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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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406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4 16:16
第十四卷 人生易老天難老 第八十三章 小本經營

  北天竺長達九年的軍事政治動盪,使得唐朝勢力幾乎介入到了任何一個政治、軍事組織中。軍閥、土王、土公、戒日王朝重臣……甚至是山寨中的酋長,部落中的豪帥,爭相事唐的場景,讓「太昊天子」的威嚴已然碾壓天竺諸神。

  諸神給不了的,「太昊天子」可以給。

  諸神戰勝不了的,「太昊天子」依然可以戰勝!

  「『箇失蜜』現在有多少奴隸?」

  「九萬,九萬七千多,都在『般諾烏羅卜羅』。彌那悉多河有『商屯』,健陀羅畢竟在『西秦社』手裡,沒有糧食是不行的。」

  孽多城中,新修的「斬龍台」下,李淳風一身道袍,微風吹拂,極限高人姿態。

  拂鬚片刻,手中拂塵一揚,李淳風轉身道:「敦煌宮可有吩咐?」

  「清場。」

  站在一旁的衛士,只說了兩個字。

  「好。」

  微微點頭,李淳風頓時瞭然。

  北方西軍正在「圍剿」西突厥餘孽,至於雜胡諸部,原本自由自在追逐水草的好日子,也算是到頭了。

  安菩自波悉山山北急行軍,先行打下「東曹」。略作休整,一日後直撲薩摩建,於臨時拼湊的「四國聯軍」交戰。唐軍只沖了兩回,「四國聯軍」徹底瓦解。戰後米國、史國投降,安菩軍力數量,直接膨脹到了兩萬五千人。

  「都尉,明日可要攻城?」

  「不急。」

  見麾下諸校尉一副躍躍欲試的模樣,安菩知道他們想法。炸開城門,沖一次就是順順當當接管康國故地都城。

  但安菩並不想這麼做,因為有點冒險,除了他們本陣四千騎之外,新收的僕從數量高達兩萬,萬一受挫,亂戰之下,搞不好會陰溝翻船。

  固然為一軍之長需要自信,但更需要負責。

  程處弼分撥給他的後勤輜重兵不到,他是不會這樣行險的。

  「我軍火藥不多,浪費在這裡,大可不必。」

  「那……都尉之意?」

  「圍三缺一,這幫喪家之犬,定會向西逃往『何國』。」

  「是,那我軍明日,可是要衝城內射箭?」

  「能勸降幾個自然是最好,不能勸降,也不必急躁。一時半刻,也不會立刻逃竄,他們也是怕中了埋伏的。算算時間,明日下午,輔兵也應該到了。」

  見安菩目光閃爍,諸校尉都知道,這是有別的計較。

  雖然安菩急行軍後勤有點追不上,但對許多商人來說,這就不是個事情。數也數不清的馬匹駱駝甚至是驢子,出現在了山原上。

  追逐利益的商人是什麼身份什麼來頭不重要,但只要唐軍出征,他們就能有利潤!

  「入娘的,這安都尉跑的可真快!」

  「『河曲二號』馬當真有些名堂,比漠北馬好用。」

  「這一路行來,不拘沙海、隔壁、荒原、山地……跋山涉水,居然都能去得。是好畜生,可惜出圈太少,不然,也要買上一些。」

  「現在打仗,想來是買不到。如今買『青海驄』還容易一些,『河曲二號』算是一戰成名!那賈君鵬,居然連畜生也會操弄,將來怕不是要當大農卿。」

  老辣的商人們在山原上閒扯著,隊伍都在緩坡休整,他們護衛數量不少,這種唐軍出征跟著,也不怕流散出來的散兵游勇。除非唐軍戰敗,但即便唐軍吃了敗仗,他們也能從容跑路,牲口數量大於人數,優勢非常明顯。

  「你們說,安都尉是在等什麼?換以前,不是應該攻城嗎?」

  「想來是有甚麼打算,否則,一個衝鋒的事情,那城內守軍,早就喪膽,哪裡守得住。」

  「莫不是要等輜重?」

  「倘使糧秣,問我們先買不就行了?定非糧秣。」

  說話間,緩坡的一處圈欄中,傳來了嗚咽聲,哭哭啼啼的女子有千幾百人。已經入秋,卻大多身上只是裹了一條薄薄的毯子,其餘布料是半點沒有的。時不時地,就有別家商人過來打問行情,價錢不合適,看也不看那圈欄中的女子,價錢合適了,才會去圈欄邊上打量。

  此時正好有個商賈過來挑揀,便見管事手中拎著一條長長的鞭子,那鞭子當真是長的厲害,拖拽出去,怕不是有幾丈。

  只聽那邊商人說道:「乙字欄,18號。」

  啪!

  一聲鞭響,就聽那管事用古怪的石國口音喊道:「出來!」

  這裡的女子,沒有一個是知道數字的,只能聽從管事的呼喊,鞭子抽到哪個女子上方,哪個女子就會周圍一片空地。

  同伴們會情不自禁退散開來,將她突出在無數雙眼光中。

  「你們這些葫蘆河來的,便喜歡奶肥的娘們,能叫賣甚麼價錢出去?」

  「攢錢的廝殺漢要的是生養,奶**水多,這才願意掏錢。你這甲字的再好,都是多大的小娘,要甚沒甚,也就長安老爺們喜歡。」

  「都是操弄起來的物事,何不跟著老爺學,偏要這等癖好,沒得被人瞧不上。」

  「小本買賣,只能緊著客戶不是?俺要是能去長安開個酒肆,也用這甲字的,學個琵琶吹個葫蘆,萬一有個進士看中,也是長久的買賣。」

  「哈……」

  管事正笑話著,卻見那乙字欄中的18號,哭哭啼啼惶恐不安地走了出去,她並不想走出去,但卻被同伴們推了出去。

  戰時的「律令」非常嚴苛,死的人多了,「律令」就有人聽有人服從。

  那商人也不催促,等18號到了跟前,便伸手在女子的頭髮之見抓了抓:「髮絲濃密,嗯,不錯。」

  又扯開了女子的嘴巴,看到她嘴裡的牙齒,更是滿意:「居然有一口好牙,是個體面人家養活的。」

  說罷,他掀開套在女子身上的毯子,那女子眼睛緊閉瑟瑟發抖,完全不敢動彈,任由商人在那裡揉捏按摸。甚至商人人吐了一點口水在手指上,從女子的腋窩下劃過,然後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更是連連點頭:「沒有狐臭,好!」

  「一身的毛,好個娘的好!葫蘆河那些老兵,真他娘的重口味!」

  管事撇撇嘴,商人倒是呵呵一笑:「管那許多,這18號要了。」

  「交錢畫押……要紅白雙契麼?」

  「要。」

  「要還得加錢,十貫。」

  「漲恁多?」

  「打仗啊,打仗不漲甚麼時候漲?」

  「成。」

  留下乙字欄18號這個女子在原地瑟瑟發抖嗚咽不止,那邊商人和管事已經忙活開來,這邊能夠緊跟安菩,也不是阿貓阿狗,當真是有官印蓋章的。

  一疊的空白契書,都是磧西磧南兩州出品,只要有了這玩意兒,這女子就徹徹底底成了唐朝內部的一件商品,而不再是戰俘戰利品或者外國人之類。

  「走了。」

  「好走不送。」

  牽著一頭騾子,騾子上坐著個女子,那商人自己,卻是騎著一匹毛驢,帶著騾子往前埋頭走著……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4 19:13
第八十四章 一覺醒來

  原本就遭受過唐朝和西突厥摧殘的康國舊城,此時城外卻難得的「熱鬧」。

  久違的「熱鬧」讓城內士兵和居民都在那裡觀望著,連恐懼都要減輕了不少。

  「康國王室盡數覆滅,如今城內主持大局的,乃是當年康國也蜜水豪帥。給薩摩建吐屯做過狗,獻出過妻女。」

  「也是人才啊。」

  安菩在馬背上笑著說道。

  周圍軍官聽了都是哄笑,此時,磧南騎軍的輜重兵已經陸續抵達。

  除了工兵之外,大量的「民團」充斥其中,河北刀客的數量不少,也有胡人相貌的,不過年紀不大,一口流利的甘隴方言,還能說敦煌口音的官話。

  「將軍,這次出兵,怎麼不把家裡小郎帶出來長長見識?」

  「我那老大人不讓。」

  安菩的老丈人還是有點嗓門的,外孫年紀還小,就拿出去風吹日曬,他便是不樂意。更何況,如今武漢招生越來越直接,各種招生消息遍佈中原,每年的招生簡章已經講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沒可能這時候去外面拚個生死。

  「將軍!」

  說話間,一騎飛馳而來,到了跟前,騎士翻身下馬,行禮之後看著安菩。

  「開始吧。」

  「是!」

  那騎士起身,翻身上馬,又是飛馳離開,不多時,就聽到大量急促的哨笛聲。

  嘀——

  伴隨著急促的哨聲,只看見一匹匹駱駝身上都卸下來大量的東西。趕駝人很快就帶著駱駝離開,隨後一些工兵出現,大量的器械從箱子中傾倒出來。那些奇特的扣件,被人飛快地安裝在了「木棍」上。

