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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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115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6 00:05
第十六卷 萬水千山只等閑 第五十六章 不可思議

  《憫農》有兩首,張展是個識貨的,沒打算立刻下鄉裝逼,而是先派人去了一趟汝陽,跟現任豫州刺史道王李元慶碰個頭。

  總結起來一句話,裝逼得先讓領導先裝,這是常識。

  再一個,張展尋思著兩個武漢來的少年郎絕對不簡單,沒點實力,可搞不了詩。

  五十貫零花錢也夠張縣令花差花差的,有了《憫農》詩,那就是一世的溫飽,子孫後代指著這首詩吃個一百年不成問題。能不能繼續吃下去,就要看兒孫們的努力造化。

  豫州適合裝逼的地方極多,或者說……豫州就沒有不適合裝逼的地方。隨便一個縣拿出來,都是一堆的歷史一堆的典故,汝水兩岸更是形勝無數,從褒信縣能一路吹牛吹到郾城縣去。

  張展為了這《憫農》二首,一晚上沒睡好,尋思著新息縣的酒水專賣,還真是有點不夠份量。

  於是連夜又寫信給了真陽縣和新蔡縣的同僚,三家縣令有淵源,算是師出同門,這光景張展有求於他們,兩家縣令多少都會幫忙一二。

  橫豎都是公權私用。

  「這是甚地意思?作甚新息縣令讓我等小住個幾日?」

  卓一航有點不解,他以為這是張滄搞砸了事情,但仔細一想,真要是搞砸了事情,怕就不是小住幾日。

  「卓老闆,急個甚麼,留在新息縣吃喝又不要錢,多留幾日又有何妨?興許是新息縣令有好事留給我們呢?」

  「好事?」

  成都卓氏小少爺一臉的不信,他嘟嘟囔囔了一會兒,看著張滄,「大郎,你昨日給新息縣令的是甚麼物事?」

  「我寫了兩首詩給張縣令啊,昨日見了張縣令,簡直是一見如故,像是見了自己的長輩,所以心有所感,寫了一首詩表表心意。」

  「……」

  你一個搓澡的還會寫詩?

  見張滄沒個正形,卓一航當下歎了一聲,「你真是好命,居然得了一縣酒水專賣,這利潤之豐厚,不可想像啊。」

  「可惜酒水雖好,我還是喜歡洗澡水。卓老闆,要不這桃花釀的專賣,我分你一半?不知你能出價幾何?」

  「當真?!」

  「比真金還真。」

  「大哥,你看你想要多少?」卓一航搓著手,一個小種酒類的專賣權,豫州土鱉運作得有問題,出不了利潤,但是蜀地大豪來操作,金山銀海都能賺出來。

  這些年因為興修水利,又改善了地方制度,抵抗災害的能力越來越強,糧食也就越來越賣不上價錢。走高利潤高附加值的糧食副產品,也就成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只是利潤高就競爭激烈,蜀地大豪在一畝三分地上發力還行,但跨州跨縣的巨頭,基本都是權貴。

  卓氏能夠在武漢亮相,其實跟前益州大都督李恪還有點關係,若非如此,冉氏直接能把他們扇回成都不敢動彈。

  巴蜀老世族和豪強的爭鬥,延續了很多年,巴地大佬冉氏看蜀地土鱉不爽,也不純粹是利潤變化。

  「我聽說,當年長安城內千金一笑樓被人一把火燒了,那院房家當能值個三五七萬貫。卓老闆,你能出幾萬貫?」

  「幾……幾萬貫?!」

  見過獅子大開口的,但沒見過虎鯨大開口啊,幾萬貫買了酒水專賣權,那還有力氣去賣酒水嗎?怕不是要賣屁股。

  當下卓一航正要開口,說你張大郎真是不講究,卻見張滄笑著道,「卓老闆先別著急一時,過個幾日,你便知道這幾萬貫……還是值的。」

  「那便再等個幾日。」

  皇帝女兒不愁嫁,一個縣的酒水專賣權,還怕賣不出去?

  過了幾日,新息縣令張展笑呵呵地又登門拜訪,約了張滄吃了個飯,全程陪同的卓一航一開始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知道,檯面上兩個文士打扮全程不說話的,居然是真陽縣縣令和新蔡縣縣令,而坐在張展下首的,居然是豫州刺史府過來的。

  當時卓一航就不能理解了,你說你一個搓澡的……是不是把豫州官老爺們都搓爽了?

  這不科學!

  很快卓一航就明白過來,為什麼搓澡張大郎敢喊出幾萬貫的賣價。因為壓根就不是什麼新息縣的酒水專賣權,還包括了新蔡縣、真陽縣的酒水專賣權,以及慎水、汝水及沱口沿途沿岸各站、寨、柵的供應。

  順帶的是,因為豫州本身是沒有大型物流行的,而刺史府一直想要搞,但因為刺史是個王爺,最早被封的還是漢王,這事兒就不太好說。

  畢竟,過了郾城,一腳路就到京畿。

  現在呢……巧了,新息縣縣令張展揣著兩首《憫農》,跟道王李元慶說了:王爺,上檔次的裝逼手段,瞭解一哈?

  李元慶不看不知道,看了之後二十八歲的道王殿下就是抹著嘴呵呵一笑:喲西。

  一個王爺還要啥自行車?

  又不能做皇上,那就剩下點財帛名利了不是?

  李元慶尋思著張展送過來的那首詩得傳個千兒八百年的,當然了,新息縣令張展留了一手,兩首《憫農》只給一半,裝逼麼,見者有份。

  略作揣摩,就不敢小瞧了武漢來的張大郎張二郎,猜測是不是跟某條江南土狗有啥不可描述的血統關係。

  實際上原本李元慶想親自過來的,因為小時候的張滄,他還真抱過。可今時不同往日,他可不敢招惹安平生的崽。

  外甥怎麼了?外甥說不定也埋雷啊。

  所以,不見最好,一切都停留在朦朧的揣測上。

  至於給了多少便當出去,其實就是個數字,萬一是外甥,那肥水不流外人田;萬一不是,本來就想搞豫州本地大物流行的不是?

  於是乎,上了檯面的卓一航感覺自己吃的不是什麼滷味鵪鶉,吃的是德州扒雞。

  幾萬貫換三個縣的酒水專賣,再加一個上州的物流腳力行,而且貫穿州縣的境內河道兩岸一應驛站、軍寨、戍堡都已經打點好。

  現在要做的,就是拉投資,然後搞一批貨,再尋個消費市場……齊活兒。

  吃完飯之後,卓一航久久不能平靜。

  我就是過來吃了一碗米皮啊?它怎麼就演變成這個樣子了呢?

  「卓老闆,這……」

  「張大哥,錢不是問題!」

  成都卓氏小少爺當時就一臉正色,「你我一路行來,同呼吸共命運,錢不錢的都是小事,大哥既然有創業之心,一航既有微薄之力,亦是責無旁貸!」

  搓澡張大郎嘿嘿一笑,沒有廢話,沖卓一航豎起大拇指:「走,去桃花廟喝酒吃肉去。」

  這光景,整個桃花廟,早就被一府三縣官吏收拾了乾淨,整個一淮水北岸大型招聘會……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6 19:27
第五十七章 江湖名聲

  作為卓氏的小少爺,在做生意這件事情上,卓一航還是很靈醒的,只是超出商業範疇,跳出這樣那樣的條條框框,「商賈賤業」自古以來的小心和敬畏,就使得他不能夠撥開迷霧去看穿本質。

  他以為新息縣令是想讓張滄做個白手套,好給新息縣官吏撈錢,卻不知道《憫農》二首的威力在名利場中,簡直是大殺器。

  甚至可以這麼說,如果張滄當時沒有亮出「獎狀」,說自己在麻城縣殺過盜賊;又或者說沒說自己來自武漢且姓張……大概率新息縣令會弄死他。

  一勞永逸,以絕後患。

  別說你個土鱉,就是地方世族子弟,這年頭被縣老爺殺了也就是殺了。哪怕五姓七望最牛氣沖天的時代,死外面的倒霉蛋子弟也不在少數,能一個個關照過來?

