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關閉
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113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8 23:49
第十六卷 萬水千山只等閑 第四十六章 理智

  垂涎劍南貴金屬產出的豪門極多,若論體量,早就「衰敗」下來的卓氏,是遠不如現在的冉氏。

  畢竟退一萬步來講,冉氏沒有茶馬道,還有蜀錦專賣,並且在武漢有自己的碼頭,跟武漢及揚子江兩岸諸多雄州上縣都有長遠且深厚的交情。所以卓氏想要趕上或者超過冉氏,不得不拼一把。

  說到底,卓王孫之後,怎麼地也不至於成天在成都平原打轉轉,連走出去的勇氣都沒有,早晚連守家之犬也做不成。

  「咳咳咳咳……」

  「二郎,昨日不是還好麼?怎地又咳了起來?」

  「興許是吹了一陣風。」

  洛陽宮內,幫忙署理公務的李董劇烈咳嗽了一陣子,在老婆不斷的撫背下,這才換了過來。

  一到驚蟄天,稍有溫差,就讓他難受至極,不但喉嚨多痰,鼻子也時不時難受,以至於大部分時候,就戴著個口罩。

  他其實也心知肚明,這是體質每況愈下的表現,當年他二十多歲負傷持弓,照樣無畏衝陣,掉冰水裡也無大礙,現在……簡直是恥辱啊。

  只是這等羞恥心,終究還是要收拾起來。

  「這裡有香櫞片,加兩片薄荷,泡水之後當要舒服一些。」

  倒不是長孫皇后懂這個,而是她自己就有「氣疾」,只是這些年沒有生產,又不斷鍛煉身體,體質加強之後,「氣疾」就不容易復發。

  「久病成醫」,自然也曉得一些緩解症狀的法子。

  李董自然知道這是老婆的老毛病,點點頭:「此生從未有這般辛苦過。」

  聽得丈夫居然說出這般感慨,長孫無垢愣住了,片刻道:「二郎當真是辛苦了。」

  自古以來的雄主,只論攢下來的家業,自己丈夫顯然是位列第一。

  開疆拓土萬萬里,不拘遠近邦國部族,競相來朝。文治教化,又開三代以來之頂峰,便是孔孟復生,也只能自歎不如。

  中國學校林立,鄉野庠序遍地,這不是文教盛世,什麼是文教盛世?

  國庫、府庫更是豐裕至極,連皇帝私產,都是歷朝歷代所不能見過的。這是第一等帝王才有的能力,而做到這一切,不過區區二十餘年。

  至於域外強敵,盡數掃平,重複舊年「一漢當五胡」的威勢。雜胡勇士,競作爪牙;剽悍蠻夷,甘作鷹犬……這是真的正威加四海!

  只是如此雄主,這光景卻是連咳嗽都止不住,時不時戴著個口罩說話,其中落差,可想而知。

  「觀音婢。」

  李董緩過來之後,坐直了身體,然後看著老婆,「倘我去後,不拘誰人繼位,不可同武漢作魚死網破狀……」

  「二郎!」

  長孫皇后杏眼圓瞪,打斷了李世民的話,「說甚麼胡話!」

  「哈……」

  心一軟,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既然開了頭,顯然會有東西在內心發芽。

  長孫皇后知道,李皇帝也知道長孫皇后知道,知天命……就是知天命!

  「那廝要做聖人,便讓他做聖人去罷!三代之後,必三族俱滅!」

  像是詛咒一般,李世民聲色俱厲,「不為天子誅,必為匹夫斬!」

  不問鼎之輕重,必為千古之名。

  在李皇帝看來是如此的,在貞觀絕大多數名臣看來,也是如此的。

  只是李皇帝這光景卻哪裡曉得,張聖人的兒子正尋思著北上京城……然後開個澡堂子搓澡。

  「他非叛逆,二郎是知道的。」

  長孫皇后握著李皇帝的手,像是安撫一隻受傷的貓兒,很是溫柔。

  就像是被順軟了毛,扎刺的貓兒又安逸地享受起來,片刻舒了口氣:「朕豈非不知耶?」

  實際上,只要看張德被刺殺的次數比他李皇帝還多,就明白這種人不可能是叛逆。當然硬要說前去刺殺張德的人都是國之棟樑朝廷忠臣,他李世民也無話可說。

  縱橫江湖幾十年,除了張德崛起這種套路太過別緻,什麼陰損手段沒見過?

  殺張德是殺,殺李世民也是殺,不外是渾水摸魚那一套。

  只可惜天下承平三十餘年,貞觀朝絕對貞觀,固然擺平不了張德,但換個角度來看,本朝的「護國大法師」,捨江南土狗其誰?

  「人生不過百年,便算他能活百歲,也不過還有六七十載。皇唐之壽,起止百年?」

  一如大多數人都在熬李皇帝去死一樣,對唐朝這個國家而言,熬死一個張德又有什麼稀奇的?

  既然他要做聖人,由他去吧,只怕到時候聖人門徒先忍受不住,李殺神王誅魔之流也想證道,不屠了你個聖人,怎麼印證一番「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初掌權柄的長孫皇后揣摩出來的一番道理,總結起來,不過是「竊鉤者誅竊國者侯」罷了。

  眼下張德精力旺盛,還能壓制種種需求,但總有一天人老體衰,到了那個時候,越是聖人,越是該死。

  因為聖人只會擋路。

  「朕只是不甘罷了。」

  李世民恢復了平靜,看這宮廷之外的晴空,二月裡的天,很是討人喜歡,「縱橫天下數十載,止此一人不得降服……如何甘心……」

  隋末以來,李皇帝打通了遊戲,各種副本刷了個遍,什麼精英怪都被打死,獨獨一開始以為是新手村的菜雞……他媽的全程沒剁死。

  強迫症不能忍,松鼠症還是不能忍。

  憋屈啊。

  「須拿得起放得下……後世傳唱貞觀,唯二郎一人,其餘種種,不過是綠葉之於紅花,豈可相提並論?」

  道理是這個道理,哪怕大唐亡了,人們追溯貞觀朝的風華,只會感慨貞觀大帝文治武功曠古爍今。至於那些個名臣良將,大概也只有在傳奇小說中,被人傳唱,而傳唱的原因,大抵也是因為得遇明君。

  「罷了。」

  李世民擺擺手,然後問道,「漢安鐵路諸事,可有議論?」

  畫圈圈詛咒某條江南土狗死全家是一回事,但江南土狗折騰出來的物事,那是真香……真的香啊。

  「諸部籌措專款,專用鐵路專科學堂。如今遴選人才,舊年陳法,著實緩慢。楚地少年不通四書五經,卻極善實務,此消彼長……不是長久之計。」

  實際上京城的有識之士都發現了這個規律,凡是武漢來的人才,對於經典,往往就只能念叨幾句「經典」,什麼「子曰:有朋自遠方來」這種,再要強求其它,就是有些強人所難。

  早先還有人嘲諷,但上手業務之後,就立刻發現了差距,這種觀感上的錯位感,很是挫傷了大量京城少年,排擠、孤立也就自然而然地發生。

  但現實需要客觀存在,再如何排擠、孤立,官僚處理業務,終究還是需要「高效率」的人才,於是「劣幣驅逐良幣」,武漢那些個彷彿速成班流水線折騰出來的「人才」,在貞觀二十四年的時候,幾乎遍佈京城各行各業。

  「中國不可輕變,跟著武漢走吧。」

  李皇帝所謂「不可輕變」,其實說的是制度。真要是改制成武漢那個鬼樣子,阻力之大不可想像,不知道多少勳貴要「變節」,再來幾個玄武門,怕是也夠了。

  整個貞觀朝在集權的過程中,真正發生革命性制度變化的領域,只有一個教育領域。

  而發動或者說引領這場變革的人,就是那個在常人眼中是個老頑固的孔穎達。

  「孔沖遠的封賞,比照房杜吧,之前那個,還是薄了些。」

  「嗯,此事我再尋馬周前來商議。」

  長孫皇后見丈夫恢復了理智,終於偷偷地鬆了口氣。

  過了幾日,外朝就有人在傳說一個事情,說是二聖還要加封孔祭酒,至於封賞到什麼程度,只聽說會升格爵位。

  與此同時,管理檔單的人跟人吃酒,無意中說起宮中找人詢問了劉文靜之家,旋即便有人揣測,很有可能劉文靜的那個魯國公頭銜,要落在孔穎達頭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9 12:2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9 12:21
第四十七章 決心

  嗒、嗒、嗒……

  咸寧市的成都會館內,身材消瘦但是雙目有神的老者一隻手擱在大方桌上,長長的指甲尖很有節奏地戳著桌板,手旁擺著一套白瓷茶碗,蓋碗的茶杯蓋上,似乎是做了個杜鵑型,很是別緻。

  「龍五說這話,大哥、老二、幺哥……你們怎麼看?」

  「口氣大得很,這獠寨出來的龜兒子,就是個癩疙寶!」

  下首第一把交椅上,有個胖子開了口,他留了點八字鬍,大概是長不出太長太密的鬍鬚,倒是沒怎麼修剪。

  雖是個胖子,但皮膚卻是黝黑,倒是不似蜀地出來的淨白男人,手肘駕著扶手,托著一隻瓷碟,上面也是一隻茶碗。

  撇了撇浮沫,「呸」了一聲,一枚茶葉梗吐在了地上,這胖子又道:「可就算知道他滿口胡言,這光景……阿大,還不是要到甚麼山,唱甚麼歌?」

  「嗯。」

  老者點點頭,目光轉向了頭髮還沒有乾的年輕人,「幺哥,有話說?」

  「咱們卓氏不能再磨了,阿大來了楚地,也是知道武漢的鋼鐵有多厲害。咱們做了百幾十年的鐵匠,眼見著行市變了,能重整家門,可光靠老辦法老手藝,是弄不過武漢的。張江漢一個車間,抵得上咱們千幾百人天天幹。」

