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作者：啞鳴(已完結)

【封面圖片】：



【小說作者】：啞鳴

【作者簡介】：台灣輕小說作者，曾於鮮鮮、尖端、東立出版社發行過數篇小說作品

【小說類型】：都市言情

【內容簡介】：

　　家事萬能嘮叨兄ＶＳ.傲嬌曝露狂妹妹
　　喂！老妹，家裡不是天體營啊──
　　《冥婚交友中心》啞鳴，年度妹萌系力作！
　　臉紅心跳的家庭修羅場──

　　「饒了我吧……你妹真的有公主病！」

　　看著涕淚縱橫的妹妹前男友，我無比同情……
　　同情他跟海綿寶寶一樣腦袋有洞！

　　我妹怎麼可能有公主病！？

　　好吧，我承認，她是傲嬌了「一瞇瞇」，
　　要我打掃煮飯洗床單納貢甜點順便扮小丑……
　　呃，偶爾還得寸進尺，要我幫她脫光換內衣，
　　但我向妹控之神發誓，

　　我妹真的真的真的真的沒有公主病！！！

　　有病的──是‧你‧們！

　　「哥～我要台中的太陽餅、宜蘭的草莓奶凍！」
　　「蝦、蝦咪！等等，我……」
　　「給你五分鐘，否則咬死你。」

　　……呵呵，你們看，她就是這麼愛撒嬌──

　　是哪個白癡說她有公主病！

【其他作品】：《冥婚交友中心》《極惡遊戲》《有五個姊姊的我就註定要單身了啊》《我憧憬的戀情被病嬌徹底毀滅》《前進吧！高捷少女》《愛徒養成有賺有賠，後果請參閱本書》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１



「你妹妹真的有……公主病。」


　　此地是我們常常來的咖啡廳，此刻在我眼前，自稱是我摯友的治善，正在低頭跟我道歉，導致我心情異常惡劣，恨不得一腳將他踹翻，即便他是輔仁大學棒球隊的當家中外野手兼第三棒也是一樣。

　　「對不起……文泰……」

　　治善垂下頭，不敢看我一眼，我是如此慎重地將自己的親生妹妹介紹給他，他就是這樣回報我，順便羞辱我妹！

　　「我實在無法跟她相處……」

　　他抬起頭苦著一張臉，就像是生理期來了一樣，但是我根本連一句話都懶得多說。

　　「文泰，說句話吧，別讓我自言自語像白痴一樣。」

　　「你要我說什麼？說我妹配不上你？台北象隊第一指名的未來之星？蛤！？」

　　「你聽我說，我們十幾年的交情，你知道我不是會始亂終棄的人……而且你妹妹又漂亮，學校裡不知道多少人想追，她會跟我交往，我、我也覺得很榮幸。」他信誓旦旦的說著，「但是……我覺得自己照顧不了她，而她也根本沒喜歡過我……」

　　「照顧不了她？」我冷笑，這藉口實在是愚蠢至極，「我爸媽五年前就意外過世，那時候我才十四歲，妹妹才十三歲……一起住在我年邁的外公家，還不是我半工半讀一手將她拉拔長大，請問……是有多難照顧？」

　　「這、這不一樣……」治善又垂下他的五分頭。

　　「哪裡不一樣，你舉例來看看。」我不屑一顧的雙手抱胸。

　　「就是你介紹我們正式見面的那次，我們不是約在後巷的飲料店……後來你放我們去逛輔大夜市的時候，其實你妹就已經警告過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來的，還要我不要有過多的期待，因為她的脾氣沒人受得了……」

　　「……她只是害羞而已。」我簡直快被氣死，這傢伙根本不懂女生！

　　「再三警告過後，要我去排隊買輔大夜市最夯的格子鬆餅……我排了半個多小時，買了草莓口味，結果她說她對草莓過敏……我又重新排了半個多小時，買了花生口味……才看見妳妹已經捧了張蔥抓餅，說她已經吃飽了。」

　　「……這怎麼可能？」我不信，妹妹昨天才吃掉半斤草莓，過敏個屁！

　　「還有一次，第九次約會的時候，那時剛看完電影，她興致勃勃地跟我聊著劇情，我們肩並肩地走在一起，她輕輕依偎在我的手臂旁……我就看那時候氣氛不錯……就想說、就想說抱她一下……」

　　說到一半，治善試探性地看了我一眼才繼續說道：「沒想到她就用高跟鞋踩我腳趾，還給我兩巴掌，當街罵我是色鬼、變態……你也知道腳趾受傷可能會影響我的棒球生涯，文泰……你妹這樣是不是有點反應太激烈……」

　　「……這的確是有點、有點太大驚小怪，我回家會跟她說說不能亂踩人，但是你也考慮一下女生的矜持，怎麼可以當街摟摟抱抱？」

　　「……這，唉……抱歉。」

　　「就這兩件事？」我已經有點不耐煩了。

　　「還有啦……上個禮拜……」

　　治善又開始滔滔不絕起來，彷彿我妹罄竹難書。

　　在這間滿是異國風情的咖啡廳裡，今天我原本打算跟治善翻臉的，畢竟欺負誰都可以，我絕對不允許有人欺負我妹。但是……他對我整整說了兩個小時他們交往的事情，有些真的是妹妹有點過分，連我也不禁有些動搖，也許我錯怪他了，又或者他們根本不適合，反而是一手主導他們交往的我，才是真正的罪魁禍首……

　　唉……不知道妹妹有多難過，這是她第一次被甩，回去我買點東西讓她心情好一點吧。

　　「然後、然後她……命令我一定要在五分鐘內趕到，但我們整支球隊在桃園集訓，我哪能先跑……欸！文泰，文泰你要去哪？你臉色怎麼變那麼難看？」

　　「回家。」
　　我越想越是擔心，隨手拿起了帳單到櫃檯結掉，我此時此刻只想趕緊回到家，看妹妹是不是釋懷了。

　　治善趕緊拉住我的手，看來抱怨得意猶未盡，我一時之間無法掙脫他握球棒每天揮擊上千下的手掌，所以我只好一掌抓住他的臉，將他壓在桌面上，希望可以堵住他的嘴。

　　只可惜，我失敗了……

　　「我只要講最後一句話就、就好……文泰小力一點，我、我鼻子要歪了……」治善大叫，引起所有人的側目。

　　我稍稍收回一點力氣，讓他抬起頭，非常嚴肅地看著我。

　　「文泰，我要謝謝你。」

　　「少來。」我說。

　　「跟你妹妹交往的這段日子，我很開心……如果不到絕路我是不會放棄她的，因為……我覺得妳妹妹根本是喜歡……唔，唔唔唔唔……」

　　治善會發出這種痛苦的怪聲，是因為他的說話額度已經使用完畢，所以我又更暴力地將他的頭壓到桌底，他急著抬起來的時候，還敲到桌子一下。

　　我看他狼狽的樣子，卻沒有一點同情，我妹從小到大被我呵護在掌心之中，哪裡受過這種屈辱？萬一她想不開……會不會……馬的！我已經不敢多想，補了治善一腳後，趕緊買單了兩杯咖啡，騎上停在店門口的機車，用操壞它的時速回家……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２

「妹妹！千萬不准想不開啊！」
　　我一打開門鎖，腳一踹，我家的鐵門頓時噴開，撞到牆發出了聲巨響之後，又彈回了我身上，但是我已經沒有多餘的時間喊疼。

　　客廳沒人。

　　該不會在房間燒炭了？！

　　刻不容緩，我三步併作兩步，直奔妹妹房間，到打開她的房門這短短幾秒鐘的時間，我好像度過了好幾年，腦袋裡全是不好的念頭。

　　我甚至開始想到媽媽臨終前拉著我的手，交代我不准讓妹妹受到一絲絲傷害，當一個最棒的哥哥。

　　好幾年的時間怎麼會一下就過了？

　　我的手已經握住房門的喇叭鎖，將它緩緩轉開……拜託老天……不要這樣對我……

　　門開了。
　　我心碎了。

　　妹妹趴在床上一動也不動，下半身兩隻腳軟綿綿的擱在地上，周圍全部都是凌亂的玩偶雜物，床單已經揉成一團被她壓在身下，粉紅色的薄被皺成不規則形……

　　她一定痛苦掙扎了很久……

　　老天怎麼可以這樣對我？祂已經接手了我的雙親……難道連妹妹都不留給我？請問我做錯了什麼！

　　我自認勤奮老實努力讀書工作，十四歲就揹就學貸款，還要扶養年幼的妹妹及老邁的外公。直到外公前年也去世了，留了一筆遺產給我們兄妹，才過了兩年不用為學費和三餐困擾的日子。

　　現在……老天又要折磨我？我到底做錯了什麼？是我該死地介紹了王治善給妹妹認識，所以才導致妹妹被拋棄，最後才會這樣……才會這樣……

　　是我錯了！

　　「妹妹呀！！！」

　　我雙腳一軟，悲憤地向蒼天控訴。

　　「哥……你幹嘛……」

　　莫名奇妙的，妹妹宛如活屍電影一般死而復生，披頭散髮地從床上坐起，臉色是如此蒼白，原本嬌嫩的聲線，此時是如此嘶啞。

　　「妹……沒關係……變成活屍也沒關係……我養妳……」
　　我在心裡默默立下了誓言，心裡已經開始盤算要怎麼對抗政府，以及阻止艾莉絲和Rick 靠近我妹。

　　「我是不知道你在腦補什麼，但絕對不是你想像的樣子。」妹妹嚴肅地看著我說。

　　「是嗎？」我茫然地問。

　　「是喔。」
　　她輕輕抱住跪在地上的我。

　　「妹妹……」

　　「嗯？」妹妹溫柔地應了聲。

　　「我有沒有說過在家裡也要穿內衣？」我冷冷地說。

　　「人家怕熱，而且舊的都好緊喔。」妹妹抱怨道。

　　我鬆開她的手，表情極為嚴峻，畢竟教育這種東西是不容妥協和挑戰，如果我現在被她撒嬌兩聲就蒙混過去，那以後我就必須忍受她在家越穿越少，最後可能會變成暴露狂……馬的！我妹妹怎麼可以是暴露狂？

