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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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112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9 00:25
第十六卷 萬水千山只等閑 第六十六章 賢王不閒

  「也就是說,現在大哥和二哥,等於一手掌控豫州物流行、腳力行、馬騾行?地方糧長也願意到豫州結算,汝水縴夫諸幫都在『豫南物流』掛單?」

  老張有點不能確信,再次問坦叔。

  「嗯。」

  無奈地點點頭,「因緣際會,便成了這般模樣,老夫……也是始料未及。」

  「李元慶瘋了?這到底誰是豫州刺史?」

  「誰知道這道王怎麼想的,如今還在鼓吹《憫農》,興許其中還有甚麼細節,只是大哥還不曾把消息傳回來。」

  何坦之語氣感慨,對張德道,「郎君,如此雖說高調了一些,前往京城,倒也有個圓轉身份,想來在洛陽是無妨的。」

  「罷了,由他去吧。大哥二哥既有這般能耐,暗中略作護持即可,有甚風險,不外是腳底抹油。知會一聲京城的人,其餘便不必多理會。」

  「聽郎君的。」

  在河南其實還挺安全的,畢竟整個河南道都被李董清洗過一遍。五姓七望敗亡二三,剩下的,自然也就安分守己的很。

  如今河南道中,大多都怕被朝廷盯上。相較李皇帝,長孫皇后可不挑肥揀瘦。她胃口超好的!

  因為出了這一檔子事情,張德心思也就不淡定起來,連續派了幾個精幹心腹前往河南走一遭。

  張滄和李元慶、張展到底有什麼勾當,總歸是要瞭解清楚。他做老子固然是不合格了一些,可也不能夠眼睜睜地看著兒子被坑。

  至於江陰那裡,李芷兒不知道還好,知道了怕事又要抓狂。

  坦叔前腳剛走,白潔便又去而復返。

  能讓白三娘子也動怒,這事老張也不太好多說什麼,只是安慰道:「三娘若是掛念二哥,便也去一趟京城就是。」

  「適才驟然得知沔哥消息,妾一是有些急躁,阿郎勿怪。」

  「我怪你作甚?既是夫妻,哪有恁多想法。」

  言罷,張德又道,「我非是亂講,你若是真個想念二哥,便去京城就是。他和大哥少待就要過境許州,這已經算是京畿之地,你去京城,好歹白氏也能有個照應。」

  聽張德這般說著,白潔頓時有些慚愧,她這一生的念想,大概就是這個兒子。縱使將來還要生產,那也是如此的,兒子聰慧機敏,是個一定能成才的,就算不能繼承家業,出去獨立門戶,也不輸給天下英雄。

  當下雖說還有些委屈,但白潔還是道:「還是罷了,沔哥自有前程,他既然要行萬里路,妾既為人母,焉能處處掣肘。」

  「嗯,也好。」

  等真個安撫了白潔之後,門外陸續進來幾個女郎,武順瞄了一眼氣氛,摟著孩子奇怪問道:「老叔怎地憂心忡忡出去了?」

  「都裝個甚,想要知道甚麼,只管問了便是,老夫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武二娘子掩嘴竊笑,看著張德便問道,「阿郎當真要說?」

  「你便是問吧。」

  不多時,一眾女郎就聽張德把前因後果各種傳言說了出來。張大郎和張二郎的那點故事,著實驚詫了幾個自忖見多識廣的奇女子。

  「大哥端的是做了好賣買。」

  「李元慶這個豫州刺史怎麼當的?這豈不是平白給人做嫁衣?」

  「興許大哥跟豫州官場有了交易也說不定。」

  「大哥從哪裡學來的本事?他一個雙十不到的小郎,能有這等手筆?」

  「他先生多著呢。」

  嘰嘰喳喳說了一通,終於讓人消停了下來。

  春耕時節的那點風波,眼見著就被兩首《憫農》吸引了過去,至於「豫南物流」如何如何,大抵上也無人再去關注。

  只不過張滄到了許州,就被李惲攔住,倒不是說蔣王打算攔路搶劫,攔住張大郎的時候,絕對算得上禮遇有加。

  中心思想就一個:兄弟,還有歐美……還有詩文麼?

  張滄心說這親王怎麼一個比一個矬,他以為李元慶就夠好玩的了,這個李惲更是「霸氣」,攔路搶詩這種事情也做得出來。

  也不能怪李惲,實在是蔣王殿下也萬萬沒想到這個春耕居然還能這麼玩,他一直以為就太子哥哥那種套路呢。

  「殿下,這《憫農》可一可二不可三啊。」

  張滄倒也不懼什麼親王,李惲也只當武漢張大郎就是個膽大包天的草莽,邀了張滄在臨穎縣擺了一席,聽張滄這般說,李惲便道:「想我許州亦是膏腴之地,何處不豐田?本王若也『憫農』,應有之意啊。」

  「殿下這般說,也是道理。只是這光景,道王府早早買了各地報紙版面,只說傳揚一事,都在稱讚道王殿下。殿下當真要跟風,旁人也注意不到,便是這許州地界,也未必傳揚多遠。」

  道理是這個道理,但李惲不服啊,憑什麼啊,都是王爺,又互為鄰居,道王不就是臉皮厚一點手快一點嘛。

  李惲不死心,臉皮也是極厚,便道:「不能揚名,總該得些好處。哥兒既然是武漢來的,可有甚麼好營生,介紹給本王一二?」

  「殿下這是燈下黑啊,我這一綱車馬途徑許州,本是要去京城的,運的乃是新息『桃花釀』,上佳的美酒,酒香韻味極好。原本我去京城,還琢磨如何尋個貴人,好抬一抬這豫州酒的身價,既遇殿下,可不是趕巧了?」

  蔣王殿下一聽,頓時咧嘴一笑,心說這張大郎說話真好聽,本王當然是貴人啦。

  「甚麼『桃花釀』?還能比京中美酒更好?」

  「要說這美酒,但凡上等貨色,哪裡賣的是酒,賣的是美酒背後的故事。『桃花釀』之名,源自桃花廟,桃花廟中拜祭的,乃是桃花夫人,這桃花夫人真身,便是息夫人。殿下,你說旁地有人請你吃酒,便是『桃花釀』酒質還稍微不合口些,只憑這桃花夫人的典故,殿下可要喝上一爵?」

  「有理!有理啊!」

  聽了張滄這麼一說,李惲來了精神,「本王素知酒水來錢,卻只想著買東賣西,著實差了點意思。不過……『桃花釀』當真願意讓本王分一杯羹?」

  「總計是要尋覓貴人相助,豈能捨近求遠?再者,許州、豫州,相鄰之州,百姓互為鄉黨,既是鄉黨,哪有給外人賺了去的?」

  「哈哈哈哈……對對對,對對對,說的太對了!」

  擊節讚歎的蔣王殿下對武漢張大郎更加滿意了,心想這個張大郎不但講話好聽,還真是懂道理知進退,合該他能借勢而起啊。

  兩邊都有意願,自然是一拍即合,酒宴散去之後,李惲讓幕僚們算了一筆賬,只要「桃花釀」行銷京畿,這玩什麼「奇技淫巧」的錢都有啦。

  而返回客舍的張家兄弟二人也是覺得好笑,張沔更是搖頭無語:「這李惲真是個棒槌,春耕時節,別家都在勸課農桑,他倒好,興沖沖地幫著賣酒……也就是現在李皇帝不理事,換作從前,怕不是要提到洛陽宮去問罪。」

  「有道是瞌睡來了有枕頭,這蔣王也不是壞人,他愛好廣泛開銷大,能搏一個賢王名頭,自然能得些封賞。賢王做不得,退而求其次,自然是做個閒王,閒王不求財還求甚麼?名聲於他無用啊。」

  「那……咱們就現在許州打響『桃花釀』的名聲?」

  「合該如此。」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9 00:3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9 10:52
第六十七章 曝露

  因為上了心,張滄和張沔的消息自然就傳回來要勤快些。許州那個蔣王攔路搶詩不成之後,居然轉頭就給張氏兄弟賣酒,這讓武漢張老漢也是有些懵逼。

  這特麼都是什麼鬼?!

  掰扯一下手指頭,貌似李唐皇室的王爺,跟自己還真是關係密切。

  有屁顛屁顛過來打工的,也有幫忙砍人的,還有幫忙大搞羊吃人的,對比起來,道王李元慶簡直是聖人,堪稱一代賢王。

  人家就混點名聲,多樸素。

  「這個李惲當真是瞎胡鬧,真是不怕死。」

  老張搖搖頭,也是有些無語,看著坦叔道,「蔣王府幕僚就這般看著他行事?春耕時節賣酒,這要是被參上一本,怕是別想在京畿重地就藩。」

  「這就是個夯貨,行事自來荒誕。他見吳王造賣千里鏡大賺了一筆,也想著做些物事出來,結果多是一些無用之物,靡費甚多不說,半個銅錢都不曾見過。那蔣王府中官吏,便是中人也過得不如意,又因離京城太近,連禍害鄉里都不方便。」

  何坦之這麼一解釋,張德多少就有點明白了,就算蔣王府有識之士覺得不妥,可理想再好,敵不過現實啊。

  張滄從豫州搞來的這批酒,新春時節就不愁叫賣,因為春耕釀酒是大忌,誰這時候掌握一批好酒,誰就是一夜暴富。

  只是尋常人難以有這個機會,但張滄因緣際會,在豫州很是「搜刮」了一批好酒。

  那「桃花釀」且還是有些故事在的,當世之人吃酒,本來也願意吃喝故事,「桃花釀」背後有桃花夫人的故事,略作炒作,自然就是上等美酒。

  而李惲作為王爺,甭管成色如何,在時人眼中,就是天生貴冑,貴人追捧的物事,怎麼可能差了?

