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晉隋唐] 唐朝工科生 作者:鯊魚禪師 (已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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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臉龍王 2016-3-22 22:41:31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1793 1836097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 10:20
第十六卷 萬水千山只等閑 第九十六章 順風船

  漢陽,臨漳山別墅,正在奶孩子的武大娘子好奇地問回家休息的張德:「聽說教育部新擬了個節日?」

  「是有這麼回事,叫『懷德節』。」

  「怎地就『懷德』了?是滅了突厥餘孽?」

  老張眼神遊離,盯著武順正在喂孩子的豐滿胸部,笑著道:「滅甚麼突厥呢,這是朝廷懷念我張德這麼些年的功勞苦勞,專門設立的一個節日。」

  「甚?」

  武順一雙眼睛撲閃撲閃的,半天沒反應過來,「這『懷德節』,是懷念張德的功績?」

  「當然。」

  江南土狗……它驕傲!

  將信將疑的武順又瞄了一眼張德,見他眉眼一彎極盡猥瑣,頓時笑道:「你又胡言亂語,怎不說懷念徐孝德的?好歹徐湖南做這『湖南土木大使』恁多年,可真是費心費力的。」

  「這孩子真是個貓兒一般。」

  跟武大娘子逗趣了一陣,手指戳了戳嬰兒的臉蛋,有一陣沒一陣地嘬著奶,時不時就有「吧滋吧滋」的聲音,聽得誘人無比。

  閨中樂趣玩了不知道多少種,武大娘子又是個妙人,房間內陡然安靜,加上餵奶本就會有快感,更是雙重刺激,讓武順臉蛋緋紅,有些難為情地瞪了老張一眼。

  「哈哈哈哈……」

  爽朗放肆地笑出了聲,張德自己給自己沏了一杯茶,喝了一口然後道,「你那兩個兄弟,被媚娘整的夠嗆。不過這一回倒也是來了機會,三郎回京,休整一陣就會前往勃律山口。這幾年,你那兩個兄弟也算是攢夠了資歷,苦頭既然吃了不少,也該補償一些。」

  「理他們作甚,偏你好心。」

  「老夫這是要理會他們麼?這不是應國公老大人開了口,也得給人一個台階下去吧。畢竟是你們姊妹的老子,開口求人,也是捨去最後的一點臉面。」

  「若是真要振作家門,去東瀛不是更好?」

  「東瀛容易死人。」

  張德提醒了一下武順,「莫要以為漂洋過海如何輕鬆,這幾年三個船團,還是年年有大船傾覆,這可不是說笑的事情。你那兩個兄弟,去海上沉浮,就算沒淹死,興許嚇也要嚇死。」

  「天竺地眼下有好處?」

  「幾年的大瘟疫,如今也穩定了下來。北天竺大大小小農場無算,都盯著天竺地的金銀,只說淘金,那也是不虧的。而且這幾年弘文閣一直想要推行金幣,只是中國到底來多少黃金都不夠用,這金幣,還是只能當做賞賜之用。」

  說到這裡,老張頓了頓,「這樣一來,反倒是又給黃金提了價。三郎此去天竺,其實也是皇帝皇后對他的補償。」

  程處弼長期在漠北、西域、河中作戰,要說封賞,一直沒有斷絕過。但要說和金礦銀礦那樣的「細水長流」幾代富貴,那是一個都沒有。

  連「冠軍侯」這個頭銜,目前也只是停留在口頭上,等到程處弼回朝,封賞流程才會運轉拿起來。

  因為二聖要拿此事再刷一波人氣,「千古一帝」已經鐵板釘釘,但現在每天加班的長孫皇后,也想琢磨一個「千古一后」出來,如果不是「千古一后」,來個「千古賢后」也是好的。

  「這事體阿郎都這般說了,我自是信的。明日我讓人去一趟父親大人那裡,將此事告知於他。」

  「說實話,如今似武家這等武德老臣,想要在中國腹心重振家門,可能性不大。天竺雖說遙遠,但今年國朝大政就是要經略天竺。蕃地諸部都會盡數遣丁下山,五年之內,移民是十二三萬是要的。這些丁口,大多都是蕃人。」

  原本想要強行移民,難度不小,首先天竺北地人口眾多,移民過去就是杯水車薪。但是好死不死地碰上大瘟疫,國朝反手又是搞了個天竺長城大工程出來,這等於就是把天竺北地青壯消耗了很大的規模。

  同時因為李淳風多年經營的緣故,似勃律國這樣的地區強權,其實也早就空心。大貴族想要享受生活的最佳途徑,其實就是跟著做神棍。

  整個蕃地的實權軍閥又被盡數剿滅,連鎖反應之下,才有了青海軍有如度假的狀況,連殺良冒功的土壤都不復存在。

  這種時候,李淳風以「太昊天子」令,號召蕃地及大小婆羅國下山,進入「天竺地」的兩河流域,早早開闢的種植園、農場,自然就可以用「太昊天子」的福利來解釋。

  大量的蕃人和北天竺人進行了主要勞動力的置換,這種狀況,就不必擔心「核心」人口被稀釋,一應中央政策,受到地方勢力反抗的劇烈程度,就會低得多。

  講白了,未來的五年之內,唐朝在北天竺幹得髒活兒,可不是星星點點孤島式的殖民,而是大搖大擺光明正大的吞食。

  可能會有消化不良,但和「殖民」這種連消化都談不上的技術手段相比,等於將唐朝的邊疆區,直接跨越了整個雪域高原。

  而很長的一段時間內,高原地方勢力就會從實權軍閥或者土王,向宗教化、空心化一路狂奔。

  整個高原地區的人口,即便出現一波「嬰兒潮」,但也很快就會因為政策原因,這波「嬰兒潮」的具體表現地,是在山下,而不是在雪域高原。

  唐朝人可能不認識「剝削」兩個字,可要論剝削技術,唐朝人可不輸給誰。三十年不到,想當年還是侯君集動不動就殺俘或者屠戮這種髒活,現如今,髒活干也是要干的,可真要是死幾個「熟番」,唐人還真是捨不得。

  「熟番」不是錢,但也勝似錢啊。

  此時朝廷在「天竺地」有大政策,已經和唐朝無比親善的蕃人,那就是貼心可人的「熟番」,中央大佬前往天竺,不用他們用誰?

  而貞觀二十五年的蕃人數量是不少的,老張建議武順讓她兩個兄弟前往天竺,絕非是坑人。武士只要不是太矬,讓兩個兒子盤一兩個種植園或者農莊出來,在天竺地的利潤相當豐厚。

  哪怕只是種甘蔗,光賣糖去河中,就足夠攢幾代人的吃喝開銷。更何況現在朝廷打得注意絕非這麼簡單,有程處弼坐鎮,凡是在軍中廝混過的大小軍頭,根本不用愁朝廷不認賬「天竺地」的人頭不算軍功。

  「聽阿郎這麼一說,這北天竺,當是舊年隴右?」

  「若『崑崙海』是關中,那『天竺地』……即便不是隴右,也是西域。」

  表情略微嚴肅的老張感慨了一聲,「二聖對三郎略有提防,實屬正常。但也是寄予厚望的,畢竟,三郎此去『天竺地』,說不定就是大都護。若如此,你家兩個兄弟跟著過去,豈不聞『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聽得丈夫這般說,武順都驚住了,若是這樣,她那兩個兄弟,說不定真的能搭上順風船,振興武氏。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2 10:26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 13:35
第九十七章 石碑之威

  安國公府,往來進出的胡人比別處要多一些,有些戴著高帽子的胡商時常從公府的側門進出。隨行的馬車,也從來不遮掩車上的豐厚禮物。

  和別人不同,安國公從不介意跟胡人走得近一些。

  「執失思力請老夫過去……會是甚麼意思?」

  不遠處,鄒國公的馬車也快抵達安國公,車廂內秦瓊閉目養神,這幾年調養的越來越好,大概是心態轉變的緣故,以往出現的躁狂、抑鬱也基本消失不見。

  「老夫懶得理會,既然請我們吃喝一頓,去就是了。」

  連眼皮都沒抬一下的秦瓊說罷,又道,「這廝屢次想要皇帝給他賜姓,也是魔怔了。」

  「嗯?」

  張公謹一愣,「叔寶的意思是……他想讓我們出出力?」

  「也未可知啊。」

  秦叔寶忽地笑了笑,掀開車窗簾子看了看,「你莫要小瞧了這廝,斂財當真是厲害的很。不聲不響的,在胡商之間很有名望。遷都那年,舉凡沒了靠山的胡商,都是受了他和他老婆的庇佑。」

  「九江公主?」

  「嗯。」

  和張公謹不同,秦瓊這麼多年基本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偶爾動一動也是恢復性訓練,所以有更多的時間去走走轉轉,但走也走不遠,橫豎就是長安城的一畝三分地。