　　「馬上！」我手指著衣服多到快爆裂開的衣櫃。

　　「煩死了，你出去啦！」
　　妹妹蹙起了眉頭，推了我兩下，就是在怪我逼她穿內衣。

　　她看我連一笑都不笑，擺著一張死人臉，大概就明白這件事是沒有討價還價的餘地，於是乖乖把穿在身上的短袖Ｔ恤脫掉，再扔到我頭上表示不滿。

　　我悄悄關上門，心滿意足……有乖乖聽話的妹妹真好。

　　「別人都色迷迷的想偷看，就你不想！」
　　妹妹在房間內，那張小嘴還在埋怨。

　　「我從小看到大，是有什麼稀罕？」我開始反擊。

　　「現在跟以前又不一樣！」

　　「哪裡不一樣？妳還不是我妹妹。」

　　「你裝傻，我不跟你說了！」

　　妹妹氣呼呼地甩開房門走出來，看來是肚子餓了，要去找我冰在冰箱的點心。

　　我坐在餐廳前，七竅生煙，這女孩真的很難教育，爸媽丟給我一個超大難題。

　　「楊文泱，妳是想怎樣？」我雙手抱胸，睨視著她。

　　「幹嘛啦。」妹妹從冰箱探出頭，「我就穿了啊，不然你檢查。」

　　我不用檢查，我知道妹妹不會騙我，但是我壓根不是在說這件事情。

　　「我知道。」

　　「那你幹嘛凶我？」

　　妹妹關起冰箱門，拿著一塊８５度Ｃ的草莓蛋糕，坐在餐桌的另一頭，我的對面。

　　「……」我不說話，閉起眼睛。

　　「幹嘛臭著一張臉，我又沒怎樣，莫名其妙！」

　　我用手扶著額頭，尋思妹妹到底是出了什麼問題。

　　前幾年她還小，在家裡常常只穿著一條短褲其餘都是光溜溜的，當時我以為她長大之後就會漸漸改善，但是沒有！情況越來越嚴重。

　　有時候妹妹甚至只穿著一件白色的學校制服，就要出門上學；有時候只在外頭套了一件我的大襯衫當連身裙，就要跟我出門吃飯，也不管裡面空無一物，連條褲子都沒有。

　　當我提醒她，她會吐著小舌頭說自己忘了……

　　我為了改善妹妹不愛穿衣服的問題已經努力了許久，強迫她在家裡也要衣著端正，但偶爾還是會有不穿內衣褲的事情發生，每次真的很想板起臉孔好好凶她一頓，不過一看到她水汪汪的雙眸和現在叼著湯匙的嘟嘴翹唇，我就很難翻臉，畢竟這孩子從小就沒了爸爸媽媽，難免會任性一點……

　　唉……就再次提醒她一下吧。

　　我指了指她圓潤屁股上的粉紅條紋內褲，無奈道：「我有沒有說過，在家裡最少要穿一條短褲？」

　　「你真的很煩耶！」妹妹扔下湯匙，嗔怒道：「我都快要十八歲了，你還管那麼多，你這個性無能、性冷感、性功能障礙人！」

　　我站了起來，伸出手去，捏住她口無遮攔的嘴巴，並且在她的耳邊輕輕說。

　　「馬上去給我穿戴整齊，不然我就把妳上學的裙子，從膝蓋上五公分，改到腳踝上五公分……別以為我不知道，妳偷偷拿去改短。」

　　「你敢！」妹妹拍桌，只是更顯她無計可施。

　　我撿起她丟在桌上的湯匙，將她的草莓蛋糕挖掉一大半，放進我的嘴巴裡，咀嚼了幾下後，緩緩地說：「蛋糕從三天一個，延長為七天一個……」

　　「你、你只會欺負我！我、我……我才不是你妹妹，你才不是我哥哥！」

　　妹妹渾身輕顫著，咬著下唇，狠狠地瞪我，那眼神說有多不甘願，就有多不甘願，她的瓜子臉因為激動而有些泛紅，連脖子上的青筋都淡淡浮出，看來這次真的被我氣壞了……

　　怎麼辦？我有一點心疼……

　　但是……請不要期待我會說出「褲子不用穿了，就這樣吧，只穿內褲也很好」這種屁話，我絕對不會讓她有墮落成暴露狂的任何機會，所以……我必須忍耐，手慢慢指向她的房間、她的衣櫃、她的衣褲所在地。

　　「誰稀罕給你看！」
　　妹妹甩過臉，就進了房間裡，乖乖穿上褲子。

　　我無聲地拍了拍手，大概是為了慶賀一下，順便告慰爸媽在天之靈，您倆的兒子沒有讓您們失望，妹妹正朝著正確的道路前進，她會順利從現在的高中畢業，然後依照她的校排名，理所當然也會成功考上台清交成之一，再來出了社會找份好工作。

　　最後，我會含著眼淚將她交給另外一個男人照顧……我的責任就在那一秒鐘結束。

　　「你看，多聽話的妹妹……」我衷心的微笑，最後還是要再強調一次。


　　「是哪個白痴說她有公主病的！」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３

其實我從國中開始加入棒球校隊，成績並不算好，一路用體保生的資格升學，順利升上高中、大學，但是後來發生了一件意外，結束了我的捕手生涯，所以我在輔仁大學雖然是占用了體保生的名額，但實際上早已經退出球隊，過著和一般人無異的大學生活。

　　但是……

　　這會形成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我的課業明顯跟不上其他同學，依稀記得當初我指考的成績，大概只有輔大入學最低門檻的一半左右……很悲慘，在課堂上我根本就在夢遊，做著一場在大學讀書的夢。

　　所以……

　　在這個社會上，學歷絕對是最重要的事情，我的讀書生涯約略十三年，這段時間我早就嚐透了被人看不起的感覺，學校校隊的笨蛋和不讀書畫上等號，被如此的汙名化，真是台灣教育的悲哀……

　　扯遠了！我會突然思考到成績對於人生到底會產生多大影響的問題，是因為我手上的這張紙──全國模擬考，我妹妹的校排名居然掉出了五十名之外！

　　她從來沒有低於二十名！

　　我將成績單捏成一團，開始想像她的未來一定是去工廠當女工，或者是大樓的清潔員，雖然我並沒有瞧不起這些職業，但這跟我預想的老師、律師、醫師也未免相差太遠。

　　我可以負責任的告訴她──哥哥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鏘，一聲。

　　我家的鐵門隨即被人開啟。

　　下午六點，從來不參加晚自習的妹妹準時到家。

　　她一進家門一看見我擺了一張臭臉坐在客廳沙發上，我猜她大概知道我在生氣了，如果她還看到了桌上那團成績單，她就會明確知道我在生什麼氣。

　　「哥，我回來了。」

　　妹妹彎下腰去，一隻手扶在鞋櫃上，另一隻手則俐落地脫下明亮的皮鞋。

　　「好累、好餓喔……」

　　她隨意將書包拋在沙發上後，接著一個跳躍落在我身旁坐好，手拉領口不斷搧風，一雙精細的鎖骨處泛起微汗，連穿了一整天的黑色膝上襪都沒脫掉，真不知道她到底在急什麼。

　　「哥……晚餐呢？好餓、好餓喔……」

　　她拉著我，好像是想撒嬌的樣子，但我穩如泰山不為所動，看她想演多久。
　　「你幹嘛？是不是不高興？」她嘟起嘴巴，一副非洲飢民的樣子說：「今天中餐才吃了半個麵包，人家都在準備下午的數學小考耶。」

　　……什麼？！

　　正值青春期的十七歲少女，怎麼可以只吃半個麵包？這學校是在搞什麼東西？因為小考讓我妹妹挨餓，萬一她長不大怎麼辦？

　　現在已經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冰箱裡還有半塊蛋糕可以先讓她充飢，我馬上去樓下的便當店買個雞腿便當。

　　等等！

　　這是什麼笑容？

　　妹妹她直勾勾的看著我，右邊稚嫩的嘴角輕輕仰起，雙眼瞇成一直線，這狐狸的魅笑是怎麼回事？

　　再等等！

　　依我對楊文泱長達十七年的深刻了解，她對食物的慾望高過一切，並且自豪自己擁有暴飲暴食也吃不胖的體質……所以假如她中餐只吃了半個麵包，那她應該會連數學考卷一起吃下去才對！

　　好險被我識破，原本我有些激動的表情，此刻又恢復成平淡無波的模樣。
　　她端詳了我許久，才鼓起了腮幫子，坦承自己計畫失敗。

　　「……為什麼考成這個樣子？」
　　我說話越是輕描淡寫，妹妹就知道越是大難臨頭。

　　已經完全了解我早就收到了成績單，並且非常不滿之後，她原本並肩坐在我的身旁，忽然一個翻身反跨坐在我的大腿上，制服短裙一邊掀了起來，兩隻手扶在我的雙肩，和我面對距離只有二十公分，我甚至可以感受到妹妹說話時，從櫻唇裡吐出的熱氣。

　　「哥……人家有理由的，別生氣好不好？」妹妹嗔怪道。

　　「不好。」

　　我伸出手將她的裙襬拉好蓋住她的大腿和半個屁股，但表情還是一絲不苟的樣子。

　　她扯著我的肩頭前後搖動，委屈道：「哥，這都要怪你啦！」

　　「……什麼？考爛了居然怪我？」
　　我只感到難以置信。

　　「對啦，就是要怪你！」她終於停下搖晃我的雙手後說：「還不是你介紹了治善給我，而且你上大學之後都很少陪我……人家會胡思亂想你在外面會、會不會亂來……」

　　「你們不是分手了嗎？」我突然想到，原本打算和妹妹談談她跟治善的事情，但是那天我看妹妹躺成一副自殺身亡的樣子，一時情急就完全忘記這檔事了。

　　「分了，是他提的。」

　　「那既然都分手了，關妳讀書什麼事？」

　　「那你為什麼要介紹治善給我認識？又有哪個哥哥會在妹妹十七歲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推銷給別人？好像人家多不值錢一樣……」

　　妹妹反問了兩句，我居然語塞，想了片刻才急急忙忙給了答案。

　　「那、那是因為上大學之後，壞男人太多了，我怕妳受騙嘛！而且治善人老實、長的又帥，重點是他遲早都會進入職業棒球隊，這種值得託付的男人哪裡找？」

　　沒錯，我回答的非常漂亮。

　　「……騙人！你一定是在計算怎麼丟下我，去大學風流對不對？」
　　妹妹用她纖細的食指和大拇指捏住了我的臉頰。可惡！我被她坐在身上，距離又太近，我根本無處可逃……不過好加在，也不是太痛。