  奇特的麻袋出現了兩人一組,飛快地將麻袋裝好了沙土,嘭的一聲,立刻摔在了一旁。嘭嘭嘭……一袋接著一袋,沿著一條細細的準繩,麻袋很快壘砌成了一堵牆。牆和牆之間,那些木棍派上了用場。

  扣件互相契合,一個簡易的瞭望塔出現了,它不但有遮掩半牆,還有樓梯。

  看似簡陋的瞭望塔,卻意外的堅固,卡在了麻袋壘砌的牆角。

  不遠處,零件組成了一輛大車,而大車被一匹或者兩匹矮小的川馬滇馬拖拽著,車內裝著的,不是石塊就是木頭。

  也蜜水周圍並不缺木頭,甚至這裡還有大量高大且筆直的樹木。康國人砍伐起來份外費力的大樹,工兵們用上了巨大的鋸條,兩人一組,即便只是一棵巨木,也不過是一刻鐘就能鋸斷。

  拒馬架好了,內牆豎了起來,一座大營,在薩摩建城內守軍和居民的親眼所見下,在太陽落山之前,出現在了薩摩建城之外。

  也蜜水的水流聲還在,夕陽的餘暉還是那麼溫暖,只是,這個秋天,卻更加的讓人感覺到寒冷。

  「啊——」

  有個城頭的守軍軍官終於受不了了,他扔掉了手中的武器,雙手瘋狂地撕扯著自己的頭髮,然後奔跑起來,不停地奔跑起來,終於他不奔跑了,然後從城牆上一躍而起,頭朝下,像一堆爛肉,躺在那裡,任由腦漿血水橫流。

  「走吧!逃吧!不能再等了!就算有埋伏……就算有刀山火海!我都要走!我都要走啊——」

  薩摩建城內的軍人,他們可以接受唐軍的戰無不勝,可是……他們難以招架平地出現一座「城池」!

  「一定會有埋伏的——」

  有人咆哮著,咆哮的時候,他的唾沫沾染在了濃密的鬍鬚上,顯得極為激動而狼狽。

  「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終於有人忍受不了這種壓抑,唐軍的「神話」,還有人敢於挑戰嗎?

  也蜜水在夜晚,是那麼的美麗,薩摩建也是如此。只是,人們卻無法再去欣賞這一切。

  安菩不但震懾住了薩摩建城內的「聯軍」殘黨,那些歸順了唐朝的「義軍」,此時此刻,幾乎所有的首領都不敢入睡也睡不著。

  一躺下,就是瑟瑟發抖,然後噩夢襲來,從噩夢中驚醒。

  秋意正濃,渾身冷汗……

  「偉大的將軍,我是您的狗,聽從您的吩咐……」

  半夜,獨自前來中軍大帳親吻安菩鞋面的「義軍」首領多不勝數,而那些沒來的,已經各自在自己的營帳中自殺了。

  自殺過後,他們的副手同樣前來親吻安菩的鞋子,並且告訴安菩,他們的長官,其實是「詐降」,是薩摩建城內「聯軍」的內應。

  安菩不置可否,只是點了一軍,趁著夜色,直撲「西曹」。

  第二天,東方剛剛泛起魚肚白,馬蹄聲打亂了也蜜水南岸兩座「城市」的寧靜。

  狂奔的騎士出現在薩摩建城城西的時候,城頭那些沒有逃跑的守軍,終於看清了來者,這些居然也是唐軍。

  他們看到唐軍的同時,也看到了昨日離開的「戰友」。

  那些掛在戰馬周圍的人頭,正是他們一個個「戰友」的。

  噠噠、噠噠……

  緩緩的馬蹄聲響起,列隊的騎士們舒緩著自己的情緒,戰馬更是得到了休息,不停地打著響鼻喘著粗氣。

  掀開面罩,安菩策馬向前,手中除了馬刀,還有一串人頭。

  頭髮系成一團,被他拎在手中,一個個人頭就像是漁網打上來的魚,掛在那裡,泛著死魚眼……

  啪。

  用力一甩,人頭在地上滾成了一團,沾上了更多的塵土,看上去越發地糟糕腐敗。

  馬刀緩緩地抬起,遙遙一指城頭,片刻,薩摩建城的西門,打開了。

  唐軍沒有歡呼,就這麼靜靜地等候著,很快,大量的士兵從城內出來,將兵器扔到了一旁,他們自己則是老老實實地跪倒在了另外一邊。

  營帳中,昨日終於睡了個安穩覺的「義軍」們,也被外面的動靜驚醒,陸續有膽大的「義軍」首領出來查探,很快,這些「義軍」首領們被眼前的景象震驚了。

  重新返回營地,有人問他們:「怎麼了?發生了什麼?」

  出去查探的「義軍」首領嘴唇哆嗦著,眼睛圓瞪說道:「薩摩建……陷落了。」

  一覺醒來,那看似還能抵抗一番的城池,居然就換了主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4 20:0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5 10:13
第八十五章 繼續飲鴆止渴

  敦煌宮原本向上打申請,要求請出「九鼎」鎮場子,奏疏還沒出敦煌,就被內官派人截了下來,此事隨後就不了了之。

  想要拍馬屁的沒腦子內官被敦煌宮內部處理了下去,扔去監管在敦煌服刑的犯人。

  「娘的,這下好了,洛陽派出了羽林軍,直奔敦煌而來。治罪怕是跑不了。」

  「也不動動腦子的,『九鼎』這物事本就是房相公進獻出來的,固然驚天威力,可這威力越大,陛下難道越高興不成?蠢貨!把咱們都繞了進去,只希望,羽林軍來了之後,這板子啊……高高舉起,輕輕落下吧。」

  「乾爹,俺們在敦煌宮可算是盡心盡力,也沒想著撈錢,想來……老爺那裡,不會責怪太深吧。」

  「咱們家這位老爺,現在正在氣頭上,誰叫杜相公的墳頭上,有人打炮呢。」

  「說來也是,這『九鼎』,怎麼就叫『炮』呢?」

  那些個敦煌宮的皇帝家奴們,此時此刻內心要說不緊張,那真心是假的。皇帝的心事如何,外界可能揣摩不到多少,但作為內官系統,他們則是大不一樣。

  各路「山頭」匯總起來的消息,讓底下那些帶腦子的,都很清楚。現在李家老爺的心情賊雞兒糟糕……

  這「九鼎」越厲害啊,老爺越心塞。

  想想也是正常,看別人打炮如何如何降龍伏虎翻江倒海,自己豈不是就過過乾癮?這算個什麼事兒?

  有個屁的代入感!

  敦煌宮這些管著邊疆區大頭兵吃喝拉撒睡的陰陽人死太監們,如今唯一能夠做的,大概也就是伺候好皇帝在西域的貼心小棉襖,程家的三郎君。

  程處弼戰功越大,這敦煌宮沾的光,也就越多。

  前線的消息如今傳遞回來極快,尤其是程處弼這裡的消息,有特殊的傳遞渠道。敦煌宮如今也是知道了信號機的存在,但早先上報給皇帝,李世民壓根就不信這世上有這種東西。

  千里馬它媽都追不上的傳遞方式是個啥?

  後來……陰陽人死太監的老爺終於認清了現實。

  這也是促進「科學院」誕生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

  換成沒有進奏院以前,這「科學院」誕生的可能性為零。即便知道信號機傳遞消息的速度是以前的十倍二十倍……但成本實在是太高昂了。

  某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表示:我這個人一向不怎麼在意物質。

  很好。

  錢就是用來花的,於是非凡大多數人常識的東西,就這麼誕生了。

  在老世族公卿們眼裡,這就是神經病行徑。但在進奏院一幫孫子的眼中,時間就是金錢!

  真男人,就是要快!

  鋼鐵直男,更是要快的無與倫比!

