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宋風華 作者:聖者晨雷 (已完成)

 
mk2258 2016-4-16 07:13:33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638 60144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7 21:29
五十、你看我是誰

    得了郭太夫人允許,那些船工哈哈一笑:“太夫人放心,必不令岸上強人發覺,我們用魚網將此人網著,掛在船側,岸上人被船擋著視線,只會當那小子沉入水中了。”

    他們船上自備有魚網,將周銓兜住,掛在船的右側。左岸上的歹人看來,就是他們的船行過之後,原本在汴河水中浮沉掙扎的周銓沒了踪影,雖然他們也懷疑是不是船上有人救了周銓,可遠在岸邊,也無法可想。

    畢竟河中人多,他們不敢多耽擱,觀望了一回,便迅速離去。

    帶走的,還有熊大熊二的屍體。

    而此刻,李清照的船也已經順流而下,出去里許了。

    週銓被魚網兜著,實在有些難過,因此在網中叫道:“鬆些網,請將網鬆一些。”

    他並不知道這船上是李清照,對方把他用魚網網起,既不拉上去,也不放掉,這種待遇令他很有些摸不著腦。

    此時開口,也是冷靜之後的出言試探。

    聽得他這樣叫,李清照面上露出微笑,壓低聲音向身旁的僕婦吩咐了一句。

    那僕婦頓時上前,也不露出頭臉,揚聲說道:“有個謎,若你能猜著,便請上船,若猜不著,還是去汴水里與魚蝦相伴吧!”

    當日李清照見週銓擺“闖天關”,曾派一小廝上前難他,結果週銓不理不睬,現在算是報復回來了。

    而魚網裡的周銓聽得這個,只覺得腦子裡嗡的一聲響。

    他哪裡會猜謎,上次的謎題,除了他在後世看過帶來的,主要還是靠著師師小娘子。

    “我開闖天關,用謎語糊弄人,現在也被人用謎語為難,莫非這船上之人,就曾經在我那猜過謎?”

    週銓心思轉動,然後苦笑道:“我認輸,我猜不出!”

    那僕婦正準備念出謎面,結果還沒開口,就被周銓堵了回去,當下看著李清照,等著李清照的回應。

    李清照眉頭一擰:“不猜那就掛著!”

    於是這船掛著周銓,足足順水而下了十餘里,週銓半個身體泡在水中,雖然已經不再抽筋,卻也極不舒服。

    “我家主人說了,猜不上謎,你就一直這樣掛著。”那僕婦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我實在是不會猜謎……”

    “那你為何還辦闖天關,有些謎題,就是我家主人都覺得新鮮。”

    “那是我妹子擬的題,她比我聰明得多啊,我真不會猜謎……要不,你們出些算學題給我做,我擅長這個。”週銓苦著臉道。

    李清照聽他這樣說,忍不住嘴角一翹:這小子果然是個憊怠的貨色!

    “不猜謎也行,作詩一首,便拉你上來。”

    週銓絕對沒有想到,這船上竟然是李清照,聽得那僕婦又要他作詩,他只當是某位闖天關失敗的文人墨客,因此又苦著臉道:“我不會寫詩,打油詩成不成?”

    “要好詩,少說也可以傳諸後世的,否則就繼續掛著,沒詩作詞也成!”

    自從上回被李清照一眼看破之後,週銓真不敢抄詩,可是這一次又被逼著,他吊在魚網中久了,也確實非常不舒服,無奈之下,只能道:“那我就來一首能流傳後世的……不過我要先說明,這詩非我所作,是我聽來的,故此不要問我此詩有何意思,我是粗人,不懂詩詞!”

    這番話一說,就連始終繃著臉的郭太夫人也忍不住神情稍緩,眉宇中露出幾分溫情來。

    “你先說說,若真是好詩,那便過關!”

    週銓開始絞盡腦汁,想來想去,終於尋到一首:“呃,再說一遍啊,這首詩,我是春末時聽人在汴河中吟過,那人居於船中,我未曾見到是誰……”

    “休要羅嗦,快念,快念!”那僕婦得了李清照示意,連接催促道。

    “浩蕩離愁白日斜……”週銓咳了一聲道。

    聽得這一句,李清照嘴角微微下彎,微有些不以為然。

    “吟鞭東指即天涯……”

    此句出後,李清照下彎的嘴角收了回來,微微點頭,前半句她覺得只是平平,到這半句,倒是頗有水準了。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週銓被吊久了,渾身都難過,因此他飛快地把後邊一句念完。

    這是清人龔自珍之詩,此時肯定是沒有人知道的,而且這詩點睛的後一句非常好,週銓深信,可以打動船上主人,讓自己得到脫身之機。

    那僕婦只是初通文墨,聽到這一句,雖然也覺得好,卻說不出好在哪裡,也沒有把握真好,因此看向李清照。

    李清照卻是呆了好一會兒,沒有說出一個字。

    “落紅不是無情物,化作春泥更護花……”

    她在心中反复咀嚼這一句,只覺得餘韻悠遠、意味深長,讓這原本只是一般水準的詩,瞬間就提升了不只一籌。

    傳諸後世,絕對沒有問題,而且這後一句,完全能成為膾炙人口的名句!

    “餵,請問……方才那首還滿意麼,若是滿意,請拉我上去啊!”週銓等了好幾息,卻仍然沒有聽到船上的反應,心中頓時急了。

    若是這樣的詩都打動不了對方,那就是對方有意為難。

    “若是不滿意呢?”過了會兒,他聽得那僕婦道。

    “不滿意我也沒辦法,要不把我扔回水中,我自己游上岸去吧。”週銓垂頭喪氣地道。

    然後他聽到幾聲輕笑,緊接著,船工們伸手的伸手,遞竹篙的遞竹篙,七手八腳,將他撈了起來。

    他雖然還只是少年,可畢竟是男人,故此郭太夫人、李清照都沒有見他,他被直接帶到船尾處,在那裡有人遞來乾布,還有粗麻衣裳。

    “就在這換?”週銓有些尷尬。

    “小郎被人追殺都不怕,難道還怕在此換個衣裳?”船工笑著調侃道。

    週銓想了想,還真是有點怕,畢竟船中有女眷,他在此換衣,對其聲譽不好。

    “多謝相救,還請煩勞貴主人,把我送到岸邊,我自會回去。”他放棄了換乾衣裳,而是拱手施禮。

    那船工聽得嘿嘿一笑,也不勸說,這時船艙的布簾一挑,一個僕婦走了出來:“小郎君要想上岸,倒也簡單,若是能猜得我們的謎,或是再吟詩一首,便送你上岸。”

    週銓正用乾布擦盡頭上的水,聽得此話,他苦笑道:“那我還是自己游上岸吧,無論如何,請替我向貴主人道一聲謝。”

    他還回那乾布,真的作勢要跳入汴河中游回岸上。

    那僕婦忙拉住他:“且慢,且慢,等我家主人吩咐。”

    說完之後,僕婦轉回艙中。

    船艙內,郭太夫人搖了搖頭:“倒是個性子直的,人品還不錯……”

    若週銓聽到這句話,肯定會羞愧,他哪裡是性子直,只不過是不願意被人為難罷了。

    “哼,是個狡猾的小子,他必定不會跳水!”還是李清照對周銓認識得清楚些。

    “莫要鬧了,別弄得救人不成,反倒結了仇怨!”郭太夫人不滿地道。

    李清照這一次沒有再反對,吩咐了一聲,那僕婦再度出來,發覺週銓正在活動胳膊腿腳,當下奇道:“你這是何意?”

    “活動一下,免得入水之後又抽筋。”週銓道。

    “不須你跳水游過去,我家主人說了,再往前些,待那些歹人追不到了,就覓一處地界靠岸,將你放回去!”

    “多謝貴主人……若是方便的話,還請貴主人留下姓名,容我改日登門道謝!”

    “我家主人說,你若要道謝,就多說說你聽來的詩詞。”那僕婦笑道。

    此時文人,以詩詞書畫琴棋為樂事,所以周銓並不意外對方的這一選擇。不過要他再抄詩詞,他就敬謝不敏,這玩意,抄得越多,越容易出問題。

    “我實在是被先生趕出學塾之人,哪里通曉詩文,就是聽來的,也只記得那麼幾首……對了,我曾聽得一首詩,或許貴主人未曾聽過。”

    週銓說到這,靈機一動,覺得終於可以應付這救他之人了。

    “請念。”

    “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週銓將當初的那首夏日絕句又拿了出來。

    天可憐見,他絕對未曾想到,這艘客船之中所乘者,就是李清照。那僕婦聽了之後回到船艙中,週銓也不好去瞄艙內的女眷,片刻之後,他見那僕婦又走了出來:“我家主人問小郎君,此詩何人所做?”

    週銓對這家藏頭露臉的主人也有些好奇,聽得對方問起,略一猶豫,然後答道:“作此詩者,乃一奇女子。”

    船艙之中,郭太夫人眉頭一撩,再看李清照,果然露出了好奇之色。

    郭太夫人太了解自己這個兒媳了,最喜就是結交有才華之人,而有才華的女子,更能讓自己的兒媳歡喜。

    那僕婦也知道自家主人的性格,因此向周銓問道:“可知這位奇女子如何稱呼?”

    週銓道:“此女曾經名動京師,敢叫天下才子自愧不如,娘家姓李,閨名清照。 ”

    此語一出,那僕婦頓時劇烈咳嗽起來,而船艙之內,郭太夫人也咳嗽了兩聲,看著李清照,神情有些古怪。

    李清照則是氣急,猛然起身,掀簾子出來:“你看我是誰!”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7 21:30
五一、從早到晚

    當李清照出來的時候,週銓完全呆住了。

    他確實有點面部識別困難,記不得人的臉,但是李清照不同,兩人見過二面,還聽師師說過,李清照曾在賈達手中救過她,所以,週銓對李清照印象深刻。

    當認出是李清照來的時候,他的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還好我沒有說她的詩是我寫的”,緊接著第二個念頭卻是“我為什麼要說那詩是她寫的”!

    上次在街上偶遇,週銓已經推斷出,李清照此時還沒有給自己取“易安居士”這個號,也沒有寫下“生當做人傑”的詩句,現在的她,大約還是在寫“莫道不銷魂”、“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大膽狂徒,竟然敢……敢……”

    李清照本來準備斥罵週銓的,可一開口,她也呆住了。

    怎麼個罵法,罵對方將一首肯定可以千古揚名的詩說成是自己所作麼?

    或者罵對方假冒自己的名字作詩?

    無論怎麼罵,都有些不對勁!

    “呵呵……沒有想到,竟然在此遇見趙夫人……”週銓見李清照呆了,他倒是回過神來,打了個哈哈,將自己的尷尬藏了起來。

    面對女人,你越心虛,她越囂張,倒不如死鴨子嘴硬。

    “你方才說,那首詩是我所作,我為何不記得?你如此行事,究竟是何用心?”李清照也緩過神,開口問道。

    “這個,我方才不是說了麼,曾聽得一人在汴河中乘舟吟詩,當時聽到他吟此詩,便追問此詩何人所作,那人說是趙夫人之作……故此上回我賣冰棍之時,拿此詩向夫人請教,便是想知道,夫人是否真是此詩作者。”

    週銓繞口令般的說法,讓李清照頭昏腦漲,還想再問,卻注意到週銓現在身上仍然是濕淋淋的。夏天衣物較少,濕淋淋的貼在身上極是不雅,故此李清照又退回到船艙之中,放下了簾子。

    隔著簾子,李清照才又問道:“那人究竟是誰!”