　　「別、別亂講，而且……等等……現在是討論妳成績退步的問題吧，妳是怎麼把話題扯開的？」簡直像變魔術一樣，我一直很佩服我妹這招特殊技能。
　　「好啦、好啦……我下次多努力一點嘛，你就只會擺臭臉。」

　　「咳咳……」我清了清喉嚨準備再端出家長的態勢，「妳確定？」

　　「大不了下次再考差……你就、你就懲罰我好了。」妹妹趴在我的胸前嚷嚷，就是在賭我根本不會懲處她，但這次她大錯特錯了，為了讓她上名門大學，我絕對、絕對可以變得非常殘忍。

　　「那我們就一個半月後的期中考見真章了。」

　　我現在雖然還是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態，但其實大腿早就麻了……雖然妹妹一百五十出頭的身高，配上四十出頭的體重，算是很勻稱的體格，不過壓久了，大腿已經快要失去知覺。

　　我不動聲色地橫抱起妹妹的腰，將她平穩地放在沙發上，並且找出那張被我揉爛的成績單，將它釘在牆上，萬一一個半月後還是沒有恢復水準……

　　那我也只能使出霹靂手段了！
　　　　

□□□

　　霹靂手段這種東西，不可能平白無故就生出來，我必須先計畫，再研究，最後執行。

　　風和日麗的輔仁大學校區內，我站在人來人往的文園餐廳旁，看著一面貼滿徵求打工機會的公告欄，上面有各種顏色的廣告單，廣告單上有各式各樣的求職訊息、簡介以及聯絡資料，而且上面以家教的數量最多……

　　這很好，很有利我挑選一個適合妹妹的家教。

　　我隨意撥弄著層層疊疊的廣告單，忽然耳邊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文泰！」

　　我回過頭，看到一位手提著小可芙包、上衣穿著深藍色的寬大挖肩襯衫、裡面搭一件緊身的黑白色背心、最後加上一件七分牛仔褲的少女。

　　別人還以為是某位有錢人家的千金在輔仁大學低調讀書，但我知道不是，她勉強算得上是我同學，而且家裡很窮，窮到連筆記本都買不起，每次都要拿我的筆記本去抄筆記。

　　我舉起手，表示我聽見。

　　她跑著碎步過來，人來還沒到，聲音早就已經到了。

　　「在這發呆幹嘛？陪我去吃中餐吧。」

　　我還有很重要的事要忙，實在很不想跟她去吃中餐，但是她家境可能有困難，邀我去吃中餐也許就是在發出求救訊號，希望我能請她一頓。

　　話說我跟她一樣是大一的學生，大一規定最多只能選擇三堂通識課，但恐怖的事情就發生了，我跟她一個禮拜三堂通識居然全部一樣，這導致了我跟她根本不同系，卻常常見面的結果。

　　「妳餓了喔？」

　　「對呀。」
　　她給了我一個青春無敵的甜美笑容，但我只看到背後一抹淡淡的憂傷……

　　「我在為我妹挑個家教，妳可以等我一下嗎？」我打算趕緊抄下幾位徵職者的電話。

　　「妳妹要找哪一個科目？」
　　她靠在我的肩膀邊，看我手上抄下來的東西。

　　「數理方面。」

　　隨即，她一把搶過我手上的便條紙，我有點錯愕，兩隻手還懸在半空中。

　　「那我來吧！放心，我們邊吃飯邊談談細節，如何？」
　　她企圖搭住我的肩，但我一百八十三公分，比她整整高出一顆頭，就讓她的動作看起來有些滑稽。

　　「可蘭，抱歉……這件事對我來說很重要，我不能替我妹妹隨便找個家教。」我開宗明義，請吃飯可以，但這事關妹妹一生的幸福，我不能隨意答應。

　　「喂！」她捶了我一拳，有點生氣地說：「你少瞧不起人，我在我們系上每次都考前三名、拿書卷獎，教一個高中生數理有什麼困難？連你的隨堂筆記都是我幫你補充的，你們兄妹的課業都交給我一手包辦，保證萬事ＯＫ！」

　　我不信，我媽媽跟我千交代萬交代過，這世界上除了妹妹以外，所有女性都不可以隨便相信。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她一手叉著腰，擺出一個惱怒的姿勢。

　　我沒有說話，這代表什麼再清楚不過了。

　　「好！你給老娘等著！」
　　她開始翻起她的小可芙包，我一直在等她到底能拿出什麼證據，結果幾分鐘過後，果然什麼都沒有。

　　「我的手機呢？到底跑哪去！」
　　她不斷在我面前搜索自己全身上下，比飛機場內出入境的稽查人員還要仔細，但事實證明她根本沒有證據，我猜她根本就買不起手機吧。

　　「喏。」我把我新買的ＨＴＣ手機遞給她，總是要給她一個台階下。

　　她一手接過，在我的手機螢幕上面劃過來又劃過去，最後她突然綻放出某種勝利的笑容，並且將手機交還給我，還指了指螢幕。

　　率先映入我視網膜的是數學系這學年度的榜單，上面第二名居然是「魏可蘭」這三個大字……難道是同名同姓？我再詢問了她學號只是為了再次確認，她想也不想地說出自己的學號，果然和榜單上相同。

　　「對不起。」
　　我收起手機，由衷地道歉。我一向敬佩這種人，雖然家境不好，卻沒有放棄或怨天尤人，只是不斷的精進自己，遲早有一天能夠改善窮困的生活。

　　「哼……現在要去吃飯了嗎？」她驕傲地說。

　　「走吧，妳挑一家餐廳吧，我們順便談談我妹的狀況，妳也跟我說一下妳有沒有當家教的經驗。」

　　「喂，老娘還要面試喔？」

　　「這是當然。」

　　我已經走在前頭，率先步入文園餐廳，探頭探腦地找到一張空桌，我先跑去占位，等可蘭也坐下之後，我才去排隊點餐。

　　一頓飯的時間，我們卻談了一個多小時，這期間我讓她了解我和我妹的狀況，以及我的目標就是讓妹妹考上名門大學。

　　可蘭也跟我分享了許多她讀書的方式，雖然我書讀得並不好，但是我一聽就知道，她的讀書方式一定可行，她的書卷獎絕對不是假的。

　　飯後，我們握手，代表我願意請她擔任我妹的家教，至於詳細的合約我打算再找個日子詳談。

　　但是我們談的太過投入，導致我桌上的咖哩豬排飯還有大半沒吃──因為下午還有兩堂課要上，所以我打算將剩下幾塊豬排吃一吃便罷──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雙筷子伸進我的餐盤裡，夾走我根本不想吃的花椰菜。

　　唉……我在心裡默默嘆息，這也不是第一次了，在課堂上她也常常偷我的食物去吃，早已見怪不怪。我憐憫地將餐盤推到她的面前，她害羞地跟我說她只是想吃看看花椰菜而已。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當初半工半讀還要養妹妹的日子我也窮過，她是怕我看不起她，甚至嫌棄她，所以才拒絕我的豬排。

　　「可蘭，妳幫我吃吧，這一大半我完全沒有碰過。」

　　她看著我的臉，躲在層次瀏海下的雙眸卻注意到我正在看她，所以她馬上紅著臉，轉過頭去。

　　為了避免她的窘迫，我用半推半就的方式，說自己等等還有課，已經刻不容緩，希望她幫我吃掉，就當作幫我一個大忙。

　　她才點點頭，笑呵呵地填飽自己的肚子。

　　我們相約下一次見面的時間後，我就先離開了餐廳，讓她在沒有任何壓力下吃飯。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

對於我妹妹，我會答應她任何要求，不管她需要我什麼樣的幫助，我大多是欣然接受的，但有一項是絕對的例外……就是「逛街」。

　　對於「逛街」這件事情，我並不是討厭它任何一個單一元素，簡單來說，我不會特別討厭走路，也不會特別討厭提東西，也不會特別討厭回答那永遠重複的問題：「我穿這件好不好看……」

　　但是當細微的討厭全部混合在一起之後，就會變成一隻巨大的怪獸，讓我恐懼到無法正視，它的名稱就叫做「深惡痛絕」。

　　我現在正躺在床上享受悠閒的假日，手上翻著永遠看不膩的海賊王漫畫，偶爾回應一下手機傳來的訊息，但是我會突然想到有關購物的事情，是因為上個月，我和我妹去逛……

　　「哥，陪我去逛街。」
　　妹妹忽然打開我的房門說。

　　原本的思緒已經完全斷訊，我剛剛到底想到什麼已經忘記，大腦已自行轉換為生存模式，開始計算出如何能夠逃出生天。

　　「我肚子好痛……」
　　我趴在床上，兩隻手抱住肚子，有氣無力地說著。

　　妹妹坐在我床邊，不滿道：「你上個月去逛街也這樣說！」

　　「我月經來了，一個月一次剛好……」我用枕頭蓋住臉，為了活下來，我已經連這麼無恥的謊話都說出口了。

　　「最好你那個會來啦！」
　　妹妹一把搶走我用來遮羞的枕頭，「走啦，今天周年慶特價耶，家裡缺了不少日用品要採購，不然你今天洗澡就沒有洗面乳了喔。」

　　「……我用妳的就好。」

　　「才不要。」

　　「嗚嗚……我妹妹好小氣，等我老了她一定會把我丟在路邊，讓我自生自滅。」我假哭了幾聲，因為我已經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我才不會，人家一輩子都會……」
　　妹妹一警覺我在轉移話題，馬上補了兩拳在我腰間，但是根本不會痛。

　　「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藉機翻滾到床底，一手按住剛剛被打的地方，用極盡猙獰的表情鬼吼鬼叫，好像被子彈打到。

　　「哥！」
　　妹妹一聲驚呼，急忙下了床抱住我，將我的頭放在她的大腿上。

　　「你還好嗎？人家很小力，怎麼會、怎麼會這麼嚴重？」

　　「呃……好痛……我好像無法動彈了……」

　　「我帶妳去看醫生，哥等我……我去打電話叫計程車喔。」

　　「不要……」我抓住她的手臂，吃力地說：「我躺著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妹妹急忙說：「不行！萬一有什麼後遺症……」

