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作者：啞鳴(已完結)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0

我大概浪費了快一個小時的青春年華。

　　因為我腦海中出現了一個極其荒唐又誇張的畫面，如果我現在扔下宋真不管，等她醒過來之後會發現腳底的蟑螂然後暈倒，再等她下次醒來之後又會再次發現腳底的蟑螂然後再次暈倒……就這樣不斷重複到她死亡為止。

　　這是多恐怖的事？

　　太可怕了，所以我決定幫她一次。

　　只是我沒想到這工程很浩大，我必須先將宋真揹到廁所洗腳，再幫她把整套沾染蟑螂血肉的床罩、枕頭都洗過一遍，最後還順便把地板整個擦過，確定房間內應該沒其他小強後，我才汗流浹背地離開她的房間。

　　這比打完一場棒球比賽還累，我並不是指體力上的消耗，而是精神上一時之間接收太多超乎常理的狀況，而顯得有些耗弱。

　　我剛從樓梯走下一樓，發現妹妹竟然已經回家了，蹺著二郎腿吃著我買的餅乾看電視。

　　我很想問，但是在冷戰期間我不能問，只好假裝若無其事去房間拿衣服準備洗澡，反正大家大眼瞪小眼，我也未必會輸給她。

　　剛走進自己房間，我就嗅到一絲弔詭。

　　房間有人動過，雖然犯人刻意掩飾更動的地方，但是我一眼就看穿有人動手腳。

　　但是少了什麼？我當然首先去查現金、存摺、提款卡，這些都沒事，一切完好如初，可是我明明知道有問題發生，怎麼可能會完全沒事？

　　我開始像發了瘋似地尋找，從電腦桌一路翻到床底、從床底翻到置物櫃、從置物櫃翻到衣櫃……終於被我找到了！

　　我的內褲統統不翼而飛……這到底是什麼妖術？

　　這個社會已經墮落到偷男生內褲了？

　　這意味我現在要去洗澡就沒內褲穿了嗎？

　　到底是誰會幹出如此變態的事情？

　　我看著那格空衣櫃發愣，但眼角餘光卻瞄到妹妹大剌剌地站在我房門外，用充滿挑釁的神情敲已經開啟的門，她根本不用承認，犯人就是她百分之百沒別人。

　　妹妹又再一次讓我領悟到幼稚的極限，可是我又不能開口說話。

　　該怎麼辦呢？我還在思考應對的方式，沒想到妹妹帶著勝利的笑容離開，獨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從這秒鐘起，我終於領悟到一件事，就是妹妹要的不是冷戰……

　　而是熱戰！



　　我緩緩看了手機螢幕上顯示的日期，九月十四日。

　　如果我是歷史系的學生，我就會稱今天為九一四戰役，楊家的內戰全面點燃戰火。

　　順便為其定調為「捍衛兄長尊嚴」之戰。
　　　　




　　後來，日子就變得很幼稚……

　　我用最簡單最流水帳的方式回憶一遍，就知道我的生活變得多幼稚。

　　早上，七點半。我和妹妹面對面吃早餐，我去廁所再回來，短短幾秒鐘我杯子裡的可樂變成醬油。

　　早上，九點。我從洗衣機拿出洗好的衣服，妹妹的淺色衣物都被我的深色衣物染色，剛掛在曬衣竿，妹妹就從屋裡衝出來咬我。

　　早上，十點十分。妹妹不知道哪裡找到的三條流浪狗和五條野貓出現在我房間，理所當然我的房間被糟蹋到宛若核子彈爆炸，最後我忙了整個早上才將這八位不速之客餵飽，然後請出家門。

　　中午，十二點五十分。比較晚吃中餐，我去接一通工作上的電話，重新回到餐桌時，發現我碗裡的味噌湯顏色變黑，應該又被添加大量醬油，我嘆口氣換了一碗準備吃飯，吃下第一口蒸蛋──裡頭被灌入大量醬油的蒸蛋。

　　中午，十二點五十五分。我終於理解對付幼稚的方法，就是要比她更幼稚。

　　下午，兩點。我找到珍藏的影片，裡面內容是妹妹國小校慶時表演土風舞，剛剛拿到客廳播放，妹妹立刻就從房間衝出來阻止，從ＤＶＤ播放器裡拿出光碟折斷，氣呼呼地瞪我。

　　下午，兩點兩分。我悠閒地坐在客廳沙發，從懷裡拿出三張剛燒好的光碟，在妹妹面前晃呀晃，妹妹又急又怒跺了跺腳，馬上撲到我身上，搶到那三張恥辱光碟，然後統統折斷。

　　下午，兩點三分。妹妹趴在我身上，把剛剛折斷的光碟殘骸憤憤地扔在地上。我心中暗笑，把妹妹整個身體挪開，騰出一點空間，好讓我從褲子口袋裡拿出手機，連上知名影音網站YouTube，把我剛剛上傳好，名為「妹妹跳土風舞」的影片給她看。