    “我還想向趙夫人請教呢,那人會是誰。”週銓裝得一臉無辜模樣。

    李清照將信將疑,可是對周銓的懷疑還是多些,她正沉吟著如何逼問出那人身份來,就在這時,她身邊的僕婦低咳了一聲。

    這僕婦是從李家陪嫁過來的,最是熟悉李清照的性格,李清照一驚,順僕婦示意望去,只見郭太夫人的臉色,已經陰沉如水了。

    李清照自己不認這首詩是自己所作,可郭太夫人卻覺得,若是這世上有女子能寫出這樣的詩來,非自己這位兒媳莫屬。

    李清照才氣高,即使趙明誠也算是才子,卻仍然被她壓得抬不起頭來,這一直是郭太夫人心中的隱憂。偏偏趙明誠又無子嗣,然後喜歡離家遊玩,就是此前,趙明誠就有長達半年時間不在家中。

    若是真有那麼什麼人,暗中與李清照書信往來,因此得了李清照的詩……

    老太太想像力倒是挺豐富的,立刻就在心中編了一部曲折反复的評話出來,她有所懷疑,面上神情自然不好。

    李清照此時也反應過來,退了幾步,到了郭太夫人身後。

    “怎麼,不問了?”郭太夫人斜睨了她一眼。

    “全憑君姑作主。”李清照道。

    郭太夫人咧了一下嘴,勉強露出一個笑意,然後道:“讓船靠岸,打發他下去!”

    週銓原本有些驚駭的,沒有想到又遇上李清照,不過李清照回船艙之後,船就開始靠岸。週銓此時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語恐怕有些唐突,但話既說出,就無法挽回了。

    好在李清照身邊的僕婦出來,告訴他馬上送他上岸。他低聲向那僕婦道:“大娘,請問艙中尚有何人?”

    那僕婦見他嘴甜有禮,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太夫人也在,你這小廝,太過冒失! ”

    週銓心中一動,李清照與她的婆婆兩個女人入京,會是為了什麼事情?

    不過他只是將此事記在心裡,上岸之後長揖道:“謝過太夫人、趙夫人,在下告辭了。”

    船上沒有迴聲,週銓看著這客船緩緩而去,他估計了一下行程,覺得這船會在杞縣停泊,當即回程。

    他人乖嘴甜,很快就搭上了一輛大車,坐在大車上堆起的貨物上,向著汴京而去。

    週銓離開之後,李清照所乘船中陷入了沉默,郭太夫人良久才道:“清照。”

    “兒媳在。”李清照行禮。

    然後郭太夫人又是沉默,李清照胸中悲悶,此時隱隱有些後悔,不該救方才那小子的。

    “那詩果真不是你所作?”郭太夫人又問。

    “這是兒媳第二次聽到那首詩,上次便是在京師中,遇得他賣冰棍那回,他撞著了我的轎子,彼時秋姑與福伯也在。”李清照道。

    秋姑就是那僕婦,她上前為李清照作證,緊接著在船艙外的福伯也說了此事。雖然郭太夫人心底的疑問還沒有徹底解決,但她面上鬆了口氣,笑了起來:“當真是一個狡黠的小廝!”

    此後郭太夫人不再提此事,只是說要寫信,將趙明誠召回家中,令他與李清照夫妻團聚。

    她們的座船果然停到了杞縣,準備在此過夜,待次日再出發。不過到了次日凌晨時分,船夫正要啟錨之時,突然間有兩個人出現在泊船的碼頭上。

    “請問,趙清憲公家太夫人座船,可在此處?”其中一人高聲叫道。

    郭太夫人聽得呼喚,眉頭微皺。

    “清憲”是她丈夫趙挺之的諡號,她其實很不喜歡這個諡號,當初趙挺之去世之時,天子親臨其家,郭太夫人求天子賜予一個帶“文”字的諡號,結果天子不允,那個時候,郭太夫人就明白,趙挺之的政敵絕對不會因為他死去而放過趙家。

    “怎麼回事,去問一問。”雖然不喜歡,但是郭太夫人還是沉聲道。

    這一打聽,那兩人就走了過來:“我們奉周大哥之命,特來拜謝太夫人救了我們小郎君,些許薄禮,不成敬意,還請太夫人收下!”

    他說完之後,就將一個錦盒遞了過來,自有僕婦接過去。

    郭太夫人在船艙中,神情有些驚訝,週銓回到京師,再遣人來致謝,豈不意味著這兩人是連夜趕路?

    “辛苦二位了,二位這是連夜趕來的?”她徐徐說道。

    “週儻哥哥說,報仇可以十年不晚,謝恩便是耽擱片刻也嫌晚了。”來人恭敬地道。

    “那周小郎君可安好?”郭太夫人又問道。

    兩人對望了一眼:“安好,謝太夫人過問。”

    他們可是知道,週銓回城途中還被人追著,只是因為周儻得了李三姑的報信,出城接應,這才脫身。

    打發走這兩個來道謝的人,郭太夫人看了李清照一眼,想到李清照提起,或許能夠借助週銓來幫助趙家,神情微微一緩,然後笑道:“這周家倒是有些意思。”

    “君姑說得是,周家父子看來都是市井中的奇人。”李清照淡淡地回應道。

    “且看看周家送來的禮物,莫非是冰棍?”望著對方送來的那個大木盒,郭太夫人又道。

    趙家畢竟是官宦之家,哪怕如今落魄,眼光還在,但郭太夫人還是猜不到這個木盒裡裝的是什麼。

    打開木盒之後,發現裡面是兩對小陶罐,底下還有一張紙。

    “小陶罐只算平常……”郭太夫人與李清照心中都是如此想,那麼重要的是陶罐中的東西。

    李清照拿起那張紙,遞給郭太夫人,她原本以為那張紙是張禮單,可是郭太夫人將之攤開後,瞇著眼睛,才訝然道:“這是……什麼物甚?”

    李清照湊上去,只見紙上寫著“憑此至京師雪糖館兌取雪糖兩石整”的字樣。

    她們忙於奔走,只是聽說了雪糖,卻還沒有見到,婆媳對望了一眼,不約而同看向那兩陶罐。

    李清照揭開其中一個陶罐蓋子,借助早晨的陽光,她看到了裡面的晶體,潔白似雪,晶瑩如玉,隱隱散發著甜香味。

    “這就是雪糖?”郭太夫人雖然曾是宰相之妻,此刻也不禁呆住。

    此物只憑賣相,就可知價格不匪!

    周家送來這樣的禮物,算是極有誠意了。

    李清照舉目向岸上望去,那兩個連夜飛奔來的人,此時牽著馬,緩緩行向碼頭邊的腳店。

    “那個小子……真是報恩片刻不緩,報仇十年不晚麼?”李清照心中暗想。

    “報恩片刻不緩,報仇從早到晚!”

    汴京城中,週銓咬牙切齒,看著自己的父親。

    “我已經派人去送上禮物了,你還想怎麼樣?”週儻有些惱火。

    “我要賈家父子的性命。”週銓道。

    週儻吸了口冷氣,目光也變得嚴厲起來:“你……果真?”

    “今日他能招來亡命伏擊我,明日就可以讓兇徒襲擊娘親與師師!此等隱患,不可不除!我要藉力,將他們父子趕出京師,然後在途中結果了他們!”週銓發狠。

    原本向梁師成提出的條件中,就有取賈奕父子性命一條。但是梁師成是何等人物,哪裡會輕易答應,既然如此,週銓決定退而求其次,原本準備借刀殺人的,現在自己動手!

    “你說的是,本當如此,我會準備好人手,盯著賈家一舉一動!”週儻也不是心慈手軟的,當初對摩尼教徒時,他可是果決得緊。

    但是,如何借勢將賈家逼出去,是個讓周儻為難的問題。

    賈家不是當初的摩尼教,若用舊法,殺入賈宅去,必然會引發京師大索,周家肯定會與賈家同歸於盡,故此,只有先將賈家驅出京師,才能再做下一步行動。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7 21:31
五二、真是官逼民反

    賈奕臉上帶著笑容,來到了都商稅務。

    他在東京都商稅務中任小吏,正式的吏職稱呼為攔頭,因此這一路行來,不停有人和他打招呼。

    雖然攔頭只是微末小吏,與週儻以前的書手差不多,但卻是美差,有許多上下其手的機會,若非如此,賈奕也積不下如此豐厚的家財。

    只是他面上雖笑,心裡卻是極度不安。

    東京都商稅務隸屬於太府寺,但因為處在京師,所以像他這樣的小吏,實際上是受到都商稅務和開封府的雙重管轄。平時他都在街市之上收取算稅,今日太府寺丞卻突然召他來,這讓他有些不妙的感覺。

    “老爺喚小人來,不知有何吩咐。”見到寺丞之後,他規規矩矩地行禮。

    那寺丞睨了他一眼,沒有理會。賈奕站在陽光之下,只覺得渾身躁熱,汗珠滾滾而下。

    他原本想要乘著寺丞沒注意偷偷溜走的,所謂官清如水吏滑如油,像他這樣的胥吏,只要不被抓現,有的是辦法應付上頭。但那寺丞卻精明得緊,只要他一有動作,便斜睥過來,讓他只能站著。

    此時正值秋老虎極盛的時節,站在太陽底下的滋味可不好受,賈奕又是文人出身,身體並不是很好。他被曬得整個人昏昏沉沉,偶爾看到有同僚經過,便使勁使眼色,希望同僚能替他求情。

    但他那些同僚與他一般,都是胥吏,別的不行,見風使舵最是厲害,沒有一個開口出聲,只作沒有看到。

    “這位寺丞上任不久,我又不曾得罪他,為何他要為難我?”賈奕心念電轉,立刻猜出原因:“莫非是……周家?”

    單憑週儻,顯然是沒有這種能力的,可是賈奕對周家的那小子,實在看不透,畢竟那小子的大名,可是傳到過官家耳中,就連他倚為靠山的李邦彥,也曾經嘗試招徠此人。

    “難道說是消息走漏了……熊大熊二這兩個廢物,至今尚未回來,定然是出事了!”

    想到自己安排的殺局,賈奕身上的汗冒得更多了。

    他本來想挾持週銓,引出週儻,先將這兩父子除掉,然後為除後患,再伏擊周侗,徹底了結掉周家。為此他不惜許下五千貫的賞錢,甚至直接給了五百貫的訂金,請來太行山中的亡命之徒!

    但事情露是走漏,周家必然不會放過他!

    “不行,我得回去,趕緊派人去尋熊大熊二,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還須和那位姓盧的聯繫上,實在不行,也只能硬上!”

    想到這裡,賈奕雙腿一軟,口吐白沫,直接撲倒在地。

    他看起來像是中暑昏了過去,那原本晾著他的寺丞見狀也嚇了一跳,雖然奉命為難賈奕,可若真把賈奕折騰死了,他也要擔上乾系。

    “拖走拖走,給他些水,讓他回去休息!”那寺丞下令道。

    有差役上前來,七手八腳將賈奕拖走,待把他拖到樹蔭下後,賈奕微微張眼,發覺寺丞已經離開,他一跟頭翻了起來。

    “賈攔頭,你這是……”

    “中暑,我家中有藥,這就去吃點,不礙事。”賈奕一邊搪塞,一邊出了衙門。

    當他回到家中時,卻看到一個人滿臉惶急地在他家門前徘徊。

    “那個……鄭建?”賈奕記得這個少年的名字,原本是跟著周銓搞猜謎的,後來被他兒子收買,成了他兒子的跟班。

    只不過週儻的兒子太過狡猾,藉著鄭建把他們都耍了。後來賈奕奪來了冰棍的作坊,讓鄭建當了個小頭目,專門帶著一群市井少年,滿京師賣冰棍。

    雖然利潤已經極為微薄,卻總有些收入。

    “大官人,賈大官人,不好了!”鄭建看到他回來,立刻上前叫道。

    “又有什麼不好?”

    “他們不准我們賣冰棍了……還有,作坊也被周家奪回去了!”鄭建叫道。

    所謂作坊,其實是周家的宅院,只是在查封之後,賈奕想法子弄了過來。聽得這個,賈奕哪裡還不明白,這一切,都是周家的反擊!