  真要是能關照過來,怕不是崔慎這個心理變態也就不會自滅滿門。

  然而因為武漢帶動的揚子江兩岸技術大發展,基建能力逐漸加強,且輻射到了江淮甚至河南地區,這就讓通勤效率大大提高。

  而作為河南道的「百里侯」,新息縣令張展是知道「信號機」這玩意兒存在的,他可不敢作死……

  原本聯繫豫州刺史道王李元慶,那也就是應有之意,算是順手,可沒曾想看到李元慶那邊的反應後,張展一度懷疑,這他媽不會是張梁豐的私生子吧。

  就是老成了些,混得矬了些。

  可不要緊啊,沒錢讓他有錢,沒名給他揚名啊。

  仕途官場上的名是沒辦法揚了,但是朝野朝野,不在朝可以在野嘛。

  於是乎,新息、真陽、新蔡三縣的朱雀街上,都有著招募人手的廣告。攤位上給人諮詢的縣衙官吏總結起來就一句話:去新息縣,工資高,有獎金,包吃包住還有年假。

  「大哥,這算是歪打正著麼?你看,還有羅山、固始過河來的。春耕的光景,居然還有恁多人願意出來做工?」

  「你忘了?去年出脫多少曲轅犁?原本要五個人才能做的活,現在只要三個,倘若家中有牛,怕不是一個人就能照應過來,二三百畝地,全部收拾完也沒多少辰光。再者,江淮非是山南,是個富裕之地,自來丁口繁盛,民夫、船工最多的,江北都在此處。」

  休養生息這麼多年,江淮地區的農家也逐漸能買得起武漢所出的農具,不管是曲轅犁還是說各種耕牛,湊湊錢辦個貸款,也真不怕什麼。

  而且武漢有一個好,貸款可以不是現錢,用糧食也行。這年頭最不值錢的就是糧食,於是乎武漢收到手的糧食極多,大多數都做成加工品再出口出去。

  同樣是多山,為什麼大別山區的匪患為持續一兩千年?因為大別山區窮苦固然是窮苦的,但那時跟北面中原和江對岸的兩個大湖平原相比,跟別的地方比,大別山區的糧食產出並不算低,加上山區餘脈地區,往往都有河口沖積平原,糧食產量普遍畝產三石左右。

  所以哪怕上溯千幾百年,這裡人口都不算少,秦末、漢末能成為兵源地之一,正是因為蓄納的總人口數量相當可觀。

  於是當太平時節,匪患被壓制的情況下,當江淮地區出現了一個勞力需求缺口,這些原本應該種完地就上工做一票無本買賣的老少爺們兒,也願意出賣自己的勞力。

  無本買賣固然爽,可一旦遭遇張滄這種比悍匪還悍的過路英豪,那買賣只能去陰間做啦。

  「這些個羅山縣的,居然是和鍾山縣的一起。鍾山縣到這裡很快嗎?」

  申州修路這個事情,張沔是知道的,但他也吃不準鍾山縣是不是修路去了羅山縣,這事兒原本就是魏徵在管,武漢那裡並沒有追蹤各地的基建情況。

  「北上申州的官道卻有修通,只是鍾山縣離申州治所還有一段路,會不會往東修……不好說。」

  修路絕非工程問題,還涉及到官場資源再分配。

  為什麼杜如晦為「總統」之後,行中書省這個單位會很快落實?因為上頭有政治需要,下頭有經濟需求。

  一州一縣的管理不足以支撐現在的經濟發展,打破現有格局,是當時有前瞻性頂級官僚的共識。

  但想要貫徹這種共識,靠同僚之間的溝通那就是個屁,沒有統一的且共同服帖的權力機構來大包大攬,有識之士能先自己咬個遍體鱗傷。

  典型就是江漢觀察使府,沒有張德之前,漢陽人巴不得江對岸的江夏老鄉全部死光光;而江夏人則詛咒漢陽土鱉全部食物中毒,中毒後還不能馬上死,得旁邊站著見死不救懷揣解藥的一代名醫……

  而張德來了之後,帶著資金和官帽子,帶著開元通寶還有朝服,於是漢陽和江夏的老世族還有鄉賢們紛紛手牽手,表示共飲一方長江水,大家相親相愛不分彼此,是一家人啊一家人。

  現在豫州的情況差不多,只是範圍小一些,規模也要小一些,然後還捎帶著把淮水之南的鄉黨都勾了過來。

  張家兄弟在新息縣一待就是二十幾天,新息縣用煥然一新來形容,還真不為過。

  因為在新息縣城外,等於生造了一個縣出來,規模固然不大,但幾千號人,算作一個縣,假假的也夠了。

  豫南物流。

  新息縣城南緊靠淮水的地方,新組成的一個行當,就是名叫「豫南物流」的物流行。

  說是物流行,這裡不但規劃出了大型倉庫,還預留了大量的牲口圈欄以及客舍。

  僅僅是臨時搭建的大通鋪,就有十幾間,每間都能住下五十人。

  除此之外,臨時開挖的廁所也有百幾十個,規模之大,讓新息縣令張展喜不自禁。

  賣糞也屬於縣衙的一筆收入,雖說前來新息縣大型招聘會的人大多都自帶乾糧,可吃了飯你得拉屎不是?

  要是拉野屎,張縣令也沒轍,但張家兄弟組織了人手,開挖茅廁不說,還強制定點如廁。

  讓張展派遣官吏過去組織,還真不一定有張滄說話好使。

  因為江湖上現在都知道了,幹掉「寶龜如來」的好漢,就是這位武漢張大郎。道上混的大哥可不管你年紀小還是年紀大,手段狠就是爺,本領高就是爹。

  爺爺饒命,乾爹在上……這都是千幾百年的經驗,一個是求活,一個求活得好。

  「東翁,這張大郎到底是甚地來頭?怎地上手人事也這般厲害?前頭學生去渡口,遇見幾個固始縣來的,都是當年在光州廝混的遊俠,如今年歲大了形貌有點變化,卻是逃不過學生的雙眼。這些老江湖,對張大郎甚是服帖,吃喝拉撒受了管束,居然也不鬧。」

  「江湖上的事情,豈能用常理來推斷?那『寶龜如來』在路上求財,卻被他殺了,同行中人多有江淮豪強之家,給張大郎吹捧一下,也無傷大雅。再者,麻城縣令的嘉獎還掛在『豫南物流』的大廳中,誰人見了,不要敬畏三分?」

  不但敬畏張滄,也敬畏張滄背後的官場。

  對官場中人來說,這種敬畏有點可笑,但他們不過是身在局中,不知道對江湖人來說,恨的是官府,畏的還是官府。

  而張滄能夠讓官府都另眼相看,這豈不是大大地本領?

  「不過……能調派人手如臂使指,這個張大郎,若非操持過實務,便是見多識廣膽大心細了。」

  張展感慨一聲,心中又是可惜,為什麼和張大郎同姓,不然真是結個至親,絕對不虧啊。

  外面都當組織管理的人是張滄,其實真正安排的是張沔,張滄只是作拍板下決定,畢竟外頭服他名頭的江湖人比較多。

  旁人看了,只當張滄三頭六臂好大的本領,跟著張家兄弟全程吃雞的卓一航卻已經麻木了,說不定貞觀朝的搓澡工,都比較厲害呢?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6 21:3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6 19:28
第五十八章 時來

  豫州全境的綜合實力對比,是典型的北強南弱,究其原因,就是治所郾城縣恰好卡在交通要道上。

  過了穎水就是臨穎縣,許州自來就是中原核心的重要支撐。而且許昌還做過都城,轄內縣、寨都是上等,地盤不大,人口卻是眾多。過了許州,那就是京畿重地,遷都之後,因為形成了環洛陽無人區,許州就成了接收京城「移民」的重要之地。

  幾年下來,憑借龐大的人口,郾城本就發達的水陸運輸,幾乎每天都是滿負荷運載。要說豫州刺史府半點想法都沒有,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緩解通勤壓力也好,平衡州內資源分佈也罷,「豫南物流」的成立,是整個豫州甚至臨近數州都樂意見到的事情。

  只是誰來起頭,一直沒有機會和合理的理由。

  道王李元慶現在攥著一首《憫農》,他現在覺得給武漢張大郎一條財路,也不算什麼大不了的事情。

  再說了,張大郎多會做人?「豫南物流」的總股份比例,道王王府佔了三成多,其餘各縣縣令及沿途站、寨、柵等低級官僚都有肉吃,汝水至沱口這一路所有津口、渡口、關卡的小嘍囉也有湯喝。

  一套組合拳下來,滴水不漏。

  便是汝水上行走的縴夫、腳力、苦力,基本上也能保證一年到頭能有三分之二時間都有活幹。

  因為「豫南物流」已經拿下了豫州、光州、申州的運糧活計,聽說張滄幹死「寶龜如來」的地方大豪,大多家中都有「糧長」。此時中原、江淮、江南的「糧長」還是有賺頭的,願意把這活計交給「豫南物流」,有結個善緣的意思,也未嘗沒有降低風險的想法。

  除此之外,張滄跟黃州僧道居然也有交情……

  沿途僧道的產業並不少,黃州的光頭們跑來豫州,跟同行們這麼一通誇,豫州的光頭們也願意把存糧交給「豫南物流」來分銷發賣。

  原本他們是要自己在本地出脫,賺頭實在是少得可憐。

  但是集中給「豫南物流」之後,這錢收攏起來就不是什麼雞零狗碎,絕對省時省力。

  這些雜七八雜的東西加起來,整個「豫南物流」等於是「一夜之間」成了個「龐然大物」。

  可能缺少點根基,但至少只要道王李元慶沒作死,豫州現在各個縣的縣令沒心理變態吃相難看搞內訌,「豫南物流」在淮水以北站穩腳跟不成問題。

  至少從江淮入京的渠道中,「豫南物流」就成了一個大家都在呵護的「坐地戶」。

  哪怕這個「坐地戶」其實是外來戶一手創立的。

  眼見著搓澡張大郎猛地就從搓澡工變成一方「豪強」,論江湖地位,怎麼地也不是跟卓家小少爺論,而是跟他老子卓洪爐一個「輩分」。

  這讓卓一航很受傷,哪怕揣著幾萬貫問張滄買了股份,也突然覺得,能讓張大郎心心念念的搓澡事業,莫不是比眼下的「豫南物流」還要有搞頭?