  年輕人咬咬牙,「龍五那裡只要不過分,幫他走街串巷搞些人過去滇地,也不是什麼大不了都是回請。成都周圍十幾二十個州縣,這裡一點,那裡一些,也就夠了。他要兩千,咱們給他五千,看他如何!」

  「是哩……」

  老者停止了敲擊桌板,穩穩當當地拿起了茶杯,喝了一口茶之後,感慨道,「這一天不把武漢的鋼廠在成都照著模樣來一個,老子這心裡頭啊……癩疙寶吃豇豆懸吊吊哩。」

  「阿大有甚麼決心?」

  胖子對過坐著的中年人一直沒開口,等老者感慨之後,他才出聲,「不管如何,時間不等人,弟弟還要去『長久湯』回復,這龍五也不是個東西,故意這般耍弄人,為的就是逼迫阿大早點下決心。」

  「老子知道!」

  煩躁地喝了一聲,「咚」的一下,重重地把茶杯砸在了桌面上,老者手勁極大,而且掌心全是老繭,整個茶杯都碎成了渣,卻也沒有劃破他半點皮膚。

  搓了搓手掌上的白瓷碎屑,抬頭道:「幺哥去跟龍五這龜兒子說,我們家給他五千漢家男女,再加五千野人!」

  「一萬人!阿大,使不得!要是這樣做嘍,只怕益州都督府不回放我們卓氏過生,三思啊!」

  胖子一聽親爹居然要發狠,頓時大驚失色,連連勸說。

  對過坐著的中年人雖然也被老爹驚了一下,卻還是神色沉穩,轉頭對年輕人道:「弟弟,你先去回報。」

  「好。阿大,大哥,二哥,我這就去回復龍五!」

  等人走了,中年人對胖子道:「大哥,阿大這般做是對的,過幾天吳王就要來武漢,正好去給他送個禮。有甚麼動靜,益州那裡瞞誰也不會瞞著吳王。」

  胖子抖了抖身上的肥肉,冷笑一聲:「那可是一萬人!老二,你想想看,萬一形勢不利,那些個高門,豈能不開口撕咬卓氏?這是白白給人口實,送人把柄!」

  「那就徹底攀上武漢這條船,撐個三五年,熬到皇帝……」卓二郎收住了話頭,「到那時,甚麼是高門?武漢就是高門!」

  言罷,他又歎了口氣:「再者,大哥也是知道的,眼下武漢鐵器獨步四方,廣州人從武漢請了技術過去,如今廣州鍋賣得到處都是,『廣交會』這二年只鐵器生意,就做都做不完。」

  涉及到冶煉,乃是卓氏的根本,此時顯然已經有點難以為繼,靠老底來撐,撐個兩三代人不成問題,但坐吃山空不是辦法。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成都最最上等的金器,居然是蘇州、揚州的巧匠,而不是成都本地卓氏,歸根究底,還是卓氏的黃金差了點意思,但蘇州、揚州的金器坊,不怕你要得多,就怕你不敢要。

  哪怕成都霸蠻的老鄉說要打個一斤重的大金鏈子掛脖子上,蘇揚出來的金器坊,哪怕到了千里之外的成都,照樣不缺原物料。

  不但不缺,黃金成色還極好。

  這種情況和卓氏一對比,時不時就要擔心金銀等原材料不夠,直接拉開了差距。

  高端市場和大眾市場被全面擠壓,卓氏還不變化,就是等死,養著一窩閒人坐吃山空。

  所以卓二郎一番話說出來,卓大郎直接不再接茬,雖然還有點生悶氣,卻沒有繼續糾纏不清。

  講白了,龍昊這個龜兒子為什麼能夠這麼拿捏卓氏上下?歸根究底,龍昊攥著卓氏命根,未來發展的卵蛋都在武漢佬手中捏著,他們怎敢扎刺?關起門來嘴上過過癮,也就差不多了。

  這就有了卓氏當家人一錘定音,直接幹爆龍日天的心理線,送他一個上縣人口又有何妨!

  只要能跟龍日天的利益捆綁在一起,那麼引進武漢鋼鐵廠的技術,難度係數就要降低不少。

  同時還能從龍日天手中拿到極為穩定的貴金屬貨源,都在劍南道一片天下吃飯,久而久之,自然能夠互為援引。

  至於龍日天這個龜兒子領情不領情,那又是後話。

  果不其然,卓小乙跟龍五郎說了自家的條件之後,龍五郎差點當場硬起來戳卓小乙兩下,這也太實在了!

  雖說明知道這是卓氏刻意為之,但解決燃眉之急的事情,行走江湖,這點情分還是要記下的。

  等到雙方簽訂紅白雙契,各自署名畫押之後,吳王李恪也終於抵達了武漢。

  李恪到了武漢,除了繼續採買一些物資之外,也是要敲定漢安線物料供應的大合同,順帶見了卓氏子弟一面之後,告知了卓氏一個新出的朝廷大政,是針對「西南夷」的。

  舊年江西「化獠為漢」的效果不錯,朝廷有意在西南同樣如此操作,依托西南大大小小的礦藏,大力發展採礦業以及配套的運輸業,這些行業本就是需要大量的勞動力,自然能夠輕鬆地消化掉零星且割裂的劍南道諸州各部夷人。

  也就是說,雖然朝廷沒有動用太多的資源,只是給了「化夷為漢」的大政策,但可操作性還是有的,而且成功率還不低。

  畢竟,相較在惡劣自然環境中掙扎求活,跑礦場做工,或者說在山道上運送物資,顯然後者要容易活下來一些。

  朝廷如果還是「勸課農桑」為主業,就沒辦法維持這麼多礦場,自然也就沒辦法吸收這麼多富余出來的「人口」,但隨著工業和手工業的逐漸興盛,衍生出來的各行各業就是完全吸不飽的海綿,有多少「人口」,都能徹底消化。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9 12:4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9 20:23
第四十八章 投資

  若非卓氏在蜀地根深葉大,卓氏當家人是很願意舉族遷徙到武漢的。

  原因很簡單,武漢通過極其野蠻的手段,從數百年體制中撕開了一條口子,這條口子就是給予寒門和庶民上升的渠道。

  哪怕這個渠道既狹窄又危險,還時不時有體制中的老牌權貴盯上,不是蠶食就是鯨吞,但相較永遠看不到頭,武漢當真是立地成聖、萬家生佛。

  「嘶……老嘍。」

  伏在條台上,迷瞪著眼睛感受著背脊上傳來的大力,搓澡的小郎讓老者前所未有的放鬆。

  「老丈哪裡老了,這等精神,天底下也尋不得幾個去。這筋骨,一看就是在江湖上縱橫過的。」

  「噢?何以見得啊。」

  老者微微一愣,沒想到這搓澡的小哥居然有這等見識。

  「嗨,說出來老丈可能不行,我對拳腳也是有點底氣的,尋常練了三五年的散手漢子,絕非是我對手。」

  變換了一個手法,將老者的脊骨都要提起來一般,頓時讓老者舒服的叫了一聲:「噫!你這手藝,若是去兩京開個店,定是能紅火。」

  「嘿,都這麼說,我正待下個月就去洛陽,開一家自己的澡堂子。」

  「看你歲數……而立之年,也是該立業了。」

  「……」

  嗤!

  班頭路過聽到了老者的話,沒忍住笑了出來。

  「大哥,老先生說你而立之年嘍。三十歲的漢子,是該立業了。」

  「滾你娘的!」

  張滄罵了一聲,一臉鬱悶。

  那老者頓時反應過來:「哈哈哈哈……看來是老朽看走了眼,小郎莫不是連雙十都不到?」

  「是哩。」

  「哈哈哈哈……老了老了,老眼昏花。小郎莫要怪罪哈。」

  「無妨。」

  張滄瞪了一眼看笑話的同事,繼續給老者揉捏著肌肉筋骨,不多時,終於開始給老者搓著皮膚。

  他在錦衣玉食中長大,又是江陰有名的小霸王,能夠站在這裡給形形色色之輩搓澡,也不覺得骯髒難過,的確是心性打磨過的。

  專心搓澡之際,老者聽到這小子呼吸沉穩,微微一愣,心中暗忖:倒也不是吹牛,的確是有手段的,還是個江湖兒。

  普通人哪怕是天生的壯漢,運動起來,一會兒呼吸就不穩。但是自幼歷練過的人,能穩住呼吸,耐受力就會更強,這東西全靠練,縱使有天賦,也能通過後天訓練拉平。只不過,普通人家絕對沒可能供應一個旬日訓練的小子。

  光吃吃喝喝……就是個大坑。

  「聽小郎口音,倒是不見楚音,凡是有吳地腔調?莫不是蘇州來的?」

  「離蘇州雖近,卻是常州的。老先生去過江東?」

  「年輕時候賣貨,時常到巴州順流直下,卻有去過江東。當年問老朽買鐵的豪客,有一家江陰人士,當家人張公義甚是了得,一桿飛梭耍的真好。」

  「噢?我也耍過飛梭,不過就是用來扎魚。」

  張滄聽到這老頭居然提到了自己的祖父,頓時警覺起來,他又不是剛在江湖上行走的雛兒,三兩句明白這糟老頭子是在試探他。

  仔細一想,大概是剛才自己說漏了嘴,言語自己拳腳厲害。

  「江東的魚是要多一些,比老朽老家成都,吃魚是方便多了。」

  「聽說成都廣大,也是個魚米之鄉,老先生貴姓?甚地時候我去了成都,一定登門拜訪。」

  「好啊!」

  老頭兒叫了一聲,此時張滄正提著他一條胳膊正在賣力,「老朽成都卓洪爐,前頭天天來單間泡澡的,是老朽家的幺哥卓一斻。」

  張滄回憶了一下,最近確實有成都來的小哥天天泡澡,不過是跟自己老爹的一個學生一起。

  「天地有洪爐兮……造化為工。」

  「對頭,就是勒個出處。」卓洪爐有點詫異,「小郎讀過書嘍,這賈生言『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一句,老朽爸爸在世時,最是喜歡,所以給老朽取名洪爐。」

  爸爸?