  「大哥給李惲準備了甚麼詞句?」

  「桃花庵裡桃花仙……大約是這個。」

  「這等詞句,豈能給親王?不妥。」老張搖搖頭,「也不能讓李惲平白吃虧,大哥這坑埋得有點大,萬一折了一個親王進去,得不償失。我這裡有篇序,老叔讓人送去許州,這光景,想來那李惲為了揚名,也要籌辦個宴會。」

  「……」

  坦叔神情複雜,但還是收了張德給他的詩篇,內容他是不看的,只是內心糾結的是,自家郎君起渾水來,那是半點眉頭都不皺一下。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總覺得怪怪的。

  好在坦叔也沒有糾結太久,連夜讓騎士趕赴許州。

  也不是沒想過用信號機,只是好長的一片,用信號機怕累死人。佔用信道,分分鐘虧出血來。

  此時在臨穎縣,李惲跟張滄相談甚歡,蔣王殿下已經想好了,得找個好地方來裝逼。

  「大郎,這時節,尋個甚地比較好?」

  「桃園啊,許州桃花開得早,尋個桃園,良辰美景,豈不美哉?」

  「言之有理!」

  一旁陪同的成都卓氏小少爺卓一航一臉的便秘,連他覺得有點過分了,偏偏搓澡張大郎還一臉的淡定。別說是他,就是蔣王府中的官吏,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私底下略作打聽,才知道蔣王府的幕僚,簡直是苦哈哈。

  和隔壁豫州的道王府同僚比起來,他們過得是什麼狗屁日子。

  也難怪眼睜睜地看著蔣王跳坑。

  只不過卓一航仔細想想,這點破事兒貌似也不至於剁了一個王爺,哪裡輪得到他來操心。

  「長社有個桃園,甚是有名,傳言炎漢時便有了這片桃園,幾經興衰,桃樹也換了好幾批,唯有這桃園,還是留存了下來。」

  李惲興沖沖地跟張滄介紹著,「本王宴請州內名流,擺個賞桃會,定是不差。」

  你高興就好。

  站後邊直翻白眼的卓一行當真是無力吐槽。

  運送「桃花釀」的車馬綱因為走得慢,尋了管道旁的驛站歇下,快到夜裡的時候,有騎士從南邊來,讓蔣王府的親衛都是警惕了不少,只不過這騎士尋了間屋舍睡下,第二天一早,就已經離去。

  吃早飯的時候,張沔有些奇怪地問張滄:「大哥,原來咱們動向,大人都是知道的?」

  「阿公就算再怎麼遮掩,也不可能瞞得過去,再者,咱們在麻城一路過來幹得事情,能瞞得過誰去?」

  「可是,大人連咱們賣詩給蔣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莫不是隊伍中就有武漢跟來的人?」

  「噢?」

  張沔機敏聰慧,抓捕細節極為厲害,張滄聽了他的猜測,微微點頭:「不錯,我也一直覺得奇怪……現在想來,這種奇怪,大抵就是有人暗中窺視的緣故。在『長久湯』時,我們身旁跟著的是五郎。五郎形貌雄偉,容易被人認出來,想來這一回,暗中跟著的人,定是面目平凡之輩。」

  兄弟二人頓時對照著各自的猜測,一一比對那些生熟面孔。不多時,就把一幫從黃州就一路混跡在隊伍中的「老鄉」摘了出來。

  「看來……是那幾個其貌不揚的老漢了。」

  張沔手繪能力不差,很快就素描了幾個人物形象出來,素描畫像上的人物面貌,實在是普通的不能在普通,扔人堆裡轉眼就認不出的那種。

  「是大人還是阿公安排的?」

  「隨便吧。」

  說話間,兄弟二人多少有點挫敗感,本以為自己是天大的本事,結果其實暗中有人護持。

  內心有點小驕傲,自然是覺得不爽。

  不過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張滄打開騎士送來的文字,遞給張沔:「是大人給的,說是之前給蔣王準備的,有些不妥。」

  張沔掃了一眼,有些可惜道:「這篇立意太高,只怕李惲那夯貨撐不起來啊。」

  「無妨的,橫豎都是吹捧,吹得人多了,自然就有人信。」

  「也是。」

  過猶不及,那首「桃花庵裡桃花仙」不但不會給李惲有正面幫助,反而會進一步坑得他不要不要的。

  老爹的意思,兄弟二人也領會過來,都已經讓一個王爺當街賣酒了,沒必要再落井下石。

  畢竟,坑殺一個地方豪強和一個親王,那是兩回事。

  「只是這一篇,著實有些可惜了,給李惲……」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光陰者,百代之過客也。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古人秉燭夜遊,良有以也。況陽春召我以煙景,大塊假我以文章。會桃花之芳園,序天倫之樂事。群季俊秀,皆為惠連;吾人詠歌,獨慚康樂。幽賞未已,高談轉清。開瓊筵以坐花,飛羽觴而醉月。不有佳詠,何伸雅懷?如詩不成,罰依金谷酒數。

  這等文字,扔給一個笨蛋王爺……其實也沒差。

  張二郎轉念一想,反正他們只不過是要賣酒而已。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19 19:22
第六十八章 小偏差

  桃園到底有啥好欣賞的,蔣王自己其實沒什麼概念,不過王府幕僚都是有點逼數的,這光景賣酒已經很過分,再要是賣酒的時候念一首憫農……怎麼看怎麼像是在嘲諷天下農民。

  大概也只有「何不食肉糜」能夠比一比。

  張滄掏出這一片序,王府上下都要承情。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也……」

  蔣王殿下的「桃園會」傳揚出去之後,這篇與會序章著實驚人。張滄運送的這一綱「桃花釀」還沒有到京城,京畿勳貴一早就讓人在路上等著。就為了提前買到「桃花釀」,好在春分時節請客擺宴。

  「這蔣王殿下,倒是有些內秀啊,此篇《桃花序》,堪稱名篇。」

  「不拘立意、文采,皆是上上之選,傳言蔣王酷愛工巧,如今看來,傳揚未必能信啊。」

  不僅僅是民間這麼傳揚,就是洛陽宮中,同樣也有人驚訝李惲的飛揚文采。興許平日裡愛好個木工活,就是個假象呢?人家李王爺就是沒喝酒,要是喝了酒,這《桃花序》不就出來了?

  在長社呆了十幾天的張滄也是無語,他算是明白了,刷名聲這個事情,還真是有點看臉的意思。

  因為蔣王李惲平日裡狗也不理,上上下下對他的期望值極低,這突然來個浪子回頭……且不說回頭吧,浪子稍微不那麼浪,廣大人民群眾,居然就覺得這種貨色還不錯?

  期望值也太低了吧。

  琢磨這個事情的張大郎跟老弟一合計,尋思著這「桃花釀」,搞不好真是會供不應求。

  不過這事兒張滄壓根就不興奮啊,他本來就算不是為了赴京賣酒的,他打算開個澡堂子來著。

  「此事著實荒誕,這個李惲根本就是敗類。阿耶也真是的,竟是送個名篇過來,只怕這李惲現在當即死了,也是不虧。」

  「罷了,大人既有這般安排,想來也是為了萬全。」

  「那……大哥,這一綱的貨,是個甚麼說道?原本還想著送去京城,現在好了,『桃花釀』在許州就賣了乾淨。那些京中權貴這追風的勁頭真是大。」

  「這京城還是要去的。」

  張滄也是有點無語,老爹送來的這一篇文章,威力著實不小。蔣王這個廢柴居然頗有點「神仙味道」,讓那些離親王極為遙遠的人看了,還真是「亭亭玉立,不蔓不枝」。

  「豫南物流」這一綱的貨,在許州就消耗一空,即便沒有賣出去的,也是下了訂單,他們兄弟二人根本沒有前往京城的需要和理由。

  卓氏小少爺尋思著他們卓氏幾百年努力,感覺都活在狗身上了。這幾百年前那個卓氏女婿司馬相如要是給力點,也專門送點詩篇出來,不也就成了?

  「小郎,這二張絕非凡人,當要深交啊。」

  卓氏派出來接手「豫南物流」的管事們都是看明白了,一直以為搓澡二人組是小少爺的跟班,現在看來,壓根不是那麼一回事兒,做跟班的是他們自家少爺啊。

  「你當某不知麼?只是這兄弟二人,一門心思要去京城開個澡堂,這讓某何從說起?總不能……總不能說我也有意錘煉搓澡技藝,欲在京中大放異彩?」

  卓一航兩手一攤,很是無奈。

  「我看這二位最多幾日,定是要啟程了。到時郎君還是跟上去,有此二俊逸秀才照拂,卓氏在洛陽打開局面,也不是甚麼癡心妄想。這光景,『豫南物流』恁大產業,這二人居然也不欣喜若狂,當真是氣度超凡。」

  平常人陡然暴富,不說炫富如何,心境肯定會有極大的變化,偏偏這兩個兄弟簡直就是異類,渾然不覺一般,依舊是我行我素。

  卓氏正在商量著事情,而外頭來了人,通稟之後,來人見了卓一航便道:「卓郎君,大哥讓人來問一句,他們明日就要離開長社,前往洛陽,不知卓郎君有甚打算?若是同行,便早作安排。」

  「啊?!這就走?!太快了吧?」

  「回卓郎君的話,大哥說蔣王殿下將京城的一處物業盤了給他,正要去洛陽接收,好開個體面物業。」

  「……」

  鬼個體面物業喲,不就是澡堂子麼。

  心下一歎,卓一航感慨就沒見過這麼「神戳戳」的人。

  只是偏偏這個「神人」,還真是狗運滔天,一路過來,堪稱是過江猛龍呼風喚雨的典範。

  搓出一片天,搓出個黎明,搓出個未來。

  心心念念不忘搓澡,這是什麼?這是不忘初心啊。

  內心偷偷地吐著槽,卓一航嘴上卻道:「自出武漢以來,一路同行,多受大郎二郎關照,這光景豈能獨留許州清閒?自是要在京城大展拳腳,卓某也要盡一份力的。」

  「那……卓郎君,我便去回復大哥?」

  「有勞。」

  張滄明天就走,蔣王殿下那是真不捨得,張大郎不但講話好聽,還很為他著想。眼下不但春耕時節賣酒大成功,還賺了個內秀「才名」,而且幕僚們都說了,這篇《桃花序》,怎麼地也要傳唱百年,一等一的好文字。

  「大郎,怎地這般急切要去京城?洛陽那地界,甚麼時候去不得?何必呢?」

  「承蒙殿下厚愛,只是大丈夫既要開拓眼界,豈能逗留一地貪圖享樂?」

  「大郎既有雄心壯志,本王也不能阻攔。倘使將來有意仕途,若缺個行卷知己……大郎記住,本王就是大郎的知己!」

  「殿下之言,某記下了。」

  言罷,張滄拿起酒杯,「今日,某願以『桃花釀』,敬殿下一爵!」

  「請!」

  「請!」

  陪同的張沔和卓一航都是無話可說,張二郎更是暗中吐槽:這李惲真是膽大,酒宴上竟然說這等話,真要是傳出去,參他一個混亂科舉,簡直是鐵板釘釘。

  而卓一航則是目瞪狗呆,尋思著他們卓氏要有這樣的機會,那還去個屁的京城,直接等著行卷蔣王,然後參加科舉啊。

  甭管有沒有後遺症,反正有權貴背書,這仕途經濟還能差了?