　　「後遺症不會太嚴重的……」我閉起眼睛，一副要交代後事的樣子說：「只是不能陪妳去逛街了……對、對不起……」

　　砰！

　　一聲巨響。

　　我之所以會認定這是一聲巨響，是因為這巨響是由我的後腦撞擊到地板所產生的聲音。

　　妹妹抽出了柔軟白嫩的大腿，顯然是憤怒到了極點，硬拖著我的手，根本就是打算要用拖屍體的方式，將我這樣拖到家樂福賣場。

　　果然，我還是無法拒絕妹妹的任何請求，但是我不會這樣輕易放棄的，下一次，或者是下個月，我一定會想出更好的藉口和理由搪塞過去，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絕對不再來逛街了……

　　很悲慘地來到了家樂福，所有人都歡欣鼓舞地購買著自己想要的東西，只有我雙手推著手推車，愁雲慘霧的樣子好像欠地下錢莊不知道幾百萬。

　　妹妹引領在前頭，帶著我在這片不知道有多大的賣場中東繞西竄，她很厲害，在賣場裡絕對不會迷路，而且不管是零食區、生鮮區、衛生用品區還是家電區，全部都記錄在她的小腦袋瓜子裡，從來沒有走錯過。

　　「哥……你今天晚上煮飯有要吃什麼嗎？」
　　妹妹站在賣海鮮水產的攤子前，回頭向我問。

　　「我吃什麼都好，看妳吧。」
　　我衡量了一下這個月的支出還剩了不少，就讓妹妹吃些好料，算是為考生補一補。

　　「為什麼都遷就我？人家也想讓你吃好一點嘛……」妹妹站在裝滿活蝦、螃蟹的玻璃櫃前，用手指不斷捲弄著自己垂在胸前的長髮，態度扭捏。

　　我頓時恍然大悟，象徵自己對妹妹的了解又更高了一層，而對「逛街」這種行為的痛苦指數卻不斷攀升，我眼眶泛紅地說：「那我想吃螃蟹和蝦子，各買一斤好不好？」

　　「嗯。」妹妹甜甜的笑著說：「剛好人家也想吃。」

　　看著妹妹的笑顏……我突然覺得如果能讓她「笑」是一種工作，那是不是老天爺特意派遣我來，成為她的兄長，負責她在喪失雙親之後最困難的工作呢？

　　妹妹小心翼翼地，將裝在保麗龍盒內還活蹦亂跳的海鮮放到手推車裡時，原本她宛如七彩霓虹燈的笑容戛然而止，就像是被拔掉電源一樣黯淡失色。

　　「文泰……真巧，你們來逛街嗎？」
　　說話的人穿著輕便的運動衣，一百九十公分的精實身材，還配上平易近人的氣質和不拘小節的爽朗笑容，他就是我妹的前男友和我的前摯友治善。

　　其實對這位好朋友，我還是有幾分愧疚的，畢竟我們從小一起長大，在他轉外野手之前當投手，都是和我這位捕手搭擋，自然默契也是非常好的……但是前陣子因為他甩掉我妹，導致我罵了他一頓後，彼此就沒再聯絡過，現在見面雖然是有點尷尬，不過我已經沒有當初的氣憤，取而代之的是怪自己隨便將妹妹介紹給他。

　　「買晚餐喔？」
　　我假裝沒事。

　　「替學長買消夜的庫存。」

　　「等等一起來我家吃飯啊……」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我居然脫口而出這句話，而且還是肯定句，連疑問句都沒用上。很明顯轉過身賭氣的妹妹恨不得將我撕成碎片，現在只能期待治善自己拒絕了。

　　「好。」
　　他這樣說。

　　「……」

　　此刻我內心和外表一樣的無言以對，他居然沒拒絕，所以我就必須請他來家裡吃一頓晚餐了，就當成我們之間好像沒有發生過任何問題一樣嗎？

　　是的，今晚，家裡多了一位客人。
　　　　

□□□


　　在家裡，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由我親自下廚，剩下的那百分之一就是妹妹偶爾心血來潮說要煮東西給我吃，不過我卻必須付出超過三倍的時間來清理善後，但是妹妹為我著想的精神還是令人感動──即便她的炒飯實在非常難吃。

　　一張小餐桌。
　　一個電磁爐上有一個鍋子，鍋子裡熱騰騰地滾著螃蟹火鍋。
　　三個人圍著餐桌，六隻眼睛盯著攪動的食物，三張嘴巴，卻沒有任何聲音。

　　妹妹很不高興。
　　治善非常尷尬。
　　我只能無奈乾笑。

　　鍋滾了，妹妹率先起身撈了一隻大螃蟹和其他火鍋料放進她的專用碗公裡，然後哼了聲就逕自走進房間，只留給我一個臭臉。

　　「吃吧。」
　　我招呼，但治善卻沒有絲毫動筷的意思。

　　「文泰……我生病了，所以……沒什麼食欲。」
　　治善苦著臉，看來真的是病了。

　　「腸胃炎嗎？」
　　出於十年的友誼，我還是必須關心一下。

　　「我常常睡不著，吃也吃不好……最近訓練的時候精神無法集中，跟不上隊友，常常被教練罵……」

　　「有去看醫生嗎？」
　　治善搖搖頭。

　　「不去看醫生，那怎麼知道是生什麼病。」

　　「不用看……因為我知道，我得了相思病……」

　　治善沉痛地說著，我卻噗哧一聲，差點把嘴裡的貢丸吐出來，就為了這不知道多老梗的劇情。

　　「我從小跟你一起長大，每次都在偷偷注意著你妹，卻不敢開口跟她說半句話……直到那天你將她正式介紹給我，我、我簡直欣喜若狂，你知道嗎？」治善激動說著，還抓住我拿筷子的手，擺明不給我吃飯。

　　「喂，你還記不記得你說我妹有公主病，要跟她分手？」
　　這個人根本莫名其妙。

　　「所以我必須找你談談。」他的手越握越緊，「我現在腦袋裡充滿矛盾，我快瘋了……真的，文泰……你一定要救我。」

　　「只有精神科醫生能救你。」
　　我手腕一轉馬上就掙脫開來繼續吃飯。

　　「我好想跟她在一起，但是在一起後，我又會受不了她的、她的某些行為……」
　　「治善我告訴你，其實這都是我的錯。」我手裡邊剝著蝦殼邊說：「當初我就不應該將我妹介紹給你，因為你們根本不合適。」

　　「不是，不是這個問題，我也覺得是你的錯，但絕對不只是這點。」

　　治善表情凝重一點都不像是開玩笑，但我只是隨便說說的，沒想到居然真是我的錯？！

　　我將光溜溜的蝦肉擺在盤子裡，又從鍋子裡撈出一隻，隨即就按捺不住，開口問道：「那我到底是錯在哪裡？」

　　一聽到這個問題，他一直搓著自己的五分頭，看來有點驚慌失措，找不到要如何措詞，支支吾吾的感覺。

　　「快說啦，我不會怪你。」

　　「真的？」

　　「對啦，不要像個女生拖拖拉拉的好不好。」我的耐心快被磨光了。

　　「那我說了……」治善低下頭，小小聲地說：「我覺得、我覺得你妹……根本、根本就喜歡你。」


　　匡噹！


　　從妹妹房間內，傳來筷子落在地上的清脆聲響。

　　我聳聳肩說：「有哪個妹妹會不喜歡自己哥哥？你姐會不喜歡你嗎？」

　　治善偷偷地瞥了妹妹房門一眼，再用更低的音量說：「但是文泱說、說她不是你的親生妹妹……」

　　我一聽火就來了，妹妹還小，嘴巴胡言亂語也就算了，你王治善都已經成年，說話都不經過大腦嗎？這麼白痴的話，你也會信，那我說你其實是一條會打棒球的豬，你就是豬嗎？

　　「馬的，你幾歲的人了？這也信？」

　　治善一句話都沒說，他知道我已經是準備抓狂的型態，絕對不敢多嘴。

　　「說真的，你假如還喜歡我妹，那你來追，靠你自己的本領，我已經幫不了你，但是你一邊說我妹有公主病，又一邊說沒她不行，請問你要我這個當人家哥哥的怎麼辦才好？」

　　「……我知道了。」

　　「知道就快吃吧，吃飽就趕緊給我滾回宿舍。」

　　我將電磁爐重新加熱，鍋子裡又重新出現啵啵啵的滾沸聲，取代了一片尷尬。

　　「那我還有機會嗎？」治善低聲問。

　　「……試試看吧，我妹妹這人外硬內軟，你能打動她就還是有機會。」我說的聲音更小，就是怕房間裡的妹妹聽見。

　　「那我再試試看。」

　　我覺得治善此時好像漸漸開始恢復了活力，一掃之前頹廢不堪的鳥樣。

　　「但是……我醜話說在前面，如果這次你跟我妹重新交往，你膽敢再隨便跟她分手讓我擔心，那我們就約老地方單挑，不要以為那場意外過後，我就修理不了你。」

　　治善終於露出了淺淺的笑容，拼命點頭。

　　我端起裝滿我剛剝好蝦肉的盤子，開了我妹的房門，給她蝦子的時候，我還順便給她一雙乾淨的筷子，這期間她就只是紅著臉什麼都沒說。

　　將房門緊閉之後，我重新回到了餐桌上，令人感到不爽的話題再也沒提起過，我和治善開始聊起了棒球隊的事情，越扯越遠，最後甚至在爭執美國職棒的強打普霍斯比較強還是A-Rod。

　　直到鍋底都燒乾了，我才依依不捨地一腳將他踹出家門，讓其趕回宿舍。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5