    汗水又涔涔地冒出來,家門口不是說話的地方,他將鄭建召入宅內,在亭子裡的蔭涼下細問詳情。

    原來各處軍巡舖的軍卒,藉口替賈家賣冰棍的少年有可能攜帶違禁之物,翻開他們的箱子進行查驗,而且一查驗就是一個多時辰,弄得冰棍盡數融化,這些賣冰棍的少年們苦不堪言。

    這種手段,正是賈奕這些攔頭們所擅長的,如今軍巡舖的軍卒也用得利落,卻讓賈奕怒火翻滾。

    不僅如此,週儻帶著杜狗兒等,回到了白家巷的宅子裡,將守著宅子的鄭建等人全都趕走,等於是徹底將冰棍作坊都收了回去。

    “該死!”賈奕心頭一涼。

    對方的反擊,實在是太犀利,而且從官場、民間雙重向他施壓,甚至有些肆無忌憚了。

    賈奕第一個念頭,便是去求李邦彥相助。

    他強自鎮定,賞了鄭建幾文錢,就在鄭建要走之時,他心中一動,喚住他道:“你小心些,去打聽一下周家究竟要做什麼。”

    鄭建心知自己已經與賈家綁在了一起,若是賈家倒楣,他也就沒了前途,因此毫不猶豫就應了下來。

    打發走鄭建之後,賈奕起身,就讓人備好禮物,前去拜訪李邦彥。

    但李邦彥並未見他,見他的只有何靖夫。

    收得他的禮物,何靖夫才嘆息道:“賈老弟,你做差了?”

    “什麼?”

    “若不是為了你,李官人就招徠了周家……你可知道是誰在為周家出頭麼?”

    賈奕心中有所猜測,卻還抱著一絲僥倖:“還請何先生指點。”

    “隱相!”

    這兩個字,讓賈奕駭然,險些跌坐在地上。

    對於他這樣的小吏來說,梁師成就是一個龐然大物,莫說梁師成,就是梁府的一個管家,他也要上前巴結。

    所以李蘊李大娘那裡,他都得好方好語。

    “為……為什麼?”呆了良久,賈奕喃喃地問道。

    “近來京中何物最為風行,你可知道?”

    “雪……雪糖!”賈奕倒吸了口冷氣。

    雪糖如今成了京師裡的流行物,上自朱紫貴人,下到布衣平民,凡是小有資產的人家,都想著買一些,或嚐鮮,或送人。但是因為供應量少,根本是有價無市,甚至某些人將一斤雪糖炒到了一貫錢的高價!

    賈奕也曾經打探過雪糖的來歷,可是除去一個“京師雪糖館”之外,就沒有什麼收穫。因為雪糖供不應求,所以還生出一樣奇怪的玩意,就是所謂的“糖引”,憑藉糖引,可以優先在雪糖館取雪糖。

    “這雪糖……是周家弄出來的?”他不敢置信地問道。

    “正是周家弄出來的玩意,周家將之投獻與隱相,不但有實物,還有秘方,秘方!”何靖夫說到秘方時,滿臉都是羨慕之色。

    這秘方,可與點石成金的秘方差不多了,一年百萬貫的生意,其中利潤,哪怕是十分之一,也足夠他這樣的人數代無憂!

    然後,何靖夫面色沉下來:“你可知道,原本這雪糖,李官人也可以插上手,分一杯羹的!”

    賈奕臉上又開始一串串地冒汗了。

    李邦彥原本是招攬週銓的,若是當時再努把力成功了,雪糖之利,哪怕李邦彥現在還無法獨吞,至少也可以分得其中一部分。

    雖然李邦彥放棄招徠的原因,一是因為宮中傳來趙佶吃冰棍吃壞身體的消息,二是因為他與週儻背後的清流諫官不合,但現在再想,其中也少不得賈奕遞小話的功勞。

    “你害得官人損失瞭如此多的利益,官人器量非凡,不與你計較,還保得你不入監牢,你當知足了!”何靖夫又道。

    “可……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若我是你,就要早些另謀出路!”何靖夫說到這,一甩袖子,扔下賈奕不管,自個兒回到了李邦彥的府中。

    賈奕跟在身後叫了兩聲,何靖夫只是不理,他追到門口,卻被門房拉住。

    往日見了他滿臉是笑非常客氣的門房,此時鼻子都長到了額頭上:“休得喧嘩,這裡是何等地方,豈容你在此胡鬧!”

    賈奕失魂落魄,回到家中,卻聽得自家兒子在哭。

    他心情本是不快,當下怒喝:“哭什麼哭,我還沒死了,就急著哭喪!”

    結果看到他兒子滿臉是血地跑了過來:“爹,爹,你可得為我出氣,我被打了!”

    此前賈達被周銓打得破了相,好不容易才養好,現在再看,又被打得鼻歪眼斜,門牙早就飛掉,連槽牙都被打落兩枚。

    “這是怎麼回事?”賈奕心中一動。

    “是周銓幹的,我方出門,便被他堵著,他就在咱們家門前打我!”

    賈奕狂怒,直接將手中的茶杯摔了:“都是死人們,咱們的家人呢,老柯,還有段五郎是做什麼的!”

    “老柯和段五郎,今天都辭工了……”賈達嗚嗚地說道。

    “辭工……”賈奕的狂怒像是被迎頭澆了一桶冰水一般散去,他跌坐回自己的座位之中。

    對方分明就是讓他在京城中無法立足……這一連串的手段施展出來,他確實難以招架了。

    “這是官逼民反啊!”他滿腹悲涼地想。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8 23:37
五三、負荊請罪

    賈奕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

    兒子賈達根本不敢出門,出門必挨揍。家裡的僕役上街買米買鹽,竟然那些店鋪都得了警告,不得賣給他們。

    這些僕役也只是雇來的幫手,大宋名義上是不准蓄奴的,故此發覺事情不對,僕役紛紛請辭,僅僅是三五日功夫,原本有二十餘口的賈家,就只剩餘賈奕夫妻和賈達,再就是兩個無處可去的婢女。

    他也多方面求助,可是連李邦彥都不幫他,何況別人!

    畢竟這背後施壓的,可是隱相梁師成,以梁師成的力量,不用親自出面,派個門客歪歪嘴,就足以讓賈奕舉步維艱了。

    “爹爹,怎麼辦啊,怎麼辦?”

    此時賈達也意識到身處險境,最重要的是,他現在連上私塾都不敢去,更莫提去街上看熱鬧。

    “閉嘴!”賈奕喝了一聲。

    他不是坐以待斃之人,這種情形下,他唯有一途可走。

    在家中轉了兩圈之後,他親自去收拾了一下東西。此時他家中的銅錢幾乎耗盡,因此只能拿出兩匹錦綢,再加上一件金器、一件銀器,想了想,又加上四個銀杯,全部包好後出門。

    才出門,他就感覺到有人盯著自己,向那邊望去,卻見幾個漢子抱著胳膊,肆無忌憚地對著他冷笑。

    “這狗賊……”

    心中暗罵了一聲,賈奕深呼吸了一下,臉上擠出笑來,向那幾個漢子行去。

    不待對方喝問,他就直接道:“我要去見周書手……哦,不,周大官人!”

    如今周儻可是身有散官官銜,才真正可以用“官人”相差,比起他此前的賈大官人的稱呼,可要名正言順。

    “要見就去見唄,與我們說何用?”一個漢子撇嘴道。

    “家中這裡,還要勞煩諸位,待我自周官人那兒回來後,自有謝禮。”賈奕說到這,還拱了拱手。

    但那伙漢子不理睬他,只是哄笑。他有些尷尬地從他們面前穿過,只聽得有人在背後道:“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就是就是,當初對付周大哥時,倒是硬得緊,現在就焉了!”

    “能不焉麼,怕是連飯都沒得吃了……”

    這種議論聲,讓賈奕心中更是惱怒,不過他還是忍了下來,夾著包裹,加快了腳步。

    他的宅邸與白家巷並不遠,沒多久,就看到了周家的大門。

    師師小娘子正坐在門前,拿著李清照送她的書在念,都沒有發覺賈奕的到來。院子裡的一棵樹,樹蔭此時正好罩在師師的身上,涼風席席,她專心致志。

    這是一片安靜詳和,賈奕見此情形,心裡更是妒恨交加,即使以他的養氣功夫,都無法安全控制住,他的臉也因此扭曲起來。

    聽得腳步聲,師師才抬起頭,看到賈奕。賈奕忙將臉上的兇惡仇恨收起,擠出了一個自以為和靄的笑。

    “我要見周官人,師師小娘子……”

    他才一開口,師師立刻從板凳上跳起,飛快地閃入門中,砰的一聲將門關上。

    賈奕面對著門板,臉色再是一變,然後聽得門板後邊,師師小娘子的聲音:“爹爹,娘親,哥哥,不好了,惡人來了!”

    “哪來的惡人!”

    週儻的喝斥響起,緊接著,門再被打開,一根白臘桿伸出,直接頂在了賈奕的心口。

    賈奕再度擠出笑:“週……周大官人,周兄!”

    一邊說,他一邊彎腰鞠下,還將手中的包裹舉過頭頂。

    見是他,週儻收起了白臘桿子,冷笑道:“你來做什麼?”

    “聞說周兄得轉官職,這是大喜之事,特來恭賀,區區薄禮,不成敬意,還請收下!”賈奕腰沒有直起,仍然保持著謝罪的姿勢。

    “禮……我可不敢收,賈奕,我們也相識多年,這等話就不要說了,你究竟想要做什麼?”

    賈奕吸了口氣,然後苦笑道:“我做錯事情,故此向周大官人謝罪,三十年前時,我們可是街坊鄰居,一起玩一起長大,卻不知為何,變成瞭如今這模樣……”

    賈家與周家,都長期住在京師,原本兩家就住得近,在上一代人那兒還有點小交情。

    可到了賈奕與週儻這一代,雙方卻變成這模樣。

    說到這,賈奕眼中浸著淚水:“二郎,我只求一件事情,念在三十年前的交情份上,給我父子一條活路,我感激不盡……”

    他聲音說得不小,此時街巷中人也有不少,自然有看熱鬧的。聽他說得動情,有那不明因果的,看著周儻的目光就另帶含義。

    便是曉得兩家恩怨完全是賈奕挑起的,此時也不禁感慨,自有人上前勸道:“二郎,賈大說得也有些道理,雖然此前你們兩家有些誤會,如今說開了,他人又親來陪禮,你也別往心裡去。”

    旁人在勸,賈奕卻搖了搖頭,又說道:“我深知此前所為不對,等閒之間,二郎難以釋懷,要不這樣,二郎打我一頓,算是給二郎出了這口氣!”

    這樣的話都講出來了,週儻又是個好面子的,雖然明知賈奕用意,卻也只能生生受下這些。

    若換了以往,他雖然礙於面子,不得不受,心裡還是會不舒服,可是這一次,他受下之後,不但不覺如此,反而倒有些期待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

    看了仍然垂頭彎腰的賈奕一眼,週儻準備原諒他的話,又稍稍改了點:“既是如此,我便打你一頓吧。”

    “啊?”賈奕愣了。

    難道不該是自己負荊請罪,然後周儻大度寬容,雙方擺酒言和,從此兩家和好,自己再努力一番,或許還可以從周家那落到些好處,比如說,那雪糖之事上,自己也可以插上一手……

    不得不說,賈奕非常了解週儻,但很可惜的是,他不了解週銓,因此也就不明白,在受了周銓影響之後,現在周儻,也不像以前那樣了。

    砰!

    不等賈奕反應過來,週儻的拳頭就狠狠砸在他的臉上。

    賈奕應聲倒地,週儻原本還要再打幾下的,看到他在地上扭動掙扎的模樣,忽然意興闌珊。

    揍之無趣啊。

    拍了拍手,週儻回到了屋裡,正當他要把門關上時,賈奕從地上爬起,將布袋子遞了過去:“二郎,東西你還未收……”

    週儻正待拒絕,旁邊卻突然伸出一隻手來,將東西接了過去。

    正是周銓出來,他當著面將布包打開,看到裡面不是金光燦爛,就是銀光閃閃,頓時眉開眼笑,連連點頭,向著賈奕道:“賈世叔,多謝,多謝……有空讓你家大郎來我這兒耍子。”

    “自然,自然……”賈奕見周儻默許了,也是鬆了口氣。

    他抹了抹汗,看到周圍看熱鬧的人,於是堆起笑臉,向周圍人作揖:“多謝各位美言,多謝各位,請大夥作證,我今後若再有對不住週二郎之事,必定天打雷劈!”