  聽到卓洪爐的稱呼,張滄愣了一下,心中暗忖:蜀地有這稱呼的,大多跟蠻子廝混,怕不是跟冉氏一樣的?

  「爸爸」這個稱呼是方言,這年頭比較小眾,除南方一些披荊斬棘的漢人村寨,大多都在類似「獠寨」這樣的地方才用。

  蜀地即便有,也不應該是在成都這種核心區。

  卓洪爐這般稱呼,又是成都出身,也就只有家中跟蠻夷互通,或者說娶過各種寨子的女人,才會有這樣的「口癖」。

  不過張滄這光景也不覺得趴著的老頭兒是如何親善了,他感覺這糟老頭子還是在試探他,想看看他見識。

  因為哪怕是蜀地豪強,出來行走,也很注意口音和稱呼,大多都會盡量用洛下音,稱呼上極其當心。

  當下張滄便不想再跟著糟老頭子繼續聊天。

  只是卓洪爐卻是來了興趣,畢竟張滄給他搓澡的時候,有什麼微妙動靜都恁傳達過來。剛才他說「爸爸」兩個字的時候,明顯張滄頓了一下,這說明張滄是知道「爸爸」稱呼流傳範圍。

  是個有見識的小郎!

  心中暗暗讚賞,他是起了愛才之心,這樣的小郎,扔在這裡搓澡,實在是浪費可惜,當下道:「小郎真要是去洛陽開個澡堂,老朽倒是願意贊助一二啊。」

  「嗨,還不一定呢。再說,京城是甚麼地界,天子腳下,寸土寸金。不說鍋爐啊石炭啊人工啊溝渠啊水泥啊等等物事,只說租一片地,就要千幾百貫,太貴,太貴。」

  聽到這小哥說話條條有理,對澡堂所需物料如數家珍,卓洪爐更是來了精神,便道,「總計不過三五千貫,這個錢老朽出了,老朽看小郎是個人才,在這等地界蹉跎又是何必?送你去京城,將來若是發達,再行回報便是。」

  說罷,他招了招手,頓時來了個跑堂小哥:「老先生,有甚地吩咐?」

  「這小郎手藝絕妙,老朽打賞他五千貫。」

  「好勒,甲字……嗯?!多、多少?!」

  「五千貫。」

  卓洪爐呵呵一笑,「老朽看中的,非是小郎手藝,而是小郎你這個人,切勿拒絕。行走江湖恁多年,老朽鮮有看走眼過。」

  然而張滄心中卻是「呵呵」,暗忖剛才還說我是而立之年,居然好意思說鮮有看走眼過。

  原本就對這個糟老頭子提防起來,現在這糟老頭子居然說看中他這個人,更是越發地謹慎小心,琢磨這個姓卓的,是不是知道了他的身份,打算迂迴攀附自家老爹?

  這邊動靜早就驚動了幾個隔間,張沔過來嘿嘿一笑:「大哥,有五千貫,咱們就可以上路了啊,赴京,赴京!」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0 12:17
第四十九章 一舉成名

  巴蜀的豪強和別處有點不同,哪怕是本地的老大世族,也帶著點江湖氣,不是說不願意飄飄成仙隔絕凡人,實在是地理環境的緣故,導致不得不具備江湖氣。

  而這種地理環境造就的特殊人文環境,也使得巴蜀很難出頂級英豪來一統江湖,黑白兩道,基本沒有標誌性的龍頭人物。

  老董事長從太原起家到打下長安,隨後不但實力不減,反而迅速爆兵,其中有個重要原因,就是李淵當時不缺物資,不缺錢糧。

  那麼物資、錢糧又是哪裡來的呢?

  成都。

  李淵五年擺平天下,靠關洛是遠遠不夠的,而一向太平的成都平原,提供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

  因為李淵當時平定蜀地,就扔了兩支偏師過去,真正的「傳檄而定」。

  李唐經略益州前,益州沒什麼變化;李唐拿下益州之後,益州還是沒什麼變化。隋末大戰到處如火如荼,就蜀地種地的種地,喝茶的喝茶,養蠶的養蠶,做生意的做生意……

  大業十三年時,卓氏的主要客戶,就是遠在長安的唐軍。

  但大概是因為拿下蜀地太容易,蜀地投機客的份量,在武德朝很輕很低,卓氏也沒撿著翻身的便宜,最終還是個地方豪強。

  卓洪爐說自己去過的地方多,還真不是吹牛,縱橫江湖幾十年,他投資過的年輕人不少,回報相當豐厚,蜀地英才大多跟他有交情,卓氏鐵器也能到處發賣,這就是他長期以來的投資回報。

  只是這一回,卓洪爐有點吃不準自己的眼力。

  不僅僅是張滄,還有張沔。

  這兄弟二人……允文允武都是一等人才,怎麼在這裡搓澡?!

  為什麼會在這裡搓澡?!

  張滄氣度不凡,張沔精明細心,二人又眼界開闊器量不小,這是普通人家能夠培養出來的子弟?

  三觀毀盡的卓洪爐尋思著自己幾個兒子、侄子、孫子,貌似大部分都是瞻前顧後辦事拖拉,雖說行商艱難實屬正常,可凡事就怕比較,眼見著兄弟二人拿了「風投」,就準備赴京開辦張氏搓澡有限公司……卓老頭腦子有點不夠用。

  他有點懷疑人生了。

  他不是沒懷疑過兄弟二人是江漢觀察使張德的族人,可是用「張公義」之名試探之後,卻發現對方並無反應,便感慨江東果然一方寶地,庶民之家,居然也有如此少年英才。

  只是卓洪爐他哪裡知道,收了一疊華潤飛票的張滄和張沔,這光景收拾行李的時候,還在吐槽著他。

  「大哥,那姓卓的糟老頭子還真是壞得很,果是要試探我們身份,定是想藉機攀附大人。他那兒子卓一斻如今還在跟劍南龍五談判,怕不是起了壞心思,這老鳥,還口無遮攔,說甚介紹家中小娘給我們認識……他那老鬼模樣,能生個甚麼如花似玉的美嬌娘出來?」

  噠啵噠啵狂噴一通的張沔說罷,又問張滄,「大哥,我們怎地去京城?」

  「如今得了錢,既能揚名,也能埋名。旁人怎地想到,這卓老漢抬舉的搓澡工,會是甚地來頭?」

  換了一身勁裝的張滄腦袋上包了一塊青布頭巾,腳上一雙蘆鞋,貼了青麻,看上去很是笨重,實際卻是保暖又輕巧。

  只是蘆鞋也就穿上一陣,行路還是要耐造的木底鞋靴。

  「我們走黃州,大搖大擺北上就是。」

  說著,張滄笑呵呵道,「黃州那些浮屠,多愛組隊前往京城做法事賺錢,正好跟著去,尋常強人,也不敢招惹僧道。」

  卓洪爐在「長久湯」出錢五千貫投資兩個少年郎的故事,迅速在武漢傳播開來,這個卓老頭幾十年來幹過不少這樣的事情,但五千貫對常人來說,依舊是一筆驚天數字。一時間,茶樓酒肆風流歡場,這傳奇故事火爆非常。

  旁人只當卓洪爐又在賣蠢,卻哪裡想到,卓氏在武漢短短數日,一舉揚名!

  「五千貫做個廣告,又有何妨?」

  成都會館中,卓洪爐抖了抖手中的一百多份大小報紙,「如今武漢各業,也都知道咱們卓氏跟龍五郎接頭,將來龍五有甚黑心,也要掂量掂量這聲名。」

  聲名重要也不重要,還是看人。至少龍昊在劍南雖說惡名纍纍,可有一點讓卓洪爐很欣賞,那就是龍昊沒有毀約記錄,流傳的事件中,至少是沒有毀約記錄。

  雖說各地大佬的承諾都是放屁,但這年頭武漢出來的混賬,多少還是能相信一點他們的信用。

  「阿大這般做,的確本小利大。下個月咱們就能在江夏、漢陽開賣成都特產,便是成都錦緞也能繞過冉氏出手,散客來買,知道阿大隨手就是五千貫資助兩個少年郎,只要價錢相差彷彿,定然願意買卓氏的;至於大戶,聽說我們跟龍五郎談大買賣,哪怕是不熟悉的廣州人,也會相信我們卓氏的實力。」

  卓二郎連連點頭,在武漢佈局是比較麻煩的,雖然武漢市場很大,但競爭對手基本沒有弱雞,卓氏放在成都自然是豪強中的霸主,但天下六百軍州,似卓氏一樣的豪強多不勝數。

  而卓氏至今連出手蜀錦,還是要依托冉氏,這就是豪強和世家的差距。

  冉氏再怎麼土鱉習氣,他們朝中有人不說,還有很強的後援,累世經營一地,是典型的地方世家。而卓氏的高光時刻,大概就是聽說自家女郎「當壚賣酒」,然後當家爸爸不得不趕緊給女兒女婿送錢去……

  「那兩個少年,其實當真不凡。幺哥年紀跟那個張大郎相差彷彿,不若一起跟著入京,也好看看京中風華。」

  卓洪爐此時很滿意五千貫打廣告的效果,至於兩個少年再怎麼神奇,那也是將來的事情,現在可沒心思關注他們,只不過既然是自己看好的少年英傑,卓洪爐也希望結個善緣,順帶也好讓小兒子歷練歷練。

  「阿大,現在用人之際,我不願出遊。」

  卓一斻有些不情願,兩個搓澡工,再怎麼吹的玄乎,那也是搓澡工啊。

  而且他也聽他老爹說了,那兩個少年的理想,居然是去京城開澡堂子……這算什麼英才?!搓澡狀頭還是按摩相公?!