  心中這般想著,也就有了計較,連忙讓人返轉了一趟武漢,跟老爹卓洪爐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通。

  卓老漢收到消息,只覺得兒子是不是被人綁票了,居然胡言亂語到這個地步。然而卓家老兵過來把事情說的更加通透,卓洪爐聽了頓時哈哈大笑:「老夫一世投資,止今日名震天下矣。」

  果不其然,卓洪爐收到消息的當晚,就卓氏把精幹人員派遣到豫州去幫忙。倒不是說要如何,只是豫州地面有梳理物流行的管理人才並不多。再者,「豫南物流」草創,需要的不僅僅是物流行管理人才,其它一應採買、談判、公關等等人才都是稀缺。

  光靠豫州官場來幫扶,那是遠遠不夠的,而吸引外力進入,又不符合豫州刺史府的利益。

  恰好「豫南物流」中又有成都卓氏小少爺卓一航的份子,這事兒吧……都是緣分。

  於是乎,看上去忙前忙後的張家兄弟,在新息縣逗留到春耕那幾天,就準備直接前往郾城縣,然後過穎川,在長社看看風景。

  這當口豫州刺史道王李元慶也沒打算見面,新息縣縣令張展也盼著張滄趕緊走。

  他再不走的話,春耕就要過了。

  春耕過了還下個屁的鄉,不下鄉踩兩腳爛泥,念個屁的詩,憫個屁的農。

  「阿公,河南來了消息,道上的朋友說,要在新息縣蓋個鐵杖廟,就在淮水邊上,蓋『豫南物流』裡頭。」

  在漢陽一副養老模樣的何坦之聽到了消息後,有些訝異,「噢?這麼說,這江淮的遊俠兒,到了豫州,都打算在新息縣上香,而不是汝陽?」

  「是這麼個意思。」壯碩的青年嘿嘿一笑,「阿公,你老人家是不是……也讓俺們過去開開眼?大郎君這一手,堪稱翻天手、覆地掌啊。卓小乙那個笨蛋,出錢出力的,不是白給大郎君幹活?」

  「卓氏想要出蜀都想瘋了,現在有個落腳地,已經是難能可貴,還能在豫州開枝散葉,讓他們一天幹十個時辰的活都願意。這機會,來之不易,你當卓氏真是傻子?」

  言罷,何坦之雙手一攏,眼神很是欣慰:「大郎行事老辣,又膽魄超人,比他老子強多了。」

  「……」

  見老阿公在點評南宗宗長,壯碩青年頓時閉嘴不說話,一臉的鬱悶,聽到這種話最是難受,渾身難受啊。

  「江淮的遊俠兒,大多都在南運河廝混,怎麼這一回,來了恁多去豫州的?」

  坦叔感慨了一聲,收拾了心情,又問道。

  「俺聽幾個老叔說,來的都是江淮不成器的,在揚州楚州吃不上飯,被運河上廝混的排擠。眼下有了出路,又有弄死『寶龜如來』的好漢掌旗,自然雲從。否則還不是跟以前一樣,忙時種地,閒時落草,總不是個事。」

  「嗯。」

  微微點頭,坦叔畢竟年輕時候也是這般廝混過的,很明白這些普通苦哈哈的心理。若非沒有盼頭,誰他娘的願意刀口舔血?

  能辛苦勞動就有血汗錢,哪怕少一點,也比攔路搶劫放心。

  都道英雄好漢如何了得麼?大多數道上廝混的漢子,都是窮死的。凡是江湖上混跡的,有道上朋友投奔,「仗義疏財」四個字,只有一半談的感情,剩下的一半,可不是談錢還是怎地?

  苦哈哈做個縴夫也好,做個車把式也罷,橫豎一年到頭都有落袋。

  如今種地的技術越來越精細精緻,地頭的人要不了那麼多,自然搏一份出路就多一份錢。

  「豫南物流」當真是趕在了好時候好時節,一方地界三教九流願意追捧,當真應了一句「時來天地皆同力」!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6 21:4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7 12:00
第五十九章 當年心情

  武漢,忙著加班的張德難得又吃了一回家宴,原本也沒多想,忽然發現好久沒見著兩個兒子,有些奇怪地問早早吃好,坐在門口抱著張遼的坦叔:「老叔,大郎二郎怎地恁久不見消息的?」

  「哦,前頭曹夫子說要一支狼毫筆,宣州的黃狼最好,跟著張禮青家的老兒去了一趟宣州。」

  坦叔很是淡定地回了一句,「怎麼?郎君是要叫他們回轉?那少待我去五郎走一遭宣州。」

  「既是遊歷,就由得他們去吧。」

  老張心中還奇怪,之前不是說去了黃州嗎?怎麼又去宣州了?不過想想兩個半大孩子,能出什麼事情,之前在咸寧市吃苦,不也好好的嗎?

  幾個女郎都豎起耳朵在聽著坦叔和張德說話,尤其是白潔,吃飯時候本就喜歡低著頭,這光景頭壓的更低了。

  一旁鄭琬有些奇怪:「三娘,這春筍煎蛋,你不是最愛吃麼?怎地,是沒胃口麼?」

  白潔硬生生擠出一個微笑:「這幾日有些不適,不知是不是受了春寒。」

  對過阿奴正胡吃海喝,手裡攥著一隻大豬肘,啃得一臉油水,老張隔著一張桌子都快吐了。阿奴還一邊往嘴裡塞肉一邊問:「三娘,你做的那幾個肚兜真是好賣,隆慶宮的人買了好些過去,下回再繡個甚麼詩上去?司馬相如的《鳳求凰》,如何?」

  「甚地《鳳求凰》?」

  老張喝了一口小酒,隨口一問。

  「長安城這光景流行繡了詩文的小衣,之前隆慶宮做了一批肚兜兒出來,賣得甚好。」

  阿奴大大咧咧地說著,白潔卻是嚇了一跳,連坦叔腿上坐著的張遼都感覺到了老阿公的不自在。

  拔了一根坦叔的鬍鬚,坦叔一副假寐的模樣,見張德沒什麼變化,這才放心。

  「衣食住行,不弄些花樣出來,總是難做。」

  老張不以為意,隨口說了一句,便不再繼續這個話題,等吃開了飯,白潔才通過抱著張幽打掩護,到了坦叔跟前,小聲詢問:「老叔,二郎如何了?」

  「一切安好,無甚大事。」

  原本想實話實說的,可一想白潔這性子,坦叔還是打算隱瞞了吧。這一驚一乍的,別說白三娘子扛不住,他這把老骨頭差點也沒撐住。

  何坦之對張德是「恨鐵不成鋼」,有點無語的心思。可到了張滄和張沔,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評價,這兄弟二人彷彿不懂留有餘地一般,什麼都是一波莽上去。原本他還想去提點一二,結果發現豫州刺史府的人都出動了,於是就滅了這個念頭。

  能和豫州刺史府打交道,還能如魚得水,莽夫可玩不轉。

  真要是斬殺匪盜的江湖好漢,到了官府地頭,要麼是納頭便拜,要麼是「爺爺生在天地間」,跟張滄這種相當成熟的套路,根本不挨著。

  「唉……走一步看一步吧。」

  還能怎樣呢,他到底是一把老骨頭,再讓他闖蕩江湖,怕不是嗝屁在外邊兒。

  張遼是個淘氣鬼,又偷偷地揪了一下坦叔的鬍鬚,然後笑得跟狐狸也似,撒丫子四處跑。

  「猢猻!老夫就這幾根鬍子,你怎地還揪了恁多去!」

  坦叔作勢要追他,張遼跑得更快,一邊跑一邊吐舌頭,「阿公說要買金箍棒的……不守信,不守信!」

  「罷罷罷,走走走,這就去買,是自己走路還是讓老夫來背啊?」

  「自己走。」

  張遼一聽要帶他去買金箍棒,頓時大喜,竟是過來扶著坦叔的手,很有性子地等坦叔站起身來,「老阿公,李叔家裡有個猴兒面具,聽說是天底下第一塊美猴王,有甚麼法子,可從他那裡討來?」

  「你去他家裡玩耍,踩爛了兩個花瓶,還好意思問你李叔要猴兒面具?」

  「阿娘那邊我要了一匹小馬駒,是黑風騮的兒子,可能換來?」

  「好好的寶馬,換甚麼玩具?」

  「天底下第一個猴兒面具,將來一定是稀世珍寶。寶馬年年有,面具卻就這一塊,還是美猴王的。阿公不聽《七大聖演義》的麼?我要是有這麼一塊面具,那些喜歡聽書的……摸一摸,都收他們幾顆糖。」

  篤!