  一來二去,見得多了,也就知道點東西。

  再一個,好歹他也是軍方大佬,固然因為當年一些事情被皇帝疏遠,但還沒有落魄到屈突通死了之後全家挨餓的地步。

  「怪不得……這廝大概是用唐朝駙馬的名頭,在胡商那裡撿便宜。」

  「城南幾十個坊,都有投獻在他名下的胡商在做事,如何?」

  「呵,還真看不出來。」

  「好歹也是執失部的酋長,當年也是為數不多突厥長了腦子的。」

  「這廝不會是有所圖吧?」

  「能有甚麼所圖?這幾年刺殺皇帝的執戟士還少了?阿史那氏出了幾條帶種的惡狗,可見皇帝見氣?不過是呵斥一二。皇帝是個甚麼心思,你我還不知麼?不殺比殺更狠啊。」

  這二十多年來,李世民重用了不少歸降唐朝的蠻族武士為宮中宿衛,但是有幾年幾乎是年年都有值班衛士刺殺皇帝。這種瘋狂的事情,放在歷朝歷代都要血流成河。偏偏李世民不,他就殺刺客,連刺客家人都沒動。

  結果呢?幾次之後,歸降的蠻夷內部發生了分裂,兩京幾次大規模仇殺的大案重案,就是阿史那氏內部分裂,然後突厥老貴族之間互相攻殺。

  因為想要好好過日子的實在是受不了那些想要復仇的,於是要過日子的把要復仇的殺了個乾淨。

  再然後,扔了幾個帶種的出來頂缸,胡人自己殺全家麼,不至於腰斬棄市,而是托了關係,流放到了朝鮮道去。

  當時朝鮮道還沒有成立,黑齒部的少族長還沒被賜姓呢。

  然後一切歸於平靜,再也沒有出現過蠻夷護衛行刺殺之事。更奇葩的是,現在死抱皇帝大腿的,就是當年胡人內部自相殘殺的倖存者。

  為首者,就是執失思力。外人知道的不多,但在大貴族圈子裡,不算什麼秘密。要知道幾次仇殺,還死了個姓阿史那的駙馬……

  「說起來,京中蠻夷多以他唯馬首是瞻,倒也算是個人物。」

  張公謹說罷,臉色倒是有些嚴肅,京中「蠻二代」大多都沒有了舊族氣息,走大街上根本看不出他們和別人有什麼區別。雖說作為權貴的含金量差了點,但時事變化,誰也說不好會如何。

  這麼多胡商、降族圍繞在一個人身邊,怎麼地也算是個山頭。

  「呵。」

  聽到張公謹這般說,秦瓊不屑地笑了笑,「他是怕了。」

  「噢?」

  「你倒是忘性大,這幾日京城傳得沸沸揚揚的寶物,是甚麼?別忘了,二聖都要親自返轉長安一趟,為的就是這個寶物。」

  「『四夷懷德碑』?這和執失思力有甚關係?」

  「噢?當真無關?弘慎,若是哪天『四夷懷德碑』缺一塊頭骨,你說二聖會不會借誰人頭一用?」

  「嘶……」

  聽得秦瓊輕飄飄的話,尤其是秦叔寶說話的時候,那淡漠的眼神,簡直不要太嚇人。

  也難怪會嚇著張公謹,實在是這塊「四夷懷德碑」……那真他娘的邪性啊。數百上千的蠻酋頭骨塞在裡面啊,外人不知道,他張公謹還不知道嗎?

  這種邪性玩意兒,他覺得毛骨悚然,可一眾僧道神棍都是趨之若鶩,恨不得天天在這塊石碑下作法。

  那些景教教眾當真不想去「四夷懷德碑」前搞一通儀式嗎?阿羅本老神父阻止他們的原因絕非是因為理性,而是景教有更大的追求,為了拍二聖馬屁,阿羅本是打算在恰當的時間,給這塊石碑加持為教內「聖器」。

  只是現在條件不成熟,而且僧道爭奪更加激烈,只好作罷。

  天下諸道光頭早早地準備了經幢,可不是為了好看,而是為了盡快拍上馬屁,將來好有一席之地,哪怕是給皇帝守靈!

  「他安分守己恁多年,榮華富貴享受過了,連苦日子都不想過,還想讓他因蠻夷出身而受死?九江公主的駙馬……哼,可不頂甚麼用場。」

  「難怪他想從二聖那裡賜姓想瘋了。」

  「所以,今日過來的人,都盯著點,若是其他幾家來得是小輩,那咱們……」

  秦叔寶笑了笑,手掌成刀,輕輕地向下一切。

  「能敲多少出來?」

  見老兄弟居然做出幾十年前的動作,張叔叔頓時來了精神,想當年,瓦崗的風景很好,王世充那個傻逼還在作死,他們做無本買賣的日子真是爽啊真是爽。

  「二十萬貫總是有的。」

  秦瓊胃口不大,但張叔叔就不樂意了,「二十萬?你我一人才十萬貫,太少了。少說翻一番。」

  說著,張叔叔也是伸出手掌,來回翻了翻。

  「且先看看,這回『四夷懷德碑』,算是把他嚇住了。要是真能給他賜姓,多敲一筆也是無妨。」

  聽得秦瓊所言,張叔叔計上心頭,眼珠子一轉,輕笑道,「到時候我讓蔻娘走一趟皇宮,只要價錢合適,總能說動皇后。」

  「皇后那裡,我看你去比琅琊公主強。」

  「嗯?」

  張公謹一愣,他從來沒有跟皇后問對過,主要原因就是他對皇后有救命之恩。恩太大的話,不見面更融洽,見面了,反而會尷尬,會讓君上有些為難。

  畢竟,長孫皇后到底不是李皇帝。

  「你二十多年都不曾開口求人,難得開一回口,她能拒絕?」

  言罷,秦瓊更是笑著拍了拍張公謹的胳膊,「再者,你張公謹開一回口,就值二十萬貫?」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 16:32
第九十八章 遮羞不成

  整個唐朝在整體風氣上,依舊是歧視商賈賤業,這就讓胡商即便遭受雙重盤剝,但因為大環境的問題,照樣能夠混得還不錯。

  而且捨得本錢去抱大腿的話,給人當白手套,說不定還能混個地方首富。也不用怕太過招搖,胡商在某個州縣做首富,反而是一種揚名的事情,很多事情反而好辦。畢竟地方長官大多人精,只要摸清楚胡商背後是個哪個權貴,辦事都是商量著來。

  只是國朝體制比較特殊,總體而言,胡人大多是中層混得舒服,底層極為艱苦,上層則是各種心塞憋屈。

  自貞觀朝體制變動以來,京畿重地每年因走投無路而自殺的人中,並非是京畿「無人區」的失地家庭,而是無根無基的胡人賤民。

  這些年老力衰的胡人,哪怕跟主人同甘共苦幾十年,可能主人為了節省成本,就會把他拋棄。

  失去主人,就失去一切。

  這就是貞觀朝底層胡人的現狀。

  以當年慕容諾曷缽跟著屈突詮廝混為例,當時屈突詮也是個「破落戶」,但他玩幾個胡女,慕容諾曷缽會趕著趟給他送過去。而那些胡女,也會盡可能地取悅屈突詮,因為正常情況下,屈突詮拿這些胡女爽過之後,也就是當作侍妾來用。

  侍妾分幾種,其中有一款最低賤,就是物品,用來招待客人用的。

  如果有賓客上門,屈突詮就可以點幾個侍妾出來招待客人,讓客人享用。而且也不怕侍妾懷孕,因為侍妾生下來的子女,也是相當不錯的財產。「兒子」是最好的奴婢,「女兒」是最好的商品。

  後來屈突詮洗白,不玩這種喪心病狂的套路,那是因為屈突詮自己抱上了張德的大腿。

  而張德,恰好從來不玩這種髒到辣眼睛的手段。抱張德大腿的那幫小夥伴,其中不少的一部分,並非是因為道德情操提高了,而是為了拍張德馬屁。

  張德哥哥不這樣幹,所以我也不這樣幹,邏輯在這裡,而不是其他。

  由此不難看出,底層胡人在唐朝體制中,是何等的卑賤悲慘。胡商看似瘋狂,權貴一個念頭,他的「全部身家」就要泡湯。

  這就是為什麼維瑟爾被人羨慕的原因,因為老張真的讓他有了立足唐朝的根基,儘管還是地位低下,可相交胡人中的「中產階級」,那真是一朝翻身。

  所謂「中產」,本就是偽概念,「中產」即無產,這才是本質。

  原本二十多年貞觀朝,繁花似錦之下,這一切醜陋不堪的事實本質,也不必要被掀開來讓人看。可萬萬沒想到世事難料,一塊「四夷懷德碑」,等於說把遮羞布一股腦兒都揭了下來。

  怎能不讓人惶恐,怎能不讓人驚懼?

  原本自以為能夠「悶聲發大財」的執失思力,每每做夢夢到「四夷懷德碑」,就會從噩夢中驚醒,醒過來第一件事情,就是去摸自己的天靈蓋。

  還好,頭蓋骨還在,萬幸萬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雖說是包辦婚姻,尚了九江公主這個老婆之後,整個執失部也徹底消亡,本族男丁也都成了李皇帝的狗,撒到了天下諸道去給李皇帝咬人。但至少自己還活著,日子還不錯,駙馬當真,公主上著,小酒喝著,小錢撈著,美滋滋啊。

  偏偏來這麼一出,終於認清現實。

  他倒是內心吐槽你長孫氏也是鮮卑種,但他也清楚,他敢吐槽,長孫氏男女老少就敢打爛他的狗臉……

  無奈之下,他更加強烈地想要「賜姓」,換皮這個事情,只要開個好頭,他的子孫後代,就沒事兒了。

  原本想攀扯周文王十六子姬執叔,這算是執姓先祖,他執失思力改姓的話,攀扯這麼一個也是有點希望的。

  畢竟,就許你鮮卑狗攀扯慕容氏,匈奴狗攀扯劉氏不成?