  可偏偏,武漢張大郎還是要進京。

  卓一航不由得又一次懷疑人生:難道搓澡真的有甚麼玄機不成?搓的其實不是澡,而是人生?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19 19:30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0 16:18
第六十九章 抵京

  京城,張滄和張沔的車馬隊沒有走洛陽東,而是走了洛陽南,因為李惲贈送的房產在定鼎門附近。

  快到甘泉渠的時候,已經能夠看到洛陽新南市的西大門,是個鋼筋混凝土結構的巨大「牌坊」,上面刻著褚遂良的字:西大門。

  當年新南市設置的時候,朝廷也沒怎麼高看它,乃至後來越來越發達,倒是不少達官貴人有點後悔沒有早早題字。

  這時候再去題字,就有點「蹭流量」的意思,頂級權貴多少還是要點臉的。

  於是乎,整個新南市,真正有牌面的,反而是褚遂良這個隨處賣書法的「老實人」。

  「這洛陽怎麼恁多槐樹?」

  「秦漢時便有這風俗,中國自來愛槐,不拘衣食住行,多有交結。」

  開春吃槐花,便是葉子也能吃,而且因為李董的緣故,搬遷過來的除了一干帝王將相,還有關中的老槐樹。

  整個官道道旁,隨處可見官有的槐樹。每年僅僅是做槐花飯,洛陽縣就能有一大筆進賬,不比賣酒水差多少。

  槐樹算是抵抗饑荒的一大法寶,中原大地,但凡有人的地方,就沒有說沒吃過槐樹身上的花葉。

  漢時有個狂人東方朔,他便愛吃兩種飯,一種叫「蔓菁燒飯」,另一種,就是「槐葉燒飯」。

  這二種,都是美味,相交吞嚥時恨不得眼珠子瞪出來的麥飯還有鹹菜疙瘩,這是長久以來為數不多可以讓主食變得精緻的物事。

  於是乎,縱使現在京中多富戶,但大多數中老年人,還是從苦日子過來的。

  谷雨時節,正是槐花香。

  「楚地到底還是有些分別。」

  張二郎說著,就看到官道旁有幾個白役在那裡忙碌,手中有個長鉤,正在鉤槐花,然後用剪子剪下槐花來。

  一串串的槐花,跟鈴鐺似的,碼放的整整齊齊,幾個板車的籮筐中,早就裝滿了。

  「幾位太尉,怎地要收恁多槐花?」

  「不敢當太尉稱呼。」

  雖是京中官場中人,但地位不高,所以見了外地身穿錦袍的年輕人,還是恭恭敬敬還禮道,「好叫郎君知曉,這些都是要做『槐花飯』用的,今年『槐花大使』忙得很,散佈京畿,誰叫槐花今年開得好呢?」

  「這槐花,還有大使的麼?」

  「每年做了槐花飯,還是要奉送鄉老、官吏的,此乃天恩,自是有中使外出。」

  聽了稀奇,張沔連連讚歎,「若是不來京城,還不知道有這等奇事。」

  「久居中國,自然不以為奇,小郎是南方來的?」

  「正是。」張沔點點頭,然後道,「多有叨擾,勿怪勿怪。」

  「無妨。」

  別過之後,張沔和張滄下馬行路到了甘露渠邊上的卡口,卡口有一座石橋,橋南有一座華表,哪怕離得遠,也能看到上頭橫亙的「誹謗木」,只不過「誹謗木」不是木頭做的,漢白玉的基石壘砌寬大,整個基座就是個小廣場,附近也的確有小池塘,裡頭還種了蓮藕,金魚時有看到,卻是沒什麼人來撈魚。

  「這是華表麼?」

  「當真高大。」

  幾層樓那麼高的華表,相當的有震撼力,用了大量的漢白玉,除此之外,華表基座下方,似乎還有用樹脂包裹的「龍骸」。

  這東西在武漢的庫房裡有,基本上李淳風這個妖道在勃律裝神弄鬼用的道具,都是出自武漢的設計。

  只是沒想到,在京城也能看到。

  神龍骨骸用黃褐色的樹脂包裹,時不時還有香味傳來,有點蜂蜜的味道。這樣的東西造價不菲,不管是樹脂、蜂蜜、鯨魚骨頭、骨頭鉸鏈、骨製品加工……都不是普通人能夠承擔得起的。

  饒是張滄明知道這玩意兒是假貨,可到了跟前,還是情不自禁被震懾了一下。

  這種不可名狀的「神威」,對普通人顯然更加有威力。

  「難怪旁邊池塘有金魚,也不見有人去偷上一兩尾。」

  張沔一聲感慨,這年頭,任你什麼樣的賊,面對這種「神力」,沒有敬畏之心也是有了。

  朝廷能殺龍,而且不是蛟龍,是蒼龍、天龍……那就不是人力可以抗衡的。

  張二郎的感慨讓張大郎很是無所謂,他心中卻暗暗想著:難怪京城貧賤之輩已經不堪重負,卻還是無人敢煽動襲擾,想來這華表龍骸,也是有一份功勞的。

  江都被幹死的楊皇帝,連高句麗都打不下來,那自然是凡夫俗子。

  洛陽的李皇帝,高句麗打了一半都當輸,可誰也不認為輸了。因為他不是凡夫俗子啊,不然怎麼解釋這華表龍骸?又怎麼解釋貞觀一二三年還餓的前胸貼後背,貞觀二十五年就已經邁入「盛世」行列?

  「大哥,想甚麼?」

  「我在想,敬鬼神而遠之……倘使聖人復生,立於『誹謗木』前,怕是不敢再談甚麼仁。」

  「想恁多麼。」

  張沔翻了翻眼皮,「還是趕緊過了午橋,去定鼎門看看。」

  「那宅子你打算住?」

  「不住怎地?難不成改成澡堂子?」見張滄說的奇怪,張沔隨口吐了個槽,卻猛地一愣,「大哥,你不會……真打算改成澡堂?」

  張滄點點頭:「要甚院房,買了就是,只是這地界離通濟渠恁近,乘船還能進洛水,用來住著實可惜了些。」

  「還真開澡堂啊。」

  「三教九流,形色人物都有,先看看京城風水再說。」

  張滄這般一說,張沔就知道,自己老哥是真打算把搓澡事業進行到底。

  不過他也是無所謂,搓澡的時候跟人聊天,還真是能漲不少見識。就算沒長見識,那些個躺下搓澡的,就沒有不吹牛逼的,僅僅是學習他們怎麼吹牛逼,也是一種體驗。

  決定之後,張家兄弟便把安排告訴了還在欣賞京城風景的卓氏小少爺。

  「卓老闆,蔣王送的那套院子,我們不打算住,準備蓋個湯室,這幾日先打井,卓老闆可有認識的打井人?」

  「大哥,真開澡堂啊……」

  卓一航還是不敢相信,這特麼都到洛陽了,還是初心不改嗎?

  春色如此的好,槐花盛開,一串串的多漂亮?空氣中瀰漫著槐花飯的香甜,這時候難道不是應該在良辰美景之中浪上三天三夜,然後再浪上一年半載嗎?

  你們是少年郎啊,少年郎不是應該先去「風流藪澤」之地探探風,欣賞欣賞京城技工和地方技師的技術差別嗎?

  怎麼搞得好像……好像來京城是為了做技師一般?

  「這時節天氣也不甚冷,想來暫時也用不上鍋爐,做個溫湯便可。」

  「湯不熱還有甚麼意思。」

  張沔撇撇嘴,「『長久湯』要是溫水,都有客人叫罵,還是弄個鍋爐來算了。」

  「千里迢迢的,費時費力,又是何必,用人也是一樣。」

  張滄搖搖頭道,「再說了,湯不熱也有湯不熱的玩法,先打井,咱們在京城中轉轉,看看有甚門道,若是尋著機會,便也有賣點。」

  「那好吧。」

  一旁卓一航頓時無語,這兄弟二人哪怕沒鍋爐也要硬上麼?搓澡就這麼好玩?