　　下午，兩點三分四十秒。妹妹在我懷裡哭了，不知道是不是流下悔恨的眼淚。

　　下午，兩點四分。我覺得這樣做似乎太過分有點於心不忍，所以我指著手機螢幕上的幾個小字「私人影片」給妹妹看，當她知道土風舞的影片沒有外流後破涕為笑，旋即在我的脖子、肩膀、胸口留下咬痕。

　　下午，兩點三十分。妹妹在我身上躺了一會，才起來踢我兩腳示威後揚長而去，只剩下我在客廳裡發呆，實在百思不解為什麼妹妹會覺得以前的影片很羞恥，明明有畫紅妝外加兩條辮子，怎麼樣都算是可愛才對呀。

　　下午，六點四十分。假日也有工作的可蘭回家，我特地弄了一頓豐盛又營養的飯菜，然而在晚餐時間，妹妹卻將嘴巴用在跟可蘭告狀，內容當然是非常偏頗，說我浪費食物將味噌湯倒掉、把可憐的流浪動物趕走、弄壞掉她的衣服……還有很多反正我也沒在聽。

　　晚上，八點五十分。我和可蘭已經養成不用約定的習慣，就是在她工作閒暇之餘會待在一起聊聊天，交換一點生活和工作上的趣事或爛事。

　　晚上，九點五十五分。我離開可蘭房間，準備梳洗睡覺，剛打開自己房間門，一股舖天蓋地的臭味立刻從鼻孔貫穿到大腦，彷彿拿電鑽從太陽穴戳入大腦內般痛苦──這種臭味是我最痛恨的榴槤！

　　晚上，九點五十八分。我帶上N95 口罩加十層大垃圾袋，將妹妹百年難得一次去買的榴槤都打包好扔掉，再趁妹妹還在客廳看偶像劇，我抱著祕密武器悄悄潛入她房間……

　　晚上，十點三十分。從妹妹房內傳來激烈的尖叫聲，我躺在溫暖的被窩裡，心滿意足的翻一個身，聽妹妹衝到可蘭房間尋求協助，我完全能夠想像出可蘭幫妹妹撕掉房間貼滿的恐怖電影海報時的無奈神情。

　　晚上，十點四十分。妹妹不斷踢我鎖上的房門出氣，我伴著種種紛擾噪音緩緩進入夢想，突然覺得偶爾這樣幼稚一次，也不是壞事。

　　總而言之，我和妹妹的戰爭還沒完結。

　　……對了，補充一句，我兩天後才找到一包結霜的內褲，原來我的內褲被妹妹藏在冰箱的冷凍庫裡。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1

這陣子我和妹妹的日常一樣幼稚，絲毫沒有正常的現象。

　　只是幼稚這種東西還有程度上的差別，妹妹為了要讓我抓狂，去將她流順烏黑的長髮染成淺黃色！讓我恨不得從網路上列印下來一百種染髮的壞處，然後直接擺在她頭頂上，告訴她這種行為對身體不好。

　　可是我不能這樣做，妹妹會去染頭髮，就是希望我罵人，我怎麼能如她所願。
　　況且我是一個成熟的人，有一個成熟的工作，所以我必須轉換心態去國小上班，不能用二十四小時的時間陪妹妹幼稚。

　　下午，今天陽光不錯，算是柔和又不難受，所以球隊教練只是稍微訓個話，指派小選手們跑完基本訓練流程就躲回家休息了──
　　他老人家應該還在宿醉當中吧，我猜。

　　大家都懶洋洋的，可能是放假後的第一次集訓，所以這群孩子都像行屍走肉，恍若熬夜出去玩所帶來的後遺症，而我身為他們在棒球界的前輩，完全能體會這種狀況不適合訓練，於是帶隊跑幾圈操場維持一下運動量，就宣布解散讓大家回去休息。

　　就當我收拾好東西，打算回家順便去菜市場買一些妹妹喜歡的海鮮時，隊上的經理、一壘手、替補捕手圍住我，似乎不想讓我回家，弄了半天我才想起我的承諾，原來參加比賽之前，我曾經答應過他們，如果球隊打進十六強就要送給他們簽名球。