  坦叔實在是沒忍住,給張遼腦袋上來了個腦瓜崩。

  捂著腦袋的張遼頓時叫道:「阿公作甚打我?」

  「你這笨蛋,不說緊著讀書,卻想這些玩物,將來有甚出息?」

  「將來我就專門賣說書人講的那些物事,定能賺大錢。」

  小孩子口無遮攔,錢就是個物品,大抵上沒什麼概念。只是哪怕異想天開,也是有膽量去想,這到底還是讓何坦之極為欣慰。

  天馬行空,我行我素……多非常人。

  漢陽城的朱雀街,何坦之鮮有走動,他就算買東西,也不是日用百貨,要麼自己挑揀上好的兵器,要麼尋覓不差的神駿。這些在朱雀街,都是看不到的。

  道中種著兩排樹木,香樟和柚子交替,遮陰擋風,過上幾個月,還能用苦柚的皮做一種醬菜。順著明渠有劃線,線內就是小攤小販能叫賣吆喝的地方,倘使有占道經營的,每天巡邏的白役也不會吝惜罰款本。

  「還真有這等行當?」

  臨街的鋪面,還真出了專門賣玩具的小店,各種傳奇故事的人偶都有。但最好賣的,還是猴子。除了猴子,「雲台二十八將」的石膏像也有,各種神怪陶瓷玩偶不計其數,色彩相當豐富,入手也不覺得有什麼殘次,只是價格麼,同樣很感人。

  張幽屁點大的人,但顯然是認識道的,輕車熟路,到了店內便道:「阿公,你看這家業,可還行?」

  「倒真是不錯,這漢陽城,還真是甚麼門道都有。」

  「哎呀,少爺,今日怎麼來得這麼早?」

  管事是個年輕人,雙十年紀,正在櫃台後面給一隻石膏上色,很是仔細地塗抹著顏料,仔細一看,坦叔還認識,因為這玩意兒跟張德當年給李善做的那一套奇葩裝束一模一樣。

  「這是……鋼鐵俠?」

  坦叔指了指還沒有完工的石膏像。

  「哎呀,老先生好眼力,莫不是同好中人?」青年搓著手,有些侷促又有些激動,看著坦叔眼睛都在放光。

  嘴角一抽,本就不多的鬍鬚差點掉兩根下來,此時坦叔大概也有點明白了。

  不多時,等青年和張幽談論了一會兒,坐著喝茶的何坦之這才一驚,猛地問張遼:「哥兒,這家店,是你的?」

  「嗯。」

  張遼點點頭,「適才進門,我不是問阿公了麼?這家業,可還行?」

  「……」

  原本坦叔一肚子的話想說,突然想起這孩子他媽是瀚海公主,於是一肚子話又憋了回去,只是奇怪問道:「那作甚還要老夫掏錢給你買?」

  「阿公這說的是甚麼話。是阿公說要給我買,既然是買,自然是要掏錢。倘使不掏錢,我來店裡拿一個物件,這叫拿,而且還是拿自己的物事,有甚稀奇高興的。」

  「……」

  坦叔感覺自己找到了一點貞觀十年的感覺,十五年前……唉,算了,還是不去想了。

  「不過若是能把李叔的私藏收來一二,便是有了鎮店之寶,聽說李叔有好幾套戰甲,多是絕版,我只要一件,那就……」

  看著張遼滔滔不絕地說著,坦叔咧嘴一笑,心情竟是出奇的好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7 12:00
第六十章 不行

  貞觀二十五年的許州刺史是蔣王李惲,因為離得豫州近,加上道王李元慶常年不在州治所汝陽,而是呆在離京畿更近一些的郾城。這就讓蔣王李惲時常跑去沱口串門,找十六王叔玩耍。

  原因說穿了就有點尷尬,李惲酷愛奇技淫巧,對於各種精緻傢具、美麗服裝特別喜歡,而且一度因為洛陽城發售最新款的袍服,會專門「微服私訪」京城,屢次被他老爹逮住狂罵。

  許州錄事參軍換了幾任,主要工作就是「陛下,蔣王不在家」,「陛下,蔣王又跑了」,「陛下,蔣王可能造反」……

  然而蔣王殿下也很冤枉,本王尋思著就想買套最新款的服裝,這也礙著誰了?

  到後來實在是沒辦法,那就不往京城跑吧,去豫州,去沱口。三水匯聚之地,五道交接之所,這地界往來客商奇多,一些奇葩「吳服」在這裡隨處可見,至於「楚服」更是花樣繁多,蔣王殿下也無所謂這些衣服不合貴族禮制,穿上藍色t恤就敢招搖過市。

  賴上十六王叔李元慶的重要因素,是李元慶的王妃戴氏是戴冑的女兒。而戴冑跟張公謹、張德這老小兩條公狗的關係又是密切,老張在戴冑墳頭,喊一聲「老領導」肯定沒錯。

  老張又不是不講究的人,戴冑女兒嫁給李元慶之後,日子相當舒服,蓋因戴氏有不少嫁妝,是以物業的形式分佈各地。

  比如李元慶每年去長安見自己親媽劉婕妤,他的舊王宅相當不上檔次,東城大部分好地界,怎麼輪也輪不到他。好在王妃戴氏給力,在隆慶坊內有一套三居室不說,離得隆慶坊不遠,還有一個套院,假山流水一應俱全,在長安城,也算是第一流的物業。

  而這份物業,光靠王妃戴氏自己可沒本事拿下來,這是當年張公謹和琅琊公主出的力,張德也就是隨手掏了點錢,然後派出了工程隊。

  也就是那會兒,李元慶才算是跟張德有了交情,只是不那麼深,後來前往南方做了幾天都督,見到了十二姐安平公主,這才是真正上了賊船。

  因為李元慶抱過張滄,然後李芷兒告訴他:這是你外甥。

  當時嚇得李元慶差點把張滄扔太湖裡……

  所以說,當聽說武漢張大郎各種「神異」,一路大發神威還在豫州立下事業,豫州刺史道王李元慶那是真不敢去見他。

  隔壁許州大侄子蔣王說來找他玩,他屁顛屁顛就去了,比什麼時候都勤快。

  「十六叔,怎地愁眉苦臉的?聽說豫州來了個大豪,甚是有錢,不若做上一場?殺殺豬也好。」

  「不行!」

  「嗯?」

  「嗯……本王的意思,是……那甚麼大豪,都是假的。本王早就差人查探,不過是胡吹的楚地蠻子,有個萬貫小錢就胡吹大氣,其實是個窮鬼。尋這窮鬼,還不如去京城買兩塊地呢。」

  「既是窮鬼,就不去尋他。」

  蔣王嘴上這般說著,眼珠子卻是一轉,心中暗道:我信了你的鬼,定是十六叔想要吃獨食,聽說那蠻子帶著人去了臨穎,正好去臨穎截他,到時候……治他一個不敬皇室的罪過,還不是隨便勾勾就有了開銷?

  心裡美滋滋地想著,卻見道王李元慶還是一臉的鬱悶,於是轉念一想:若是十六叔當真吃了獨食得手,定是開心,怎地這幅模樣?

  一時間,蔣王又有些小心謹慎起來,這年頭,親王也不敢太過囂張啊。想他那個江王叔,這光景都不知道死哪裡去了,只聽說吃了大苦頭,到底是什麼苦頭,長安、洛陽也沒有個定論。

  「本王是真不讓你去尋他,你若是去尋他,便是得罪數州官吏鄉紳,到時候聯合參你一本,你怕是到了洛陽宮,不死也要剝層皮。」

  見李惲一副心心唸唸的模樣,李元慶跟著小狗打了這麼多年交道,哪裡不知道這王八蛋的想法,當時就拆穿了李惲的念頭。

  「哈……十六叔說笑,說笑了啊。」

  被拆穿想法的李惲也沒有不好意思,反而小聲問李元慶,「十六叔,這是甚地來頭?」

  「楚地蠻子,姓張。」

  「……」

  當下李惲就抓耳撓腮起來,尋思著張德真是膽大包天,連自己兒子都敢放出來?他想著要是抓了張德兒子跑去皇帝老子那裡邀功,應該是很爽,可一想這活兒要是幹了,怕不是就被那條瘋狗惦記上,不死也要死了。

  再說了,妹妹李麗質挺著個大肚子在長安隆慶宮生了個李雍,這事兒宗室全知道,誰的種?

  要說質子,還有啥質子比這個好用?

  橫豎張德那廝的子女,都是非婚生子,都是野種……呸呸呸,甚麼野種,李雍血統高貴,乃是一等皇親!

  腦袋各種念頭飛轉,李惲有些糾結:「十六叔,這張操之的手伸得真長,都管到河南來了?」

  「他伸個屁的手,你知道甚麼。」

  橫了一眼蔣王,李元慶當下解釋,「那武漢來的張大郎,乃是殺了麻城『寶龜如來』這個悍匪出名,江淮過來的烏合之眾,多捧他為大龍頭,你當這數州官吏是作甚跟著捧他?其中自然是有各種當口。」

  江湖上的事情,往往都是權力場的延伸。有活力社會團體爭搶地盤,大多也是官方大佬的鬥法餘波。若是沒有官場護持,搶你個雞兒的地盤,三五個不良人就把有活力社會團體給幹挺。

  適逢其會,江湖上的人需要捧一個官場認可的「大龍頭」出來,而射殺「寶龜如來」這個悍匪頭子的張滄,自然就成了最合適的人選。

  最重要的是,他是外來戶啊,不少坐地戶尋思著,一個外來戶能有多大能耐,捧你做個虛名「大龍頭」,往後還不是隨便拿捏?