  不過一聽兄弟二人準備在京城中轉轉,當下來了精神:「嗨呀,就說嘛,這光景都到了京城,還不好好玩……考察考察?大哥放心,費用我交給我!」

  兄弟二人對視一眼,都是笑了出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20 16:2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1 15:38
第七十章 京城風華

  「這個蔣王有點意思。」

  兄弟二人過了定鼎門,車馬隊早早換了京中規制貨車,然後前往定鼎二街,也就是厚載大街。

  受武漢的影響,各地街坊的坊牆大多都有點「形同虛設」的意思,坊牆上鑿壁偷光不至於,鑿壁叫賣卻是隨處可見。

  到了大同坊,張滄看到坊市規模,才有點感慨李惲這種笨蛋親王,就因為投了個好胎,在這麼大的一個市場,居然有規模不小的院房。

  簡直是浪費到了極點。

  換成別人,有這麼大的院房,臨街出租做門面,屋舍出租做庫房,還能留個院子出來做客舍。一年下來,比賣酒水還要穩當不說,利錢還要多得多,最重要的是,實物稅都不用考慮,做個假賬就能對付過去,連王爺身份都不用亮出來。

  偏偏這麼好的地方,居然就真是個院房。

  「大哥,我記得這大同坊,莫不是大業年間的大同市?」

  「就是貨殖坊,這地界,我聽阿娘說起過,打王世充時,還是寸土寸金。」

  「孃孃聽誰說的?」

  張沔有些好奇,隨口一問。

  「興許是外祖父吧。」

  原本就是隨口問答,只是冷不丁來了這麼一下,兄弟二人冷汗都出來了。他們日常說的隨意,有時候不注意,就把重要信息給透露出來。

  張二郎是知道江陰老闆娘什麼來頭什麼身份的,這光景兩人說話,要是露了底,那真是腳底抹油趕緊走人。

  「……」

  「……」

  沉默了許久,張滄才道:「往後要注意了。」

  「小心無大錯。」

  抹了一把汗,張沔有點心虛,還有點慶幸,對張滄道,「大哥說的是,還是開澡堂更加妥帖,便是胡吹兩句,旁人也不會當真。」

  實際上往來客商隨便「口嗨」的極多,什麼「皇帝老兒睡他李家媳」等等,都是行腳商們張口就來的玩意兒。

  澡堂中吹牛也不太講究,只要不是碰上死對頭,隨便「口嗨」也不會被報官。再一個,就算是報官,一般不是為了殺豬,也會當一個屁給放了。

  和「新南市」這種新興市場相比,大同坊還是沾著點「貴氣」,哪怕是在坊內的茶肆,也是各種遛鳥聽曲。到了貞觀二十五年,居然一個茶肆就能養活一個戲班子,當然這也就是京城,換作別處,哪怕是長安、揚州、蘇州、杭州,那也是萬萬不可能的事情。

  初到京城,換了一身行頭,兩人雖然依舊膚色黝黑,可是朗目星眸步履矯健,全然沒有紈褲子弟的輕浮,這種社會歷練過的沉穩,平素摸爬滾打的老江湖見了,也要道一聲「好漢」。

  「噫嘻嘻,儂是哪裡來的小郎君,是初到的大同坊還是京城?」

  別說賣相,只看一身錦袍,大同坊內做生意的機巧女郎就各種多看偷瞄,便是有些潑辣的,直接跑到張滄跟前,將裹在身上的外袍敞開,露出裡頭遮掩不算延時的乳溝,眼神極盡挑逗地當面勾引。

  這等人兒,往往也是嬌滴滴的模樣,火辣辣的身段,只是張滄也是見多識廣的,旁人看得羨慕不已,在他眼中,實在是「庸脂俗粉」,而且他也怕得性病。

  饒有趣味地打量一番,便是看雞鴨魚肉的眼神,讓不少江湖女俠頓時明白,這是碰上了對手,當下散了一多半給張氏兄弟拋媚眼、露胸脯的火辣女郎。

  「哈哈哈哈,大哥,這京城女子,當真是熱情似火。」

  「你若是掏個銀元出來,她們不但熱情似火,現在就能給你當街瀉火。」

  嗤笑了一聲,不遠處有個身穿麻袍的年輕人小跑過來,不是卓一航是誰?

  「卓老闆,你怎地走路的?」

  「……」

  聽了張滄的問話,卓一航一臉受傷的模樣,很鬱悶,又不想解釋。

  但是張沔也追問了一句:「卓老闆,你這是怎地?好好的錦緞袍子不穿,穿這等破爛?」

  「……」

  臉憋得通紅,發現張家兄弟確實不是有意奚落之後,卓一航這才道:「我乃商賈之家,豈敢在京畿之地身披錦袍?更遑論騎馬過街了。」

  蛤?

  張滄一臉看傻逼的眼神,這麼多年,你就沒說給自己弄個出身?這卓氏也太矬……不是,太實誠了吧?

  對卓氏新生代的子弟,張滄也認識幾個,卓一航上頭還有幾個哥哥,年長的已經過了不惑,快到知天命的歲數,是個胖大富態的傢伙。還有一個張滄印象極其深刻,因為此人是跟卓氏掌門人卓洪爐分了家的,獨立門戶之後,以農戶身份,參加過科舉,什麼科沒說,但看得出來,是混過流外官這個系統的。

  此人是卓一航的二哥,手段不一樣,張滄每次在「長久湯」上工,都會稍稍地注意到這個人。

  有這樣的二哥珠玉在前,卓一航這塊板磚居然有樣學樣都不會,簡直是蠢。

  而且當時在豫州和許州,都已經能和兩個王爺說上話,居然連迂迴混個王府編制都不會,這真是……簡直了。

  正常人把握住這種機遇,恨不得一次賺個夠本,這卓一航居然就是全程發呆,然後跟著他們過來開澡堂子?

  這是有病吧。

  「卓老闆,你既然知曉,怎地在許州時,不在蔣王那裡討個身份?而且在豫州時,新息縣令也好,道王殿下也罷,都是抬抬手的事情,你……你這不是自找苦吃,自尋煩惱麼?」

  張沔沒忍住,不但露出了看傻逼的眼神,更是吐了個槽。

  如遭雷擊的卓一航突然身軀一抖,張口道:「對嚯。」

  對尼瑪個頭啊對!

  之前在咸寧市搓澡,兄弟二人看他跑前跑後熟門熟路,各種業務也是能抓能拿,還當他是個面面俱到的精悍人物,沒曾想,偏科偏到這種程度,簡直是匪夷所思。

  當下張滄也明白過來,為何卓洪爐要幾十年如一日,逮著個「英雄種子」就投資,實在是自家種子不爭氣啊。

  張二郎內心更是感慨:難怪卓氏幾百年都這模樣……

  「罷了,不說這等傷心事。」

  作為一個錢包,卓氏小少爺倒是很合格,笑呵呵地看著張家兄弟,「嘿,說出來你們不信,通利坊那裡我走了一遭,有教坊副使新調教的班子出來,正有個耍子在,只要掏錢,便能點個中意小娘演個本領。」

  「通利坊還有這當口?」

  「其實地腳在南市,眼下到處都是人,我備了些錢,都是飛票,兩位先揣著。萬一有中意的小娘,贖身了便是。」

  說著,卓一航掏了一疊飛票出來,看面值,居然都是五十貫、一百貫的。

  隨手分了兩份,塞到張滄和張沔手中,那模樣,彷彿這是擦屁股紙,而不是華潤飛票。

  「既如此,豈能不領卓老闆好意?那就走一遭。」

  「哈哈,還沒去『風流藪澤』之地看過呢,聽人說當年長安有崔鶯鶯被人一把火燒了十多萬貫,不知今時洛陽,會是個甚麼光景?」

  張沔看熱鬧的心態不減,連忙翻身上馬,他和張滄早早在河南就搏了「出身」,騎馬只要不是狂奔,都還湊合。

  兄弟二人策馬就走,站原地一臉懵逼的卓一航還沒反應過來,兩匹馬就躥到了定鼎大街上去了。

  「還有我呢……」

  卓一航在後頭幽幽地說道。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21 15:44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2 01:47
第七十一章 面善

  跨馬游洛陽,腰纏十萬金。

  定鼎大街附近只要是「老洛陽」人,往往口音未必就是「洛下音」,聽到南方口音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因為這年頭住在洛陽的陳氏、蕭氏極多,吳楚兩地的口音,自然就稍微帶出來一點。

  比如張滄落腳的大同坊,隔著一條厚載大街,就是陳氏聚居的廣利坊。這些陳氏大多數都是南陳皇族之後,陳叔寶的嫡系子孫也不是沒有,只是夾著尾巴做人,自然就沒什麼禍事上門。

  相較起來,當年跟著王世充混飯的河南本地人,反而是被打殺最徹底的。

  通濟渠橫穿整個南城,坊裡之間只要串通,一條船的事情。

  不過洛陽令整治京城效果還是不錯的,至少權貴們想要堵塞漕渠是萬萬不敢的,因為跟洛陽令合作的,是欽定徵稅司衙門,錢老闆的銅錢旗只要掛出來,上了凌煙閣的大佬都要退避三舍。

  「哈,大哥你看,是『溫宅』。」

  兄弟二人是順著通濟渠走的,走街串巷,也不怕衝撞了誰,走馬觀花淡定的很。

  路過定鼎東三街的時候,回望「旌善坊」,就看到三開坊門,立有碑石的溫氏痕跡。實際上大多數豪門,都有各自的「家紋」,只是一般不會具體到某個抽像符號,往往都是在隨身小件或者穿著打扮上略有區分,最典型的,就是身上衣服的花紋。

  門庭以及閥閱上的裝裱,如今也算是過時了。

  「溫彥博……嘿。」

  順著張沔手指的方向看去,張滄冷笑一聲,朝旁邊啐了一口。

  他非是為張德當年在朝堂上攻訐宰輔而不平,張德跟溫彥博實際上也沒有生死大仇。之所以讓張滄冷笑不屑,實在是貞觀二十五年的唐人,心態早就發生了劇變。

  不管承不承認,但凡能夠無憂無慮進學的唐朝少年,都已經有了非常強烈的自我識別意識。

  區分「我們」和「它們」,自然而然地,對於溫彥博這種人,就會有一種「內奸」的憤恨。

  武漢的少年人之所以活力驚人,乃至比中原大族子弟還要有更加開拓的眼界,他們普遍超越「非我族類」,而是以更加強有力的「共同識別」存在著,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中原大族子弟縱使有「家國情懷」,但也止步於此。但武漢少年,已經有意識地認識到,唐朝即是我朝。