　　當然不是我的簽名，而是國家隊英雄陳金鋒的。在棒球圈混久了，自然會有很多球星的紀念品，像陳金鋒的簽名球就有三顆，送給他們一顆也沒關係，也希望陳金鋒蘊含在簽名裡的鬥志能夠繼續傳承下去。

　　我原本打算明天帶來學校，可是這些小鬼雙眼放光，根本是連多等一秒都受不了了。

　　所以我就帶這三位人小鬼大的國小生，一起搭公車後走路到我家。

　　途中我買了飲料和冰棒給他們消暑，順便聽我說一些在棒球圈裡的趣事和傳聞，說著說著沒過多久就抵達目的地──我家。

　　三個小鬼六隻眼睛眼巴巴地看著我家大門，我當然請他們進去坐坐休息，原本還擔心他們太吵會吵到樓上的可蘭，但沒想到他們來到陌生地方後就主動變乖，和球場上撒野的模樣不同，簡直溫馴得像綿羊。

　　走進房間，我找到簽名球後還順路帶了不少收藏品出來，打算讓他們開開眼界，碰巧昨天工作到凌晨的可蘭睡醒從樓上下來。

　　我有點擔心她，更擔心是不是我們吵醒她了，可蘭大概猜出了我的想法，微笑地對我搖搖頭，要我不要想太多。

　　其實，從我和妹妹冷戰開始，我就一直有個疑惑想問可蘭，只是還沒有找到機會。

　　可蘭沒理會我，逕自從冰箱拿出她專用的甜點到客廳去，我跟在她屁股後面，不免想這次小鬼們爽到了，就算是我那饞鬼妹妹都只敢看不敢染指，可蘭專屬的甜點向來是不招待客人的。

　　我什麼都沒做，就只是兩邊介紹一下而已，但是可蘭卻在短時間內和他們混熟，從互動當中我才知道她很樂在其中，我反而漸漸成為配角。

　　不過這一切美好，都在有點白目的一壘手問了一個問題後變質……
　　「大姐，妳和助教是老公和老婆嗎？」

　　嗯……好一個童言童語，我預計明天晨練的時候他會有跑不完的操場了。

　　「曾經是呀。」可蘭銜著金屬湯匙說，連看都沒看我一眼。

　　「你們離婚了對不對？」球隊經理年紀雖小，但身為女性的八卦天分無庸置疑。

　　「算是吧。」可蘭喜孜孜地說，沒任何妝的笑顏才是她最美的樣子。

　　「那為什麼你們還住一起？還有……我是不是在電視上看過大姐？」在隊上算是沉默寡言的替補捕手連問了兩個問題。

　　「我也覺得好熟喔……」經理歪頭迷惑著。

　　「我也是、我也是！」一壘手訝異道。

　　「你也是個鬼啦！」我拍了他們的腦袋瓜子，「一直問一直問，有沒有禮貌啊？」

　　「嗯……這個嘛……」可蘭低吟片刻，終於痴痴地望向我，說：「我想……是他不喜歡我了吧。」

　　「……」我默然無語。

　　「那為什麼大姐和助教住一起？」球隊經理左眼散出銳利光華。

　　「我表面是房客，實際上是想……」可蘭欲言又止，神色猶豫。

　　「咳咳……」我趕緊出聲，想解除可能發生的尷尬場面，「各位天暗了，不回家吃晚飯，爸媽會擔心喔。」

　　他們一聽我下逐客令，很有默契地擺出不甘不願的表情，但是身為助教，我早訓練出沒血沒淚的性格，我開始像牧羊人般讓他們收拾行囊，帶領他們離開我家去搭公車，他們離開前還攜著大包小包的禮物和點心，所以看起來還算是心滿意足。

　　回到家。

　　我開始弄晚餐，可蘭就只是靜靜地坐在餐桌前，玩轉著空杯子沒有說話。
　　彼此之間只有瓦斯爐的燃燒聲和我煲湯的沸騰聲，我們距離好近，但總覺得變得陌生，對可蘭而言應該是討厭我，遠遠大過喜歡我吧？

　　「文泰……是不是怪我亂說話，生氣了？」可蘭幽幽道，手撥著杯子滾動。

　　「怎麼可能。」我切下一把波菜。

　　「你是不是有問題想問我？」可蘭的雙眸像是失去焦距。

　　「是。」我放下菜刀，將手放入水中清洗，「妳怎麼知道？」

　　「你怪我沒阻止文泱對不對？你怪我帶Jason 進來家裡對不對？」可蘭的聲音很低，讓我得很勉強才能聽見。

　　「我的確不喜歡外人進來家裡，不過這裡也是妳的家，妳要帶誰進來都可以，根本不用在乎我喜不喜歡，只是……」我累積許久的問題，還是想解惑，「妳知道我認為文泱該專心讀書，妳怎麼沒替我阻止她？」