  可惜最終也沒幹,畢竟太雞兒丟人,說出去別人只會狂笑不止。而且未必能成,反而徒增笑料,這就有點得不償失。

  不過現在執失思力是不得不抓緊時間,國朝新生代將領中,程處弼這個王八蛋和他親爹根本就是兩路人。

  程咬金是什麼人?他是將領不假,但更是個官僚,是個政客,而且還是個頂級的官僚,合格的政客!

  程處弼呢?打仗打仗打仗打仗!

  跟負隅頑抗的蠻族,從來都是掏出四十丈長的大刀來和和氣氣地商量,沒有別的選擇。

  鋼鐵直男硬又黑,說的就是程處弼。

  豁出去宴請一堆國公,執失思力那也是真的沒辦法。

  這光景,站在門口接客,一張老臉堆起來的笑容,都快把臉皮都擠爛了。

  包辦婚姻湊成一對的九江公主見老公這麼賣力,也是相當的心疼。這麼多年下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她母族又不好,能依靠的,只能是希望丈夫有能力一點。眼下九江公主自然是知道丈夫心思的,於是前所未有地拋頭露面,站在丈夫一旁迎客。

  好在九江公主雖然不入流,可到底還是公主,來客再怎麼倨傲,還是賣了面子,禮數相當周到。

  哪怕明知道這些貴客敬重的並非是九江公主本人,而是畏懼背後的天家皇權,但至少人前維持了體面。

  執失思力偷空還對老婆道了聲謝:「讓公主受委屈了。」

  「你我夫妻,何必說這些呢。今日我見鄒國公、翼國公聯袂而至,若要成事,便在此二人身上。倘使程三郎返轉京城,少不得還要大開殺戒,如今皇陵修葺,用料極盡,郎君還需小心。」

  聽到「用料極盡」,執失思力的臉色當時就變了,什麼「用料」?還能是什麼「用料」?

  碑石不可能只有一塊的,萬一有人進讒言,說還要搞個大一點的碑座,或者搞幾個副碑。

  呵……大唐雖大,可還剩幾個蠻酋?到時候幾個酷吏故意勾幾個安分守己的懷化郎將或者懷化中郎將……這得多冤枉?

  「這個程三,殺人如麻,手段酷烈……那懷德碑,又有李淳風這個妖……鼓吹,如今天下僧道無不欣喜。殺人越多,功德越盛。」

  歎了口氣,「如今,我也只能盡人事矣。」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2 17:10
第九十九章 摸底

  酒宴上地位最高的,果然是鄒國公張公謹和翼國公秦瓊,九江公主和駙馬安國公頻頻敬酒,就差直接湊到兩個公爺跟前坐著呢。

  到了這個份上,與會賓客也回過味兒來,感情今天這場宴會,就是個幌子。

  執失思力的幾個兒子都出來跳了個舞,他以前有過兒子,但都被殺了。殺人兇手一個是前任老大,一個是現任老大,還有一個叫李靖的,大門天天開著,但他也不敢上門報復。

  至於當年李靖的副手張公謹……嗯,副手嘛,不算仇人。

  後來生的幾個兒子,都是九江公主所出,長子次子的名字,跟早先死了的兒子一模一樣。

  好在執失部的人都不在京城,執失思力也不願意跟老部下廝混,也就無人來揭穿,平平安安的,還算過得去。

  可現在一切都像是催命鬼,讓執失部的老酋長很是惶恐,很是不安。

  「這廝甚麼意思?」

  酒宴散去,雖說安國公依舊安置了留宿在府上的幾個賓客,但張公謹和秦瓊則是選擇了回家。

  路上,車廂內張叔叔打了個酒嗝,今晚上吃得很好,山珍海味當真不錯。他跟秦瓊一人一隻五斤左右的大龍蝦,一截龍蝦屁股,一半用蒜蓉粉絲蒸的,另外一半,則是上菜的時候用黃油香煎。

  這是下了大本錢的。

  「如果所料不差,他現在可能是驚弓之鳥,以為二聖要尋個蠻酋在碑石落成時開刀。他不想死。」

  「廢話,誰想死?」

  瞪了一眼秦瓊,張叔叔直接道,「我的意思是,這廝打算出多少錢?」

  「你摸過他的家底沒有?」

  「只說這京中物業,三四百個房間,肯定是有的。至於依附在他身上的胡商,估摸著也有三五萬。這雜七雜八的加起來,關中、河南、河套……怕不是有二三十萬人要看他吃飯。」

  「若如此,敲個幾十萬,倒是我們良心太好。」

  秦瓊冷笑一聲,「那九江公主倒是沉得住氣,想來還是要去打聽打聽。」

  「打聽甚麼?」

  「打聽你和琅琊公主的動向。」

  「噢?」

  聽秦瓊這麼一說,張叔叔眼珠子一轉,老帥哥人美心黑,當下狡猾一笑:「若如此,老夫回去就讓蔻娘進宮一趟,理由麼……嘿嘿,就說去皇后那裡問問,有甚安胎之法。」

  「好辦法!」

  秦叔寶眼睛一亮,就憑九江公主,還想打聽到琅琊公主面聖講了什麼?這是個不受看重的太皇女兒,怎麼跟琅琊公主比?琅琊公主那是搏命搏出來的體面,除此之外,她老公是什麼身份?九江公主的老公又是什麼東西?

  比都沒法比。

  「這樣,再去摸一摸他的底。聽說有幾個做金銀器的胡商,手上金銀不少,還有幾個香料商、牲口商,也是大戶,這加起來,要是連百萬貫都掏不出來,實在是可惜。」

  「京中物業,要不要拿一些?」

  「田產可以有,房產不能要。」秦瓊看著張公謹,「以防萬一。」

  正興沖沖的張叔叔一張老臉頓時皺成菊花,秦叔寶嘴裡的「以防萬一」,那是相當的噁心。

  房產不能要,還說以防萬一。什麼情況京中房產猶如狗屎?打仗啊。

  那這年頭,誰能黑了李世民的老家?

  張叔叔表情如吃屎,惡狠狠地瞪了一眼秦瓊:「老子還是湖北總督呢!」

  「二聖去了長安,你就不是了。」

  眼皮都沒翻,秦瓊沉聲道,「如今皇帝身體大不如前,我也是久病成醫,上次殺犎牛,便知皇帝失了銳氣。眼下不過是身居高位,自來有之的帝王霸道……」

  「嘿,你這老貨。」

  私底下編排皇帝,那是常有的事情,秦瓊這番話就算傳出去,皇帝也不會怎樣。只要不是皇帝家裡開喪,然後喪事上哈哈大笑,什麼事兒都好說。

  「對了,適才吃酒,執失紹德是甚麼意思?那『女兒國』的東主,真是操之兒子?」

  「怎可能?!這不過是老夫跟蔻娘胡謅的故事。」

  搖搖頭,張公謹尋思著這種謠言傳得還挺快,他也不以為意,便道,「執失紹德這歲數,也到了謀出身的時候,執失思力有得累啦。」

  「他畢竟是執失部出身,蠻夷上位,怎麼地也要兩三代人,這還要看機緣。說起來,執失思力自以為在突厥諸部素有威望,還以智者自居,實際大不如李思摩。這條老瘋狗,跟老程著實相似。」

  「確實相似。」

  李思摩看似癲狂野蠻,實際上心思卻是縝密,定位極為精準,而且不管外界環境如何變化,都能巋然不動。能以歸降蠻酋身份,在李皇帝身旁吃上一碗太平飯,還能飯桌越吃越大的,僅此一家。

  當年隋末草莽中,真正有目的且還認得清的,也只是程咬金一人。

  世人多以為他是個不要臉的臭無賴,當然事實也是如此,可要說玩弄權術,調戲政治,這個莽夫勝孔穎達、褚遂良這等文人不知道多少。

  「既然『女兒國』東主不是操之兒子,那這就奇怪了,執失紹德是甚麼意思?幾次三番言語很受『女兒國』東主歡迎?」

  「興許以為能攀扯太皇吧。」

  說這個的時候,張叔叔自己都不信,因為論關係,執失紹德喊李淵那也是喊外公的,親外公,不至於要用這種賤人手段。

  「無妨,且先摸一摸執失思力的家底再說。」

  「也對。」

  回到家中,張叔叔正準備跟李蔻說一聲,讓她明天去宮裡走一遭,卻不料李蔻笑呵呵地先對他開口:「這回事體,你辦得漂亮,過幾日,再去尋幾個新羅婢,送去『女兒國』,也好讓大郎放心。」

  「他有甚麼不放心的?」

  張公謹尋思著,張德又不來「女兒國」玩耍,放啥心?

  「他畢竟是第一次離開自家大人,操之遠在武漢,縱使有些安排,也不如長輩就在京城。你我照顧好了大郎,操之還能不記這情分?」

  「嗯?」

  張叔叔沒反應過來,尋思著這個「大郎」,原來是不是指張德?