    他話音才落,突然間空中一聲悶雷響,嚇得他臉色寡白。

    “這怎麼回事,方才還是晴的呢……”

    黃豆大的雨點滴落下來,眾人飛快地散去,只留下賈奕一個人。

    賈奕以袖遮頭,快步跑出了巷子,來到正街。此時正街之上,原本熙熙攘攘的行人,都在飛跑,想要避開這場突如其來的雨。

    原本賈奕想攔輛油壁車,結果這時也攔不到。他要尋熟人借雨傘,可是附近人家,都是曾被他得罪過的,見他來借傘,一個個推託。

    到頭來,他不得不在一家屋桅下避雨。

    望著如線般落下的雨,賈奕陷入了深思之中。

    他來向周儻道歉,自然只是應付眼前難關。

    週儻心狠手辣,若不能得到他的諒解,賈家連基本的安全都沒有保障,沒準哪一****行在街上,就被人推入汴河中,成為河中的一具浮屍。

    雨終於停了會兒,賈奕跑回自家,累得氣喘吁籲,卻片刻都不停,直接喚來妻兒:“快準備好,收拾細軟,咱們去鄉下。”

    “為什麼?”賈達立刻叫了起來。

    賈家這些年積累了不少財富,在京畿郭橋鎮外鄉下購了一處田莊。雖然田莊並不大,但一年出息,也足夠一家人吃用。

    但那地方偏僻,哪裡比得上京師繁華,賈達曾在那兒去過兩回,便再也不想去了。

    “蠢材!”賈奕怒喝了一聲。

    看到兒子縮頭縮腦的癡肥模樣,賈奕嘆了口氣,想到週儻之子週銓,自家兒子和人家兒子相比,差得可真遠。

    越是如此,就越需要教導。

    “方才我去了周家,向周儻賠禮道歉,當著街坊鄰居的面,只差未曾下跪了。”又嘆了口氣,賈奕淒涼地道。

    “什麼,為什麼要去道歉,爹爹,你怎可如此?”賈達又叫道。

    “我們走投無路,不如此就休想安生!”賈奕咆哮道。

    賈達想到自家這些時日的遭遇,情知父親沒有說錯,於是緊張地問道:“他家……未曾接受?”

    “我既然敢當眾賠禮,自然是有幾分把握的,週儻這個人,雖然果決狠辣,但太好顏面,只須捧他幾句,他便放不下身段了……而他那個兒子,貪財好利,便是一點蠅頭小利也不放過。我投他二人所好,哪有不接受的道理?”賈奕道。

    “既然如此,為何還要離開京師,爹爹你這職司可來之不易!”

    “所以說你蠢,如今他礙於顏面,不得不接受,可轉過身來,他父子想明白了,豈肯放過我!所以要乘著他父子不好翻臉之時,我們趕緊離開京師,在外待個兩年,然後再作打算!”

    見賈達仍然是一臉不願意,賈奕痛心疾首地道:“你如何就這麼蠢,我們回了鄉下,自此敵明我暗。待我再聯繫上盧老大之後,再做其餘計較!”

    說到最後,賈奕咬牙切齒,眼中兇芒更厲!

...  
V123210 發表於 2017-1-28 23:38
五四、意外

    暴雨之後,是時斷時續的陣雨。

    這時節,進出城的人少了許多,城門口處的士兵,都尋了風雨不及的所在休息。

    一輛油壁車穿破風雨,來到了城門口。幾個士兵罵罵咧咧地上去,車夫披著蓑衣戴著斗笠,不停點頭哈腰,將好幾陌錢塞了過來,那些士兵收了錢,外頭又下雨,便沒有怎麼檢查,揮手放行。

    油壁車內,賈達趴在窗前,用驚恐同時不捨的目光看著外頭。

    賈奕是家中的主人,他既然拿定主意,家人是無力反抗的。賈達雖然還是不願意離開京師,卻也只能在這裡,淚眼汪汪,依依不捨。

    搪塞過了門口的士兵兵卒,賈奕算是長出了口氣。

    他上周家去道歉,看上去是服軟,實際上不過是想著麻痺週儻,為自家爭取時間。

    果然,回去之後再看,原本在他家門前監視的幾名閑漢,如今都不在了。

    賈奕要的就是這個機會,憑著在禁軍中的人脈,週儻在京師極為危險,但只要出了京師,他就不懼了。

    在他的那個小莊子裡,還養著二十餘戶莊客,然後鄰近村落,等閒聚集數十人不成問題。

    油壁車出了城,因為大雨泥濘,所以行得不快。不過賈奕此時已經放鬆了心弦,只覺得天高海闊。

    大約離城二十餘里,經過一處草市,賈奕便沒有再往前。他把賈達還有妻子都呼出了車,尋了住野店安頓下來。

    “爹爹,怎麼停下來了?”

    此時天色還沒有晚下來,如果繼續趕,還可以再往前走一站。賈達有些好奇,同時又希望是父親改了主意。

    “等人。”賈奕陰沉著臉道。

    他要等的,就是那姓盧的強人。原本是熊大熊二出面聯絡這一夥強人,熊大熊二如今生死不知,他只能再遣別人去聯繫。

    這事情他做得極隱秘,就連兒子賈達都不知道。

    就在賈家宿入野店之時,京師城中,他家的大門,正被人用力拍打著。

    “賈大官人,賈大郎!”

    鄭建拍了幾下門,然後側耳去聽,卻沒有聽得里面有任何動靜。他又拍了幾下,裡面仍然是毫無反應。

    鄭建的面色有些難看,自從他徹底投靠賈家,便與自己家裡都翻了臉,所以這段時間一直是在外廝混。直到今日,他得到消息,曉得賈奕跑到周家去賠禮請罪,這讓他極度駭然。

    若賈家真認輸,那他的日子,就更不好過,畢竟叛徒比起敵人更為可惡。

    故此他立刻趕來,想要尋賈奕確認一下。

    但賈家宅里沒有任何聲音,讓他心底生出疑念,同時也感到恐懼。

    難道說……周家已經對賈家下手了嗎?

    鄭建用力嗅了嗅,並沒有嗅到血腥味,他琢磨了會兒,貼著門縫往裡瞧,卻也沒有瞧到什麼。

    “對了,有個洞!”

    沉吟良久,鄭建本來想要爬圍牆的,但是轉念想到一處所在,立刻繞著圍牆跑過去。

    不一會兒,在一根酸棗樹下,他找到了那個洞。洞本是給狗出入的,但是他也勉強擠得過去。他伏下身,小心翼翼鑽進去,還喚了兩聲,卻沒有任何動靜。

    看來真出色了!

    鄭建心怦怦直跳,到了堂屋門前,發現門從外邊鎖著。不過這攔不住他,他在窗紙上刺了個洞,向裡面瞧去。

    裡面靜悄悄的,也沒有任何動靜。

    鄭建乾脆破了窗子,直接跳進去,發覺屋中零亂,彷彿是被誰洗劫過一般。

    週銓對鄭建的評價,曾經是既聰明又勤快,雖然此人人品堪憂,可這二點卻是不假。在仔細觀察一番之後,鄭建判斷出,不是洗劫!

    “沒有任何打鬥的痕跡,雖然很亂,但並未破壞任何值錢的物品……容易收拾的細軟被帶走了,院子側門處,還有油壁車進出的痕跡……逃了,賈奕是逃了!”

    做出這樣的判斷之後,鄭建的腦袋裡嗡的一聲響,眼前一片昏黑,幾乎什麼都看不見了。

    賈奕逃了,他該怎麼辦?

    鄭建查以肯定,在發現賈家離開之後,沒有地方發洩怒氣的周銓,會將他當成出氣桶。

    連賈家都承受不住,他鄭建這區區小身板,如何能承受得住?

    “我也要逃!”

    鄭建心中閃起第一個念頭就是逃走,可是他自己又否定了這個想法。賈奕有萬貫家財,他可以逃,而鄭建如今和家人都反目了,他能逃到哪裡去?

    “賈家為何要逃,賈奕不是向周儻賠禮道歉了麼?是了,他的賠禮是假的,無非就是迷惑周家,所以周儻安排在賈宅盯著的人都撤了!對,周家現在還不知道賈家逃了,我可以去告狀……我為周家立了功,他們當會原諒我……不,我以前就是假裝投靠賈家,換取他家的信任,如今關鍵之時,反戈一擊通風報信,立有大功,他們應該獎賞我才是!”

    心中念頭飛轉,鄭建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對自己最有利的道路,準備再出賣賈家。想到賈奕一方面讓自己繼續打探周家的消息,另一方面不告而別,他對賈家就連半點愧疚也沒有。

    事不宜遲,來到狗洞處,他爬出半個頭,但旋即想到一事,又退回到賈家。

    “到處找找,乘著他家走了,值錢的東西先弄些!”

    賈家把值錢易帶的細軟帶走了,但終有疏漏之處,這些就被鄭建撿了便宜。他弄了個小包裹,悄悄藏了起來,然後飛快地跑到了周銓家中。

    “不在?”

    在周銓家門前,他被攔了下來,門中的人是李寶,根本不理他,無論他如何懇求,只是不在兩字。

    這還是跟著周銓久了,終於有子些長進,換作當初,李寶只怕要捏著拳頭出來揍他。

    “我真有急事,李寶哥哥,這事情關係重大,你速速帶我去見大郎,否則耽誤了大郎的事情,你可擔待不起!”

    “滾,再多說,揍你!”李寶喝道。

    鄭建急得跺腳,正這時,卻聽到身後響起一個聲音:“你的新主子派你來的?”

    這聲音突然響起,駭得鄭建向前一栽,回過頭來,卻是王啟年。

    在最初和周銓搞闖天關的少年中,王啟年算是不顯山不露水的一個,一切都只是平平。但經過幾番折騰之後,他與孫誠、李寶,卻成了周銓最信任的三人。

    而且鄭建覺得,這廝甚是陰險,總讓人覺得,像是伏在草叢裡等待獵物的蛇。

    不過蛇比李寶那石頭可要好打交道,至少可以說動。因此鄭建在一駭之後,立刻撲到王啟年身前:“我有關係到賈家的要事,要向大郎禀報!”

    “哦?那你隨我來……李寶哥哥,大郎喚你也去。”王啟年叫道。

    他來李家,就是來叫留守於此的李寶的。

    李寶跟著出來,還瞪了鄭建一眼,然後當著這廝的面道:“啟年,你帶他去見大郎做什麼,這個叛徒內奸!”

    “如何處置他,當由大郎來定奪,咱們可不能擅自決定。”王啟年細聲細氣地道。

    李寶哼了一聲,心裡仍然覺得不對,不過他對王啟年也有某種畏懼,因此並未多說什麼。

    週銓仍然在外城的宅院裡,當初他請張順這個生面孔租下宅院,還有大肆收購石灰、粗糖,將這座偏僻的宅院變成了一座小小的工坊。今日和他一起在宅院中的,除了周儻和周母,還有李蘊等一大堆人。

    “就是這樣?”望著結晶出來的雪糖,李蘊的目光閃爍不定。

    價值翻了數倍乃至十數倍的雪糖,竟然就是用點石灰水過濾澄清出來的,若非親眼所見,她是絕對不相信的。

    “就是如此簡單,你瞧,梁公派來的匠人,現在也掌握這方法了。”週銓一笑。

    “你這麼爽快就交出秘法……莫非還有別的賺錢門路?”李蘊看著那堆雪糖,彷彿是在看白花花的銀子,但口中卻說出了句讓周銓毛骨悚然的話。

    他當然有的是賺錢的法門,可若被別人知道了,他定然成為各方爭奪的對象,甚至會被囚困,終身都別想重見天日。

    而且李蘊的話,還有另一重含義,週銓可以將秘法交給梁師成,也可以將秘法交給別的人,因此,滅口或許是梁師成保持壟斷的最好方法。

    “大娘說笑了,這般背後是幾十幾百萬貫利益的產業,哪裡是我這般小民能窺視的,除了梁公這般人物,誰得了它,都不是天降橫財,而是天降橫禍!我不是不貪心,可如今梁公給了我父親官身,逼我家仇敵低頭,給了我一座莊子還有幾百畝地,我若還不知足,那就真是不知死活了。”週銓心裡懸著,嘴上說道。

    “難怪梁公說你是聰明人。”在李蘊身邊,一直沒有出聲的秦梓此時也開口了,神情甚是親熱:“以後我要與周大郎多走動走動了。”

    他是梁師成門客,梁師成不方便與週銓直接聯繫,而李蘊只是婦人,此後,他便將成為梁週之間的中間人。

    此時他開口,表明危機已過,週銓算是悄悄鬆了口氣。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王啟年帶著鄭建過來,不由得眉頭一皺,然後拱手道:“那邊有些事情,秦先生,李大娘,你們先在此看著,我去去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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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k2258 發表於 2017-2-5 14:52
大宋風華 五五、夜殺

         


    “人怎麼還未到?”