　　滾動的杯子被可蘭一按停下，她蹙起眉頭，緊緊抿起唇，雙手開始不自覺地十指交叉，我就知道我的問題讓她陷入慌亂了。

　　「沒關係，不要回答了，來試喝看看湯會不會太鹹。」我若無其事地說，希望可蘭不要太在意。

　　「……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可蘭雙肩從原本緊繃到放鬆，彷彿下定決心似的。

　　「都不想聽。」我搖搖頭。

　　「你不聽真話也不聽假話……」可蘭哀怨地橫了我一眼，「那我就罵你髒話喔，很髒的那種，七、八個字那種。」

　　「嗯，我想聽髒話。」話說回來，我還真的沒聽過可蘭罵髒話。

　　可蘭濕潤的唇張呀張個半天，胸膛起伏好幾回，好像在蓄積勇氣，只可惜最後仍是洩掉，她向我委屈道：「楊文泰……真話或假話就選一個吧。」

　　「假話好了。」我心裡笑著。

　　「好。」可蘭調整坐姿，很正式地說：「我希望文泱能到台北工作，她有很特殊的個人魅力，我非常看好她。」

　　「真話呢？」我淡淡問。

　　「因為我是壞人，我希望文泱到台北工作，說穿了……你們這麼親密的關係，會讓我很討厭。」可蘭垂下頭，像是鬆了口氣，「但我還是擔心你和文泱吵架……」

　　「噗……」我忍俊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可蘭居然會擔心我會輸給妹妹。

　　「楊文泰，你笑什麼？我真的很擔心……」可蘭有點氣惱，還有點茫然。

　　「我只覺得妳自怨自艾的模樣很可愛。」

　　「都什麼時候了，你認真一點啦！」

　　「妳說的我都理解，我只能說妳想太多了……」我隨手關掉瓦斯爐，端著滾燙的湯到餐桌，「我認識楊文泱一輩子，她有幾根毛我都知道，那一點幼稚手段根本不需要擔心。」

　　「……什麼？」可蘭怔怔地看我，「我不是……擔心這……」

　　「戰爭是怎麼開始的一點都不重要，重點是誰贏……」我拉開椅子坐在她對面，為可蘭添了一碗湯，「妹妹不乖，身為兄長有責任導正她，這和妳一點關係都沒有，妳只要為我加油就好了。」

　　「我聽不懂……」

　　「放一百萬個心吧。」我非常認真地說：「因為贏的人是我，妹妹終究會輸。」

　　「……」可蘭傻乎乎的張著嘴。

　　「別想了，先喝湯吧。」我微笑道。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2

人潮洶湧、人山人海、人聲鼎沸、摩肩接踵、萬人空巷、門庭若市、熙熙攘攘、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川流不息、絡繹不絕……

　　我已經搜刮了腦袋裡所有可以形容眼前畫面的成語。

　　是誰說花蓮人少？簡直可笑。

　　從小我就怕人多，但有的時候就算再討厭也要勇往直前，譬如說現在大賣場週年慶大特價的日子。

　　二樓還有一間空房遲遲沒有租掉，妹妹正在發育期，食量可以說是越發驚人，所以為了荷包著想，在難得特價的短暫時間，就應該狠狠買下去，希望能撐過妹妹半個月的宵夜與下午點心。

　　我技巧性地側身穿過兩位阿姨，因為我發現日本進口的小熊餅乾正在促銷，不管是家庭號還是零售包統統七折優待，這樣算下來，這個禮拜的支出又能更省一點。

　　我指向小熊餅乾的置物架，回頭笑著說：「妹，去拿……」

　　但我一說完笑容便凝固了，我後悔了──並不是因為我違反承諾輸掉這場戰爭。

　　而是妹妹根本不在這裡……
　　站在一群阿姨當中，我無聲地嘆了口氣。

　　來大賣場購物向來是妹妹的重要嗜好之一，有關大賣場的分布圖都印在她腦海裡，哪裡有特價商品或活動折扣都瞭若指掌，而食用小熊餅乾是她的重要嗜好之二，每次都能吃上兩大盒，如果是草莓口味更是有可能衝上三大盒。

