「李宅」的園子很是有些格調。進門之後前庭就有假山,倒是有點鎮宅的意思,也沒注意看上面的題字,只不過用了朱漆,想來也不是阿貓阿狗寫的字。

  李婉順親自迎接的張德,一番客套,這才進去。

  也沒廢話,老張打著呵欠入座就問:「縣主此來是為女聖辦事,要甚人物,其實不必親力親為,差遣個小廝,便是妥帖了的。」

  「為聖人辦事,豈敢隨意。」

  李婉順打量著張德,當年遠遠地看著,只覺得是個蹁躚小郎,此時此刻,一個而立之年膀大腰圓鬚髯濃密的大漢,著實有些粉碎美好記憶的感覺。

  但是李婉順也不得不承認,張德現在有類「武人」的模樣,反而更顯威風,倒是真有鎮壓一方的「諸侯」氣派。

  「縣主忠心任事,德甚為欽佩……」

  說話間,竟然又打了個呵欠。

  李婉順愣了一下,只覺得奇怪,不過還是面露微笑:「吾舊年便想一觀使君風采,如今得見,何其幸甚。婉順為今日之會,略備薄酒,還望使君勿要推辭。」

  場面活動老張熟悉的很,便笑道:「豈敢推辭,便是叨擾了。」

  只見李婉順跟婢女使了個眼色,便見幾個姿容俏麗年紀不大的少女魚貫而出,而此事,廳堂一側隔著屏風,絲竹管樂頓時響起。

  竟是還準備了舞蹈節目,老張興致勃勃,倒是饒有趣味地看了起來,只是看著看著,便覺得奇怪:這些小姑娘怎麼穿的這麼少,入秋了,不怕凍著麼?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8 15:5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9 11:43
第九十七章 粗鄙老漢

  看青春美少女「清涼裝」歌舞表演睡著……對於一個性功能正常的成年公狗而言,是一個很令人驚訝的事情。

  「娘子,莫非這個張使君,還是個正人君子?」

  「……」

  李婉順眼神相當複雜地看著侍婢,他要是正人君子,至於聲名狼藉?總不能都是別人潑的髒水吧?

  當年在洛陽,他可是還跟柴二郎當街爭搶女郎,把柴令武搞的無比狼狽。

  那鄭氏「敢怒不敢言」這麼多年,是假的?

  「呵……」

  馬背上,老張打著呵欠,揉了揉眼睛,睏的要死。牽馬的親隨還是覺得奇怪,表情有點嚴肅:「宗長,可要叫巢氏、吳氏過來看看?」

  親隨琢磨著,是不是宗長被人投毒了。怎麼這幅鬼樣子。

  「就是累,實在是睏乏的不行。少待回去,要晝眠一番。」

  言罷,張德又道,「如非要緊的文件,讓武漢的秘書自行處置即可。」

  「是。」

  一旁跟著的梅姬見他如此,心中竊喜,暗暗道:殿下果是好手段,我們四個輪番上陣,鋼筋鐵骨也要融了去。

  回了隆慶坊,也沒力氣跟李麗質說道說道,看見軟軟的床榻,當時就趴了上去。

  和衣而睡,實在是睏的不行。

  趴被子上不多時,就是鼾聲大作。

  「把他翻過來,衣服都剝了去。」

  李麗質從屋內走了出來,隆慶宮之主面帶微笑,「阿郎可還好?」

  「回稟殿下,那邊有個女班,都是荳蔻小娘,姿容都是上上之選,舞技想來也是承自宮中。不過……郎君看著看著,便睡了過去。」

  「嗯?」

  聽到梅姬這麼說,李麗質頓時掩嘴笑出了聲,「想來那賤人的表情,定是好看。」

  「聞喜縣主當時都驚呆了。」

  梅姬也是笑了起來,「原本不覺如何,便是見她驚詫神情,奴婢料定,聞喜縣主是有心算計郎君的。」

  「嗯,很好。」

  手虛按挺大的肚子,李麗質一頭長髮只用了一條絲巾打了個結,隨意地耷拉在肩頭一側,略作走了兩步,感覺到又來了胎動,她站定在那裡,一臉幸福道:「要說郎君不愛美嬌娘,那大概是假的。只是這許多年,予便沒見過他尋的哪個女子,是沒有跟腳來歷的。」

  隱隱約約,李麗質覺得張德跟十二姑姑安平公主,可能會有點感情。

  只不過看到阿史德銀楚、李葭、李月之後,她便知道,感情什麼的,即便有,大概也是寡淡如水。

  公主們對江南子的感情付出,遠遠多於江南子的回饋。

  薄情寡義鐵石心腸,說的就是這種人形畜生。

  雖說入眼處皆是厲害,可李麗質也不得不承認,張德從不把利益擺放在女郎們的案桌上,不會噁心她們。

  幻想就算是個泡泡,沒人主動戳破,那就是真的!

  琅琊王氏如今重新冒頭,雖說只是個地方豪門,可相較當年幾近全滅,這種恢復能力,已經是相當恐怖。而琅琊王氏能夠起來,其厲害關係,盡數在江淮、江東。

  其中的橋樑紐帶,大約就是安平公主……至於有沒有和祖父李淵有來去,李麗質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殿下,那……聞喜縣主此來,豈非其本意?」

  「阿娘不放心罷了。」這麼多年,李麗質回望過去,心中也推演過,要是沒有張德的出現,大概舅舅長孫無忌,應該會掌控中樞。到那時候,為了拉攏「權臣」……以及外戚,大概自己就會「和親」長孫氏。

  她將會成為長孫氏的嫡長子之妻。

  「世事變幻,豈能預料?」

  略微感慨,李麗質心知肚明,有得有失,想要萬物事己,這不過是白日做夢。和失去的比起來,李麗質感覺自己得到的,比失去的多得多。

  倘使真成了拉攏長孫氏的工具,她豈會有成為隆慶坊乃至隆慶宮之主的一天?