  忽地,老帥哥臉色一變,心道:壞了,蔻娘這是當了真,真把「女兒國」東主當了操之的兒子,這可如何是好?

  「你是甚麼想法?可要送幾個新羅婢過去?」

  「這……這就不必了吧。老夫、老夫聽說……嗯,這個,老夫聽說溫氏有小娘時常去『女兒國』,這新羅婢再好,也不如太原溫氏的女郎來得體面啊。」

  「噢?還有這種事體?溫氏跟操之交惡,那是十數年仇恨,若溫氏女郎能親近大郎,倒也算是化干戈為玉帛。也好,聽你的。」

  「嗯!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3 00:15
第十七卷 安得倚天抽寶劍 第一章 穩

  入夏之前蟲子就越發的多,一到夜裡,倘使沒有蚊帳,細密的蟲子或是飛或是鑽,總能在家裡肆虐。

  好在京中權貴也不是用不起蚊帳的人家,這幾年流行樟木珠子來防蛀防蟲,一個個樟木小球,都是用車床車的,時有小孩拿來玩耍。倘若在京城的巷子中,看到幾個小男孩趴在地上,又有幾個男孩女孩站著圍觀,不出意外,就是熊孩子們組團打樟木珠子玩。

  安國公府上,就有一台腳踏的車床,專門用來車木頭珠子賣。家中的拋光師傅手藝也好,是九江公主為數不多的嫁妝之一。

  每年這個時侯,九江公主自己就會盯著產量,這算是一個產業,九江公主出品的樟木珠子,算是小有名氣的。

  滋滋滋滋……嗤!

  一枚珠子車下來之後,九江公主拿起看了看,然後放下:「嗯,不錯,好好幹,今年賣得好,予不會少了賞賜。」

  「謝殿下……」

  叮囑了一番工人,九江公主這才離開,此時天色早就黑了,不過安國公府內的樟木珠子作坊,是三班倒的,連夜都在生產。

  離開了作坊,穿堂過戶九轉十八彎,這才回到了庭院住處,此時臥房裡燈還亮著。玻璃燈罩裡頭,燭火搖曳,一旁坐著安國公執失思力,正在長吁短歎。

  「駙馬,怎麼還不睡?」

  「睡了的,只是……」

  欲言又止,見丈夫如此,九江公主小聲道:「又做了噩夢?」

  執失思力點點頭,一臉惶恐地說道:「我是真的怕了,京中遍地的惡狗,真要是胡亂攀咬,這個家……如何承受得起?二聖可不會念舊,也不能念舊,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啊。」

  「駙馬安心就是,今日大哥回來,不是有了好消息麼?」

  輕輕地拍了拍丈夫的手背,見他像個孩子一樣無助,九江公主將他摟在了懷中,柔聲道,「這麼多年,大病小災的都過去了,還有什麼不能過去的呢?今日一早,琅琊阿姊就入宮面聖,這是好兆頭。鄒國公素來有口皆碑……」

  「不要提碑!不要提!」

  「不提,不提……」

  丈夫在懷中哆嗦著發抖,哪裡還有當年突厥英雄的氣概,此時此刻,只是提到了一個「碑」字,就讓執失思力猶如驚弓之鳥。

  「四夷懷德碑」的威力,著實驚人!

  「琅琊阿姊久不去宮中,此事,駙馬也是知道的。如今央了鄒國公辦事,便有今日的變化,可見還是有了效果。」

  說著,九江公主一邊給丈夫拍背安撫,一邊輕輕地說道:「很快的,琅琊阿姊面聖之後,想來鄒國公也會去一次的。到那時,說不定就會女聖召見,駙馬說不定就會得了賜姓,從此安安穩穩地過日子。」

  「會是如此麼?真會如此麼?」

  「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繼續拍著丈夫的後背,背脊依舊寬闊,卻彷彿是沒了脊樑一般。九江公主語氣平穩,語調輕快,彷彿這真是什麼微不足道的小事。

  只是搖曳燈火的照耀下,還是能夠看到她雙目中閃爍的淚光,以及咬出血來的嘴唇,她一點都不敢鬆懈,讓自己軟弱的一面被丈夫看到。

  她很清楚,這一刻要是她不支撐起來,她的丈夫,大概最後一點勇氣都會消失殆盡,或許會自殺,或許會巔峰,總之……這個家,的確會散。

  「駙馬早點睡吧,等明日,我去拜見一下琅琊阿姊,看看有甚麼消息出來。」

  「駙馬?」

  久不見執失思力回應,九江公主微微一愣,忽地聽到很有節奏的呼吸聲,頓時愣了一下,將執失思力緊緊地摟在懷中,不多時,眼淚就很不爭氣地流了下來。

  啪!

  「五筒!」

  「碰!三條!」

  「弘慎,這幾日,怎地跟叔寶走得恁近?」

  「關你鳥事。」

  張叔叔瞪了一眼坐對家的李勣,此時李勣面前,一摞籌碼極為搶眼。

  「你這就不厚道了啊,有地方發財,卻也不跟老兄弟知會一聲,實在是可惡,可惡啊。發財!」

  「碰!東風!怎麼?甚麼大財,能讓叔寶都意動?見著有份,俺家大業大開銷大,如今又不比從前,住在漠北不愁吃喝。」

  摸了一把毛絨絨的胸口,尉遲恭拿起茶杯「噸噸噸噸」就是一通牛飲鯨吞,「日娘的,今天這牌真日娘的邪門,拿了好牌就是胡不到,俺掐指一算,這位子乃是風水旺財之地啊。」

  「你怎麼不掐鳥一算?」

  白了一眼尉遲恭,左腿擱在右腿上正抖得起勁的張公謹罵了一聲,「這買賣還沒成呢,還得熬幾天。等事情成了,京城那些個物業,你們兩個倒是可以摘選摘選。老夫跟叔寶,那是只要現錢。」

  「霍!好大的口氣!」

  李勣頓時眼睛一瞇,「這光景,還能殺多大的豬?莫不是侯君集?這老畜生有把柄?」

  「他有屁個把柄,要扳倒這老混賬,不涉謀反都是沒戲。」張公謹搖搖頭,又摸了一張牌起來,抖著腳輕飄飄道,「你們兩個先別問,老夫和叔寶口風最緊,事不成別想老夫說出來。真要是說出來……哼哼,你們兩個王八蛋,能忍住不捷足先登?」

  「我呸!」

  尉遲恭沖一旁啐了一口,「俺差你那幾萬貫?」

  「嘖。」

  幾萬貫?張叔叔頓時就不屑地撇撇嘴,對面披著浴袍的李勣頓時眼睛一亮,尋思著這老帥哥一向是要麼不出手,一旦出手,那從來都是一本萬利啊。

  想當年,他怎麼就關鍵時候保護了長孫皇后,擺平了馮立和薛萬徹?這就是典型的關鍵時刻從來不虛!

  「敬德,只怕不是幾萬貫哦。」

  「嗯?!」

  尉遲恭頓時一驚,眼睛微微一瞇,看了看坐對家的秦瓊,又看了看抖腿都快要抖成仙的張公謹,頓時咧嘴一笑:「看來是真有大魚啊。」

  面無表情的秦瓊裹了一條紫色絲袍,露了半個臂膀出來,全是傷疤。

  四家三家沒有坐相,唯有秦瓊坐得筆直,摸牌的時候,更是無聲無息,儼然不存在一般。

  「槓。」

  突然,秦瓊吐了一個字,然後又吐個字,「胡。」

  「……」

  「……」

  「……」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3 10:12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3 13:39
第二章 弄巧成拙

  大約是受了王子公孫的影響,加上一堆的國公前往「女兒國」消費,連帶著把「女兒國」的逼格也提升了不少。

  於是乎,甭管京城的豪商們怎麼想,反正談個大生意就是去敲個背、按個摩,就算啥也不幹,開個房間搓麻將……那也是極好的。

  連張滄自己都沒想到「女兒國」的人氣居然這麼旺,早先他還要出去買胡姬,現如今,都是胡商自己把「女兒」叫賣過來。每天僅僅是給胡姬看牙口,一天就要看二三十個,簡直是目不暇接。

  「這『桃花釀』也是緊俏,好在早有準備。」

  張滄鬆了口氣,對張沔道,「安國公府上的酒水,可送過去了?」

  「送去了,直接給了這個。」

  從兜裡摸出來兩根金條,張沔也是感慨,「這個安國公,倒是真有點真人不露相啊。適才送酒過去,我看那酒窖門口,用的是大扇貝做裝點,粉白相間,差不離有七八百塊,看上去有些年頭了。」

  「噢?」

  聽到弟佬這麼說,張滄有些詫異,「海貨興盛,那也是這幾年的事情。阿耶做了鋼絲繩出來,廣州那邊才能大撈特撈。這安國公很有實力啊。」

  「誰說不是?光酒窖……我看得有兩畝地。」

  張沔忽地愣了一下,「在京城能有兩畝地用來做酒窖,這老蠻子不一般啊。」

  「哎,他家大哥時常來『女兒國』消遣,平素也是和別人一般打賞,卻也瞧不出區別來。這光景來得更勤,卻是少了花銷,說話也是拘謹了不少,是甚麼意思?」

  總覺得這裡頭肯定有變化,張滄小聲說道,「莫不是咱們露了底?」

  「不會吧。大哥去了長安,不是說知道的人只有太皇和太子麼?」張沔微微一愣,「壞了,難不成那廝把『謠言』當真了?」

  「對!」

  忽地,張滄拳頭擊掌,「對對對,就是如此!難怪啊難怪……這幾日老叔公時常和秦叔公來『女兒國』打牌,這便是越發讓執失紹德認定咱們的身份!」

  「這他娘的!」

  張沔罵了一聲,這當真是飛來橫鍋啊。這鍋怎麼算?歪打正著?誤中副車?

