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宋元明] 大國醫 作者:美味羅宋湯 (連載中)

 
mk2258 2016-5-13 21:11:17 發表於 歷史軍事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477 220726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12 17:19
正文 459、相遇




    顧清蘿跟徐小樂在靜室裡敘舊的時候,代王妃在花園裡接見了另一位“仙長”。

    “張師來晚一步,清蘿剛與那徐先生論道去了。”代王妃道。

    張師一臉淡然,不動聲色。代王妃以為是這位仙長修心功夫高妙,外物不動於心,卻不知道這道人很有幾分城府,皮裡陽秋,表面上不動聲色,內裡卻是輕舟已過萬重山。

    道人心道:那顧清蘿看似溫潤如玉,也不曾與我作難,然而目光之中總是有股正氣,看得我不爽快。如今這個徐先生不管是不是修仙之人,其醫術之高我卻是頗有耳聞,若是這兩人當真與我不對付,我卻要好生謀劃一番。

    代王妃笑道:“張師,我又忘了,修行人不該為外物所動。慚愧慚愧。”

    張道人道:“若非仙尊轉世,豈有生而知之的道理?慢慢來吧。”他自家事自家知,要是口若懸河,難免被人抓住漏洞,所以說的都是大道理。這些大道理輕描淡說出來,更顯得他高瞻遠矚,見識深刻。

    代王妃道:“多謝張師教誨。張師,可要我安排一番,與那位徐先生見面論道,看看這位徐先生是否是有道之人。”

    張道人面不改色,沉穩儒雅道:“他有沒有道,關我屁事。”

    此言一出,不少人面露震撼之色,誰能想到竟然有人敢在王妃面前口吐如此粗鄙之言!這不是作死麼!然而更多熟悉張道人的人,卻已經習慣了這份粗鄙,甚至覺得用儒雅正緊的口吻,說這些最低俗的粗話,簡直只有神仙才能做到。

    代王妃也不以為忤,反到更有愧色,道:“是啦,這事的確應該順其自然。”

    張道人道:“把守好自己的心,這才是修行。娘娘,您是金枝玉葉之身,本有善神護佑的,修行路上遠比旁人要輕省得多,為何反倒會有身體折磨呢。”

    代王妃對自己的身體狀況最為心煩,連忙問道:“請張師指點。”

    張道人道:“無非‘心多’二字。操心的事太多,煩心的事太多,關心的事太多……‘師’不是法財,越多越好。恰恰相反,‘師’會耗散法財。多一位‘師’,就要多分出一份心,娘娘您自認有多少心思能分出來?”

    代王妃一聽,深以為然:“張師所言甚是!”

    張道人見已經種了種子,短時間裡代王妃是不會視那位徐先生為師了,自己的地位自然穩固。所謂響鼓不用重錘,代王妃這面“響鼓”只需點到即可。他道:“娘娘這些日子身子不適,正是耗散太大的緣故。”

    代王妃連連點頭:“弟子明白了,多謝張師。我這就讓那位徐先生回去。”

    張道人轉念一想:我親近王妃之後,王府的那位良醫正總是看我不順眼。若是能驅虎吞狼,讓這個徐大夫去對付那位“庸醫正”,豈不是兩全其美?

    張道人道:“娘娘,這又刻意了。”

    代王妃連連稱是,反省內心。

    張道人並不著急走,就在花園裡一邊觀賞滿園春色,一邊講些丹經典故。

    ……

    “這道人姓張,道號清風。”

    顧清蘿與徐小樂在靜室裡談好了話,重又出來,一則是散散悶氣,再則也得去找王妃娘娘說話,好確定徐小樂在王府裡有怎麼個地位,住在哪裡。

    兩人走到花園外,隔著粉牆,從窗欞之間看到一個年輕道人正在與王妃說話。那道人神態自若,留了三絡長須,倒是有些仙風道骨的意思。

    徐小樂看了一眼:“沒想到竟然這麼年輕。”他一聽說有騙子,本能地想到了李西牆,腦海中就呈現出一個頭發花白,身體精瘦,全身沒有二兩肉的形像。他忍不住笑道:“真是年輕有為,這個年紀就騙到王府裡來了。”再想想李西牆那麼大把年紀還只能騙騙自己這樣的小孩子還未遂,兩者的差距真是不能以道裡計!

    顧清蘿沒有理會徐小樂的諢話,繼續道:“這人自稱是龍虎山門下,講的東西卻是丹法、雷法混雜,偶爾又有諸多其他法門的教理。我曾暗示過王妃娘娘,說他修行不純,娘娘卻覺得這是他得了天授,精通百家,融會貫通,得窺大道,對他更是信服。”

    徐小樂嘖嘴不已:“龍虎山,那些道士真有本事的話,哪裡還會叫蒙古人占了我漢人的江山?又如何會叫先皇遭遇土木堡這等大變。”

    顧清蘿道:“你這話說的,難道天下大事要委於這些出家人頭上麼?不管他們有沒有本事,這都不是他們的事。”

    徐小樂一想也對:“是啦,若是他們真有治國的本事,難道我還要聽道士的話?咦,我師叔祖也是道士,我的確得聽道士的……”

    顧清蘿拉了拉徐小樂,卻是張清風耳聰目明,轉頭望了過來。

    徐小樂立刻閉嘴,臉上堆了笑,看起來就像是和善的小白兔。他與顧清蘿繞過矮牆,上前給王妃娘娘行禮。

    代王妃連忙叫二人免禮,出面介紹。

    張清風對顧清蘿頗為警惕,對徐小樂就有些輕視了。他不相信一個看起來比他還年輕的人能有什麼大本事起碼在忽悠中年婦女這件事上,本事不會比他更大。他笑道:“這位就是徐先生?真是年輕有為。”

    徐小樂笑著拱手:“彼此彼此。”

    張清風故作玄虛:“三生石上舊精魂,此生雖異性長存。”這是隱晦地說自己雖然只是二十郎當歲的皮囊,卻明通宿慧,等同於活了三輩子的老人。

    徐小樂偏偏不信,直言點破,道:“原來道長也讀了蘇學士的《僧圓澤傳》?”

    張清風剛才營造出來的高人風光,一下子就被徐小樂拆得七零八落。王妃悠然向往的神情還掛在臉上,緊跟著就有些尷尬了。

    張清風倒是鎮定自若,道:“豈能不讀書呢?”

    徐小樂道:“只怕知見成障,妨礙道心。”

    張清風知道這是開始辯難了。若是不能在辯論上壓住徐小樂,自己苦心孤詣營造的高道形像可就徹底毀了。他雲淡風輕道:“知見之所以成為障礙,無非一個‘我’字。貧道正有兩句口訣,足以破這‘我’字。”

    徐小樂畢恭畢敬道:“求張師賜教。”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13 09:27
正文 460、兵法




    所謂口訣都得有實效。 .若是說出來不管用,那就只不過是個段子罷了。

    張清風當然不會說什麼正兒八經的口訣,他道:“我這口訣說來也簡單,能否行持就看各人資質了。”

    代王妃一臉恭敬肅穆,徐小樂和顧清蘿都不說話。

    張清風就道:“凡事只要牢記兩句話,無有不爽利的。一句是‘關你屁事’,一句是‘關我屁事’。常常以此自警,豈還能有那個小‘我’?”此番高論自然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的,也是聽一個高道說的,聽後只覺得醍醐灌頂,一道清流遍淌四肢百骸,故而奉為圭臬至寶。以往在一眾王公大人面前展示出來,也無所不利,故而今天再拿出來鎮壓徐小樂。

    只是張清風實在不知道徐小樂的秉性。

    徐小樂可不是個只會看病開方的大夫啊!

    徐小樂眼珠子一轉,笑道:“道長,以兩句話來涵蓋天下種種事,實在太偏頗了吧。”

    張清風眼角一挑,口吻不自覺輕佻起來:“你能找到例外麼?”