  古往今來,似她這般的公主,一個都沒有!

  而這一切的一切,冰雪聰明如她,自然曉得,是榻上這只鼾聲大作江南土狗的緣故。

  「把枕頭放低一些,這鼾聲,怕不是呼吸不暢了。」

  「是。」

  梅姬帶著竹三娘,將張德的枕頭放低了一些,果然,那轟轟烈烈的鼾聲,瞬間就消失的無影無蹤。

  沉重有力的呼吸聲,倒是讓人覺得舒服了不少。

  某條江南土狗睡的很死,大寧坊內的聞喜縣主就睡眠質量差了不少。她想到了很多種結果,就是沒想到張德會睡著。

  張德只要醒著,哪怕應景拍個手鼓個掌,她都能有理由把一隊荳蔻美嬌娘送到張德那裡消遣。

  偏偏江漢觀察使公務繁忙,在長安城勞累到這等地步。

  真是……恐怖如斯!

  雖說有武漢的探子,也說張梁豐是個「加班狂」,可這也不至於吧,加班到這種地步?

  這是要瘋啊。

  「唉……」

  一聲歎息,李婉順夜裡當真是睡不著,不眠之夜除了自己沒機會跟張德勾搭一番之外,皇后那裡的安排,也徹底被打亂。

  第二天一早,聞喜縣主就帶著人先行返轉京城。

  回到洛陽之後,長孫皇后目光冷冷地看著李婉順:「這等事體,你居然失手了?」

  「臣知罪……」

  李婉順匍匐在地,沒有任何分辯的意思。

  失手是錯,分辯是錯上加錯。

  把事情搞砸了,上峰要的,不過是你一個知錯能改的態度。爭辯,只會讓上峰放棄你,覺得你「桀驁不馴」,覺得你「不堪大用」。

  「他少年時,便極為好色。便是予為陛下所選『秀女』,他也狗膽包天,收入房中。鄭氏、白氏、蕭氏、崔氏……還有湖州徐氏。」

  氣質越發強悍的長孫皇后語氣略微停頓,看著匍匐在地的李婉順,手一揮,「起來吧。」

  「謝陛下。」

  李婉順並沒有表現得戰戰兢兢,而是極為恭順地低著頭,等候著女聖的發落。

  「此事,本就是得之我幸。既然不得,也是無妨。」長孫皇后說完,語氣肅然道,「從武漢借人之事,總不會也失手吧?」

  「回陛下,引入楚才之事,已經妥當。」

  和「勾引」張德,往他身邊塞枕邊人比起來,人才引入,才是正經大事。

  「如今行商之事,不同往昔。」

  「是,臣必不負陛下所期。」

  「退下吧。」

  「是,臣告退。」

  又是一拜,這才緩緩退去,等離開之後,李婉順走到宮門口,這才掏出絲絹,擦了擦額頭上逐漸滲出來的冷汗。

  回到家中,鄭觀音見她又是這幅模樣,連忙將蜜糖水端了上來,糖水碗中還有紅棗、枸杞、蓮子、銀耳、桂花。

  「尪娘怎麼這幅模樣,不是才入宮麼?」

  李婉順先把糖水一氣喝了,這才回道,「之前去長安辦的差事,失了手,適才在宮中,被皇后點了幾句。」

  聽到這個,鄭觀音連忙默念幾句「佛祖保佑」,這才拍著胸口道:「能平安回家,就是很好。佛祖保佑,佛祖保佑啊。」

  也不知道有沒有過路的佛祖來保佑她們,喝了一碗糖水精神好了不少的李婉順倚靠在椅子中,對鄭觀音道:「母親可知道當年那梁豐縣男,如今是個甚麼模樣?」

  「甚麼模樣?」

  鄭觀音一愣。

  「又高又壯,鬚髯濃密,半點文士風流都沒有,是個看小娘起舞也能睡著的粗鄙老漢……」

  噗!

  聽李婉順這麼一形容,鄭觀音頓時笑出了聲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9 13:4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9 15:31
第九十八章 講究

  「皇后借的人,有點意思。」

  長安東市「華潤號」,原本只是一個小鋪面,如今卻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以往一萬多家的商舖,此時早就十不存一。能夠留存下來的商舖,大多都只是做東市本地的生意,不管是衣食住行生老病死,已經鮮有再做外邊的。

  整個東市,發展到現在,早就不以實物交易為主,而是紙面交易。

  一張在東市起早的買賣合約,可能跟東市、長安甚至整個關中都沒有一個銅板的關係,它可能只是遠在萬里之外的某塊土地的所有權變更。

  又或者,發往西域的某一種牲口精料,價值十萬貫八萬貫,也不過時東市某個旮旯兩個不知道哪裡來的檔頭、掌櫃,互相蓋個章簽個字。

  僅此而已。

  關內道、河東道、劍南道以及六詔地區的農副產品大型交易,都是在東市完成約定或者合同的。

  東市現在也僅僅只有地理位置上的意義,其變化,早就脫離了武德朝老人們的固有印象。

  「噢?有甚意思?」

  「大多都是精於算學的,有幾個,還是在臨漳山讀過書的。最差的一個,也是入行三年,給陸公做過賬房。」

  「豈不是都管過賬?」

  「正是如此。」

  「此事……還是要稟告宗長。」

  「正有此意。」

  華潤號在長安城的正副檔頭,都是張氏族人,在大事上,想法自然要簡單一些。發現有點微妙的不對頭,就把事情上報。

  老張得到消息的時候,也有些詫異,之前沒注意,現在才反應過來,長孫皇后要的人才,居然清一色跟一線技術人員無關。

  「這是要幹什麼?」

  一時間也摸不著頭腦,但大概方向,肯定跟計算有關係。

  讓人去打探消息,也沒多久,一天功夫,就從京城傳了消息過來。皇后居然把手頭掌握的錢莊、錢鋪、票號重組,原先二三十家大大小小涉及現金借貸存櫃業務的鋪面,重組整合之後,變成了一家「銀號」。