  只是哪怕這種信號機,在貞觀二十二年,依然是一個很龐大的系統工程。即便是老張自己,也是攢了接近十年,投入無比凶殘,才有了眼下這麼點東西。

  像西南地區,龍日天能夠接觸到的基站,一隻手就能數得過來。

  這不僅僅是玻璃、冶金、數學、設計等等技術上的問題,它還有材料和加工工藝,它還有生產和管理上的管理學,它還有維護和保養以及運行,它還有一整套流程所需要的「高級知識分子」。

  這不是繡花,更不是吃個加了小蔥的「冷淘」,它不會立竿見影,更不會憑空出現。

  期間更是要面對「高級知識分子」的流動,甚至是內部的競爭以及淘汰。

  除此之外,還要面對人性上複雜,哪怕只是一個小小的蟊賊,只是為了偷一個燈源或者一個鏡面,可能就會引發一次重大損失。

  或許遠方戰場上的消息晚了一天,長安城的糧價可能就會暴漲或者暴跌斗米幾十文甚至上百文。

  於是需要駐軍,於是需要戰鬥力強的駐軍,於是需要戰鬥力強還不會貪圖這些「昂貴」物資的駐軍。

  當張德把信號機正式光明正大拋到人前的時候,進奏院的院士們徹底瘋了。

  弘文閣雖然沒有瘋,卻也點燃了內心的狂熱,饒是跑去洛陽舔舐傷口的李皇帝,此時此刻,也覺得自己的疆土,最少也是打到西天的盡頭……

  可惜,激情再怎麼熱烈,總有冷卻的時候。

  尤其是核算成本,人力財力物力,每一年每一月的維護保養費用,就讓弘文閣大學士馬周的心肝一陣陣地抽搐。

  但馬周即便心肝再疼,咬牙也要把「科學院」的架構搭起來。

  分科而學之,不管是「九鼎」還是「信號機」還是「千里眼」,哪怕是加工玳瑁眼鏡給自己用上,這都需要分科而學之。

  這不是之乎者也,也不是子曰詩云,也不是營造法式的腦洞。它是刻板而機械的,它是真理,學或不學,教或不教,就在那裡。

  天行有常,不為堯存,不為桀亡。

  「科學院」的題詞,是馬周給題的,知道這件事後,皇帝親自又給蓋了個章。不知道是出於恩寵還是出於自勉,也許是兩者都有,總之,「科學院」不管如何心塞,馬周不會心塞在當下,他還要在未來繼續心塞。

  造船業、冶金業、鑄造業、機械設計業……翻開朝廷每年留存的「選人」,根本就沒有多少合用的人。

  朝廷有的,只是體面的身份還有官帽子,而某個地方,那裡很多人都沒有體面的身份以及官帽子,他們只有錢票子,但卻帶了一個可以在「科學院」上班的腦子。

  這是比「九鼎」更加讓李皇帝苦惱的地方,馬周知道如此,馬周知道老闆自己也知道,但不管知道多少,捏著鼻子,繼續「飲鴆止渴」。

  和那些心塞的事情相比,唯有「西征」,能稍稍地讓人好受。

  「安將軍居然打下了薩摩建!」

  「雖說早就打過薩摩建,但這一回,想來是要佔著不讓了吧?」

  「肯定不讓,敦煌宮已經來了捷報,奏請賜名!」

  「舊年疏勒改名磧西,這薩摩建,會是個甚麼名?」

  「這如何知曉?陛下自有定奪!」

  幾日後大朝會,皇帝更迭「薩摩建」之名,改名「安西」。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5 10:1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5 16:15
第八十六章 遠勝兩漢

  非農耕區作戰的最大問題,其實不在敵人強弱,也不在後勤壓力大小,更和己方士氣高低無關,最大的問題從來只有一個:敵人在哪兒。

  貞觀二十二年的河中地區,主要的糧食作物是小麥,但小麥種植區零散不說,兩個小型種植區之間的空間跨度,可能騎馬都是一天以上。

  大量的山地、戈壁、沙漠、荒原……即便是大隊人馬,想要藏起來,根本不是個難事。

  於是每每作戰,尤其是客場作戰,就需要用到大量的間諜。

  相較漢朝時期的「用間」成本,貞觀二十二年的唐朝,壓力要小得多。

  熱氣球、望遠鏡、「河曲二號」馬、信號機、耐儲食品、速食……這使得唐軍不論是機動作戰還是說長期作戰甚至是特種作戰,都能夠「輕鬆」擔任。而且成本相較漢朝,僅僅是在「偵查」這一塊,就減少了大量的人力。

  至於土工作業上的器械水平或者是管理科學程度,也不在一個層面上。

  長安洛陽敢喊出「遠超兩漢」,不是沒有底氣的。

  「『安西』……」

  長安城中,翻閱著《長安日報》,老張念叨著兩個字。李董需要「安西」,進奏院的惡狗們,同樣需要「安定西域」。

  「阿郎,怎麼見你念這『二字』,若有所思的模樣?」

  右手撐著腰,挺著大肚子宛若一隻大鵝的李麗質形象很是「糟糕」。披頭散髮的,之用了一條絲巾,隨意地紮了個蝴蝶結,把頭髮耷拉在一旁。旁邊宮婢見了,大概是平日裡管「儀態」的,於是強迫症犯了,看的渾身難受,可又畏懼隆慶宮之主的威嚴,半個屁都不敢放。

  旁人看得不舒服,老張卻是喜歡李麗質現在的扮相,當真有點非法穿越前一起考研的小姐姐風範,就是人比小姐姐們美太多,光李麗質的皮膚,就當得起天生麗質四個字。

  老天賞的姿容。

  「教練,我想打籃球。」

  嘴裡蹦達出來一句話,古怪的讓李麗質眉頭一挑:「又說的甚麼話。」

  「這不是提到『安西』了麼。」

  沒有繼續扯下去,老張轉移了話題,「這幾日,想吃個甚麼?」

  「這光景能吃甚麼?石榴有麼?那橙子真是吃怕了,也不知怎地,越酸越愛吃,予以前,便碰不得這個。」

  找了個躺椅側躺了下去,撩起裙擺,露出了小腿,很是熟練地抬起腿,擱在了張德的膝蓋上。

  老張將手中的報紙放好,伸手給她揉捏起小腿來,到底不像阿奴,阿奴懷孕那會兒,吃了吐吐了吃,吃了繼續吐,吐了繼續吃,跟沒事兒人一樣。

  關鍵問題,阿奴連靜脈曲張都沒有……

  快要生那會兒,還琢磨著上樹弄個堅果,賊特麼逆天!

  「石榴還要過個十幾天才能熟。不過,興福寺倒是有幾棵早熟的,老夫跟興福寺頗有淵源,想來吃他們幾個石榴,也是不妨事的。少待,老夫差人去摘幾個就是。」

  「玄奘法師還沒回興福寺麼?」

  「他倒是想回來,河中、西域、天竺,幾萬人馬盯著,他敢回來?便指著他的身份,好在天竺殺人放火。」

  「不是說不讓殺生麼?」

  「那是玄奘法師不殺生,可三地幾萬人馬不顧忌這個。那爛陀寺他是首屈一指的智者,唐朝和尚的名頭,如今甚是好用啊。你是不知道,如今天竺大亂,正是亂世。求著佛祖避禍的人不知道多少,土王土公也不是尋常貨色,哪能不知道唐和尚有本事?」

  「呸!逼良為娼的事情,還說的恁般婉轉。」

  「……」

  表妹,你知不知道人太直接會沒朋友的!

  但老張也清楚,「表妹」說的實在是太對了。三地幾萬人馬,不管是「西秦社」也好,還是說李淳風也罷,甚至是人在波斯的大表哥,當真都是逼著玄奘大法師「為非作歹」。

  老法師的遊記整個一殺人放火攻略……關鍵是老法師作為那爛陀寺的「榮譽教授」,他跑哪兒都是「來者不拒」「熱烈歡迎」。

  而且玄奘老法師自己也清楚,他敢鐵了心回國,別人就敢拿他「偷渡」說事兒,半路「法辦」了他,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上哪兒說理去?

  「對了阿郎。」

  「嗯?」

  李麗質似是想起了什麼,眼睛也不看張德,半閉著說道:「過幾日,阿娘那裡會來人,大約是想請些人手,托你幫忙。」

  「這種事體,隨便說一聲不就行了?」

  「事涉私密,自然不好隨便張揚。」

  「當今女聖就算張揚了,又有何懼?」

  老張這麼一說,李麗質睜開眼睛橫了他一眼,「來的是個未婚的女郎,予知她是個心機重重的賤人,倘使見面,阿郎還需小心則個。」

  「誰啊。」

  能讓表妹這麼厭煩,必須有點身份啊。

  「李婉順。」

  「……」

  臉皮一抖,老張頓時不爽:老子瘋了跟這麼個娘們兒勾搭。

  「既不喜她,老夫就不見她,沒得添堵。」

  李麗質一聽,頓時喜滋滋地露出一個微笑,「見見也無妨的,畢竟眼下,她便是阿娘的心腹爪牙,能交結一番,也能省些事情。若是惡了她,便是害不得阿郎,也要噁心阿郎一番。」

  「她敢?!」

  張德眼睛圓瞪,「老子弄死她,便沒人敢說甚麼!」

  見張德這番模樣,李麗質嘻嘻一笑,更是美滋滋道:「罷了罷了,便不見她算了,沒得熱鬧了阿郎,到時候給阿娘添堵。」

  「還是麗娘心軟。」

  一旁伺候的幾個宮婢表情複雜,尤其是那個很想說話的,憋的相當難受。大約是眼見著某條土狗如此的厚顏無恥,實在是看了想吐……

  「這幾日,還要寫東西麼?」

  「要做個新式爐子,到明年,怕不是全國鋼鐵用量都要大增。雖說一時半會也用不上,但先把人給歷練出來,將來也好有備無患。」

  「你那些學生,不是做的很好麼?」

  「這是教學用的,是教材。產學一體,糊弄不得。」

  老張說著又看著李麗質加了一句,「那幾個小子,還差得遠呢。」

  躺椅上的李麗質看著張德,心中又泛起了長久以來的疑惑:阿郎到底作甚這般趕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6 00:47
第八十七章 魚餌

  在周圍的人看來,張德幹什麼都是趕著去投胎一樣,當年懷遠郡王就覺得納悶,大河工坊這麼大的產業你還不滿足,還跑去武漢打開一片天,你這是要瘋啊。

  趕著去辦學,趕著去另闢蹊徑,趕著去折騰……東南西北就沒有張德沒折騰過的地方。

  塞上牛羊空許約,去過!