    徐小樂笑咪咪道:“我是你爹。”

    張清風胸口頓時一悶,差點就脫口罵他:狗日的竟然敢占老子便宜!話到嘴邊,他才猛然驚覺這是徐小樂的陷阱。自己若是失態,無疑會讓王妃娘娘小覷,過去營造的高人形像必然崩塌,再不王妃被信任。

    他閉目凝神,硬是將這口氣咽下去,道:“關我屁事。”

    代王妃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怒發衝冠,正要為“張師”拔樁,一只玉手就落在她手臂上。

    正是顧清蘿。

    顧清蘿微笑道:“娘娘,兩位老師是在打機鋒,說的並非實事。”

    代王妃臉上頓時一紅:“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修為不足的緣故。”她又自嘲道:“我正要說:徐先生這年紀要想當張師的父親,恐怕不容易呢。”

    顧清蘿一笑,心中其實對徐小樂的放肆大膽也有些驚嚇。

    徐小樂等張清風說了“關我屁事”,順著顧清蘿給的台階繼續往上走:“如何不關你的事?既然你是我的種,那你與你妹私通之事,也就可以一娶了之了呀。”

    代王妃頭一回見到有人一本正經胡說八道,見徐小樂說得言之鑿鑿人,還以為徐小樂有什麼神通,心中糾結:張師不會真有這種事吧?肯定不會!他們是在打機鋒,說的都是假的!難道一點真的沒有麼?斷然不會!

    她一個旁觀的人,反倒比張清風還要糾結。

    張清風已經出離了憤怒,揚了揚下巴,以笑代怒,道:“關你屁事!”他從來沒覺得這四個字如此讓他心曠神怡!當然,如果不是顧忌面子,在說這四個字的時候外加一記大耳光,感覺肯定會更好!

    徐小樂繼續笑道:“的確關我點屁事,因為令妹肚子裡的孩子也是我的。”

    張清風覺得胸口無比壓抑,努了大力才鎮住面皮,不叫臉上的肌肉跳動。

    徐小樂微笑著替他說道:“道長肯定是要說‘關我屁事’了!看來就算妻子生的是別家的種,道長也不會介意。在下佩服,佩服!”

    張清風以為徐小樂到此已經詞窮,總算把憋住的氣捋順,道:“黃粱一夢,人生如戲,莫說只是機鋒禪語做的譬喻,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世上一切,無非夢幻,無非泡影。呵。”

    徐小樂朝張清風拱了拱手:“道長真是有道高人,在下這點小伎倆,果然抵不過道長的大智慧。”

    張清風知道自己勝了一局,之前的不爽也總算消退了許多,心中暗道:你這借題發揮占去的便宜,遲早要你連本帶利還給我!他道:“哈哈,機鋒辯難,本就如此。若是道友不痛不癢說兩句,豈能助我自驗道心修為?”

    見兩位修行前輩握手言和,代王妃也總算輕松下來,笑道:“我只道自己的修行已經不錯了,但是看二位先生的道心堅定,不為外物所動,還是捏了把冷汗吶。”

    顧清蘿笑而不語。

    徐小樂和顏悅色轉向代王妃,笑道:“娘娘,我等山人,就連機鋒也打得很是粗鄙,您別介意。”

    代王妃悠然神往道:“當日人問道於莊子,莊子說道在屎溺,豈不粗鄙?卻是至理名言吶!”

    徐小樂道:“不過剛才打的未必全是機鋒。”

    眾人一愣。

    徐小樂道:“這位張師在外面拈花惹草,搞大了人家黃花閨女的肚皮。那家女孩見遮掩不住,四處尋他而不得,就吞了剪刀自盡,幸好被我救了回來。蒙王爺召見,我叫她也跟來了,就在府外,若是娘娘不信,大可叫她進來對質!”

    這話如同晴天霹靂,代王妃宛如化作了石像,良久方才反應過來,拍手斥道:“胡說八道!張師豈是那種人!”

    徐小樂獰笑著轉向張清風:“你敢對祖師發誓自己沒做這等事麼!”

    張清風怒視徐小樂,轉向代王妃:“娘娘,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張某行出於眾,惹人誹謗也是理所當然之事。貧道問心無愧,只憑娘娘做主。”

    代王妃正要發落徐小樂,突然瞥見了一旁的顧清蘿,便轉向顧清蘿討要主意。

    顧清蘿朝王妃微微頜首,平和道:“張師,比之徐先生,我們認得您的時間更久些。以我們對張師的感觀,是不信有這種事的。”

    王妃連連點頭。

    張清風的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顧清蘿又道:“張師,只要你敢對祖師起誓,我們便就信了。否則……總要叫那姑娘進來,當面對質,才好叫徐先生心服口服。”

    張清風看了眼徐小樂,見徐小樂目不斜視,便道:“這多半是有人嫁禍貧道,恐怕連徐先生都被蒙在了鼓裡。與其叫人進來攪混水,不如張某這就立誓:歷代祖師在上,後學晚輩張清風若是有半點……”

    “哈哈哈!”徐小樂突然仰頭一笑,打斷了張清風的誓詞:“你還真的對祖師起誓?”

    張清風一愣。

    徐小樂笑眯眯道:“我以為你要說:關我屁事。”

    張清風臉色一黑。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16 16:39
正文 461、良機



    眾人被徐小樂這句話一帶,猛然發現這還是環中環,套中套,明明說是已經認輸了,卻又暗中下套,布下了個大像無形的局。這哪裡是什麼醫家,簡直就是兵法大師啊!

    看到徐小樂不按常理出牌,代王妃不悅道:“這就是徐先生的不是了,剛才機鋒不是已經打完了麼?!”

    徐小樂心道:代王妃真是夠笨,難怪有福氣當王妃!他對道:“娘娘,機鋒辯難的目的不是為了看誰高誰低,而是道友之間彼此檢測道心修為。隨來隨看,哪有開始、完結之說。”他頓了頓,轉向張清風:“退一萬步說,就算我說‘結束了’,按照張道長的說法,這話對他來說也不過是‘關我屁事’四個字啊。”

    代王妃腦子裡轉了兩個彎,竟然無言以對,良久才降低了聲調,道:“雖然明知道你在胡攪蠻纏,卻又覺得你說得有點道理。”

    張清風這時候才後悔自己裝得太過,偷來的兩句口訣威力不小,可是傷人傷己。自己的功力顯然無法應付,若是真有個道心如鐵的高人在這裡,恐怕無論徐小樂如何抖弄小機靈,都占不得半點便宜。

    徐小樂仍舊是笑眯眯一副欠揍樣。

    顧清蘿看得實在忍俊不禁,假意咳嗽掩飾自己的笑意,出來收場:“這機鋒游戲果然有趣。”

    眾人紛紛頭冒冷汗:這樣惡意滿滿的對話,真是游戲麼?

    顧清蘿又道:“道心之事,果然稍一疏忽就入彀中,可見祖師說修行‘九死一生’,絕非虛言。”

    張清風此刻恨不得給顧清蘿磕頭道謝,連忙順杆下樓:“的確如此,今日真是多謝徐先生指正。”

    王妃也道:“先生如此謙遜人,果然是修行高人。”

    王妃明明說得張清風,但是徐小樂卻不肯讓他再扳回一城,厚臉皮地上前搶過贊譽:“一般般,隨便瞎修。”

    張清風本以為這是個收復失地的好主意,誰知道天下竟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憋得他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不過他轉念一想,自己若是真的接了話,徐小樂再補上一刀“屁事”,自己豈不是更加尷尬?他暗地裡出了一身冷汗:還好徐小樂動作快。

    王妃沒想那麼多,只是心中不喜徐小樂,道:“今日耽誤了先生,實在抱歉得很。”她對左右道:“呈上謝儀。”

    徐小樂一愣,望向顧清蘿:怎麼這就趕我走了?

    顧清蘿微笑不語,那雙會說話的大眼睛卻是朝徐小樂眨了眨,頗有些調皮的意思,笑嗔徐小樂不該得罪人得罪得這麼狠辣,讓王妃娘娘興起了同情之心,被趕走也是意料中事。

    徐小樂雖然有些不解,但是自己又不求著要住這兒,有錢拿早點回家也是好的。不過他轉念想到又要跟神仙姐姐分別,心中不甘,竟然升起一股三更天換了衣裳來夜探王府的念頭。

    徐小樂似乎就是有這種力量,無論多麼驚世駭俗的念頭,在他想來似乎都不過爾爾。

    左右端來了紫檀木的托盤,上面擺著整齊的小銀錠,五兩一個,一共六個。現在大明在法律上並不允許用銀子作為貨幣,法定貨幣是大明寶鈔和銅錢。不過白銀仍舊在私下裡流通,一方面是價值高,另一方面是好看。

    徐小樂這一路走來,醫術上有所長進自不待言,就連眼光上也強了很多。這三十兩雪花紋銀尚且不在他的眼中,那個紫檀木的托盤卻也是價值不菲。只看一指寬的邊沿,上面精雕細刻了八仙過海的故事,絕非民間木匠能做出來的。這可是拿著銀子都買不到的好東西啊!