  關鍵問題是……他們倆真是江漢觀察使的兒子啊!

  「這他娘的……」

  張大郎也是罵了一聲,兄弟二人表情有些無奈,張沔小聲道,「大哥,不若你先出一趟洛陽,回豫州、許州都行,看看安國公府上有甚動作。」

  「咦?」張滄微微點頭,覺得弟佬說的不錯,這事兒保不齊會出什麼幺蛾子的。這光景離開京城,正好可以看看風向。

  這要是安國公府上認定了他是張德的兒子,那說明京城其他豪門,差不離也有這樣認為的。那他要是去豫州或者許州,肯定會有人跟著過來,不管用什麼理由,一定會同行攀談。

  換位思考一下,他張滄要是決定去拍人馬屁,怎麼地也是選擇「偶遇」啊。

  這要是沒有認定他是張德的兒子,那肯定沒人會跟著過來,他到時候去豫州、許州玩兩天,就當給自己放假。

  「你說的對!」

  做了決定,張滄立刻動身,收拾了點東西,直接跨馬離開「女兒國」,就帶了幾個隨從,著實讓貓在「女兒國」打工的護衛們叫苦不迭。

  「噫!這個祖宗!偏又單槍匹馬去甚麼地方!」

  「叫喚個甚,讓人跟著!」

  「跟你娘喲,你能騎馬跟著?」

  「不然怎地?前頭去長安,老子連苦膽都要嚇出來了。好在太上皇是個厚道人啊,還讓人出來知會了一聲。」

  「休要說那廢話,『新南市』不是有飛毛腿嗎?讓他們跟著。」

  「日娘喲,這祖宗走的是東門……」

  「……」

  幾個老漢急的嘴唇外翻,直感覺肚子裡泛酸。這麼多年,除了宗長,就沒見過還有比張大郎更能折騰的。

  「少待!有人跟著了!」

  「甚麼人?!」

  「自己人。」

  「自己人?」

  「是琅琊公主府的。」

  「嗯?張禮青還是張禮紅?」

  「不知道,不過瞧著有點奇怪,怎不見公爺的人?都是琅琊公主的人。有個小子,是琅琊公主府參軍家的二哥,這光景已經跟上去了。」

  「走永通門?」

  「大哥先去了南市逛蕩,應該是走建春門。」

  忙得雞飛狗跳,但終究還是沒有跟丟了張滄。

  「女兒國」裡面,張沔也是難得休息了一陣子,他這陣子忙得夠嗆。要不是有張申鄭鄂八面玲瓏的「經理」,還真是有點忙不過來。

  「二哥,東主又出去了?」

  「大哥要去盯著一批『桃花釀』,蔣王殿下要操辦端午宴,總不能不去。」

  「就一個人去?如今路上也不甚太平,東主怎地不多帶幾個人?」

  「一日就到了,無妨的。大哥騎的是快馬,再說了,尋常毛賊,遇上了直接兩刀搠死,還想作妖?」

  「……」

  張經理一時無語,半晌才道,「剛才安國公府上大公子過來詢問,說是有禮物送給東主,這光景馬車都停在了巷道裡,不知怎麼回復?」

  「噢?又來了?」

  眼睛微微一瞇,張沔淡然一笑,「那我就去看看。」

  「女兒國」已經生意火爆,原先蔣王宅左右,本來就有兩個閒置的宅院,張滄順手就買了下來。等到幾個國公時不時過來消費,周圍物業的租金,直接翻了一倍。

  實在是市場就是如此,因為時逢兵部人事調動,邊防軍中那些退下來的,都會安置在地方軍府。可想要去一個富裕一點的折衝府,可不是看你資歷,還得看人面關係。

  而幾個大將軍都在「女兒國」搓麻將,這讓那些個校尉、旅帥怎麼辦?見老領導也得按照市場規律對不對?基本法就不需要講的。

  盤下左右宅院之後,空出來的巷道,就成了停車場和卸貨區。走偏廂小門,張沔出門就見到了安國公府上的大管事。

  微微一愣,張沔心中暗道:壞了,還真是弄假成真,這謠言反倒是礙了事。

  能讓一個公爵、駙馬府上的大管事親自出來送禮,規格自然不言而喻,哪怕安國公在頂級權貴眼中,也就是一隻肥豬,但「女兒國」明面上是個什麼玩意兒?

  不就是蔣王、道王隨手扶持的傀儡擺設麼?

  張沔可不覺得安國公有必要巴結這兩個王爺的「白手套」,九江公主是不受寵,可蔣王、道王也沒好到哪裡去。

  「啊。老朽見過張二郎。」

  「老先生親自前來,著實讓人受寵若驚。老先生,裡邊請,且先喝杯茶,小坐歇息片刻。」

  「不妨不妨,此來也是受了大郎囑咐,聽說『女兒國』蠟燭不夠用,這便送了一些過來,還望笑納……」

  雖說現在照明設備已經得到了改善,但是,蠟燭依舊是相當的昂貴。哪怕是洛陽宮中,管理蠟燭也是專門獨立出來的一個部門,常年有專人伺候,地位比管理布匹還要高得多。

  當年長安還是都城時,掖庭宮裡宮婢什麼都幹,就是沒資格碰蠟燭。

  一大車的蠟燭,少說也有兩百根。一根蠟燭就能換一匹馬,眼下京城物價上漲,一匹突厥敦馬,早就超過了十貫,大概十三四貫左右。

  也就是說,這隨手送出來的禮物,居然價值兩千多貫,小三千貫。

  呵……

  張沔臉皮抖了一下,心中暗暗叫苦:這京城往後不知道還能不能呆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3 15: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4 12:16
第三章 渣男

  建春二街貼著運渠,走通濟渠的話,在通利坊可以導一下逆行出城,也不必走洛水。不過能夠這樣幹的人,大抵上家世也是不俗。

  「七娘子,當真要這般麼?這……這不太好吧。」

  「五叔這是說的甚麼話?不如家去我跟阿耶說一說,你去『女兒國』消遣的故事?」

  「哎,七娘子,老夫就是說說,就是說說……」

  溫五歎了口氣,悻悻然道,「這要是被知道了,老夫這一把老骨頭,可真是不經打喲。」

  「五叔放心好了,你是太原老人,阿耶才不會打你。」

  站在烏篷船的船頭,搖搖晃晃地看著兩岸的街景,忽地,一身男裝的溫七娘拍手笑道:「看,居然到了懷仁坊。五叔,少待交錢,我們就算出城啦。」

  「唉……」

  溫五一聲歎息,把船又撐過去了一點,等一批糧船過了之後,終於穿過仁風坊,從懷仁坊東牆過了水閘。

  閘口出城也是要交錢的,錢不多,對溫氏來說,就是小錢。

  出城之後,運渠就稍微開闊一些,沿岸堤壩上多種了柳樹,春夏交際之時,柳樹相當的茂盛。一根根柳條跟簾子似的,垂落在那裡,很是好看。

  「七娘子,如今出城了,你該說要做甚麼事了吧。再往東,可就不好走啦。」

  「五叔急個甚麼,前頭靠岸,不必行船。」

  「嗯?這才出城,就不坐船了?」

  「適才建春門那裡,難道五叔沒看到家裡人的車馬麼?」

  「……」

  溫五不說話,他能說沒看到嗎?他當然看到了。只是誰曾想七娘子很雞賊,在京城不坐車不騎馬,跑去坐船。他之前跟家裡人說會走建春門,現在好了,沒等到他和七娘子,到時候問詢過來,怕不是黑鍋就要背起來。

  你說這要不是他溫老五有意包庇……她溫七娘一個小娘子,能跑得比誰都快?

  不可能嘛。

  黑著臉的溫五心中一歎,心塞得不要不要的。

  這陣子溫七娘三天兩條溜躂到「女兒國」去,好在「女兒國」那裡也有女湯室,倒是不曾引人注意。

  只是他也算是上了賊船,敲了幾次背,居然想給一個胡姬贖身……一來二去,就尋思著攢點錢,才好操辦。跟著郎君廝混,靠的是死工資,可七娘子不一樣,那是真有錢啊,出來一趟就是淨賺……不是他溫五不講江湖道義,實在是……這錢吧,它可愛。

  我怎麼就管不住我這隻手呢!

  溫五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右手,內心暗暗地罵了一聲: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五叔,少待在岸上租個車,多得錢五叔留著好了。」

  說罷,七娘子拋過來兩枚銀元,當空溫五就接住了。

  「好勒!」

  美滋滋的溫五把銀元揣好,心說這近處租個馬車,憑他溫氏的招牌,怎麼地還能賺個五百文。

  笑了一會兒,溫五又是木然,再次盯著自己的右手,內心暗道:這錢又不咬手,老子憑本事賺的錢……不是,老子這錢是姑娘打賞的,理所應得啊,憑什麼不要!