  東臨碣石以觀滄海,去過!

  鳳鳴岐山,玄鳥生商,還是去過!

  唯有最容易嗝屁的大江大海,某條土狗是半點不去涉險,但有一點,誰下海,他給誰發路費……良心大大滴!

  「賓王,民部核算如何了?」

  「賬……是算出來了。只是……」

  洛陽宮中,馬周猶猶豫豫吞吞吐吐,一掃以往的幹練,讓李董很是不滿意,眉頭緊皺:「作甚如此?」

  馬週一咬牙,遞了折子給康德,康德轉交給了李董。

  翻開折子,入眼的都是數字,哪裡哪裡要開支多少,哪裡哪裡最少幾何,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只是還沒有看完,李董就暴躁無比地吼道:「怎會要恁多——」

  「這……便是『華潤號』手頭的信號機,也是如此。」

  馬周的回答頓時讓李董一愣:「投入如此之巨,這是為何?難不成他還是個忠臣?為這江山社稷甘願費盡心血?」

  「這……臣不知。」

  也難怪李董會吐槽,實在是不講道理。哪怕是在商言商,也沒有哪個商人會投入百幾十萬貫,就為了修信號機傳個口訊吧。

  是,信號機是傳遞消息快,可它也有上限!姑且就算它傳遞一次消息是能賺錢,這百幾十萬貫,猴年馬月能賺回來?

  更離譜的是,那江南子又不是只有西域這條線,還有廣州,還有六詔,甚至在河北都有。

  馬周無奈的同時,心中也不由得冒出一個念頭:張公莫不真是個忠臣?只是當朝諸公誤解了他?

  可轉念一想,都逼得皇帝難以繼續集權下去了,忠個屁的臣。

  這幾年朝廷糧賦折算為現金,大概也就是一千萬貫左右,占朝廷總收入的比重,已經相對降低。實物稅的優勢和麻煩都是眼睛看得見的,想要推廣信號機,朝廷入賬的實物收入基本沒什麼卵用。

  現金為王。

  至少在這種高端裝備上,就是如此。

  一個武漢出身的鍛工,根本不愁找不到工作,也不差那三五斗七八石。以武漢水力鍛工的收入,抵得上同一條大河流域的小地主,而且更加自由。財政上比小地主更加健康,小地主現在想要把土地產出變現,難度非常之高。

  市場中的各種行會,都是盯緊了每一塊土地,人為壓制收購價不說,還跟隨者官僚資本,一起擠壓小地主的生存空間。

  甚至是他們科舉入仕、地方推舉的名利場上升渠道,都逐漸地從地方名宿轉移到了進奏院院士手中。

  畢竟說到底,進奏院院士固然是被皇帝老子當狗來嫌棄,可他們畢竟身處權力中心,不去觸皇帝眉頭,給達官貴人搖尾乞憐的機會,也比地方鄉賢要多得多。

  「若是朝廷要主持信號機修建……需幾年,方能貫通四方?」

  李董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盯著馬周問道。

  周圍弘文閣的學士們,都是大氣不敢出,這光景皇帝的怒火,眼見著就要噴出來,也就是「千古一帝」的修養還在,才壓制住了這種暴躁。

  「二十年。」

  早就聊到李董會這麼問,作為大唐帝國有限責任公司的職業經理人,還是金牌經理人,馬周早就找過「權威」人士咨詢過,除了「權威」人士,馬周還抽調敦煌宮出身的歷年官吏,細細推敲,才得出了一個相對不怎麼保守的數字。

  實際上,修信號機不是難題,難題在於,修信號機用不上現行帝國的「人才」。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當年鼓勵「王學」真是走對了路,至少在運行的時候,帝國上下不缺這方面的「人才」。

  一個消息從河中傳遞到洛陽,只要天氣合適,就能控制在一天之內,還能給予反饋,這種效率,對帝國的統治者來說,實在是太有誘惑力。

  只要能夠有效運行,帝國疆域之大,將會曠古爍今!

  馬周心知肚明,這種誘惑放在老闆面前,根本是沒有任何免疫力的。然而頭疼的事情就在這裡,信號機就在那裡,可是製造和修建信號機所需要用到的人才,必須從武漢這個「地上魔都」中尋找。

  不錯,「帝國祥瑞」當真是忠臣,皇帝要什麼給什麼,鮮有阻撓掙扎的時候,除了說尚公主,其它都是好商量。

  可是帝國上下,難道只會拿了就跑玩裝逼跑路的刺激感嗎?當要把信號機這個特殊的系統掌握在手中的那一刻起,帝國最核心的知識教育,就出現了偏差。

  這不是說一句「奇技淫巧」就能糊弄過去的,想要把人才貶低成「賤人」,還要合理地有效地運行信號機這個系統工程,馬周很清楚,這是癡心妄想。

  一系列的連鎖反應,將會是帝國內部發生劇變,絕非是武漢這個「地上魔都」的圖謀不軌。

  一切的一切,都是心甘情願,都是自我選擇。

  每每想到這裡,馬周甚至誕生過一個念頭,要是張公是個奸臣想要做權臣那該多好,至少,戰場只會在爭權奪利之間,所用無非是權謀二字。

  可惜,某條土狗對於爭權奪利對於權謀是非,寡淡到簡直像個聖人……

  「朝廷現在的稅賦,撐得起?」

  李董冷冷地問道。

  馬周歎了口氣,在眾目睽睽之下,搖了搖頭。

  「也就是說,還要增加進項。」

  「陛下聖裁。」

  這是個很清晰的答案,但是,進項這個東西,不是說你想增加就能增加。在外搶劫只能搶一時,貞觀君臣這都很清楚,重頭戲,還是在合法合理地收取保護費。

  「海外」開了個頭,但這個頭要不要擴大,貞觀君臣都處於猶豫之中。

  只不過,這場弘文閣會議,在內容傳播出去之後,就在進奏院中發酵出了別樣的味道。

  「朝廷現在缺錢,想來是要增加收入,立竿見影見效最快的,無非是加稅。」

  「糧稅是不可能再加了。」

  農業上的稅賦,卡在對對半在貞觀朝已經算是極限。規模不小地區的小農覆滅,導致農業稅賦要是進一步拔高,搞不好就要出大問題。

  洛陽城中的老司機既然都能看明白,沒理由「千古一帝」貞觀名臣看不懂。

  「莫不是要加鹽稅?」

  「再加又如何?就恁多人吃。」

  「茶馬稅、絲帛稅……」

  一個個數過來,總覺得有點不夠數的模樣。

  終於有個院士幽幽地冒出來一句:「說恁多,不若增補商稅,還怕沒錢麼?」

  一言既出,全場靜默。

  商人們是絕對不願意多掏一個銅板出去的,但是貞觀二十二年,還真是不一樣。

  要是能掏錢出去,未必不是好事。

  「此事……還要跟諸院士多多商議,才能提交上去。」

  「房相那裡……」

  「且再等等看。」

  五百多條惡狗都在那裡忙碌著,而洛陽宮的主人終於有了閒心,捧著魚食餵著池塘中的錦鯉。欄杆處掛著一隻鳥籠,鳥籠中有只能說會道的鸚鵡,這只鸚鵡是幸運的,它不用被魏徵逼死……

  「陛下萬歲!陛下萬歲!」

  鸚鵡的「洛下音」很是標準,聽得李董很是高興,賞了鸚鵡一塊鳥食。

  逗趣之間,卻見康德過來:「奴婢參見陛下。」

  「甚麼事?」

  正在投食play的李董沒有看康德,直接問道。

  「馬相公到了,就在宮門外。」

  「帶他過來。」

  「是。」

  不多時,康德領著馬周到了亭台欄杆處,行禮之後,馬周直接道:「陛下,餌料已經投下,魚兒上鉤了。」

  「噢?」

  聽到馬周所說,李董來了精神,難得又臉上帶著微笑,「商賈逐利,天性如此,身不由己啊。」

  「可是……陛下,倘使開了這個頭,只怕……於社稷有害啊。」

  「總有取捨。」

  李董神色陡然變得平靜,將手中的魚食扔回魚食罐,看著還在爭搶漂浮在水面上魚食的錦鯉:「朕赴黃泉之後的事情,不是朕能左右的。這世上……」

  池塘水面倒映出來的,彷彿是當日張德那張信誓旦旦的臉。

  這世上沒有萬世一系的王朝!