  固然還會有人嘀咕著聖天子在朝的車轱轆話,但對武漢少年們來說,他們已經有了「主人翁」意識,即這個國家,不僅僅是「聖天子」這個符號的國家,也是「我們的」國家。

  而整個唐朝絕大多數地方的少年,根本不存在誕生「我們的」這個概念、想法的土壤。

  這就是為什麼武漢這些年前往南海、遼東討生活的少年,往往針對「降而復叛」的蠻夷,手段會更加乾淨利落,行事作風更似漢時天使。對於弱小但是狡猾的部族,往往行事準則只有一個:召即來,不來斬。

  某條非法穿越的工科狗並沒有有意引導這一切,但是綜合的因素,不管是內因外因,內壓外壓,促使著武漢少年有著更加超前的「家國」概念,也有著更加獨到的「族群」意識。

  於是當武漢少年成長起來,在天南海北奮鬥之時,他們有意無意地,在實現自我價值的同時,也在為「族群」思量著生存空間,哪怕唐朝根本沒有這樣的危機感,但唐朝內部的少年們,卻有著這樣的危機感。

  尤其是,當武漢的學堂中,擺放了一顆顆地球儀,又或者膽大包天地鋪上了一張天下全圖的時候。

  「大哥,可要進去看看?」

  「罷了。」

  搖搖頭,張滄沒打算去「溫宅」看看,畢竟說到底,溫彥博是溫彥博,太原溫氏是太原溫氏。

  正待走時,「溫宅」側門進出的人卻是看到了遠處街口的兩個騎馬小郎君,有個中年文士打扮的人扶了一下鼻樑上的眼鏡,微微一愣:「嗯?」

  「駙馬,甚事?」

  「街口那兩個騎士,瞧著面善啊。」

  中年人看得不真切,但那兩個年輕騎士的眉目,總覺得在哪裡見過,還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京城百幾十萬人,總有似曾相識的。」

  「也是。」

  點點頭,中年人一臉狐疑,這才扶著門把手,進了車廂。

  「阿耶,看甚麼呢?」

  「駙馬在看街口那兩個騎馬小郎。」

  「咦?」

  車廂內,有人好奇地拿起了千里鏡,遠遠地看了看。

  「這也算小郎?那騎白馬的倒是顯嫩,這騎黑馬的……瞧著跟阿耶年歲差不多。」

  望遠鏡中,張滄那張黑臉著實算不上稚嫩,更何況他繼承了親爹的基因,小時候瞧著還挺好,進入青春期,立刻走向了另外一條道路的畫風。

  和他比起來,張沔倒是老天爺賞臉,讓他繼承了不少白潔的模樣,只論俊俏,定鼎東三街一溜兒的女郎在那裡拋媚眼,就足以證明。

  只是除了女郎,勸善坊街口抹嘴偷笑的老爺們兒也不少,要不是看兩個少年又是錦袍又是騎馬,早就上去問個聯繫方式。

  車廂內,中年人還在琢磨,這面善少年的模樣,到底是在哪兒留了印象。

  這麼多年廝混,他很清楚,凡是能讓他留下印象的,絕對不是什麼等閒人物,不論好壞,都是如此。

  「唔……是誰呢?」

  「阿耶,還在想甚麼?今日要去菩薩寺還願,聽說有玄奘大法師的弟子前來布道,也不知道……」

  「啊!」

  中年人猛地擊掌,「和尚!寺廟!白糖!程處弼!張大郎!」

  他猛地打開車廂,衝著還在欣賞街景的張滄和張沔喊道:「張大郎——」

  「嗯?」

  張滄歪著腦袋,一頭霧水,有些奇怪,難道溫宅的人認識他?

  他沒有做出動作,但是微微一愣,就足以說明很多東西。

  車廂口的中年人眼睛放著光:「哈!哈!哈哈哈哈……」

  「駙馬!你怎麼了駙馬?」

  「快!快派人抓住那兩個……嗯?人呢?!」

  猛地發現兩個少年居然稍有風吹草動就開溜,頓時急的大叫,「快!快點給老夫去找!給老夫找出來!張大郎!張大郎!好一個張大郎!入娘的狗賊!」

  「阿耶,你……你怎麼說出如此粗鄙之語。」

  「你不懂!」中年人嘴角都在發抖,「想我溫挺……罷了。」

  回想起當年最風光的時候,大概就是自家老子溫彥博當上中書令那會兒吧。可偏偏當上了中書令之後,他就被程處弼強買強賣一堆的白糖……還有冰糖。

  連帶著當時多少寺廟被強逼著幹了這勾當。

  回想往事,還是憋屈無比,偏偏程處弼乃是貞觀朝的「冠軍侯」,而張德……簡直他娘的貞觀朝王莽,不,王莽還有恭謙時,而張德,它就是會咬人的狗不叫!

  溫挺咬牙切齒,當年溫彥博病重而亡,不少人都傳言,是不是被江南子給咒殺的。畢竟,梁豐縣男當時是官方指定認證「祥瑞」……萬一有國運加持的神力也說不定呢?

  而溫彥博前腳走,大哥溫振也沒活多久,他溫二郎這麼些年……日子不好過啊。

  太不好過了!

  「就算不適張操之的兒子,也必然是張操之的侄子!」

  老的幹不死,還幹不死小的?

  一想到這裡,溫挺居然有種報復社會的快感,一臉邪笑,「來人,追蹤到那兩個小郎之後,要立刻通稟!」

  「是,駙馬。」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2 13:09
第七十二章 捉婿

  「溫二這是作甚麼妖?恁多溫宅的人到處躥,這是尋摸甚麼寶物不成?」

  「差個人去打探,不就知曉了?」

  「也是。」

  一處臨街的高樓中,憑欄處有貴人吩咐了一聲,「去,打聽打聽溫氏在尋摸甚麼,快些回轉。」

  「是。」

  不多時,樓中來了個人,風塵僕僕的模樣,將撲頭取下彈了彈灰塵,這才笑呵呵地說道:「譙國公也在?哈,外間熱鬧的很,說是溫氏在捉婿。」

  「甚麼捉婿?」

  襲爵譙國公的柴哲威有些好奇,他形貌和柴紹類似,說話間,總有一種內斂的氣質,讓人感覺很舒服。

  「噢,有兩個騎馬小郎,當街在那裡散錢,說是溫氏強行要搶他們過去做上門女婿。入贅的事情,誰肯幹?這便跑得飛快。」

  「哈哈哈哈……」

  連一向克制的柴哲威都沒忍住大笑起來,「這溫二還真是啊。」

  轉頭又看著街市中,建春上三街人潮湧動,不多時都熱鬧了起來,不少哄搶飛票的行人都撞成了一團。

  很快的,整個通利坊南坊大門,都傳來了「溫氏捉婿」的聲音。

  住通利坊的李勣難得休息,此時正閉目養神,聽到外頭熱鬧非凡,便問道:「來人,去看看街上發生了甚麼事體,怎地這般熱鬧。」

  「是,公爺。」

  李勣眉頭微皺,如今京城越來越流行「稱大叫爺」,有些京中小吏,更是恬不知恥地喊上官「大人」,簡直匪夷所思。

  只是想了想,風氣使然,也阻攔不得,有些官署還效仿欽定徵稅司衙門,不少幕僚稱呼主官為「老闆」,誰能說得清其中的道理呢?

  「哈哈哈哈……老二,還是你聰明。」

  「反正是卓小乙給的錢,不花白不花。不過這溫挺還真是人老成精,這眼力,絕了。」

  張沔感慨一聲,只憑借外貌,就敢大膽猜測,還特麼猜對了,這真心是有點門道。太原溫氏自來就有「相面」的傳統,這相術,有點驚人啊。

  「義憤填膺」的京城群眾幫忙阻攔溫氏「捉婿」,還能賺一大筆錢,何樂而不為呢。

  兄弟二人惹了熱鬧出來,一頭扎入南市,到了南市,直接尋了個客舍,找了掌櫃便問:「店家,身上沒了盤纏,可否變賣這二匹馬,還有身上的袍子?」

  那掌櫃一愣,一看有兩匹大牲口,再一看兄弟二人身上的錦袍,眼睛更是一亮,喜滋滋地伸手摸了摸張滄身上的料子:「噫!這可真是好料子,郎君也是好漢子,這價錢……不會虧了二位。」

  張滄和張沔相視一笑,便是店家黑一點也無所謂,反正……卓老闆掏的錢。

  「還要煩勞店家給我們換兩身貼合的衣裳。」

  「好說,好說!」

  這買賣好啊,兩匹馬,一進一出賺個五貫沒問題。兩件錦袍,怎麼地也得賺個十貫二十貫,咬咬牙,吹個故事,說是蜀地名人寄賣的,說不定就能上個五十貫!

  換了一身行頭,兄弟二人立刻又換了個形象,張滄去了撲頭,換了包巾;張沔則是背了個背簍,裡頭塞了點破布,扮作張滄的小廝。

  如此形象,論誰看了,都以為是外鄉過來考試的。

  「哈哈。」

  兄弟二人互相打量了一下,頓時又笑了出來。

  在南市中閒逛,各種花樣極多,南市分了百幾十行,店家不計其數,張滄毛估了一下,怕不是萬把家店面。而且樓層普遍極高,又有胡商扎堆,更是顯得奇特。

  「大哥,你看。」

  張沔努了努嘴,卻見一家茶肆中,有個胡姬在彈撥琵琶,這胡姬彈的琵琶並不激烈,反而婉轉悠揚,倒是切合了茶肆的氛圍。只是張沔讓張滄看的原因,是因為胡姬身上就批了兩件紗衣,胸前雙丸清晰可見,甚至因為天氣尚冷的緣故,雙丸堅鋌而凸起,很是受了刺激的模樣。

  至於下身,雖說雙腿交疊,卻還是能看到毛髮,讓張滄和張沔歎為觀止。

  「京中開放,果然勝武漢甚多。」

  「胡姬罷了,便是一絲不掛,她還能反抗不成?」

  張滄搖搖頭,他可是知道胡商在人性上的殘酷,武漢並非沒有賣兒賣女湊本錢的胡商。這些個唐朝之外的冒險家,當街叫賣自己的妻女根本沒有壓力,因為胡人為奴並不違規。

  兄弟兒女走馬觀花,發現南市的熱鬧的確別具一格,和新南市那種熱火朝天是兩種性質。

  這裡,更像是徹頭徹尾的消費市場,而不是交易市場。

  「聽說了嗎?溫二捉婿,捉的可能是張江漢的兒子。」

  「張江漢不是為國獻身,從未娶妻麼?」

  蛤?