  船兒行了一段,到了一處客舍私棧,岸上有洛東的客舍群,原先鄉村的痕跡早就不見,整個區域,就是個大市鎮。

  大車行極多,一般有眼力的人,也不會靠著溫五過來。

  老江湖的氣質有很多種,有低調內斂的,也有似溫五這種把身份寫在臉上的。一般前者就是江湖傳說的「裝逼打臉」套路頻發區,後者反而屁事兒沒有。

  江湖道上廝混,什麼都可以沒有,有兩樣東西是必須得有。一是錢,二是名聲,兩樣東西加在一起,就叫「仗義疏財」。

  「老闆,租個車子,騾馬能走就行。」

  說完,溫五摸出一枚私章,店裡管事掃了一眼,點點頭道,「去甚麼地方?」

  「許州、豫州,說不好,老闆在那裡可有物業?」

  「噢,那不遠。一貫。」

  遞過來一張空白文書,溫五是溫氏出身,自然是識字的,看完之後,點點頭,用私章蓋了個印,這就免了押金。

  普通人想要來租,不但要押金,連官府給的身份文書都要抄錄一份,手印得按十幾個。

  而且車船店腳牙這種行當,普通人分辨不了哪個黑,哪個更黑。往往就會遇到一種情況,繳納高昂押金之後,交還租來的車馬,興許還要倒貼一筆錢。

  因為有些黑店,會說本店的馬出去的時候,它一日能行百里,乃是上等良駒,怎麼到了客官手裡,這才多久功夫,不但動不動攛稀,它的毛怎麼還長長了?嘿,它還長了瀏海!

  黑店之所以是黑店,那就是不黑不好混。

  車船店腳牙,無一例外,都是涉黑的。

  所以這些個行當,往往都是圈內自己玩,或者就是客商們根據自己的實力,來預估損失。

  而且凡是能在雄州之地生存的車船店腳牙,又同樣有另外一個特點,那就是背後金主真正的老闆,一定是權貴。

  整個一片地區大大小小的黑店,後台就是大大小小的權貴。

  普通青皮想要廝混成大流氓,根本就沒有這樣的土壤。

  當年維瑟爾能夠以一介胡商的身份,一躍洗白成「凱旋白糖」的大檔頭,其影響力,不亞於安菩的老爹安西里響應唐朝,首舉義幟,反抗突厥。

  因為維瑟爾洗白之後,他哪怕只是賣蛋炒飯,他這個胡商也沒有那麼多婆婆要伺候,不必要去繳納各種各樣的保護費,也沒有有活力社會團體來找他麻煩,更沒有官府的各種大小官吏來找他搞捐獻搞公益活動。

  所以,能在京城之地,哪怕只是城外的鄉野之地,能有一個物業開門的店家,眼力都是絕對不缺的。

  眼見著溫五這一身行頭,加上後面站著的「小哥」,除非是喪心病狂的人販子,否則是絕對不敢碰的。

  免押金,不過是基本操作中的基本操作。

  「有勞。」

  溫五點點頭,蓋章簽字之後,收了一份文書,心中暗爽:嘿,本來想著賺五百文,這倒是直接賺了一貫。

  門口一身男裝的七娘子正在左顧右盼,她倒也不急,只是摸出一隻懷錶,看了看時間嘟囔道:「他是騎馬的,照理說也應該出來了啊,怎麼都這個時候了,還不見路過?莫不是走了小道?不可能啊。」

  而此時,建春門外,幾個旌善坊出來的漢子把一匹馬攔了一圈,其中一個一把鼻涕一把淚地在那裡哭訴:「張大哥,你行行好,我家七姑娘,你藏哪裡去了?你不能這樣啊,這要是被郎君知道了,我們兄弟幾個,還能有好?七姑娘天天往你屋裡跑,你得負責啊……」

  「放……放你娘的屁!誰家姑娘往老子屋裡跑了!放你娘的臭狗屁!」

  暴怒的張滄恨不得抽刀砍死這幫旌善坊出來的智障,他媽的,他什麼時候跟什麼七姑娘快活了?他怎麼不知道?

  「張大哥!你不能這樣啊!家裡發了話,這要是夜裡還找不到姑娘,我們就別回去了。五哥說了,姑娘就是追來建春門的,你得負責啊!你不能拐了人家姑娘,還不當一回事啊。哪有提了褲子就……」

  嘭!

  張滄上去就是一腳,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去你娘的!」

  「你打吧,你打死我吧,打死我算了,找不到姑娘,我們也玩了,你打吧你打啊,嗚哇哇哇哇……」

  「……」

  周圍行人有眼尖的,有幾個還是坐四輪豪華馬車的,其中就有掀開車窗簾子看熱鬧的,見到是張滄,更是遠遠地打了個招呼:「張老闆,玩小娘就玩小娘,這大庭廣眾的,還打姑娘家人,不至於此吧。」

  「……」

  有你什麼事兒啊!有你什麼事兒啊!我他媽是玩你家姑娘了?!

  黑著臉的張滄深吸一口氣,努力平靜了下來:「你們姑娘……是哪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4 12:41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4 12:43
第四章 流言

  聽得張滄這麼問,溫家的人倒也沒回答,反而直愣愣地帶著眼淚,一副很有骨氣的奇葩模樣:「大庭廣眾之下,豈能說我家姑娘。」

  「你他娘的還知道是大庭廣眾之下啊!」

  張滄咬牙呵了一聲,瞪眼道,「老子可沒拐你家姑娘,滾!再來糾纏,老子拳腳錘死過『寶龜如來』!你若是自比麻城悍匪,便來試試。哼!」

  一把推開擋前面的漢子,翻身上馬,扯過了韁繩,逕自往前。

  圍觀的人都是一愣一愣的,不過眼見著張滄離開京城,不少人也都跟了過去。

  溫家的人站那裡好一會兒,有人才道:「走,跟上去!說不得就是把姑娘藏哪裡去了,前頭就是『七市口』,若是藏人,那裡最好藏!」

  「走!」

  這幫漢子也是利落,眼淚當時就抹了乾淨,跟沒事兒人一樣,打了個唿哨,頓時有騎士牽著五六匹馬過來,幾人都是麻利地上馬,騎術相當的不錯,一溜煙就跟上了張滄。

  一時間,整條出城的東行官道上,居然騎士近百,大車數十,還有常年走動的老腳力,各自提著棍棒麻繩跟著。

  城門口,張二郎掃了一眼動靜,掰扯著手指頭數著:「江夏王府的人也來了,看來這真是認準了我們身份。當真是……唉!」

  原本想著是「謠言」,一陣風就過了。誰他娘的知道「謠言」謠著謠著就認了真。凡事就怕認真,你說你們一幫京城權貴,平日裡也沒見這麼認真啊。

  「二哥,二哥……」

  張申小心翼翼地湊過來,「二哥,大哥和二哥……嗯?」

  「嗯個甚麼?」

  見張申下巴向上揚了揚,張沔沒好氣地橫了他一眼。

  「嘿嘿。」張申堆著笑,小聲問道,「二哥,大哥和你……跟武漢張公……可是跟街面上傳揚的……」

  「街面上都在傳?」

  「誰說不是呢!」

  張申還跺了跺腳,「起先我就想著,這是好事,就稍微也跟著吹了風。這不省得自己去南市淘換胡姬麼?這幾日跑來『女兒國』推銷的小姐不知道多少,都是好貨色,那些個原封貨小娘們……我可是給二哥留著了。嘿,都是好年紀,不大,拿來痛快痛快,二哥盡興……」

  「閉嘴!」

  瞪了一眼張申,張沔左右看了看,「鋪子裡也在傳揚?」

  「這倒是沒有,不過咱們家的奴婢,肯定也是聽了這等傳說的。畢竟,恁多公爺、侯爺來敲背、按摩,隨口提一嘴,這不是消息就有了?」

  搓了搓手,張申笑著道,「咱們最近賣消息,這不是也賺頭挺大麼。」

  伸出食指和拇指,張申來回搓了搓,笑的相當雞賊。

  別人只當「女兒國」就是賣按摩技術外加賣點湯水,卻哪裡曉得,最近賺頭最大的,偏偏就不是看得見的東西,而是消息。

  除了大佬們隨口一嘴說出來的「秘辛」,還有一些「商業機密」,雖說都是二手情報,但賣給沒門路還想要的人,還是能值當不少錢。

  另外因為開了女湯室,幾個「護膚品」「保養品」賣得都不錯,至少年內「女兒國」自營的品牌肯定會上線。

  「安利號」幾個京城的檔頭都是很敏感,已經早早地聯繫了「女兒國」,把產品投放到了「女兒國」。因為屬於代銷,「女兒國」賣安利是零成本,賣多少都是淨賺。

  還有一個盈利點,就是廣告位。以及「女兒國」內部書報架想要上架報紙雜誌,除了《洛陽日報》,都要給相當豐厚的返利。

  林林總總雜七雜八加起來,前期「女兒國」投入的幾十個胡姬成本,差不多就已經平攤乾淨。期間還出現過有人給胡姬贖身,一進一出利潤率是百分之三百,反手又能多買兩個胡姬。

  溫五想要給人贖身,也是因為看到「女兒國」有了先例,這才動了心。

  和別處不同,「女兒國」這裡贖身條件不算太高,換作私娼,哪怕是買來的倭女做「螺娘」,怎麼地也要搾乾最後一點利潤價值,才會賣給娶妻無望的低賤小商小戶。正常情況下,一個倡優想要脫籍,整個黃金期肯定是要度過的。

  而這個黃金期,往往就是三十年左右,保底也是二十年。

  「老大嫁作商人婦」,絕非只是說說或者抱怨,而是正常的市場規律。

  這也是為什麼攤上個願意承諾贖身脫籍的嫖客,往往妓女都會動心,甚至不惜養著嫖客,哪怕明知道這一切可能就是夢幻泡影,可萬一呢?

