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作者:啞鳴(已完結)

 
csolinecs 2016-5-17 15:36: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 145654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35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0

 我找了處比較偏僻的涼亭,把妹妹放在石椅上,發現她全身還是處於非常緊繃的狀態,那是一種緊張兮兮、無法措詞的壓抑感,用以前的經驗判斷,我必須趕快死死握住她的手,告訴她還有人在她身邊,她並不是孤獨的。

  妹妹從恍神的狀態下才漸漸恢復,不過重新聚焦的兩顆瞳仁內還是滿滿的後怕,她趕緊抱住我,就好像是怕我跟爸媽一樣離開。

  「別怕,哥永遠都在妳身邊。」

  「我要打勾勾。」

  「呿,都幾歲了還打勾勾。」我笑她幼稚。

  「快點啦……」妹妹嬌嗔,我也就乖乖陪她幼稚。

  我們兩人就在那座涼亭裡,豎起耳朵偷聽路過的路人討論這次地震的災情,像是哪裡有房子倒塌、哪裡有橋梁斷裂,並暗自慶幸我們的家還沒有毀掉,妹妹和我也沒有大礙。

  我們就這樣手牽著手,一直坐到天亮,一切平安,除了偶爾有幾個男人不斷路過要偷看我妹的裙底,但被我擺出一副你在看三洨的臉嚇跑後,其他好像都跟往常一樣,我們就是一對在公園裡交談的兄妹。

  政府很早就宣布停班停課,我們走回家看了看,磁磚絕大部分都已經脫落,牆面無數條裂痕,讓我和妹妹看得是怵目驚心,我問了警衛,他說我們家這棟大樓可能會被判定為危樓,現在很不安全,最好不要進去。

  我左思右想,走投無路之下,只好先帶著妹妹去姑姑家住幾天,不過說是姑姑,也只是我爸爸的表妹,算是遠房親戚,雖然是住在附近,但平時並沒有往來,之前有見過幾次面而已。雖然姑姑是個很不錯的人,但這樣忽然上門,也不知道人家會不會不高興。

  不過我也沒其他方法了,跟警衛借了點車資,攔了大概三個小時才找到一台計程車,順利到達姑姑家。好在姑姑二話不說就決定收留我們,還給了我一點錢要我去買一些日用品。

  我走在前往超商的路上,冷不防又一次天搖地動,我剛好站在馬路旁邊,扶著路燈想等這波餘震震完,但一種很危險的感覺瞬間穿透過我的大腦,就跟在棒球場上有跑者膽敢盜我本壘一樣。

  我抬頭,往上看。
  一片蔚藍的天空……
  還有幾個盆栽和數不盡的碎玻璃。
  於是盆栽敲到我的頭,碎玻璃刺進我的眼。

  所以右眼瞎了。

  就這樣,老天爺如此簡單地改變了我的人生──只不過一場簡簡單單的意外。

  從此我退出棒球隊,帶著只有常人一半的視野,還有不定時頭痛頭暈的後遺症生活下去。而醫生則說我四肢反應靈敏、腦部沒有損傷,只是少了一隻眼睛,沒有當場腦漿四溢算福大命大。

  我搖搖頭苦笑,選擇無語問蒼天……








  「當然記得。」
  思緒重新回到了現在,看妹妹一臉擔心的樣子,我還笑她不知道在緊張什麼,身為她的兄長,承諾當然是永遠有效。

  「你跟她交往的時候,有想過我嗎……」妹妹靠在我的肩膀上,憨憨地問。

  「有啊,我們常常聊到妳。」

  「那你有跟她說……說哥哥你是我唯一的親人,這世界上唯一的依靠嗎?」

  「欸……這個沒有。」我低頭想了想,還真的沒跟可蘭講過這個。

  「那你跟她交往的時候有約定期限嗎?譬如、譬如說……什麼時候可以分手之類的。」

  「沒有情侶會約定這種東西吧?」我捏捏妹妹的臉頰。

  她毫無反應,只是又傻傻地問:「那她什麼時候……會把哥哥還我……」

  「哪有什麼還不還的,以後妳上一間好大學,那裡聰明又帥氣的男生多的是,到頭來說不定妳連看都懶得看我一眼。」我自嘲一番,但只有我自己在笑。

  「不可能……我只喜歡你。」妹妹將頭埋進我的胸口,撒嬌地說。

  「妳還小啦,過幾年妳就知道,現在還是認真準備指考,別想太多了。」我順了順她的頭髮,像一位父親溺愛自己女兒那樣。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35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1

在課堂上,我習慣坐靠近門的位子,也不是說這樣比較好打混,而是坐在這裡我會覺得比較自在、比較不會出現在太多人的視線內。

  今天上本系的課,所以可蘭不在,我有點想她,但是我不會偷偷拿出智慧型手機和她交換訊息,畢竟這樣對教授很不尊重,我也會怕打擾到可蘭學習。

  我的習慣一向和其他同學不同,如果不想上課,我就會直接不來,而不是明明就不想上課,還要待在教室裡發呆、睡覺或玩手機,這種浪費時間的方式我很不欣賞。

  當然,我腦袋並不聰明,在課堂上教授說的往往都有聽沒有懂,但是最少我會嘗試去聽,盡量不放棄、不神遊物外。

  手機在口袋裡劇烈震動,我沒有理它,這位教授板書寫的飛快,害我們這群學生也只能跟著振筆疾書,壓根沒時間理我的手機。

  在看黑板的同時,我眼角餘光看到似乎有一位女性不停地隔著窗戶朝我揮手,但正如我剛才所說,我身為一位學生,絕對要全身貫注在教授身上,不可以分心到其他地方。

  那位女性和我的手機一樣堅持,一位瘋狂揮手,一個瘋狂震動……

  直到我教室的門被輕輕敲響。

  「請進。」我的教授說。

  一位女性羞怯怯地走進來向他致歉,不好意思打擾大家上課。

  「有什麼事情?」教授問。

  「我有急事要找我男朋友……但是他手機不接,我在教室外揮手他也不理我。」
  教授看來是動了真怒,手上教科書往講台一摔,朝班上所有學生怒叱:「是哪個同學這麼不長眼!放這麼漂亮的女朋友在教室外面等,你在這吹冷氣聽課不心虛嗎?」

  ……我緩緩舉起手。

  教室裡四十幾雙眼睛全部集中在我身上,我能感受到妒忌、羨慕、厭煩等等,各種情緒。

  「是獅迷妹嗎?」
  「不是吧……不太像。」
  「是啦!我肯定。」
  「不管是不是,好正喔……」
  「原來獅迷妹也是輔大生。」
  「哪一系啊?」
  同學開始竊竊私語,害我舉著尷尬的手不知道該怎麼辦。

  「楊文泰,還不給我滾出去!」教授怒道:「你是想不是想被當?蛤?讓漂亮女朋友來教室找人,是打算影響老師上課的專注力嗎?」

  「不、不是。」我否認。

  「對不起,教授。」可蘭彎著腰鞠了四十度的躬,「要不是有緊急的問題,我也不敢打擾大家。」

  「呵呵……沒事。」教授和藹的笑著,比四川變臉還要神乎其技,「快點帶走他吧,下次楊文泰還敢不理妳的話,記得告訴我,我會讓他每堂課都很痛苦。」

  得到教授的允許以後,可蘭直接走到我的坐位旁,牽起我還舉在半空中不知道該不該放下的手,將我拖出教室之外──就這樣在眾目睽睽之下被帶走,走之前我還有聽見大大小小的驚呼聲。

  其實可蘭這樣的大動作,讓我也有一點緊張了,她不是一個會大驚小怪的女人,會直接殺到教室來找我,一定有特別的事情發生。

  我們走到文學院旁的一棵老樹下,那裡有一張涼椅,她拉著我並肩坐著,當我要開口詢問她到底是什麼緊急的事件時,可蘭已經拿出包包裡的手機滑了幾下,將螢幕擺在我面前。





  上面是一封簡訊,是這樣寫的──

  可蘭姐,他瞞著我在外面有女人了……

  我該怎麼辦,我好怕他會不理我喔,他只要晚幾分鐘回家我就會開始擔心,我常常半夜睡不著覺,就要去他的房間,看他到還在,我才能安心入睡……

  我忌妒那位叫Rebecca 的壞女人,我也好怕他會為她離開我……如果真的有這一天,那我也不想活了。

  怎麼辦呢?可蘭姐這個禮拜六上課前,我們可以先聊一聊嗎?





  「……」我呆了半晌,吞了口口水,潤了潤乾燥的喉頭,用非常不解的眼神看著可蘭,問道:「這怎麼回事?」

  「我還想問你呢!自從我去醫院照顧你以後,文泱就常常寄簡訊來和我聊天,但是我剛剛收到這封簡訊時,真的嚇了一大跳。」可蘭皺起了鼻子、抿起了嘴,突然捏了我耳朵一下,「你還沒跟文泱說我們、我們交往的事?」

  「有啊,我有說啊。」我聳聳肩,表示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種誤會。

  「那簡訊上那位叫Rebecca 的壞女人就是我吧……」可蘭拔了手刀直接劈在我脖子上,惡狠狠地說:「那你還騙我說有告訴文泱!」

  我苦著臉說:「我以為妹妹知道Rebecca 就是妳……而且獅迷妹不是很紅嗎?前幾天妳不是還接了個平面廣告。」

  「Rebecca 只是工作用的名字,平時我就是可蘭呀……等等!」可蘭說到一半,好像想到什麼,遲了幾秒才嗔道:「我人氣有那麼低嗎……你也認不出我、你妹也認不出我……」

  我揉揉她軟軟的掌心,安撫說:「我妹妹只瘋日本藝人、只聽日本歌曲,而我只是個棒球呆子,所以不認得獅迷妹妳不要介意啦。」

  「……好吧,那我們的事要怎麼跟文泱說呢?她、她怎麼會喜歡你喜歡到這種程度……是不是有點戀兄情結?」可蘭兩條秀雅的眉毛都擠在了一塊。

  「是因為我爸媽過世的太早,導致我妹會比較依賴我一點,但什麼戀兄情結,真的沒有啦,等她再長大幾歲就不會把死啊、不活啊這種詞掛在嘴邊了。」

  「但文泱還常常跟我說、說你們沒有血緣關係……」

  「哈哈!」

  看來這疑惑已經埋在可蘭心中許久,我假意大笑,試圖讓她瞭解這問題有多荒唐可笑。

  「笑屁!會相信就算是我笨嘛,那、那到底要怎麼樣跟文泱說我們交往的事?還有、還有,萬一她討厭我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才變成她的朋友……」

  又回到老問題上,我輕輕搖頭說:「等指考過後再跟她說好了,我怕影響她的成績。」

  「好吧,但是文泱萬一生我的氣,你要幫我哦!」可蘭用食指戳了我額頭一下。

  「放心吧,我妹才沒那麼無聊為這種事生氣。」

  「你說的喔。」

  我豎起三根手指頭,正在琢磨要立哪種毒誓好讓可蘭安心的時候,她已經眼明手快地捏住我的嘴,用眼神警告我不准亂說話。

  「這附近有人嗎?」她低聲問我。

  不太清楚可蘭想幹嘛,但我稍微環視了周圍,現在雖然是上課時間,但仍有幾名空堂的學生路過。

  我嘴巴被制,所以只能勉強用點頭來回答這個問題。

  可蘭看著我,似乎內心有點掙扎、雙眼有些迷離,臉頰是淡淡的粉紅色。

  「我管不了這麼多了……」

  可蘭放開捏住我的手,直接朝我還有點紅腫的唇吻落,我趕緊扶住她的頭,轉過幾個角度,用我的身體擋住她,以免路過的人看見我們害羞的樣子。

  這次,是我第二次被可蘭強吻了。

  不過我媽從小就教育我,男人做任何事情都要強硬一點,所以我為了捍衛我的男性尊嚴,在這次之後大概強吻了可蘭五十次以上。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2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2

暑假。
  酷熱。

  自從我和可蘭交往之後,我就喜歡上學,所以暑假對我來講並沒有歡樂的感覺,正確的說,因為暑假的關係,可蘭該死的經紀人Jason 替她接了許多工作,所以我們兩個見面的時間反而少了,甚至連電話都不能講超過三個小時。

  這段時間以來其實還發生了不少變化。

  譬如說那位天殺的治善居然瞞著我繼續追求我妹,妹妹Facebook 塗鴉牆上滿滿都是他敘述對我妹的思念之情,各種詩篇、歌詞、短句充斥,寫得文謅謅卻又狗屁不通,我知道後馬上創了帳號在他每篇留言之下按讚,並且註明累積楊文泰的十個讚可以換飽打一頓,他就再也沒廢話過。

  而妹妹正面臨人生第一件大事,就是「大學指定科目入學考試」,簡稱「指考」,我絕不容許此刻有其他事讓她分心。

  所以我整個暑假除了打工幾乎都在家裡,除了盯妹妹讀書之外,還要滿足她一切需要,簡直比電視上演的萬能管家還要萬能,妹妹只要負責考上名門大學,其他雜事我全包辦。

  妹妹也漸漸進入備戰狀態,因為我從可蘭那得到的消息,妹妹似乎對我有女朋友這件事情慢慢釋懷,一心一意投入到了課本裡頭。

  我的教育方式終於獲得成功,我向妹妹承諾,只要能到達前三大學的門檻,我就帶她去墾丁玩幾天,果然這個獎品激起了妹妹奮發向上的情緒。

  「哥,你在傻笑什麼?」妹妹端了杯水走近餐桌。

  「我不是傻笑,我是欣慰的笑。」

  妹妹習慣性地坐在我大腿上,啜了一口透淨的白開水,水則濕潤了她的小嘴。

  「等等可蘭姐要來上課,今天是禮拜六喔,你知道嗎?」
  妹啊,哥哥當然知道啊!我每天都在期待禮拜六,期待到認為上帝應該把禮拜一到五統統取消掉的程度。

  但是我必須強忍心中的狂喜,不動聲色道:「當然知道。」

  「那我們想吃、想吃點心,哥哥去買啦。」妹妹腳尖磨蹭著我的小腿,擺明就是在撒嬌,所以代表這個任務必定異常困難。

  「想吃什麼?」

  「我看治善的Facebook,他們去宜蘭比賽買了草莓奶凍,看起來好好吃喔……」

  馬的在宜蘭。

  馬的王治善!