    賈奕象個熱鍋上的螞蟻,繞著屋子轉了幾圈,卻沒有出門。`

    在外頭觀望的是他妻子,他與賈達父子,都縮在屋里不敢出去。

    此時天色都已經晚了,但是約好來此相會的那伙強人,卻連影子都沒有。

    直到外頭完全看不見,周妻也縮回到屋里,她嘴中不停埋怨著賈奕,結果吃了賈奕一記耳光後變成了哭鬧。

    野店的主人听到鬧得凶,便進來相勸,賈奕倒是知道出門在外不能隨便得罪人的道理,將那店主人哄走之後,听得賈妻與賈達兩個都在啼哭,他心中更是煩悶,干脆一個人出了野店,蹲在一棵樹的背後愣。

    在沖出京師的驚喜消褪之後,現在的他更為冷靜,然後就意識到了不對。

    “周儻這廝好對付,我很了解他,我並不是輸給他,真正難對付的是他那兒子!那小子此前愚鈍魯莽,和杜狗兒是一般貨色,故此我略施小計,便讓他們去挑釁李蘊……但自那之後,那小子就象是換了個人一般。有人說他是得了幾日的失魂癥,我看不是失魂癥,而是……鬼上身!”

    想到這里,賈奕渾身一激靈。

    彼時正是迷信鬼神之時,就連皇帝老官,都自以為道君,朝中高官,包括那些原本學“子不語怪力亂神”的文人們,也往往痴迷于此,在民間,各種鬼神信仰更是大行其道。

    賈奕也不例外,想到周銓身上可能有一只惡鬼,他就冷汗直冒。那些來自太行山的強人,就算能強過周侗周儻,可能強過一頭惡鬼麼?

    還有,自己瞞天過海溜出京師,能夠騙住周儻,但能騙過一頭惡鬼麼?

    沒準那惡鬼,就在自己的背後,冷冷地盯著自己……

    越是胡思亂想,賈奕就越是害怕,甚至忍不住不停回頭望去,仿佛背後真有什麼可怕的存在。`

    就在這時,他听得馬蹄聲響。

    天色這麼晚了,各個關卡隘口都已經落鎖,此時還騎馬在外的,不是有急事,那就是見不得光。

    眷顧銓頓時緊張起來,他緊緊籠住袖子,袖內藏著的匕被他捏得滑。

    馬蹄聲越來越近,過了一會兒,那馬上乘客來到此處野市。賈奕一直躲在樹後的陰影之中,可來人也有意掩住面容,因此黑暗中,他沒有認出對方。

    好在對方只有一個人,賈奕按住心中的驚慌,若是周儻前來追殺,不可能只有一人。

    但他仍然借著樹枝躲著對方的視線,直到那人來到野店門前,下了馬,去敲虛掩著的門,賈奕才認出,這是那位盧姓強人身邊的小廝,那個名為小乙者。

    “賈大官人,賈大官人?”那小乙呼了兩聲。

    “我在這里,小乙哥,盧大哥呢?”

    小乙愣了一下,以往賈奕對他的主人雖然客氣,可不曾叫出“大哥”這般親熱的稱呼。他笑道︰“賈大官人怎麼成了這模樣?”

    賈奕沒與他進院子,而是招了招手,和這位小乙一起到得稍遠空闊的所在,然後長吁了一聲︰“我如今情形極慘……那些狗官,與周家的凶徒勾結起來,欺壓我這善良百姓!以往我只道官逼民反是胡說八道,現今看來,連我都要被逼反了!”

    這可不是賈奕的胡說八道,實在是他的真心想法。他勾結李邦彥、李孝壽迫害周儻周銓時,他不想著官逼民反,可周銓只是稍借了點梁師成的力,他就要叫官逼民反了。

    小乙笑了笑︰“賈大官人究竟想說什麼?”

    “我想入伙,與盧大哥、小乙哥你們一起,替天行道、劫富濟貧!”賈奕很認真地說道。`

    小乙愣住,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大官人說笑了……”

    他當真不信,這位賈大官人可不象他與自家主子一樣,早就淪為亡命。而且賈奕不過是一文人,對他們沒有太多幫助。

    “此事煩勞小乙哥轉告盧大哥就是,若是蒙盧大哥同意,我願奉盧大哥為主!”賈奕又道。

    這下,小乙確認賈奕不是在開玩笑了。沉吟了一會兒,小乙點頭道︰“我必原話帶到,但成與不成,都當由我家主人定奪。”

    “那是自然……小乙哥,那日誘捕周家小兒之事,尾究竟生了何等變故,致使功敗垂成?”

    听他提到那天之事,這位小乙哥就覺得自己的肩膀上又開始疼痛了。他自命機靈,可是那天也被周銓抽冷子捅了一匕,雖然傷得不算重,卻也是吃了個不大不小的虧。

    將那日經過說了一遍之後,小乙恨恨地道︰“原本殺那小兒不成,我們準備先殺他的伴當,斷了周家一臂,然後在他歸城的半路上攔截,看是否能截住。結果途中看到一小子帶著他老子還有大隊人來接應,我們只好先退了……賈大官人,必是你這里走漏了消息,才令其有所準備!”

    帶人接應的是李寶,這件事情賈奕知道。但听得周銓竟然從這麼嚴密的伏擊中脫出,他也不禁呆了半晌,然後恨恨地道︰“這小子,當真奸猾!”

    小乙深表贊同地點頭︰“莫看他是周侗的佷兒,若是正面與我較量,當不是我的對手!”

    二人對周銓,可謂同仇敵愾,說得漸漸投機起來。賈奕乘機說道︰“如今我被周家這惡霸勾結狗官,逼得在京師立不得足,只能退避鄉下,只是我擔心周家不會放過我……小乙哥,我看你武藝高強,能否請小乙哥相助,送我返鄉?”

    那小乙哥猶豫了會兒,然後有些抱歉地笑道︰“原來是為此事,賈大官人,實不相瞞,我身上有傷,行動無妨,打斗卻是只能施展一半本事,而且我家主人須臾離不得我。這樣吧,我如今就回去,過會兒會有幾位兄弟來此與賈大官人會合,明日他們護送賈大官人返鄉!”

    賈奕此時眾叛親離,連自家僕人都紛紛外投,小乙答應派人來護送,雖然他心中還有些不滿意,卻無法拒絕。

    這小乙是個行動利落的,當下乘馬離開。賈奕回到野店之中,因為有了外援,終于有心情安撫妻兒,被他哄了會兒,賈達倒是睡著了,賈妻也開始打瞌覺,但賈奕要等幫手到來,故此不敢睡著,披了衣裳又來到野店之外。

    已經是子時時分,天色轉晴,一彎上弦月斜掛天際。遠處傳來犬吠之聲,然後又是騾馬蹄聲響起,賈奕知是援手到了,心中歡喜,便迎了過去。

    他往路中一站,便被遠處來人看到,他略有些近視,只依稀看到來者共是四騎。

    稍近之後,他臉色大變,因為來的人竟然有些眼熟,似乎正是周儻等人!

    雖然對方以黑布籠頭,可賈奕還是認出了。

    他張開嘴就要大叫,忽然听到“嗡”的一聲響。

    那是弓弦在響!

    一枝箭飛射過來,直接射入賈奕的身體,賈奕的大叫,頓時變成了慘嚎。

    不過這一箭並未直接命中要害,雖然射中,賈奕卻還能夠踉蹌著轉身,然後大叫起來︰“殺人了……救命啊……”

    深夜,他的聲音喊出去之後,頓時震動四方。此地離京師也只有二十余里,又是交通要沖,原本有不少人住店,可是他叫聲響起之後,原本亮著的幾盞燈,反而都滅了。

    此時大宋亂相已生,離著京師不過數百里範圍內,都有不少盜匪嘯聚山林,各處鄉野少不得白天好人晚上作賊的。而出門在外的人,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誰會為此招惹悍匪強人!

    周儻放下了手中的弓,罵了一聲。

    未曾直接射殺賈奕,一是因為他自從退出軍職後,就沒有象以往那樣苦練射術,二則是因為倉促之間他沒有取到好弓箭,只能從民間的弓箭射弄了一張軟弓。

    準頭雖然還在,可是軟弓力道不足,故此雖然傷了賈奕,卻沒有達到周儻的目標。

    可是他旁邊的周銓卻已經眼楮直了。

    沒有想到父親射術如此精湛,這可是夜晚,而且還在馬上,相距也有四十余步!

    想到岳飛的射術,周銓開始有些後悔,自己或許也該好生學射了,畢竟戰斗之時,拿著弓的遠程,可比沖上前肉搏的近戰要安全得多。

    賈奕叫了兩聲,一邊捂著傷口,一邊向那野店奔去。野店有圍牆,而且店中有掌櫃伙計幫閑,加起來也有十余人,再加上住店的,賈奕深信,自己只需躲入其中,周儻暫時不能奈何他。

    畢竟周儻還不敢明火執仗地殺人!

    離野店只不過十余丈遠,片刻就能跑到,眼見大門在即,賈奕心里雖然還是驚慌,但驚慌之余,卻還有幾分喜色。

    只要逃入店中,加上野店主人和伙計的證詞,他就可以孤注一擲,去官府里控告周儻。這一次便是梁師成,也無法讓周儻完全脫罪,少不得一個刺配數千里的下場!

    周儻父子若是被刺配,賈奕有的是辦法,在半途中結果他們的性命,定要讓這對父子,也嘗嘗自己所經歷的恐懼。

    可就在這時,賈奕的眼楮瞪得老大︰“不,不要!”

    野店的院門,就在他面前,開始合攏關閉!
mk2258 發表於 2017-4-29 11:04
大宋風華 五六、勞煩洗地

         


    院門之後的店主人,根本不管賈奕!

    雖然看到了賈奕在飛奔,試圖逃入店中,可那店主人還是催促著伙計︰“合上,快合上門!”

    他對賈奕還是心存怨恨︰若非這廝,野店院門早就閉上落鎖,自不必擔憂強人。`可現在,如果門再關不上,強人沒準也要沖入野店,到時不僅僅是店里的住客要倒楣,就是他這店家,只怕也會丟了性命。

    因此,門就在賈奕的眼皮底下,砰的聲關上。

    賈奕 的一下撞在門上,想要把門撞開,但他文人出身,力氣不大,那門只是顫了顫,然後門內咯噠的聲響,門閂業已搭上。

    “救命,放我進去,救命,放我進去!”賈奕連接著拍那門,結果卻沒有任何回聲。

    絕望瞬間吞沒了他,他轉過身來,看到周儻已經在他面前了。

    “饒……饒我,饒我,我負荊請罪你已經答應了……”賈奕道。

    “這個……”周儻老臉微紅。

    賈奕非常了解他,知道他喜好面子,當下跪倒︰“周大兄,你乃英雄好漢,怎能說話不算數……我在你家門前負荊請罪,你答應饒我的!”

    周儻當時確實是表露出接受賈奕賠罪的意思,此刻被他一說,不免有些猶豫。

    “我爹答應了,我可沒有。”

    賈奕總算看到了一線生機,正高興間,突然听到這聲音,他愕然抬頭,然後就被一桿短矛刺入喉中。

    動手的是杜狗兒,支使杜狗兒動手的,不是周儻,卻是周銓!

    賈奕眼楮瞪得溜圓,看著周銓,此時他才想到,自己這次慘敗,根本原因並非周儻,而是周家的這個小子!

    “是兒……最無信也!”他想這樣說,可喉部中矛,哪里能吐出半個字!