  為國獻身,從未娶妻?

  路過一家上檔次的茶樓,兄弟二人在廊下叫了一壺茶解渴,結果聽到了讓他們面紅耳赤又相當無語的事情。

  「張江漢的兒子能來京城?」

  「怎麼不能?」

  「溫二他爹不就是被張江漢氣死的嗎?」

  「這都是道聽途說,哪裡是真的。」

  茶客們在那裡胡扯著,張大郎和張二郎卻是有點難受了,合著京城人民這麼閒的?他們當街喊一嗓子噁心噁心溫挺,結果特麼畫風就變成這樣?這是加了多少設定?

  正當張滄想要起身離開,卻又聽到一個聲音傳來:「嘿,說出來幾位哥哥不信,我家老爺發了話,家中姑娘若能跟了張江漢的兒子私奔,重重有賞……」

  噗!

  張沔一口茶噴了一桌,連忙伸出衣袖去擦拭,然後很不好意思地看著張滄。

  張大郎臉都綠了,一張黑臉拉得老長。

  「有傷風化啊。」

  「屁個有傷風化,換你你幹不幹?」

  「廢話,當然幹,別說私奔,當街車震都沒問題!」

  「兄台敞亮!」

  「好說!」

  坐那裡呆若木雞的兄弟二人已經有點不敢上街了。

  此時張滄感覺自己就是一條隨時等待配種的公狗,外面街上,到處都是找他過去配種的……

  「公爺,街上傳言說是溫二公子在捉婿。」

  「噢?」

  李勣聽了下人回報,有些詫異,「溫挺的女兒要出嫁了?是被人搞大了肚子不成?」

  在李勣看來,要不是女兒被人搞大了肚子,溫挺至於這麼火急火燎地當街捉婿?簡直是有辱門風。

  下人一愣,搖搖頭道:「倒還有個傳言,說捉的是張梁豐的兒子。」

  「操之?」

  李勣又是一愣,搖搖頭道,「不可能,他怎會讓兒子前來京……唔……」

  涉及到張德,什麼不可能都不好說。

  想了片刻,李勣道:「去問問家裡可有年齡十五六的姑娘,要端莊得體的。」

  「是,公爺。」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李勣想了想,又起身準備出門,喊道:「來人,備馬。」

  他準備前往琅琊公主府一遭。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3-22 13:37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2 17:35
第七十三章 調查

  能開府的公主不多,實際上現在整個貞觀朝,只有兩個半公主開府。

  之所以說兩個半,因為其中瀚海公主府就是個冒牌貨,阿史德銀楚這個瀚海公主就只提供了鎮壓草原的名頭,其它的……都和她沒關係。

  剩下的兩個公主府,都是有實權,而且威力不小的實權。一個掌兵,一個有錢。

  前者是琅琊公主李蔻,後者是長樂公主李麗質。

  因為種種原因,琅琊公主府雖說還在北城,但隨著長孫皇后越來越勤政,召喚二姐琅琊公主的次數也就越來越少,乃至最終忙不過來,也沒有多餘的精力來維持宗室之間的緊密聯繫。

  於是乎,琅琊公主府就搬到了南城有名的大墳地,伊水之畔的歸德坊。

  說是大墳地,其實也不對,反正洛陽人民是很願意住這片墳頭的。因為文化氣息濃厚,出了不知道多少才子。

  人們說主要還是墳頭風水好,漢末大儒蔡邕的墳頭,就在這裡。

  順著長夏大街一路南下,騎馬的李勣表情淡然,儀仗沒有擺開,但是前呼後擁的衛士依然讓行人紛紛避讓。

  「阿耶,大父是要去哪裡?」

  後頭馬車裡,有個小屁孩問李震。

  春天窩洛陽休假的李震也是摸不著頭腦,「說是去琅琊殿下府上,這光景,是為了甚麼,為父也是不知啊。」

  外邊熱鬧了一陣,只聽說是「溫二捉婿」,溫氏搞什麼鬼他是不知道的,反正也不來往。

  本能地覺得能驚動自家老子的事情不會小,可還是尋不到頭緒。

  而這光景,從欣喜若狂到暴躁抓狂,溫挺只用了五分鐘。

  啪!

  懷裡的銀製懷表被砸在了牆壁上,零件稀裡嘩啦散了一地。

  暴躁老哥溫二公子抓狂地怒吼:「無恥之尤!無恥之尤啊!賤人!賤人!賤人!賤人賤人賤人!啊啊啊啊啊啊——」

  整個溫氏族人都驚呆了,他們從來都以為自家老爺是個體面斯文人。可現在發飆起來,簡直就是……一條瘋狗啊。

  「阿耶,阿耶——」

  「沒事……老夫……無妨。」

  深吸一口氣,溫挺默念祖傳養氣口訣「知我罪我,知我罪我,知我罪我,知我罪我……」,好一會兒,終於平復了心情。

  露出了一個微笑:「老夫就不信了,到了洛陽,還能翻得天去!」

  話音剛落,就聽外間傳來嚷嚷聲:「溫二,當真有張操之的兒子在京城?你倒是好眼力,這也能分辨的麼?人在哪裡?若是方便,可能勻了老夫,家中正好有合適女郎,正值豆……」

  「滾——」

  來者進門一看,從暴躁老哥變成暴躁老漢,溫挺只用了五秒鐘。

  京中羽林軍極多,又有全國最頂尖的不良總帥,這光景京城街頭巷尾的流言蜚語傳播起來,不多時就到了宮中。

  洛陽宮內,長孫皇后正在批復河北整飭鹽業的奏疏,就見李婉順過來稟報:「陛下,羽林衛在南市得了一個消息,還未求證,但事關重大,特來稟報。」

  「噢?」

  「是甚麼事?」

  長孫皇后將紅色毛筆放下,雙手交疊在書桌上,看著李婉順。

  「有留言稱,江漢觀察使梁豐縣子張德之子,出沒南城街頭。故中書令溫彥博次子正欲捉其為婿……」

  說話間,李婉順偷偷地瞄了一眼長孫皇后,見長孫皇后居然也是一副活見鬼的模樣,內心不由歎道:這貞觀朝的風雲人物,當真了得。

  很多皇家秘辛,李婉順是一清二楚的,比如說隆慶宮之主長樂公主李麗質,其實生了個兒子,取名李雍。皇族及各支宗室默許的一個原因,就是琢磨著將來還能吃掉隆慶宮的龐大財產。

  只是這些事情,都不能擺放在明面上說,更何況,當朝公主非婚生子,本就是醜聞中的醜聞。

  她本以為當事人長樂公主自己會避嫌,卻沒想到她居然還讓侄兒李象經常過去陪兒子李雍讀書。

  毫無疑問,長樂公主李麗質自己,是無所畏懼的。

  所謂流言蜚語,在富可敵國面前,屁都不是。

  只是這個富可敵國,暫時還只是長樂公主一人所有,沒有吃到的皇族、宗室,眼下還是只能乾瞪眼。

  「你怎麼看?」

  長孫皇后語氣冷靜,看著李婉順。

  「若是旁人,自是無稽之談。但事涉梁豐縣子……不拘如何玄奇,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嗯。」

  微微點頭,長孫皇后很滿意李婉順的判斷,「朕以為,若是真的,便以其為『奇貨』,總有利好;若是假的,炮製一個真的出來,攪動一番,亦能一觀京城龍蛇。」

  「陛下英明。」

  要說真是張德的兒子出現在京城,長孫皇后也沒打算直接當做質子來玩,略作敲詐勒索,也就夠了。綁票這種事情,為的是求財,要別人性命幹什麼?真成了質子,也就是死子一枚,自然質子成活子的,少之又少,還得遇上逆天英才輔佐,才能翻身。

  貞觀二十五年的當口,長孫皇后執掌權柄攏共也不過二三年,她何必爭一個意氣?

  如果說張德兒子出現京城這個事情就是個鬧劇,那也可以配合著玩一出,敲詐勒索不了武漢,那就敲詐勒索洛陽。京城重地,雜七雜八心思多的權貴稍微恐嚇一下,勒索個幾十萬貫不成問題。

  一家一萬貫「忠心耿耿」費,一百家不就一百萬貫了?

  「前去打探究竟,再來回復。」

  「是,陛下。」

  李婉順得了差事,立刻出宮組織人手調查事情始末。羽林衛的人到了旌善坊,溫宅上下都是驚詫莫名,溫挺在那裡跺著腳指天發誓:「那兩個遭瘟的野種,老夫溫氏一族豈能跟他們勾連?絕無此心,絕無此事啊!」

  一聽羽林衛的人過來調查「溫二捉婿」一事,溫挺氣得臉都歪了,這他媽屎盆子照著臉來扣得啊。

  他爹溫彥博明明就是被張德咒殺的,這個帝國「祥瑞」還想跟他做親家……他怕自己老爹從棺材裡爬出來啊!