    徐小樂直接去捧那個托盤。

    丫鬟當然不樂意,沒有松手。

    徐小樂就厚著臉皮扯了扯,笑眯眯盯著那丫鬟。

    丫鬟心說你這人真是厚顏無恥,把銀子拿了就是了,難道還要我家的盤子?

    徐小樂咧嘴道:“小妹妹,娘娘賞我的,你是要拿回扣麼?”

    小丫鬟嚇得連忙撤手,只能指望徐小樂別太無恥,還是把托盤還給她。

    徐小樂卻不肯做個好人,接了托盤就要走:“娘娘,那在下就不打擾了。若是娘娘對修行命功有所興趣,派人來傳我就是了。”他又朝顧清蘿看了一眼,欠身行禮,捧著銀子就走了。

    徐小樂前腳離開,張清風立刻就松了口氣。他不知道為什麼這個大夫跟自己遇到過的人都不一樣,簡直壓得他喘不過去來。

    代王妃對顧清蘿道:“這位徐先生,真是有些看他不准。”

    顧清蘿笑道;“我倒覺得此人正應了‘赤子嬰兒’之謂,是個挺了不得的少年。”

    代王妃問張清風道:“張師以為他修為如何?”

    張清風下意識就想黑一黑徐小樂,轉念想到自己剛被徐小樂碾壓了一痛,正痛苦於自己的“口訣”傷人不成反傷己,只好道:“貧道今日頗得教益。”

    代王妃也不好意思深究下去,突然一陣厭煩上心,索性早早散了。唯有顧清蘿陪她走一程。見左右侍女都在後面,顧清蘿就道:“娘娘,我看那徐先生,必有出眾之術想貨與君侯家呢。”

    “哦?何以見得。”

    顧清蘿道:“娘娘不見他走時曾說:若是想得修行命功,可去傳他。”

    “命功……”代王妃有些遲疑。

    顧清蘿道:“賢人先聖都講究性命雙修。豈不聞:但修祖性不修命,萬劫陰靈難入聖?”

    代王妃道:“清蘿如何看出他有真功夫在身?”

    顧清蘿高深莫測道:“娘娘只需請他來,自然就能有驗證。”

    代王妃遲疑片刻,終於點頭道:“願如清蘿所言。”她頓了頓又道:“進來總是有些身乏疲倦,心中只覺得有股邪火,發泄不去。”她正說著,突然覺得鼻下一熱,下意識一低頭,就見胸前綻開一滴血花。

    不等代王妃反應過來,顧清蘿已經上前抬起代王妃的下巴,一邊吩咐道:“速速去請良醫正。”

    代王妃蒙著鼻子,連忙擺手:“別,別叫大夫,去找張仙師來!”

    顧清蘿低聲補了一句:“一起找來。”

    代王妃這回沒有反對,只是對自己突然鼻血如注頗為驚恐,眼睛朝下翻,想努力看到手帕上沾了多少鼻血。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18 19:23
正文 462、再召



    顧清蘿地位不低,僕從們自然也聽她的吩咐。當然,跑去找張仙師的人更積極些。不管怎麼說,王府貴人出現了身體問題,終究是要找良醫正到場的,否則真有個三長兩短怎麼說得清楚?

    不一時,良醫正就搶在張清風前面來了。

    代王府良醫正姓戴名和通,也是一位資深老醫生年輕時作為醫學生被太醫院派遣到大同,經過三個三年的磨勘終於升到了代王府良醫正。從醫術上說,戴和通不算特別出眾,不過就醫心而論,他卻是十分堅定。

    兩千多年前的醫聖扁鵲提過“六不治”,其中一條說的就是“信巫不信醫者,不治”。戴和通對代王妃信巫道而不信醫術的行為早就不滿了,只可惜自己人微言輕,就算表達不滿也沒什麼用。何況人家是王妃,自己要是硬著脖頸說“不治”,那就輪到王爺來治他了。

    這是個好機會!

    戴和通看到坐在椅子上的王妃,一條絲絹手帕捂在鼻子上,血流不止。他想著正好將這事說清楚,讓王妃以後不要再相信那些妖道胡言亂語。就在他上前的時候,王妃突然喝道:“不要他來,讓張仙師來。”

    戴和通心中一顫:王妃居然還認得出自己!

    顧清蘿在一旁勸道:“娘娘,張仙師一時半會不知道能否來呢。若是小事,不妨就讓府裡良醫辦了就是,何必去麻煩仙師?”

    王妃娘娘皺眉搖頭,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道:“清蘿,你是修行人,怎地也如此糊塗?我這兒肯定是修行上的事,找這些庸醫肯定看不出個所以然來。只有找張仙師才是正經!”她口鼻捂著絹帕,聲音發悶,卻讓戴和通跌入了谷底。

    戴和通壯著膽子上前一步,脖子一昂:“娘娘,卑職有話說!”

    王妃娘娘斜視戴和通,道:“我不是看不起你,實在是夏蟲不可語冰,就算叫你看了也沒用。”

    戴和通差點一口老血噴王妃臉上。他道:“娘娘,有用沒用,還得看了才知道。現在張師不在,讓卑職看看又何妨?醫理自古以來便是貼合道理,當年軒轅黃帝從廣成子學道,又從天師岐伯學醫,而有《內經》,可見道醫同源,娘娘何以斥醫若此?”

    這話說得引經據典,毫無紕漏,就連道心堅定的代王妃都有些糾結。她沉默片刻,見張師的確沒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去,只好道:“那你姑且來看看。”

    戴和通精神一振,連忙趨步上前,請了王妃娘娘的脈,小心翼翼地搭了手指上去。那神情就好像是在碰觸一件薄如蟬翼的瓷器,力道真是一星半點都不敢大。

    ……

    過了良久,代王妃終於忍不住道:“良醫正,還沒把完麼?”

    戴和通已經滿頭大汗,之前的壯烈之色全都成了惶恐。他顫顫巍巍收回手指,退開兩步,躬身告罪,道:“若是卑職診治不差,娘娘這是肝經郁火證,宜疏肝清熱,引血下行。”

    代王妃疑惑道:“就是這?那這鼻血不止是怎麼回事?”

    戴和通只能從脈像上看出王妃娘娘的身體問題,而這個答案卻無法解釋為什麼會出鼻血。他之所以滿頭冷汗,也是想找個明白人問問清楚,為什麼這個肝經郁火證會導致出鼻血呢!

    代王妃見戴和通不答,心中更是起疑,道:“良醫正,你也不知道麼?”

    戴和通支吾片刻,只好承認道:“卑職只知道娘娘是肝經郁火證,至於鼻血不止……這實在是卑職學疏才淺了。”

    代王妃嗤之以鼻:“果然看不出來什麼。我修行的功法要讓金公木母相逢中道。肝屬木,肺數金,自然是要肝氣上行,肺氣下降,摶以心火。你說的這些實在等於沒說!”

    戴和通心說這金公木母我也聽說過,卻不是這麼解的呀!可他剛張了張嘴,又覺得自己實在沒有說服力具體怎麼解他也不知道,索性還是埋頭閉嘴等著吃掛落算了。

    原本興致衝衝想打個翻身仗,誰知道反被一擊擊倒,真是一腔委屈無從訴說。

    戴和通突然想到了徐小樂,暗道那個新近名聲鵲起的年輕大夫不知道今天走不走運,若是他能治好代王妃這病,又說得娘娘心服口服,說不定一夜之間就能飛上枝頭呢!

    戴和通突然一轉念,又患得患失起來:自己這回是栽在溝裡了。若是那徐大夫飛上了枝頭,豈不是要取代我這個位置?嘖嘖,十六七歲的良醫正,八品命官,真是了不得啊……戴和通越想越覺得凄涼,不由擔心起晚年凄涼的光景來。

    代王妃見自己說得戴和通啞口無言,心情總算好了許多,然而一看到染血的帕子,又不安起來,問道:“張師怎麼還沒來?”

    顧清蘿左右看了看,道:“張師是方外之人,恐怕侍女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要不,先找徐先生來看看?他在命功上非常自信,說不定知道一二。”她故意不說徐小樂的醫者身份,只說道上同修,果然避開了代王妃心中的敏感之處。

    見代王妃首肯,侍女們連忙去找徐小樂。

    徐小樂就好找多了。他跟張清風不一樣,拿了銀子就急急忙忙趕回客棧上交嫂嫂去了。當然,三十兩原封不動地上交絕不是他徐小樂的性格,既然過了手,總得留下個一兩錠。

    到底是一錠還是兩錠呢?這實在是個大問題啊!