    但他的意識還沒有完全散去,在驚恐絕望與憤怒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哀憐。`

    “咯……咯……”他努力想要說出哀求的話,可只能出這樣無意義的聲音,然後整個人都倒了下去。

    周銓冷冷地看了地面上的尸體一眼,自從親手殺過摩尼教的人之後,他開始習慣這個了。

    只看了一眼,他又瞧向那店中,然後向杜狗兒示意。

    “當心一些,莫要胡說八道。”杜狗兒上前踹了一腳野店之門。

    野店之中的主人家,此時戰戰兢兢,臉上都是哭喪之色。

    “走!”周儻道。

    野店的主人將耳朵貼在門上,听得蹄聲漸遠,犬吠之聲也漸漸安靜下來。他這才敢打開門,眾人舉著火把望去,只看到賈奕跪伏于地的尸體。

    “是咱們店的客人,他深更半夜,好端端地跑到外邊去做什麼!”一伙計道。

    “當真是……明日里官府來問,咱們當如何答?”另一人道。

    野店店主還沒有說出什麼,就听得身後悲呼聲,一個婦人跌跌撞撞走出來,把尸體攬起,哀嚎不斷。

    “真是!”野店主人心中全是惱怒,若是這家人沒有宿在他店中就好了。

    官府問及此事,知道他閉門不納,他也要吃掛落,故此先得和伙計們串通好來,只道對方深更半夜私自出去,也不知道是何誰人相會,然後就死在了門外。雖然這樣也少不得被官府胥吏們敲榨,但總比再惹來強人要好。

    他正琢磨著,就看到一個胖少年,一邊揉著眼楮,一邊走了出來,口中還嘟囔著“出啥事了”。

    他認得這胖少年,正是死者之子。

    賈達早就睡著了,此時被吵醒,覺父母都不在身邊,外頭又熱鬧,故此出來看。`待覺自己母親在野店院門前席地嚎啕,而父子僵直著躺在她懷中,生死不知,他的瞌睡頓時被嚇沒了。

    嗷的一聲叫,他撲了上去︰“爹,爹,怎麼了,爹!”

    他沖到賈奕尸體旁邊,見到其渾身是血,喉頭一個洞,駭得跌坐在地上。正這時,野店門外的樹影之中,蹭的跳出一個人。

    李寶緊緊握著自己手中的匕,滿臉都是興奮。

    方才看到周儻、杜狗兒動手,他感覺到,自己身體內某種原始的力量被喚醒了。

    他熱血沸騰,故此當周銓的吩咐落下來時,他沒有任何思考,直接點頭應諾。

    杜狗兒推了他一把,他知道時機成熟,先是慢慢的,然後三步變兩步,最後小跑,直接沖到了賈達身側。

    野店主人等只看到黑暗中跑出一個身影,個頭不高,黑布頭罩籠著頭臉,只有一雙眼楮在外。

    他們駭得不由自主後退,而李寶的匕,已經狠狠捅進了賈達的咽喉。

    “叫你打我,叫你罵我傻子,叫你總是欺凌我!”李寶口中低聲罵著,瞬息間,自己平日里受賈達欺辱凌霸積下的怨氣,都隨著匕的刺入而泄出來。

    旁邊的賈妻也嚇壞了,沒有想到強人在殺了賈奕之後,竟然沒有離開,此時又出來殺賈達!

    反應過來,她向著李寶再撲來時,李寶轉身已經逃走。

    她沒有撲到李寶,張嘴呼天搶地地咒罵,結果突然覺得肋下一痛,歪過頭去看時,卻是另一個黑布罩面的人動了手。

    杜狗兒干這個是輕車熟路,他還絞了絞手中的短刀︰“娘的,大郎還是有些婦人之仁,既然做到這一步,就當斬盡殺絕,不留任何後患!”

    一推賈妻的尸體,杜狗兒並未急著離開,而是向著野店的大門,晃了晃手中血淋淋的短刀。

    “主人家,勞煩洗地,他家身上頗有細軟,算是給主人家的報酬了。”

    杜狗兒自然不會說這話,教他如此說的是周銓。

    在周銓原本計劃中,殺了賈奕賈達,賈妻一介女子,這里開野店的一般膽大心黑,再看到賈家留下的細軟,自然會替他收拾殘局。但杜狗兒做得更絕,直接殺了賈妻,如此一來,店主人要吞沒賈家的財物,更無阻力。

    這既是利誘,也是示威警告。帶血的刀分明在提醒野店主人,若是他們亂說什麼,少不得也要吃刀。

    然後,杜狗兒回身才走,片刻之後,蹄聲響起,他帶著李寶,揚長而去,竟然無一人敢阻攔。

    “員……員外,當如何是好?”店伙計見此情形,向主人問道。

    方才只是死了一人,他們就在為如何應付官府而頭痛了,如今死了三個人,看情形是一家被滅門,若是官府知曉,在場眾人,沒有一個能脫身。

    野店主人環視諸人,現在驚恐之余,眾人的目光里,還閃動著一些別的東西。

    他心中懊惱,若那強人走時不說,他自然會想辦法吞沒掉賈家的細軟,可對方說了,他也不好藏私。

    “先瞧瞧他們留下的東西,看能不能尋出他們的身份。”店主人道。

    當眾人來到賈家租的屋子里,打開所攜帶的兩個箱子之後,店主人頓時變得喜憂參半起來。

    賈奕此次離京,所帶的都是價格高昂的細軟,這兩口木箱之中,大多是銀器,還有少量金器,另外有十余貫的銅錢。

    野店主人是行家,這眼一掃,判斷出其價值,恐怕有兩三千貫之多!

    也是賈奕準備雇強人暗算周家,否則不會有這麼多財物。除此之外,還有幾張地契、房契,只不過這些在官府中有備案,等閑無法出手,故此沒有人去理會。

    “大伙分分……”店主人才這樣說,突然听得外頭又是犬吠馬嘶,嚇得眾人連分財物都暫時放下,一個個跑出去。

    只見六個人影出現在店門口,個個目光不善。

    “這是怎麼回事!”

    這六人中為的正是小乙。

    他看著地上的三具尸體,認出了賈奕與賈達。就在晚邊上,賈奕還與他定下密約,可現在,已經死在了這兒。

    他們這一行,看上去就是不善,野店主人等有些戒懼,又被杜狗兒警告過,故此都未出聲。

    “說!”小乙心中惱怒,一甩鞭子,厲聲道。

    “方才有人來……他們出去,然後被殺了,我們也是听得聲音才趕來的。”野店主人含含糊糊地道。

    “胡說八道!”小乙罵了一聲,然後眼珠轉了轉︰“他們住哪一間,我有東西在他這兒,如今要帶走!”

    若是野店主人等未曾見著那兩箱子物什,為了避免麻煩,只怕會允許,可大伙都看到了,那可是兩千余貫的一注橫財!

    莫說兩千余貫,為了兩百貫,就值得打出狗腦子來了。

    本來有些膽怯的眾人,此時都抓緊了手中的武器,店主人向左右使了個眼色。

    小乙見情形不對,大步上前,想要進來,迎面卻被店主人手執的鋼叉一叉︰“好狗賊,殺了人,竟然還敢回來,敲鑼,敲鑼,召弓社的民壯!”

    大宋民間習武成風,特別是北方鄉兵廢馳之際,弓箭社之類的半民間組織甚是風行,京畿之外,也不乏此社,雖然流于形式,但召集數十上百丁壯,還是不成問題的。

    小乙大怒,他雖然機靈聰明,可此時卻沒有揮的余地,野店主人分明是要將殺人之事栽到他們頭上來,他隨著主人縱橫大河南北,怎麼會將這區區野店主人放在心上,故此下令︰“攻進去!”

    “擋住,若能殺賊,重重有賞!”野店主人也叫了起來。

    所謂重賞之下必有勇夫,店中的伙計都是一個心思,故此一時之間,小乙這伙強人,竟然攻不進去!xh:2182o413

    ...
mk2258 發表於 2017-5-25 18:29
大宋風華 五七、周侗返回

         


    已經到七月的京師,秋老虎肆虐。

    哪怕是這樣的夜里,也沒有多少涼意,一如小乙胸中的怒火。

    扯開衣裳之後,他回望了一下自己的同伴,低低罵了一聲。

    這一仗打得當真是莫明其妙,那野店的店主伙計,竟然拼了性命也不讓他們進入。雖然他們都是悍匪強人,在銅鑼響起、四野騷動之後,他們也只能選擇暫退。

    一來一去的結果,是六人中有三人帶了傷,不過也殺了野店中兩人。

    “回去之後,盧大哥只怕要怪罪咱們了。”一個帶傷的悍匪道。

    “怪罪咱們倒不會,只是此次出山,只帶了幾百貫回去,著實有些不值。”另一人議論道。

    他們離開野店已經有半夜,此時正值黎明前最後的黑暗,哪怕舉著火把,也照亮不了多遠。

    “快到了吧”有一人問道。

    “還早著呢,咱們為了避開鄉兵民壯,繞了點路,該死的”小乙隨口說道。

    他話還沒有落,黑暗中冷不丁,就有一枝箭射了過來,直接貫入小乙身前強人的胸口

    這一次距離近,又是冷不丁射出來的箭,就是小乙也沒有反應過來,直到那被射中之賊慘叫跌落,他才回過神。

    敵襲

    緊接著第二枝箭又射了過來,這一次的目標就是小乙本人,可是小乙在馬上一個錯鞍,便將之閃開。

    周儻有些懊惱地搭上第三枝箭,仍然是射向小乙。

    這一次射的不是人,而是馬,結果小乙手中寒光閃動,直接將那射來的箭撥開。

    “終究是荒廢了技藝”此時對方已經驚覺沖來,周儻原本以為可以射殺三人的,結果只射死一人,他遺憾地將弓一扔,然後挺槍就向小乙刺去。

    兩人都是馬上陣戰的本領,周儻在軍中多年,若不是不會溜須拍馬,早就憑著這本領升至中高級武官了,甚至可能得個將軍的頭餃。故此,他對自己極有信心,上手便是搶攻。

    可那小乙的身手甚為靈活,在馬背上如履平地,連接著三擊,周儻都未曾得手,反而被對方反擊,弄得有些手忙腳亂。

    不過小乙也只是堪堪敵住周儻,杜狗兒卻是無人能攔住,他雙手各執一鐵 ,左拍右擊,轉眼間就將兩名賊人敲下馬來。

    這兩名賊人本來就給拍得半死,跌下馬後一時掙扎難起,然後路邊草叢中又跳出兩條身影,正是周銓與李寶。兩人談不上什麼招式,直接劈砍過去,偷雞摸狗般將這兩個重傷賊人砍倒。

    還剩余的那名賊人,見情形不妙,口中喊了一聲,撥馬就走。杜狗兒驅馬追上去,但是他馬劣,賊人馬好,雙方的距離越拉越大,只能眼睜睜看著對方逃走。

    見此情形,小乙情知不妙,他虛晃了一下,與周儻錯馬而過,周儻一記回馬槍,只是掃過了小乙的肩膀。

    然後就看得小乙的馬頭,向著周銓、李寶撞了過去

    周銓與李寶騎術都不行,故此都棄了馬,此時見對方撞來,不敢正面阻攔,只能向側邊閃開。李寶還不甘心,想要躍上去將對方從馬上拉下,可被周銓一把抓住。

    然後他看到一到寒光,在他面前閃過,如果他方才跳起,必然被這一擊劈中,不死也要丟半條命。

    逼開了周銓與李寶,小乙面前再無阻攔,他揚聲道︰“好賊子,終有再見之日”

    馬快速遠去,驚起遠方村落中犬吠之聲,過了一段時間,便又恢復寧靜。

    周銓撇了一下嘴,竟然給對方逃了兩個人,實在是有些不甘心。

    不過回頭望父親,發現周儻的面色相當難看,他吃了一驚︰“老爹,你受傷了”

    “我還沒老到那地步,一小賊罷了”周儻道。

    不過話說完不久,他自己又喃喃補充道︰“終究是荒棄了技藝,否則早就射殺他了,便是正面相爭,也絕不容他在我面前走上這許多回合”