  他李世民已經打下了前所未有的基業,終唐一朝,繞不過他;古往今來,依然繞不過他!

  拋出去的魚餌,既然有了魚兒在那裡爭食,那就爭吧,搶吧。

  半個月之內,進奏院的院士們不斷地聯絡,或是聚餐,或是宴會,整個城市比杜如晦的葬禮還要熱鬧,簡直就像是新年一般。

  而導致這一切的,不過是一個消息,一個念頭。

  「進奏院不是擺設,倘使事事瞻前顧後,還做個甚麼大事!這議案,我看行!」

  「朝廷缺錢,咱們就讓朝廷多收錢,增補商稅,沒甚麼不妥當的。只是,道理要兩邊分說,朝廷可以多收錢,但也要准許百姓行商。」

  「就是,哪有只許胡商賺錢,漢人種地的!」

  「莫要說這可有可無的,這議案,倘使諸君不反對,那邊如此提議,交由房相。」

  「我同意。」

  「我沒意見。」

  「我贊成。」

  ……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6 00:53
第八十八章 難論輸贏

  進奏院的五百多條惡狗打了雞血一樣在那裡興奮,然而在長安城陪著表妹養胎的老張內心毫無波動,甚至還有點想笑。

  一幫「賤人」推出來的大嗓門,也想指望能夠左右「江山社稷」,做夢呢。

  且不說進奏院裡面的惡狗到底有多少是李董調教的,或者是洛陽大佬們偷偷摸摸養著的。只說將來哪一天進奏院出了一條狗王,大約上台後的第一件事情,也是殺「賤人」給眾惡狗打打牙祭開開葷。

  「阿郎不看好進奏院新進的案子?」

  「沒有不看好。老夫不看好的,是進奏院背後那些人,以為得計,以為能顯貴。」

  商賈賤業想要翻身,靠一個案子就能成功,那他張某人幾十年土狗白當了?

  夢裡面就能商人左右社稷,反正中原大地這行情,老張兩輩子沒瞧見有這尿性。

  「在予看來,此次進奏院鬧的這般歡實,卻不見弘文閣有甚阻撓,想來……是洛陽宮的手筆。」

  隆慶宮之主沒有「一孕傻三年」的跡象,反而好像除了感情敏感之外,智商蹭蹭的往上漲。

  以老張的智力,其實也沒發現這裡面有李董什麼事兒。

  等李麗質說了之後,老張才猛地一個激靈:這他媽釣魚啊。

  進奏院裡面李董不是沒有人,要說養狗技術哪家強,還得看咱們董事長……

  拋了魚餌就招來一窩不知道什麼品種貨色的雜魚,李董一網下去,總歸是不虧本的。

  當然了,老張自己又何嘗不是這麼幹呢?

  信號機這玩意兒……有毒啊。

  貞觀二十二年能燒得起的人家,也就兩家,一個自然是他張某人,另外一個,非李董莫屬了。

  不過一貫以來的,每當掏錢李董就心疼肉疼肝疼蛋疼,皇銀內帑帶進九層山埋著,也未必願意拿出來給朝廷好好爽兩把。

  勒緊褲腰帶這種事情,現在的李董是肯定不會再幹了。當年吃蝗蟲,可真心是吃傷了他。他這輩子就是餓死,從洛陽宮跳下去,也不會再吃一口蝗蟲!

  既然不願意吃蝗蟲,那就只能噶韭菜……

  糧稅鹽稅等等都不能指望,這商稅,也就自然而然地擺放在了案頭。

  但是問題來了,錢老闆收稅也就是貼著運河搞事,最多在揚子江兩岸鬧騰兩下,就這,還得有老張一干「忠臣良將」配合。

  真要是老張不願意配合,就憑錢谷這個癟三,老張讓他過不了楚州,到淮陰就暴斃而亡,半點難度都沒有。

  強行去搞事,基本沒戲不說,搞不好現在的商稅還要雞飛蛋打。算算得失收益,名利場中的動物做選擇題都是能人行家。

  於是乎,想要從別人的口袋裡把錢掏出來,要麼賣產品,要麼賣服務,什麼都不賣,也能賣個概念,讓人意淫一下爽爽。

  李董知道進奏院背後那些大大小小的「賤人」在琢磨什麼,他要增補商稅,但又暗示可以談。

  而進奏院裡面,就有人提出一個很好的概念:皇帝老子那裡要商稅,門兒也沒有,除非讓咱們可以合法合理地經商。

  簡而言之,就是哪怕是要做「賤人」,那必須也是個合法的「賤人」。否則平時操持業務,還要額外多一筆僱傭胡人的用人成本……增加開支就是虧,這是祖傳的道理。

  李董邪邪一笑,就把一眾進奏院惡狗們的「饞蟲」勾了出來。這「合理合法」只有四個字,可誘惑力跟李董的「千古一帝」比起來,差不多一個意思。

  沉迷遊戲不能自拔,重度成癮難以戒斷,徒呼奈何,徒呼奈何啊。

  進奏院有人帶了節奏,這事情就不是說理性思考,從權衡利弊,直接跨越到「只要能『合理合法』經商,那麼皇帝增稅多少,都能談一談」,講白了,活脫脫自己挖坑自己跳,李董就在旁邊看戲。

  至於說將來百幾十年幾百年啥的,固然李董看不見,那這幫惡狗就能看見了?大家都看不見,可現在最爽的是李董,輸贏天知道。

  總不能說將來李唐王朝覆滅,起因是李董這裡埋了個大雷,於是就說李董一敗塗地輸了個乾淨吧。

  在黃泉之畔跟杜相公搓麻將的李董大概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而跟李董一起過招的進奏院惡狗們,大概死了也只配在黃泉裡面泡著……

  「薑還是老的辣。」

  有點小不爽的老張感慨了一聲,一旁隆慶宮之主掩嘴輕笑,大約是在嘲諷土狗的智商。

  果不其然,進奏院那裡節奏帶的飛起,惡狗裡面出了節奏狗,這事情就不受控制。別說進奏院了,院士們背後的「金主」「老爺」,一個個也跟打了雞血一樣,在那裡意淫如何如何。

  唯有進奏院的院長,江西總督房玄齡,他很冷靜,進奏院內部壓倒性優勢同意,但議案提交上去之後,房相公就回家繼續處理江西快遞來的公務。

  雖說傳言他明年要從江西任上下來,但江西還在搞大建,有房相公鎮場子和沒有,畢竟是兩回事。

  更何況,房相公退下來之後,誰上位比較好?

  這還是個難題。

  不過房相公不摻合這個議案,顯然是看穿了這其中的把戲,李董拋了魚餌出來,明明是自己想要的,卻變成了進奏院反過來求他,身份調轉,其中的差距不可謂不大。

  「進奏院果然都是忠臣輩出啊。」

  弘文閣內,一幫老江湖們都在那裡面帶微笑。

  整個議案從發起到通過再到提交,名義上就是「為君分憂」,「為江山社稷著想」,「為黎民百姓而為之」,總之,就是各種高大上不要臉的優秀品德往上靠。

  當然了,筆鋒一轉,就是要嘉獎一下這種「高尚的情操」「令人感動的德行」。

  於是乎,納稅人得有點小福利不是?

  增補的是商稅,那這一回小福利就得用在商人身上。

  而小福利當真是小福利,進奏院的議案,居然只是要求讓漢人可以隨意經商,半點江湖地位的提高都沒有提……

  「這他媽比我還能為封建帝國主義做貢獻。」

  長安城中的某條土狗,非常無語地吐槽著。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6 00:58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6 13:53
第八十九章 德不配位

  中原帝國的有效統治極限,漢朝已經給出了東西的空間跨度。超過這個極限,除非要改變中原帝國的經濟基礎,而一旦如此,帝國的根基又會發生劇變。

  貞觀二十二年,劇變已然發生,那末,帝國選擇了超越極限。

  誰叫某條土狗在技術手段上,打破了規則呢。

  張德拋出誘餌,讓李皇帝盯著「曠古爍今」「千古一帝」,而李皇帝同樣拋出誘餌,讓膽小如鼠的「賤人」們盯著「自由經商」。

  別人看重的東西,在張德和李世民眼中,都是不值一哂的。

  「這功名,看來這些個院士自己也清楚,靠錢是買不來的。」

  抖了抖《長安日報》,張德笑呵呵沖李麗質說道。

  坐躺椅上撫摸著肚子,感覺到腹中的生命在扭動著,李麗質面帶微笑:「你這話說的,他們自己,或是他們將來的子孫,不也是要做官的?倘使出將入相靠花錢就行,豈有他們翻身做主的一天?」

  「嘿……娘子說的真是有道理。」

  沒發現啊,這隆慶宮之主還真不是蓋的。

  皇族的教育果然有門道。

  可為什麼李承乾這個神經病就成了種地小能手?李泰這個死胖子整個一精神病患者?李恪更離譜,自己射了一發之後,趁熱觀察小蝌蚪的生命軌跡……

  想什麼來什麼,外頭來了一個宮婢,小聲說道:「殿下,太子殿下駕到。」

  「兄長來了?讓他過來吧。」

  「是。」

  外頭李承乾羨慕不已地看著隆慶宮,和寒酸冷清的東宮相比,這隆慶宮都快趕上洛陽宮了。

  也不怕說逾制……

  不過暖男太子心中一想,也就是現在,往後李麗質後人,豈敢住在這隆慶宮?還不是皇家的鍋中肉?