  羽林衛的人也是無語,心說這事兒有這麼刺激嗎?搞的溫二公子居然這副模樣?隨後表示我們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但溫挺被羽林衛這麼一問,頓時覺得此事大大地不好,連忙讓人在寶庫尋了一些東西,立刻就準備進獻給長孫皇后。

  理由很充分啊,多謝陛下的關懷……

  充滿著人文主義的氣息。

  而目送溫挺帶著寶物去進獻的溫氏女郎們則是嘰嘰喳喳吵鬧起來。

  「噯,你們說,此事不過尋常流言蜚語,怎麼阿耶這般緊張?」

  「你不知道麼?那可是江漢觀察使的兒子,如今朝中相公跟宮人秘書無異,唯七部部堂方顯權柄,除朝中七部之外,外間官長之中,江漢觀察使乃是天下第一。這等人物,能不讓人緊張麼?」

  「適才阿耶嚷嚷,咒罵的這般狠辣,莫不是張江漢和咱們家有甚嫌隙?」

  「你不知道麼?那江漢觀察使還是少年時,便咒罵大父……咒罵溫氏全族。這仇,十幾二十年啦。」

  「哎,你們說白日裡見著的兩個騎馬小郎,是甚麼模樣的?」

  「七娘用千里鏡看了的,她會素描,讓她畫來就是。」

  幾個女郎說話間,就看向窗口一個少女,此時,她正支著下巴看著窗外發呆,沒由來地,突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3 00:17
第七十四章 女兒國

  「不錯!事到如今在下也沒有什麼好隱瞞的,家父正是江漢觀察使……」

  「帶走!」

  「朗朗乾坤,豈能這般行事,有辱斯文……哎哎哎……」

  卻見幾個彪形大漢跳將出來,將一個後生直接擄了去,一邊拖一邊拍著那後生的後背笑著安慰:「哥兒莫惱,哥兒莫怕,這是有好事哩。我家也是體面大戶,有個姑娘待嫁閨中,正要尋個合緣的小郎。這時候有了哥兒,豈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南市一陣雞飛狗跳,張滄和張沔在茶樓裡都懵逼了。見過瘋狂的,沒見過這麼瘋狂的。趕著趟認爹的都有?

  這也就罷了,認爹也不算什麼忌諱的事情。可這逮著個男人就往家裡送,還說是要給自家小主人配對……這有點過分吧。

  咕嚕。

  張大郎吞了一口口水,饒是他一路行來堪稱渾身是膽,但這渾身的英雄膽,頃刻間都碎了個稀巴爛。

  天子腳下,首善之地,果然藏龍臥虎臥虎藏龍啊。

  「大哥,要不咱們回去吧。」

  有點哆嗦的張二郎不怕豺狼虎豹鳥獸魚蟲,也不怕山匪強盜江湖好漢,便是這個縣令那個刺史也全然不當一回事,偏偏這光景如狼似虎的京城少女,著實讓他膽顫心驚。他這大哥便是三頭六臂虎背熊腰,又能吃得住幾個?

  再回想武漢那神經質的老爹……一窩的小媽,想來也不是甚麼美麗的故事。

  「阿耶當年哼的歌兒,果然是對的。山下女人似老虎啊。」

  「閉嘴。」

  「哦……」

  幸虧兩人換了行頭,一副樸素打扮。此時此刻的動靜,一口氣冒出來三十幾個張德的「兒子」,簡直是嚇死人。不過張滄也是暗暗慶幸,趕著認爹的越多,這水也就越混,他倒是越發安全一些。

  「咱們還是回大同坊吧。」

  正要開溜,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大哥,外邊好大的動靜,說是張江漢的兒子也來了京城,這當真是奇哉怪哉,張江漢的兒子,怎麼可能來京城呢?哈……累死我了,一路小跑,到了建春大街,居然是人山人海,說是要捉婿甚麼,好不熱鬧!」

  拿起桌上的茶壺就是倒了一杯涼茶,猛灌了一氣,卓一航這才平復了氣息,有些懊喪地說道:「要是知道張江漢的兒子來了京城,這在許州的時候,怎地都要等一等,或是去汝州看看也好。漢陽的一支工程隊,就在汝州修通往南陽的路,說不定張江漢的兒子,就在……」

  「來,卓老闆吃餅!」

  張沔臉皮一抖,拿起桌上的一塊桃酥,就往卓一航嘴裡塞去。塞了之後,又拿起茶杯往他嘴邊湊,「來,卓老闆喝茶。」

  「……」

  「……」

  胡鬧了一通,卓一航忽地發現兩人換了行頭,便是奇怪道:「怎地換了衣裳?」

  「你都這等打扮,若是我們兩個錦袍在身,這不是故意欺辱你?哪有金主麻衣在身,搓澡的長工反而一身綢緞的?」

  張滄說話當真是好聽,卓一航哪怕知道這是假話,還是覺得有點小感動。

  實在是這一路著實不好過,商賈的身份,在自己圈子裡怎麼裝逼都行,但大庭廣眾之下想要炫富,門兒也沒有。

  「原本是我想要看個人景,只是大哥急著要做事,先來看看行市,換這身行頭,也要便當些。這光景我們定了幾個地界,準備開個湯池,卓老闆,你怎麼看?」

  「我能怎麼看?我對兩位,從來只有一個想法。」

  「甚麼想法?」

  張滄還真是有點好奇,卓一航這個智力偏科的蜀地小哥,對他們還有想法的?

  「錢,不是問題。」

  「……」

  「……」

  很好,這個想法很不錯。

  張家兄弟二人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麼回他,畢竟,一路坑過來,都坑出點感情來了。這麼好玩的一個蜀地小哥,上哪兒再去淘換去?

  當然了,不看僧面看佛面,卓洪爐那五千貫投資,怎麼地也是「老英雄惜小英雄」,眼光獨到,皆大歡喜。

  現如今「豫南物流」成了氣候,又鬧騰過了殺雞儆猴、敲山震虎的戲碼,短期內肯定不會有什麼事情。

  下一次出現內部動盪或者意見不合,大概就是出現利潤大增長的時候。

  「如果錢不是問題,那就好辦了。」

  張滄點點頭,這才對卓一航道,「來得匆忙,不過新南市、大同坊、南市,咱們都算是轉了一圈。老二,跟卓老闆說說看,有甚麼想法。」

  重新給卓一航沏茶一杯的張沔便點點頭,看著卓一航道:「卓老闆以為京中胡人多否?」

  「多。」

  卓一航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只說了一個字。

  洛陽的胡人不僅僅是多,而且種類複雜,可以說是真的「四夷來朝」。為奴為婢的規模,已經比得上漢末魏晉的時候。

  只是魏晉時期大量啟用四夷的後果,就是「八王之亂」的延續……五胡亂華。

  若非唐朝體制別樣,不可能跟晉朝那般腦殘,貞觀朝一眾精英,又怎麼可能放任胡商做大。

  兩京胡商大多都是白手套,是諸多權貴的錢袋子。

  一方面壓制漢商集團,保證地方豪強即便能做大,但也大不到哪裡去,另一方面又能保證上層大貴族的經濟實力永遠是全面壓倒被統治階層,這種微妙的隱藏在體制背後的把戲,貞觀朝短短二十五年,玩的爐火純青。

  當然,這背後自然有一個標誌性事件。「凱旋白糖」的誕生,才是真正引爆這一切的起源。

  「如今想要學者咸寧市做個鍋爐房,怕是不成,一年半載都不得成功。來了洛陽走了一遭,倒是有了個略顯大膽的想法,就看卓老闆願不願意放手一搏了。」

  「大哥說的甚麼話,家中老伯已經傳了大人的話來,能得『豫南物流』之股份,已經是百年難得一見的大手筆,於京中有甚動作,只要不是謀反謀大逆,都聽大哥的。」

  「好!」

  張滄一聽,頓時輕拍了一下桌子,笑道,「我看著南市叫賣胡姬的人家甚多,不若是個七八十國,三五十邦的雜種,混編做了一團,全塞在大同市的物業裡。編個故事,這不熱的湯水,也是有了去處。」

  「皮肉生意不好做吧?如今這行市,私娼氾濫的很,不說甚麼租了朝廷證書的,只說那些個非法的『半掩門』,那都是多年的老客戶,新入行的娼妓,若是無人帶,哪有甚麼客源……」

  「呔!卓老闆,你說的甚麼鬼話,我們兄弟豈能做皮肉生意!」

  「啊?!那……」

  卓一航一臉懵逼,尋思著這不做皮肉生意,難不成買了胡姬過來洗剝乾淨剁成肉餡切成肉條,做包子的做包子,做叉燒的做叉燒?