    “嘿嘿,哥哥說的哪里的話,那小賊的身手甚是厲害,換了我,只怕都不是他的對手”杜狗兒笑了起來。

    “我自家清楚自家事,若是兄長在此,他們一個都休想逃走,便是再有五人,也不夠兄長殺的。”周儻想起了周侗。

    按理說周侗離開也快三個月,應當回來才是,不知是什麼事情耽擱了。

    他們四人伏擊對方五人,殺了三個,逃走兩個,按理說還算成功,可是周儻還是不滿意。

    要知道,這可是有心算無心。杜狗兒與李寶先發覺了小乙一行,還看到了他們與野店的沖突,于是才在此設伏,結果卻未如意。

    “老爹,沒有什麼遺憾的,方才那小子身後,還有許多強人,其中最厲害的那個,今日還沒有出現,就算殺了那小子,也沒有什麼用處。”倒是周銓,安慰了周儻一句。

    “等閑不得出來胡混,從今日起,李寶和狗兒,片刻都不得離開你身邊”周儻喝了一聲。

    周銓縮了一下脖子,嘿嘿笑了兩聲。

    他心里倒是覺得沒有這麼危險,畢竟賈家人都死了,沒有人付錢,那伙賊人應當不會做如此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雖然他們折了三個人,可自古以來,強人悍匪就是自私自利之輩,活著的時候尚且免不了相互出賣,更何況死了。

    “這伙賊人出來,倒有一個好處,那野店主人只須聰明點,便會將殺賈家的罪名推到這伙賊人身上去”周銓又道。

    “回去之後,我會盯著此事。”周儻也道。

    他們在京師之外尋了個地方,熬到天明之後,再混在人群之中進入京城。

    此後數日,周儻都一直忙忙碌碌,周銓則在指點梁師成派來的匠人,因為周儻嚴令,除此之外,他連出家門都不成。

    原本周銓還有些擔心,離得京師不遠的地方發生了數人死亡、一家滅門的命案,京中肯定會大怖。結果還比不得上回與摩尼教沖突那一次,連滴浪花都沒有,此事就銷匿下來。

    這讓周銓很有些不適應,總覺得可能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他卻不知道,自古官吏都是欺上瞞下,京師這邊更是如此。這案子別說天子,就連李孝壽都不曾知曉,畢竟是城郊之外的事情,那些小官胥吏能瞞就瞞,誰願意去搗開這個馬蜂窩,不但吃力,而且不討好

    又過了七八日,那伙強人再未出現,倒是周侗回到京中,不過小岳飛此次未隨他而來。據周侗所言,岳飛離家的時間已經較久,故此他先將岳飛送回了家,然後再去的西京。

    “事情辦妥了,出手不易,少不得被那些奸商盤剝一番,故此只換得了六千貫”

    周侗說到這里時,還有些不好意思,畢竟那可是奉宸庫中的寶物,真正價值當在萬貫之上。可如今,卻只換得了實際價值的一半。

    周儻神情也有些尷尬,因為周侗並不知道這段時間里京師中發生的事情,所以都是在和他說話。

    目光瞄了兒子一眼,卻看到自家兒子毫不客氣地說道︰“我的”

    “什麼”周侗有些訝然。

    “大伯還記得麼,當初我們是約好了,若是我能在你來之前賺得二百貫,你便將這些錢交與我處置。”

    周侗點了點頭,估算了一下時間,自己離開了三個月,按理說,周銓是賺不得這麼多錢。

    “莫非你賺到二百貫了”

    “不只,便是賣冰棍,我也不只賺了二百貫”周銓得意地道。

    這得意其實是裝出來的,他眼見了那些強人厲害,早想著巴結周侗,好讓自己身邊多一個免費的超級保鏢。要巴結周侗,身為晚輩最好的辦法就是裝嫩,用親情來打動對方了。

    “二弟,銓兒所言是真”

    “這個,這個”

    “大伯,休要問我爹,他除了坑兒子之外,啥事都不曾幫我,還幾次害我置身險地”周銓叫道。

    周侗濃密的白眉一豎,看周儻更為尷尬,聲音便有些嚴厲︰“究竟是怎麼回事”

    周儻自家不大好意思,周銓卻不管他,當下叭叭叭如同炒豆般,將分開之後的事情說與周侗听。如今他很清楚,賈家要對付他,根本原因還是賈奕與周儻的矛盾,他完全是殃及池魚。

    周銓說的時候,周儻在邊上擠眉弄眼,可是周銓只作沒有看到。當听得周銓說自己又入了一回開封府大牢,而且被人伏擊了兩回,其中一次只有跳汴河逃生時,周侗的白眉完全擰在了一起。

    他嚴厲地看著周儻,周儻則垂著頭,默然不語。

    “早先便與你說過,銓兒是我們家的獨苗,休要讓他再置身險地,你就是不听那賈奕既然敢第一次害銓兒,你就該當機立斷,這些污吏惡徒,上壞國法,下欺良善,有機會便該殺了,你竟然還給他逃出京師的機會若不是銓兒機靈,我看連你都已經被他害死了”

    周銓听得大爽,周儻總是擺出老子的尊嚴來訓他,如今終于看到他挨訓了。

    不過他還沒有笑幾下,周侗又回過頭來,同樣用嚴厲的目光盯著他︰“銓兒,這些時日,你有沒有苦練我們家傳的槍棒拳法”

    周銓頓時縮起了腦袋,和他爹一般,開始裝死狗了。xh:4724773

    ...
mk2258 發表於 2017-6-10 08:33
大宋風華 五八、城外田莊

         


    見周銓這模樣,周侗心中明白了幾分。

    他暗暗嘆了口氣,這個孩子如今倒是聰明機靈,可惜不能專心習武,家傳的武技,只怕到這一代,就要失去大半了。

    “你兒子若是勤練家傳武技,能學得幾手保命的功夫,豈會被人追得跳水二弟,你也太不上心了”

    周侗年紀大,老年人免不了心疼晚輩,所以也沒怎麼發落周銓,而是抓著周儻又是一頓猛訓。周儻年紀比周侗小近二十歲,而且打小是周侗帶大的,說是兄弟,情比父子,故此只能老實站著挨訓。

    看到自己終于坑到一回爹,周銓甚是滿意,躲在旁邊偷樂。

    訓完之後,周侗嘆息道︰“不曾想銓兒竟然有這等本領,冰棍、雪糖我在西京都听得這兩物的名頭,卻不知竟然是我家佷兒弄出來的不過,銓兒,為何是梁師成”

    “什麼是梁師成”周銓有些茫然。

    “你為何會將雪糖獻與梁師成”

    原本周侗以為周銓會說出個子丑寅卯來,結果周銓卻一句話就將問題解釋清楚了︰“尋他方便。”

    確實是尋他方便,通過李蘊就行了。反正都是要將雪糖送出去,既可以給自己尋一個助力,同時又能化解與李蘊此前的矛盾,削減賈奕的助力。

    至于別的,比如說蔡家和楊戩,都曾流露出要招徠他的意思。但這二家後來翻臉也翻得極快,前恭後倨,周銓有幾分脾氣,自然不會拿熱臉去貼。

    “好大一個莊子,還有幾百畝田地不曾想你竟然做得這麼大,這已經遠遠勝過兩百貫了,就依前言,我換來的六千貫錢交與你了”周侗咂了咂嘴,若不是周儻還在身邊,他簡直要以為自己佷兒在吹牛。

    “多謝伯父”周銓大喜。

    “接下來你準備做什麼”周侗又問道。

    “我說過,我要這錢,是為了禁軍中生計無著的遺屬謀些利益。”周銓瞄了周侗一眼,看到自己此話讓對方捋須而笑,知道對了對方的胃口,于是又接著道︰“我在做冰棍箱時,識得一位木匠,手藝不錯,我有心請他為師傅,帶幾個徒弟出來”

    周銓將自己的計劃說與周侗听,周侗只听得一半,就擺了擺手,半是自嘲地笑道︰“這些東西,我是不懂的,不過你不忘初心,記得是為了禁軍遺屬就好我在西北二十余載,看多了慘狀,卻無能為力,你本事比我和你爹都大,好生去做。”

    習得個武藝高強,也不過是周侗周儻的命運,唯有另覓他途,才是正經。

    听得周侗這般感慨,一直沒有抬起頭來的周儻,將胸脯挺了起來︰“大哥,如今我也是一個文官了。”

    周侗橫了他一眼︰“別人是蔭子,你是靠著兒子混來的官,又無職司,有何可傲”

    周儻頓時覺得,了無生趣。

    好在此時,突然門前有人喚他︰“周大官人,周大官人”

    周儻精神一振,告了聲罪跑出去,片刻之後,滿臉異樣地跑了回來︰“有人請我去作客。”

    “什麼人”周銓隨口問道。

    “你老子的事情,還要你來管”周儻哼了一聲。

    “什麼人”結果他這一哼,引得周侗也發問了。

    周侗開口,周儻頓時老實了︰“是幾位文官”

    “原來如此,那你去吧。”听得是些文官,周侗微微點頭。

    大宋太祖太宗都是極聰明的人物,他們抑武揚文,武將見得文官,天生就抬不起頭來,而文官看到武將,本能地就有優越感。便是功勛卓著如狄青,面對指手劃腳的韓琦,也保不住自己手下的愛將被當作立威的祭品。

    故此,武人出身的周侗、周儻兄弟,對于文官,自然就有些懼羨。如今周儻也算得上是文官中的一員,想要加入其中受其接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

    周銓對此認知很少,故此不以為意,只是看到平日里父道尊嚴的老爹,在周侗這伯父面前乖得象個小孩,心中暗覺有趣。

    “不對,不對,老爹,他們為何此時尋你,我記得你說過,此前你往來奔走,哪怕是大理寺的捐官都不太答理你啊。”眼見周儻要出門,周銓才感覺到一絲不對,在背後叫道。

    周儻轉過臉來,看著兒子的目光有些復雜,似乎不準備說出原因。

    于是周銓一把抓著周侗的胳膊︰“大伯,你看”

    周侗面色沉了下來,周儻只得很無奈地道︰“官家之疾已愈。”

    此前那些官員對周侗冷淡,並不是因為他走了梁師成的門路,而是因為趙佶吃冰棍吃壞了身體的傳聞

    到如今已是近兩月時間過去,趙佶一直受疾病困擾,身體不適,直到泗州名醫楊介奉詔入宮,以冰煎理中丸,將之一舉治愈。

    趙佶之病既愈,那麼周家當初隱隱被扣上的罪名就沒了,而周儻能弄到如今京中最流行的雪糖票的事情,則讓他變得炙手可熱起來。

    “說來說去,還是托了銓兒的福”周侗哼了一聲道。

    周銓哈哈大笑,周儻則是狼狽而走,心中哀嘆,兄長這般折騰,讓自己在兒子面前完全沒有了面子。

    且不說周儻被周侗訓得每日在角落里劃圈圈,自從周侗返京之後,周銓就象是脫韁的野馬一般,整日里在外游蕩。

    有周侗這個超級保鏢在身則,他不必再禁于家中,自然拼命外出撒歡。

    原本停滯下來的計劃,很快就得到推行。又過十日之後,周銓再度來到了木匠老閔的院子。

    院子里仍然滿是零亂,不過現在多了幾個徒弟,見周銓來了,老閔有些赧然︰“大郎,你可來了”

    周銓設計的冰棍箱子可是為老閔尋著了一條新的生意,如今街頭巷尾,賣冰棍的、賣冰飲的、賣炊餅饅頭的,諸多小商小販,都推著帶四個輪子的木箱,其中絕大多數都是老閔這邊造的。

    此時雖無專利之說,可老閔用了周銓的創意,卻連招呼都未曾打一聲,多少有些羞愧。

    周銓不以為意︰“閔博士,我請你幫著教的人,如今如何了”

    “博士”是對木匠的尊稱,正如有茶博士一般,老閔聞得此語,連連搖頭︰“教是教了只是這不過十余天的功夫,哪里談得上會,大郎,我可不敢說他們能出師,我的這些弟子,小工三年大工三年熟手三年,須得學上九年”

    “呵呵,我又不是要他們學得閔博士你這般手藝”周銓哈哈一笑︰“喚他們出來,還有,我訂的東西,也都制好了吧”

    “制好了”老閔臉色稍稍苦了一些︰“不過大郎,他們真未學成,有什麼問題,你可莫怪我。”