  之所以叫「銀號」,是因為皇后手掌,掌握了規模極為龐大的白銀。僅僅是銀錠數量,現行在「巨頭」之間流通比較廣泛的五十兩銀錠,皇后手上掌握六萬錠。而這個標準,是武漢的規制,因為當年武漢定准的時候,沒有採用舊有的計量。

  於是這麼多年下來,「巨頭」之間的銀錠,也多是以武漢規制的五十兩為多數。至於市場上流通的,則是銀元,銀錠是不會出現的。

  按照這個計算,長孫皇后手中僅僅是五十兩規制的白銀價值,就超過三百萬貫。如此龐大的財富……把整個大唐江山攪個血雨腥風沒有任何壓力。

  更何況,長孫皇后並非只有白銀,金銀銅鐵錫,她沒有哪個少了。

  她不僅僅是帝國數得著的超級「地主」,還是帝國數得著的超級「財主」。而幾百年如此,長孫皇后還是覺得自己「很窮」……非常窮!

  六部能夠調動的資金,都未必有長孫皇后這麼富余自由,更何況,白銀就是現金。融了鑄造成銀元,還能多賺一筆。

  可即便如此,長孫皇后還在瘋狂地累積財富……這讓老張覺得不可思議。

  大唐帝國這家夫妻店,經營的真心霸氣紅火!

  「媽的,六萬錠……這又不是紗錠,怎麼做到的?六萬錠五十兩的白銀!就算是做海盜,搶劫十年也搶不到這麼多吧。」

  這麼多現銀,長孫皇后一個人就能把市場砸垮。整個大唐帝國一年的財政收入才多少?

  「來人。」

  「宗長,有甚吩咐?」

  「自家人在長安,現在多住在哪裡?」

  「普寧坊有百幾十家,都是親隨子弟。本家多在修行坊跟中山張氏毗鄰,張德立之子洛客為渭南令時,有本家人跟去做事。」

  「張德立?張行本?」

  「是。」

  張德微微點頭,張行本能力不差,家底也是不凡,跟江水張氏原本也尿不到一壺去。不過伴隨著張公謹、張德的崛起,天下張氏又多有拜祭「揮公」的習俗,鮮有拜祭開宗祖先的,這就使得張氏湊一塊攀交情,要容易一些。

  好聽點叫容易相處,不好聽點,大概就是下限設置的門檻比較低……

  正常情況下,哪有世族門第出身的,跟一個土鱉「寒門」窩一塊做鄰居的。

  都是姓張,含「高貴」量的差距,如果不是某條土狗亂入唐朝,這就是天塹鴻溝,李皇帝到死都沒可能把這破事兒給料理乾淨。

  「老夫要點幾個人去京城。」

  「是。」

  親隨應了一聲,又小聲問道,「宗長,可要安排個地方?」

  「去應國公住處。」

  「是。」

  盯著老張行蹤的人不少,想要偷偷從隆慶宮出去不被人發覺,沒點佈置還真不行。

  尋了個日子,武士彠雖說有點尷尬,但還是清了個場地出來,讓張德開會。

  「這小郎瞧著面善,像是哪裡見過的。」

  都是本家子弟,其中幾個面孔,看著就有點眼熟,只是年紀要輕得多。

  「北宗老家人,是張禮青家的三郎。」

  「噢?」

  張德頓時露出了訝異的表情,「沒曾想,他家三郎,都有這般年紀了?」

  庶出的三郎年紀不大,也就十四五歲,和當初那些長安少年的成熟比起來,張禮青的三子明顯要青澀多。安定祥和的社會環境,自然而然地改變著人們。艱苦歲月能把人垂憐的老辣成熟,而安逸的日子,便讓人的青春期,似乎都要漫長起來。

  「見過使君。」

  「是個乖巧的孩子。」

  張德輕輕地拍了拍他,然後問道,「讀過書?」

  「讀過幾年,也學過算術。」

  「好。」

  老張又點點頭,「這光景,京城那裡有個活計,便讓你們去歷練歷練。平素也有貼補,畢竟,那是個苦差事。」

  「使君放心,我等省得。」

  「好。」

  多少還是懂一點的,又不是把他們閹了送宮裡,只是跟著會計們到處看看到處走走,打打雜掃掃地,做個officeboy而已。

  長孫皇后這麼大動靜,別說老張了,只怕是京城江南一窩又一窩的巨頭們都在琢磨怎麼摻沙子。

  像老張這麼要臉要體面的,只是送幾個辦公室小弟過去……太講究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9 15: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0 14:52
第九十九章 聖裁

  「陛下睡了?」

  「稟聖人,陛下適才入睡。」

  太醫署升格為太醫院,原本隸屬太常寺,現在卻沒有直接的隸屬關係。層級上,已經是比照六部的檔次,只是官吏品級還沒有提上去。不過太醫院原先的崗位品級,大多數都是流外官,也就是「吏」,如今卻大多數都是官身,而不是吏員。