    或者就一錠加兩錠?

    徐小樂最終在進門前才最終決定下貪墨的數額還是一錠。他雖然跟孫猴子似的,但在嫂嫂面前仍舊只能認慫。或許再過幾年他會壯著膽子問一句:這個家誰做主!不過現在嘛,他做夢都不敢想這場面呢。

    “嫂嫂,這是代王妃給的診金。”徐小樂交了銀子,眼巴巴瞅著那個紫檀木托盤:“嫂嫂,這個托盤能給我用麼?正好用來裝藥單。”

    佟晚晴收了銀子,嘴裡嘀咕:“怎麼給個二十五兩?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

    徐小樂興高采烈收了托盤,笑道:“代王妃是修行人,崇尚五行五色五方,所以什麼都論五來算。”

    佟晚晴信以為真,正要回屋收好,就見有人急衝衝闖進客棧。

    那人扯著嗓子叫道:“代王有令,傳大同府正科徐筱樂入見!”

    徐小樂差點托盤都驚掉了:王妃發現我跟神仙姐姐算計騙她啦?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5-19 19:47
正文 463、止血



    徐小樂心懷忐忑的時候,張清風簡直就是嚇破了膽。

    作為一名神仙候補,張清風頗有魏晉遺風。見完了王妃就去見花娘,剛得的賞金就扔在行院姐兒身上,當真是千金散盡還復來,根本不將這些阿堵物放在眼中。

    代王府的僕從認識他不是一天兩天了,真要找怎麼會找不到他?三五人闖進行院,衝進雅間,打著代王府的旗號真真是所向披靡,無人敢擋。

    張清風一見衝進來這麼多人,嚇得從姑娘的懷裡跳了出來,第一個念頭竟然與徐小樂靈犀一點通:莫非我糊弄代王妃的事被人揭穿了?

    張清風叫道:“爾等何人!”

    領頭的奴僕強笑道:“仙長,真是得罪,不過娘娘身體違和,要您趕回去看看。”

    張清風行走江湖,倚仗的本事就是一個“騙”字。騙也不是信口胡謅,否則有多少傻子能信?成功的江湖騙子都得加強學習,丹經道書必須精讀,要做到信手拈來。治病救人的偏方也得藏兩個,即便治不了本也得治標。

    張清風是個知道輕重的人,就算自己去了無能為力,也好過壓根不露面。他有很多種辦法讓人相信他不是救不了,而是“為了娘娘,不救更好”。如果壓根不露面,反倒給了敵人可趁之機。

    張道士起身振了振衣裳,撲打出一股香膩的粉子氣,道:“前頭帶路!”

    來人大喜,護著張清風出了行院。

    張清風走了沒有兩步,突然想起自己的吃飯家伙還在道觀裡放著呢。他便又領人去道觀裡取了葫蘆,打開蓋子看看裡面的“仙丹”還是好好的,安心地跟著來人往代王府去了。

    就是這麼一耽擱,讓良醫正搶了先。

    只是這個先雖然搶到了,結果卻有些悲劇。

    張清風趕到代王府的時候,徐小樂還沒到。看到垂頭喪氣的良醫正,張清風一陣欣慰。這老頭醫術未必很高明,但是性子卻古板得很,成天把“不交僧道就是好人”掛在嘴上,著實令人討厭。

    代王妃的鼻血已經自己停了,額頭上綁了頭帶,頗有些虛弱的模樣。她見了張清風,頓時生出一股力量,坐直了身體。王妃道:“張師,真是麻煩你了。今日無緣無故就……這樣了。”王妃說得十分無奈:“我命人查了黃歷,並沒有犯煞,也沒衝撞什麼,還請張師解惑。”

    張清風早就忽悠得代王妃以為自己修為了得,都已經“斬了赤龍”,此刻要是說王妃生了病,那就真是打了自己的臉。他斜看戴和通一眼,問道:“王妃是哪裡不舒服麼?”

    代王妃道:“並沒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就是這血……”

    張清風掩飾自己對戴和通的幸災樂禍,裝出一派高人模樣,道:“既然如此,何須大驚小怪。”

    代王妃有些羞愧:“就是怕修行上有所偏差。”

    張清風知道代王妃壓根沒在修行,自然不可能出現什麼偏差,就道:“貧道就在左近,不用怕。”

    代王妃欣然道:“現在血也止住了,總算是沒事了。”她剛剛說完,就覺得唇邊有些溫熱,下意識一探頭,卻是血又流出來了。

    這回大家就都沒之前那麼慌張了,紛紛矚目張清風,看這位高人會如何應對。

    張清風捏了捏葫蘆,心說不好,這病症從來沒見過啊!一般這種事倒也方便,民間都是捧一捧涼水呼在額頭上,不過讓王妃娘娘用這個方法,顯然不太明智。

    張清風干咳了兩聲:“沒事的。”

    代王妃冷靜了些,仍舊拿著帕子接住血,道:“張師,為何我在丹經中沒見過這情形?真的不是走火入魔?”

    張清風只是搖頭,心說你沒見過,難道我就能見過麼?丹道修行基本就是玩玩機鋒禪語,磨煉心性,哪有練得鼻血止不住的?

    代王妃那邊還以為自己庸人自擾,不好意思道:“其實我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只是……流多了有些頭暈。”

    張清風正要說“多休息就好了”,就聽到下人來報“徐先生來了”。

    代王妃看了看顧清蘿,強笑道:“一點小事,折騰得天下皆知。”她以為這是自己修行不足,屬於人生污點,眼看著大家都知道了,難免羞愧。

    顧清蘿道:“邱祖說修行事九死一生,豈有小事?徐先生來得如此之急,肯定也是知道輕重。”

    代王妃相比丟臉更加惜命,當即傳徐小樂上來。

    徐小樂上前見禮,不由吃了一驚,掃視良醫正和張清風,道:“你們就讓娘娘這麼流著?”

    大家都覺得徐小樂說話很有意思,卻沒人敢說什麼。

    徐小樂深吸一口氣,上前道:“娘娘,咱們不管是什麼緣故流的鼻血,先止住再說吧?”代王妃還有些猶豫。徐小樂只好哄她道:“這麼流著,頭不暈麼?您好不容易斬掉赤龍,這可都流走了。”

    顧清蘿終於聽不下去了,道:“放肆!”

    神仙姐姐發話了,徐小樂只好收斂一些。他道:“娘娘,我動手很快,先止住了再說話吧。”

    代王妃略有猶豫,終於還是道:“也罷。你要如何止血?”

    徐小樂上前道:“我需要在娘娘脖頸後面捏兩把。”他知道娘娘排斥醫藥,也不說按摩,就道:“這是道門導引術裡常用的,娘娘尚未習過導引術吧?”

    代王妃頓時來了精神:“不曾。”

    徐小樂心說那就好辦了。他道:“那就由微臣代勞,冒犯了。”說罷也不等代王妃同意,徑自上前動手。

    流鼻血的原因雖然多種多樣,但是止血手段來回也就那麼幾樣。雖然按水泉穴止血也很快,但是王妃娘娘的玉足顯然不方便讓人碰。所以徐小樂取了頸椎上的穴位,一推一拿,代王妃不自覺地發出一聲輕呼,繼而發現滴瀝不斷的鼻血竟然真的止住了。

    徐小樂退了回來,道:“好啦,現在說話也方便了。”

    戴和通一眼認出那是極高明的按摩手法,並非神神鬼鬼的道門方術,再望向徐小樂的眼神都變了,如同星光閃爍。
mk2258 發表於 2017-6-11 08:09
大國醫 464、動搖

         


    徐小樂不經意間地一轉頭,發現了戴和通的星星眼,差點嚇了一跳。這一手拿捏止血法並不是什麼很高深的技術,跟過天河系列完全不在一個層面上。

    不過對于當事人來說,只是脖頸後面捏了兩把,大夫、道士都束手無策的鼻血就此止住,真是不能更神奇了。這麼神奇的技藝當然不會是粗鄙的醫術效果,必然是上古傳承至今延綿不絕的道門秘術!只有這樣的身份和血統,才配得上這麼好的效果。

    代王妃心中已經給剛才那簡單的一手下了定義,內心中也堅信徐小樂是個道門秘傳弟子。在短短三個呼吸的時間里,代王妃給徐小樂安排了一整套傳奇故事︰被神仙帶入深山調教,傳授秘術,師父羽化飛升之後他出來行走人間,增長閱歷……

    這個故事里的主人公也叫徐小樂,但她若是說出來,眼前這位徐小樂肯定是會一臉懵逼,根本不知道這樣的人物會是自己。

    徐小樂穩住了代王妃的鼻血,覺得機會成熟了。他道︰“娘娘,身體是最誠實不過的了。既然有這個癥狀,必然是有緣故的,這個緣故……”他突然停下來,轉向張清風︰“張道長,您覺得這是什麼緣故?”