    周銓原本就不是要培養木匠大師,他只是希望能讓這些人懂得一點木匠技藝罷了。

    片刻之後,六個漢子走了出來,見到周侗,都是慌忙行禮,有喚爺爺的,也有喚伯父的。

    周侗依稀認得,這些都是自己舊日軍中同僚的子弟,當年與袍澤們浴血同死的情形,又浮上了心頭,讓周侗老眼有些發紅。

    “閔博士,讓你的徒弟幫幫忙,把東西給我送走丁九哥,你們幾人去段鐵匠那里,孫誠和王啟年在那兒,到時你們听他的。”周銓不等周侗感慨,就開始發號施令。

    這六個漢子,都是周儻挑出來的,相對而言比較老實。他們還有禁軍軍卒的身份,只是周儻與他們上官打了招呼,算是暫時借用。而以往他們也少不得被權貴喚去驅使奔走,特別是以童貫、高俅之輩,更是驅之若奴僕,故此,他們對為周儻、周銓效力,也不是如何抗拒。

    更何況,比起替權貴們效力時的毫無報酬,周銓這兒卻是賞罰分明,他們唯一擔心的,就是周銓的種種許諾,能否落到實處。

    這六人去了段鐵匠處,而周侗、周銓則是引著老閔的徒弟們,將一大車的物什拖向城外。

    梁師成這人雖然貪財好利,可說話倒是算數,在離著開封城不過十余里處,贈了一座莊院與周銓。

    周侗早知道這座莊院,卻一直沒有來看,此次隨著周銓一起來,只見一條寬丈許的路,自汴河之畔斜行,通向一片莊院。他看了看兩邊的田︰“都是水澆地不錯,不錯,便是這片田莊,也可以養活一二十戶人家了。”

    “一二十戶大伯你太小瞧我了”周銓意氣風發,隨手一揮︰“我要在這里養活幾百戶幾千戶人家”

    周侗只當是小孩子家的大話,不以為意。他注意到地面是新墊的黃土,當下問道︰“這些黃土是原人主人家墊的,還是你墊的”

    “自然是我讓人墊的,原本是想墊成砂石土,不過砂石太貴,只能用黃土好在讓人用牛拉著碾子碾過幾遍,所以還算平整,只是時日久了,還是不成”周銓對這條路很不滿意。

    邊說邊行,就到了莊子。周侗發覺,莊子周圍原本也是良田的地方,卻被平了出來,同樣墊上了土,正有數十名漢子在那里忙碌,看起來是在起房子。

    “這是何意”

    “預先規劃,免得到時要招人來手忙腳亂。”周銓道。

    周侗撓著自己的頭,只覺得自己完全跟不上佷子的想法,有這麼多良田,他不去種地,竟然做什麼預先規劃。

    難道說,他真想在這兒養上幾百幾千戶人家

    ...
mk2258 發表於 2017-7-9 12:38
五九、大三輪
  

    莊子一邊在大興土木,另一邊,卻已經空了出來。

    七八間土屋前,用木頭架子搭出了一個巨大的工棚,工棚里放著由十余條案幾對接而成的長條桌案。

    因為周侗要四處查看,所以當他們抵達時,丁九等人已經到了。

    周侗注意到,孫誠、王啟年二人,正將丁九等人分派在那長條桌案邊,每人佔據了大約兩丈左右的空間。

    六人在自己的位置上,有些莫明其妙。

    周銓向周侗告了一聲罪,然後跑過去,孫誠王啟年被他吩咐了幾句,便向著屋里催促,然後看到師師小娘子拿著一個帳簿,李寶、杜狗兒從屋里搬出一堆東西。

    這些東西,既有木匠老閔那兒運來的,也有一些不知何處弄來的。有木器,還有鐵器、皮具。

    在師師的指揮下,二人開始分那些物什,在丁九等人面前,很快都擺上了一堆,但除去一些小的鐵器之外,別的東西都各不相同。

    周銓到了排在最先的丁九面前,然後親手操作︰“丁九哥,你看著,從今日起,你的事情,就是將這些東西拼起來……”

    周銓的拼裝度很慢,好半會兒,才算完工。他笑了一下︰“丁九哥,你這邊看明白了沒有?”

    丁九點了點頭,然後也開始拼裝起來。

    周銓在旁邊看了會兒,不愧是學了段時間木匠的,至少比周銓自己動作要利落。

    只用了周銓三分之二左右的時間,丁九完成了拼裝工作,周銓檢查了一番,然後提出其中幾處缺陷,或者是釘子未釘緊,或者是榫子未對正。

    如此一個接著一個,等到最後一人處時,都過去了大半日。

    但這個時候,周銓自己拼裝的已經完成了,周侗看出,這是一輛極古怪的車子。

    “這車……”周侗有些驚訝。

    周銓笑著踏上了車,這其實就是一輛三輪自行車,只不過因為沒有成熟的鏈條和鏈輪,故此是靠著曲柄、連桿來帶動後輪轉動。周銓蹬踏之時,覺得甚是費力,但以目前他能利用的技能力量,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雖然整輛車在騎行時總出各種異響,而且有不只一處松動搖晃,但周銓還是騎得很開心。

    不僅是他開心,從周侗到李寶,看到這輛歪歪扭扭三輪車的人,都很開心!

    騎了兩圈之後,周銓下來,抹了抹頭上的汗︰“還需要再改進……”

    話還沒有說完,杜狗兒就搶著踏上了車子︰“大郎,讓俺來騎騎看!”

    這廝力大,上去之後就狂蹬,周銓覺得有些吃力的路上,對他來說根本不算回事。

    這車的主要結構是硬木,但在關鍵部位都用生鐵條加固,周銓已經在重金懸賞,委托鐵匠們搞出鏈輪與鏈條來,哪怕不如後世的輕便,象現在的水車那樣稍粗糟些也行。

    杜狗兒越騎越猛,分明是一輛三輪腳踏車,生生給他騎出了快馬的風采,然後轟的一聲響,這些周銓拼湊起來的零件,終究是沒有扛住他的折騰,整個車子都散了架,而他也砰的一下摔倒在地。

    眾人先是愕然,然後大笑起來。

    “結構果然還需改進,不過嘛,完全可以邊生產邊改進!”周銓摸著自己的下巴,很不厚道地說道。

    “這東西……在京師中能有什麼用處?”周侗有些不解。

    “用處大著了,大伯,你可知道,京師最缺的工人是什麼嘛,力工!”周銓道。

    整個汴京城中,登記在冊的人口便有二十余萬戶一百五十萬人,加上流動人口、未登記的人口,還有僧道等出家之人,周銓甚至估計,數量恐怕接近兩百萬。

    這其中大多數人,都集中在內外二城之中,每天僅僅是供這些人食用的糧食,就要百萬斤之多!而這些糧食物資,雖然是靠著運河運入京師,卻還要靠著人力將之運送到街頭巷尾的各個角落。

    這其中,便是一個巨大的商機!

    以前靠著人肩挑擔扛,送個兩百斤就能把人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可只要在這小小的三輪自行車後加個車廂,路況好些的地方可以運個一千斤,差的地方,五六百斤也不是太難的事情!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用處,車廂再稍改改,罩上雨棚陽余,便可以載客。

    大宋失去邊塞牧馬之地,特別是西賊叛逆,讓大宋極缺大型牲口,京師算是好的,還有不少油壁車供使用,可車價昂貴不說,也不是隨時都能招用。

    一頭騾馬的價格,足夠購置四到五輛三輪車,三輪車載兩人,穿行于汴京城中……那畫面極美,可以讓周銓懷念近千載之後的某些小城。

    听得周銓解釋,周侗總算明白,為何周銓很有信心,說他能夠解決京中禁軍遺屬的生計問題。

    他老懷大暢,連連點頭,只覺得自家這個佷兒,果然是他們周家的血脈,重義輕利。

    卻不曾想,周銓這車,可不是免費送給那些禁軍遺屬的。

    “銓兒,你有主見,又懷仁心,如此甚好……有件事情,我也要教你知曉,那伙強人的身份,我已經打探出來了。”周侗道。

    周銓精神一振,賈奕雖死,可他招來的那群悍匪,卻是他心病。

    “他們來自太行,原是太行山中的悍賊,為者叫盧進義。”周侗道。

    “什麼,盧俊義?”周銓呼了一聲,臉色大變。

    自己該不會是惹來了梁山好漢吧——雖然在周銓看來,那些所謂的好漢,少數人除外,大多都是無賴地痞流氓惡霸,所謂的替天行道,不過是殺人放火受招安,所謂的劫富濟貧,也只是劫別人的富濟自己的貧,但是,不得不承認,這伙家伙很有大宋朝恐怖份子的風範。

    “你曾听過他的名頭?”周侗皺眉。

    “他不是你的弟子?”想到自己曾听過的評書,周銓低聲問道。

    “我周家家傳絕學,非忠義之人不傳,盧進義這等強人匪徒,豈配學之!”周侗傲然道。

    “盧進義?不是盧俊義?”這一次周銓听清楚了。

    “自然不是!”

    周銓撓了撓額頭,笑了一下︰自己還是昏了頭,幸好不是真生活在水滸傳中。

    “此賊已經返回太行山中,你在京師,應當無恙了……我準備再去湯陰,你那小師弟的射術尚未出師呢。”周侗提起岳飛,滿臉都是喜色。

    “好,正好給我帶封信去……對了,還有些禮物,伯父替我送與世叔世嬸!”

    周銓是打定主意要結好岳飛的,有些事情,他自忖做不到,故此對那些能做到者萬分敬服。

    兩人正對話間,那邊修了半天也沒有把車修好的杜狗兒,此時屁顛屁顛跑了過來︰“大郎,大郎,車壞了……”

    “我們都看到了。”周銓白了他一眼。

    杜狗兒嘿嘿傻笑︰“大郎,修好來,俺來替你試車!”

    “不是試車,是想著要騎回京城里載陳寡婦吧。”旁邊王啟年低聲說道。

    周銓愣了一下,然後看到杜狗兒惱羞成怒︰“王啟年,你這野狐精,啥事你都能打听!”

    王啟年羞澀地笑了笑,卻縮到周侗的身後去,杜狗兒想要沖上去教訓他,可看到周侗,立刻不敢了。

    和周儻一樣,他也唯獨怕周侗一人。

    “狗兒有相好了?”周侗听得他們的對話,頓時大喜︰“既是如此,還不快快成家。”

    “成家有什麼好的,俺現在一人吃飽全家不愁,若是成家了,還得有個牽掛!”杜狗兒道。

    周侗哼的一聲︰“莫耽誤人家,我下回來時,你若未成家,我就打斷你的腿!銓兒……”

    不等他說,周銓就笑道︰“以往就知道狗兒叔叔給人送冰棍,卻不曾想竟然是有相好的,陳寡婦……可是那位豆腐西施?狗兒叔叔倒是好眼光,將那苦井巷的一枝花也被你采了!”

    “說什麼話,沒大沒小!”周侗喝道。

    現在周銓有些能體會自己父親和杜狗兒為何怕周侗了,這老人家太過一板正經。

    “狗兒叔叔,你瞅,我現在要做一番大事出來,沒有人幫襯不行,我爹我娘看來是不能給我添個兄弟了,我大伯也不行……”

    周銓這話,頓時惹來了一巴掌,周侗老臉微紅︰“說人話!”

    “好好,總之,狗兒叔,若是你能在一年之內給我添個弟弟妹妹,我便送一份大禮應滿月!”

    “果真?”杜狗兒意動。

    “自然!”

    “那八個月後,你就準備送禮吧!”杜狗兒叫道。

    周銓愣了一下,然後大笑起來︰“原來你已經先上車後補票了!”

    便是周侗,此時也無奈地搖頭︰“成何體統,成何體統!”

    “我就說呢,算時間……還是我的冰棍讓你得手了!狗兒叔叔,你就莫再想著三輪車了,趕緊回去,請個媒人……也不用找別人,李寶,你娘不就常做這個麼,咱們回去備禮,替狗兒叔叔求親去!”周銓哈哈大笑道。

    “求親去求親去!”平時木訥少語的李寶,此時也叫嚷起來。

    “事情宜早不宜遲,否則到時新娘子大著肚子,可就有些難見人了!”周侗咳了一聲,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情不自禁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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