五十六。
　　這個數字令我感到異常的憤怒。

　　到底這個數字是放在哪裡才會讓我抓狂呢？

　　我妹的成績單上。

　　上次說過，校排名前二十才有進入名門大學的機會，原本妹妹有時候甚至可以考到前十名的安全範圍，但現在……居然是第五十六名。

　　我的雙手在發抖，什麼台清交成都已經是遙不可及的夢想，我愧對我的父母，是我有違他們的託付，我是一坨垃圾，我是一條豬，我甚至連讓妹妹有個美好未來的能力都沒有。

　　妹妹楊文泱端正地坐在我面前，羞愧地低著頭，但神色間卻仍有一絲反抗，好像是在氣我幹嘛大驚小怪……那是因為她還小，完全不懂我的憂慮。

　　「為什麼退步成這樣？」我盡量保持心平氣和，謾罵在教育上根本沒有意義。

　　「……不知道。」妹妹咬著下唇，像是在跟我賭氣。

　　「這樣下去真的可以嗎？妳以前要當一名醫師的夢想難道都不重要嗎？」我想起一年多前我受傷休學，退出棒球隊時，妹妹照顧躺在床上的我，便許下心願要當一名醫生。

　　「早就已經改了……」

　　「唉……」我嘆口氣，將成績單重新折好放進信封裡，「哥哥很失望，我以為、我以為當初妳想當醫生，是想照顧我，看來是我想太多了。」

　　「不是！」
　　不知道她是不是也想到了當初的事情，妹妹有些激動地站了起來，漲紅著她的細緻臉蛋，彷彿有很多話不吐不快，但偏偏卡在喉嚨裡統統說不出來。

　　「不是為了我想當醫師也沒關係，妳還年輕總是會有新的夢想，但是不管新的夢想是什麼……妳總是需要好的學歷。」

　　「才、才不用呢！」

　　「要。」

　　「才不要！」

　　「我不跟妳吵了，我已經找了個家教，每個禮拜六、日上課。」我堆起早就訓練很久的撲克臉。

　　「我也有我的夢想，才不要你幫我決定！」妹妹雙手緊抓著裙襬，看來非常不滿地說。

　　「那妳的夢想是什麼？」我問。

　　「就是一輩子都在你……在你……」

　　「在家裡看小說、漫畫嗎？！」

　　「人家、人家……」

　　我的一個簡單問題，果然讓妹妹支支吾吾說不出完整的句子。她總有一天也是會長大，會離開這個家、離開我身邊，而我的工作就是幫她準備好行囊，讓她幸福快樂地走，即便那個行囊有些沉重，難以承擔。

　　「不要多說了，就這禮拜六！」

　　我站起身，轉過頭去，走進房間，絲毫不給她任何說話的機會，當然我也不敢多看她委屈的小臉，以免……以免……我又心軟，什麼東西都由著她。


□□□
　　　　

　　禮拜六的家教時間很快就到了。

　　我終於有一種解脫的感覺，因為我相信家境比較困難的可蘭，一定可以帶給妹妹一種全新視野的讀書方式。

　　妹妹當然不可能任由我請家教進門，她總是能想出反制我的方法，從小到大我就是在這種地方吃了她不少暗虧，所以這次我小心翼翼地要看妹妹如何出招。

　　我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斷看著時鐘，抖著腳顯示我有一點緊張。

　　但是我一看到妹妹優雅地走出她的房門之時……

　　我腳停了，我笑了，但隨即掩飾掉我的笑容，然後趕緊換上一副眉頭緊鎖，奈她沒辦法的苦笑。

　　我來描述妹妹此時的穿著，一件深藍色有綁帶繞脖子的深Ｖ低胸雪紡連身裙，就是上次說要穿去參加同學生日派對，但被我關在房間不准去的那件。不過這次更過分的是，原本這種有點透明的連身裙裡面，還會加一件小可愛還是什麼鬼的，現在卻統統沒有，就是單純米色的內衣和她的乳溝……

　　簡單來說，就是會讓男生大吃冰淇淋，然後我會很生氣的穿著。

　　但是，今天不一樣，我看她慢條斯理地在我眼前喝茶，但是又有一種如履薄冰，好像做什麼都不對的怪異感覺……

　　我就知道，妹妹穿成這樣，根本比我還難受，她是要看我什麼時候對她發飆，好讓我們大吵一架，藉此逃避家教，再不然就是看我會不會忍受不了，直接把家教趕回去。

　　這次休想！我在心裡說。

　　我也裝作沒事，拿起妹妹的紅茶倒了一點在我的杯子裡，毫不在乎地喝了一口，還稱讚這茶不錯。

　　「哥，我已經長大了，和小時候相比不管是身體還是心理都不一樣，很多事我都可以自己負責。」妹妹也喝了口茶說。

　　「哪裡？舉個例子看看，在我看來都一樣。」

　　「我一百五十五公分，這兩年又長高兩公分。」

　　「喔，那很不錯，看過幾年會不會比我還高。」我不著邊際地稱讚一聲。
　　「……人家才不想跟你一樣。」妹妹嘟起嘴。

　　「沒關係，這點我不逼妳，還有呢……就只是長高而已？」
　　「我、我……現在３２Ｃ了。」妹妹垂著臉說，我知道她在強忍羞澀，兩隻腳搓來搓去。

　　「這代表什麼？」
　　其實我真的搞不太懂這代表什麼意思，我大概知道這是標示女性胸圍的數字，但實際意義，我根本沒有任何概念。

　　「代表、代表……我已經和小女孩不同了。」

　　「是這樣喔，那這個是英文越後面越好嗎？」

　　「對呀。」妹妹有點驕傲地說。

　　「那妳才Ｃ而已！」我藐視著妹妹說：「後面還有ＤＥＦＧＨ……ＸＹＺ，最少等妳到Ｘ的時候，我就承認妳已經不一樣了，不然妳還是乖乖聽話吧。」

　　妹妹一聽，被嘴裡的紅茶嗆了一下，不斷咳嗽之餘，還憤怒地大罵我。

　　「你去死啦！！你這個白痴、笨蛋哥哥，你根本不懂女生！」

　　就在妹妹還在痛罵我，而我感到莫名其妙幹嘛反應這麼大的時候，門鈴及時響了。

　　反正我找來的家教可蘭是女生，我根本不怕，要丟人現眼那是妹妹的問題，不是我的。

　　我一個箭步走向家門，毫不猶豫地開了門鎖，並且歡迎可蘭入內，就在我回過頭要介紹她們兩人互相認識的時候，原來妹妹早就一溜煙，跑進自己房間去換衣服了。


□□□


　　　　
　　我雖然秉持著「讓小孩自由發揮成長，家長只需引導而非管制」的教育理念，但我根本做不到，所以這對我而言只不過是一句廢話。

　　我坐在餐桌前，全身散發出一種非常不安的氣息，甚至連路過桌布的螞蟻都在取笑我神經質，而我原本氣得想拿衛生紙將牠們捏死，但我一直在強忍，不該跟螞蟻計較。

　　妹妹和可蘭正在房間裡教學，我一直很想進去看看到底成果如何，但是可蘭再三警告我，絕對不能干預她的授課方式。雖然有一句老話叫「疑人不用，用人不疑」，這我懂，但實際做起來好難。

　　門外，只能依稀聽見她們的竊竊私語，不過到底說了什麼，我完全聽不清楚。
　　我一直盯著牆上的時鐘看，時間過得異常緩慢，我算了算，大概到了一個段落以後，便端著一盤水果，裡面有我削好切好的蘋果和哈密瓜，就當作是下午茶的水果餐。

　　輕輕敲門，可蘭讓我進去。

　　「大家辛苦了，休息一下，吃點水果吧。」
　　我的笑容堪比最專業的飯店服務生，但對照起她們倆的表情，我就知道我的擔心是對的，所以笑容瞬間僵掉。

　　「哼。」
　　妹妹翹著嘴唇，離開了房間，留下了我和可蘭，好像跟我待在同一個空間裡都是討厭。

　　「……你妹妹程度很好，只是、只是……」可蘭緊緊鎖著倩兮的眉頭說：「她好像不喜歡我。」

　　我看見妹妹書桌上攤滿了參考書和筆記，這都是可蘭高中時所留下來的心血，她願意拿出來分享，我覺得有點感動。只是妹妹這麼不受教，唉……我開始頭痛了。

　　「你在家裡都這麼賢慧嗎？你看這哈密瓜，居然連皮都削掉，還切成正方形耶。」可蘭對我的刀工感到十分訝異，不過這不算什麼，我有去學過蔬果雕花的課程。

　　「你妹妹也太幸福了吧……」可蘭用叉子刺起一塊哈密瓜含入口中，那甜滋滋的表情，連我都覺得很滿意。

　　「我去找我妹談一談，保證讓妳順利教學。」我信誓旦旦的說，這麼好的家教可不能輕易氣走。

　　「欸，你也吃一口，就我一個人吃，好像很沒禮貌耶。」她用叉子插了塊蘋果擺在我嘴前，我愣了幾秒，隨即釋然，了解到主人都沒吃，客人自然也會不好意思開口的道理後，就在小心盡量不碰到叉子的情況下吃掉了水果。

　　「甜吧？」
　　她笑著問我，但這是我買的，當然很甜，我點點頭表示贊同後，就走出房外找尋妹妹。

　　原來躲在廁所裡的妹妹，一看見我走過，馬上拉住我的手，將我拖進廁所裡，還把門鎖上，就像是幹一些見不得人的事一樣。

　　「哥！」
　　妹妹只要開頭是一個哥字，我就大概知道她想說什麼了。

　　「不准。」我說。

　　「人家都還沒講，你就不准喔！」

　　「對，不准。」我再次說。

　　妹妹氣得擂了我胸口幾下粉拳，我抓住她兩隻手，讓她停止撒野。

　　「我不喜歡她，把她換掉啦，人家、人家下次一定會考好的。」

　　我冷著一張臉不說話，她每次撒野沒用就改撒嬌，這一貫伎倆這幾年來我不知道栽了多少次，但這次事關妹妹未來人生的問題，我絕對不會退讓。

　　「拜託、拜託嘛……」
　　妹妹雙手也不再掙扎，只是將頭埋進我的胸膛磨蹭，再配上媚死人不償命的口氣……可惜她碰到了我，這世界上對她唯一免疫的男人。

　　「不准。」

　　「氣死我了！」妹妹在我的懷裡跺腳，「你們兩個一定有一腿對不對？」

　　「神經病，人家可蘭好好的一個女孩子，會喜歡我這種拿身心障礙手冊的人嗎？不要亂講話！」

　　見我語氣開始變凶，妹妹也不屈不撓地嗔道：「你看、你看，哥哥只會偏袒她，不然我們換掉她，換一個男家教，我保證不再反對。」

　　「……」我笑笑，我又不是智障，上次介紹治善給妹妹，成績一蹶不振，我哪敢再找一個男家教？萬一下次模擬考從五十名又跌到百名外怎麼辦？

　　「好不好？」
　　妹妹閃著可憐兮兮的大眼睛，比路邊的小狗還令人憐惜一百倍，只可惜如上所說，遇到我這剋星。

　　「不好。」
　　我拎起妹妹襯衫的後領，像是狗媽媽叼起不乖的小狗一樣，將她拎回房間內上課。

　　第二節課開始，即日起有我這位專業校監坐鎮，絕對能夠將所有企圖不軌的學生統統逮捕，就算她是我的親生妹妹也都一樣，一板一眼，嚴懲不貸。

□□□
　　　　
　　第一次的家教課結束，可蘭延遲了大約半個小時才讓妹妹下課，理由是有三題模擬試題沒有答對，她在重複講述一遍解法後，再將試題變化型態要妹妹重新作答直到正確無誤，融會貫通為止。