  我在心中暗譙,這傢伙沒事把這種圖片貼在網路上幹嘛,意圖使人肚子餓,又意圖使一名無辜的哥哥累死。

  「我們家附近蛋糕店的不好嗎?」我苦著臉問。

  「人家一定要宜蘭那間啦,那是創始店耶。」妹妹嗲聲嗲氣地說。

  我拿出手機打算馬上上線送給治善幾個讚的時候,突然瞄到某幾張他們正在那間創始店內購買奶凍的照片。

  「想吃,哥哥買給妳。」我說。

  「謝謝哥。」妹妹大喜之下就攬住我的脖子,狠狠地親了我一口,害我的臉頰印了口水加白開水的痕跡。

  我用手擦拭之後站起身來,安穩地將妹妹抱在餐桌上,去櫃子裡拿了皮夾和鑰匙,便要去為我最愛的妹妹和可蘭,買一份可口又好吃的草莓奶凍。

  妹妹喜孜孜地目送我出門。

  我搭了電梯到一樓,走過警衛室、走過大門,漫步在騎樓內吹著口哨,路過了兩棟新建的社區後,拐了一個九十度的彎,再向前走大約一百公尺,出現一棟公寓,我爬樓梯上了五樓,對左手邊那戶按了電鈴。

  一位散發成熟和性感的美人姊姊開了門,她一看見我二話不說就敞開門,朝屋內大喊:「弟,文泰找你。」

  我向正在讀博士班的大姊打了招呼,她酷酷地點了頭,就逕自抱著二次元人物的人型抱枕,重新回到她的沙發上看電視。

  這裡我熟門熟路了,我直接走到冰箱前將冷凍櫃打開,果不其然裡面有三條用精美紙盒包裹的草莓奶凍,我隨便拿出一條夾在脅下,這時候治善正好從他房間出來。

  「哇,你是有預知能力嗎?怎麼知道我買這個要送給文泱?」治善再打開冰箱又塞了一條奶凍給我,還悄悄跟我說:「我姐最近已經突破六十公斤大關了,我媽說不准給她吃,要我都……」

  話還沒說完,一顆印著美男圖樣的抱枕正確命中治善腦門,他的前額就順勢撞在冰箱上,為他的多嘴付出了代價。

  「大姊,我走了,祝妳博班早日畢業。」
  我揮揮手,向治善的姐姐表示我要離開,暗示她可以好好修理自己的弟弟。

  我替他們家關上門,聽著治善的哀嚎聲下樓,依著剛剛相同的路徑走回家,大概只花了五分鐘,一出了我家電梯,可蘭的高跟鞋已經整齊地擺在門口,我朝思暮想的她終於到了。

  我壓抑著想飛進妹妹房內擁她入懷的衝動,輕手輕腳地將兩條草莓奶凍冰在冰箱內,就坐在餐桌旁傾聽可蘭教學的聲音。

  我們彷彿是被分隔兩地的牛郎和織女,只不過讓我更難受的是……明明我不用等鵲橋,只要轉開門把就能相見,但是卻因為妹妹在的關係,導致我們不能為所欲為。

  把電視、音響、電話、手機統統關掉,我才能靜靜享受妹妹房間傳出來的聲音。我閉起眼睛開始在腦海中勾勒出可蘭的樣子,並且猜測她的表情和她的想法,可蘭會不會想見到我呢?看見我的第一句話會說什麼呢?

  此時,房內的可蘭向妹妹說:「這三題再重新演算一次,我去廁所一下,等等我要檢查妳完整的算式喔,不可以只給我答案。」

  沒想到這一幕如此快就到了!我還沒站到最適當的位子,門就開了。

  可蘭走了出來,面無表情也沒說半句話,只是瞪我一眼,伸出精緻的食指向我勾了勾。

  我就像被女鬼迷惑住的準替死鬼,乖乖跟在可蘭身後,一起進了只有兩坪大小的廁所。

  可蘭氣呼呼地將我推到了牆上,哀怨地看了我幾秒,我就知道她想幹嘛了,正當我要阻止她的時候,嘴已經被她的唇堵上,就算妹妹和我們只隔了一道牆,隨時都有可能撞見我們,但那種刺激感讓我緊緊地擁抱她,想和可蘭融為一體。

  可蘭咖啡色的瞳孔宛如蓋上一層迷濛的薄紗,她的臉蛋就像是熟透的蘋果,吹彈可破的肌膚散出深層的熱力。吻到了激烈之處,我都快缺氧的時候,可蘭才微微地分開,但那個距離近到我能夠感受到她的鼻息。

  可蘭的嘴角還有我剛剛留下的口水,我用拇指替她輕輕拭去,她藉此緊握住我的手掌說:「為什麼、為什麼我會變成這樣……我是不是個變態……」

  我的心跳仍未平復,喘著氣安慰她說:「別擔心啦,我查過,我們現在是熱戀期,這都正常的。」

  「都是正常的嗎?你確定?」可蘭癱軟在我身上,嬌喘著問我。

  「沒錯,熱戀期的情侶都是這樣子。」我給了很肯定的答案,盼能讓她稍稍放心。

  但我錯了,可蘭根本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反而更變本加厲地嗔道:「那你還說那麼多,直接抱我,快點、快點……」

  我依她所說從背後兩手環抱至她胸前,將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聞著她頸邊的淡淡幽香,縱使她飄散的髮絲正搔著我的臉,也難以阻擋我越矩的行為。

  「把手放到我、我衣服、衣服裡面……」
  可蘭這句話的音量比她的喘息聲還小,要不是在靜謐的廁所中,我根本就不可能聽見。


  我的小宇宙真的快要爆發了!!!即將進入一個二十年來從未有過的奇妙境界!!!


  喀嚓……


  廁所門的喇叭鎖猛地被轉動,讓我魂飛魄散的聲響,在這充滿回音的廁所裡顯得格外驚心動魄!


  「可蘭姐……妳還在裡面嗎?」妹妹在門外關心地問。

  我的小宇宙還來不及爆發就已經被巨大的黑洞吞噬殆盡!

  妹妹開始輕輕敲門。

  「可蘭姐妳怎麼不說話?我有聽到妳、妳在喘氣……是肚子痛嗎?」

  可蘭在我懷裡已經焦急到快哭了,我的手還在可蘭滑嫩的肚子上,現在到底該怎麼辦?

  「可蘭姐,妳是不是暈倒了啊?這樣不出聲會嚇到人家耶,還是……還是……我去拿鑰匙來開門?」

  我瘋狂搖頭,輕輕推了可蘭的肩頭。

  可蘭楚楚可憐地看著我,語帶哭音地說:「我還好……」

  「真的嗎?可蘭姐要我幫忙嗎?」

  「不、不用啦……」

  「怎麼那麼久呀,害我擔心死了。」

  「對不起,我等等就出去。」

  「還要等嗎?可蘭姐真的沒事嗎?」
  我的妹妹我懂,她的好奇心足夠殺死一頭大象,再這樣對話下去,妹妹必定會打破砂鍋問到底。

  所以……我在可蘭緊緻的肚皮上慢慢寫下兩個字,建議她用這個當藉口蒙混過去。

  可蘭愣了一愣,狠狠地捏著我的手背不放,氣若游絲地向廁所門外的妹妹說──

  「我有點便秘……」

  「喔,那我不吵妳了。」
  終於滿足了妹妹這位好奇寶寶,她回到了自己房間去。

  可蘭轉過身來用力踩著我的腳,粉拳打了我胸膛幾下,整張小臉憋得通紅,仍壓著嗓音恨恨地說:「楊、文、泰!我要殺了你!!」

  「可以改下次再殺嗎?」

  我搓著已經淤青的手背求饒,還沖了馬桶製造出流水聲,假裝可蘭已經如廁完畢,可蘭再三地威脅我之後也配合演出,特意打開水龍頭洗手,還抽了一張衛生紙擦乾,才開了廁所的門出去。

  我再觀察了幾分鐘,用最輕巧的手法打開門,躡手躡腳地走出家外,再重新用鑰匙開門,演了一齣剛剛才到家的戲。

  到這時候我才深深領悟──原來有妹妹的人談一場戀愛會是如此之累。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3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3

 時間過得太快。
  一轉眼,指考就來了。

  那天出門前我特地去祈求文昌帝君,我並不是向祂祈求妹妹的分數要多高要考上多好的大學,而是向祂請求指考當天讓妹妹平平安安、順順利利的考試作答,不要出現什麼意外。

  畢竟分數還是要靠妹妹自己爭取的,神明只能保佑平順,不能保佑上台大。
  可是有幾位替自己子女祈求的阿姨看我兩手空空,一副呆頭鵝的樣子什麼都不懂,就建議我要購買「芹菜」表示勤學、「菜頭」表示好彩頭、「粽子」表示包中、「沙拉油」表示加油……還零零碎碎唸了許多項,不過我記不齊全了。

  我並不是一個迷信的人,但我卻相信宗教儀式可以幫助人們,在內心裡相信自己如有神助,進而朝好的方面發展。所以我就買了一堆帶去陪考,雖然有點引人注目,但是妹妹卻很高興,還露出兩個酒窩跟我說謝謝。

  指考那天天氣熾熱,我覺得教育部將指考定在暑假中間,實在是一件非常白目的決策,但我們這些小老百姓也只能乖乖順從。

  讓妹妹享受最舒適的考試環境是我的職責,我從家裡扛了一支直立式電風扇和冰桶去,妹妹要冰的草莓汁,我在兩秒內奉上,妹妹會熱我就站在她身後為她撐起遮陽傘,連在一旁的可蘭都酸我偏心,從來沒對她這麼好過。

  這所有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現在我手掌心中這張成績單。

  我異常緊張,害我想起幾年前參加甄選中華少棒國家隊的時光,雖然最後還是落選了,但那是因為我緊張到連續拉了三天肚子,連拎起球棒都沒力氣。

  扯遠了。

  我小心翼翼地拆開裝有成績單的信封,妹妹依慣例坐在我大腿上,我看了一眼她有恃無恐的表情,慢慢攤開了摺成三折的成績單,各科目的分數映入我的眼簾……

  我深深地吐出一口濁氣。

  這分數絕對足夠了,妹妹妳這段日子辛苦了。

  我原本僵硬的臉,慢慢咧出一個滿足笑容。

  「很棒吧。」妹妹邀功似地說。

  「超棒。」
  我抓亂她的頭髮,滿臉欣慰。

  「那人家的獎品呢?」

  「哥哥都給妳。」

  「那答應我三件事!」

  「一百件也可以。」我笑道。

  妹妹指著自己紅潤的唇角。

  「第一件事,親這裡一下……」

  「妳已經要成年了,不可以親那裡。」我捧起妹妹泛紅的瓜子臉,狠狠地親在她額頭上,「就這樣子。」

  妹妹整個身體就像一隻史萊姆般整個軟倒在我身上,但嘴裡還在抱怨:「這樣、這樣不可以……要像我這樣。」

  說完這句話,妹妹突然偷襲我的下巴,我掙扎了一會還是被她得逞。

  「妳是章魚嗎?」我掐住她如吸盤的櫻桃小嘴,輕輕將她從我的大腿推倒在沙發上,「吸到腫起來了啦。」

  「那、那又怎樣?還有第二件事喔……」妹妹嬌喘著說。

  「今天就不跟妳爭了,我去找可蘭跟她說這件好消息。」我用如捧珍寶的方式,將那張象徵名門大學入場卷的成績單收進口袋,「至於第二件事,妳想到再說吧。」

  「不准!我已經約可蘭姐陪我去買比基尼了,我要親自跟她說。」

  可惡!
  看來妹妹手腳快了一步,我原本想藉機和可蘭幽會的計畫泡湯。

  「泳衣不就有很多件了嗎?還買?」

  我邊說邊往房間走去,還聽得見妹妹躺在客廳的沙發上罵我。

  「不識貨,大笨蛋!比基尼和泳裝才不一樣!」妹妹嗔道:「這就是第二件事,給我零用錢!」

  「好吧,妳高興就好。」我乖乖掏出錢,反正天曉得我妹妹到底在說什麼,她從小就常常會說出這種很奇怪的話,我也懶得探究,趕緊打開電腦上網查詢今年指考的分發落點,看妹妹有什麼學校科系可以選擇。

  「養育妹妹的巨大工程,如今已經豎立了新的里程碑,我有預感再來就是碩士、博士、世界百大企業的職位、最後妹妹會嫁個永遠疼她的男人……爸、媽,你們的女兒很乖很棒,請在天堂裡好好跟其他天使炫耀一下吧……」

  我手握滑鼠卻看著房間的天花板,希望剛剛說的話爸媽都能聽見。
    
  和可蘭去百貨公司採購一趟回家,妹妹顯然心情大好。

  我趁她現在比較愉悅的時候,拿了一大疊我剛剛印出來的各校各系資料,走進她房間裡,打算跟她好好長談一下未來的展望,以及她對於各類科系的喜好。
  妹妹一看見我,二話不說一把將我辛苦印出來的資料塞進垃圾桶裡,再將我拖到她的床上坐好。