  反正當時李元慶也是這麼想的,別說李元慶這個王爺了,豫州和隔壁幾個州的上下官吏,都是這般想。

  直到張滄一招手,卓氏就派出一窩又一窩的蜀地管理人才,李元慶等一干坐地戶,這才坐蠟。

  不服還不行,因為他們是真掏不出這麼多合用之人,總不能把官吏都抽調出去,塞「豫南物流」上班吧?那成什麼了?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外來戶直接成為豫州地面的一方巨頭,那趕腳……酸爽,絕對的頂級酸爽。

  李元慶至今也沒鬧明白,這要真是外甥,怎麼地也是從吳地請人啊,你特麼從蜀地拉了一窩幫手……這符合常識嗎?這還有合理性嗎?這遊戲版本不對吧,是不是出bug了?

  還別說,張滄弄來一波蜀地賬房、管事、把頭、檔頭等等之後,還真是把洛水兩岸的老鄉嚇了一跳,尋思著這個「大龍頭」還真是神通廣大,不是只會殺人啊。

  至於卓氏的精英們,原本想著小少爺初來乍到,帶著兩個搓澡工,能有多大事業,能有多大場面?

  緊趕慢趕到了豫州地面,定睛一看,當時就道了一聲「哎喲臥槽媽賣批日尼瑪先人」……

  敬畏,妥妥的敬畏。

  更玄幻更不符合常識的是,他們以為是小少爺帶著兩個搓澡工玩耍,結果發現,是兩個搓澡工帶著小少爺一起給豫州老少爺們兒搓搓背。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7 12:2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8 02:12
第六十一章 俱靜

  「大哥,這一綱是給現錢?」

  「是滿綱還是小綱?」

  「滿綱,整五十匹挽馬。」

  張沔攤開賬本,給張滄掃了一眼,接著道,「這一綱都是褒信縣的人,那地界馬騾甚多,離著穎州近,時常往來汝水、淮水一帶。」

  「二郎這般說話,莫不是瞧著有甚端倪?」

  「這一綱的把頭,興許進過山。」

  他們是少年郎不假,但各種「妖魔鬼怪」當真是沒少見。武漢的大牢裡頭,形形色色的悍匪不計其數,山匪、水盜、湖盜、飛毛腿……你能想得到的各種偷雞摸狗奇形怪狀都有。

  和張滄不同,張沔的記性極好,又在曹憲、李善那裡聽過課,雖然做不到和李善一樣過目不忘、一目十行,但卻也是「一目所至,俱下七行」。

  江湖人的各種習性、風格,他心中有數的很。

  再一個,他也不是全靠腦補,帶著卓氏的老兵前去探過風,兩相印證,這才確定這一綱的褒信馬隊有點小問題。

  所謂「綱」,就是五十匹馬的牲口隊伍,就稱作「綱」。一綱就是五十匹馬,江南則是十條船為一綱。關中比較實誠,一萬石糧食稱作一綱。

  張滄剛才問張沔是滿綱還是小綱,其中滿綱的意思就是十足的五十匹馬,不摻假,不少一匹。小綱就是少於五十匹,沒有實數,但記賬的時候,還是算作一綱。

  而張沔跟張滄說「進過山」,就是指落草為寇過,而且是在山嶺要道廝混。這些悍匪的特徵極為明顯,外八字、駝背、虎口老繭極厚、腳底板幾無紋理、箭術好、短兵厲害……

  單獨拿一個出來不算什麼,全都沾著點,那必定是山中老匪,經年的無本買賣大行家。

  「盯著就是,無妨。」

  倒不是說張滄自負,而是他們從來不是一綱一綱的上路,從淮水出發,就要在汝陽集中。看似路途不遠,但馬不比人,人的耐力極好,馬的耐力是遠遠不如人,走一段路就要休息,不然就要垮。

  神駿之所以是神駿,就是因為好馬太少,像武漢這樣大規模定向培育某種專用用途馬匹的地方,本就會少數。

  漢朝不是沒有養馬場養馬監,但最終發現,好馬的培育率還不如攔路搶劫呢。這就是後來為什麼明明漢朝馬場無數,馬匹保佑數量極為恐怖,可還是要去搶劫各種寶馬原產地。

  武漢這些年培育的重頭戲,不是什麼衝鋒用的神駿,這種數量本來也少,大多都是「黑風騮」的種。「金山追風」和「夜飛電」出好馬後代的概率也不怎麼樣。

  挽乘兩用馬才是重頭戲,數量容易上去不說,還好養活。

  揚子江兩岸新興的各種馬場,大多都是武漢培育出來的兩用馬。

  比如現在褒信人入伙的馬隊,用的就是武漢所出五歲馬或者七歲馬。吃苦耐勞的能力,跟川馬、滇馬一個級別,對精料消耗,又處於漠北馬這個水平,對普通家庭來說,相當的經濟實用。

  只是這種馬想要跟河北馬匪一樣到處浪,那就沒戲,張滄最不懼的,就是這種次等騎士。正要是比拚耐力,他長跑起來,這些馬全都累死,他還能再跑個十幾里路。

  更何況,卓氏又來了一批老兵,常年跟羌人打交道,自是有好馬跟從,卓氏也捨得這個錢,偌大產業,股份還不少,哪能鬆手。

  這光景一綱有個三四個老兵騎手,兩班交替就能保證全程無憂。

  「可要探探口風?尋幾個淮南的遊俠兒過來試探試探,若是想要偷偷做無本買賣的,咱們提前做了他們。」

  張沔將賬本一合,如是跟張滄建議著。

  「就先讓人查查看,若是手中冤魂多的,直接做了,把他們這一綱的牲口都搶了。然後分給新息本地人。」

  「好。」

  褒信縣遠不如新息縣和新蔡縣富裕,自來鄉野就是有捧高踩低的習性,連武漢尚且不能免俗,這豫州地界,自然也是如此。

  對新息縣和新蔡縣來說,褒信縣是典型的土鱉,素來瞧不上。

  而在褒信縣混江湖飯的人來說,新息縣和新蔡縣就是「提款機」,沒錢了,就找新息縣和新蔡縣的棒槌拿一點就是。

  「豫南物流」人員駁雜,但總體來說,還是處在淮水之畔或者大別山區的州縣鄉黨。上溯千幾百年,一個豫州之地,曾經擁有一十三國。它們有的被楚國滅亡,有的被晉國吞併,歷經春秋戰國,是典型的南北交匯之地。

  為什麼中國的南北分界在這裡?除了老天爺不小心一根手指頭在中原大地劃了一條淮河出來,還有老祖宗們為了爭地盤,在這地界殺了不知道多少年殺出來的。

  退避三舍、朝秦暮楚、問鼎中原……不打怎麼知道地盤在哪裡,對不對?

  「哥哥,俺們從壽春回轉這苦哈哈的地界,是為了甚?真要做上一票大的?豫州不比別處,這地界不好藏。」

  「俺不知道麼?」

  新息縣的臨河大通鋪一號樓,夾雜著壽州口音,又帶著點褒信土話的漢子們正圍著鐵鍋吃水煮魚。物流行有點闊氣,給賣氣力的好漢們一人一把辣椒殼子,這水煮魚吃起來就甚是發汗合口。

  粗壯黝黑的手指佈滿了裂痕老繭,手中連掌紋都沒有,更不要說是指紋,常年在山裡行走,攀爬岩石磨掉幾乎所有紋理。

  為首的矮壯漢子大馬八叉地坐著,手肘擱在大腿上,指頭捏著一隻小小的酒杯,另外一隻手拿著筷子,嘴角還掛著一點點辣椒皮的紅色痕跡。

  歎了口氣,這矮壯漢子收好自己的羅圈腿,盤在一起交疊著,揚了揚下巴,問正在胡吃海喝的一個年輕小郎:「大哥,你也不小了,還在揚州讀過書,你尋思著,這買賣做得麼?」

  「來都來了,不做不是虧麼?」

  「不做還能賺個辛苦錢,做了就是換命錢。」

  「那張大郎能有三頭六臂?殺了一個『寶龜如來』罷了,俺們在壽州行走,死了的土匪還少了?」

  小哥一臉的不服,江湖上突然就冒出來個新人,不但名震淮水,還做了豫州道上的「大龍頭」,真是讓人不快。

  憑什麼啊?

  而且這條過江猛龍,才幾個自己人?眼下用的不還是豫州地界的鄉黨?這要是要弄不過他,不如死了算了。

  「那就做這一票,明日咱們這一綱就要去汝陽,過慎水咱們就下手,讓隊伍到不了汶港!」

  矮壯漢子似是有了信心,一咬牙,猛地把酒杯中的酒一飲而盡,正要咂摸一下酒味,卻聽外頭傳來一聲慘叫,不多時,就有個趴在地上的漢子渾身是血往大通鋪裡面爬。

  「大、大、大……跑……」

  噗!

  一刀從後背扎入,將人徹底扎的死透了之後,刀身還攪合了一下,這才抽刀在手,用一塊抹布把刀身擦了乾淨。

  「過甚麼慎水,我看這晚上也不用過了,是不?褒大當家的?」

  「老七——」

  矮壯漢子睚眥欲裂,一聲怒吼,「驢日的!狗雜種!老子宰了……」

  咻咻!

  嘭嘭!