  這一切對醫者而言,來之不易。

  跟腳緣由在哪裡,天下諸道名醫,心中自然也有一桿秤。

  如今受封「御醫」的「醫師」,一共有三個流派,一是老牌的甄氏;二是開創醫者新風的巢氏;三是護士。

  尤其是最後一個,現如今屬於國朝不可動搖的一個流派。因為舉凡產婦,不管丈夫還是產婦自己,更願意選擇女性醫者來幫忙助產。

  早年張德並非沒有想過助產鉗,但那破爛玩意兒其實沒什麼卵用,反而有可能把嬰兒變成智障。於是最後的選擇,還是培養大量心細手巧的女子從業。

  前幾年從業「護士」的女郎,大多都有一雙令人側目的「小手」。而且最近幾年,頂級的「小手護士」的那雙手,在婦產科這個領域是,是有保險承包的。壞「小手護士」的一雙手,承保的行當,絕對肉疼三年。

  大約就是有了安身立命的根基,這就導致「護士」能夠穩穩當當地在國朝衛生醫療行業佔據一席之地,固然不能做大,卻不可缺少。

  更何況,當朝女聖鼎力支持,乃是長孫皇后的重要「功業」。

  「護士」拜的絕非是神農、扁鵲或者華佗之流,而是長孫皇后。

  此刻,「御醫」剛剛給皇帝號過脈,從旁協助的,便是「護士」,讓諸多名醫都避之不及的女性醫者。

  「確診是風寒?」

  「陛下本就有『氣疾』,秋冬風大乾燥,體虛了一些,偶感風寒,一時支撐不起,也是有的。」

  老老實實回稟的「御醫」並沒有去遮掩什麼,皇帝的身體,全靠青年時期鍛煉的底子支撐著。前年往遼東走一遭,正常人覺得這彷彿會勞累著,但實際上,在「御醫」眼中,五十歲的皇帝多加運動,本就是好事。

  反而回到京城,皇帝就停止了運動,更不要說鍛煉。身體逐漸胖大,加上又有「氣疾」,一旦天氣反覆,反而大不利。

  這個事情,「御醫」們也不是沒有提醒過。而且手頭也是有數據支撐的,武漢那裡有過統計,經常活動的孩童和常年貓在家裡不走動的比起來,後者雖說大多小康富裕之家,反而身體不如前者,時有受了風寒上吐下瀉頭昏腦漲。

  每年因病夭折的孩童,主力並非是窮苦人家。蒼頭黔首之家孩童的夭折原因,主要還是因為其它。

  「下去吧。」

  長孫皇后揮揮手,「御醫」們行禮之後,依次退了出去。

  等醫者們盡數離開之後,長孫皇后坐在椅子上,一手支著頭,一手揉捏著睛明穴。皇帝的身體其實還好,但皇帝卻難以繼續維持這種好身體,處理政務依然很勤快,但鮮有鍛煉的時候。

  不要說騎馬,就是射箭,班師回朝的途中,就一次都沒有。

  人的身體要鬆懈起來,那種偷懶的快感,當真是一發不可收拾。

  長孫無垢的緊迫感非常強烈,和長安城那個八十多歲的公公比起來,自己的丈夫貞觀八年之後,就已經喪失了生育能力。固然房事和諧,但這毫無意義,對一個帝王來說,便是如此。

  而八十多歲的公公,還能保持每年添丁進口……

  老的不服老,小的卻也不小了。

  饒是成天病懨懨的李治,如今也有了不小的班底,日常的琢磨,也不再是旬日間跑來母親面前撒嬌,而是想著如何為自己的晉王府增加貼補。

  至於名義上的儲君李承乾,跟父母幾近路人的態度,可想而知其中的心路歷程。

  「陛下……」

  見長孫皇后如此模樣,康德小聲地喚了一聲。

  長孫無垢睜開眼,看了看康德,問道:「那些煉丹的道士,不是早就趕走了嗎?怎麼又會在京中如此喧囂?」

  「回稟聖人……那煉的都是一些糖豆,至多加了一些『卡瓦哈』的粉末,吃了不會延年益壽,但也不會讓人感覺不適。」

  康德老老實實地跟長孫無垢回稟,見長孫無垢微微點頭,他接著道,「如今政務繁忙,即便只是京畿諸事,也是連篇累牘……著實忙得不可開交。大政大事要批覆蓋章,一日少說也有二三百件,這縱使是個鐵打的身體,想要再去騎馬射箭或是跑上兩圈,幾無時間啊。」

  集權對皇帝來說是個好事,但想要承擔集權的紅利,也必然要承擔集權的責任,大量的業務擺放在案頭,哪怕只是蓋個章掃一眼,一天下來,根本不可能看完全國的重要文件。

  弘文閣作為秘書團隊,固然都有自己的「本官」,分管業務是不用擔心的,可即便如此,弘文閣能夠分流走的業務,也多是一些本職工作中的「小事」。稍微像樣一點,有可能涉及到敏感問題的,還是要擺放在李皇帝的面前。

  按照歷朝歷代的業務範疇,倒也夠用,不但夠用,以李皇帝的精力,應付起來綽綽有餘。

  偏偏當代的貞觀朝,業務量百倍都不止。皇帝的思想就算吃得消,身體也不可能吃得消。

  越是勤勉,越是發現時間不夠用,反不如在遼東時候,要操心的事情少之又少。

  「那孫思邈來了京城,不是也教授了一套甚麼健體之術嗎?怎麼不督促……」長孫皇后皺著眉頭正要詰問,忽地反應過來,就算是督促,督促了又怎樣?

  一時間自己也沉默了下來,康德見狀,也是有些愁惱地歎了口氣:「也是生了『寧可信其有』的心思,這才招了道士。陛下並非不是不知道道士無用,也並非不知道旬日服用的『金丹』只是糖豆,就是求個心安理得。」

  萬一有用呢?這不是有如神助?

