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五三、望風而逃
前來傳令的使者在帳外喝水,一邊喝,一邊打量著周圍。
這裡原本是蘇丹的大帳,兀朮來後,毫不猶豫佔據了原本蘇丹的位置。僅這一點,就可以說是僭越,兀朮的野心,昭然若揭。
使者想明白這一點,心中一凜,不過面上他還是不動聲色。
身為賽賈爾蘇丹的親信,他必須為蘇丹的利益考慮,很明顯,兀朮已經不可靠了,蘇丹的先見之明是對的,必須除掉這個野心勃勃的傢伙。
另外,山中老人恐怕也有些不穩了。
否則山中老人不會幫助兀朮打發自己,而是立刻出發才是。
也對,經過這一場大敗,塞爾柱帝國復興的勢頭受到重挫,在如此季節中,蘇丹能否回到伊斯法罕都成問題。
若使者本人不是賽賈爾的親族,恐怕也會另做打算了。
他正琢磨著如何脫身,突然間身體一僵。
兩個黑袍人突然出現在他身邊,兩柄利刃同時刺入他的肋下。
這兩個刺客出現得非常突兀,使者此前根本沒有發現他們。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知道,山中老人果然背叛了蘇丹!
山中老人派來的刺客結果掉使者後,直接砍下了對方的腦袋,然後悄然無聲地離開了營帳。
片刻之後,使者的腦袋就出現在兀朮與山中老人面前。
“這是我的誠意。”山中老人面無表情地對兀朮道。
“很好,你看,這是我的誠意。”兀朮揮了揮手。
然後就有人走進來,一共三個人,每個人手中都托著一個木盤,盤子裡則是滿噹噹的金磚。
每塊金磚上方,還烙有“華夏總行”和“足赤一斤”字樣,
一共是九十塊金磚,這玩意兒原本是周銓弄出的華夏總金行的儲備貴金屬,只有少量在市場上流通,兀朮通過某些手段弄了過來。
山中老人眼中閃過一絲貪婪:有了這些黃金,他就可以訓練更多的刺客,甚至還可以想辦法購買火炮,也擁有這種戰爭利器,強化他在波斯一帶的據點堡壘,不再那麼容易被人攻破。
而且這只是開始。
山中老人向兀朮行禮:“我的忠誠屬於閣下了。”
“馬上就出發,我們必須在大雪來臨之前,佔據西域,在那裡籌集足夠的糧食物資,開春後趕往波斯,這裡……留給蘇丹陛下吧,他至少還是一個很好的誘餌。”兀朮道。
隨著他的命令,金軍全部行動起來。但大軍行進,特別不少還拖家帶口,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而時間對兀朮來說極為寶貴,因此他沒有等待全軍完成準備,當日就帶著自己最精銳的部隊還有一大批工匠西行而去。
“現在只有一個疑問了,那一位,真的會允許我們離開嗎?”騎在馬上,兀朮終於露出擔憂之色,向著身邊的方毫問道。
方毫勉強笑了笑:“應當會吧,至少我們不會是他第一個掃除的目標……那封信,就在陛下手中,陛下對那一位的瞭解,可不在我之下。”
兀朮伸手捏了捏胸膛,那封信,就擺在心口的內衣口袋裡。
那一位,就是周銓。
周銓讓兩名曾經加入過摩尼教但如今已經在為周銓效力者,給方毫送來的信裡,很明確地告訴兀朮與方毫,他並沒有遇刺,只是為了誘使賽賈爾蘇丹前來交戰才詐死。
而使用這種計策的原因,並不是因為周銓沒有取勝信心,只是想減少一些自己的傷亡損失。
除此之外,韓世忠帶領的第二軍已經出發,準備攻擊兀朮的老巢大同。
葉楚帶領的第一軍則將跟在岳飛之後,很快將趕到延州。
暫攝第七軍的宋行風將督師至漢中,準備入川。
抽調南海、東海艦隊各一半戰艦與運輸船,與陸海的第五軍將自海上攻略天竺,進取河中。
周銓透露出來的消息,讓兀朮與方毫慌了。
哪怕明知道,這其中多半是虛張聲勢,真正能落實的可能只有一半,可是對已經在周銓手中吃過無數苦頭的二人來說,其中的威脅,卻是實實在在的。
“攻略天竺之事肯定是假的,周銓不是那種求其名棄其實者,現在攻略天竺對他沒有任何好處,他最多也就是到那兒去弄兩三座港口為租界,為商會開闢商路。所以這就是我們的機會,若能控制波斯,以其地大物博,推行周銓之策,有個十年左右,應當能在他面前有自保之力,那個時候,便可以與之談判,哪怕向他納貢稱臣,開放商路,終可以為自己爭取時間!”兀朮想到這裡,喃喃自語。
方毫點了點頭:“經略波斯之策,我已為陛下擬好,依我所見,波斯地處東西交通要沖,我們前去之後,便是客軍,要治其地,先變其民才可。聽聞天竺人口眾多,卻無一統一國主,其國百姓,生計困苦,正合為我所用!”