  「哥,你看這件。」
  妹妹從紙袋裡拿出粉紅色的泳衣,兩件式的剛好上面下面各一件僅僅遮住重點部位,雖然看起來是蠻可愛的啦,尤其是上面還有一顆白色的愛心印在胸前,但我仍皺起眉頭。

  「九百八,特價買的喔,好看吧。」妹妹將泳衣放在身前比劃了幾下。
  「這是不是偷工減料啊?布料這麼一點點就要九百八喔!我的那套運動服才七百多,但是布料剪一剪大概足夠製作妳買的泳衣二十件!」

  靠,九百八這個數字一出來,我根本難以置信。

  「你是笨蛋嗎?買比基尼可以用布料多不多來算的喔?」妹妹不滿到用腳踢了我兩下,才氣憤地從旁邊紙袋中拿出其他的比基尼……

  馬的,一樣都是泳衣居然給我買了整整五件。

  「蠢蛋哥哥,你先別管價格的問題,只要告訴我你比較喜歡哪一件。」妹妹雙瞳泛起流光,她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壓力又來了。

  「我覺得喔……」我用手撐住下巴,仔細地觀察這五件樣式花色皆不相同的泳衣。
  這可深深難倒我了,憑我一雙銳利的眼,看了三分鐘居然還是分辨不出來,所以我只好坦白講了──

  「比較便宜的那件。」

  這句話隨即換來妹妹撲到我身上一頓暴打,又啃又咬的,直到我求饒為止,她才停下兩排牙齒,雙手叉腰,跨坐在我的小腹上,氣呼呼地說。

  「看來人家不生氣咬你一頓,哥哥就不會認真!」

  「我真的分不出來……」

  「那我穿上比基尼,為哥哥一件一件解釋,如果還是分不來哪件比較喜歡,就等著被我咬吧。」

  「去墾丁只是游泳,不必這麼麻煩吧……」我抱頭苦笑。

  「閉嘴!」
  妹妹將手上的紙袋扔在我頭上,就當著我的面開始寬衣解帶,脫下她的平口背心,又若無其事地退下她的熱褲,只剩下胸圍和內褲時,我就乖乖轉過身去,覺得自己身為一位男性實在是非常失敗,自尊心有點受傷。

  妹妹對我完全沒有男女之防,簡直把我當成好姐妹一樣,舉個例子說明,在外面如果穿了比較低胸或者是裙子比較短,她就會下意識地遮著胸口、壓著裙襬,但在我面前她卻完全忽略,好像就算讓我看見也根本無所謂……

  唉……我是哥哥又不是姐姐,好歹我也個男人啊。

  「哥,你看這件是波西米亞風,它是綁帶式的喔,雖然一扯就掉有點危險,但是很性感,還有、還有這件是荷葉邊兩件式的,可愛吧?」

  妹妹邊說還邊轉了個圈,但我不想知道也不想瞭解,不過為了不讓妹妹難過,我還是打起精神點頭稱讚,所以妹妹興致一來居然又給我換上其他三件……

  我雖然苦不堪言,但是妹妹努力了那麼久才終於擺脫了考生的身分,既然她喜歡讓我看她展示新買的泳衣,那我也應該配合一下,讓她開心本來就是我對她的承諾。就像是我愛看棒球比賽,所以有時候就會拉著妹妹去棒球場看球,我知道妹妹其實並不愛運動,不過為了我,她還是會快快樂樂地跟我出門……

  家人就是互相的。

  妹妹會這麼在乎一件好看的泳衣,也代表她很在乎我要帶她去墾丁玩這件事,既然她喜歡,就由著她吧,畢竟妹妹的心情比較重要。

  「這件怎樣?藍白條紋比基尼,外面再加一件外罩衫,這三件一套,是露背的喔!」

  妹妹又換上一組新泳衣,我雙眼隨即一亮,用力拍手叫好。

  「好!這件超棒,布料比較多,看起來就很值得!妹妹買得好!我最喜歡這套泳衣!」



  ……結果我又被咬了。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3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4



  暑假的墾丁沙灘,人潮如浪、波濤洶湧。

  我說話沒有誇大,形形色色的男女從我們租的遮陽傘前走過,男人我是看多了不管,但是女人只穿著三點式比基尼晃來晃去,真的讓我擔心妹妹會有樣學樣,以為這是常態,在哪裡都可以這樣。

  「你在看哪裡?」我左手邊,躺在沙灘椅上的可蘭問。

  「海浪。」我耿直地說。

  「為什麼你的臉紅成這樣?」我右手邊,趴在沙灘椅上玩手機的妹妹問。

  「天氣熱。」我再度耿直地說。

  「哼哼……」妹妹冷笑不語,隱藏滿滿的警告。

  倒是可蘭用頗為玩味的眼神看著我,我連透過一層蒼蠅眼墨鏡都能感受到。

  話說可蘭這次能來真是個奇蹟。首先她和經紀人鬧了兩天才爭取到這兩天一夜的假期,無良老闆放員工假期還不算是奇蹟,真正的奇蹟是──妹妹開口邀請可蘭。

  我很欣慰,妹妹就要上大學了,心態也有明顯的成長,對可蘭這段時間在課業上的幫助也抱持感謝,重點是她再也不把其他女性當成敵人看待了。

  看著夕陽漸漸被海平面澆熄,我們在墾丁沙灘上最少也待了兩、三個小時,但是卻沒人碰到海水,「妳們不下水嗎?」

  妹妹壓低頭頂的草帽說:「我討厭那麼多水。」

  「……」那妳幹嘛來?

  「我不能晒黑。」可蘭悠悠哉哉地說。

  「……」那我們到底是為什麼千里迢迢來這?

  「你怎麼不去玩玩水?」可蘭反問。

  「就不是很想。」我從沙灘椅上坐起,「不然回飯店休息,反正也要吃晚餐了。」

  「走吧,我餓了。」妹妹伸了一個大懶腰。

  整理一會,收拾擺在地上的飲料、零食、防晒油、毛巾、游泳圈,再一起把垃圾、塑膠袋、飲料罐統統帶走。臨走之前我抬起頭遠望那片海洋,漸漸落下的橘黃色日光潑灑在整個水面,在發光與反光之間,天海連結成同一種畫面,那是我笨拙的詞彙無法形容的美。

  後來想一想,就算不碰水,墾丁光大自然的景色,就值得我不遠千里來一趟了。

  飯店離沙灘不遠,走路大概只要十幾分鐘。我們三人結伴而行,剛走進大廳,可蘭便加快步伐走去,剛開始我以為是她尿急,結果當我和妹妹在房間放下手邊行囊時,她又神秘兮兮地要我們跟她走。

  沒多久,答案揭曉,是無人的游泳池。

  我猜是接近晚餐時間的關係,房客都聚集在餐廳,所以才會空出一整個泳池。

  可蘭笑得燦爛說:「這裡沒太陽也沒人,要玩水趁現在。」

  我和妹妹面面相覷,有點尷尬地笑笑。

  可蘭脫掉上半身的運動衣,身上只剩條紋泳衣和平角外褲,看來真的打算下水。

  「我不會游泳,我怕水。」妹妹高舉雙手,馬上後退幾步離開泳池畔。

  「文泰你呢?」可蘭問我。

  我只是搖搖頭。

  「好吧,那去吃飯吧。」可蘭假裝惋惜地說,然後毫不留情地一腳將我踹進水裡。

  帶有消毒水味的水不深,卻足以將我淹沒,當口鼻都被水灌滿後,開始領略到某種恐怖從我心中脫困而出,在我的四肢肆虐,停止所有的活動機制。

  我會游泳,但是我怕水,隔著水面看妹妹害怕的表情,就知道她怕水的原因跟我一樣,這麼多年過去,還是恐懼。

  身體僵硬如木偶,但是腦筋反而是異常清楚,我常笑著對妹妹說,我們倆的人生是由無數的意外組成。

  第一次就發生在我十四歲、妹妹十三歲的時候。

  那天的太陽比今天的炎熱,不過同樣是水,給我的感覺卻完全不一樣,那裡的水是混濁漆黑,隱藏著滿滿的惡意。

  一家四口出遊,我記得我很不情願,暑假集訓雖然已經結束,但是我一群隊友已經約好隔壁的國中棒球校隊,要採三戰兩勝制的死戰,已經先占下先發捕手兼第四棒打者的我,在背負隊友齊罵我是臭卒仔的情況下依然退卻,原因是我爸嫌台北太熱,要去山上避暑。

  我在後座打掌機,黑白的Game Boy,臉臭到發黑。

  妹妹只是在我身旁,呆呆地在玩頭髮還是手指之類的。

  那一幕,幾年過去我還是記憶深刻,媽媽從副駕駛座回過頭對我說,「文泰,在車上打電動眼睛會瞎掉喔。」然後整台車就開始不尋常的抖動,像極了動物死前的勉力輕顫。

  我和媽媽很有默契,同一時間開始找這不尋常的原因,最後發現原因就離我們好近,爸爸雙手壓在胸口上大口呼吸卻汲取不到空氣,我透過後照鏡都能看見他的臉是紫青色的,是真正意義上的發黑。

  一向睿智的媽媽也慌了,我爸的手雖然離開方向盤,但是腳卻死死踩在油門上面,整台車如脫韁野馬,高速地亂跑。

  沒有任何懸念,我家的車撞破橋邊護欄,一古腦栽進山中溪流。

  強烈的衝擊力道幾乎讓我失去意識,但我媽媽握住我的手,傳來的那股力量更強──現在只要一暈過去,就是葬身溪底!

  就在灰色的液體漸漸排出空氣,占據整台車之前,我媽說:「文泰,你會游泳,先帶妹妹走!」

  我猶豫了,短短幾秒鐘水就到了我的脖子,妹妹已經被淹沒。

  「文泰,要記住,這個世界上只有妹妹是你的所有,是你唯一能相信的人,盡量答應妹妹要求你的每一件事,替媽媽好好呵護她長大……」

  當時我不懂這句話背後的含意,我天真的以為媽媽是游泳教練,隨隨便便就可以將爸爸救出車外,這兩、三公尺深的溪水根本比游泳池還淺。

  「好。」我答應,用媽媽曾教我的水中技巧,順利從後面環抱住妹妹,然後從未關的後車窗離開。

  妹妹當時很嬌小,以我的能力輕易就將她拖上岸,在滿是鵝卵石的溪邊找一塊較大的石塊讓她坐著,當時我們兄妹全身衣服都濕透了,還沾上不少泥巴,但是妹妹卻意外地沒有哭、沒有鬧,只是靜默,好像靈魂被掏空。

  那時候我並不知道大事不妙,還很慶幸妹妹很乖不吵,讓我可以喘幾口氣後重新跳進溪裡,看能不能幫上忙。

  但是……我在水中瞇起因為碎沙而疼痛的眼,模糊之間能夠看見我家車頂,看似短短的幾公尺距離,卻是怎樣都無法下沉,雖然近在咫尺,但不管我怎樣伸出手,水層仍隔開我們,任我使出吃奶之力都是枉然。

  肺沒空氣了,我爬上溪邊喘氣,心裡很焦急,人類閉氣的極限就擺在那裡,最少十分鐘過去,爸和媽怎麼還不上來?

  我看了一眼,確認妹妹乖乖坐正沒有亂跑,我又跳進溪水中繼續嘗試,不斷的嘗試……

  但是我做不到,我還是潛不到溪底。

  咬緊牙關,擔心開始轉化為怒氣,我打算豁出去,撿了許多大小不一的石頭,拼命塞進口袋和褲襠,打算一舉就沉到最底,原本的無力感變成莽撞的勇氣,當初我真的沒想太多。

  「住手!你想自殺嗎!」
  有一位大叔從身後抓住我,就算我好生氣拼命掙扎,最後還是沒有到達溪底,也沒有見到爸媽最後一面。坦白說我已經忘記那位大叔的樣貌,但縱使幾年後想起這起意外,心中總是有股淡淡的感謝。

  意外,簡單來說就是帶走我爸媽兩條性命,複雜來說就是我爸心肌梗塞,所以才會控制不住車子衝落橋下,而媽媽在正面衝進水面時,就因為強大的衝擊力而暈眩,在沒有任何逃生行動下溺死,反正……就是一起意外。

  我媽是個很專情的人,專情到連命都可以不要,事後的鑑定報告我壓根沒信過,媽媽肯定是拼死拯救爸爸才犧牲的,她還有交代我要照顧妹妹長大。

  「我絕對不信!」
  我大吼,睜開眼,全身濕答答的躺在床上。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4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5