    張清風沒有想到徐小樂突然點他的名,一時支吾道︰“這個緣故,緣故嘛,不值一提。關鍵是日後該如何。”

    徐小樂冷笑︰“不追根溯源找出病灶,日後焉能好過得了?”

    張清風道︰“娘娘這並(病)不是病。”

    徐小樂道︰“病不是病,那娘是不是娘?你管你娘叫嫂子麼?這話分明大有語病。”

    張清風一噎,正要說自己此“並”非彼“病”就見代王妃面色不虞,一時間只好悶聲不響。

    代王妃不耐煩道︰“徐先生,張師的意思恐怕是︰修行人不該拘泥于‘病’的名相。”

    徐小樂心中一萬頭駱駝蹦過,心道人要迷成這樣也實在不容易。有時候真不知道到底是因為傻子太多成就了騙子,還是騙子太高明糊弄了一堆傻子。

    徐小樂道︰“娘娘,我記得邱祖說過︰大道分東西,有病早求醫。可見這病不管修與不修,還是會得的,沒什麼不好意思。”

    張清風道︰“邱祖說的乃是心病。”

    徐小樂瞟他一眼︰“心身一體,豈有心身分離之說?若是心不能影響身體,那麼打坐修心如何引起身形變化?”

    張清風被徐小樂說得仰頭大笑,心中飛快地轉動念頭,想找個合理的解釋出來。然而直到他笑得氣短,都還沒能找到反懟回去的機鋒,心中不由悲涼︰這些道理我如何不懂,肯定是叫他氣得昏了頭腦。

    徐小樂見張清風黔驢技窮,心說這騙子的水平也就一般般,竟然還能把人迷得神魂顛倒,可見是傻子太多的緣故。

    代王妃干咳一聲︰“這到底是病不是病姑且不說,這鼻血流得卻叫人心煩。張師,徐先生,不知二位有什麼良法能夠暫解此苦。”

    張清風硬著頭皮道︰“修行路上豈有不吃苦的道理?因為娘娘是金枝玉葉,這苦頭已經是少了許多。鼻血之事,多備些棉巾便是了。”

    代王妃臉上仍舊是“受教”兩字,心中卻有些失望。她修行是為了求長生,求得大自在大逍遙,若是吃苦,豈不是白白托生了這個王妃命?她就望向徐小樂,心說不知道徐先生這里有沒有什麼靈丹妙藥可以兼顧修行又不吃苦。

    徐小樂一看代王妃的眼神就明白過來了,轉頭望向顧清蘿。顧清蘿撇過頭去,心說這事你看我干嗎?

    代王妃也看出了這層詭異,就道︰“徐先生何以目人?”

    徐小樂干咳一聲︰“我當然有靈藥,可以解娘娘的煩惱。不過娘娘,誠如張道長所言,這病就算不管它,過幾日也好了。”代王妃頗有些吃不準,一邊說有靈藥,一邊說過幾日也就好了,這徐先生到底是什麼態度?莫非真人無相說的就是這個?

    顧清蘿道︰“徐先生何不將話說明白些。”

    徐小樂道︰“恕在下直言,娘娘並沒有斬去赤龍,反倒因為貪功冒進,以至于赤龍逆行。”

    此言一出,代王妃和張清風齊齊變色。顧清蘿也是眼中一亮,心道這徐小樂真是靈機百變,知道王妃娘娘迷信已深,听不進醫理,竟從根子上否定她的修行,動搖張清風在娘娘心中的地位。

    若是之前的代王妃,肯定是不信徐小樂這套說辭的。不過親眼見到了張清風打機鋒輸給徐小樂,又見識了徐小樂伸手一捏就止住了鼻血,此消彼長,她也不能全然不信徐小樂。

    關鍵是自己引以為傲的“斬赤龍”成就被人否定,心中實在有些不痛快。

    徐小樂道︰“娘娘不妨請教一下這位師兄,同為女修,或可參考。”他說的“師兄”自然就是顧清蘿了。修行人一律都是陽性稱呼,叫師姐、師姑的都是門外漢,內行人都是稱呼師兄、師伯。因為最後成了仙,都是純陽之體,哪能用女性稱呼呢?

    代王妃立刻轉向顧清蘿︰“清蘿是劍修,也懂女丹修行麼?”

    顧清蘿早就跟徐小樂訂了同進共退之盟,自然而然道︰“清蘿雖然不修女丹,卻見過不少女丹真人。赤龍逆行的確不是什麼稀罕事,只是女修們羞于啟齒,故而沒人宣講罷了。”

    徐小樂暗道這個刀補得漂亮,不動聲色又扎了張清風一刀。他就笑道︰“要解決也不難,只是一丸丹藥的事罷了。”

    代王妃還面帶猶色,一旁的戴和通卻是痛心疾首,暗說這真是前驅狼後進虎,來了個比張妖道還能忽悠的!

    徐小樂余光瞟到戴和通一臉便秘的模樣,怕他壞事,連忙道︰“不過這丸丹要用到一些名貴藥材……”

    代王妃再不疑有他,吩咐道︰“良醫正,你領徐先生去藥庫,听他號令。”

    戴和通滿口苦澀,卻不能違背娘娘令旨,神情復雜地看了一眼徐小樂,只得遵命。
mk2258 發表於 2017-7-9 12:34
大國醫 465、教育

         


    修仙這門藝術在中國源遠流長,從最早期的百花齊放到如今也就剩下了大致兩門︰其一為丹道修行,其二是劍仙導引。????籵k f|

    劍仙導引這一路對身形影響是最大的,不用練太久就會精神飽滿,神采奕奕,體型修長而有仙家之風。不過修煉起來也是最辛苦的。練劍的道士天不亮就要起床,伸展筋骨、壓腿、跑跳熱身,然後一遍遍行劍。

    至于導引,看看徐小樂就知道了,每一回都是挑戰自身極限,天天練得吱呀亂叫。這讓金枝玉葉的貴人怎麼練?

    于是貴人們自然相信丹道修行。丹道又分了內外丹。相比練劍導引,丹道最為高明的地方就在于優雅!尤其是內丹,只要垂簾趺坐、吸香飲露就行了,豈是汗流浹背的粗魯活計能比的?

    只可惜內丹見效太慢,修心太難。心猿意馬不小心就神馳天外了,坐著坐著就能睡著,你說多尷尬。所以就有些道人販賣外丹,這東西雖然貴是貴很多,動靜也大,又是築爐又是暖鼎,一整套流程下來花錢如流水。不過外丹吹得也厲害,三元大丹各有功效,一粒入腹超凡脫俗,這豈不是比所有的修行都簡單麼?

    售賣外丹的騙子能從海量的銀錢消耗中得到利潤,不差錢的貴人們也能很輕松地圓自己的成仙之夢。

    這真是兩全其美的好事!張清風想到這里,就情不自禁地想歌頌祖師功德不可思議。直到在大同遇到了徐小樂。他看著徐小樂跟戴和通離去的背影,心中無比哀怨。如今已經不是考慮該如何騙下去的問題了,而是得想想該如何全身而退。

    跟徐小樂走在一起的戴和通也是滿心復雜。他一開始對徐小樂是看好的,不過也夾雜著羨慕嫉妒恨。直到徐小樂露了一手,解了醫者的尷尬,他內心中已經不自覺地將徐小樂視作了“靠山”。不管怎麼說,天下醫者是一家,大家都是拜藥王醫聖的嘛。

    然而徐小樂竟然搖身一變成了修士!

    這算不算欺師滅祖啊!