“何不直接經略天竺?”他二人對話,兀朮身邊的斡離不插口道:“我願意去經略天竺!”
“有關波斯、天竺消息,都是從周銓所辦《山海地理志》中所知曉,而最近年餘的《東海商報》之中,頗有鼓吹要在天竺開闢租界打通商道者。以我對周銓之理解,他欲行某事,必先於東海商報之上鼓吹,以製造輿論。這天竺租界之事,很有可能便是他的意願。去經略天竺,就要冒與周銓再度爭鋒的危險三五年之內,我們沒有任何勝算,倒不如取其人棄其地,如此對周銓也有利,他自不會與我們為難。”方毫向斡離不解釋道。
斡離不撇了撇嘴,方毫說的雖然有理,可是還有一個原因,斡離不心知肚明。方毫對他還是有些不放心,擔心放他去天竺,他會脫離兀朮自立,畢竟論及當初權勢實力,斡離不比起兀朮更強。
“那廝當真是吃定我們了。”兀朮嘆了口氣又道。
周銓給他們寄這封信,信中明確要求兀朮配合他的行動,絲毫不怕兀朮將他假死之事告訴塞爾柱蘇丹,這讓兀朮既是羞怒,又是無奈。
他將消息透露給塞爾柱蘇丹,結果不過是賽賈爾退兵,而他與李乾順肯定要留下來殿後,直面周銓那可怕的大軍。而隱瞞這個消息,甚至配合周銓欺誑賽賈爾,他才能夠甩脫塞爾柱的箝制,獲得一個反客為主鳩佔鵲巢的機會。
“善戰者不僅可以調動自己人,也可以調動敵人,當初在講武堂的教材中有這一段文字,我總覺得這是周銓胡說,現在看來,他確實是有這種本領!”方毫亦是深有同感。
他在濟州島呆了許多年,哪怕周銓制定的制度再完善,終究還是給他窺視到一些秘密,比如說講武堂用於培訓軍官的教材。
兀朮又嘆了口氣:“這廝……我們真能對付得了他麼?”
“他若自己不犯錯,內部不出問題,我們確實對付不了,但是,人哪有不犯錯的,特別是大宋,我知之甚深,他再有天大的本領,大宋那邊幾個問題不解決,遲早還是會拖累他!”方毫倒是信心滿滿:“而且,大宋內部,還有反對他的人呢!”
“他此時大勢已成,經過此役勝利之後,聲望之高,超越古今,還有誰能反對他?”斡離不嘆著道。
“自然有的,大宋內部,確實是有反對周銓的人,而且不只一個。第一個反對他的,就是大宋的儒生!”
這幾年裡,周銓推行的種種政策,特別是在他統治的四行省中實行“公廨選舉”制度,讓原本大宋內部一些想要支持他以換取富貴的人改變了主意。
“公廨”指的是衙署,“選舉”則是只選拔任用各級吏員。周銓明確規定,不經吏員,不可為官,這就堵住了讀書人通過科舉一步登天獲得高官美職的出路。然後這公廨選舉也要進行考試,但考的內容卻與儒家經典關係不是很大,與詩詞歌賦更是沒有關係。
儒家經典的部分內容會出現在考試範圍之內,但所佔分數比重,恐怕還不到十分之一,更多的考的是實學與名學,也就是自然科學與邏輯學,這二者佔分的比重高達五成,剩餘的則是基礎數學、歷史、經濟等內容。
那些讀了半輩子書只想當官的儒生們,發覺自己所學的東西突然變得不那麼重要,當然氣瘋了。周銓只統治四行省倒還好,可若他吞併了大宋,以整個大宋讀書人之多,少不得會有些人鋌而走險。
“第二批反對周銓之人,便是那些在他治下的農夫,富者連阡接陌,貧者無立錐之地,隨著有錢人越發有錢,這種事情更為徹底,終有一日,貧者一無所有,只能起來造反。今日誇讚周銓者,到那時便是要推翻他之人!”
在方毫看來,這種矛盾是無解的,周銓發展工商,造就了一大批富人,這些富人要將錢財變成實際財富,自然要買田置地,要同貧者爭奪土地資源。貧者哪裡爭得過這些人,到得矛盾激化之時,貧者唯有拿起武器來反抗,才是唯一的生路。
“其三麼……周銓自己的部下里,恐怕也未必人人對他滿意,只是有些人,隱藏得比較深罷了。”方毫說到這裡,還笑了笑。
這笑容讓斡離不非常不舒服,這廝總是如此,他在大宋與周銓治下都有暗線,一定知道些什麼,卻不肯說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