  但真正給賤籍女子贖身,讓她們重新做人的,一個都沒有。

  無一例外,都是騙財騙色,極盡人性之醜陋。

  兩京繁華數百年,死在異國他鄉的胡姬數也數不清,但真正碰上好時候,還是因為某條非法穿越的土狗來到了唐朝……

  如今「女兒國」能夠讓買來的奴婢安分守己,除了傳統手段之外,這種給人一個穩定的希望,著實是妙不可言。

  再加上現在傳揚張滄是張德的兒子,整個「女兒國」也就更加內部團結。原因很簡單,但凡在歡場中廝混過的,都要拜當年長安大都知崔鶯鶯為老前輩。

  而千金一笑樓被人一把火燒了,這錢……張梁豐可沒少了一個子。平康坊內賣身賣唱的,不管男女老少,都要吹捧一把。

  久而久之,某條土狗雖然從不在歡場中打滾,可偏偏有他的傳說。

  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兒子會打洞」,倡優賤人在歡場中廝混,見慣了各種花言巧語,尋思著聽老嫖客們說什麼,還不如看他們做什麼。至少張梁豐那是真的認賬啊,這麼一比,張梁豐的兒子,不至於敗壞他老子的名聲吧。

  於是乎……「女兒國」還真是穩。

  只是張二郎聽著「張七月」這麼一提,總覺得哪裡都不對味兒。

  這他媽是誇人呢,還是損人呢?

  「那大哥出去的消息,都在怎麼傳?」

  「倒是沒傳甚麼奇怪的消息。」

  「恁多人,這般動靜,好些個瞧著就像是看熱鬧的,就沒甚麼說道?」

  「看熱鬧?」

  張申一愣,旋即愣神道,「這要說看熱鬧,那倒是有個流言,說是張大哥拐了溫家的小娘子跑了。」

  「我……」

  張沔一口老血憋了回去,抬起手握成拳頭,又恨恨然地垂了下去,「此事,我看是沒有善果了。那溫老兒就不是個東西,必來『女兒國』撒潑。」

  「不至於吧,溫氏好歹太原名門,豈能自甘墮落?」

  「我還不知道他們?!」

  沒好氣地回了一句,張沔心中暗道:不若先去老叔公那裡拜訪一下?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4 12:59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4 13:00
第五章 太平地界

  還在猶豫要不要去琅琊公主府走一遭的張二郎尋思著這事兒也不好辦,溫挺這老東西真要是不要臉,老叔公到時候搞不好真就來個順水推舟。

  老江湖的套路,他張二郎見得多了,動不動就來什麼「化干戈為玉帛」,那都是狗屁!

  別人可以「化干戈為玉帛」,可他老子要是願意化,早他娘的十多年就化了,等到現在?

  且不說自家老子,就是魏玄成、李大亮,誰跟姓溫的化解仇怨了?

  「難辦啊難辦,還是先等等看。」

  張沔想了想,還是沒去見張公謹。

  而此時在「七市口」,溫七娘左顧右盼不見來者,頓時有點氣惱,對溫五道:「五叔,『京東市』不是說路過的都會來嗎?」

  「往常確實如此,出了京城,這裡歇腳吃喝,讓牲口歇息片刻,都是長久以來的事情。」

  溫五也覺得奇怪,照理七姑娘要等的那個「野漢子」,怎麼地也該到了啊。

  「不若先行片刻,順著洛水走,到伊水津關,總能等著了。」

  「可要是人走龍門山呢?」

  這話說的……人走哪兒還能算出來啊。

  溫五也是無奈,但還是道:「姑娘,出京的時候我讓人打聽過,張大郎確實要走東門,而且也沒真個遮掩行蹤,是真要走東路。」

  「我們在『京東市』再等片刻,若是無人,那就走吧。」

  「過了伊水,不拘去鞏縣、緱氏,都要好走。」

  江湖上稱呼這裡叫「七市口」,是因為這裡主要是轉運日常所用的「柴米油鹽醬醋茶」,所謂「開門七件事」,也是最近幾年從武漢那裡傳過來的說法,不過貼切合理,也就傳揚開來。

  往年百姓吃不起的茶,如今也便宜了下來,只要不是貧寒到極點,留一把茶葉總是可以的。

  而勳貴門第,卻不是稱呼「七市口」,而是「京東市」,因為這地界在京城東面,又成了大市鎮,在洛陽令的官方典冊上,「京東市」才是正式的名稱。

  「那就再等片刻。」

  溫五點點頭,心中也覺得奇怪,照理說張大郎要走東路,差不離應該早就到了。偏偏沒有行蹤,暗忖著是不是被自家人給堵住了,可又覺得這不可能,畢竟他跟著七姑娘出來的時候,二老爺也一副淡定喝茶的模樣啊。

  「怕是真的走到了前頭,五叔,我們走吧。」

  「那就……走吧。」

  咬咬牙,溫五也答應了下來,他本不想走的,可到底拿了七姑娘的錢,這拿錢不辦事,太沒有道義了。

  只是這一路,就有得受了,整個「七市口」,看到他們這種組合的車船店腳牙不知道多少。

  在京城眼皮子底下,興許是沒人敢下手,可要是到了荒郊野外……怕個鳥啊。

  別看這裡還是直隸近畿,可今時不同往日,早就不是杜總統還在世的時候,整個直隸近畿,多得是「無人區」,百里無人煙都是小意思。

  大量人口都是集中在京城腹心,至多就是順著大河兩岸,稍微遠一點,就基本沒什麼人家。越來越多的田地都被侵吞,還能肉眼可見的農田,搞不好還是「皇莊」,受稼穡令管著的。

  可為何這種事情沒人敢說?

  因為直隸近畿最大的地主,就是皇帝老子自己。

  反貪官常有,反皇帝不常有。

  再說了,哪有反自己的皇帝?

  從「七市口」往東到「伊水津關」,其實路沒有多少路,可活動範圍廣大的青皮卻不少,兼職強盜路霸,瞅準了肥魚就是咬死。

  幹這份髒活的流氓,往往都還是軍事貴族家庭出身,攔路搶劫的專業技能比一般業餘選手強得多。

  而且因為門第的緣故,生怕被人發現身份,反而下手極黑。這幾年洛陽令查到的大案要案,無一例外,都不是民間有活力社會團體幹的,而是國家暴力機關的淘汰品。

  武勳家庭前幾年維持體面,變賣家產的不計其數,後來又因為經略河中、朝鮮、漠北、天竺、西南,想要混個位子的武勳子弟,基本都把家底掏空。可真正能混上去的,一半都不到。

  多出來的一多半,就只能仗著身份和職業技能,搞黑吃黑,或者親自下場幹一點陰溝老鼠才會幹的髒活兒。

  甚至還有上了年紀的老武勳,出賣自己的繼承權,從別人那裡換種,然後拿一筆錢維持家族體面。至於親生兒子,因為「弓馬嫻熟」或者「技擊銳利」,就給金主做爪牙打手,又能賺上一筆。

  貞觀二十年前後,是武勳家庭出身的殺手,爆發最厲害的時候。

  當時江湖上但凡出現滅門慘案,各種仇殺、暗殺的操刀手,都是武勳子弟。

  作為太原溫氏的護衛,溫五在地面上還是有點江湖名氣的,故而瞭解的比較多。

  只是現在溫五也吃不準江湖行情,在「七市口」溫氏的牌面還好用,可要是跑到偃師附近,鬼知道會發生什麼。

  再一個,直隸近畿這幾年太平了不少,因為朝廷在西域開闢出來的財路,讓冒險家們都願意走一遭。

  更重要的一點,天竺的種植園起來了,侯氏子弟憑借兵部尚書這個天然大靠山,幾乎每個家生子都能混到一大片土地。

  用侯君集自己吹牛逼的話來講,那就是侯氏之家,人人皆男爵,家家比諸侯。

  話是狂了點,可對比中國的正常管理,一般家庭受封永業田,也就是兩三百畝,妻妾上三個,子女五六個,再算兩個老人,之多就是多種兩倍的「露田」。

  可即便這樣加起來,實際可用勞力,也就七八個,經營的田畝,上一千畝都是比較艱難的。

  但是在天竺,侯君集誤打誤撞,還真是搏了個超級富貴出來。

  因為天竺的耕牛數量極多,而且和中國不同,天竺不殺耕牛的原因,絕非耕牛是重要生產工具。

  這就使得在天竺的侯氏家生子,往往一戶家庭就能配兩頭三頭甚至五頭耕牛。同時因為中國不能蓄奴,但是在天竺可以蓄奴,這就導致一戶家庭實際擁有的勞力數量,數倍於國內。

  差距如此之大,自然就吸引到了冒險家,還有那些為了臉面,不得不遠走他鄉的武勳子弟。

  這也是最近五年,直隸近畿治安時好時壞,但總體來說趨於太平的原因。

  可溫五到底久不在地面行走,只是在城裡看家護院,外面變化如何,又新出來什麼樣的地頭蛇、山大王,他還真不好說。

  要知道,從「七市口」出來,溫五就察覺到有不少人窺視他和七姑娘,他有心直接回轉京城,可一想只是走一段路,也不至於膽大包天到這種地步。加上他在車馬行亮出了身份,願意賣太原溫氏一個面子的,也不在少數。