  這不是鬧麼。

  「叫你去你就去,恁多廢話!」

  胖老大瞪了他一眼,「劍南道路艱險,能讓你去涉險?!」

  卓洪爐擺擺手,笑了笑道:「眼下打通了武漢的關節,將來再去京城開拓門路,也是必然之事,讓你去遊歷,也不是白費光陰。」

  卓一斻一聽,頓時點點頭:「若是如此,我便為阿大先行探探路。」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1 09:33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1 09:09
第五十章 吃他用他

  「這弓可以,多備幾十根弓弦,再買點漢陽箭。」

  「大哥,馬要幾匹?」

  「五匹,三匹騎乘,兩匹挽馬,到了洛陽這畜生用得上最好,用不上轉手就能賣了。跟黃州浮屠同行,可以問他們買豆子。」

  「那成都來的夯貨說是要同行,怎麼回了他?」

  「回個屁,就是個冤大頭,路上吃喝他的!」

  兄弟二人原本就要啟程,結果卓一斻卻要跟著一起走,說是要看看江淮的風物,感受感受中國的偉大。

  聽了這話,張沔就感覺自己吃了半截蛆,尋思著著卓老頭子還真不是東西,五千貫投資就投資嘍,還派個兒子盯著。

  不過張滄卻覺得卓洪爐未必就是這個意思,頂級的豪強,哪有這麼小氣。他猜測卓一斻應該是前往洛陽探路的,跟他們一起,大概也是隨手之舉。

  兩相權衡,拒絕了卓一斻反而不好,這樣路上行走,怎麼地卓大財主的「傻兒子」才比較搶眼啊。

  就算有強人出馬,誰會為難搓澡工?綁票也沒有這麼綁的對不對?放著旁邊財主家的「傻兒子」不綁,綁倆搓澡的,這強人得多麼缺心眼,才會幹出這種事情來。

  「咦?倒是沒發現,這卓一斻的斻,是這個斻?我還以為是航呢。」

  兩個字雖說大部分時候作一個解,但這年頭,斻代表前行的意思,航其實就是船。

  抄著卓一斻的名片,張沔眼珠子一轉,嘿嘿一笑,掏出跟炭筆瞎雞兒塗抹了一番,把哪個斻字改成了航。

  「咱們這一路北上,可不是要有條船?吃住在他了。」

  「哈哈哈哈……」

  張大郎收了一張名片,手指一彈,「他既然說這名片能當錢使,留著也好。」

  去黃州的馬隊、車隊、船隊都不少,這一回挑的線路是黃州治所黃岡縣。雖說路過黃陂縣,卻不會在黃陂停留,直接一天到黃岡,然後在黃岡落腳。

  除了張滄張沔兄弟二人,加一個「卓一航」,跟著同行的,還有武漢的「鄉黨」,幾個看似憨厚,實則懷揣利器的中年漢子。

  張禮青的幾個兒子因為面孔扎眼,便沒有跟著過來,暗中護送的,是已經退隱江湖的本宗好漢,跟張綠水是一個輩分。

  一路上張滄雖說懷疑是不是有人暗中護送,可也沒瞧出什麼破綻來。他哪裡曉得,這些個「老阿公」當年,往流民堆裡一縮,精壯漢子當場就能變得跟馬上要路倒暴斃似的。

  吃江湖飯,顏值不能上線,太好看容易死,當然太醜了也容易死。越普通越好,越沒有特色越棒,扎人堆裡就認不出來,才是吃江湖范的上上資質。

  像張滄、張沔、「卓一航」三人,一個個丰神俊朗的模樣,就還是差點江湖經驗。

  漢陽到黃陂的弛道修的極好,因為離得不遠,加上當年黃陂縣令陸飛白是張德的師兄,自然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卸任之後,留下了不少痕跡。

  現任黃陂縣令,吃的還是陸飛白留下的老本,可想而知了。

  路過黃陂縣的時候,車隊又作了一次休整,補了一些草料精料,車把式又在休息站自家的圈欄中換了大牲口,然後才繼續上路。

  這種模式有一個好,那就是不傷大牲口,就是維持起來相當昂貴,不能在弛道沿路州縣通吃,還有相當豐富的財力,根本無法維持。

  但只要能做起來,通勤效率大大增加,牲口保存率極高不說,因為道路設施上佳,走夜路也不怕。

  實際上張滄他們此行的「把舵」,是打算今天就到大別山的陰山關,那都已經過了麻城縣,到了光州和黃州的交界處。

  過了大別山,不管怎麼走,前往淮河都容易得很。到了這一片地區,人口就算是稠密起來。

  當年魏徵為江淮總督,玩的是「無為而治」,這也讓江淮地方上跟武漢勾搭了不少,申州、光州如今也是有弛道通勤的。

  陰山關過去之後,殷城縣還有一條打通澮水的官道前往光州治所定城。

  到這裡,就是到了淮水之畔,去淮水釣魚,也就是一腳路的事情。

  只是大別山難走就難在這一段,管你什麼太平盛世還是亂世末路,貓山嶺之間等著開張的「好漢」多不勝數。

  整個地區的悍匪傳統,哪怕持續到一千多年後,也要改天換日,通過更加強有力的鎮壓,才徹底治理乾淨。

  所以實際上荊楚之人北上,鮮有走這條路,而是要麼走襄州,要麼遠一點走揚州。

  因此「把舵」也跟同行成員說了,夜不走麻城,時間要是夠,那就陰山關駐軍那裡歇一宿;時間要是不夠,那就縮麻城縣,等到天亮再過關。

  以往只是在武漢聽說大別山如何匪類遍地,這光景聽「把舵」嘮叨了一通,張滄和張沔才後悔不已,至於財主家的「傻兒子」……已經一臉懵逼,尋思著自己一個蜀地小哥哥,他怎麼就來了江淮找刺激呢?

  可偏偏還無從發怒,畢竟跟兩個搓澡工有什麼好發飆的,他們沒見識,也就只能這樣了。

  「大哥,不是說大別山的盜匪都被清剿一空了麼?」

  張沔有些奇怪,於是問張滄。

  「不錯,的確是被清剿一空。可是大別山的盜匪和別處不同,乃是累世的盜匪手藝。這地界從來都是半民半匪,忙時為民,閒時為匪,一年到頭就有兩份進賬。不過此地盜匪有一個好,鮮有撕票,畢竟……求財嘛。」

  說話間,張滄摸了一把手弩出來,遞給張沔,「藏起來,到了陰山關再扔了。」

  「我有小弓,這物事還是算了。」

  「你懂個鳥,過了黃岡縣,山水交疊,多的是林子。這物事貼近了好使,比弓箭還便當些。」

  出發的時候,除了買馬,還買了風火棍和開山刀,都不是管制刀具,一路上也是見慣不慣,凡是走單幫的,大多都是這樣的配置。

  「凡遇強人不要慌,我們箭矢多,還有五匹馬,打不過跑了就是。黃州這弛道修的也不差,真要是衝起來,一口氣衝到陰山關都不成問題。」

  「我也是見過剿匪的,哪裡會慌。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卓一航麼?真要是逃脫不得,便說是他請來專門搓澡的幫工,把他卓氏小財主的身份賣了就是。」

  「嘿……好小子,果然聰明啊。」

  兄弟二人暗戳戳地偷笑,還在懷疑人生的「卓一航」尋思著是不是跑路回家,可一看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加上還要一點面子,一咬牙,也就繼續裝逼裝下去。

  他可是卓氏小少爺來著呢,對不對?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1 09:3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1 10:15
第五十一章 有備無患

  「幺哥,天黑走勒個路……不得行哦。」

  跟著「卓一航」的伴當提醒著他,雖說長久在蜀地行走,但也是老江湖。頭上包著青麻頭巾,腰裡有一桿漆黑大刀,不像是尋常的漢制刀具,倒似是哪個寨子出來的。

  「二伯伯,啷個說?」

  伴當於是對「卓一航」解釋道,「望山不見道頭,必生妖孽。我們這一路有光光腦殼,這些個都是有錢肥羊,最受土匪喜歡。幺哥,硬是要往前頭走,可要當點心嗦。」

  說話間,「卓一航」摸了一包冰糖出來,給伴當們一人一顆。

  這年頭蜀地之人酷愛吃甜食,尤其是上層社會,蜂蜜、白糖極為流行。武漢的蜜餞更是風靡全境,跟後世整個顛倒過來。

  畢竟說到底,「甜食」跟經濟實力直接掛鉤,越是精緻越是富裕,越是甜食種類豐富;與其相反,江湖氣越來越濃重越來越大眾化,甜食消耗就供應不上,再者江湖氣需要的也不是甜食,而是發汗而是熱鬧。