    戴和通一嘆七詠,終于忍不住道︰“徐先生年輕有為,醫術通玄,想必是名門之後吧。”

    徐小樂常因出身卑微被街上人輕視,對這方面最為敏感。戴和通這話真是撓到了他的癢處,頓時好感叢生,道︰“家祖本是前宋的醫官,曾祖從龍,供事于太醫院。我的醫術卻是跟師叔祖學的,他老人家才當得起醫術通玄,我是萬萬不敢認下這四個字的。”

    徐小樂這話說得謙虛卻不低調,一個家門一個師門,字字句句彰顯出自己“根正苗紅”,“源遠流長”。這正是戴和通這樣醫生的痛處。就算再努力,沒有投進好胎,家里沒有醫案傳承,又因此耽誤找個好師父,學得絕妙神技……豈不是只能庸庸碌碌過一輩子?

    戴和通想想自己當上這個良醫正,與其說是醫術高明被人抬舉,不如說是官場磨勘升上來的。他嘆道︰“這是天命,羨慕不來。徐先生既然得此眷顧,焉能不行正道?若是令祖、令師叔祖知道先生竟然以邪門粉飾醫道,該做何觀想啊?”

    徐小樂腳下一滯,心中頓時有句“冊那娘”想說。他看看戴和通的花白頭發,終于還是忍住了,道︰“我沒有假托邪門,只是假托道門罷了。”他頓了頓又道︰“醫道同源,我說的都是大道理,想來我祖宗和師叔祖都不會怪罪我的。”

    戴和通見徐小樂冥頑不靈,不由頓足︰“醫道大光,在乎我輩,豈能弱于那些山人!”

    徐小樂斜眼看他︰“這話我就不愛听了。什麼叫弱于那些山人?我曾祖拜的師父就是道士。我師叔祖也是道士。我就不懂為什麼醫道要涇渭分明。”

    戴和通一噎。

    徐小樂語重心長道︰“咱們做大夫的,醫人病痛,實乃天職。至于用什麼手段,那算什麼事?誠如用藥,難道因為人中黃、人中白惡心,咱們就不用了?一切都以治病救人為準,戴道冠還是戴儒巾有分別麼?”

    這本該是戴和通這樣的老醫者對徐小樂這樣的年輕大夫說的話,如今顛倒過來,場面就有些尷尬了。

    徐小樂教育完戴和通,道︰“你呀,要好好琢磨醫術,別老是把心思放在你高我低上頭。就說代王妃這事吧,你要是隨手就料理了,哪有那個張清風張牙舞爪的機會?”

    戴和通開始還有些不服氣,被徐小樂揭了傷疤,心痛得臉上擠出一條條溝壑。

    徐小樂一奇︰“你鬧肚子?”

    戴和通連連搖頭︰“不不不,小老兒醫術不精,故而痛心疾首。”

    徐小樂道︰“哦,這其實也沒什麼。反正天下庸醫不止你一個,而且你能做到良醫正,說不定比庸醫還強些。”

    戴和通這回是真的肚子疼了。

    徐小樂繼續道︰“我也覺得咱們朝廷體制有問題。醫官怎麼能跟文官似的一任任磨勘呢?文官是靠嘴皮子筆桿子吃飯,越老自然越厲害。咱們是看手藝的,難道手藝能跟著歲數往上走麼?對吧,戴醫正?”

    戴和通深吸一口︰“徐正科,咱們到了,這就是王府藥庫。您自己進去找吧,我先告辭了。”他說著轉頭就走,也沒打算跟庫房打聲招呼。

    徐小樂撇了撇嘴,還覺得這人有些不听教育。不過他對王府的藥庫更感興趣,轉頭就鑽了進去。庫房不知道他的來歷,只好先跟在一旁,見他拿什麼就記下來,反正是良醫正帶來的人,總不能是小偷。

    徐小樂取了一籃藥材,主要是給代王妃熬藥的。不過也有幾味是大同這邊難買,他打算貪墨下來的。價值雖然不大,而且也不是為了賺錢,但這種久違的偷雞摸狗興奮感還是叫徐小樂心情愉悅了許多。

    正等徐小樂簽字畫押要走的時候,顧清蘿卻來了。

    徐小樂跟顧清蘿出了藥庫,就听神仙姐姐問他道︰“你倒是能扯,還赤龍逆行,難道經血能從鼻子里出來?真是亂來。”

    徐小樂急了︰“姐姐怎麼能不信我呢?這病真是經血倒灌!婦科里有個名堂,叫做‘倒經’,我是半點沒有胡謅啊!”

    顧清蘿臉上一紅︰“卻是我錯怪你咯?”

    徐小樂一本正經︰“正是!”

    顧清蘿臉上紅暈更甚,道︰“我才不與說這些。”她道︰“我只問你,如今你打算怎麼哄騙娘娘喝藥?”

    無論前面說得如何天花亂墜,到了喝藥這個關口,還能如何偽裝?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0 16:54
466、煉丹(為盟主風鐘加更)


    徐小樂狡黠地盯著顧清蘿。

    盯得有些太久,顧清蘿不得不輕聲喝道:「放肆!」

    徐小樂干笑一聲掩飾尷尬,道:「姐姐,只要她信了我,喝藥有什麼關系?」

    顧清蘿道:「你一碗藥湯端上去,她豈不是就知道你前頭都在哄她?」

    徐小樂摸著唇上漸漸發硬的毫毛,道:「山人自有妙計。」

    顧清蘿只當徐小樂是自己弟弟一般的人,忍不住道了一聲:「調皮。」

    徐小樂只覺得渾身酥軟,差點站立不住,連忙逃也似地跑了。顧清蘿看得莫名其妙,心說徐小樂平時並不是這麼羞澀靦腆的人呀。再轉念想到徐小樂故意在那兒賣關子,不免又騰起了些許小性子,只等徐小樂拿出令人眼前一亮的方案。

    若是個只會說大話的,少不得見面要刺他兩句。

    顧清蘿心中暗道。

    徐小樂回到尚儒客棧俗稱徐家醫館,嫂嫂已經等在大堂裡了。佟晚晴見了就問:「王府有什麼要緊事,這一日裡兩進兩出的?」周圍也有些吃飯喝茶嘮閑嗑的,紛紛豎起耳朵,聽這第一手的傳聞。大家對王府難免有很大的好奇。

    徐小樂道:「也沒什麼大事,一些養生的小問題。」他可不是初出茅廬的小菜鳥,怎麼會透露病家的隱私呢。別說金枝玉葉,就算是升鬥小民的病情也不能對外說啊。

    佟晚晴眼中余光看到一眾客人都面露失落,知道自己問的不是時候,就道:「沒事就好。快去洗手,歇息一會就吃飯啦。」

    徐小樂口中應著,卻先到後院將藥材收拾妥當。如今他在這兒沒有學徒弟子,手下使喚的就是呂秀才和小郭了。不過小郭的悟性沒有秀才強,所以只能干點粗活,反倒呂欽因為有死記硬背的功底,能背得住湯頭歌,漸漸成了徐小樂的重要助手。

    如今許多病人都不叫呂欽「相公」、「秀才」,轉而喊他「大夫」、「先生」了。這似乎也算是升了一檔,卻讓他高興不起來。

    「來來來,小呂,你還沒做過丹藥吧?今天我們就來說說丹藥的十二種做法……」徐小樂熱情地招呼呂欽。

    呂欽滿臉慘白,甩手上前:「徐正科,我雖然在客棧裡做工還債,但那是客棧的賬房,可不是你的學徒啊。」

    徐小樂笑了:「你還不服?當個賬房很光榮麼?現在人家都叫你呂大夫,再看看自己這雙手能幫人遠離病痛,豈不比寫那些狗屁不通的文章要強得多!」

    呂欽頓時滿臉通紅:「打人不打臉啊!」

    徐小樂道:「我沒打你臉。不過你從一等廩生淪落到要被學校開除的地步,這其中總是有些緣故的吧。」

    呂欽臉上更紅了,嘟噥道:「是先生們不懂我文章的妙處。」

    徐小樂嘿然道:「一個人兩個人看不懂還有可能,人人都看不懂,那就是你寫的緣故了。」見呂欽滿臉憋紅,欲對無言,徐小樂又道:「你還是多背些醫書,我也點撥點撥你,好學個安身立命的本事。再說啦,當醫生不比你讀書強麼?你看我,年齡不大,官位已經上去了,等我退休的時候五品可期。就算你運氣好中了舉,授個下縣的知縣,恐怕也就七品官到頭了。」