  兩枚鋼釘也似的弩箭直接射爆腦袋,一枚紮在面門上,因為箭頭擦著骨頭打了個彎兒,戳著眼球又透了出來,整個面門極為慘烈詭異。

  另外一枚則是戳在胸口,血窟窿已經開始往外滋血。

  「阿大——」

  給老爹下決心的少年雙目圓瞪,根本沒想到劇變來得這麼快,大通鋪內一陣哄鬧,卻見幾個老漢出列,從門口排成一線,兩個刀盾手,兩個槍手,超前走兩步,後面槍手就開始戳。

  三兩下,堵在裡面的漢子就被戳死一半,那少年想要衝過來,直接被張滄一箭射爆腦袋,箭矢沒有對穿而過,不過因為力道太大,箭桿居然被震斷了。

  幾個呼吸,整個大通鋪都安靜了下來,這時張滄才出去笑呵呵道:「明府,幸不辱命,這幾個藏匿在此的盜匪,已經伏誅。」

  一言既出,四方俱靜。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8 02:2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8 02:22
第六十二章 情何以堪

  「這大郎君……」

  臨河大通鋪二號樓內,比隔壁正在清洗的一號樓還要安靜,幾個面貌樸素的老漢在這裡做臨時工,自帶乾糧,自帶馬匹,一副和氣生財與世無爭的模樣。

  「坦叔那裡怎麼說?」

  「老叔知道了豫州的事體,前頭差人回報了,說是寫信給了江陰,老闆娘那裡……不知道是否知曉大郎君的境況……」

  「最好還是不要知道,若是被知道了前因後果,我這人到中年,難不成還要被捶打一通?」

  「老闆娘心善,不至……咱們還是跟老叔說一聲,換個班吧。」

  悻悻然地縮了回去,原本想要辯解的話,一想起江陰老闆娘的狠辣,什麼自己人,聽話的就是自己人,不聽話的就應該扔長江裡喂「長江三鮮」。

  一時間,幾個中年老漢尋思著,這大郎君性子,應該是隨了他娘。

  宗長多好哇!

  而在武漢主持「漢安線」工程的張德,這光景也顧不得亂七八糟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自己兒子到底去宣州買狼毫筆到底要買到什麼時候,反正宣州顏師古會照看著,倒也不用擔心。

  只是他哪裡知道,顏師古壓根連他兩個兒子的照面都沒打過,這光景正琢磨著宣紙擴大再生產呢。

  「阿公,怎麼這幾日都在外面住?」

  「府裡人太多,我不喜歡熱鬧。」

  坦叔應了一聲,見了進門的小郎,有些奇怪地問道,「三郎,你不是帶著遼哥去店裡麼?怎地來老夫這裡?」

  「我本是去曹夫子那裡練字,阿娘說燉了銀耳蓮子羹,讓我分了三份,先給阿公送來,少待送去曹夫子和李先生那裡。」

  「放下吧,老夫甚是不喜甜食,只是又覺得金貴,年輕時那陳皇帝想吃蜜糖,我便去福建給他弄了蜜糖和石蜜……那時候,倒是覺得甜食當真無上美味。」

  坦叔實際上很喜歡甜食,但……吃膩了,吃怕了。

  輩分高有好有壞啊。

  說起來,如今何氏的人跟麥氏的人常年在鐵杖廟、麥公祠做事,其中有個進項,就是養蜂。

  旁人趕花期很難,但鐵杖廟和麥公祠遍佈各地,這就等於到處都有據點,趕花期也不怕得罪當地人,取蜜也就容易。

  這個進項,可以說是累世富貴,誰上台都不會作弄他們。看似「低賤」,實則旱澇保豐收。

  再者,鐵杖廟和麥公祠是有朝野各種力量加持的,只要何氏和麥氏不作死,大抵上這個富貴能一直做下去。

  「阿公,許久不見大哥、二哥,說是去宣州買狼毫筆,可怎地一去一二月的?不會是有甚麻煩吧?」

  「三郎有心了,且寬心罷,顏公正帶著他們二人四處遊歷,認識認識宣州名流,互相走動,也是應該的。」

  「哦。」

  張鄂不疑有他,將銀耳蓮子羹放下之後,沖何坦之行了個禮,這才告退。

  等走到外間,坦叔似乎是想起什麼,喊了一聲:「三郎,遼哥讓你去李善那裡借用玩偶,切不要答應了他。」

  「呃……」

  「……」

  祖孫二人隔著老遠四目相對,半晌,坦叔無奈地揮揮手:「你走吧。」

  而此時,漢陽朱雀街的一家店舖門口,一個跨越時空的鋼鐵俠正一手持著一個煙火棒,火光正從筒子裡往外滋,鋼鐵俠威風凜凜,霸氣的不要不要的……

  一群熊孩子圍了老大的一圈,第一排是趴著的,第二排是蹲著的,第三排是半蹲著的,第四排支著膝蓋,第五排站著的,第六排踮著腳……

  「嘿!嘿!這物事真厲害!往外躥火苗呢!」

  「爺!爺!給俺買一個,買一個嘛,就買一個,買一個我保證讀書認真。爺!爺……」

  「這是個甚麼店,太黑了!太黑了!」

  「就這麼個東西,要一百文?!」

  拿著個鋼鐵俠面具,有個當爹的在那裡懷疑人生,一百文……一百文夠買多少東西了?能買多少米啊!

  「整個武漢,這形制的只有本店才有。你莫要以為旁地能買著,這是在府內報備,乃是專賣。」

  版權談不上,但專利是有的。

  店內的經理也是老江湖了,原先他還奇怪,這破爛玩意兒還去官府折騰一番是作甚,結果張三郎幫他一番操作,小少爺這個店……嘿,檔次還真是高,連長安人都來這裡專門進了一批送往隆慶宮。

  實際上,唐人並非沒有版權概念,但沒有規範的條件和市場。現在執行力強的官府有了,兩百萬人口規模的消費市場也有了,自然而然地,文化人雖然不知道什麼叫做「知識產權」,但不妨礙文化人為了吃肉拼上老命。

  再說了,這事兒吧,看著是張三郎忙活,可他打的旗號,是曹夫子和李博士啊。

  曹夫子的《音訓正本》,那可是正兒八經罕有人敢盜版的東西,雖說曹夫子也無所謂盜版不盜版。

  他都一百多歲了,賺再多錢不還是至多吃兩塊紅燒肉。

  「一百文……嘿!一百文!」

  當爹的咬牙切齒,但還是扭頭問一個熊孩子,「你得了這玩意,當真願意好好讀書,聽先生的話?」

  「嗯嗯嗯,爹爹買了,我一定聽話!」

  「好!信你一回!」當爹的摸了摸懷裡,又咬了咬牙,「飛票收麼?」

  「華潤的麼?」

  「對。」

  「華潤的自然收。」

  這是一貫的飛票,店裡櫃檯後面有個戴眼鏡的老先生,收了飛票看了看,然後點點頭,「找九百文。」

  九百文並非都是給九百個銅錢,此時武漢有幾種規格的小銀元,面額半貫五百文,還有面額兩百文以及面額一百文,用的是銀包銅或者夾銀銅幣,能生產這種類型銀銅幣的單位,只有武漢才有,土法根本不能作假。

  「是要銅錢還是銀錢?」

  「勞煩銀錢吧。」

  「好勒。」

  找零之後,還手寫了收據,說是收據,其實還有點發票的意思,因為整個票本上面,都有欽定徵稅司衙門的印章。

  那當爹的拿了收據,看了看之後,歎了口氣,又惡狠狠地扭頭對兒子道:「你他娘的要是不好好聽先生的話,老子抽死你!入娘的……一百文吶!」

  不多時,當爹的咬牙切齒,當兒子的歡天喜地,一對夫子表情各異地走出了店門。

  只是這對父子,不過是一窩又一窩父子的一個縮影,前幾年根本難以見到這等場景,便是有寵溺兒子的,也鮮有給兒子買這種毫無卵用的玩具,至多就是帶著進城開開眼,遊樂場裡玩耍一通,再吃個一通美食,不拘牛羊肉湯麵包子,只要孩子高興,便是心滿意足。

  這光景……一百文買個破爛,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啊。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8 02:2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8 02:28
第六十三章 點到為止

  宰了一綱老小,「豫南物流」原本和氣生財的氣氛為之刷新,那些個早年混跡江湖的遊俠兒,這光景都是夾著尾巴做人,生怕自己太過跟張大郎關係密切。

  殺雞儆猴也好,敲山震虎也罷,套路雖老,少年郎用起來也是有用的很。

  說起來,這也是江水張氏故智,當年張公義跟錢氏爭奪太湖地面道上地位,把錢氏打下去之後,環太湖的官老爺們,這才正式把江水張氏當人看,有了給地方大佬做白手套的資格。

  錢谷這麼厲害的角色,對張德那是又恨又怕,絕非張德自己太過瘋狂,張德那個死鬼老爹乃至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祖父,同樣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只是投胎技術差,才做了地方「豪強」。

  一介寒門,折騰到這個份上,也已經足慰生平。

  「這褒家綱,就算完了?」

  「不完怎地?那天你又不是沒看到,張縣令就在場,裡頭打殺了一通,外間兩班皂隸,屁都不敢放。原本都道張縣令是個外來戶,沒甚跟腳,這下好了,新息縣這些坐地戶,怕是要受一番罪。」

  對張展這個新息縣令來說,張滄的出現……張滄的戰鬥力,簡直是意外之喜。中原縣令不好當,為什麼?因為坐地戶千絲萬縷實力強橫,動不動就是這個世家那個名門,想要在中原大地做官伸開手腳,沒有王中的那種逆天氣運,想都不要想。

  結果原本是打著別樣主意,準備在本地刷個名聲就點到為止的張展,尋思著有了武漢張大郎,這「髒活兒」幹起來特別有意思哈。

  一個褒家綱小試牛刀,什麼俠名遠播的慎水褒家郎,還不是嘁哩喀喳被人一通亂戳給戳死了?可見有誰敢放個屁?以往縣衙那些個欺瞞他的佐官皂隸,誰不是瑟瑟發抖動也不敢動?