  然而正這麼想著呢,就見不遠處一群幼兒園小朋友嘻嘻哈哈地在那裡奔跑,原來是課間休息,正在做健身操。

  看到這場景,暖男太子虎軀一震,頓時了然:這隆慶宮啊,還是妹妹家的。

  恁大的地盤辦教育,誰敢說住不得?買房子買在附近的土豪們不答應,將來長大起來「蒙師」是長樂公主殿下的小屁孩們不答應,還有那些在這裡求學,「山長」是李麗質的青少年們也不答應。

  二十年以後,能跟妹妹比「門生故吏」多少的,能有幾個?

  臉皮一抖,李承乾瞬間覺得自己圖樣……

  幸虧妹妹是個女子。

  到了裡頭,就見李麗質正在翻著書,而張德在那裡畫圖紙。見李承乾進來,李麗質眼皮抬了抬,指了指一張椅子,李承乾點點頭,自己就坐了過去。

  一旁宮婢臉又麻木了起來,人家是儲君啊,這麼做不太妥當吧。

  「大郎,有個事情想請你幫忙。」

  「殿下但說,一定幫。」

  老張把圖紙摞了一摞起來,然後喊道,「小菊,把這些歸檔,然後通知『湖北會館』的人過來取。」

  「是,使君。」

  小菊有點精神錯亂,她年紀小,可不代表是傻子。這都是什麼君臣關係啊,還有,自家殿下的肚子一天天都這麼大了,怎麼也沒見皇帝皇后派人過來拿人?這是通姦吧?

  「小菊?你是不是病了?」

  「沒、沒有……」

  低著腦袋,抱著文檔往外走的小菊總感覺在隆慶坊這些日子,跟做夢一樣。

  李承乾也不客氣,自己坐在那裡倒了一杯茶,一邊喝一邊道:「進奏院那個新案子,可以讓天下百姓隨意行商,東宮老人有不少也做點買賣,只是都藉著胡人的皮。如今既然可以光明正大,這些胡人,自然也就要開掉。只是一氣趕走,也有二三百人,本王也於心不忍,大郎能不能幫忙收攏?」

  「可以,殿下只管放心,我通知一下維瑟爾,此事舉手之勞。」

  「多謝多謝,又叨擾大郎一回。」

  「這從何說起啊殿下。」

  老張笑了笑,「也就殿下還講良心,換作旁人,胡人死活干他們何事?」

  「說是這麼說,可這些胡人也以唐人自居,家中子女半點『胡言』都不會,關中鄉音比本王還要正一些。於心何忍啊。」

  「你這樣,將來登基,也是不長久的。莫說進奏院那些吃肉喝血的,就是弘文閣那些……你也是鬥不過。」

  張德搖搖頭,智商在線是好事,良心在線也是好事,可在這個時代,群狼環伺之下,還要不緊不慢溫文爾雅,死路一條。

  這麼多年,李承乾不是沒有狠勁,真要是沒有狠勁,那就根本下不了地。一個手掌有了老繭的太子,能沒有狠勁嗎?

  只可惜,在食肉動物這個圈子裡,你偏偏還要吃素,這不是找死是做什麼?

  李承乾自己不知道嗎?知道,可有時候人是很難自控的。

  有的人就是不忍心這個不忍心那個,先天後天的因素揉雜在一起,造成了這種性格這種生活態度。

  這和聖母病這種精神疾病不同,聖母病出發為私,本質為假。而李承乾這種,純粹是生錯了時代。

  「唉……本王知道。可如何說好呢?便是見不得這個。」

  講白了,二十幾年儲君生涯,李承乾見慣了人情冷暖不說,連家庭冷暖也體會了一遍。天家無情人有情經歷過了,雷霆雨露皆是天恩也感受過了,要是個窩在宮裡混吃等死的儲君,倒也還好,偏偏還下地受苦……真·受苦之後的感受,自然是大不相同的。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聖賢的話只是一句話,但身體力行之後的感悟,就不是一句話,也不是一場良心發現。

  這本該是低配聖人或者高級純臣賢臣才應該有的素質,偏偏放在一個儲君身上。

  將來登基,還不得精神分裂?

  「殿下啊,還是太子當的太久了。」

  老張也是一聲歎息,拿起茶壺,給李承乾倒了一杯茶,「儲君這個位子,上得下不得,進得退不得。一旦下來,一旦退了,必死無疑。」

  「本王知道,本王知道……」

  連連點頭,李承乾拿起茶杯,彷彿是烈酒一般,一飲而盡。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6 16:1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6 13:54
第九十章 填人

  「重農抑商」是歷朝歷代經過大量社會實踐之後,得出了一個優選結果。當然,假如穩定社會的主要經濟基礎還是小農的話,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貞觀朝發生的劇變,由不得貞觀英傑們去停下來好好地擼一擼,誰站著擼誰就哭。

  即便是武德朝,看似經商大戶都會胡商,尤其是粟特人。但實際上,大量的粟特人改姓不是沒有原因的,難不成真的因為唐朝的月亮太圓,於是愛大唐這塊土地愛的深沉?總不能是關中的空氣特別清甜吧。

  粟特人的生存環境,使得他們不得不進行「交易」。當「交易」成為生活的主流,那麼他們的一切,都是可以交易的。

  認爹流的開啟,彷彿是因為隆慶宮蓋學校,彷彿是杜相公辦葬禮,實際上認爹改姓這個套路,胡商們玩的更加徹底。

  給唐朝權貴做白手套,改姓算得了什麼?草原大漠之上的規矩,能有個姓氏,就已經很不錯啦。

  「沒曾想,長安城這般多的胡商,居然都是被人養著的?」

  進奏院的新案子通過之後,跑來張德這裡找門路疏通的人不少,其中就有尉遲氏。當家人肯定不會來,來的是尉遲環。

  「那你以為呢?朝廷兵強馬壯的,看著你胡商大賺特賺,然後無動於衷?但凡不能動的胡商,有幾個背後無人?」

  拍了拍尉遲環的胳膊,青少年還是圖樣。

  「便是多,我也沒曾想過,居然有好幾萬。」

  好幾萬胡商是沒有的,好幾千胡商連帶著他們的家族,倒是有好幾萬。好幾萬,也足夠打生打死的了。胡商中的主流,也不是成天跟權貴吹牛逼巴結的遠方土豪。大多數和唐朝蒼頭黔首一樣,不過是有一技之長,出來叫賣換取收入。

  維瑟爾這種「呼風喚雨」的是胡商,那些個酒肆茶館之中當街賣唱的胡姬,就不是胡商了?

  那些個胡姬,便是販夫走卒跑去調戲,她又能如何?

  為了一點叫賣錢,什麼都得忍。

  「這不過是半個長安城,才幾萬阿環就一驚一乍的,你要是知道京城內外有二十幾萬『胡蠻』,你當如何?」

  「啊?!」

  尉遲環眼睛圓瞪,顯然是不信的。

  這怎麼可能呢。

  不過他卻沒聽懂張德說的是什麼,老張沒說是「胡商」,而是「胡蠻」。實際上洛陽內外用工,大多數女工,都是高麗奴、新羅婢還有倭女。

  紡織業大量使用童工和女工,而其中用工成本最便宜的,便是這三地。

  主要還是因為這些地方人口相對多一些,類似契丹、室韋、靺鞨這種,人口本就少,一個河北就消化的乾乾淨淨,還想到京城?到京城也不剩幾個人。

  「算了,也不去說京城還是哪裡。哥哥,眼下既然不限身份,總是能省就省。只是我家好些個要被開掉的,都跟老人有些交情,說情到了這裡,可家裡的事情,不能說談感情就能作數的……」