可蘭緊張道:「文泰,你還好嗎?剛剛……對不起……」

  「沒事……」我按住疼痛的額頭,「我只是作了一個夢,夢見我爸媽。」

  「我以為你會游泳,所以……唉……我不是故意的。」可蘭歉然道。

  「我會游泳,我真的很會游泳……」我環顧房間四周,也顧不得解釋了,「我妹呢?」

  「廁所。」可蘭向右指了指,「進去很久了。」

  我立刻、馬上、即時就想到了剛剛夢中……妹妹失魂落魄的模樣。

  迅速地翻下床,我走幾步打開就在旁邊的廁所門,妹妹泳衣也沒脫,就只是怔怔地坐在馬桶上發呆,瀰漫淡淡香氣的廁所飄浮著不尋常的氣息。

  「我沒事,只是有點暈水而已。」別人是暈血我是暈水,現在我開始口不擇言了。

  「我知道。」妹妹幽幽道:「我只是在這思考。」

  思考?我妹妹號稱蠻幹衝動派,生命中遇見任何事情都是先做再想後果,這樣的她也會思考,看來是有些不妙……

  「妳在發燒嗎?」我關心地問。

  妹妹橫了我一眼,走過來踢我一腳,然後把門關上。

  可蘭牽起我的手,壓低聲音,擔憂地問:「沒事?」

  「她應該沒事。」我拍拍她的手說。

  可蘭嗔道:「我是問你。」

  「真的沒事。」我微笑。

  「那我去買晚餐,就在房間吃好了。」

  「當然好。」我指一指廁所,意思再明顯不過。

  可蘭會心一笑,輕輕敲敲廁所門,「文泱,要不要去逛墾丁大街?」

  廁所門緩緩地打開,妹妹探出頭說:「等我換衣服。」
    
  我總覺得整個氛圍轉換的怪異,依我認識楊文泱整整十八年,這其中必定有某些地方不對勁,只是我找不出來。

  我的房間,三個人圍坐在地毯上,周圍是剛剛吃完的塑膠袋和罐子,中間空出的位置正在打牌,妹妹偶爾輸錢還會跟可蘭耍賴,可蘭則是靠超乎想像的牌技贏了我一百多元,彼此之間和樂融融,手玩牌、嘴巴聊天,好像打破了潛在的尷尬,彷彿多年的老朋友聚會。

  雖然這不尋常,但是我並不願意拆穿,寧願是我多想。

  看了眼牆上的時鐘,十二點多難怪我有些疲倦。

  我拍拍手,恭請兩位小姐就寢,「太晚了,睡吧。」

  「才十二點。」可蘭鼓起雙頰。

  「掃興。」妹妹將牌扔在地毯,氣呼呼地說。

  「不是還有行程嗎?現在熬夜,明天就沒得玩啦,花那麼多時間從台北跑到墾丁,如果我們把時間花在打牌上而犧牲重要的睡眠,豈不是本末倒置,畢竟打牌隨時都可以打,但是墾丁好多景點可不是想看就能看、想玩就有得玩……不然等回台北……」我好聲勸道。

  「煩死了,好囉嗦!」妹妹雙手摀住耳朵跑出我房間。

  可蘭瞇起眼睛,一雙笑眼微彎。

  我露出牙齒,無聲奸笑。

  「我去洗澡……」可蘭伸伸懶腰,用媚死人不償命的口吻說:「訂三間房間,真是好浪費錢呢。」

  「洗好,順便去看我妹睡了沒。」我目不轉睛地看著可蘭。

  「等我,不准給我睡著。」

  「放心,我喝咖啡了。」

  「嗯。」可蘭滿意地點點頭,暫時離開我的房間。

  沒錯,只是暫時。

  將房間收拾乾淨,我洗完澡,穿著浴袍躺在床上,滿腦子都是可蘭的臉、可蘭的表情、可蘭的眼和眉尖,雖然妹妹邀請可蘭共遊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但不得不說妹妹您真是幹得好。墾丁一直以來都是我很想來,但是沒來過的景點,國中、高中畢業旅行我都沒辦法參與,只能看著同學的照片嚮往。

  但這次不只來墾丁,甚至連可蘭也在我身邊,可謂是兩個願望一次滿足,真是靠妹妹幫了大忙。

  「睡了嗎?」可蘭推開我的房門,再替我鎖好。

  「還沒,我妹呢?」我問。

  「我看她關燈了。」可蘭爬上我的床。

  我敞開手臂,讓她舒適地躺著,將頭靠在我的胸膛,這姿勢也正好可以讓我偷偷聞聞她的髮香,順便感受她暖和的體溫。

  「我很高興。」她輕聲說。

  「我也是。」我捏捏她的肩,今天走了不少路。

  「不是,我高興是因為文泱。」

  「喔?」我一聽就很感興趣。

  「今天我們去逛墾丁大街的時候,文泱說很感謝我這幾個月幫她補習,還請我吃綿綿冰喔。」可蘭接著說:「一開始,我還以為文泱很討厭我,但沒想到……她是外冷內熱。」

  「我們楊家人都是這樣。」我坦白的說,難掩笑意。

  「總覺得……以後,我會跟文泱相處得很融洽。」可蘭將手穿進我的浴袍裡。
  我驕傲地說:「這是當然,我妹妹這次指考考完,一整個成熟了許多,過往的嬌蠻性格都沒了。」

  「想當初我還以為文泱有……有嚴重的戀兄情結。」可蘭稍稍冰冷的手在我的腹肌上遊走著。

  我強忍某種情緒的說:「我早說過,等她長大自然就會正常了。」

  「嗯,原來是這樣子。」可蘭的手漸漸不安分地向下移動。

  一個俐落的翻身,我馬上將不規矩的可蘭壓在身下,假裝生氣道:「看來不教訓妳這雙手,妳是不會乖乖的。」

  可蘭撇過頭,避開我熱烈的視線,倔倔地說:「我、我又沒怎樣。」

  「是嗎?」我立刻學她的方式,手鑽進她寬鬆的睡衣裡,用指尖輕輕刮著肚臍周圍。

  可蘭就像條毛毛蟲般扭動著,還發出很奇怪的笑聲,一邊要我住手、一邊又嘴硬說她很乖,麻癢的感覺快讓她語無倫次。

  「不要、不要……人家受不……受不了了……我錯,是我錯……哈哈哈、別搔癢……我怕……哈哈……很怕……」可蘭漲紅著臉,想推開我又使不出力氣。

  「下次不敢了嗎?」我平淡地問。

  「楊文泰……等等、等等……哈哈……你就死定……哈哈……」可蘭眼角含淚,就好像快壞掉了。

  我吞了口口水,立刻將手停止。

  砰砰!
  同一時間,有人敲我的房門。

  「哥,睡了嗎?」
  是妹妹。

  可蘭還沒緩過氣來,拼命打了我幾拳,才喘著氣問:「怎麼辦?就假裝睡了嗎?」

  「開門。」
  砰砰砰!

  「這招對我妹沒用,就算是凌晨四點我也是得開門,不然……」我急中生智,比了比床下,「先躲床下?」

  可蘭幽怨地說:「好啦,早點跟文泱說喔。」

  砰砰砰砰!
  「快點開,外面只有我一個耶。」

  「抱歉,委屈一下。」我愧疚地說。

  可蘭狠狠捏了我耳朵一大下,然後整理拉順身上亂七八糟的睡衣,掀開床罩就躲進去,從外面看來是不著痕跡,掩蓋的完美無缺。

  「再不開門,我就大哭了喔!楊文泰!」看來妹妹的耐心已經快消磨殆盡了。

  我三步併作兩步,在妹妹還沒大哭引人注目之前開門,果然在半夜房間外整條飯店走廊只有她一個人,連服務生和遊客都沒有,只剩暈黃的柔色燈光。

  「怎麼了?」我問。

  「睡不著。」妹妹推開我,逕自走進房間。

  我裝起巴結的璀璨笑容,但其實後背已經滑落冷汗,因為妹妹就盤腿坐在我的床上,更正確地來說是可蘭躲藏的那張床。

  「跟我去樓下便利超商買熱牛奶喝吧,比較好睡喔,哈哈。」我誇張地哈哈笑,也不知道為什麼這時候要笑。

  妹妹雙手抱胸,用尖銳無比的眼神看我,企圖想從我這挖出些什麼,但是我早早就強迫自己想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譬如說國際金價大漲、美國職棒三方交易案、某部周杰倫和林志玲演的電影,將自己陷入放空的狀態與妹妹對視。

  最後是妹妹先忍不住說:「我忍不住了,有一件事要找你討論。」

  一件事,可大可小,當然是先敷衍過去再說,「那麼晚了,明天早上再討論吧。」

  「不行,我說我忍不住了。」妹妹一向有話便說。

  「好吧。」我找張木椅坐下,先以不變應萬變。

  妹妹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道:「這麼多年,你會討厭我嗎?」

  「不會。」我根本不用思考。

  「為什麼?」妹妹將我的棉被拉起遮住半張臉,「我脾氣差、任性、沒大沒小、黏人、沒禮貌、又偏食、又不溫柔、長得也沒可蘭姊漂亮,為什麼不討厭我?」

  「因為妳是我妹,就算妳在外面殺人放火還是我妹,更別說這些小缺點。」我開始嗅到一絲詭譎的氣味,但是仍當作沒事發生,「別去擔心這種小事,到妳出嫁那一天前,都有哥哥在。」

  「那好。」妹妹用棉被遮住整張臉,悶聲說:「你是不是還欠我第三件事?」

  「對,沒錯。」不知道為何,我忽然想到媽媽臨終前的要求。

  妹妹像條貓似地噫噫嗚嗚,「既然你不討厭我,又剛好欠我一件事,不然……你就跟那什麼鬼Rebecca 分手……我們交往看看,好嗎?」

  「……」這些瘋言瘋語我沒少聽過,只是現在可蘭躲在床下,想逼自己從容都沒辦法。

  「反正我在網路上看過研究,男生女生交往通常只有七個半月……所以你們也差不多了吧……就分手嘛好不好?拜託……」

  妹妹很少低聲下氣跟我拜託的,要是在平時我會很高興,但在此刻我卻像爛泥般癱軟在木椅座位,搞不懂妹妹到底是哪條神經出了差錯,為什麼會選在這個時間發作,明明整個白天都很正常,就算是我溺水她也沒大驚小怪。

  「不好,以後不要再問這種問題。」我打算攤牌了,把所有事情都告訴妹妹,切斷她不切實際的妄想。

  「為什麼?」妹妹將棉被掀開,質問著我。

  「沒有為什麼。」我赫然發覺妹妹的表情有異。

  「我忍不住了……哥……我不能再假裝我們只是兄妹,然後眼睜睜看你和其他女人接觸、說話……別說是Rebecca 這種壞女人,就算是可蘭姊也是一樣,我已經忍不住了……我好生氣……」

  原來是我搞錯了,以為妹妹已經長大,沒想到妹妹還是一樣,為此我深深嘆了口氣。

  「這世界上只有你啊,跟我經歷一次又一次的痛苦、一次又一次的意外,我內心的恐懼只有你懂,你隱藏的悲傷只有我懂,我們……兩個人一起長大……為什麼最後不可以在一起?」妹妹用一種前所未見的表情說完上述那段話。

  那是怎樣的表情?眉頭緊緊鎖在一塊,原本清澈的雙瞳模糊,眼尾拉長直到淚珠順勢滴落,但是她的唇瓣卻是稍稍上揚,露出感念與懷念的笑容,彷彿得到某種暢快淋漓的解脫,卻又糾結等待著不可能完美的答案。

  「不可以就是不可以。」我狠下心來,有一瞬間,我甚至都忘記可蘭也在這房裡。

  「是不是……你愛上她了,打算要永遠跟她在一起了?」妹妹茫然地問道:「那我怎麼辦呢……」
  
Rebecca 就是可蘭,我和可蘭在交往,原本打定主意要將這句話說出口,但是面對妹妹這種表情,這十幾年來當哥哥的經驗告訴我,絕對不能說,否則……會有很恐怖後果,絕對無法承擔的可怕,一輩子都會後悔的事情發生。

  心中虛擬的警示燈劇烈轉動,刺耳的警告聲響要我務必說謊,用棒球來比喻,坦白就是一顆外角偏高的壞球,只要我揮棒就是三振出局。

  「我沒有。」我正在說謊。

  「……真的嗎?」

  「我一定永遠陪在妳身邊,真的。」

  「喔……」妹妹低下頭,漸漸收回似哭似笑的表情,「我們、我們還能保持……現在的模樣嗎?」

  「廢話,快去睡吧,睡醒就什麼都忘記了。」我安慰道。

  「好。」妹妹就地一躺,將原本屬於我的棉被蓋住全身,只差沒說聲晚安,然後準備進入睡眠的狀態。

  現在我手上如果有一塊豆腐,我乾脆直接撞死往生算了,在床底下的可蘭也不知道氣瘋了沒,我又不敢走近自己的床,頓時陷入進退不得的兩難。

  慶幸的是,妹妹非常疲倦,大概一、二十分鐘就緩緩睡去,發出細細的鼾聲。

  可蘭冷著一張臉從床底爬出來,就像貞子從電視裡爬出一樣,只是現在的可蘭遠遠超過貞子帶給我的驚駭,倒不是她的臉變得多恐怖,而是我虧欠她太多,多到讓我害怕。

  可蘭走出我的房間,沒說半句話,我馬上替妹妹把棉被蓋好,關上燈打開小夜燈,然後謹慎的鎖好門,下一步張腿狂奔到可蘭房間。

  「妳聽我解釋。」

  站在可蘭的床邊,可蘭也沒正眼瞧我,我只好硬著頭皮唱獨角戲,「我、我會說謊,是因為……是因為一種不妙的感覺。這很難解釋。我妹十八歲了,從來沒出現過那種表情,就算是爸媽過世時也沒有,所以……我不能選在這時說,下次,我保證,一定會坦白說。」

  「……」可蘭抬頭看我。

  「妳說話吧……妳要怎麼處罰我都可以,拜託不要這樣看我……」我感覺全身快碎了。

  「我相信你。」可蘭輕輕地說。

  「就、就這樣子?」我垮下臉,放下剛剛因為緊張而緊繃的肩,「我就說幾句話,妳就相信我了?」

  可蘭好氣又好笑地說:「假如單純想說謊,你怎麼可能當我的面說?如果心中有鬼會用更模稜兩可的說法,所以我選擇相信還不好嗎?」

  我大喜道:「對,沒錯,我就是想這樣解釋。」

  「可是……」可蘭將我拖到她的床,「從頭到尾、仔仔細細、每個細節都不准遺漏,告訴我你和文泱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好,要聽哪個部分?」我掀開棉被一角。