    呂欽臉色還是如同煮熟了的蝦子,卻也不跟徐小樂辯駁,埋頭開始整理徐小樂拿來的藥材。他問道:「徐正科,這些藥是做湯藥的麼?」

    徐小樂道:「非也非也,剛說了教你做丹藥。」

    呂欽見徐小樂故意拽文,分明是在嘲諷他,雙手一攤:「我不會。」

    徐小樂嘿嘿一笑:「不會就學啊,又不收你學費。哎,對啦,湯、散、丸、丹之間的區別你知道不?」

    呂欽知道藥有湯散丸丹之別,但是內中講究就不明白了。儒者以一事不知以為恥,他也只能虛心求教:「請徐先生指教。」

    徐小樂就喜歡儒生這樣虛心求學的樣子,讓他不自覺地想起了蘇州的黃仁、秦康、李金方他們。那些人雖然也虛心向學,可當時徐小樂自己也是學生,閱歷淺薄,能怎麼教?只是讓他們背背書罷了。

    徐小樂就道:「湯者,蕩也。故而用於急症、重症,一副下去必要見效;散者,散也,用於痼疾者居多。因為人病日久,病灶日固,所以用散劑消解、化散,從而至於。丸者,緩也。用於慢病輕病,緩緩調理,不傷生機。所以虛症常用丸藥,因為病人身體恐怕受不住湯藥。」

    徐小樂給呂欽說完,見呂欽緩緩點頭,目光圓轉,顯然是在用心記憶,心中頗為滿足。不過他又想到自己開出去的藥方,其中有不少虛症用的也是湯藥,不免暗生警惕:我終究是沉不住氣,貪快了些,有些病恐怕用丸藥慢慢來更好。

    不過這種自省的念頭可不能讓別人知道,尤其是眼前這個還沒收服的「學徒」。

    呂欽記在腦子裡之後,又問道:「徐先生,那丹藥呢?」

    徐小樂道:「丹與丸相似,不過你看這個‘丹’字,這其中一點……」他虛空寫著,最後鄭重一頓手指。

    呂欽滿臉疑惑。

    徐小樂道:「這個點是重中之中,它是在上半身的。所以丹入腹而丹氣不可入腹,運化皆在中宮。這個你讀書太少,以後多看些道門丹經就知道了。」

    呂欽聽了前頭還覺得大開眼界,聽到後面差點又是一口逆血噴出來。

    徐小樂想到自己的計劃,忍不住嘿嘿笑道:「她不是愛吃丹藥麼?我便給她做些‘金丹’又如何?這點小事難得倒我?唔,給我找點糖來。對了,再找我嫂子要些胭脂。」

    呂欽滿臉疑惑,心說徐小樂這莫不成把制藥當做菜?還是要整點什麼詭異罕見的玩意去坑人?不過想想徐小樂又不是有壞心眼的人,最多也就是耍弄別人吧。

    呂欽一個書呆子,理直氣壯地去問佟掌櫃要胭脂。這在北地很有些輕薄的意思,姑娘家貼身的器物豈是能隨便要的?自然惹得哄堂大笑。

    佟晚晴氣極之下更是本性暴露,免不得一頓追打。呂欽又沒什麼骨氣,毫不遲疑就把徐小樂招出來了。

    徐小樂是什麼人?身負前科的人吶!

    很快外間就傳來了佟晚晴的怒吼:「徐小樂!你又作甚麼妖!」

    徐小樂雖然不明所以,但是十數年的生活經驗讓他當即扔下手頭的東西就往外跑,邊跑邊喊:「誤會!都是誤會啊!」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0 16:54
467、作偽


    大同胡風昌盛,男女差別不大。女人一樣能夠使力氣,馭牛馬。同理,打孩子的時候一樣舞刀弄棒,好像恨不得劈死才快意。

    只是大家都沒見過打這麼大的「孩子」,而且那位「孩子」還是城裡新近的牛人人稱神醫的徐小樂。

    這一天,大同城差點萬人空巷,家家戶戶都出門來看佟晚晴打徐小樂。

    徐小樂雖然身法了得,足下生風逃得飛快,終究還是被佟晚晴飛擲出的齊眉棍絆住了小腿,只是一個踉蹌,佟晚晴已經追了上來,劈頭蓋臉就是一頓痛打。

    萬幸徐小樂已經習慣了這種打法,輕車熟路地護住了臉,英俊的相貌才得以保全。至於其他周身要害,就算敞開讓打,嫂嫂也不舍得下重手。

    等佟晚晴打完了徐小樂,兩人再回到店裡,該吃飯吃飯,該煎藥煎藥,什麼都不耽誤。看客們也只是紛紛偷笑,不敢大聲取笑。到底他們都是來看病的,總得給徐神醫一點面子,否則就真是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了當然徐小樂不會在正經事上亂來,別人卻不敢冒險。

    等晚上關了門,佟晚晴才讓小郭拿來了胭脂。

    徐小樂看著那盒兩錢銀子的胭脂,艱難地吞了口唾沫:「為這個還挨頓打,真是倒霉。」

    小郭一旁冷笑:「你們啊,太年輕,有時候還太天真。這是女子天天要用的,再親密不過了,哪有大庭廣眾之下去討要的?照我說,佟掌櫃還是打得輕,換了我非得打殘不可!」

    徐小樂不滿:「能有什麼?要不是嫌麻煩,我就叫秀才上街買新的了。白挨頓打……」他看了看一旁噤若寒蟬的呂欽,忍不住道:「你也是,有必要抖成這樣麼?我嫂子又沒打你。」

    呂欽想喝口水壓壓驚,伸出手卻發現手抖得厲害,只好用另一只手按住,磕磕巴巴道:「真是太凶殘……太凶殘了……荀子曾經曰過:不教而誅是為虐也……這是虐殺啊……」

    徐小樂不屑地呲了個牙花:「這算什麼?我嫂嫂真凶起來,我還能站這兒跟你講話?今天這個啊,最多就是活動筋骨、伸個懶腰罷了。」

    呂欽嘴巴都閉不攏,喉頭滾動,欲言又止,止而欲言,整理語言,最後忘了要說啥。

    小郭道:「難為你活這麼大。」

    徐小樂腦袋一偏,突然想起小時候的困頓日子來。那時候只覺得自己想吃什麼沒什麼,衣服都是舊的,縫縫補補一年到頭穿不上新衣裳。可是現在回頭再看,全靠嫂嫂一力承擔,苦心經營,總算沒讓他餓死,甚至還識了些字。若是沒有嫂嫂,別說學醫無望,恐怕活都活不下來。

    小郭見徐小樂突然沉默下來,以為自己哪句話沒說對,勾起了徐小樂的傷心事。她生怕自己無意間「挑撥離間」了人家叔嫂關系,朝呂欽做了個怪腔,意思說:剩下的事交給你啦。自己就躡手躡腳走了。