　　我很感謝，所以特別邀請可蘭留下吃飯，但她神色匆忙看起來好像還有事情要做，於是跟我約了時間，要談談有關上課的問題後，就急忙離開了。

　　晚餐時，妹妹賭氣依舊，始終不願意和我說話，整個餐桌靜謐無聲，只剩下金屬筷子輕輕碰觸磁碗的清脆聲響，我辛辛苦苦煮的一桌菜，吃來形同嚼蠟，完全沒有放鬆的感覺。

　　這是必要之惡，縱使我有一點心寒。

　　「打算不跟哥哥說話了？」我夾起一片炒豬肉，假裝成用餐間的閒聊。

　　「我們絕交，反正你根本不在乎人家。」

　　「妳從小到大最少跟我絕交超過一百次，最後妳還不是忍不住跟我說話。」我淡淡笑著，想起妹妹小時候的樣子。

　　「哼。」
　　她收起碗筷，離開餐桌，留下幾乎沒什麼動過的三菜一湯，是打算貫徹自己的諾言了，即使傷了我的心也毫不在乎。

　　「唉……」
　　我輕輕嘆了口氣，也沒有什麼胃口了，慢慢將殘羹剩飯收拾。

　　今天，我都沒和她說過一句話，直到睡覺時間，妹妹都沒有從房間出來，就算是我故意將冰箱裡的草莓吃掉，她都沒像往常一樣衝出來阻止我的惡行，但是……我還是習慣地把草莓剩下一半。

　　「哥哥的東西，都是妳的東西。」

　　我還記得我以前對她說過的那句話，只不過現在的我已經漸漸想不起來，當時妹妹的表情到底是什麼。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

夜了。

　　我一向保持以前當運動員的習慣，每天十點就睡，絕不熬夜，以免影響到隔天比賽的專注力，畢竟棒球這種運動，只要差一公分，就是全壘打和外野飛球的差距，所以我習慣正常作息──即便我這輩子再也沒機會踏上本壘板。

　　可是我失眠了。

　　在床上翻來覆去不知幾百遍，就像收音機怎麼前調後轉，就是找不到可以睡著的頻道。

　　明天早上我必須開誠布公地和妹妹談談，這是有關她的人生，也許我是霸道了一點，但出發點必定是為了她好。

　　她一定不懂我的顧慮，當然……隨著妹妹年齡越大，從女孩變成少女之後，我也逐漸開始不懂她了。

　　我成大字型的姿勢躺在床上，雙眼睜大看著天花板上的泛黃夜燈，耳際甚至可以清楚聽見牆上的時鐘運轉的滴答聲，簡而言之就是一點睡意都沒有，好像剛出國回來，還有時差。

　　正當我無可奈何，決定用大絕招數羊，但剛數五十隻都不到，我的房間、我的床、我的掛曆，全部開始晃動起來。

　　這是地震，身為台灣人連想都不必想就能知道，判斷了一下晃動程度，大概三級不到，有感，但不嚴重。

　　我卻迅速地翻下床，在搖晃之間還不小心撞到我的衣櫃一下。

　　對台灣人而言，扣掉一年多前那場出現死傷的大地震除外，其實對地震早就已經見怪不怪，甚至幾個月沒震一下還會感覺渾身不舒坦，可是我妹妹不同……地震對她而言還代表了其他的恐懼。

　　我站在她門前，猶豫了幾秒，畢竟她十五歲生日之後，我就再也沒有隨便開啟她的房門，所以我只能輕輕敲了敲門，過了幾秒鐘的時間，妹妹抱著棉被開門，死死咬著泛白的下唇，強忍著害怕的眼淚，好像是在責怪我為什麼這麼晚才來。

　　這次我沒有猶豫一秒鐘，便將她攬入懷中。

　　「哥哥在這，我哪裡都不去好不好？」
　　妹妹哭著點頭，淚水就像崩潰的堤防，止也止不住，就算我的睡衣都是她的鼻涕和眼淚，但我也只能等她哭夠了，才可以放開她。

　　地震早就走了。
　　但傷痛卻留下了。

　　我柔聲安撫了許久，給了她不知道多少個保證，才讓她重新上床睡覺。

　　我悄聲掩門，走到妹妹的房間外，到處檢查一下家裡是不是有受損，果不其然，客廳牆上多了兩條淺淺的裂痕。

　　我沿著裂痕撫摸著牆，尋思家裡絕不能遺留下任何會讓妹妹想到地震恐怖的痕跡。

　　不過現在凌晨一點多，我就算是要去賣場買油漆，也絕對買不到，一切都要等到明天天亮後才能執行。

　　我無奈搖搖頭，一邊抓著背後的癢癢回到自己房間，伸了一個懶腰後，打算抓準現在突然出現的睡意，擺脫失眠一覺到天亮。

　　但是……

　　「……我、我的枕頭、棉被勒？」

　　我看傻了眼，甚至連床單都不翼而飛了，這短短幾分鐘我的寢具憑空消失，這要嘛是怪盜基德再現，要嘛就是家裡出了內鬼。

　　我好氣又好笑地走到妹妹房前，原本被我闔上的門大開，一眼就看見我的枕頭棉被整整齊齊地擺在她身邊，凶手已經人贓俱獲，不用柯南出馬，我自己就已經破案了。

　　「幹嘛偷我枕頭？」

　　凶手表示沉默，難不成還想捍衛自己的緘默權？

　　走到床邊，我一手棉被、一手枕頭想搶回我的東西，但妹妹一個翻身全部壓在身下，看來是不願放棄得手的贓物。

　　「哥……陪人家睡。」
　　妹妹將頭埋進我的棉被裡，悶聲說：「今天、今天就好……」

　　是地震的關係，我知道。

　　我抖了抖棉被，把它鋪平，今晚就將就點，直接睡在地上，妹妹床邊。

　　「還、還在生氣嗎？」
　　躺在床上的妹妹低聲說。

　　「沒有，妳只要乖乖讀書就好，不要去擔心這種事情。」我說。

　　「……睡床上啦。」
　　妹妹一個起身坐在床邊，一雙腳交疊在一起，而且還擺在我的肚子上，換句話說就是輕輕踩在我身上。

　　「我睡相不好，不怕我壓扁妳喔。」

　　「哥……」妹妹彎起了小巧的腳踝，賊溜溜地勾起了我的衣服，腳掌竄進了我的懷裡，還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道：「說要跟你絕交的事，Sorry。」

　　「嗯。」
　　我翻過身去，避開這隻想搔我癢的魔爪。

　　「跟人家睡啦，保證不鬧你。」妹妹豎起三隻手指頭，但腳還在我身上肆虐。

　　「那妳下次要跟可蘭道歉。」我強忍笑意，不過身體已經像毛毛蟲一樣，不斷蠕動掙扎。

　　「我才不要，這根本、根本就是引狼入室！」

　　我趁妹妹正在抱怨的時候，把她苗條的腳扯了出來，盤腿坐在地上，雙手抱胸，又變回長兄如父的角色。

　　「妳別亂用成語，可蘭像狼嗎？」

　　「她有企圖，只有哥哥看不出來而已！」

　　「楊文泱，妳雖然很漂亮但也別太驕傲，人家可蘭又不是同性戀，會對妳有什麼企圖啦？」我大聲指責。

　　「你根本是根大木頭！」
　　妹妹氣到跳腳，可能是認為我在羞辱她的美貌，但是可蘭長的秀秀氣氣，我也聽過系上很多人想跨系追她，但後來也不知道原因是什麼，紛紛打了退堂鼓，要不然就是無疾而終。

　　「別想那麼多，可蘭是個好人。」

　　「才不是！」

　　「好啦，快睡吧。」我伸了一個大懶腰，折騰了一夜，睡意終於如排山倒海一般而來。

　　「人家想抱著睡……」妹妹嘟著嘴說。

　　「隨便……能睡覺就好。」

　　好累，我用已經快要闔上的眼，看著妹妹將我的手攤開，然後枕在我的手臂上，調整了一個她最喜歡的姿勢後，才逐漸進入睡眠的狀態。

　　我又想起了小時候，妹妹常常這樣睡在我懷裡，即便我的手被壓麻了，到最後甚至無法動彈了，但我還是愛看她熟睡的臉，彷彿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煩惱，當下的一秒鐘，就是幸福吧？