  張滄和張沔各自騎了一匹馬,旁邊有兩個光頭,也是騎著大馬。馬兒品種還不錯,神駿談不上,但絕對是好馬,比張家兄弟二人的「白沙馬」要強得多。

  一路行來,快到麻城縣的路都算太平,只是因為在黃岡那裡耽擱了時間,消磨著走,結果天居然黑了。

  張滄心中暗道:入春的天,還是暗得快。

  不過他更加在意的是,「把舵」是哥老江湖,不可能不知道這種季節的晝夜變化,於是內心又警惕了不少。

  實際上不僅僅是他,暗中護著張滄和張沔二人的親隨,也是發現有點苗頭不對。

  幾個老漢縮在車廂裡一動不動,互相對視一眼,前方就是個坡地大彎,看不見有什麼東西在那裡。

  真要是有強人,也就是這一下了。

  再過去,就是麻城縣的大道,直通舉水津渡。

  這地方邪性的很,千幾百年都是古戰場,廝殺了不知道多少回。隋末大戰的時候,從這裡流竄到大別山的驕兵悍將不知道多少,後來大多都死在這裡,每年道上的後起之秀,來大別山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跑舉水旁邊挖老前輩們的墳頭。

  驕兵悍將死得多,但摟的錢財也不少,隨葬的兵器、錢財、衣物……都值錢的很。

  平定江淮的時候,唐軍也有專門幹這種勾當的「摸金校尉」,撈了也有二三十萬貫,一次就填平了虧空,可想而知這地界有多麼邪乎。

  「這西路不如東路好走,東路有六七個集市,禿驢最喜歡去化緣。這光景不走……嘿嘿。」

  有個老漢壓低了聲音,跟旁邊的人如是說道。

  「無妨,這地界也塞不下多少人,真要是百幾十人的規模,黃岡縣和麻城縣的縣令還要脖子上腦袋嗎?」

  「少待若有變化,殺人搶馬。」

  「放心。」

  幾個老漢盯著的都是騎馬光頭,這年頭,普通強人不敢招惹僧道的緣故,就是因為僧道本身就是「強人」。

  那些半匪半民的,往往要租種上田,只能問僧道來租;那些職業劫匪的,往往不少老前輩已經成了光頭或者牛鼻子……總之,不好惹。

  更何況如今僧道都出了強人,甭管是不是一個流派的,招牌在那裡。一個玄奘大法師,一個「黃冠子」真人,誰敢作妖?

  不過幾個老漢卻並不知道,此刻看似正在看風景的大郎君,一手握著韁繩,一手卻已經摸向了開山刀的刀把。

  噠噠噠噠……

  車馬隊繼續逶迤向前,到了嶺間谷彎,忽地聽到一聲嘯叫,大概是骨哨之類的玩意兒,不多時,前頭就傳來動靜:「有強人!」

  「哈哈哈哈……善哉善哉,諸位,小僧長居『大別寺』,今日廟裡缺了香油,特來化緣,還望諸位賞臉則個,莫要見怪。」

  又道了一聲「阿彌陀佛」之類的玩意兒,有個胖大和尚騎著一匹大馬,逕自從前頭衝了過來,左右有十幾二十騎,還有幾十個模樣奇怪傢伙各一的嘍囉,居然就把坡地給佔了。

  同行的僧道見狀,有實力立刻借助車馬抵抗,什麼刀槍棍棒一股腦兒都拿了起來。十幾二十把兵器,倒也不怕什麼。

  不過這些僧道還沒反應過來,就見雞飛狗跳,原來同行之人中,居然有「內鬼」。

  噗!

  前頭還鬧著動靜,這邊張滄當場抽刀,反手就削掉了一個騎馬和尚的腦袋:「老二!」

  噗!

  手弩抵近了另外一個雙目圓瞪的光頭,精鋼弩箭直接扎爆眼球,一聲慘叫,血水飆射出去一尺多。張沔力氣小,沒有上前補刀,不過張滄摸出一枚匕首,反手一甩,直接射斷喉頭,兩個光頭當場斃命!

  從動手到結束,堪稱電光火石,兩兄弟的反應讓車廂中的幾個老漢都是目瞪口呆,懷裡的兵器還抱著呢,結果就完事兒了。

  前方胖大和尚還沒注意發生了什麼,畢竟有車馬遮掩,這一路的僧道,才是他們的主要目標。僧道極其有錢,至於搓澡工,他們想都沒想過要搶劫。

  「大哥!」

  張沔翻身下馬,解了一個箭囊,裡頭有二十幾支箭,直接掛在張滄的左側。張滄右側已經有了一隻箭囊,精鋼扳指在手,牛角弓拉滿就是一箭。

  嘭!

  弓弦震動,僧道人群中正在逞兇的一個「內鬼」當場被射死,場面一度混亂,僧道四散而逃。

  混亂之中,張滄越發鎮定,他畢竟騎著馬,居高臨下,連射二三箭,又射死了一個,終於有人發現他的存在,連連叫道:「殺了那廝!」

  胖大和尚大概是匪首,喝道:「那漢子,貧僧不過來化緣,你怎地殺人!」

  「狗一般的東西,也配跟我說話。」

  張滄罵了一聲,上手解開綁縛在馬身上的棍棒槍頭,「老二!」

  「好勒!」

  卻見張沔連忙把刀頭鎖死在棍棒上,長長的哨棒配合刀頭,比馬槊比不得,但也是長兵器。

  「射他!」

  胖大和尚很有眼力,一看對方動作,就知道是要衝陣。後頭車廂中幾個老漢臉都綠了,心說老子暗中護送,你特麼卻要衝陣逆天。

  正要衝出去阻攔,卻聽一人喊道:「莫要動手!莫要動手!這買路錢買命錢,我出了!」

  張滄和胖大和尚都是一愣,張沔也是好奇,是哪個棒槌,這光景還自作聰明。

  定睛一看,不是「卓一航」是誰?

  「……」

  「……」

  「……」

  場面一度尷尬,那胖大和尚愣了片刻就是大喜:「喜從天降,福至心臨,孩兒們,這裡有隻大肥羊,合該添些香油錢,給佛爺上個長明燈。」

  「我的幺哥誒……」

  跟著「卓一航」的親隨也是無語,道了一聲「苦也」,卻還是要抄了兵器,幾人連忙把大車擋在前面,弓手槍手立刻組了陣型。

  張滄一看,頓時暗忖:這卓氏倒也不差,居然有老兵。

  其實卓氏幾十年給唐軍供應物資,蕃地多有部族跟邊軍衝突,有幾個老兵充斥在家族中,也是稀鬆平常的事情。

  有了幾個老兵,張滄心中大定,幾十個山匪,就不足為慮。

  正規軍出身和野路子出身,根本就是天壤之別,更何況,太平盛世,盜匪業務水平也是直線下降,根本沒本法跟隋末老前輩們比。

  「老哥哥,這裡還有兩壺漢陽箭,且為我壓陣!」

  張滄策馬上前,扔了兩隻箭袋過去,「卓一航」的親隨們頓時大喜,連忙道:「大哥好生了得,竟是有備無患。」

  行走江湖,帶著弓箭橫刀不算什麼,但帶一堆的箭矢,這就很少見。

  「你怎地有恁多箭矢。」

  「你家大人給的錢,不花白不花!」

  見「卓一航」問起,張滄笑著回道。

  「……」

  原本還瞧不上搓澡工張大郎,可這時候眼見著連殺四人,什麼瞧不起都是假的,人家是真有本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1 11:1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2 09:58
第五十二章 好手藝

  唐軍一般一個伍的士卒,配合「武罡車」,弓箭管夠的情況下,還真不怕什麼騎兵襲擾。除非是具裝甲騎組團衝鋒,否則輕騎對上唐軍步卒就是死路一條,因為唐軍序列從來不是簡單粗暴的輕步兵,混合兵種配合是基本操作,長短兵器十分普遍。

  所以但凡退役的唐軍正兵,往往都有攜帶弓箭的習慣,只因唐軍每每出戰,正兵先鋒往往都是百分之百的弓箭裝備率。

  此時劫道的大和尚看到張滄大發神威,卻只能遠遠地嚷嚷,不是說他怕了張滄的武力值,而是怕了蜀地來的五個唐軍老卒。

  遇上這種老兵,除非是不要錢地射箭,或者重騎兵衝過去輪死他們,否則無解。

  再說了,誰特麼能想到有人出來行走江湖帶兩大袋子箭矢的?這不是神經病麼。

  偏偏張滄打算走黃州這條路的時候,就小心謹慎,祖傳的惜命。別說他老子,他祖父張公義當年帶人在太湖水面討生活,那也是天大地大小命最大。

  再說了,老阿公何坦之就是這麼教的。

  此時張滄也看出來對方騎虎難下,忌憚這邊貓著五個老兵的同時,自家陣營裡面叫叫喳喳準備一擁而上的廢柴嘍囉挺多。

  做老大的有見識又怎樣?小弟們都是笨蛋,逼著老大趕緊發威,有時候還真是頭皮發麻。

  可要是不發威,往後怎麼帶小弟?

  「俺是六合山的『寶龜如來』,從來都是求財不求命,今日你殺俺四個兄弟,報上名來!」

  「甚麼豬狗,也稱『如來』?」

  張滄冷笑一聲,牛角弓拉滿,「嘭」的一聲,又是一箭勁射。這回應看得「卓一航」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見過暴躁老哥的,但沒見過這麼暴躁的。

  人家只是說「報上名來」啊,你特麼就射他?!

  不過剛才他丟人丟到家,也不好意思再開口,幾個家中老伯伯護著他,就躲在大車後面。

  此時因為有張滄等人的反抗,同行的僧道也終於緩了過來,依次靠著大車、車廂、牲口,握著兵器準備反殺。

  這種時候就是一股氣,有人領頭就不愁這股氣散了。

  而張滄此時就是領頭之人,手段可能潮了點,做不到抬手就射死一人的神射水準,但連續幹挺幾個劫匪,也足夠讓眾人服氣。

  對面「寶龜如來」也沒想到張滄這麼「暴躁」,二話不說就是勁射,氣的暴跳同時,心中也是焦急:日娘咧,俺怎地遇上這等歹命物事,今日還是開溜算逑!