  這種徹底掌控全局的感覺,前所未有的爽。

  真要是通過地方長官的權柄來壓服一個兩個地頭蛇,也不是什麼難事,但是想要在地方上橫行霸道,幾無可能,通常鬧大了,都是縣令除職問罪,鮮有罪責鄉老的。

  「所以說,還是外地人好用啊。」

  已經下鄉的張展換了一身行頭,粗布麻衣腳踩芒鞋,手中的鋤頭都是新出品的漢陽造。

  等到道王殿下先念一首詩,他也就可以跟著應和「鋤禾日當午」了,至於會不會有「汗滴禾下土」……這還用想?當然沒有了!

  裝裝樣子就得了,萬一真鋤壞了麥苗,說不定還要賠青苗費,多不划算。

  「東翁,這張大郎……怕非善類啊,要不要去查查他?」

  幕僚有些擔心,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張大郎怎麼看也不像是個福神,倒是個瘟神。看他年紀也未必有自己兒子大,可這行事狠辣,簡直不像正常人。而且從旁也能印證,那成天跟在張大郎張二郎屁股後頭轉悠掏錢的二世祖,還真是成都卓氏的小郎君。

  貨真價實的卓氏,這等人物,居然就是個跟班?

  這說明什麼?!

  不好惹啊。

  「管那許多,如今既有名聲,又有實利,他是甚麼人物,重要麼?」

  「這……東翁,不重要麼?」

  「重要麼?」

  「……」

  道王殿下聽說「豫南物流」到了汝陽,他立刻屁顛屁顛連夜去了新息縣,就是不跟張滄打照面。

  真要是遇到了,那真是尷尬。

  「殿下,緣何這春耕去淮水之畔?」

  道王妃戴氏有些奇怪,以往不是在沱口就是在汝陽,從未去過別的縣。這次倒是奇了,居然屢次三番跟新息縣打了交道。

  「本王既為豫州刺史,自當四處走動,體恤民情啊。」

  李元慶扯了個謊,心中卻道:那小子來個把月又殺了人,手頭多少條人命了?這小子要不是十二姐的崽,那才有鬼。

  這光景他篤定就是安平生的,那就更加不能見面,到時候不管起衝突還是一家親,橫豎都是他這個倒霉王爺吃虧,還不如躲得遠遠的。

  「殿下可是避著誰?」

  戴氏畢竟是戴老闆的女兒,素來聰慧,這光景一看老公的神色,就知道遇到了麻煩事情。

  「本王能避著誰?這豫州地面,有誰能讓本王避讓?」

  嘴硬說著,卻是眼神遊離。

  王妃戴氏心中暗忖:豫州本地自是無人,那定是外來戶。

  她又想起這幾日老公天天背詩,那首「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著實有些水平,檔次極高,可謂「流芳百世」的上佳之作。

  不過毫無疑問,自家老公絕無可能有這樣的水平。立意高、感情深,要說是東宮太子的手筆,倒是可能,可太子雖然與世無爭的模樣,也決計不會把這等詩文讓出來。

  當下王妃聯繫前因後果,便有了大概的揣測:莫不是這陣子名聲極大的武漢張大郎?那「豫南物流」簡直是平地一聲雷,豫州上下都在說他,這等英雄兒,若無些本領手段,自是不可能。

  「殿下,那『農夫猶餓死』,可是武漢張大郎所贈?」

  「……」

  李元慶坐在馬車裡扭動著屁股,怎麼坐都不舒服的樣子,看了一會兒老婆,看了一會兒窗外的春天景色,半晌才幽幽地說道:「愛妃,本王跟你說此事要從貞觀八年說起,你信麼?」

  「……」

  最終李元慶也沒透露太多,只說這個武漢張大郎,十之七八是他那個瘋狂十二阿姐所生。而這麼些年十二姐「銷聲匿跡」,全是人為因素,蓋因十二姐的姘頭,是老丈人戴胄曾經的老部下。

  王妃戴氏尋思著亡父也沒有什麼老部下這麼凶殘,連太皇的女兒也敢勾搭啊?要說狗膽包天,只有鄒國公張公謹,那是當街車震,堪稱古往今來第一人,直接把琅琊公主都勾了去,乃是當世勾女之翹楚。

  想到了張公謹,王妃不由得又想起了張公謹的盛世美顏,總之,沒想到張德。

  如果想到了,王妃能不和老公繼續這個話題?

  道王儀仗一路南下,安靜的很。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8 13:54
第六十四章 事發

  「蘭二姐,報紙呢?」

  「適才老叔在廊下喫茶,拿了過去看。」

  「那算了。」

  見張德正在吃早餐,蘭姬便又問了一句,「阿郎,可要再拿一份報紙過來?收發室報紙甚多。」

  「那就勞煩你一下。」

  「阿郎少待便是。」

  出去之後,蘭姬直奔收發室,只是到了之後,卻發現只有老舊報紙,今天的報紙居然一張都沒有。

  「奇怪……」蘭姬眉頭微皺,問收發室的門房,「今朝報紙還未送到麼?」

  「噢,適才何老過來,一併拿了去,說是有用。」

  「嗯?」

  一聽是坦叔拿走了,蘭姬頓時按捺好奇,點點頭告辭,轉身離開了收發室。

  回到張德身邊,蘭姬便直接對張德道:「阿郎,今朝的報紙,老叔都拿了去,可要到外面買一份?」

  「算了,我吃個早點,想隨便看點文字罷了。」

  張德揮揮手,「你也吃點。」

  一邊招呼著蘭姬,一邊給她盛粥,只是盛了一半,老張愣了一下:「什麼時候坦叔有收集報紙的愛好了?唔……」

  府中,白潔一臉的糾結,拉著阿奴的手柔聲道:「阿奴,這大概是事發了。也是那兩個小子招搖,竟是賣詩,這世上怎有這般有辱斯文之人。如今被他們父親知曉,斷然是饒不了他們的!」

  「三娘不必擔心!」

  阿奴拍了拍胸口很是自信,「倘若是別的,倒是不好說。只是這賣詩嘛……想來郎君也不會責怪他們。」

  見阿奴笑的神秘莫測,白潔更是糾結,只不過她是知道阿奴從來都是好心腸,沒必要在這種事情上嘲弄她。

  心下疑惑,卻還是有些忐忑:「當真?」

  「比真金還真。」

  阿奴點點頭,然後抖開了報紙,嘖嘖稱讚,「好一個張大郎張二郎,還真是有一套。這兩首詩,居然讓一個親王,一個縣令得了去。」

  說話的同時,阿奴看了看表情複雜的坦叔。

  有點鬱悶的何坦之也是無語,歎了口氣:「那李元慶堂堂親王,也真是臉皮厚實,這點破事,都要來武漢揚名,廣告做到報紙上去,也不怕被宗室恥笑。」

  報紙上有兩個版面刊登了豫州刺史道王李元慶下鄉視察春耕工作的報道,一個算是時政,主要是吹李元慶如何體恤民勤,各種關懷;一個算是文化,主要是吹李元慶視察春耕時感慨農夫辛勞而寫的一首詩。

  一般人不怎麼好說「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但他是王爺,自然是敢說的。

  而且說出來還特別上檔次,於是乎就有自發為王爺打廣告的「良民」前來武漢掏錢買版面……效果斐然。

  「春種一粒粟,秋收萬顆子。四海無閒田,農夫猶餓死。」念叨著這首詩,阿奴掩嘴竊笑,「若非太子實在是背時運,這詩賣給東宮,那是最好。如今給了李元慶,倒也不算便宜外人,他那王妃是戴尚書之女,和咱們家也是有交情在的。」

  「眼下是說交情的時候麼?阿郎要是知道了,定是大發雷霆!」

  「三娘放心就是。對吧,坦叔?」

  阿奴輕輕地拍了拍白潔的手,安撫著白三娘子的焦躁心情,然後看了一眼坦叔。

  何坦之雖說鬱悶,但還是點了點頭:「有道是上樑……總之,放心就是。」

  「就是,老子做得?兒子做不得?」

  一頭霧水的白潔不知道底細,卻哪裡曉得,說起這賣詩啊……還是當爹的熟練。

  吃了早飯又去盯著生產進度的張德從車間出來後,坐機車廠辦公室感慨道:「『漢安線』只要修通,便是國朝第一樣板,將來各地修路,乃至海外鐵道通行,也就無甚阻力。」

  此時貞觀朝的地主們實力還不夠,不趁著他們還弱小的時候一棍子甩成智障,那要等到什麼時候?