  結果自然是沒有神助,鐵打的身體也扛不住這種恐怖的業務量,秋冬季節氣溫的一點點變化,把皇帝少年時期的「哮喘」都勾了出來。要不是康德靈醒,指不定當時皇帝會發生什麼。

  集權的後遺症很快就顯現出來,當中樞的唯一決策者生個病,一應大事,就像是斷了線一樣,處處都充滿著小心和謹慎。

  馬周固然敢擔著責任硬上,可不代表弘文閣這幫「閣臣」也有這個膽量。孔穎達和呃褚遂良是跳不出文教這個領域的,正如侯君集只敢在軍事上略作表態,李大亮只能在工程領域開口……

  這不是那個貞觀二三年大家一起在朝堂上瘋狂嘴炮輸出的時候了。

  「偏偏這時候病倒……」

  頭疼不已的長孫皇后揪心的事情並非只有老公病倒,這片刻的權力變化,鬼知道會出什麼幺蛾子。太上皇、東宮太子、京城魏王、進奏院、弘文閣……錯綜複雜的程度,遠超歷朝歷代。

  「聖人可要召喚太子入京?」

  康德冒死問了這麼一句,問出口的時候,已經是滿頭冒汗,但他不得不這樣問,他是皇帝御用的家奴,必須為主人籌謀,哪怕他的履歷上,有不少不為人知的黑歷史。

  「不必。」

  長孫皇后目光冰冷地看著康德,「傳召內府及諸監令前來。」

  「是,奴婢這就去。」

  渾身哆嗦的康德忍住了擦拭汗水的衝動,緩緩地退了出去。剛才的一剎那,他已經知道了皇后的選擇。

  離開洛陽宮,京城各監精幹人員都是被臨時抽調,雖然不能調動羽林軍,但羽林軍的人看到皇后印璽之後,還是聽從了旨意。

  到夜裡,內府及諸監長官前往皇后駕前聽命,長孫皇后沒有訓話,只是叮囑著內官們,以防有人在皇帝身體不虞的時候搞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10 14: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0 15:00
第十五卷 一年一度秋風勁 第一章 放手

  沒有傳召太子的決定是長孫皇后拍板,但她還是很快就告知了皇帝。只是這其中有先後順序,皇帝以為這個決定,是在告知他之後。其中的微妙時間差,只有親手操辦此事的康德才清楚。

  「大人,孩兒此去東海,也不知道甚麼時候才能回轉……」

  正式拿到「太監」官身的歐文,成為貞觀朝以來最年輕的「太監」。他將會以「東海宣政院」鎮守太監的身份,輔助杜構料理東海事物。而且歐文身兼數職,整個太監衙門的總部,安置在了平壤宮,毫無疑問,李皇帝安排這個事情,考慮的絕非只有撈錢。

  「回轉個甚麼?多事之秋,你在外邊多上點心吧。之前跟著杜總去朝鮮,一個月辦砸了多少事情?若非用人之際,你又忠心,豈會讓你『將功補過』?」

  「是,孩兒明白。多謝大人提攜。」

  「不是老朽提攜你,是陛下給你的機會!」

  「是,孩兒一定不忘陛下天恩。」

  「走吧。」

  「孩兒……告辭。大人……保重。」

  之前跟著杜構渡海,因為不熟悉朝鮮道諸事物,歐文把百濟奴和新羅婢混編在了一起。結果兩家本就是世仇,一船的奴隸因為一個口角,奴隸火並死了一多半。損失極其慘重,若非歐文靈醒,緊趕慢趕,趕在消息傳回京城之前到了康德面前求救,只怕有人稍微添油加醋,他就是死路一條。

  好在求情也是一門藝術,康德把歐文不通朝鮮道事務的過錯,輕描淡寫揭過,只說是新羅婢、百濟奴野性難馴,日後還需警惕,於是就順利過關。

  當然能夠順利過關的原因,也是皇后抬了一手……

  等到周圍的人都散了,康德這才疲憊地歎了口氣,此時此刻,他總算明白當年史大忠在長安,是個什麼體會。

  老老實實在洛陽做個殘破洛陽宮的大監,反而舒服的多啊。

  新修的積德坊有個康德的宅子,不大,主要也是迎來送往之用。最要緊的是在城北,終究還是貴氣一些。

  上東門把人送走,康德就返回宮城。走的是宣仁門,此時宮衛已經換了班。整個洛陽宮的宮衛,就沒有康德不認識的,不過今天居然遇見了生面孔。

  「唉……」

  能在貞觀朝混出姓名來的閹人,沒有一兩手絕活,那是不行的。史大忠左右逢源人面廣,是個任誰都挑不出刺的人物。而康德,則是有幾近「過目不忘」的能力,凡是跟他聊過一兩句的人,沒有他記不住姓名來歷跟腳的。

  洛陽宮出現了生面孔,能做出這個決定的,只有二聖。

  皇帝身體不舒服,人是清醒的,能下這個決定,顯然是皇帝那裡過了關。

  看來,陛下往後要倚重皇后了。

  康德內心如是想著。

  「真的不要召承乾入京?」

  凝碧池畔,長孫無垢看著丈夫,如是問道。

  「來了作甚?跟李泰鬥嗎?」

  李世民嘴唇有點灰白,但精神不算太差,貼著靠背,又喝了一碗蓮子粥,他才又看著長孫皇后:「外朝如何了?」

  「予是女流,外朝豈能過問?」

  「持朕印璽又有何懼?倘使擔憂不便,垂簾即可。」

  「……」

  聽了丈夫的話,長孫皇后一時無言。

  人在京城的長孫無忌早上就來探望過了皇帝,君臣互相問了個好,就沒有了下文。長孫無忌的打算,原本想著,皇帝身體不舒服了,也該想起「自己人」的好。更何況,他是國舅啊,用用怎麼了?