  畢竟,真正敢得罪世家大族的江湖遊俠兒,那是少之又少。

  「五叔,可是擔心行路安全?」

  「姑娘,雖說京畿這幾年太平了不少,可小心駛得萬年船啊。」

  溫五藉著話頭,勸說了一下溫七娘。

  「京東走過好多回,也不曾聽說還有甚麼大賊,哪怕到了偃師,想來也是太平的。」

  「行走江湖,大賊反倒是好說話的姑娘。怕就怕那些個毛孩子,當真是天不怕地不怕。」

  「若是尋常小賊,五叔你一箭一個,還怕甚麼?」

  聽得七姑娘這麼說,溫五想了想也是,便道:「那就緊著點趕路,到點到津關。」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4 13:05 編輯

九臉龍王 發表於 2019-4-4 18:32
第六章 喲

  快馬狂奔,張滄緊貼著馬背,整個人伏在馬背上,要不是馬步扎得緊,這馬能顛死他。

  長這麼大,從沒這樣狼狽過。

  回頭看了看,「追兵」依然沒有停歇下來的意思,都跑死幾匹馬了,張滄感覺自己胯下這匹馬可能也要撐不住了。

  「媽的!」

  罵了一聲,張滄咬牙切齒,「當真歹命,怎會遇上這等荒誕之事!」

  馬兒「呼哧呼哧」作響,奔跑的時候,明顯馬脖子不斷拉長,這是氣力要不濟的模樣。

  後頭「追兵」見了,頓時大喜:「他坐騎不行啦,休要放走了他!」

  離得最近的一個高喊了一聲,後頭就有快馬追上,大聲喝道:「哪個是張大郎?!」

  「前面那個裹著白袍的就是張大郎!」

  「媽的!」

  張滄連忙解下白袍,團成一團往後一扔,噗的一下白袍都開,跟風箏也似,迷了兩三個騎士的眼,不多時就有人落後,後頭一陣人仰馬翻。可惜沒死人,這些個騎士當真了得,快馬衝鋒的狀態摔在地上,居然還能就地打滾,只幾個呼吸就能站起來。

  站起來之後,後頭就有一人雙馬或者一人三馬的騎士過來,散開一匹馬,站地上的小跑一段立刻又翻身上去。

  這等極強的身手,哪怕在邊防軍中,也算得上好手。

  可惜這樣的好手,如今大多都在京中權貴門下做事混飯。

  「我……」

  張滄氣也喘了起來,他簡直是服了,這種都護府本部騎軍才有的水準,居然用來追他?

  太看得起了吧。

  「不好!前方就是『小野市』,那裡多爛泥地,馬不好走!」

  話音剛落,張滄已經過了一條小溝,胯下馬兒徹底不行,好在這裡溝渠極多,到處都是皇家田產,往田里亂竄就是。

  別人不敢踩了皇帝家的糧食,他可不擔心。

  圓形的田塊頓時被馬蹄踩了個遍,後頭「追兵」頓時叫道:「繞過去!」

  過了溝渠,馬兒實在是不行了,張滄拍了拍馬脖子,這馬兒終於停了下來。停下來之後,立刻跪倒在地,「吭哧吭哧」地氣喘吁吁,好在旁邊就是灌溉渠,水也乾淨,馬脖子一伸,就能喝水。

  又在地上撒了豆子,張滄這才捲了包袱,拎著一把橫刀就往野地裡一鑽。

  「張大郎何在?!」

  一眾騎士也是累得不行,到了「小野市」,狹窄的街道上,倒也沒看到有什麼行人。不遠處的洛水嘩啦啦作響,幾處山丘也沒瞧見人馬動靜。

  「那野地林子戴著雙翅撲頭的,就是張滄!」

  啪!

  張滄臉一黑,把撲頭取了下來,摔在地上,還用力地踩了一腳。

  一時間,動靜又是劇烈起來,只是這時候,洛水之畔正在趕路的一對老少,卻是豎起了耳朵。

  「五叔,可是聽到有人喊張滄?」

  「張滄是誰?」

  「『女兒國』的張大郎啊。」

  「那哥兒原來是叫這個名?」溫五愣了一下,然後道,「姑娘,那邊人馬閃爍,怕不是有強人,你莫不是聽錯了?」

  「不會,我剛才聽到的,就是有人喊張滄。」

  溫五其實也聽到了,但想著糊弄一下好直接走人。

  現在他是有點害怕了,他們沒遇上強人,可能是因為溫氏的身份擺在那裡。可張大郎算個屁?出來不就是一張人形自走的華潤飛票?

  「五叔,我們去看看!」

  「這……不好吧?」

  「五叔!」

  「好、好。」

  吞了口口水,溫五尋思著萬一強人太狠,到時候就亮出身份,怎麼地也能嚇唬嚇唬這幫不知道輕重的。

  馬車調轉車頭,趕了一段路,就見幾個騎士疾馳而過,瞧著有點眼熟,溫五一愣,下意識地喊道:「十八!」

  「墩兒!」

  那幾個騎士衝出去有一段距離,才降低了馬速,然後調轉過來。

  「五哥?!」

  「十八,你們怎麼……怎麼在後頭?」

  「五哥你們怎麼在前頭?!」

  「……」

  「……」

  車廂內七娘子默不作聲,假裝不在馬車內,卻不知道外面幾個老傢伙正在擠眉弄眼,各種手勢比劃。

  「這是甚麼動靜?!」

  「哎呀不好,京城出來到了『七市口』,一幫王八蛋直接帶了自家姑娘來堵『女兒國』的張大郎。好傢伙,臭不要臉的在『七市口』還準備了洞房!我可去他娘的!」

  溫十八咒罵了一聲,「張大郎鑽林子裡去了,眼下都在圍他,後頭還有十七八個馬車,都他娘的是來堵他的。」

  「甚麼?!」

  聽到這動靜,溫五頓時大怒:「這世上怎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誰說不是!」

  溫十八連連點頭贊同,又道,「不說了,五哥你等著,我們還要堵那張大郎,這都跑死幾匹馬了。他還真是身手了得,這追出來恁遠,人沒事兒不說,連馬都沒死,活見鬼!」

  「好好好,快去,快去!逮著那廝,得讓他給七姑娘負責。」

  「放心,五哥少待,我們去去就回。」

  一行人頓時轉過馬頭,直接奔著小樹林去了。

  等溫十八他們走了之後,溫七娘頓時陰著一張臉走出車廂,盯著溫五:「五叔!看你幹的好事!」

  「?????」

  溫五一臉懵逼,「不是,姑娘,這我也不知道啊。這誰知道京城還有這麼不要臉的人家,張大郎出城門不逮,留在『七市口』玩手段。咱們也是從『七市口』過來的啊,這個姑娘也是知道的。」

  「不要讓我知道是哪些小賤人!被我抓住了,我撕爛她們的嘴!」

  「……」溫五嘴唇微動,「姑娘,儀態,儀……」

  「儀態個甚麼?!這都甚麼時候了!不要臉的小姐要搶人啊,你還等著幹什麼?溫碧俠,我帶你出來是讓你看風景的?!救人啊!救人啊!」

  「……」

  一看自家姑娘直接化身暴躁老姐,連直呼其名這種有失身份的行為都出現了,溫五頓時知道,自家姑娘這是急了。

  原本還扭扭捏捏搬弄矜持,這光景,卻是萬萬不能矜持,形勢不等人啊。

  「姑娘放心,絕不讓這張大郎跑脫了去!」

  這話不是溫五說的,而是不遠處過來的一輛馬車車頂上的車把式,正扯著嗓子沖車廂內高喊。

  那嗓門,穿透力太強,溫五隔著老遠都聽到了。

  馬車呼啦啦地從溫五和溫七娘跟前疾馳而過,那車把式看到了溫五,還衝他招了招手:「喲。」

  喲你媽個頭啊喲!

  「劉四——」

  溫五大叫一聲,連忙道,「姑娘,快上車,來不及解釋了。」

  「那是誰家的?!」

  「雍州盜馬賊家的!」

  「夔國公家的?呸!那幾個小婊子明明嘴上說都不想正眼看『女兒國』的!」

  罵歸罵,溫七娘上車還是很快的,手腳並用鑽進馬車,連忙拍著車廂,溫五頓時領會精神,喝道:「姑娘坐穩了!」 本帖最後由 九臉龍王 於 2019-4-4 18:38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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