  「說恁多廢話,花名冊拿過來,改日老夫給維瑟爾送過去。」

  「謝謝哥哥。嘿嘿……」

  尉遲環頓時露出笑臉,然後又道,「都是能吃苦的,哥哥只管使喚。」

  哈……能吃苦你家不自己留著?這不還是要省錢麼。

  一個政策一個法令的出台,不知道要改變多少人家。洛陽城內一頁紙,千里萬里傷人情。

  只是老張見慣了這些的,縱然有惻隱之心,也是點到即止。

  「要是有落籍的,倒是可以投軍。三郎那裡,缺人少用的,這光景,用漠北的人極多。你家大人原本就是三郎的上官,交情放在那裡,倘使還有多的人出來,往西送就是了。」

  「這不成流放三千里了?」

  「怎地?難不成還想中進士做官不成?」

  「哥哥還別說,還真有個中了進士。老家康國的,跟著我家姓,今年春考中的進士,如今去了遼東做縣令。」

  「嘿……」

  這也行?!還真有啊。

  兄弟二人聊著聊著,就聊到尉遲日天在漠北的日子大概也不多了。如今朝廷在漠北的定牧政策執行很到位,而且「減丁」效果不錯,基本能控制漠北人口在五十萬以下。

  每年抽丁都是按照比例來的,每次抽丁,原本都是往遼東、朝鮮道塞人。現在政策一變,漠北抽丁之後的主要人力投放,都在西域、河中。

  說起來也是唐朝「仁慈」,抽丁才沒有引發太大的對抗。更何況,抽丁不是說趕人去死。唐朝不是沒有給好處,承諾還是有的,這是一條拿命換戶籍換糧餉換前程的路子。骨力干人就出了不少隊正、旅帥,也有自己成立鏢局,在絲路上混出名聲來的。

  室韋人更不用說,朝鮮道如今的「輔兵」,主要就是室韋人,論及對唐朝的忠心,勝靺鞨人太多太多。

  皇帝「巡狩遼東」那兩三年,室韋人出了好幾個縣令、縣尉。

  不管是不是樣板工程吧,「衣錦還鄉」的骨力干人、室韋人,給漠北老鄉的刺激是極大的。

  這就導致唐朝在安北都護府的「減丁」政策能夠貫徹,因為這種「減丁」不是屠戮一空。雖說也有滅族,安北都護府畢竟不是吃素的,但滅族也都找好了由頭,「不服王化」「誹謗聖人可汗」什麼的罪過,挑不出太多的刺。

  「倒也不知道你家大人到底要遷多少人出來。」

  「我也不知,不過家裡兄長是去過漠北的,只是……」

  說到這裡,尉遲環有些尷尬,家裡老哥被打的吐血,知道的人不少。進奏院一事,對尉遲家而言,居然想著投機,實在是丟人。

  「尉遲都護想來也是琢磨著填充西域、河中,朝廷大政上,他從來不含糊。」

  老張只當沒聽見,沒有去和尉遲環扯他家的「黑歷史」,這讓尉遲環多少好受了一些。

  「聽哥哥的意思,這幾年都是要填充西域、河中?」

  「河中、西域那些地,扔給突厥人就是浪費。這幾年勘探隊沒少跑,那些地,養活個七八百萬人,不成問題。朝廷是要把河中經營成『糧倉』,至於進奏院嘛……」

  那些個院士們背後的「金主」,都琢磨著如何挖空金礦呢,可挖金礦要人,煉金還是要人,把金子運出來依舊是要人,哪怕是防著別人搶金子,不還是要人?

  可現在那地界,能養活幾個人?土地產出實在是太低。

  以磧西為例,疏勒原本才多少人?可現在呢?程處弼要是立地建國,人口數量直接就是西域霸主。

  而且還是個疆域跨度六千里,勝兵十數萬的地方強權。

  往西域、河中填人,因時而動,不過是赤裸裸的現實需要。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6 18:10
第九十一章 共同認知

  人口大遷徙帶來的連鎖反應是無法預料的,貞觀朝短短二十來年,進行了兩次人口大遷徙,最終會產生什麼樣的結果,不管是對貞觀君臣也好,還是某條非法穿越亂入唐朝的工科狗也罷,都不是什麼重要的事情。

  驅趕西突厥瘋狂西進,引發的第一次人口遷徙,已經造成了遠西地區的文明衝突。那裡就是鬥獸場,那裡就是絞肉機,原本應該在文明進程中大放異彩的歷史人物,在剎那之間,不過是變成了一碗紅燒肉,可能還加了許多從唐朝出口而來的白糖……

  「填人是要死人的啊。」

  洛陽臨時的進奏院議事大廳,地址在南市,有三層樓。整棟樓就像是一個巨大的天井,各地院士都會有自己的休息間。而南市這裡,還有大量的各地會館,院士們平素出入,多是在鄉黨之間交流感情。

  至於要發起什麼議案,想來也是聽聽鄉音怎麼說。

  「死人怎麼了?徭役不死人?征發民夫不死人?不過是讓你兩條腿走路,死人怎麼了?死人就可以不去了?」

  「哎,兄台何必急躁,某不過是說個死人的事體。」

  「今年要填多少人進西域、河中,那都是有指標的。諸君以為此事是隨隨便便起的興頭嗎?駐軍五千,就要養民五萬。就河中、西域那些雜胡野種的手藝,一畝地能有三五十斤沒?」

  一個院士拿起茶碗,猛喝了一口,環視四周,「這光景,北天竺有七八萬奴工要遷過去,不把天竺奴遷走,哪裡能空出田地來養活天竺地的人?這不是一家一戶的事情,這是百幾十家的事情。北天竺如此,漠北何嘗不是?安北都護府要穩固北地,光殺人頂個甚麼用?還不是要給人出路?殺人要是能太平無事,那倒是簡單了。」

  說話間,他雙手一攤,一副譏誚的模樣。

  周圍幾個院士也是連連點頭:「如今就是這個道理,錢糧人才到了別處地頭,總計不能用土人太過。雖說把土人遷徙東南西北,是糜費不少,可要說這進出,我看還是賺了的。土人一次作反,多的不敢說,毀你一個莊園,幾萬貫甚至十幾萬貫付諸東流,不算過吧?」

  「嗯,確實如此。」

  有人非常贊同這一點,「馮氏前年在蒼龍道南,就是用土人過甚,折了兩個莊子,還死了十幾個馮氏子弟。至於『民團』之流,更是百幾十個。小心無大錯啊。」

  「幾家在敦煌做屯田的,還有在西域在勃律國的,屯田產出不低,就地養活人現在看來是無甚大礙。河中地的狀況,更是要好一些,『華潤號』那邊有勘探隊的報告,要甚地方的地力水力,掏錢買了就是。多了不敢說,河中北地,稻米出不得,這麥飯還是能吃上的。」

  「噢?一畝能出多少麥?」

  「機密。」

  「……」

  勘探隊的報告是要掏錢的,哪裡可以種地,哪裡可以山地畜牧,哪裡有水源,哪裡有鹽鹼地,哪裡可以中鹼蒿子,哪裡可以種桑麻……這些原本在家鄉司空見慣的東西,在遠方,每一個消息,都要掏錢。

  不是說沒有院士想要互通有無,集資買消息買「輿圖」的也不在少數。但這種事情,沒有背後「金主」「老爺」們先行通氣,他們自己幹就是找死。

  勘探隊十幾年下來死了多少人,外界是不知道的。

  但死多少人,勘探隊還是要去看山林水澤,還是要去敲一敲荒山野林裡頭的一塊塊石頭。

  天知道這裡那裡是不是有金礦銀礦煤礦?

  正如三大船團一直在海洋上作死,陸地的勘探隊同樣沒有停歇腳步。

  不管是知識、冒險、利益或者其它什麼驅動著,這個事業是不會輕易停下腳步的。

  進奏院外,南市的「關中會館」中,有個老漢正小心翼翼地研磨著咖啡豆,然後用紗布過濾著煮開的咖啡,給在座的一個個端上。

  「『卡瓦哈』好了。」

  「嗯,有勞。」

  會館內有些安靜,關中漢子大多沉穩,略微喝了一點苦到眼睛圓瞪的咖啡,有個中年人抖了抖袖袍:「這『卡瓦哈』真是苦的罵娘。」

  「加糖麼,加糖就不苦了。」

  「苦了好,苦了提神。這物事,也就西軍給大兵配著。那豆子貴的要死,在嶺南都能當錢使。」

  眾人說著,卻聽一人咳嗽一聲:「『華潤號』那邊買的河中消息,都看過了?」

  「看過了,竇公,有甚說道,講講?」

  「對,竇公,講講。」

  「那就講講。」

  「竇公」於是看了看周圍,道:「河中北地要是種麥,一畝能出八十斤。不算多,但在河中,夠了。」

  眾人紛紛點頭,就河中那點人口,突厥人跑的比兔子還快,留給唐朝的人口,有沒有原來的一半還兩說呢。

  典型的「地廣人稀」,還特麼沒什麼人折騰。

  放中原的話,那真是優質條件,但在河中,就是場冒險。

  「要是引水呢,這產量,我看能翻一番。就是河中入冬,難熬,比遼東都難熬一些。」

  「那消息上說,不是還能種棉花嗎?」

  「種是能種,可眼下最好的棉種,都在河北。朝廷未必會願意讓良種流入河中,都知道套種好,可這也得能過手才行。」

  「別說棉種,就咱們現在這杯子裡的物事,你瞧見交州人弄去天竺沒?李交州殺人可不手軟,你要是敢在東天竺種『卡瓦哈』,包你死全家。」

  「這要是朝廷能佔住了東天竺呢?」

  「那就是兩說了。中國之內,有甚不好做的。」

  聽著也是微微點頭,這其中的區別,大了去了。

  「我看啊,可以搞搞。咱們關西的鄉黨,得找門路。隆慶坊那裡,可以走一遭。我可是聽說,那張梁豐這幾個月,都是住在……」

  「住口!」

  有個老漢頓時跳了起來,連咖啡都灑了一地,急急忙忙地衝過來,指著鄉黨吼道,「你他娘的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那口無遮攔的也是一個激靈,連連給自己打了幾巴掌,額頭上冒著冷汗,沖老漢道:「多謝竇公,多謝竇公……」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6 18:3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8-10-7 13:00
第九十二章 馬相公求援