  偏偏李世民根本不給大舅哥這個機會。

  他可以信任老婆,但沒可能信任大舅哥,哪怕兩人都是姓長孫。

  實際上長孫無忌探望過後,就和長孫皇后私底下聊了聊,言外之意就是現在需要用外戚的力量震懾宵小。

  皇后只當親哥哥的話是放屁,打了個哈哈,就揭了過去。這光景,諸王都是廢柴,偏你國舅老爺中外都有聯絡,誰上台不都得重用舅舅老大人?到時候當真皇帝身體又大好了,難不成還把國舅轟走?

  老陰貨的如意算盤,辟里啪啦作響,但妹妹不接招,他也就是耍個猴戲。

  「予原本打算年底之前,在北市把『銀號』做起來,那『匯豐號』的牌子都已經讓褚遂良題了字。如今你卻病了,幾百萬兩的來去,予豈敢再動手?」

  「你是皇后!」

  李世民重重地說了一句,「朕的皇后,外出即朕!」

  兩人幾十年夫妻,少年相伴至今,又歷盡磨難,可以說感情極其堅固深厚。皇帝碾壓老世族之後反手鎮壓外戚,長孫皇后對娘家也沒有手下留情。畢竟,現如今的長孫氏,最大的依仗,還是她長孫皇后,而不是什麼中書令老大人長孫無忌。

  長孫氏可以沒有長孫無忌,但卻不能沒有長孫皇后,這就是現實!

  「這些錢,予一個人還是不敢放手。外朝六部……誰不是盯著,想要從皇家掏錢出來貼補朝廷。」

  「你不去施展,怎知自己才能?觀音婢,你天生聰敏,雖是女流,卻比多數男兒都要殺伐果決。倘使外朝有甚變化,除了朕,那江南子也不會坐視不理……」

  李世民說話間,將銀碗放下,拿起一條絲巾,緩緩地擦拭著嘴角。

  聽丈夫這麼一說,長孫皇后眉頭微皺:「予多年以來數次走眼,便在此人身上。你又怎說他不會坐視不理?難不成,還會因為麗質?」

  「呵,麗質何德何能?」

  李世民不屑地冷笑一聲,旋即目光淡然地看著前往,「他不是反賊,卻是反的最徹底。不過……於朕而言,至今卻也是大有裨益。至於將來……他到底要年輕,身體又康健,想來,活得比朕長命。」

  跟張德在杜如晦的葬禮上會面之後,李世民雖然當時極為憤怒抓狂,但經過一段時間的梳理,他的想法就現實的多。

  張德不是反賊,但實際上,反的比誰都多,只是大部分人都在局中,看不穿罷了。不跳出利益之外,根本難以看透。

  「若如此,予倒是有個事業,可立竿見影。」

  得到丈夫的保證,長孫皇后便打定主意,不再去思考江南子到底在幹什麼,索性徹底放開了,只管著手於眼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11 09:3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0 15:29
第二章 名動

  多年操持業務,長孫皇后不敢說比照「房謀杜斷」,但在實務經驗以及管理資歷上,比地方大多數州刺史強了太多太多。

  一個上州刺史管理的人事及業務,也未必能有長孫皇后手中掌握諸產業的規模來得大。

  只是長孫皇后到底沒有真正插手過政務,她的管理思維,依舊停留在舊有的經驗上。不過這並不妨礙,於長孫皇后而言,她只要一手抓著錢袋子,一手抓著官帽子,事情就算不能變好,也不會變壞。

  更何況,她老公還沒死呢。

  「聖人,派去隆慶宮的人,回來了。」

  「噢?事情辦得可算妥當?」

  「舊年武漢做華潤銀元的家當,內府只要掏錢,連人帶物,都可以送來京城。還有一套永興象機,乃是二十一年造新款,比『巨靈神』那一款還要強一些。」

  「……」

  長孫皇后琢磨過很多結果,就是沒想到張德那裡會這麼爽快。銀元,原本只是華潤號內部流通的「貨幣」,後來擴散到了華潤號的商業夥伴中,再後來,整個「忠義社」為其撐腰,最後天下工商貿繁榮之地,都會用到銀元。

  即便它不是官方貨幣,但的的確確在市場中,充當了大額面值的貨幣,是開元通寶的重要補充。

  而鑄幣的利潤,單個來看不高,可隨著白銀大量增產,市面上流通的銀元數量已經相當可觀。

  武漢方面從中撈了多少,朝廷早就眼饞到了極點。

  只是早先的鑄幣嘗試,狠狠地抽了朝廷的臉,最終又不得不放下身段,委託武漢來幫忙鑄幣。

  且不說技術如何,僅僅是貨幣設計都是一個古怪的學問,讓人不得不感慨「地上魔都」的功力深厚。

  原本要推動這件事情的人是李皇帝,陡然李皇帝似乎身體不太舒服,這個事情就出現了變數。

  鑄幣局的衙門班子是已經組建了的,但長孫皇后現在根本不用,重起爐灶,憑借自己手中掌握的幾百萬兩白銀,玉手一揮,橫推中國……

  「這廝眼中,到底甚麼厲害才會在意?」

  別說長孫皇后覺得奇怪,張德周圍的人也是替他肉疼,可老張自己淡定的很。「鑄幣稅」還真能握在自己手中不成?這是唐朝,這是中國,大唐不是阿妹你看,「忠義社」也不是白蓮花一般乾淨的FR。