  至於海外各督府、宣政院,反而要簡單的多,別說修鐵路了,你就是修仙,海外蠻夷都覺得天朝上國技術強。

  李淳風那個妖道把一堆鯨魚骨頭擺放成神龍殘骸,不也忽悠得一幫番邦精英團團轉?

  「就是太貴了,幾百萬貫下去,心驚肉跳。」

  「尋常會社想要修路,怕是殊為不易,一時不察,血本無歸啊。」

  「這是自然,便是江淮、江南富庶之地,也多是修個弛道,至多並行一條畜力軌道。若非有甚大礦,修這鐵路著實沒賺頭。」

  「鐵路之能並非只在運輸,倘使絲路亦能通勤。那縱使有敵酋在千萬里之外,亦是旋即而滅。」

  辦公室裡的工程狗們也時不時地吹牛打屁,恰好辦公室門被推開,外間拎著水壺進來的一個大工嚷嚷道:「今日聽了一首詩,甚是上口,豫州新息縣縣令寫的《憫農》,連曹夫子、李博士都說好。」

  「甚麼詩?」

  「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可上口,可好記?」

  「咳咳、咳咳咳咳……」

  「使君!」

  「觀察!」

  「先生!」

  一看張德居然喝茶被茶水嗆著了,幾個工程狗連忙過來撫背。

  「老……老夫……沒事。沒事!」

  老張一雙狗眼圓瞪,心說這詩怎麼冒出來的?又來了個穿越客?那必須……不可能啊!

  忽地,他想起來早上坦叔的詭異行為,又想起兩個兒子說是去宣州買筆結果買了兩個多月都沒買到……這其中要是沒有聯繫,他算是白混三十多年大唐。

  「老夫想起還有要事,先去處理一下。」

  「觀察當真無虞?」

  「無妨,只是茶水嗆了一下。」

  拿起門口的袍子披上,老張逕自離開機車廠,返轉了家中。

  到了大廳,就見坦叔、白潔還有阿奴已經等著他。

  手裡攥著一份報紙的張德,拍在桌子上問道:「這詩……怎麼回事?」

  「嘻嘻,大郎二郎學他們大人啊,甚麼怎麼回事?兩首詩換個獨霸豫州的物業,阿郎可要興師問罪?」

  阿奴笑嘻嘻地看著張德,卻是一點都不怕,和白潔那副忐忑不安的神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一旁坦叔歎了口氣,輕咳一聲道:「郎君,此事……說來話長。」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8 13:5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8 16:53
第六十五章 從未見過

  蛤?

  老子加了兩個月的班,兒子已經能夠做「鋤禾」,別人已經做「當午」了?

  一臉懵逼的老張尋思著自己只是讓兩個兒子去吃吃苦啊,說好的餓其體膚、勞其筋骨呢?這特麼是直接來個「天降大任」啊。

  講真的,張德傻坐著發呆的時候,那真是有點羨慕嫉妒恨。

  想他二十多年前是何等的苦逼,一路苟一路慫,這才有了點話語權。二十多年苟活啊,簡直了!

  可特麼輪到兩個野種,就是「詩」和「遠方」?

  老天爺也太差別對待了吧,這到底是老子的種還是老天爺的種?

  「往常倒是也沒看出來,大哥二哥竟然還有這等魄力。」

  張德喟然一歎,看坦叔眼神極其複雜,「他便是殺了人?還是大別山的悍匪?」

  「那『寶龜如來』有賊眾二三百,乃是大別山為數不多的惡霸。麻城夏令電鎖久有除他之心,只是苦於治下縣吏、鄉老,多有通匪。屢次剿匪,都無甚成果。有意聯合臨縣一併出力,奈何臨夏也大同小異,多有通匪之家。當時大郎君……也是適逢其會。」

  別說張德警察,坦叔也是沒想到會有這樣的變數。

  橫慣了的山賊大多都囂張的很,雖說只是求財,但因為在地方有耳目,也就根本不怕有人反抗,即便偶遇狠角色,也能接住地形迅速撤走。

  行走江湖的常理,既然攔路虎只是求財,那就散些錢財,平安是福麼。

  只是萬萬沒想到張滄初生牛犢不怕虎,況且「寶龜如來」就是個光頭龜,至多就是個壁虎,離猛虎差了十萬八千里,一時不察,被張滄一波懟死,簡直是冤枉到了極點。

  而張滄自幼受母親安平公主影響,一身本領又是得何坦之真傳,生死搏殺的概念極為強烈,又有母親那種敢於爭先的大勇氣大魄力,兩相發力,自然就不是尋常少年郎的素質。

  再者,張德族人大多都要討生活的,平日裡鍛煉也多,在坦叔看來的小打小鬧,對這年頭的「悍匪」來說,那就不算什麼小動靜。

  時代在變化,貞觀二十五年的社會總體是相當和平的,而且因為交通、通信的手段越來越多越來越發達,能夠縱橫數州數縣的大盜越來越少,蓋因條件不允許。像武漢、蘇杭這等特殊地區,基本都能保證沒有大盜,至多就是道上混的有活力社團。

  「難怪我他娘的看報紙說眼熟呢,只當是黃州的僧道中,請了什麼高人!」

  老張輕輕地拍了一下桌子,又問道,「那坦叔暗中可是安插了護衛?」

  「都是本家弟兄,只是……一個都沒有逮著機會出手,大郎君狠辣果決,他們也是措手不及。」

  說罷,坦叔還看了一眼白潔,「二郎君……」

  「沔哥怎麼了?」

  「咳嗯。」坦叔輕咳一聲,「聽護衛們回報,當時大郎君在前衝殺,二郎君就在一旁遞送兵器,兄弟二人通力合作,極為嫻熟。」

  「應該是搓澡搓出來的默契。」

  老張鬼使神差拍了拍白潔的手背,很二逼地安撫道。

  「沔哥……也殺人了?」

  白潔瞪大了眼珠子,她那兒子不是個斯文人麼?不是成天讀書的麼?至多騎個馬,至多划個船,殺人什麼的……他連雞都沒殺過,怎麼就……殺人了?

  見白潔那副活見鬼的模樣,坦叔有些不好意思,但還是點點頭:「不錯。」

  聽到坦叔的答覆,白潔幾乎癱軟在張德懷裡,片刻就哭了起來,一向軟弱溫順性子的她,居然也有了勇氣,猛地抬手指著張德:「張操之!都是你!你為人父親,從未管教,這便出了甚麼物事出來!沔哥自小受你呵斥,你可有一點父親模樣!要是沔哥將來有個甚麼……我跟你拼了!」

  用盡氣力吼了出來,白潔捂著眼淚轉身跑開,阿奴見狀,連忙跟了上去:「三娘!」

  到了廊下,白潔跑了一段,到廊口扶著廊柱慟哭,阿奴連忙解下披肩,蓋在她身上,輕輕撫背道:「三娘子,剛才的話,我不能當沒聽到。這話,你不該說。」

  阿奴目光冷靜,一掃平日裡的大大咧咧:「你本是聰明女子,這十多年過來,阿郎是個甚麼人,你應該心中有數。於情於理,他對你白潔,對你洛陽白氏,並無甚麼輕薄之處。若論子女,除雪娘別緻之外,幾個哥兒,又有甚麼分別?都是一視同仁。」

  言罷,阿奴拿出一條絲絹,遞給白潔擦眼淚:「你們都道阿郎最是寵愛我,倘使真的獨寵,那櫻桃也該受寵,但……櫻桃和大哥二哥,又有甚麼分別?」

  說到這裡,阿奴更是目光凌厲:「江陰老宅的族譜之上,沒有少了張沔二字,他亦是嫡系子孫,只這一點,你白潔縱有千萬個不願意,千萬個小委屈,都要憋在心裡,藏在腹中!」

  「阿奴……」

  白潔嬌軀一顫,顯然沒有想到薛招奴會如此的變化非常。

  「若論身份,天子之女如何?長樂帝姬如何?江陰坐鎮的女子,乃是我太皇姑父第十二女安平公主,她的委屈,同你何如?捨身相處,易地而論,你若是在江陰受十幾年活寡,可願一如既往,甘為張氏婦?」

  又輕輕地拍了拍白潔的背,阿奴再度露出一個往日裡最熟悉的微笑:「所以說,白姐姐,都道阿郎薄情寡義,其實是一視同仁哩,走吧,同我去阿郎那裡好好分說,夫妻哪有這般無禮置氣的?」

  拉著白潔,阿奴哼著歌兒,很是歡快地又回到了大廳。

  此時,隔著中庭,在對面的廊下,武媚娘幾人也是遠遠地看到了這邊的動靜。

  武順抱著孩子奇怪問道:「三娘怎麼像是哭了?」

  「阿奴那模樣,從未見過。」

  一言不發的武二娘子若有所思,淡然道:「不若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那就去看看,是出了甚麼事體。」

  一時間,原本難得安逸的庭院,陡然就又熱鬧了起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8 16:5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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