  「統統、全部。」

  「沒問題。」我乖乖地躺在可蘭身邊,「那我們先從國小開始講起。」

  「幼稚園呢?」

  「我忘記了。」

  「快點給我想起來。」

  「是,給我時間回憶一下。」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4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6

從墾丁回到台北,我、妹妹、可蘭之間似乎又回到了當初。

  墾丁荒唐的一夜沒有留下任何疙瘩,簡簡單單就去除掉,比科幻電影裡的記憶消除器還有效,我和妹妹在家一樣說說笑笑,我和可蘭一樣偷偷摸摸的約會,暑假才過一半,離開學還早得很。

  自從妹妹考完指考以及墾丁之旅結束後,家中原本緊窒的氣氛一鬆懈,日子突然就變得有些平淡。

  人實在是一種非常犯賤的生物,指考之前我整天提心吊膽,連煮一頓飯都要考慮到夠不夠健康,能否對妹妹的身體有幫助,更別說我連在家走路都必須踮著腳尖,就深怕打擾到她讀書。

  可蘭這段時間常跟我抱怨,因為我和她講電話的時候都異常小聲,要不躲在廁所、要不就躲在棉被,明明就是正大光明的交往,卻搞得像在偷情一樣。

  但是指考一結束,一股無法形容的空虛感瞬間爬滿了我全身,看到妹妹成天墮落到不是和朋友出去玩,就是在家看電視、打電動,所有的書都被丟在一旁,就算我想制止她這種行為,卻沒有任何正當理由,只好重新吞回肚子裡面。

  今天,暑假的某一天。

  早上就有妹妹的朋友來接她出去逛夜市,是我開的門,妹妹的朋友是位長得很像洋娃娃的女生,一看見我就結結巴巴的說不出話來,雖然是第一次見面但我懂她的意思,直接替她喊妹妹出來。

  很好。
  妹妹也去出門了,空蕩蕩的家只剩我一人,就在我稍稍感到孤獨需要女朋友的時候,可蘭那位殺千刀的經紀人居然為她接了在貢寮的工作,擔任什麼沙灘音樂祭宣傳正妹團之一。

  這時候只好約一約那群豬朋狗友了,找了治善和幾位以前棒球隊的隊友,打算去文哥的打擊練習場消磨掉整個下午,我帶齊球棒、手套和各種裝備,就這樣準備出門揮灑汗水。

  棒球真是我的摯愛。

  發球機一球一球朝我而來,我一棒一棒將它擊飛出去,如此簡單的動作我卻能樂此不疲的重複,並且保持精準的命中率。

  治善惋惜地對我這樣說:「要是你右眼好好的,說不定已經在美國或日本打球了。」

  我突然想起我剛從開刀房出來,他和妹妹陪在我的病床旁,兩個人一起哭得稀里嘩啦、死去活來的樣子,好像我已經榮登西方極樂世界,害我麻醉都還沒全退,就要吃力地打開嘴巴安慰他們。

  「少來。」我鄙視著他說:「高中的時候,有球探來看比賽,幾乎都在觀察你。」

  「可是文泰,你能克服少一隻眼睛的視覺落差,又從右打改成左打,一百五十公里的球都照打不誤,你不覺得這樣很厲害嗎?」

  「SOSO啦。」我有一種輕飄飄的感覺。

  不知不覺之間,太陽光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打擊練習場的強力燈光,我渾身臭汗

拎著球棒在自動販賣機前買了罐運動飲料,才剛找了個無人的座位稍作歇息,口袋裡的手機就發出不識相的提示聲……

  我接了起來,原來是可蘭傳給我的訊息,上面有一張她穿著賽車女郎裝在工作的照片,照片之下還有一段話……看完這段話後,我的額間忽然流下一滴冷汗,一路流到鼻尖。



  要準時收看喔,記得順便幫我錄下來,我應該趕不到家了。
                               
                                                                        你辛苦工作的老婆



  「……」
  我瞠目結舌,好像看到鬼……

  治善也發現了我面如死灰的樣子,但我已經沒有任何時間可以回答了,只能將手上的球棒、打擊手套一扔,頭也不回地衝回家,留下面面相覷的一干朋友。

  好險家裡和打擊練習場僅僅十分鐘的車程,一到我家社區,我機車一丟,連等電梯的時間都沒有,就一路奔上樓梯回家,晚上七點的綜藝節目「雍正來了」就要播出了。

  這是台灣最受歡迎的談話性節目,今天這集討論的題目是「網路正妹來卸妝」,是可蘭首次的電視通告,對她意義非凡,早在一個禮拜前就已經再三叮嚀我要準時收看。

  大概已經晚了三分鐘,我在心裡祈禱主持人開場白的廢話可以多說一點。

  我累到抖著手將鑰匙插進我家鐵門,一轉,門一開,客廳的燈是亮的……

  妹妹和她的洋娃娃朋友正在我家沙發上看電視。

  我雙腳一軟,直接跪倒在地上。

  該怎麼形容我現在的鳥樣?

  就像是投手為了抓雙殺打故意保送將壘包填滿,結果被下一棒打者直接轟出逆轉滿貫全壘打一樣,無助地跪倒在投手丘上。

  「哥,你幹嘛?」妹妹趴在沙發上關心地問。

  「沒、沒事,剛剛爬樓梯上來有些、有些腿軟……」

  多年來看漫畫的經驗告訴我,如果現在放棄那比賽就結束了。

  為了可蘭的第一次我沒有選擇放棄的可能,我用最堅忍不拔的氣勢重新站起,一步又一步走向沙發,周身散發出驚人的氣息,令妹妹和她朋友無法忽視我的存在!

  妹妹拿了一本我放在桌上的漫畫掩蓋住鼻子,厭惡地直嚷嚷:「汗味臭死了,還不快去洗澡。」

  「我好累,晚點。」我找了沙發一處空位大剌剌的坐下,雙臂豪邁地往左右張開放在椅背上,我的汗臭已經濃到接近具像化,以深黃色的扭曲線條朝四周擴散。

  「我真的快瘋了!」妹妹狠狠踢了我一腳。

  「我、我我……我先回家了……」妹妹的洋娃娃朋友輕輕放下遙控器,花容失色地逃出我家。

  呵呵……一強敵已滅,我勾起了冷酷的唇角。

  「真受不了你,腳放好,人家要躺。」妹妹見朋友離開,反而一頭躺在我的大腿上翻閱我的漫畫,完全無視我的汗臭風暴……

  我沒招了,如果我故意將妹妹趕到房間去,依她天生反骨的個性絕對造成反效果,但是雍正來了早就開始播出,我已經沒有任何轉圜的餘地了。



  不動聲色,我接起洋娃娃剛剛放下的搖控器,悄悄地將電視轉到可蘭會出現的頻道,果然……來賓已經介紹完了,我已經錯過了不少可蘭的鏡頭。

  我按下錄影鍵,將電視音量調低,用眼角餘光不斷監視妹妹是否有看到電視螢幕,還好海賊王這本漫畫果然是世界級神作,連妹妹都看得花枝亂顫,全心投入在海賊世界中。

  「Rebecca可不可以跟我們聊聊,在球場觀眾席上發生的糗事?」
  男主持人突然訪問到可蘭,我的手像帕金森氏症患者一樣抖著轉台。

  過了幾分鐘,確定妹妹沒發現後又轉回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我真的會想去死耶!」女主持人笑倒在她的高腳椅上。

  「呵呵……這反應果然和一般女生不同。」滿滿書卷氣息的男主持人,撫著掌微笑道:「那我們期待Rebecca 卸妝後的樣子囉。」

  妹妹翻頁的手突然停滯。

  我的心臟也停了。

  「Rebecca?跟你前女友同名耶。」妹妹瞟了一眼電視說。

  沒出半點聲音,是因為我的大腦還無法反應,過了難堪的沉默後,我才趕緊乾笑幾聲,假裝這句話聽起來很荒謬。

  「但是哥哥才追不到女明星呢。」嘲笑了我一句,妹妹又看起了漫畫。

  我發誓如果我是心臟病患者的話一定橫死當場,在心中向上蒼感謝後,我便重新低調地看著很好笑但是我完全不敢笑的雍正來了。

  「Rebecca 好了是不是?」男主持人說:「那我們現在讓她出來了喔。」

  「好期待、好期待!」女主持人搓著手心。

  「好,現在戴著面具,我們先偷看一下。」

  「哇!保證精彩!」

  「那我們數到三把面具拿下來,三、二、一!」

  妹妹將漫畫闔起,手撐在我大腿上坐起。

  「咦?好像可蘭姐喔。」

  二魂七魄已經從我鼻孔衝出,好險還強留住一魂讓我尚未死透,趕快把電視轉台。

  「轉回去!笨蛋哥哥快點!真的好像可蘭姐!」妹妹揪著我的手腕。

  「我突然不想看了,這節目真的很無聊,唉……台灣演藝圈真的沒救了啦,藝人卸妝是有哪裡好看?」我情急之下將遙控器放進我褲襠裡,站了起來裝模作樣地伸了個懶腰,「好累喔,我去洗澡,想睡覺了。」

  妹妹咬著唇,像個發現食物的狐狸,扯著褲子把我拖回沙發上,拉開我運動褲的鬆緊帶,再伸進她的手在我的褲襠裡四處摸索遙控器。

  「等等!不是那個,那個不是遙控器,不准亂抓!」

  在我不斷掙扎和驚呼之下,褲襠終究還是失守了,妹妹得意洋洋地拿著遙控器將電視頻道重新轉回去,她兩個杏仁般的眼睛直愣愣地盯著螢幕,嘴裡喃喃地說:「怎麼會這麼像?這是不是可蘭姐呀……」

  「就剛好長得像而已,可蘭如果是什麼藝人還會每個禮拜都來幫妳補習嗎?」我擦了擦冷汗,企圖挽回這個即將毀滅的世界……

  不是不能告訴妹妹可蘭就是我女朋友這件事,我本來就一直找機會坦白,但絕對不會是現在啊,我準備好的文字稿都還沒有機會說啊。

  「Rebecca妳還在讀大學吧,年輕女生卸了妝,是的確減了幾分豔麗,但又多了幾分清純喔,在學校很多男生追吧。」男主持人雙手抱胸,一雙眼上下打量著我的女友。

  看得出很緊張的可蘭兩手緊握住麥克風,輕輕搖了搖頭,淺淺笑著說:「在學校我跟其他女生一樣,沒有特別突出,男朋友還是我倒追的。」

  聽完這句我有一點感動,但我看到妹妹拿遙控器的手已經在微微顫抖,我就知道大事已經不妙。

  「什麼!」女主持人誇張地尖聲道:「你們學校的男人是瞎了眼嗎?這、這、這是怎麼回事?」

  電視上的可蘭有些尷尬的笑著,這名女主持人以說話辛辣、問題尖銳聞名,我居然在這個時候擔心起可蘭來了。

  男主持人嗅到一絲不穩,立刻站出來打圓場,「哎唷!妳等等會被罵死,快點跟人家學校道歉。」

  此時可蘭插話道:「瞎眼的只有我男友啦,我每堂課故意選跟他一樣,每一次上課都坐他旁邊,還替他抄筆記,結果、結果他都以為是我沒帶筆記本所以才用他的……」

  「咳咳咳……」我被口水嗆到,趁機觀察妹妹的神情。

  現在她已經陷入深深的疑惑當中,好像是身處於現實與非現實裡抉擇,她的家教可蘭是現實的,電視上的藝人Rebecca便是非現實,妹妹兩眼死死盯住電視,彷彿想從畫面裡頭找出蛛絲馬跡。

  「哇!這也太混蛋了吧?」女主持人拍拍可蘭的肩,當做安慰。

  妹妹用自言自語的口吻說:「眼睛……還有嘴、嘴唇……」

  「妳別想太多,有時候就是碰巧相像而已。」我自顧自地滔滔不絕解釋,「妳看嘛,以前不是有個節目叫超級明星臉?裡面很多參加的民眾都超像明星,譬如說像張學友、像伍佰、像周杰倫……還有很多很多嘛。」

  「閉嘴……不要吵我。」妹妹一手按住我的嘴,雙眼仍是沒有離開電視。
  我將她的手從嘴巴拿開,發現非常的冰冷,但我也顧不了那麼多,繼續講:「所以在我看來,可蘭的確像Rebecca,妹妹妳看得真準。」

  妹妹沒理我,同一時間電視裡的可蘭在罵我,雖然是節目效果,但是搭上我目前的處境似乎也不算過分。

  「對呀,他很混蛋!」

  「他叫什麼名字?我替妳打他一頓!」女主持雙手叉腰,氣鼓鼓的。

  只見可蘭眼波流轉,靦腆地笑了笑,「不要啦,我會心疼。」

  「這個笑容……」妹妹渾身僵硬地轉過頭看我,視線終於從電視裡抽出,但是此刻我更希望她能永遠看著電視,也不要用這種表情看我。

  原本歡樂的劇情在這裡就要急轉直下,節目裡傳出的陣陣笑聲都變成極大的諷刺,現在的狀況已經是糟到無以復加,我的腦袋開始從裡頭疼痛起來,現在的我除了繼續說謊以外,已經沒別的辦法。

  「……Rebecca 就是可蘭姐吧,那個笑容我是絕對不會認錯的,你們、你們……」妹妹的淚水已經在眼眶內打轉。

  「這只是長得像而已,這個世界上本來就會有某些人長得像。」我安撫著妹妹說。

  就在這個時刻,一道急促的開門聲音傳來,我抬起頭看著門口,赫然發現我堅守許久的世界毀滅了,瑪雅人的寓言沒有錯──

  世界末日就在二○一二的這秒鐘!