  「康德。」

  收拾了疑慮,長孫皇后看著他,「鑄幣局遴選內監,你要親自過問。」

  「陛下放心,奴婢絕不鬆懈。」

  康德連忙回答,說罷,又問長孫皇后,「有一事,奴婢在想是否要告知陛下。」

  「噢?何事?」

  「柴二郎聽聞『匯豐號』要落地北市,他便來打聽,問問看能不能從『匯豐號』借上一筆錢。」

  「柴家落拓至此了?」

  長孫皇后以為柴令武家裡大概是日子不好過,以至於都要舉債度日。

  見皇后誤會,康德連忙道:「勳貴之家,豈能失了體面。是柴二郎在『域外』有些營生,只是手頭缺錢,他又不敢問『華潤號』開口,怕失了臉面。聽聞陛下這裡有,便起了心思。」

  聽到康德的話,長孫皇后眼睛一亮,按捺諸了興趣,淡然道:「似有柴令武之輩的人,多麼?」

  康德略作思考,想了想道:「多如牛毛,大多都是缺錢。」

  「唔……」

  缺錢一直是常態,長孫皇后是知道的,她手中捂著的現金越多,她的身份地位也就越穩固。

  不過現在身份發生了轉變,一時間思考方式還有點患得患失。

  片刻,她對康德道:「你酌令諸監調派精幹人員,可去諸地打探消息,以便『匯豐號』立足。」

  「是。」

  宮中事物變化就算再怎麼千奇百怪,外朝也是鮮有過問,除非涉及到「國本」。要是哪天變換個太子皇后,外朝才不會說這是皇帝家世跟我們沒有一根毛的關係。

  然而這光景長孫皇后陡然要署理一些聯絡中外的事物,頓時引起了外朝的些許非議,只不過皇帝召見了弘文閣諸學士,把此事攤開來說,於是縱然有非議,也壓制在了下級官吏圈子中。

  只要六部堂官不廢話,一切都好說。

  弘文閣內,馬周看著新簽發的政令,上面除了皇帝印璽之外,還加蓋了皇后的印璽。神情有點複雜的馬周歎了口氣,隨後也蓋了個章,然後命人派發下去。

  「陛下作甚寧肯讓皇后從旁輔佐,也不願傳召太子?最不濟,魏王殿下尚在弘文閣內……」

  「此乃聖裁,你豈敢揣摩?」

  「嘿,這光景說恁多作甚?倒不如好好琢磨,跑去鑄幣局混個差事,那當真是個肥差。」

  「呵……你若是自宮,倒是能混個肥差。也不想想,前後已經換了兩撥鑄幣局衙門的人,你當別人不想削尖了腦袋鑽進去?可此事是想做就做的嗎?『匯豐號』的錢,外朝想要染指,門也沒有。」

  「說到底,這些錢,是女聖私產,外朝用甚名堂來碰?」

  說話間,弘文閣的中下級官吏們,都是心思飛起,這要是能沾染一點油水,簡直是一夜暴富。

  只可惜,沒太大的門路。

  不過也有人心情不錯,跟眾人笑呵呵道:「這鑄幣局就算進不得,又有何方?聽聞『匯豐號』便是拿『域外』『海外』物業來抵押,也是能借上一筆。現如今,誰家在外邊還沒個親朋好友?」

  「你以為那是白撿的錢?要還的!再者,莫要生了歹念,想去騙『匯豐號』的錢。你可知道,『匯豐號』如今在北市的護衛,是甚麼來頭?那是羽林軍!但凡認賬的『海外』『域外』物業,皆有王師駐紮,你想賴賬……你倒是試試。」

  「……」

  眾人聽了,有心思不純的頓時尷尬地笑了笑:「豈敢如此?『匯豐號』這利錢低的很,哪能借了不還?如今在海外的營生,只要賺了,這點利錢,也不算甚麼。」

  各種說道泛起,心思更是複雜,那「匯豐號」還沒有正式開張,朝堂江湖之間,已經名聲響亮,傳得沸沸揚揚。

  京城有些老於交易的巨賈豪商,此時也不得不讚歎:「女聖陛下這一手,生意還沒做,名聲已經打響,當真是穩賺不賠。」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11 09:39
第三章 躁動

  秋收徹底結束,各地主要產糧區的秋糧也陸續入庫,入冬之前的又一波採購熱潮也逐漸鋪開。

  這一次的採購熱潮和以往歷年並沒有什麼區別,但大背景卻有點不同,「匯豐號」和「鑄幣局」成立這個事情,讓那些進行中大型交易的商號們,前所未有地強烈需要新的法定貨幣。

  對於巨頭們而言,只需要一份蓋了朝廷「公章」的票據合同,那大概也就妥帖了。但中小型商號,現款現貨的要求極高,抗風險能力低下的現實需要,實實在在地擺放在那裡。

  哪怕這些所謂的中小型商號,可能一次交易,也有三五萬貫,涉及十幾萬石甚至幾十萬石糧食。

  進奏院因為「匯豐號」和「鑄幣局」又一次熱烈起來,他們能夠左右的東西,在這上面並不多。且不說進奏院是個瘸腿的「巨人」,在朝廷大政上,其實沒什麼發言權,他們只代表地方的一點點嗓門。

  不過進奏院還是正兒八經地提了一個事關地方的案子。

  「荒唐!難不成還要幫著在州縣維持『匯豐號』不成?」

  「這如何是荒唐?你揚州不用銀元還是蘇州不用銀元?現如今讓你帶著幾十斤開元通寶上路,你願意?舉凡工商興盛之地,銀元走俏本就是行情所在,如今『匯豐號』既為『鑄幣局』行銷官制銀元,難不成我等還要跟銀元作對?這世上,還有比跟錢作對更荒唐的嗎?」