  「啊個甚麼,這就是個噱頭。大哥去新息縣令門前叫嚷,憑的是甚麼?難不成是咸寧市『長久湯』搓澡第一人?憑的是麻城電縣令的嘉獎!這,才是能在張縣令面前說話的本錢。」

  恨鐵不成鋼的張沔手指戳著桌板,瞪著卓一航。

  「那……這些個胡姬,就是個收來養眼的?」

  「京中賣肉的多,我們跟著賣肉,豈能成事?反其道而行之,才算劍走偏鋒啊。」

  「也是……算了,不拘甚麼說道,大哥只管去做就是。只是這地腳名頭是個甚麼?我好早早地去官衙做個報備,繳納銅錢。」

  「老二,你讀書雜一些,給起個名。」

  「既然是把各種胡姬團作一塊,便叫『女兒國』,如何?」

  「『女兒國』?怎地聽著這般耳熟?」

  卓一航眉頭一挑,感覺好像在哪裡聽過。

  「這如何不熟?武漢說書匠編排最多的兩個僧道,一個是『黃冠子』真人,還一個,不是玄奘大法師還有誰?李真人如今都要成蓋世**了,這玄奘大法師還能好到哪裡去?」

  張滄搖搖頭,指著張沔對卓一航道,「二郎平素裡最愛聽人說傳奇,『女兒國』也是佛門盛事哩。」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3-23 14:17
第七十五章 狗仗人勢

  事涉地方重臣,不管張德願不願意,長孫皇后還是要跟武漢通報一下「當街認爹」事件。

  於是第二天武漢就收到了京城通傳,通傳內容送到老張的辦公室,幾個女秘書掃了一眼,當時辦公室內就洋溢著快活的氣息。

  連崔秘書都笑出了豬叫聲,可想而知當時的情景。

  「這好端端的,怎麼一堆人要認你作父?」

  吃午飯的時候,崔玨想起這事兒還是控制不住快活的心情,整個人都愉悅了。

  「吃你的飯!」

  瞪了一眼崔娘子,老張胡亂扒完了飯,便去找了坦叔。

  「那小子到底做了甚地事體?怎麼京城這般雞飛狗跳?」

  見張德找上門來,何坦之也是尷尬,具體的內容他當然是知道了。可是眼下張滄和張沔幹得破事兒,還真是不好意思告訴張德。

  「興許是差點曝露身份吧。」

  「怎可能?京城誰見過他們兩個?」

  「二哥還好,但大哥長得極為像你,若是精悍之輩,便從眉目上試探一二,也未可知啊。」

  「唔……說的也是。」

  橫豎就是喊一聲的事情,也不吃虧。只是老張還是覺得奇怪,問何坦之,「老叔,當真無甚大事發生?」

  「真要是有大事,老夫還能坐在這裡?」

  「那兩個小子……唉,老叔多費心吧。」

  有心教育,奈何自己要加班,業務積壓太多,就算自己幕僚團隊年年擴充,還增加了一個秘書室,但還是連軸轉,根本沒機會停歇。

  這兩年武漢產出的知識分子,已經開始內循環,可以自我產出自我更新,老張也基本從一線教學活動中抽身出來,偶有涉及教育,也是主抓教育制度建設或者隊伍建設。

  工作上從樣樣一把抓,逐漸轉為指導性工作。

  送了張德離開,坦叔這才鬆了口氣,心中暗道:這如何跟郎君分說?大郎居然開了恁般館子,這要是告訴郎君,怕不是又要鬧騰起來。

  只是坦叔也清楚,瞞得過今天,大概也瞞不過明天。

  觀察使府的消息渠道很豐富,而老張私人的消息渠道更多。說一千道一萬,張德不僅僅是江漢觀察使,這麼多年帶學生,天南海北的,說是青壯派中僅有的幾個「門生故吏遍佈天下」,絕對不為過。

  能跟張德在關係網上比一比的,也只有李奉誡、李泰、李承乾寥寥數人。

  果然,第二天老張就通過私人渠道收到了消息,一看兩個兒子在京城的確是沒有鬼混,可特麼的居然打算讓廣大京城人民群眾去鬼混,這就有點氣不過了。

  「老子原本還擔心你們忍不住誘惑,跑去大保健。他媽的直接開個大保健!」

  臉都扭曲了的張德尋思著是不是派出親隨把兩個小子抓回來算了,可一想這事兒吧,到底還是隔得太遠,橫豎張滄和張沔開個「女兒國」,也沒說就是要耍劍啊。

  得給孩子一個機會,否則的話,自己跟當年的李董有毛區別,連孩子都不放過。

  而此時在洛陽南城各坊走訪的張滄、張沔,正忙不迭地收買各種胡姬,姿色太媚、太妖的都沒要,專門挑揀了一些眉眼還算清秀的,便是收到了「女兒國」中。

  有京城行當中的魁首注意到了這幾個南方人,本想著想要敲詐勒索一番,豈料一打聽,那南方來的人,卻是來京城賣酒的。

  酒名「桃花釀」,是豫州的特產,有道王殿下的追捧,還有蔣王殿下的名聲。除此之外,到處買胡姬的賣酒郎,貌似住得地方也不簡單,那原本是蔣王殿下在大同坊的宅院,是塊上好的地皮,結果現在成了一個外鄉人的。

  要說這人沒根腳,用馬眼想也知道不可能啊。

  除此之外,官場中有人也打聽了一下,才知道這「豫南物流」的大龍頭,居然還是殺賊的好漢,受了兩縣縣令嘉獎的,屬於典型的「人民衛士」,扔官場絕對算「自己人」。

  於是乎,就算沒有蔣王、道王兩個王爺的荊棘光環加持,光靠張滄自己的英雄光環,照樣能夠在京城混得穿。

  「怎麼?蔣王殿下的物業,賣幾個胡姬裝裱裝裱,也礙著誰家的好事不成?」自從發現京城人民特別害怕親王這種生物,張滄每每遇上贖買胡姬跑過來加價的,都會祭出蔣王殿下的招牌。

  沒錯,誰都知道他住得地方是蔣王殿下曾經的宅院,別人就算懷疑,可以去許州求證啊。

  看看許州的蔣王殿下會不會反手一巴掌抽過來。

  看在《桃花會序》的份上,張滄只要不是搞了蔣王李惲的老婆,一切問題都不是問題!

  「你……你怎可仗勢欺人?!」

  跟張滄競價一個胡女的豪商管事底氣很是不足地喊道。

  「兄台這話我可不能當沒聽到,兄台的意思是,我等前來贖買胡姬,是仗了蔣王殿下的勢力……也就是說,在兄台眼中,蔣王殿下就是這樣的人嘍?」

  錢包卓一航當下跳了出來,掃了一眼同行,然後負手而立,淡漠地看著對方,「那我懂了。」

  「我不是,我沒有,別亂說!」

  一張臉由青變紅,由紅變白,那豪商的管事原本還想繼續競價下去的,只是張滄直接甩出蔣王殿下的身份,這事兒就沒法玩。給人辦事的中年漢子低了頭,心道給東翁辦事沒辦好,最多就是斥責,可要是跟蔣王殿下頂牛……

  眼下一篇《桃花會序》,蔣王李惲可以說是風雲人物,連聖眷都沾了不少,他小小商賈,就算真是蔣王李惲仗勢欺人,甚至是巧取豪奪,又能怎樣?

  卓一航也只當張滄是狗仗人勢,卻那裡曉得,張大郎琢磨的,就是加強人們對「女兒國」的印象。

  這是蔣王殿下的物業,怎麼地?誰要伸手?可以試試。

  至於為什麼沒把道王殿下捎帶上,可能是因為道王殿下人品好吧。

  嚇走了競價豪商的管事之後,中意的一個波斯胡姬就算入手。

  張家兄弟對視一眼,都是竊笑,這些小把戲玩起來,裡裡外外省了不少錢。雖說掏錢有職業錢包在,可錢包的錢是錢包的,也是自己的,給錢包省錢,就是給自己省錢啊。

  「貴人,老朽這一雙女兒,就是貴人的了。還望貴人好好待她們啊。」

  胡姬們的「父親」竟是當場滴了兩滴眼淚出來,一邊抹淚,還一邊嘟囔,一副依依不捨、情非得已的模樣。

  張滄要不是在武漢、江東見多了各種演技派,只怕也要被著波斯胡商給騙了。

  心中暗道:波斯雜種素來無情,兒女多如畜生,倒是來我中國裝得甚有性情了,真是可笑。

  當下也懶得理會這波斯佬,讓人把兩個波斯胡姬扔到馬車上,直接調轉車頭,返轉大同坊。

  只是離開這坊市的時候,借口有個馬車停當下來,車窗內的簾子被悄悄地掀起一角,裡頭有雙眼睛忽閃忽閃打量了一會兒,隨後穿出來柔柔聲調:「五叔,跟著那車馬,看看他們是做甚麼勾當的。」

  「七娘子,這還用跟著?來這坊市買波斯胡姬的,要麼是浪蕩子,要麼是開南城瓦楞鋪子的,橫豎是腌臢貨色,何必跟著去看,沒得污了眼。」

  「五叔跟著就是。」

  「這……」

  五叔一愣,全然沒想到七娘子居然這麼執拗,但一想也不妨事,便道,「那好吧,不過七娘子,不可在外逗留,還需早早回轉,不然二公子會擔心的。」

  「五叔放心,我只是看看,在外面逗留了作甚?」

  返回大同坊的張滄一路走了幾個街坊,忽地感覺有點不對,沉聲對張沔道,「老二,後頭那馬車……別看!用刀。」

  張沔摸了一把匕首,假裝把玩,然後通過鏡面反射,頓時看到了一輛馬車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頭:「嗯?是溫宅的家紋。」

  「莫不是……」

  張滄眼神疑惑,看著張沔。

  片刻,張沔搖搖頭:「不像。」

  要真是溫挺要抓他們,怎麼可能就扔孤零零的一輛馬車。

  「那就看看再說。」

  不多時,到了大同坊,等到讓人把馬車上的波斯胡姬送進院房的時候,那輛一直跟著的溫宅馬車,居然也過了坊門,到了大同坊內。

  「咦?七娘子,他們的車馬,似乎進了蔣王殿下的宅邸……呃,這是換了門頭?『女兒國』是個甚麼意思?」

  「五叔,怎麼了?」

  「七娘子,他們似乎進了蔣王宅。不過,現在又不像是蔣王宅,門頭上的匾額,寫著『女兒國』三個字。」

  七娘子一聽,頓時大喜:「既是女兒國,女兒便能進去,我是女兒,自能進去。」

  說罷,全然忘了剛才怎麼答應人的,從馬車中鑽了出來,直接往「女兒國」去了。

  「哎!不可!七娘子!」

  五叔頓時急了,也不顧不得照看馬車,直接跟了過去。

  別看七娘子是個小娘,拎著裙裾小跑起來還挺快,到了門口,探頭探腦正要詢問,卻見一隻大手將她拎了過去,一張黑臉喝道:「私人宅邸,你亂闖個甚麼!」

  原本嚇了一跳的七娘子看清捉她的人之後,竟是也不怕,反而拍手笑道:「那日當真是好聰明,怎地從街口跑了的?」

  「……」

  張滄尋思著……這是怕不是個傻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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