  我家的門被人打開。

  可蘭一手拎著消夜、一手拿著我家鑰匙。

  「好不容易趕回來,我已經錯過了多少?!」

  她身上還穿著工作用的賽車女郎裝,但她的表情也從剛開門的喜悅瞬間凝固。

  妹妹原本的狐疑、不解、錯愕統統變成了憤怒──

  「你們一起騙我!」

  「文泱,是我錯了,妳先冷靜。」我出聲安撫,盡量挽救即將崩潰的妹妹。

  「你答應過我,會、會永遠跟我在一起的……哥……」
  妹妹淚如雨下,雖然我還是搞不懂,為什麼我交女朋友這件事情會帶給她這麼大的傷害,我以為妹妹長大了,但是她沒有,她還是像小時候一樣對我有很深的依賴,依賴到現在哭得兩眼紅腫,久久不能自己。

  可蘭手上東西一放,充滿歉意地抱住妹妹。

  「人家、人家把妳當最好的朋友,妳怎麼、怎麼可以這樣騙我……」妹妹啜泣道。

  「文泱,是我的錯,對不起,原諒我好不好?」可蘭說著說著也哽咽起來,她是真心把我妹妹當朋友的,所以她很愧疚。

  我以為這場鬧劇會在我和可蘭好聲好氣的道歉下結束,但是我徹徹底底的錯了,妹妹一把將可蘭推開,一掌打在可蘭的臉上。

  可蘭按著漸漸腫起的臉,滿是錯愕與不解。

  這響亮的巴掌聲終於點燃了我的憤怒,看著惡行惡狀的妹妹,我說了這輩子從未說過的一句話──

  「楊文泱,馬上離開這裡。」

  妹妹原本滿是淚珠卻又咬牙切齒的表情,在聽到我這句話之後,反而委屈地拉著我說:「哥……你寧願要她,也不要妹妹嗎?你以前、以前說要陪我一輩子的諾言呢?」

  「現在,給我滾出去。」
  我板起了臉孔,宛若帶上了一副不冷不熱的假面,語氣卻是不容質疑的。

  妹妹終於鬆開了手,搖搖晃晃地推開可蘭的攙扶,假裝很堅強地走出家門,我看了她發抖的背影,也看了她關上門前望向我的最後一眼,我知道她對我是什麼感覺……

  那叫「失望」。

  我的人生又出乎意料之外下起了狂風暴雨。

  原本我打算將這場雨稱為「第三次意外」,不過後來又想了想……這不算是意外,因為這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自己一手造成的。
    




  客廳重新恢復寧靜。

  我緩緩閉上眼,整個人癱軟在沙發上,就在這短短二十分鐘,居然讓我有一種人事皆非的感覺。

  「對不起……我看到你的簡訊,以為文泱去逛夜市會晚回來……」可蘭坐在我身旁說。

  「別說這種話。」我看到她臉上的腫痕,趕緊到廚房找了乾淨的毛巾和冰塊,為她冰敷,「別想太多了。」

  「我真笨,也不按電鈴,就直接拿你給我的鑰匙開門,還以為可以給你一個大驚喜……唉……」

  「唉……」
  我和可蘭相識苦笑,連嘆氣的時間點都一樣。

  「欸,你去把文泱追回來啦。」可蘭搖晃著我的手臂,「天都黑了,讓她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耶。」

  「我就是寵壞她了,難怪治善會說我妹有公主病,起初我還不信,但是現在、現在只是一件事情稍稍不合她的意,居然就敢動手打妳!」我越想越不可置信。

  「我真的沒事。」可蘭拿開用毛巾包裹的冰塊讓我看她的傷痕,「已經消腫了啦,倒是文泱是你永遠的小妹,這樣趕她出門不好吧。」

  「我妹妹這輩子離家出走不知道幾十次了,我保證她等等就回家。」我頓了一會,才又繼續說:「妳去我房間休息一下吧,看要不要洗個澡、換個衣服……好像有點臭。」

  可蘭直接搥了我一下,大罵:「你才臭死人勒。」

  我拉了自己領口聞了聞,真的是很濃烈的汗臭味,我自己都覺得很不舒服,但我還是想在這等妹妹回家,當她按電鈴的時候可以第一時間為她開門。

  不過這次完全出乎我對妹妹的認識之外,我在客廳來來回回的踱步,等了整整兩個小時,一點聲音都沒有發出的門鈴,讓我的保證成為一句標標準準的屁話。

  「我要去找文泱。」
  可蘭洗好澡、吹乾頭髮,卻仍不見妹妹回家,就已經多次催促我出門,直到現在兩小時後她忍無可忍,穿好我的運動服,打算丟下我去找人。

  「我先打電話問問看。」

  我拿出手機撥號,打了幾通外加響了許久,妹妹才接起電話。

  「快回家吧,別鬧了。」我緩緩說著。

  「……我……不回……了……」電話那頭傳來劇烈的風噪聲。

  「什麼?我聽不清楚。」

  「……反……你們一定覺……得我很……壞,對……不對?哥哥……你……一定很……厭……我對……不對?」

  「別說了,妳現在在哪?哥去接妳。」

  「我是……個自……私的……壞人,我……該……永遠……都孤單一個人對不……」

  「告訴我妳在哪,我們見面在說。」

  妹妹從電話那頭傳來的話語聲模糊不清,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讓我摸不著頭緒,使我有點惴惴不安。

  「……我在朋……友家,別……找我……祝你和可蘭姐……永遠……幸福,這痛苦……我……承擔……好……」

  電話掛斷。

  我和可蘭面面相覷,原本還想等妹妹自己認錯回家的我真是大錯特錯,連忙從抽屜裡拿了皮夾和鑰匙,開了門,可蘭牽著我的手便往樓梯跑去。在踏著階梯一層一層往一樓邁去的時候,我心裡越想越是緊張,假如萬一妹妹有什麼意外,那我該怎麼和爸媽交代?

  警衛室擠滿了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想問問警衛是不是有看見妹妹往哪個方向走去,但卻從眾人的交談中聽見有人坐在我家大樓頂,好像要自殺。

  警衛忙得焦頭爛額,一下打一一九、一下按對講機請住戶管理委員會來處理、一下聯絡電梯裡的搬家工人先停止作業,還要應付來自周遭一堆人的詢問。

  我看了可蘭一眼,眼神裡只有軟弱和無助,她接受到了我的求救訊號,反而堅定不移地牽著我的手重新爬上樓梯,走上十六樓頂的天台。

  妹妹就坐在天台的防護欄上,用脆弱單薄的身子迎著夜裡的強風,對我們的到來毫無反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氛圍在她周遭蔓延。

  「別跟哥哥開玩笑好不好?」我強迫自己僵硬的嘴角彎起極不自然的微笑,因為這是我第二次看到妹妹的詭異表情,就跟墾丁那晚一樣。

  「對你而言……我到底是什麼……」妹妹微弱的說話聲從風裡傳來。

  「是我親妹妹啊。」我連忙回答,開始慢慢向妹妹走去。

  「但是你討厭我對不對?我從小就被所有人討厭吧,媽媽也討厭我、爸爸也討厭我,所以他們統統都離開我……現在輪到你了對不對?」

  我在她身後慢慢地靠近,也慢慢地感受到她痛徹心扉的憂傷。

  「絕對沒有這回事,就算以後哥哥和可蘭在一起生活,我們還是住在一起,哥哥對妳的承諾永遠有效啊。」

  「你愛過我嗎……」

  「當然,從妳出生的那一秒,從媽媽把妳從醫院帶回家的那一天開始,我每分每秒都愛妳!」我朝著包覆在夜風裡的妹妹大吼:「我愛妳胡鬧的樣子,我愛妳搗亂的樣子,我愛妳,甚至連妳自己都不愛的部分,妳要相信哥哥!」

  「是、是對可蘭姐的那種愛嗎?」

  站在妹妹身後一步之處,我突然驚覺我和她的想法竟是千里之遙。

  對這個問題只遲疑了一秒鐘,我在思考怎麼回答的同時,妹妹就往下跳了,她絲毫沒有猶豫,就這樣輕易拋棄我,打算這樣簡簡單單離開這個世界。

  我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叛逆期拖到十七歲才開始,我也不知道這算不算傳說中的中二病,或者是治善口中的公主病。

  但是想毀掉我一生的心血,這輩子最驕傲的東西,楊文泱……我不會讓妳得逞,這世界沒那麼簡單!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5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7 第一集全篇結束

妹妹坐在護欄邊的屁股向前滑落。

  我踏出一步,瞬間消除之間的距離。

  地心引力拉扯著妹妹往樓底墜下。

  我上半身懸在護欄外,一手拉住妹妹的臂膀。

  動作電影裡根本不可思議的畫面活生生上演。

  我甚至都能聽見樓下圍觀民眾的尖叫聲。

  但現實生活和電影畢竟還是不同,妹妹四十多公斤的體重相乘加速度,完全由我和她連結的兩隻手臂承擔,保守估計我現在的肩膀、手腕都脫臼,肌肉完全拉傷,所以我已經沒有任何辦法可以將妹妹從死神手上拖回來了。

  好險我還有可蘭,她在關鍵時刻沒有不知所措,反而很冷靜地朝還在爬樓梯的消防員大喊,然後用最快的速度跑到防護欄邊和我一起拉住妹妹。

  這段時間我大概連牙齒都咬碎了吧,撐著如同布娃娃一樣毫無求生意念的妹妹,每當一陣強風吹來搖動她的身體,對我而言就是一次強烈的考驗。

  最後多謝爸媽保佑,我的手還是緊緊不放,直到消防隊員來救我。

  一場鬧劇就這樣結束了嗎?
  我想不會。

  就當我和妹妹一起搭乘救護車被送到醫院的路途上,我忽然領悟一點,原來養一個女兒是這樣辛苦的事。

  以後如果有機會跟可蘭結婚的話,能不能養條狗就好了……

□□□


  我聽醫生說精神病患者要被迫「強制住院」有大概四個條件:「嚴重病人」、「傷害他人或自己」、「二位以上專科醫師進行鑑定有全日住院治療必要」、「拒絕接受住院」。

  就當我妹妹在病房大哭大喊要離開的時候,剛好構成她住院的第四個條件。
  妹妹的住院醫師找我詳談妹妹的情況,所以可蘭就扶著我整隻腫得像麵龜的手,前去護理站。醫師是一位很客氣的人,他為我和可蘭倒了兩杯咖啡,但這兩杯咖啡恐怕不夠,因為我們整整談了三個多小時。

  「這不是公主病……」
  醫師聽了我和可蘭輪流敘述有關妹妹的一切,推了推眼鏡下了結論,「我綜合了你們的描述,歸納了令妹種種行為,我推論這很有可能是『邊緣型人格疾患』但確診還需要我和主治醫生詳加討論。」

  邊緣型人格疾患……我傻了,因為我這輩子完全沒聽過這種病名。

  「請先別緊張。」醫師推了推他的厚框眼鏡,「邊緣型人格疾患成於成人早期,對人際關係、自我形象、情感表現極為不穩定,大概有幾種特徵:第一,『瘋狂努力以避免真實或想像中的被遺棄』,所以令妹會對你產生異於常人的依賴性,甚至是超乎兄妹情感的占有欲。」

  原來如此,我焦躁地搓了搓頭髮。

  「第二,『不穩定而且緊張的人際模式』,常常更換朋友,在交際的過程中會讓朋友不知所措。」

  難怪妹妹會這樣針對治善,難怪我很少看妹妹帶朋友回家。

  「第三,『有自我認同的困擾』,不知道應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感受,對自己的人生意義感到迷惘。」

  原來……妹妹心裡藏了這麼多痛苦,而我什麼都不知道。

  「第四,『不合宜而且強烈的憤怒』,會對一點小事產生巨大的情緒變化,嚴重時對周遭事物皆感到不悅。」

  ……我還以為她只是傲嬌而已。

  「第五,『一再自殺的行為、威脅或是自傷行為』,這……我就不必多作解釋了。」

  在場三人皆陷入一陣靜默中,可能醫師也想讓我有多一點的時間消化掉這複雜的情緒。

  「這種病形成的原因非常複雜,我推估可能是您的父母意外身亡的關係最有可能,這幾年來一直不斷地累積,直到您隱瞞了有女朋友的事實,令妹會有一種很強烈的感受,認為自己被唯一的哥哥和自己最好的朋友同時背叛,那種失落感終於讓她走上極端……」

  「那該怎麼治療?」我緊緊握住可蘭的手。

  「這必須由主治醫生再觀察令妹一陣後,才能確認療程。」醫師闔起了我妹的病歷,站了起來。

  「那我該做些什麼?」我知道醫師要離開了,但我還是緊張地問。

  「盡量陪在令妹身邊,成為她唯一的支柱吧。」

  醫師拍拍我的肩,拎起三個咖啡杯,笑著和我告別。
    
  楊文泱的人生應該是要幸福而且快樂。

  妹妹出院之前,醫師與我談談她的近況,表示妹妹會在指考衝上這麼好的成績,也與邊緣型人格有關,妹妹拼死讀書是為了滿足我的期待,為了讓自己不被我拋棄,但沒想到最後我還是讓她失望,那種努力許久終究還是一場空的失落,成為她病發的導火線。