  反駁的人雙手一攤,顯然是在地方從事過錢貨業務的院士。能被地方提點推舉,自然是有些門道的。

  「倘使這銀元成色每況愈下,又當如何?」

  有人擔心劣幣驅逐良幣,雖說只要按照武漢規制來鑄造,不管花色成色形制,都可以說是無可挑剔。那些比較極端的地方,比如河中北地,大概就是契骨西北一帶,一個弗林國的金幣,就未必有華潤號一個銀元來得好使。

  畢竟,契骨部那些能夠走出來闖蕩的精英,看到的就是華潤銀元緊俏,是硬通貨。而金幣?大部分時候都被收藏起來,鮮有那金幣當作貨幣來流通的。

  唐朝金銀短缺,但相較於白銀的流入速度,黃金還要更加緊缺一些。

  杜正倫從南海回來的時候,探險隊更是在赤道發現了一處天然銀礦礦洞,其中裸露在空氣中的白銀數量,規模之大實屬罕見。

  只可惜,本地區人煙稀少不說,氣候極為炎熱,環境相當的惡劣。饒是準備了藥材和醫師,還是有大量的人死於各種熱帶疾病。

  一隻蚊蟲的叮咬,可能就會帶走一個五年老水手的性命,其開發難度之大,在杜正倫的《南海書》之中,排到了二十年之後去了。

  相較那想想都覺得恐怖的前期投入,蒼龍道那湍急的海流,反而更加可愛一些。

  更何況,僅僅是扶桑諸地的銀礦開發,也足夠支撐起現在的唐朝市場。

  「地方州縣,可置辦驗收銀元成色的衙門。」

  「也是,劣幣氾濫,必殺良幣。防微杜漸,乃是正理啊。」

  「這何人何處又能置辦恁大規模的衙門?」

  「便不是衙門也好辦,做個行會,也不是不可。」

  在場的院士聽到這麼一句,都是沉默了下來。

  道理是對的,可講究起來就複雜了。搞一個監督機構,大方向肯定是對的。但這個監督機構怎麼搞,又是一個麻煩。

  要是搞臭了名聲,大概又要搞一個監督這個監督機構的監督機構……

  「此事,我看可以從長計議,不急於一時。總不能『匯豐號』上來一二年,就盡數鑄些劣幣吧。」

  「說的有理。」

  「這一二年,最是要緊的時候,大戶還好,那些散戶,是拖不起的,也拖不得。」

  「配合馬相公搞的那個票稅,我看這官制銀元,越早上市越好。」

  「說來也是奇怪,這武漢怎地這般痛快?如此長久的買賣,說扔就扔了?」

  忽地,有個院士冒出來這麼一個疑惑。

  「與正事無關的事體,不要拿來議事廳說。」

  「這怎是無關的事體呢?若是沒有武漢,這華潤銀元也不能沿著揚子江、大河鋪開,更不要說行銷東海。」

  話頭被人一帶,整個議事廳頓時成了茶館。原本眾院士入座的時候,都是鄉黨或者相鄰州縣的院士湊在一塊。正式發言,自然是「洛下音」,可這光景私底下一折騰,那都是古古怪怪的「南腔北調」,比那市場裡最火爆的茶館還要嘈雜。

  啪!

  一聲巨響,議事廳正中央高處有個上座,中間沒有坐人,那是江西總督房相公的位子,他人不在,左右坐著的人,就是維持秩序鎮壓場面的。

  尋常人坐那位子,幾百條惡狗未必買賬。

  偏偏現在坐著的人,還真沒幾個人敢呲牙咧嘴。

  身材壯碩目光兇惡又混不吝的人形渣滓,手中握著驚堂木,又猛地在實木桌面上狠狠地敲了幾下,更是大大咧咧地扯開嗓門吼道:「吵甚?!吵甚?!」

  「房二公子,一時激動,在所難……」

  「在所難免?!出去!」

  「……」

  「是本席叫衛士進來還是本席親自把你扔出去?」

  「……」

  整個議事廳瞬間安靜了下來,那說話的院士,雖然激憤,可最終還是低著頭,灰溜溜地離開了議事廳。

  「還有,諸位在這地界,喊誰二公子?本席雖說是暫代的進奏院副院長,可這告身也不是假的!怎地?瞧不上?!」

  「……」

  「……」

  一眾院士都是默不作聲,面對這畜生,他們這幫讀過書的,還真沒辦法。就算有人在江湖上廝混過,也是精於算計,可即便是這樣的院士……他打不過房遺愛,也是枉然。

  議事廳裡面群毆是家常便飯,別的不說,淮揚兩地為了增減一個關口津口,兩地代表的院士,拉著友朋院士互毆已經不是一次兩次。

  熱鬧的時候,維持進奏院「和平」的臨時副院長房遺愛也不是沒有下場,房二公子也挨過揍,關鍵是還不知道被哪個揍了……一睜眼就是十幾條腿踹過來,二十幾雙手扇過來,猛禽也要被揍成家禽。

  原本還在議論武漢為何放棄大買賣的議事廳,因為房遺愛這麼一出,頓時冷場了下來,只是,眾院士內心,卻還是好奇無比,著實想不透,武漢怎麼會這麼輕鬆就乖乖「繳械」的?

  「鑄幣稅」不是蠅頭小利,正如馬相公現在搞的「票稅」也不是蠅頭小利。前者淨賺白銀利潤,後者更厲害,往票據上蓋個馬相公搞出來的印章,就得乖乖給馬相公經營的衙門上貢……

  有了這兩樣進項,朝廷每年可以搞的事情,可多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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