　　我在腦海裡勾勒出童年的回憶，伴著輕輕的淺笑，進入夢鄉。

□□□

　　　　
　　「哥……我要走了……」

　　妹妹的呼喚聲讓我醒了過來，因為睡眠而變得有些懼光的眼，讓我對周遭的情況感覺有些模糊。

　　「幾點了？這麼早上課。」我嘶啞著說。

　　「哥，我要離開了。」

　　「什麼時候回來？」

　　「應該不回來了吧。」

　　聽到這句話我大吃一驚，棉被一掀開整個人坐了起來，但隨即而來的劇烈頭痛，卻讓我久久說不出一句話，該死的後遺症居然在這個時候發作。

　　「你也知道，我總有一天會離開的，對不對……」

　　「我是有想過……總有、總有一天妳也會嫁給妳喜歡的人，但是也不可能這麼快吧？」我揉揉睡眼惺忪的眼，對妹妹突然說出的話感到不知所措。

　　「是你不要我的。」妹妹泫然欲泣，不知道受了多大的委屈，「我們明明就沒有血緣關係，是可以永遠在一起……」

　　「……怎麼可能。」我這輩子從來沒聽過這麼荒謬的事。

　　「是真的！」妹妹提起一大箱行李，跺著腳說：「你只是想用這個藉口趕我走，我知道，所以……我選擇默默離開，不為難你。」

　　「妳不要走。」
　　我急著呼喚準備轉身離去的妹妹。

　　「妳不要走！」
　　我大喊，但她已關上門。

　　「妹妹，別走！！」
　　對著只剩下一個人的家，我朝著空氣大聲嘶吼。

　　「好，人家永遠都不會離開你。」
　　我猛然睜開眼，晨曦的光線刺進我的眼簾，妹妹穿著睡衣就這樣枕在我的胸上，甜甜的笑容像是快溢出的糖。

　　「還不準備上課！」
　　我起了床，變回哥哥的角色，像個碎碎唸的管家婆一樣，幫她準備早餐，一邊叮嚀她要認真讀書，要聽老師的話。

　　「說夢話的時候就對人家很溫柔，哼！」
　　我推著嘟嚷的妹妹進廁所梳洗，看來昨晚的地震她已經漸漸釋懷了吧。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7

「你妹妹這陣子在學習上變得比較積極。」
　　可蘭吸了一口我帶給她的果汁，向我報告這陣子的教學狀況。

　　「妳最近很忙嗎？」
　　這心中的疑問已經累積許久，到了就算偏移話題我也要問的程度，原因是我不只一次看見她一下課就離開教室，急急忙忙不知道去哪，每次我探問，她便支支吾吾顧左右而言他。

　　「沒有啦，幹嘛這樣關心我？」
　　可蘭將吸管打成一個結，曖昧地笑著。

　　「不可以關心妳嗎？」我反問。

　　她微微愣住，隨後臉頰好像泛起了暈紅，讓我覺得很奇怪，關心同學並不是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事吧？

　　「我、我是朋友找我出去玩，所以這陣子玩得比較瘋嘛。」
　　可蘭說謊的時候，眼睛就會看著腳下，為什麼我會知道？因為她現在正低頭看著自己的仿冒名牌鞋。

　　「下次我可以去嗎？」

　　「哎唷，都是女孩子一起逛街聊天而已，不好玩啦。」可蘭忽然想起了什麼，雙眸一亮，「不然下次我們兩個出去玩吧！」

　　「這算約會？」我問。

　　「你、你別想太多……」可蘭搓著掌心說，「就是朋友出去玩而已。」

　　「嗯，我很期待。」
　　當我說完這句話後，學校的鐘聲恰好響起，象徵這堂課結束，我們故意挑一個最遠離講台的位子坐，所以一下課，可蘭就拎起包包，和我說聲掰掰後，馬上離開教室，完全不知道她在趕些什麼。

　　唉……好像跟我在一起多待一秒鐘都覺得很難受似的。

　　下午四節全部是空堂，我打算在學校餐廳吃完中餐後，去買些油漆來粉刷昨晚因為地震而裂開的牆，妹妹要五點以後才會放學，我剛好可以趁這段時間處理裂痕，不過這也代表一整個下午，我都是孤單一人。

　　我漫步出校園，輔仁大學實在不算小，後門走到正門大概要花上十來分鐘的時間，就在我即將走到正門的時候，一個畫面讓我定住了腳步。

　　一台車，車門是開著的，我雖然不懂車，但是那四個圈圈的奧迪標誌我還認得。
　　一個男人，西裝筆挺，渾身貴氣十足、神采奕奕，只不過幾撮白髮還是洩漏了他的年紀。
　　一位女人，是可蘭，她喜眉笑眼地提起裙襬坐上前座，那種表情是我從來沒見過的……

　　而且那個男人還牽著她的手！

　　右臉，有些發麻，我不知為何緊握著拳頭，也不知道要如何鬆開。

　　腦海裡一片混沌，開始胡思亂想各種可能，直到那台奧迪揚長而去。
　　「她為什麼要騙我？」

　　揉著開始疼痛的太陽穴，我卻是百思不得其解。
　　　　

□□□

　　「這社會病了。」
　　我看著蘋果日報說。

　　還穿著寬鬆睡衣的妹妹，前仰趴在餐桌，兩隻腳跪在椅子上，與我面對面的相反方向看同一張報紙，滿是好奇的表情，好像對我剛剛說的話很有興趣。

　　「女生真的要會保護自己。」我把報紙平放，讓妹妹看得更清楚，「妳看，包養、援交、酒店坐檯，這麼多社會案件，對年輕女孩們更是危險。」

　　妹妹意味深長的「喔」了聲。

　　「妳以後有想要什麼告訴哥哥，別為了金錢做出任何出賣自己的事。」我義憤填膺。

　　「喔，剛好有想買的高跟鞋耶。」

　　「……」
　　這妞真的越來越會藉機敲詐了，但是為了防止妹妹出現在報紙上，我牙根一咬，勉勉強強道：「哥哥打工買給妳。」

　　「謝謝哥！」
　　妹妹直接爬上了餐桌，緊緊抱住我的脖子，原本想親在臉頰上，但好險被我閃過。

　　我拆掉她環住我的雙手，正色道：「就說要保護自己，妳這件睡衣鬆鬆垮垮，又趴在桌子上，不是被我看光了嗎？」

　　「嘻嘻。」
　　她笑了笑，反問我：「為什麼突然講到這個呢？是哥哥有認識的女人……被騙？」

　　「咳咳……我只是有感而發。」

　　「騙人，是哪個女人讓你這麼擔心，一整天不是唉聲嘆氣，就是坐不好吃不好，整天都在想這件事。」

　　……她難不成會讀心術？

　　我趕緊心虛地搖頭。

　　「我們兄妹之間是有什麼可以隱瞞的？」
　　妹妹盤起腿坐在餐桌上，雙手叉胸，教訓她的兄長。

　　「其實……是我朋友的朋友啦。」馬的，好爛的謊言起頭。

　　「喔？說給我聽聽。」

　　「她就是個家境有困難的學生，光付學費三餐就很難溫飽的那種，但是她也不自怨自艾，非常認真地讀書。」我雙眼緊盯著那張妹妹屁股下面的報紙，「不過……人嘛，總是有些小缺點，也許是我想太多了。」

　　「……然後呢？」妹妹瞇起眼睛說。

　　「然後、然後，我發現她會為了掩飾自己的家境，會買很多的名牌來遮蓋她的自卑，我是覺得她根本不必這樣啊。」

　　「這拜金女是誰？」

　　被突如其來問了這句，我「可蘭」兩字差點脫口而出，還好就在喉嚨發音振動前改口說：「我朋友的朋友啦。」

　　「後來呢？」

　　「後來……後來我朋友就發現他的朋友越來越反常，身上的名牌越來越多，每天卻越來越忙，甚至下課之後還多次被看見她坐上中年大叔的車……」我一邊說，心裡卻是悶悶的。

　　「楊文泰，請問這又關你什麼事？」

　　妹妹將她的臉逼到我面前，好像電視裡的警察正在逼供般。

　　我眼神飄忽不定，雖然根本就心虛到不敢直視她的眼，但仍嘴硬說：「我只是覺得一個品學兼優的女孩子，長得清秀可愛，待人熱心和氣，萬一、萬一受不了金錢的誘惑誤入歧途，那該怎麼辦？」

　　「不准你腦補妄想！」
　　妹妹二話不說，捏住我的耳朵旋轉，嗔道：「你根本就是喜歡她對不對？！」

　　「不會吧，這麼容易？」
　　我懵了幾秒，妹妹的腳就踹了過來。

　　「還說是你朋友的朋友！你為了外面的女人對我說謊！」

　　「絕對不是、必定沒有、保證不可能！」
　　我將妹妹踢在我肚子上的腳放了回去，拍拍屁股站起身來，「好了，今天假日妳在家多讀點書，我通識課有小組報告要做。」

　　「看你這幾天茶不思、飯不想的樣子，還敢騙我說沒有！楊文泰！別走！把事情說清楚，你如果交了女朋友，我、我是絕對不會認同的！」

　　我雙手壓著耳朵，三步併成兩步走到屋外，把家門關上，斷絕所有紛擾的聲音。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8

我們約在公車站牌前，沒等太久可蘭就從公車上下來，並且一直對我道歉，說她沒趕上前一班公車，所以才晚了幾分鐘到。

　　開學的時候，選了門通識課程，名叫「兩性關係與性別教育」，原本以為是門爽課，但沒想到教授期中、期末全考，還加上兩次分組報告，大概是最硬的通識課程之一。

　　其實這門課的確讓我學到許多東西，包括兩性平等、女性的刻板印象、多元性別文化、愛情與友情等等，整整十八週的課程，幫助我對女性更加瞭解，替妹妹有時候一些不合理的舉動找到原因。

　　但是……這次的分組報告卻讓我有些困擾，教授要我們兩人分組，不過性別必須調換，簡單來說就是一群男人去做女生會做的事情，譬如上百貨公司逛街、去美甲美膚去角質、喝下午茶聊八卦，反之女生就必須去打幾場街頭籃球、上網咖玩最近最紅的線上遊戲，還要整修自己的機車。

　　分組之後，我才發現一個很大的問題，就是班上男女數量並不相等，所以會有一組是一男一女合作，好死不死就是我跟可蘭，這件事給了我一個啟發，就是分組要積極，不然就會有這種後果。

　　可蘭一下車，我雙眼為之一暗。

　　她挽起頭髮帶著洋基隊的鴨舌帽，身上穿了寬鬆的紅襪隊球衣，沒有扣上扣子，裡面是一件黑色的運動型內衣，還配上褲管會拖到地上的垮褲，也不知道是不是偷她哥哥或弟弟的過氣衣服來穿。

　　喔，對了，將洋基和紅襪這對世仇穿在一起，也算是個創舉。

　　「現在沒人穿垮褲了。」
　　我簡直快無法接受，心中可蘭永遠氣質優雅、甜美的形象已經完全毀掉。

　　「你這樣不行，你不穿裙子要怎麼體會女生的生活。」

　　「教授並沒有要我們穿上奇怪的衣服。」

　　「有吧？」

　　「沒有……」

　　「那我打電話去問同學。」

　　可蘭從口袋裡找出手機，對著螢幕看了良久，才下定決心撥出號碼，「喂？蓓兒嗎？這禮拜的兩性關係與性別教育，教授是不是說要男扮女裝、女扮男裝，互相體驗……什麼？！怎麼可能啦……只有我？妳別過來，我才不會告訴妳我現在在哪，休想拍照！」