    呂欽正要安慰徐小樂,徐小樂卻已經回過神來,仍舊是明眸亮瞳,全然沒有一點憂傷。

    徐小樂笑道:「咱們繼續說這煉丹的事。」呂欽不由頭痛,抱著腦袋就倒在了床上。

    丹實在不是那麼好練的。

    兩漢魏晉的方士們琢磨煉丹至今,丹經留下了許多,不傳之秘更多。尋常人照著丹經別說煉出金丹來,就是煉出個金丹的形狀都不容易,搞不好還會連房子都炸了。

    當然不是因為火藥,火藥只是煉丹方士們用的燃料。會炸鍋的原因是高溫高壓,在沒有排氣閥的年代很容易造成高壓鍋丹鼎爆炸。

    徐小樂沒有這方面的秘法傳承,當然煉不出丹。不過他跟韓通智交往甚密,兩人還一起套過土豪。韓通智是否真能煉外丹且不論,光是煉個形狀出來還是沒問題的。

    這種偽丹用不上六合泥、也用不著壘九層塔爐,更不至於拿商周古鼎充門面。

    徐小樂簡簡單單一個窯爐外加兩個鐵鍋就把「丹」煉出來了。再將蔗糖在油裡化開,裹上一層糖衣,染上胭脂,丸藥搖身一變就成了千金不換的「朱丹」。

    徐小樂取了兩粒出來,捏在手裡轉了轉,發現還是會被染紅。再投入口中,甜滋滋的,嚼上去略硬。

    冒充靈丹應該沒問題,就是質量和賣相上不能跟腎氣丹比。

    凡是餐飲一樣有性味歸經,但是影響力已經十分薄弱了。要想靠食療養生則可,用來治病卻是荒謬。

    這種偽丹說穿了就是丸藥,藥效肯定不如湯藥那般爽快。為了避免藥效受到影響,飲食、作息都得嚴格配合,如此三管齊下,效果方能鞏固。

    徐小樂收好了丹藥,開始苦思冥想給王妃娘娘開菜單。他腦中過了許多菜品,想得頭暈眼花,心中暗說要是有本書,能將天地萬物統統分一下類,寫清性味歸經就好了。

    至於如今流行的《神農本草經》、《唐本草》就免了,裡面別說蔬菜,就連藥材都還有錯訛呢。

    徐小樂取了紙筆,托腮想了想,在紙上正中寫下四個字《本草綱目》,取目隨綱舉之意。換了張紙,提筆良久卻落不下去。一旁的呂欽都看得著急了,道:「小樂,你要寫什麼呀?」

    徐小樂頓時惱了,將紙往呂欽身上一扔,道:「以後你若是有徒弟了,讓他把這書續完。」

    呂欽接過紙一看,嘟囔道:「續?就這麼個書名叫人續什麼?」

    徐小樂起身伸了個懶腰,腦中清醒了許多,心中道:是啦,我自己當然想不出個所以然來。改日去了代王府,問他家廚子要份食單來,從中選幾樣讓王妃盯著吃就是了。

    他不免為自己的機智得意,美滋滋地出去洗漱練功,准備揉腹睡覺。

    無論是在荒郊野外,還是客居旅店,徐小樂的導引術和揉腹法可是一天都不曾斷過。這點上他可不敢大意,到底關系到自家小命。

    若非性命相迫,焉能如此。

    呂欽聽得徐小樂在外面練得哼哼哈嘿,目光又落在了這張紙上,摸著下巴遐思:古人說不為良相則為良醫,或許棄儒從醫也不失為一樁好事呢……

小雲雲530929 發表於 2017-7-20 16:54
468、說好的陽神呢?


    徐小樂做的丹丸並沒花多少時間,但是對外說起來當然是需要「煉」的,所以當前最需要做的就是調理代王妃的生活習慣。

    他本來以為貴胄之家既然有心成仙,那麼生活習慣應該是很不錯的。然而細細盤問之下才知道,王妃娘娘平時早上起得晚也就罷了,晚上還時常喝酒、耍錢,三更半夜才入睡乃是常態。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也很簡單。代王好女色,寵愛新來者,如代王妃這等姿色並非絕佳的「舊人」,只有在深宮內院自己尋找樂子,排解苦悶。

    對代王妃而言,修仙其實也是排解苦悶的一種手段,尤其不能妨礙其他娛樂活動,一定要很簡單不費勁地成仙。正因為如此才給了張清風之流生存空間,可以忽悠得她團團轉。所以說王妃娘娘絕非蠢人,真要是考校腦力,王妃娘娘恐怕比其他人都還要高一籌呢。

    徐小樂沒想到此番接受神仙姐姐的任務就跟孫猴子上靈山一般,步步有難,回回遭災。好不容易把湯藥改成了丸藥,又把丸藥偽裝成了「靈丹」,轉手就發現王妃娘娘光吃丹還不行,生活習慣上還是個大坎。

    這該怎麼說?

    徐小樂只好硬著頭皮道:「娘娘,這靈丹可不是等閑能夠得到的,即便是我,也不敢擔保還能再煉一爐出來。若是不能調整飲食起居,白白浪費了這靈丹可就真是暴殄天物了。」

    代王妃頗有些遲疑。她既不舍得錯過這麼好的機會,也不想讓生活變得乏味無趣。她追求的始終是逍遙快活。

    代王妃道:「要是不這麼做,就不能吃?」

    徐小樂道:「毫無效果,只是暴殄天物。」他又道:「娘娘,長痛不如短痛,乘著這個機會,說不定可以真的斬斷赤龍,陽神飛舉呢!」

    代王妃怦然心動。

    徐小樂樂呵呵道:「那可是不受這具皮囊約束的大自在,大解脫,大成就!而且不是我吹捧娘娘,以娘娘的過人資質,很有可能做到的。」

    代王妃試探道:「真的?」

    徐小樂道:「自然是真的!娘娘本來就已經享盡了人爵,天爵豈會遙遠?」

    帝王將相總是相信自己與眾不同。帝王將相的老婆也往往有這種錯覺。代王妃理所當然認為自己就是該比別人更容易成仙,對徐小樂這話毫不質疑,只當他說了一樁「太陽從東方升起」似的常識。

    代王妃終於被徐小樂說動了,道:「那我試試?」

    顧清蘿道:「娘娘若是有心衝破這最後一層關卡,在下願意為娘娘護法,與娘娘同起臥,共飲食。」這就是說要陪娘娘一起吃苦了。代王妃是個連上廁所都得有人陪著的,自然很滿意顧清蘿的自告奮勇,連連點頭,也不忘給徐小樂許諾。

    「我若是此番一舉過關,徐先生,你的天爵、人爵也都來了。」代王妃道。

    徐小樂抿口偷笑,心說還真的有人會信。不過落在代王妃眼裡,那就成了徐小樂獲得賞賜心中愉悅的表現。

    顧清蘿看了看徐小樂那副模樣,心說這孩子還真是沒有城府。要是代王妃最後發現自己受騙了,你在大同也不方便吧!不過這事顧清蘿是不會太早告訴徐小樂的,免得打擊了他的積極性。

    而且顧清蘿相信自己在娘娘身邊,王妃娘娘應該不至於有太大的反應。

    徐小樂果然沉浸在自己完成了一個困難任務的成就感之中,而且也不覺得「病人」被治好了病,會有什麼不合常理的反應。這終究還是對代王妃的了解不深,一個恍惚就忘了人家壓根不承認自己是「病人」。

    代王妃在經過七七四十九天大閉關之後,終於發現鼻血不流了。然而「副作用」更大,那就是月事來了。

    這靈丹非但沒有讓代王妃成為肉身解脫的仙人,還讓她跟個普通女人一樣來了月事!還不如一直赤龍逆行呢!好歹清理起來比較方便。

    顧清蘿當然知道這位閨蜜的脾氣,但是沒想到這位閨蜜的脾氣會那麼倔。她努力地想捋順代王妃的逆毛,但是王妃娘娘終於還是爆發了。

    娘娘說:「我要把他招來問問!」

    於是徐小樂又被傳到了代王府。

    徐小樂本來以為是來領診金和賞金的,誰知道代王妃第一句話就是:「徐先生,說好的斬斷赤龍呢?說好的肉身解脫呢?說好的陽神飛舉呢!你給我吃的到底是什麼東西!」

    徐小樂震驚了,這個問題的確沒法回答啊!他只好求救似地望向顧清蘿。

    顧清蘿很有些尷尬。她本來也覺得徐小樂的「望梅止渴」之計十分聰明,但是現在人家有水喝了也嚷著要梅子,總不能真的變出梅子來吧?更尷尬的是,本來以為自己能安撫住這個閨蜜,但是現在……只好看徐小樂自己的發揮了。

    徐小樂一看顧清蘿滿臉無奈,只好硬著頭皮道:「娘娘,你確定自己完全按照我說的做了?」他心中琢磨一番,決定把鍋扣在王妃娘娘頭上。他道:「哪怕只是一天沒做到,也是會大打折扣的啊!」

    代王妃一臉寒霜:「清蘿可以作證,我沒有一絲一毫違背之處。」

    徐小樂摸了摸下巴,頭皮發麻:「真的一絲一毫沒有違背?」

    顧清蘿也不得不開口道:「的確沒有違背。」

    徐小樂知道這話很有可能是真的,否則丸藥的效果未必能這麼好。才一個多月,基本就調整過來了。

    「這個……等等,娘娘您皈依的是哪位仙真啊?」徐小樂突然問道。

    代王妃一愣:「皈依?張仙師算不算啊?」

    徐小樂頓時有了底氣:「我說的是真的仙真。比如上帝三清,鐘呂重陽?鬥姆元君?都沒有麼!」

    代王妃臉上有些遲疑。

    徐小樂絕地反擊,連忙甩鍋:「娘娘修行這麼久,這事竟然不知道麼!沒有仙真接引,這靈丹就算再厲害,也於事無補啊!」

    代王妃望向顧清蘿。顧清蘿也是一臉驚訝:「啊?娘娘,您每晚入睡前沒有觀想仙真麼?」

    代王妃心頭一虛,好像真是自己犯了極大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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