  還沒開口說「風緊扯呼」,就見張滄策馬出列,喝道:「老少弟兄,同走江湖一條路,誰敢隨某誅殺此賊——」

  說話間,手中的牛角弓一扔,張沔隨後接著,一把長兵器又遞了過去。

  同行眾人不是沒有老江湖,一口膽氣尚在,正待有人跳出來呼應,卻被一幫光頭搶了先。

  幾個和尚咬牙切齒,跳出來吼道:「那賊人敗壞我佛門名聲,今日願隨壯士斬妖除魔!」

  「怕個甚地,橫豎不過是幾十條喪家犬,斬死它們——」

  縮在車後的「卓一航」目瞪口呆,然後看了看親衛:「伯伯,我等可要一起上?」

  老兵點點頭,不上也不是不可以,但太丟人了,他們是蜀地口音,同行的人只要稍微一打聽,就知道他們是成都卓氏來的。

  真要是傳揚出去,卓氏根本別想在江淮地界抬頭。

  這時候張滄跳出來,也是把人逼得沒有退路,只能硬著頭皮上。

  「老二!」

  「接著!」

  張滄將長柄兵器橫在馬背上,抬手接住張沔扔過來的飛梭,雙腳一點馬肚子,胯下馬兒雖然不是神駿,但跑起來也就夠了。

  弛道就是一個好,衝起來不用擔心絆馬,速度略微起來,不等「寶龜如來」反應,張滄手中飛梭猛地一甩。

  這手藝江東漁民人人都會,玩得好的極多,但大多年歲都在三十歲以上,三十歲以下還用飛梭扎魚的,已經很少很少。隨著捕魚工具的提升,哪怕釣魚也比扎魚效率高,這種極為耗費體力的活計,最終只能用在捕鯨叉上,而人力捕鯨叉也越來越少人用,更多是用船用大弩,弩炮扎穿鯨魚的效率,也比人力捕鯨叉強多了。

  張滄之所以還有一手飛梭手藝,跟他江陰小霸王的名頭有點關係,畢竟是地頭蛇的大少爺,不事生產還精力旺盛,肯定要找點事情來做,自然就有了這擅長的兵器。

  果不其然,「寶龜如來」壓根沒想到還有這種「兵器」,一個照面,就見遠處一道黑影掠過,「噗」的一聲脆響,整個人被扎穿在馬背上。

  張滄箭術不行,但飛梭卻是很有一手,一擊得手,甭管是不是偷雞,卻是拿了人頭。當下膽氣更盛,橫在馬背上的兵器頓時緊握在手,後頭原本還跟著幾個畏首畏尾的騎馬漢子,此刻見張滄大發神威,自然膽氣熾烈,怒吼怪叫,衝得比張滄還快。

  幾個黃州和尚手持鋼刀,見賊頭伏誅,頓時大喜,叫道:「慈悲!施主斬妖除魔,他日定有福報!」

  而縮在車廂中的幾個老漢,表情有點尷尬,車廂內一時有點安靜。

  「怎麼說?」

  「說個屁,坐著。」

  「誰曾想小郎君還挺有一套。」

  「這事情……要不要和老闆娘說?」

  「你敢?」

  「不敢。」

  搖搖頭,尋思著還是跟坦叔說算了,老闆娘要是知道了……從搓澡這件事情開始,件件都是要發飆的。

  此時不用多看,就聽遠處傳來求饒的聲音,哪還不知道事情圓滿結束?

  「爺爺饒命——」

  「爺爺饒命!」

  幾十個嘍囉這時候才知道今日撞了邪,碰上了行路的馬王爺,紛紛扔了兵器求饒,跑路的也不是沒有,可零零星星幾個,都被黃州僧道追上去一刀搠死。

  「壯士,這些盜匪如何處置!」

  光頭們上前問候,卻也不敢殺俘,而是問張滄主意。

  「綁了,送麻城去!」

  「便聽壯士的!」

  一窩強盜送給麻城縣令,乃是皆大歡喜。再者,到底是殺了人,總歸是要解釋清楚的。

  同行之人頗有點劫後餘生的慶幸,鬆了口氣之後,幫著清理「戰場」,劫匪的屍體被扔到了一輛板車上,然後朝著麻城縣去了。

  「你真是搓澡工?」

  「還能有假?我在咸寧市『長久湯』當班恁久,練出一手搓澡的手藝,這次得了你家大人資助,正好去京城一展抱負!」

  「搓澡還能有甚抱負?!」

  「你懂甚麼,我這手藝,不給皇帝搓搓澡,怎叫本事?」

  「……」

  見張滄在那裡口無遮攔,「卓一航」心中暗道:唉,想我卓氏子弟,遇事居然連個搓澡漢都不如,將來如何振作家門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4 14: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2 12:55
第五十三章 送財童子2.0

  麻城縣令姓電,「勸課農桑」的本事差了點,但緝拿盜賊的本領,倒是不差。畢竟他原先是在河東做個縣尉,由王中的介紹,這才攀上了一條門路,幾經周轉,跨越了體制門檻,成了一方「百里侯」。

  雖說張滄一行人碰上了山賊,但實際上麻城縣這幾年的「匪患」屬於低潮期,電縣令之前幾個縣令,那會子才是真正頭疼。

  武漢「嚴打」,諸州響應,也是因為「匪患」實在是太過厲害。

  幾經查驗,又有黃州同行僧道作保,加上幾個「鄉賢」也在隊伍中受了張滄的「救命之恩」,就算不是救命,保財肯定是有的,所以電縣令略作調查,就給張滄發放了嘉獎。

  要不是張滄趕著去洛陽搓澡,電縣令還打算讓張滄做個捕快班頭,正好拿來剿匪捕盜。

  人各有志,電縣令見張壯士心想京城,也就沒有阻攔別人前程。

  只是臨行之前,張滄還是多了一句嘴,說是此行隊伍原本早該抵達麻城縣,卻不想還是差了點時辰。

  不是張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實在是這事情蹊蹺的很,車馬隊「把舵」要是沒問題,他張大郎敢把腦袋摘下來給人玩。

  只是在隊伍中,張滄不方便說話,起這種懷疑的人,又不是只有張滄一人,凡是有點見識的,大概都猜測,可能「把舵」和「寶龜如來」有勾當。在那個彎口,要是「寶龜如來」洗劫了隊伍,賺了錢只要分一筆給「把舵」,誰還能知道?