　　「……看吧。」我笑著說。

　　「就算教授沒說，我們這樣做一定會大加分！」可蘭心虛地說。

　　「不會，我肯定，還有請不要說『我們』。」

　　「喔。」可蘭沮喪地低下頭，鴨舌帽遮住她的臉龐。

　　「……那走吧。」我看了看手上的錶，「先帶妳去打擊練習場好了，這個地點我認識的很多男生都愛去，妳可以去試試看。」

　　「喔。」
　　可蘭應了聲，我就走在前頭，帶著她去搭捷運。

　　但是走沒兩步。

　　「等等啦！」可蘭雙手抓住我的手臂，讓我停下腳，紅著臉說：「拜託，只有我這樣穿很丟臉，陪我啦。」

　　「……」
　　請不要用這種楚楚可憐的眼神看我……

　　「好不好，你就搭一件裙子就算了，不然整條路只有我穿得不男不女耶。」可蘭死死抓住我，大概只差沒有用無尾熊抱樹法抱住我。

　　「……打擊練習場我認識很多人，這樣我下次還能去嗎，老闆會以為我是怪胎。」我知道我一向對女性沒轍的個性，所以我的堅持開始漸漸鬆動。

　　「楊文泰，大不了我今天當男生，請你吃飯呀，然後外加一整個學期的課堂筆記好不好？」可蘭撒嬌道。

　　雖然這個條件對我而言根本沒差，因為她本來就會把筆記抄在我的筆記本上，然後才去列印自己的份，開學到現在從沒有間斷過。

　　「拜託。」
　　可蘭低下頭，我已經看到她躲在背後的雙手，居然拿著一條不知哪來的紅色格子裙。

　　「這蘇格蘭裙就是專門給男生穿的，沒關係啦。」可蘭邊說，邊把我推進旁邊麥當勞的廁所裡──就當我還在思考她是怎麼變出一條裙子的同時。

　　狹小的廁所空間裡，站著她和我和一個馬桶，我們三個幾乎是緊貼在一起，麥當勞裡一堆情侶、小孩、工作人員在廁所外頭走來走去，我體溫有些升高，但這應該不只是個人問題，

因為我明顯看見可蘭雙頰透紅、呼吸稍稍急促，她的唇吐出熱熱的二氧化碳。

　　「快、快穿吧。」
　　可蘭沒有正視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討厭我很不乾脆，但我處在這個尷尬的場面下，也不好意思再拖時間，只好硬著頭皮，將那件該死的蘇格蘭裙套在我的牛仔褲外，意思意思就算了，我猜可蘭也不會想要我脫褲子吧。

　　「就、就這樣嗎？」可蘭小小聲說。

　　「……不然妳想怎樣？」我心臟一縮。

　　可蘭急忙揮著手說：「沒事、沒事，我自言自語而已。」

　　好險她沒進一步要求我，不然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穿上裙子後，可蘭就這樣傻傻地看著我，沒說半句話，當我在思考是否乾脆挖個地洞出去的時候，又想到一個更簡單的方法，牽住她宛若無骨的手，兩人低著頭直接打開廁所的門，衝出麥當勞外。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9

果然。

　　打擊練習場裡沒有一個人是不笑的，文哥、大沈、阿許、銀龍、國欽，所有我認識的朋友全部都在用各種方式笑，有大笑、趴在地上笑、拎著球棒打自己頭傻笑，還有幾個躲起來偷笑，甚至還有人拿出手機，邊笑邊拍我，但是已經被我踹倒在地。

　　喔，對了，治善也在，而且那一副要笑卻又不敢笑的表情，更是讓我火大。

　　「文泰呀，這你男朋友嗎？」
　　老前輩文哥一說後，隨即哄堂大笑，這位前輩我又不敢踹，只好多踢治善幾下解恨。

　　可蘭躲在我後頭，拉拉我的衣襬，跟我說對不起。

　　「文哥，這樣會嚇到我同學。」我說。

　　「喔喔，真不好意思嘿。」文哥收起笑容，從櫃台裡走到我們身前，「這麼漂亮的小姐不跟我們介紹一下喔？」

　　「同學，可蘭。」
　　我邊介紹，可蘭就彎了三十度的腰，向文哥問好。

　　「好、好，不用那麼客氣嘿。」文哥向可蘭說完後，又對著我豪邁笑道：「這裡就一票臭男人，你把這麼有氣質的女孩帶來這裡幹什麼？」

　　「大學的分組作業。」我大約和文哥解釋一下為何可蘭會穿著嘻哈男裝，我會穿著一條裙子的原因。

　　「現在大學真的是越來越怪了。」文哥向後一指，「最後那間給你，今天不用投錢，算我請客嘿。」

　　「謝謝。」可蘭拉下鴨舌帽，喜孜孜地道謝，看來只要能省到錢，她就會非常高興。

　　我拉著可蘭的手走在前面，替她阻擋無數投射而來的好奇目光，帶領著她走到最後一間無人的打擊室，球速一百二十公里，還算是適合初學者。

　　挑了支比較輕的鋁棒並和文哥借了兩雙乾淨的手套，我推著可蘭站上打擊區，但是看得出來，她對球是有一點恐懼。

　　「別怕，球只會從中間過來，站在那絕對不會打到妳的。」我站在網外為她打打氣。

　　球飛來，咻的一聲，可蘭緊閉雙眼，雙手盲目一揮，除了只打到空氣以外，因為她用力過猛，所以重心一偏，頭上的鴨舌帽連人都摔在地上。

　　「還好嗎？」我急忙進去扶起她，看來是沒有受傷。

　　「你教教我啦。」可蘭將球棒遞給我，埋怨道：「教授雖然說是互相體驗，但是好歹你也應該先讓我學一下吧。」

　　「好。」我拿起球棒，站進左打區，「很簡單，一開始妳先把棒子握短一點，增加揮棒速度，然後雙腳微彎站開，距離看妳習慣，然後調整呼吸，雙眼死死盯住球，等球投出後，切記穩定重心，接著扭腰，揮棒！」

　　「你怎麼會站在左打，你不是右打嗎？」

　　咻！

　　突如其來的一句問題，讓球飛進打擊區，我卻沒有揮棒。

　　「妳怎麼知道的？」我好奇。

　　「我、我……我上課都坐在你旁邊，當然知道你用右手寫字，是右撇子啊。」可蘭掩飾掉自己的失常後，反問我，「為什麼要站在左邊？瞧不起一百二十公里的球速嗎？」

　　「不是。」我睜大雙眼看著她。

　　「啊……」可蘭輕呼一聲，雙手蓋著嘴，雙眸裡都是對我的歉意。

　　「沒關係啦。」我拍拍她的手臂，重新將球棒交給她，「按照我說的，保證妳連全壘打都轟得出來。」

　　「那我試試看……」可蘭雙眼依然有些黯淡，「你會不會怪我，一張嘴亂說話呢？」

　　「不會。」我笑著，試圖讓她更放鬆些。

　　「真的嗎？」

　　「真的。」

　　「那就好……」可蘭再三確認以後才稍稍心安，鼓起勇氣說：「那我開始打擊了！」

　　「加油。」
　　我隨便找了張椅子坐下，在網子外時不時出言提醒她的姿勢錯誤，這段時間到底過了多久，我並沒有特別去計算。

　　但是，當可蘭原本整齊盤起的頭髮開始凌亂，將身上的紅襪球衣脫下，裡面的黑色運動內衣都濕溽了整個背，後頸沁出夾帶熱氣的汗珠，她完美的腰身曲線一直不斷的扭轉，看似纖細的手臂不停揮棒時，我便深刻明白了一件事情……

　　可蘭，她是一位做什麼都全力以赴的女人。

　　……我、我好欣賞！

　　「就差一點點，可惡！」可蘭轉過頭來，一手遮著夕陽的刺眼餘暉，驕傲地向我說：「都擦到球了耶！」

　　我沒說出任何稱讚的話，因為暈黃的陽光在身後襯托出她的努力，這映入眼簾的畫面，怎麼會那麼美麗。

　　「文泰！別打瞌睡！」

　　「是。」
　　我挺直了腰桿，然後再繼續看她不停的揮灑汗水，休息了再揮棒、休息了再揮棒，直到那清脆的碰撞聲響出現，白色的球直直地被打擊出去……斷斷續續整整兩個多小時。

　　可蘭球棒一扔，一直上下雀躍著，我能體會她的喜悅，當我第一次站在打擊區，第一次打出安打的時候，甚至高興到忘記要跑向一壘。

　　我露出淺淺的笑容，她的歡樂渲染了我。

　　可蘭二話不說衝出打擊室，衝到我眼前，嘴裡嚷著：「你看到了嗎？你看到了嗎！」

　　「看到了，這球必定打穿二遊之間，形成穿越安打。」我就像個棒球播報員，為唯一一個球員轉播。

　　「等等！」可蘭的笑容突然有些僵住，「現在幾點了？！」

　　我拿起手機一看，取消五十六通未接來電的訊息，才看到現在的時間。

　　「六點多了，去吃晚餐嗎？」但是吃飯前得打通電話問妹妹，有什麼事情找我找這麼急。

　　「抱歉，文泰，我這個人常常一不小心就忘記時間。」可蘭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我還有約，這次分組報告改下次吧，換我帶你去個有趣的地方。」

　　「嗯……」我表情平淡無波，腦海裡卻是一片混亂。

　　「那我先走了。」可蘭拿起她的鴨舌帽跟球衣，急急忙忙地想離開我。

　　「對了！還有！」她豎起了一根食指，正經地向我說：「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喔，包括這次報告，還要一起出去玩一次喔。」

　　「我知道。」我說出這三個字，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因為她已經跑遠了。

　　在悵然若失之間，電話震動又再第五十七次響起，看來妹妹真有急事找我，雖然前面五十六次我也不是故意不接她電話，但我知道她早就氣壞了。

　　「喂。」我閉起眼睛，等著妹妹痛罵我一頓。

　　「哥……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