  增稅是個大事,有了共識只是基礎,具體到條款上落字成文,那是一個複雜又冗長的事情。

  皇帝盯著的不是過程,而是結果。進奏院院士們固然在盯著過程,但落實過程跟他們無關,背後「金主」們有什麼要求,一天一個樣。

  焦頭爛額的人不少,弘文閣大學士馬周就是其中之一。

  「相公,商稅增補,怎麼增,怎麼補,不是說說就算的事情。要讓商賈把錢掏出來,光靠欽定徵稅司衙門,不夠啊。」

  幕僚們也是急,業務壓力太大了。要是年前沒做好,這個年就別想好過。不過和幕僚們比起來,馬相公更急。

  什麼稅最好增?農稅。

  因為土地不會飛走,稅官到了秋收農忙的時候,連夜就給農戶提前「徵收」,也不是沒有的事情。

  可商稅哪是那麼容易盯著的,大宗貨物還好,各大碼頭撒網就是。可還有大量的商人一直在路上,這就噁心了。

  「叫軌道局的人幫老夫留一班去長安的車。」

  「是。」

  幕僚一愣,卻也沒有多言,轉身就去預定車廂。

  馬周揉了揉太陽穴,將老花眼鏡放下之後,整個人坐在那裡休息。

  「相公,喝點大棗茶吧。都是磧南的大紅棗……」

  雞蛋大小的特種紅棗被泡的發散開來,棗香撲鼻,裡頭還有七八顆枸杞,便是參鬚也有一二根。

  「有勞。」

  馬周點頭致謝,他已經留宿衙門有半個月了。班師回朝最輕鬆的一段時間,居然是在杜如晦的靈堂前默哀……這他娘的!

  外頭,幕僚們在辦公桌前也是一臉愁容,皇帝三天兩頭差人過來問進度。很不滿意的樣子,不過內官們也沒有耀武揚威。這一回內府也要出人,康德也是焦頭爛額,皇帝主子讓他一個家奴辦事,他還能怎樣?

  可內府一向就沒打過這個交道,要是勒索農戶,哪怕是勒索鹽戶鹽商,都要容易一些。天下諸道諸州,舉凡鹽司,都有他們陰陽人死太監。

  現在麼……聽天由命,抱著馬相公的大腿走一步算一步吧。

  渾身的豬隊友,馬周也是前所未有的辛苦。皇帝因為集權的最後一步被人用「九鼎」給恐嚇了,要說心情愉悅,那是不可能的事情。開打剿滅叛逆又沒把握,加上家大業大的,不比從前,總不能「千古一帝」就做個十來年就不做了吧。

  如今一切的努力,都是希望趕緊把錢攢起來,夠本之後,能幹死叛逆最好,幹不死也要幹殘他們。

  「弘文閣那群吃閒飯的,便只盯著本職,身為閣臣,就是個應聲蟲瞌睡蟲,半點正經事也不幹!相公當真是受累。」

  「相公現在去長安,是要作甚?」

  「公幹?」

  「公幹要連夜去?」

  「那依你之見呢?」

  「照我看,相公是要去找救兵。」

  「……」

  「……」

  大家都是想到了什麼,一時間有點沉默。雖然不想承認,可「帝國祥瑞」畢竟還做過馬相公的上司,怎麼算也是敘敘舊吧。

  弘文閣那幫閣臣簡直是坑爹貨,馬相公帶豬隊友實在是帶不動了,也只能另外想辦法。

  「最近遴選閣臣,都是一幫甚麼東西!也不知道……」

  「哎,口無遮攔。」

  同僚略微提醒,但兩邊都是滿肚子的怨念。皇帝也不知道怎麼想的,一幫皇親國戚塞進弘文閣混飯。原本弘文閣的諸學士就夠水的了,像孔穎達、褚遂良、許敬宗之流,只盯著自己的本官職位,部門有什麼事情,他們忙的起勁。

  輪到弘文閣要拍板了,一個個縮卵不說,目光全看向馬周。

  很複雜的目光,誰叫馬相公是「閣揆」呢?

  羨慕嫉妒恨,活該!

  衙門裡正忙碌著,外頭有人過來稟報,說是板軌車廂已經定好。馬周聽到之後,便出來喚道:「都隨老夫往長安走一遭吧。」

  幕僚們應了一聲,跟上去之後,有人開口問道:「相公,可是去尋張梁豐?」

  猶豫了一下,馬周還是點點頭。

  眾幕僚鬆了口氣,但神色又顯得憋屈了許多。

  到長安的時候,已經是半夜,馬周不至於深更半夜就去隆慶坊叫嚷。一眾官吏在城外官舍就睡下,天微亮就入了城,把守城門的嚇了一跳。

  隆慶坊的工地忙起來更早,工頭們為了混這碗飯也是不易,跟著工人在大通鋪睡不說。起得要比雞早,睡的比狗還晚。整個工地上幾十個工頭,一個個都是精瘦精瘦的,和隆慶坊之主派出來的膀大腰圓監工比起來,根本是天上地下。

  「咦?怎是馬相公的人?」

  隆慶宮衛士眼力記性都很好,看到馬周的幕僚,在看這辰光,就知道事情不小。等到一輛馬車停當下來,衛士趕緊上前問候:「見過相公。」

  馬周下了馬車之後,對衛士道:「勞煩通稟張……通稟長樂殿下,就說馬周拜見。」

  「相公少待,且先入內歇腳。」

  衛士招呼了左右,大門打開,迎接賓客的大廳依然有人把熱茶上桌。

  馬周打量著四周,雖然他很急,但也知道再急也就只能等著。隆慶宮的規模,越來越大了,不過馬周很清楚,隆慶宮再大,大多數也是給辦學用的。一個公主順利佔據一坊而建宮室,古往今來也不多見。

  可以說馬周相當的佩服長樂公主,能夠有這等手段,著實不凡。

  通稟的人也很聰明,馬周是不可能來找長樂公主殿下的,他馬周找公主殿下做什麼?要買學區房不成?

  此時李麗質還睡著,張德跟她是分開睡的,隔了一道門,榻上女婢聽到外邊動靜,輕輕地搖了搖張德:「郎君,小菊兒在喚你。」

  「別鬧,她不是睡旁邊麼……」

  迷迷糊糊的老張嘟囔了一聲,女婢聽了頓時偷偷地瞪了他一眼:「昨夜跟郎君睡一起的是我啊。」

  「你是小菊兒,那誰在喊我?還有一隻小菊兒?」

  「……」

  睡迷糊的老張又被搖了兩下,頓時清醒了不少,轉頭睜眼:「小蘭兒,叫老夫作甚?」

  「郎君,小菊兒在外間喊你。」

  「大早上的,喊我作甚?老夫要睡個回籠覺。」

  外頭也是聽得見,輕輕地敲了敲門:「二姐,我進來了。」

  小蘭兒無奈道:「進來吧。」

  說話時,悄悄地拉了一下被毯,遮掩著自己裸露粗來的部位。

  外頭小菊兒進來之後,倒也見怪不怪,湊到榻前,跟張德輕聲道:「郎君,馬相公就在前廳,正候著呢。」

  「馬周?」

  老張眼睛猛地一瞪,立刻坐了起來,精赤的上身暴露在空氣,被毯一卷,一旁小蘭兒整個人嬌喘一聲,整個人蜷縮起來,把自己抱的嚴嚴實實,實在是一絲不掛,有些羞惱。

  「這正經人上門準沒正經事!」

  罵歸罵,老張還是起了床,雙手一伸:「更衣。」

  「是。」

  小菊兒瞪了一眼面紅耳赤的蘭二姐,拿了張德的衣袍,趕緊給他穿上。

  好一會兒,略作洗漱的張德掀開門簾先看了看還在熟睡的李麗質,這才出門前往前廳。

  廊下衛士見到張德過來,立刻道:「宗長,馬相公是昨夜就到的。」

  被提醒了一下,張德更是點點頭:「操恁娘的,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8-10-7 13:31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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