  張滄殺了「寶龜如來」,這事兒就算是點到為止,「把舵」的破綻,大概就是沒有了。

  然而這種想法只是江湖人的一廂情願,張滄又不是真的江湖男女,他是江漢觀察使的兒子,天下各行各業,興許大多數都講道理,但有一個地方,就不是講道理的。

  這個地方,叫做官場。

  宰了「寶龜如來」,在江湖人看來,這「把舵」就沒了把柄,沒證據就不必追究下去。

  但電縣令想要發財,完全可以通過調查案子為借口,把一個車馬隊「把舵」搾乾,完全不是個事兒。

  一個能在武漢地面上行走的「把舵」,家底不會太差,扔什麼犄角旮旯,稱作豪強都不過分。

  有道是「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混這個行當,好人不是沒有,但沒有善人。

  讓張滄「以身犯險」,一個懷疑,就足夠了。至於電縣令怎麼吃喝「把舵」,關他張滄屁事。

  待送別張壯士通關前往淮河之後,電縣令的幕僚有些好奇問自家老闆:「學生心生不解,明府何故對那糙漢如此禮遇?」

  電縣令笑了笑,一臉的高深莫測,拂鬚道:「臨危不懼、臨陣不亂……此非尋常人也。」

  言罷,他又道:「臨行之前,還送某一筆浮財,本縣又何必自持身份?如此送財童子,自當厚待。」

  「浮財?」

  「此次『寶龜如來』下山,若非那隊伍中有內應,豈能這般巧合?想要讓整支車馬隊不緊不慢恰如其分到了那地界,若非領頭之人,誰能做到?」

  除了張滄,電縣令還見了隊伍中的其餘眾人,有些是黃岡縣的「鄉賢」,見了電縣令還能打個招呼,略作瞭解,就知道他們也懷疑是「把舵」出了問題。

  至於黃州本地僧道們,更是咬牙切齒,恨不得把賊窩一鍋端了。畢竟,「寶龜如來」這一次的目標,其實就是黃州的僧道。

  能操持僧道業務,自然不會太蠢,事後冷靜下來稍微想想,就琢磨出來味道,見了電縣令固然不敢隨便扯淡,但也不停地暗示,這事兒保不齊就是有內鬼。

  匯總了信息,電縣令自然能有判斷,而早早給電縣令送「富貴」的張滄,自然就是送財童子了。

  一路上,「把舵」倒是更加沉穩,對同行眾人也更加呵護有加,只是隊伍到了淮河,就要各走各的。畢竟,最糟糕的路段,已經過去。

  過了淮河,就算是太平地界,至少這年頭算是太平地界。

  整個汝水流域,都算是富裕之地,豫州諸縣基本不見貧苦,究其原因,跟洛陽也有點關係。

  京城造就的「環京城貧困帶」,讓洛陽附近的百姓,一部分進京做牛做馬,一部分則是前往附近州縣,投奔親朋好友。

  這些原本算是京畿富戶的人家,到了汝州、許州、豫州、陳州,自然就算是「豪富」,略作整飭,在本地立刻就是「名門」。

  「大哥,咱們在定城可要小住?」

  「住個鳥,直接過河去新息,吃了飯就去真陽過夜。後天咱們去汝陽。」

  沒了「把舵」又不是不會走路,張滄身上是帶著地圖的,兄弟二人都會看地圖,可不是離了嚮導就找不到方向的土鱉。

  實際上,這份本事放在哪裡都算是一流人才。同行「卓一航」別說看地圖了,連帶地圖這個念頭都不會有。

  輿圖這玩意兒,他們卓氏可不敢碰蜀地之外的,更別說教了。

  但張滄和張沔,從小盯著地球儀長大,對輿圖毫無敬畏,對他們來說,就是個工具罷。

  這一路,本來就是打著增長見識的心思,一路前行,就是看看風土人情。

  至於「卓一航」略有抱怨,張滄直接跟他說可以不跟著。最終「卓一航」雖然憋屈,還是老老實實跟著張氏兄弟走。

  畢竟不說老爹之命,就是張氏兄弟面對劫匪展現出來的魄力能力,就足夠讓「卓一航」好好學習的。

  「這兩個小郎,似是不用嚮導?」

  卓氏的護衛有些驚訝,都是老兵,一下子就明白了關節。

  「看他們年歲,不像是去過京城的啊,怎地也能認路?」

  不見尋人問路,找了官道方向,直接就走,這乾淨利落的做派,讓卓氏老兵很是驚異,當下把這發現告訴了「卓一航」小少爺。

  然而「卓一航」卻已經神經有些麻木:「伯伯,現在就算他們還會識文斷字,我也認了。」

  話音剛落,卻見張滄和張沔正在新息縣的關口,興致勃勃地看著一處碑文。

  「大哥,似是紀念大漢伏波將軍的!」

  「原來這裡還跟馬伏波有淵源?以前倒是不知啊。」

  跟著的卓氏隊伍裡,「卓一航」指了指前面的兩兄弟,然後對護衛們道:「你看。」

  「……」

  武漢對伏波將軍馬援是推崇的,至少「雲台二十八將」在武漢這裡不怎麼被傳說,但馬援的傳奇倒是能賺不少門票錢,各路戲曲作品也是不少,加上馬援之後給力,自然就形成了這種風潮。

  「咦?這新息縣居然也有米皮子賣,走,吃吃看和廣州人的粉腸有甚區別。」

  說罷,張沔回頭問道,「卓老闆,吃飯?」

  「這就來!」

  卓氏小少爺策馬過去,到了攤點處就開始掏錢……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5 01:19
第五十四章 吃雞

  新息縣神得很,因為只要有郡縣記載的典籍,最早也早不過它。有「縣」這個行政層級概念以來,它是頭一個,反正文史角度來看,它就是第一個縣。

  毗鄰淮水,坐鎮豫州,是個英雄豪傑殺來殺去又到處感慨的地界。

  楚霸王在這裡吃過麵,馬伏波在這裡喝過粥,總之……好地方。

  不說英雄,只說千幾百年流傳的美人,這新息縣也出過有名的「息夫人」。黃陂縣的鐵杖廟旁邊有一座桃花廟,拜祭的女神就是「桃花夫人」。

  這個「桃花夫人」,就是「息夫人」息媯。

  說起來老張非法穿越之前,有個工友是從某個煤炭集團轉崗過來,原先負責過的一個下屬煤礦,就是在息縣,也就是貞觀朝的新息縣。

  工友老家就在息縣,所以每次從平台上回家,都會帶不少好吃的,其中鵪鶉、皮蛋、羊肉著實不錯,尤其是鵪鶉,有好幾種做法,讓老張這種嘴刁的賤狗也讚歎不絕。

  「嘿,原來『桃花夫人』是這地界的?」

  手裡捧著一隻肥雞,張滄一邊撕扯一邊喝著本地的桃花釀,一種用桃花來提香的黃酒。

  此刻,張氏兄弟二人正站在「桃花廟」前看風景,這地界角度不差,西邊有座山,大概是大別山的餘脈;南邊有條河,就是淮河;東邊阡陌交通良田成片,數也數不清的農作物一直連綿到慎水,時不時就能看到河面上有漁夫在那裡甩網。

  那甩開來的網子,大概是武漢產的。

  「卓老闆,這『桃花釀』甚好,不若你採買點發往京城,一定能大賣。」

  張滄拎著酒壺,還在啃著雞腿。肥雞是燜燒出來的,不但不膩,反而把老柴的肌肉都燜得爛熟。而且這年頭但凡上點檔次,用料都很扎實,除了燜燒的肥雞之外,還有一隻冰糖豬頭,瞧著跟果凍似的。

  他們幾個就在桃花廟外撿了個地兒坐下,黃灰的荷葉上面,擺放著吃食,幾個老兵也是食指大動,圍著冰糖豬頭較勁。

  「呵呵。」

  聽到張滄的話,「卓一航」呵呵一笑卻不答話,心中卻是更加鬱悶──你愛喝這「桃花釀」,便說要採買點發往京城,怕不是一路都成了你的消遣!

  之前在米皮攤位上吃米皮,尋思著也沒幾個錢,「卓一航」就掏了腰包。然而米皮攤位旁邊還有好幾個攤位,張家兄弟二人就吃了一碗米皮,剩下的全是硬菜!

  你他媽吃一碗米皮要五隻鵪鶉是幾個意思?

  吃五隻鵪鶉也不打緊,關鍵是為什麼還問鵪鶉攤位的老闆哪裡有上好的佳餚……給賞錢。

  於是鵪鶉攤位的老闆尋思著我家兄弟本領高,在城內開的館子名聲好,如今有南邊的客人把手招,想必那銀錢不能少……

  走你!開元通寶!

  有吃有喝,自然就尋思著找個好地方欣賞欣賞風景,陶冶陶冶情操。甭管身份是不是搓澡工吧,人要是沒有理想,跟鹹魚有什麼分別?對不對?

  反正張滄的意思就是這樣,「卓一航」聽了,也只能「呵呵」一笑。

  「大哥沒來過豫州吧,怎地像是認識道的?」

  卓氏的一個老兵有些好奇,其實是一肚子的好奇,這光景吃著冰糖豬頭,喝著桃花釀……感情深一口悶,再說了,有救命幫扶之恩,有同行相助之義,怎麼地也不該太過生分。

  有了交情,自然能問一些原本不怎麼好開口問的事情。

  張滄哈哈一笑「說出來老哥哥可能不信,我在那『長久湯』搓澡,甚麼人物沒見過?有個在江夏內廠上班的漢子,最善製作地圖,聽他嘮叨許久,自然也懂了一些。不是有句話說得好麼,沒吃過豬肉也看過豬跑啊。」

  說罷,張滄扯了一塊豬耳朵下來,直接遞給了問話的老兵「老哥哥,來,這豬耳朵外糯內脆,簡直是神品。咱們在這桃花廟前能吃上一回,也是緣分所至啊。少待再買上一個,給桃花夫人給貢上。」

  「好好好,大哥也吃塞。」

  「來來來,走一個。」

  地上擺了幾個竹筒酒杯,張滄依次滿上,「亁!」

  「亁嘍!」

  「吔,勒個酒是有點香味哈。」

  「這酒硬是美得很!」

  他們一行人口音古怪,桃花廟前也有本地的善男信女以及遊客,有膽子大的,便過來問候一聲,聽說是武漢來的,便是打問了許多武漢的故事,不多時就在桃花廟前吸引了不少人。

  「卓一航」也是無語,心想這個搓澡工還真是膽子大,人生地不熟的,還敢四處招搖。

  更讓「卓一航」蛋疼的是,張滄擺出一副武漢大老闆的派頭,各種狂吹,說是得了益州成都卓氏豪強的投資,正要去京城搏一番事業。

  經歷過麻城「寶龜如來」一事的「卓一航」現在就是驚弓之鳥,就怕被強人惦記,他想著一條淮河隔開,新息縣離麻城縣也沒多少遠,萬一本地也是悍匪如林呢?他們幾個人,就算再怎麼厲害,也是雙拳難敵四手啊。

  可惜,張滄根本不鳥他,他現在說話也不怎麼中用,反正張滄找他一般就幾句話,「卓老闆,吃麼?」「卓老闆,喝麼?」「卓老闆,又讓你破費了。」……

  換成另外一種表述,大概就是搓澡工張大郎對成都卓氏小少爺吩咐道──卓小乙,本大爺餓了渴了,趕緊掏錢買去啊!