  離開了醫院,人生還是得繼續走下去。

  我把外公留給我們的房子出租,透過文哥介紹,在花蓮租了一間小坪數的獨棟別墅。

  我辦理休學了,並且透過關係找到一份棒球助教的工作,跟著前輩在花蓮的國中教原住民小朋友打球。

  我建議妹妹選了花蓮的大學,那裡校地廣闊,四周綠山環繞,空氣清新,也沒有在都市的強大競爭,妹妹可以一邊養病、一邊讀書。

  還有,我和可蘭分手了。



  我最少要在花蓮待到妹妹大學畢業,我實在不忍心看可蘭在工作忙碌之餘,還要跑到花蓮來找我。

  我愛她,所以我不能拖累她的演藝生涯,我知道她遲早有一天會成為一顆天上閃亮的新星,那距離會遠到我無法接近的程度。

  「我們還會見面嗎?」可蘭這樣問我。

  「等我四年,我要回台北重新追妳一次。」我微微笑著,心裡卻是苦澀的。

  「……你少臭美了!」可蘭推了我一下,「Jason 已經幫我談妥了一部偶像劇,雖然現在只是小角色……但是四年之後,我說不定就能演女主角了,還看得上你這位窮酸的棒球助教嗎?」

  「說的也是。」我不好意思地抓抓頭。

  「我從小到大就有好多好多人喜歡我,收過的情書不計其數,在國中的時候還有女生跟我告白欸,就只有你不知道珍惜!」可蘭哀怨地喊,順便踢了我一腳。
  「那我、我還有機會嗎?」

  「還有一點機會吧,我也不是個喜新厭舊的人,四年後還是會給你個機會,別太擔心,你就跟其他男藝人、年輕富豪們一起競爭吧。」可蘭雙手叉腰的說。
  「我、我應該贏不了吧。」我苦著一張臉。

  「楊文泰,你真的很沒用……」可蘭說著說著開始哽咽,眼眶也越來越紅,「四年後你膽敢沒來追我,我、我我一定要殺去花蓮像冤死鬼一樣纏著你,你有沒有聽到!」

  「……有啦。」

  我抱了她,讓她在我懷裡痛痛快快的哭一次。

  再見了可蘭。

  我抬起頭,最後再看一眼台北永遠憂鬱的天空,順道和台北告別。

  「再見了,台北。」






  這是一次夾帶淡淡憂傷的告別,憂傷的我、憂傷的可蘭、憂傷的天空、憂傷的氛圍,我從沒想過要離開可蘭,但現實讓我們不得不分別,在台北的某處河堤我們向對方說了再見。

  我不是沒有絞盡腦汁,企圖想出各種辦法或藉口來要求可蘭跟我走,但是我不能。

  我說過妹妹的人生應該是幸福快樂的,可蘭的人生當然也該是幸福快樂,只要設身處地替可蘭想,從她的角度出發去思考,這看似無解的難題馬上就有了解答。

  可蘭是一個有美好未來的人,而我則是美好未來隨著意外消逝的人,可蘭希望能在演藝圈闖出一片天,從模特兒開始慢慢推進到歌唱、戲劇、綜藝。

  也許她會失敗、也許她根本唱不好歌、演不好戲、搞不了笑,但是……她正在嘗試,努力衝撞著無限可能,就跟奔回本壘的跑者一樣,在撞飛捕手之後,才能知道自己是否safe。

  所以我不會阻擾她拼看看,就算我只能當一個旁觀者。

  台灣很小,但是分別的距離依然很殘酷。

  隔天我和妹妹就搬到花蓮,花蓮的房租好便宜,我們找了遠離市區的透天別墅,還有一個小小的庭院可以種植花草,甚至養條狗或貓,看能否將多出來的空間填滿一些。

  搬新家,是一件很大的工程,光採購和清潔兩件事,就讓我和妹妹忙到焦頭爛額,但妹妹反而忘記邊緣性人格疾患,在汗水中重新綻放了久違的笑靨,這樣很好……醫生建議的方式,在搬家第一天就收到了成效。

  早上我們去採購一些家具和生活日用品,將儲蓄花掉不少,中午我去買中餐的路上順便張貼啟示,二樓有兩個空房間,希望能租給當地的學生;下午就是大掃除時間,將滿是灰塵的空屋變成乾淨舒適的房子,畢竟我們要在這生活最少四年。

  晚上,一切塵埃落定。

  晚餐後,我和妹妹面對面坐在一樓餐桌,聽著窗外窸窣的雨聲,彼此東拉西扯的閒聊,最後聊到未來的房客。

  我倒了杯水擺在妹妹面前,掌心還有幾顆藥丸。

  「房客好相處就好,其他我是不要求太多。」

  「不准年輕的、漂亮的、單身的、身材太好的女生。」妹妹提出條件後,苦著一張臉將藥丸吞進肚子裡。

  「我原本打算租給附近的大學生耶。」我拿妹妹的杯子,也飲了口水,「這樣不就活生生少掉一半的機會?」

  妹妹直接了當的說:「不管。」

  「租給男生也好,反正醫生說要拓展新的人際關係。」我沉吟了片刻,手撐在桌面上扶住額頭,「不然我們租屋廣告上加上帥哥半價,超級帥免費,如果是無敵霹靂帥,我們倒貼正妹一枚。」

  「……哼。」妹妹甩過頭,有些得意地說道:「我要找比你帥上一千倍的,好讓你羞愧吃醋。」

  「哈哈哈……」我大笑幾聲,開始收拾桌上的餐具,準備進廚房洗碗。

  這時門鈴響起,一連串的鳥叫聲,剛開始我還不太適應,沒有認出來是我家的門鈴聲。

  「去開門,應該是鄰居吧。」妹妹手指著客廳的入口大門。

  「也許喔。」我趕緊拿毛巾擦乾手,調整一下自己的笑容走到我家的銅門前,手都按在門把上了……

  一張影印紙從底下門縫塞了進來。

  「……」我狐疑地彎下腰撿起那張影印紙,上面用彩色墨水列印了我PO在網路的出租啟示。

  「是房客。」我揮揮那張紙,朝坐在餐廳的妹妹低聲喊。

  妹妹一聽,碎步跑進房間內穿上她的短褲。

  我輕咳兩聲,整理了一下凌亂的頭髮,確認自己的笑容親切而不猥瑣後,慎重地將銅門拉開──

  一個又年輕又漂亮又身材好的女人站在我家門前──而且我還知道她恰好單身──雙手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看起來神色是既緊張又嬌羞,一副不知道如何開口的模樣。

  「……可蘭?」我傻傻的問。

  「對不起,文泰。」可蘭凝視著我,雙頰微微一紅,語氣略顯乾澀地說──

  「我看見你們有房間……要出租……」








  敬請期待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 精采續集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6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8 第二集開貼

已經灰暗的天空,很戲劇性地落下傾盆大雨,嘩啦嘩啦的雨珠像是彩帶慶祝我們分離之後的重逢。
  
  那個當下,我並不了解可蘭為什麼會出現在我面前,但是在之後我和她同居的日子裡,我才透過一位「很特別」的人,知道原來可蘭她有不可告人的祕密。

  而當我知道她的祕密後,才終於了解為什麼可蘭總是會有一些很奇怪的舉動。

  原來,都是因為……
    





  穿著白袍的女實習醫生急問:「又發作了?」

  永安醫院裡,某間無人使用的診療室內,兩位年經女子面對面坐著,穿白袍的實習女醫生顯然很擔憂,她掛在耳際的短髮都因為激動而滑落,這是出於對從小一起成長的好友衷心的關懷。

  她的對面,是穿著睡衣正在發抖的可蘭。

  「我昨晚作好幾次惡夢,根本沒辦法睡,當我回家……看見那間空無一人的房子……」可蘭雙手抱住頭,表情痛苦地說:「我的頭好痛,甚至噁心想吐……真的好痛苦……」

  「唉……從國中到現在,還是這麼嚴重嗎?」實習醫生嘆氣搖頭道:「不是進步很多了嗎?之前不是已經可以離開三天?還是五天?」

  「是七天又十三個小時……」
  可蘭揉揉額頭,茫然卻準確地說:「但是我一想到要分開整整四年,四年是四十八個月,一千四百六十天,三萬五千零四十小時,如果是我們分別的距離,從台北到花蓮,走國道九號和台九線大概是一百九十八公里……」

  「夠了!不要數了!」實習醫生大喝。

  「還有什麼辦法嗎?四年真的太漫長,我哪受得了?」可蘭抓住她的手,就像是抓著救命稻草。

  「過去,我建議過妳想辦法跟他同校同班,甚至建議妳用棒球運動來接近他,盡量跟他呼吸同一種空氣,這已經是很畸形的作法了……」

  「還是不夠啊,思凡。」可蘭垂下頭,說出救命稻草的名字。

  「那轉移注意的方式呢?妳不是取得很多楊文泰使用過的東西,棒球棍、棒球手套、雨傘、筆記本、原子筆、考卷、外套啦……都沒用了嗎?」

  「原本有用,但是現在分開四年就沒用了……」

  「……那我能怎麼辦?」思凡仰天長嘆。

  「妳是醫生,替我想想辦法。」

  「我是在泌尿科實習的菜鳥,只是從小對心理學有興趣,看我小時候胡亂給妳建議,現在我超後悔的好不好!可蘭……去看真正的心理醫生吧。」實習醫生思凡語重心長,像是想起過往不堪的回憶,喃喃道:「我已經很對不起言靜了,別讓我再對不起妳。」

  「好丟臉,我才不要……」

  「妳從小像變態般跟蹤楊文泰長大,這樣有比較不丟臉嗎?」

  「思凡!」
  可蘭喊著實習醫生之名,漲紅著臉頰,透白的肌膚泛起羞怯,「妳不是超級天才嗎?妳是醫科跳級生耶,一定能幫我,拜託啦……」

  「是我拜託妳吧,『分離性焦慮症』又不是多可恥的疾病,雖然這大多出現在幼童……而且長大會慢慢變好……」女實習醫生雙眼一暗,「反正去看醫生啦,再拖下去難不成我要將楊文泰綁在妳身邊嗎?」

  「吃藥呢?」

  「我又不能開藥。」

  可蘭哽咽道:「那怎麼辦?我一想到……一想到他就好想哭喔……」

  「妳先別哭、妳先聽我說。」女實習醫生安撫著自己從小到大一起成長的摯友。

  「分離性焦慮症,症狀通常是害怕獨處,預計與依戀對象分開的時候,會立刻展現出反覆、過度、嚴重、持續的恐懼,及惡夢、胃痛、噁心、哭叫、情緒不穩等等,目前看起來跟妳的情況很像,只是這種焦慮症通常發生在六歲之前,依戀對象大多是親人,這兩點讓我有些猶豫。」

  「那怎麼辦?我不能讓文泰知道我是跟蹤狂、是變態……」

  「啊啊啊啊……我好想把妳打暈拖去看醫生喔。」實習醫生思凡怪叫後,無力地趴倒在看診桌上。

  「我絕對不要看醫生,萬一讓我媽……」可蘭雙眸流洩出一絲恐懼,欲言又止。

  「好好好,那只有一招最簡單、最直接了……」

  「什麼?告訴我!」

  「嫁給他吧,用盡一切手段嫁給他吧……」







    
  「我看見你們有房間……要出租……」可蘭淋著雨說,讓我心疼到不行。

  「是沒有錯,但是妳怎麼跑到花蓮?」我快瘋了,從很多面向來說我都快瘋了。

  可蘭楚楚可憐地說:「搭火車……」

  我一把將自己的頭髮搓亂,難以壓抑的擔憂終於爆發,提高了音量說:「我不是問妳坐什麼交通工具,我是要問現在晚上七點了,妳一個人從台北跑來這裡幹什麼?萬一出什麼意外怎麼辦?萬一迷路遇到壞人怎麼辦?萬一妳沒找到我家怎麼辦?」

  「對不起。」可蘭低聲說。

  「不要跟我道歉,不要在這個時候跟我道歉!」

  我幾乎是大喊出來,因為我實在是搞不懂,明明我們就已經把話說清楚了,雖然是迫於無奈分手,但也是好聚好散,現在又若無其事地出現在我面前,那我之前裝出來毫不在乎的樣子豈不是很可笑?

  更別說好不容易狠下心讓她去追夢的我,不是可笑中的可笑嗎?

  但是可蘭還是藏住顫抖的口吻,呼喚我的名字。

  「文泰……」

  停頓。

  下一秒,我忽然覺得這個世界靜止了。

  「我懷孕了。」

  「……」
  我吞了口口水,良久感到世界又重新恢復運轉之後,才震驚道:「是誰的孩子?」

  可蘭雙手掩著臉說:「好啦……我是開玩笑的。」

  「是、是這樣嗎?」看來我還沒有從「我懷孕了」這四個字反應過來。

  「我可以進去嗎?」可蘭楚楚可憐地看我。

  「快進來。」
  我牽起可蘭微微發冷的手,將她領進我在一樓的房間,把行李放好,再用我的棉被裹在她濕溽溽的身上,隨後我走出房間,去廁所拿兩件乾毛巾,順便添了杯熱水,此時,還碰巧遇見妹妹從自己房間探出頭來。

  「有客人?」

  「嗯。」我應了聲,逕自走進我的房間,將門鎖上。

  「文泰,抱歉。」可蘭歉然道,用我給她的毛巾擦拭髮絲。

  「可以讓我看一眼嗎?」

  我嘆口氣向門外的妹妹說:「我等等就出去,妳先去看電視。」

  「喔。」妹妹終於放棄了。

  可蘭在我耳邊輕輕笑著說:「文泱還是一樣黏你。」

  「別管她……先告訴我妳這樣跑來花蓮,那工作怎麼辦?學校怎麼辦?這些問題比較重要,因為我們能好好談話的時間不多了。」我們依然相擁著,這個熟悉的姿勢讓我感到非常舒適。

  「為什麼?」可蘭問。

  「哥……我有東西放在你房間裡,可以讓我進去拿嗎?」妹妹在門外,繼續保持難得的禮貌當中。

  可蘭終於用了然於胸的表情點點頭,馬上說:「我打算在東部接一些工作,假如有比較重要的工作在台北,我再坐火車上去,至於學校的事……我辦休學了,明年我轉學考來這裡的大學。」

  「這樣好嗎?那該死的經紀人怎麼說?」我連忙追問,總覺得這個決定不好。

  「不用跟我道歉,只是我們才短短時間不見,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我關心地問。

  「沒、沒事。」可蘭的的雙眸飄移,遲遲不敢看我。

  「沒事?那是什麼逼妳說這麼爛的謊?」我坦然問道。

  她沒有太驚訝,只是低聲說:「對不起嘛。」

  「妳可以對我任性,並且永遠不必說對不起。」我緩緩坐在她身邊,柔聲道:「我討厭妳道歉的模樣。」

  可蘭一轉身,毫不猶豫地抱住我,在我耳邊說:「文泰,我喜歡……」

  「哥?」妹妹有禮貌地拍拍我的房門,很碰巧地打斷可蘭說話,「請問客人是誰?」

  「我在忙,別吵我。」一句話打發妹妹後,我閉起雙眼靠在久違的可蘭頸邊說:「可蘭,妳剛剛說什麼?」

  可蘭雙手緊緊抱住我的身軀,好像無尾熊攬住大樹,「讓我留在你身邊,我能替你打掃、煮飯、寫作業,要做什麼都可以。」

  「我哪捨得妳……」
  這句話我說到一半,門外妹妹又敲門了。

  「我不在乎,就算退出演藝圈都沒關係,反正我又沒什麼知名度。」可蘭願意放棄所有讓我很感動,只是我還沒這麼自私。

  「住幾天就回台北吧,花蓮的工作機會跟台北怎麼比?別幹傻事。」

  「哥,開門,我真的有東西要拿,快點。」

  嗯……我妹妹的禮貌和她的耐心成正比,而這兩項數值都正在消退。

  我無奈地說:「楊文泱,妳是有什麼東西會放在我房間?別給我來這套,醫生已經警告過我不可以寵壞妳。」

  「是真的啦。」妹妹轉著我的門把,「不然你先告訴我裡面是誰,我就不拿了。」

  「反正我是不會開門的,隨便妳說。」除了妹妹要長大以外,我也要成長了,兄妹要自然而然的隔出距離。

  「我的內衣在你枕頭下面,不小心放的。」妹妹從來不懂得放棄。

  「呵呵。」我乾笑兩聲,表示此事荒唐至極。

  「真的有欸。」可蘭在我耳際悄悄說:「在你枕頭下,露出一邊肩帶。」

  「……」

  我想如果我是活在漫畫的世界裡,此刻的額頭一定是冒出四、五條青筋,然後臉上被皺紋蓋滿,眼尾邊滑落三條線,頭頂上飛過一隻嘎嘎叫的烏鴉。

  抽出當真藏在我枕頭下的粉紅色胸圍,我依依不捨地離開可蘭的懷抱,然後打開門。

  「……是可蘭姐?」妹妹吃驚道。

  「文泱,好久不見。」可蘭尷尬地揮揮手。

  我的房間內隱隱飄浮著不妙的氛圍,彷彿棒球場上的兩支世仇球隊正在爭總冠軍,雖然彼此笑笑的打招呼,在紅土上握手鞠躬,但是一旦裁判喊出Play ball 後,就會殺紅了眼。

  「妳們……」我原本想學小說中的主角,說幾句感人肺腑的話,讓可蘭和妹妹忘記之前的不愉快,但沒想到妹妹先說……

  「可蘭姐,打妳那一下……那個、那個……」妹妹支支吾吾了半晌,才緊緊咬住嘴唇說:「對、對不起。」

  等等……我妹妹會說對不起?

  我瞇起雙眼,好像嗅到一絲怪異,但是轉個念頭想,妹妹的脾氣問題恐怕是因為生病造成的,如今已經吃藥控制住了,所以也很有可能恢復正常,對可蘭已經消去了敵意。

  可蘭像是偷偷鬆了口氣,「沒關係,反正我們也分手了。」

  「那我們……可以公平競爭嗎?」妹妹正經八百地說。

  「當然可以。」可蘭瞄了我一眼,緊接著壞壞地笑道:「可是我肚子裡已經有文泰的寶寶了喔。」

  「真、真的?!」妹妹幾乎是目瞪口呆。

  「當然呀。」可蘭摸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妹妹狠狠瞪我,用非常不認輸的口吻說:「那我也要懷孕,這樣才公平!」
  我搖搖頭,用食指彈了妹妹額尖,捏了捏可蘭的耳垂,無可奈何的道:「妳們真是幼稚到極點。」

  可蘭吐了吐舌頭,燦爛地笑著。

  妹妹還是一頭霧水。

  「別鬧了,可蘭去洗一洗澡,妹妹就跟我去整理樓上客房吧。」

  總覺得自己又變回以前管家婆的角色,雖然在心中苦笑,但也不知道為什麼,有一股暖意在身體裡流竄,以前那樣的快樂日子居然默默回來了。

  怎麼想都很詭異的三人同居生活開始,只是我連作夢都沒想到,竟然……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0:48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29

可蘭剛洗好澡,就來到二樓靠近樓梯的第一間房,加入整理房間的行列。

  這間別墅雖然地處偏僻遠離市區,但是屋況很好,我檢查過幾乎沒有壁癌、漏水、裂痕,排水管也都暢通,要不是文哥介紹,不然房租也不可能會這麼低廉。

  我簡單向可蘭介紹了一下格局,一樓是客廳和餐廳、廚房外加我和妹妹兩間房間,當然還有一間廁所,二樓是三間房間、廁所和露天小陽台,我刻意將有陽台的那間給可蘭,日落時還有夕陽可以灑進房裡,是最棒的放鬆地點。

  妹妹正在吃草莓麻糬當宵夜,可蘭正在整理自己的衣物,我正在放床罩寢具,三人勉強算是各盡其職合作無間,配合得天衣無縫,相處得是前所未有的融洽。

  傍著雨聲,我的手停不下來,整個房間還有許多地方尚未準備就緒,因為我預計放出吉屋出租的啟示,至少也要兩、三天才會有房客來談,要搬進來最少是一個禮拜後的事。

  十一點多了,雨從下午下到晚上,但我更擔心可蘭從台北搭幾個小時的火車到花蓮,再從花蓮車站搭車找到我這,不知道是不是已經累壞了,我希望能早點讓她休息,所以我的手腳都不敢放慢。

  「文泰,這樣可以了,我明天再掃就行。」可蘭將自己的行李箱塞進床底。
  我正在擦著地上包裹麻糬的糯米粉,笑著說:「我地板擦一遍就好。」

  沒想到這個時候,怪異的鳥叫聲響起,漫天的落雨聲都沒擋住它的尖銳,我因為那刺耳的聲音而皺起眉。

  「偶氣開悶。」滿嘴麻糬的妹妹說。

  「那麼晚了,萬一是壞人怎麼辦?」我從彎腰擦地的姿勢緩緩站了起來,將抹布留在地上,看一眼自己的手有些髒,只好用袖子為妹妹擦掉嘴邊的粉末。

  「你去開吧,小心一點。」可蘭對我說。

  「好。」我離開可蘭的房間,路過走廊,下了楓木板面的樓梯,路過我的房門時,還順便進去抽一根鋁棒護身,畢竟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

  開門,一個簡單的動作,但是在深夜裡我卻非常小心。

  門外,是人,我靠左眼短短看了幾秒鐘,得到的資訊就是對方是人,其他什麼都沒有,用最簡略的描述,就是一個人穿著深藍色的夾克和長牛仔褲、布鞋,臉上戴墨鏡和口罩,頭上戴鴨舌帽,背後揹著好大一個登山包,身高一百五十七左右,體重四十出頭,看起來那個登山包幾乎比主人還大。

  一整個怪誕,要知道現在是靠近夏天,我卻幾乎看不到怪人的皮膚。

  「請問什麼事?」我右手死死握住球棒。

  怪人沒有說話,只是慢慢舉起手,拿出一張已經被水淋濕的紅紙,我依稀判斷出這是我下午貼在電線桿上的租屋告示。

  「太晚了,能夠明天再來嗎?」我很客氣的道。

  怪人終於從口罩裡發出聲音,「我有困難,我有錢。」

  是女性,我從說話聲判斷出來,只是就算是女生也不代表沒有危險。

  「抱歉,我還有其他房客,現在已經快十二點鐘了……」
  正當我再用比較婉轉的方式要打發她走時,她一個踉蹌,眼見就要倒在我家門口,但是我眼明手快趕緊將她扶住,只是那一大個登山包就滑落在腳踏墊上。

  「小心。」我撐著讓她站穩,替她把登山包撿起,掂了掂重量大概有十來公斤,不免驚訝她居然揹著如此重的東西。

  「……」她沒說話,透過口罩我依舊能聽到厚重的喘息聲。

  「進來談吧。」我後退一步,敞開門。

  她似乎有點疑惑,只是我無法透過墨鏡看出她的表情,猶豫了短短幾秒,她一把從我手中搶回登山包,然後逕自走入我家大廳,雖然我想提醒滿是泥濘的鞋子要脫掉,不過那一排從大門延伸到客廳沙發的腳印,顯示已經來不及了。

  我不知道該為怪人準備什麼,為她準備熱茶、毛巾又覺得太過熱情,但是看她濕答答地坐在我的沙發上又覺得於心不忍,所以……我遞給她一只吹風機,然後坐在對面的沙發,把球棒放在屁股後頭。

  怪人沒有使用吹風機,只是使力地將登山包放在腿邊,開門見山地說道:「我想租一個房間。」

  「我現在沒辦法帶妳看房間,明天早上再來吧。」我淡淡道。

  怪人這次沒有說話,只是從夾克口袋裡掏出一疊鈔票擺在桌上,「我不用看房間,只要能讓我過夜就好。」

  「……」我垮下臉,直接說:「不是錢的問題,而是危險,像妳這種奇裝異服,墨鏡加口罩無法以真面目示人,我怎麼可能在半夜的時候讓妳入住。」

  聞言,怪人愣了愣,隨後脫下鴨舌帽、墨鏡、口罩,終於露出她的臉──她年紀大概和妹妹差不多,雖然稱得上清秀,不過那毫無血色的肌膚與嘴唇,是多年沒照射過陽光的病態,宛如電影中出現的吸血鬼。

  「這樣,可以嗎?」她輕聲說,嘴角不知原因地輕顫,然後又把鴨舌帽、墨鏡戴回去。

  「為什麼現在才來,是有什麼困難嗎?」我問道,其實我心裡有點動搖。

  「我討厭人多、討厭光。」

  「請問妳是吸血鬼嗎?會趁我在睡覺的時候咬我嗎?」我雙手抱胸,眼神銳利,假如她是吸血鬼,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問題,臉上必定不自然。

  「沒有,不會。」她文靜地說,毫無破綻。

  「坦白說我很猶豫……」我決定直接說出我的疑慮,「妳的服裝、妳的行為,還有妳出現的時間都不一般,但是我又覺得現在趕妳出門,妳大概走到一半就會暈倒在路邊……我該怎麼辦?」

  「放心。」她微張起單薄的唇瓣,在停止的喘息中說出一串話,「我有病,會傳染,我不希望和陌生人有任何交集,所以不可能打擾到你。我繳房租,你給我一塊安歇之處,就只是這麼簡單。」

  「妳有什麼病?」我只聽到這裡,後面都被我的耳朵略過了。

  「這是我的私人問題,我不想回答,反正只要你不接觸我就沒事。」

  「妳的名字?」

  「真。」

  「一個字,真?」

  「對,真實的真。」

  「好,看在真實的真,我有兩個房間,帶妳上去看看。」我緩緩從沙發站起,這次沒帶球棒。

  「我要主臥室,一定要有廁所。」

  「妳運氣不錯,主臥室還空著。」

  「嗯。」她沒什麼高興的感覺。

  「好,那明天再簽約。」我隨意地走近她,想替她拿登山包到二樓,不過她身體卻稍稍後縮。

  我愣住了,她好像對我有滿滿的警戒,身分在一剎那逆轉,似乎我才是怪人。

  「我只是想替妳拿行李。」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開口解釋。

  「不用。」她冷冷說完,便自己拿起登山包走上樓梯。

  我從後面追上,帶領她到最邊間的主臥室,過程中可蘭和妹妹還躲在門縫後偷看,我比了比要她們回自己房間的手勢。

  最後到主臥室,她剛踏進房間,就幾乎是軟倒在還沒套床罩的彈簧床上,見她怪異的行為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只好往後退,手扶在門板,原本打算跟她說合約內容、房租金額、注意事項、洗衣機使用、網路密碼等等──就是一些新住戶要知道的雜事──可是我看她病懨懨的模樣……乾脆明天簽約時順便說好了。

  「離開……我的房間。」她用疲倦的語氣說出的這句話,讓我完全沒感受到其實這很沒禮貌。

  「明天下午,我們簽個合約。」
  我緩緩將門關上,只是關到一半,房內的她卻說──
  「合約從門底塞進來,永遠、永遠不要開我的門。」

  當時我絲毫不知道她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超級怪人,絕對不是怕生、害羞、不好意思而已,就如她自己所說,她生病了,而且在我看來還很嚴重。

  一個雨夜就入住兩名房客,原來我有點擔心花蓮要找人租屋很難,但沒想到比想像中順利,只是我、妹妹、可蘭的三人同居生活,在短短幾小時就宣告結束,雖然心底感到有點可惜,不過只要她們能待在我身邊,平平安安地過日子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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