  「你們問我去京城搏甚事業,我卻也不怕告訴你們,這是聖天子也要享受的大事業。也不知道諸位老少可曾聽說過懷遠郡王,這位王爺在河套有個宅邸,那封地雖是遠了些,卻是個『塞上江南』的地界,風水寶地啊。李郡王就在那裡,摘了一方田土,做了個學堂,做了個池子。」

  「我知道,可是『北大』?」

  「有見識!」

  張滄一拍手,露出一副敬佩的目光,這才繼續道,「想那『北大』出來的,不也是要在李郡王家的池子裡頭洗一遭?這洗的是甚麼?是塵埃,是晦氣,去舊迎新,去蕪存菁,這才有『北大』十多年風流,出了恁多工部相公。」

  其實出的都是工部小吏,連官都很少,但聽張滄這麼一通胡吹,桃花廟前新息縣的老鄉都是一愣一愣的。

  「那武漢來的小哥哥,你去京城做事業,怕是也要用人啊。」

  「甚地事業都要用人啊,不過天子腳下,還怕缺人麼?」

  張滄笑著,渾然不在意的模樣,又喝了一口酒,「要說這桃花釀,江東也有同名的酒,卻和此酒有些差別,要是賣去京城,定也是個事業。」

  「販酒不易,況是賣去京城。」

  「也是,販賣酒水,最遲牛馬腳力。」

  張滄也是點頭應和,卻有人在人群裡喊道,「那武漢小郎,你不是有益州大豪資助麼?若有本錢,不做做了這一鋪,要說牛馬腳力,俺們新息縣還缺這點牲口青壯?」

  「嘿?!」

  彷彿是猛地想起來一般,一拍腦袋,張滄油膩膩的大手在身上擦了擦,「定是喝酒喝醉了去,怎地忘了還有這便宜行事的道理。多謝多謝……不若某就在這桃花廟擺個攤位,息夫人見證,有神靈在上,便做這一鋪,若是諸位家裡有願意的,咱們便來做個計較,或有酒水或有馬騾或有腳力……一應俱全也罷,便在這裡登記造冊。」

  言罷,他嘿嘿一笑「莫要看某是個粗人,也是在武漢讀了點書,識得幾個字哩。」

  「哎呀,小郎當真的?!」

  「男子漢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

  「若是當真,俺家倒是真有馬騾兩匹,留著也是吃喝糧草,不若租了出去。要說酒水,桃花釀的水井,俺還認識一個在山上,正好去尋他過來相助。」

  「好說,好說……」

  正在吃雞的「卓一航」半天沒反應過來,嘴裡半隻雞翅膀像是卡住了一樣,整個人木在那裡,一臉的茫然。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6 00:2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6 00:04
第五十五章 長者賜

  蜀地老兵倒是無所謂張滄搞什麼花頭,有酒喝,有豬頭肉吃,還尋思啥啊。

  再說了,自家小少爺「卓一航」都這幅鳥樣了,他們還是看搓澡張大郎的手段吧。

  「大哥,似是新息縣衙的儀仗。」

  「喲,還是縣令出行。」

  張滄嘿嘿一笑,他大剌剌地洗了個手,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準備迎接縣太爺。旁人見狀,有些詫異,只當這武漢佬就是膽大,見了縣老爺也這般的爽直。

  只是他們並不知道,張滄懷裡還揣著麻城電縣令的「獎狀」呢。這玩意兒,絕非是廢紙一張,放哪兒都算是官方認證的「見義勇為」證書。

  哪家縣老爺瘋了才會折騰一個「勇士」?上官聽說了要幹他,下官知道了要參他。平白給人把柄的「百里侯」可是不多見。

  「可打聽到甚麼?」

  「倒是個本家,也是姓張,名展,字曼玉。是個愛附庸風雅的斯文貨,自號『淮水釣叟』……釣他媽的。」

  張沔撇撇嘴,很是瞧不起這種斯文癟三,雖說還是本家,卻也不妨礙他罵人。

  「噯,斯文人好啊,就怕那些個夯貨,最是不講道理。」

  言罷,張滄包了一張五十貫的華潤飛票,又抽了一張紙出來,張沔見狀,有些不捨:「大哥,給五十貫也就罷了,怎地還送他一首詩?」

  「我們從廣州過境,已是從江淮行省進了河南道。如今河南道也是拆分了的,你當豫州人情還和以往一樣,能和廣州如何親善?我若給這張縣令一點甜頭,這豫州行走,那便是順著汝水漂到頭,去許州都無人作惡。」

  這是見識,在旁地卻是學不到的。

  張沔一聽連連點頭,覺得大哥說的很有道理,只是眼神依舊惋惜:「出來時阿娘給的詩不多,說是阿耶早年為了哄騙人寫的,用一首少一首。」

  「孃孃是在哄你呢,你可知道江陰、蘇州、江夏、漢陽、長安、洛陽、滄州……阿耶都留了甚麼詩文在,以備不時之需。」

  「啊?!」

  目瞪口呆的張二郎頓時覺得自家老爹的道行深厚,這是要作什麼妖,才在這麼多地方都備了詩文?

  「聽阿公說,原本長安曲江池還操辦甚麼文會,後來被阿耶他們攪合成了一鍋粥,那皇帝失了臉面,便把這文會給散了。待去了京城,咱們偷偷去見一下屈突世伯。」

  張滄所說的是屈突詮,當年也是賣隊友賣得勤快的主兒。但要說交情,屈突二郎跟張德還真是算得上深厚。再怎麼沒良心,張德屢次幫扶他於水火,人到中年,自然越發地感觸深厚,尤其是眼見著一幫武德老臣門第陸續衰敗。

  兄弟二人說話間,就看到新息縣令張展到了跟前,一副為民做主的和藹可親模樣。

  「想必諸位就是武漢來的客商?」

  「漢陽張大、張二,見過相公。」

  張滄和張沔應了一聲,抱拳行禮,然後張滄上前道,「我等也不是甚麼客商,只是恰好有個方便,自去京城淘換點物事。過淮之前,在麻城縣殺了幾個劫匪,麻城電相公給了點行路盤纏,我和兄弟年紀又小,無甚開銷的去處,不若做點事情。」

  「噢?!」

  聽到張滄和張沔自稱姓張,就已經讓張展有點驚異,武漢過來還姓張,這萬一跟張江漢沾親帶故呢?

  再一聽他們來的時候居然遇到大別山的悍匪,在麻城境內還殺了人,更是心中欣賞。

  最後他們有了點小錢不是想著怎麼吃喝玩樂,而是想著做事業,這是什麼?這是少年英雄啊。

  「竟有此事?!」

  張縣令扭頭問了一下幕僚。

  貞觀二十五年已經有很多地方縣令開始大量使用幕僚,實在是業務量因為某些原因大大增加,不得不使用幕僚。

  而幕僚也大多非常專業,此刻聽到張縣令問話,便有個幕僚上縣小聲道:「東翁,光州前幾日卻有邸報傳來,言及麻城縣悍匪『寶龜如來』伏誅,誠乃行路豪客所為。麻城電縣令,卻有『嘉獎』下放,不若詢問一二,便知真假。」

  話音剛落,卻見張滄自己摸出來「獎狀」,一臉憨厚的模樣:「讓相公見笑了。」

  他此刻形象,就像是個想要炫耀又不好意思的少年郎,模樣是老成了一些,可還「稚氣未脫」。

  離著有點距離的「卓一航」此時正在嚼著雞骨頭,嘎崩嘎崩嘎崩……

  我是誰?我在哪兒?我在做什麼?

  新息縣令張展一看這「獎狀」,頓時眼睛一亮,連忙問道:「你我本家,本縣乃是曹州張,幾百年前,興許還是一家。不若留在新息縣,做個班頭也好。」

  「相公厚愛,但此行京城,為的是開眼看世界。不積跬步無以至千里,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某雖粗鄙,亦求真理,願行萬里路,以證萬卷書。」

  「好!」

  張展大喜,情不自禁擊掌讚歎,「有志少年郎,必登天子堂!」

  此時張展只恨兩家同姓,要不然,真好有個侄女可以介紹一下,如此少年英傑不早早交結投資,簡直是暴殄天物。

  不過又聽說蜀地大豪卓氏已經投資,頓時有種別人「捷足先登」的挫敗感。

  歎了口氣,旁人也不知道張縣令是什麼想法,卻見他道:「你路過新息縣,還能為新息鄉黨尋些便利,本縣也不能虧待了你。這縣內桃花釀,原本是空了酒麴的,至今無人關撲。這是個大本錢的地方,你若有膽識,在京城能做出成績,這酒麴就關撲給你,錢晚些繳納也是無妨,也算是本縣的一點心意。」

  噗!

  正在喝水把雞骨頭吞下去的「卓一航」頓時沒控制住,整個人扶著牆在那裡乾嘔。

  他感覺自己的人生已經幻滅,這一路過來,都是什麼狗屁見聞?聞所未聞啊!

  可以這麼說,張縣令一句話,就讓張滄成了新息縣桃花釀的總代理總經銷,別人在下一次關撲期到來之前,都是只能乾瞪眼。

  要知道釀酒很糟踐糧食,所以釀酒業雖然紅火,卻控制得很嚴。不管多麼矬的酒,只要能專賣,那就是坐著收錢。不說別的,就是新息縣本身,平日裡招待鄉老的酒宴,也是要掏錢問關撲酒商贖買的。

  政府開銷穩的很,就算有拖欠,也沒有哪個縣令敢在離任之前都不結算酒錢的。

  旁人聽了,也是驚訝無比,然而張滄卻是氣定神閒,這氣度著實讓張展歡喜,暗道要是這小郎成長起來,有了前程,便從妻族尋個嫡系女郎下嫁了去。

  「長者賜,不敢辭。」

  張滄說得好聽,心中卻是爽得很,隨手又奉上禮物,「略表心意,還望長者不棄。」

  張縣令本想推辭,卻見是個紅包,裡頭一張華潤飛票顯眼的很,能多蓋幾個章的華潤飛票,怎麼地也有五十貫啊。

  頓時張縣令更是歡喜,酒麴關撲就算幾百貫上千貫,關他鳥事?但是這五十貫,眾目睽睽之下,可沒人說有什麼問題。

  再者,除了華潤飛票,這不是還有一首詩麼。

  張展抖開紙張,掃了一眼,卻沒有當場念詩,而是連連點頭,就把詩文收好。因為這詩文不是張滄拿來吹捧他的,而是送給他的。

  送給他的,自然是就他的。

  旁邊幕僚沒瞧清楚,但見《憫農》二字,只是看了一眼自家縣令的表情,就知道是大賺。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6 00:07 編輯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

九臉龍王

LV:15 支援小組

追蹤
  • 8

    主題

  • 12484

    回文

  • 2

    粉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