　　只可惜她沒來，不然一定很興奮。

　　反正多想沒用，我一雙手臂夾著兩大箱家庭號小熊餅乾，肩膀兩端各掛著兩大袋購物袋，裡面裝滿各種新鮮食材、牛奶飲料、雞肉豬肉，幾乎快把我還算有力的背弄垮。

　　好不容易從人潮擠出去結帳，走出大賣場的大門外，我只想趕快找到我的機車，但好死不死我的手機響起，是一通簡訊。

　　跨坐在機車上，雖然聽到「逼」一聲的提示音，但是我似乎沒有手可以大動作從口袋拿出手機，就當我猶豫要不要暫時放下兩大箱小熊餅乾的時候……
　　
　　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逼……

　　我的手機像壞掉的按摩棒般震個不停，恰似一瞬間被塞進幾十封簡訊！
　　現在不必猶豫了，我總是要看一下手機是不是壞掉了。

　　沒看還好，隨便瞄一眼卻嚇了我一大跳，我的手機沒壞，是真的收到五十幾封簡訊，而且發信者統統都是宋真！

　　我火燒屁股般，馬上撿起兩箱小熊餅乾，放在機車腳踏板用大腿夾緊，立刻催下油門，風風火火地趕回家去。

　　我知道出事了，而且這次五十封簡訊的份量，敵人有可能從兩隻蟑螂升級成一百隻蟑螂或者是其他怪物，宋真就是一副欠人家保護的模樣，我實在不忍心讓她獨自面對恐怖。

　　半個小時的路程，我硬生生縮短一半，大概十五分鐘就到家。

　　將機車停在前院，我什麼都不及細想，扯出鑰匙開門，一路衝到二樓。

　　「宋真？」我拍打她的房門，尋問道：「出什麼事了？妳還好嗎？」

　　良久，裡面無聲。

　　「該不會是暈倒了吧？」我往後退幾步，打算踹門而入。

　　「……房東先生？」宋真終於從房間發出虛弱的回應。

　　我收起即將踢下去的腳，朝房門說：「是我，妳還好嗎？需要幫忙嗎？」

　　「我很好，不需要幫忙……」

　　「那簡訊是怎麼回事？」我一頭霧水，拿出口袋裡的手機。

　　「……」裡面宋真又沒說話了。

　　我仔細看著手機螢幕呈現的五十幾封簡訊，都是宋真寄出的沒錯，但是內容卻不是我想的那樣。我思量許久，大概推敲出電信業者設定簡訊最多七十個字，所以宋真大概輸入了三千五百多字，都在敘述同一個故事。

　　「這裡面……是妳？」
　　隔著門，我問了一個沒頭沒腦的問題，不過宋真卻能回答。

　　「是我的過去，還有兩個部分……只是我的手好痠，想休息一下。」宋真頓了頓說：「我欠你的，都還給你了，希望……你不要再跟我說話了……」

　　「那麼多字手當然會痠，不然可以考慮用講的就好了？我不進去，只在門外聽呢？」

　　「……我還是想用打字。」

　　我輕輕搖頭，原本我是希望宋真能寄到我的電子信箱，但顯然她連我的電子信箱都不想知道，簡單來說就是不想和我有太多聯繫，更別說是親口敘述了，根本是不可能。

　　可蘭說她有隱蔽青年症候群，看來的確沒錯，宋真根本無法離開自己的房間，我想上次見面也是靠蟑螂強大的恐懼感才讓她突破自我，而現在已經沒有蟑螂幫忙了。

　　還是我放幾隻進去？

　　隨即，我打消這個邪惡的念頭，換另一種方式說道：「妳寧願面對手機螢幕，也不願意看見我嗎？」

　　這招是我從偶像劇上抄來的，通常女主角這個時候就會馬上開門，用非常愧疚和不捨的口吻說：才不是……

　　「是的……」宋真依然輕柔地說：「我不想和你有瓜葛。」

　　所以偶像劇是偶像劇，現實生活是現實生活，永遠不可能相提並論。

　　雖然可蘭曾經說過，隱蔽青年需要親朋好友或專業心理醫生的幫助和引導，才能慢慢回歸社會，但很顯然我不是宋真的親朋好友──就算我希望能讓她早點出門曬曬太陽。

　　「算了吧……」我沒有繼續用熱臉貼冷屁股。

　　就算我希望宋真能和正常人一樣生活，但是我不是英雄電影裡的男主角，沒有什麼救世主情懷，如果宋真不願意，那就不願意，反正她是一位模範房客，每月準時交房租、不吵不鬧不開派對、沒有任何外人拜訪，即使她是隱蔽青年，那有什麼關係？

　　我默默從二樓走到前院，把一包又一包的食物搬進家裡，稍作分類後，該歸冰箱的歸冰箱、該歸保鮮盒的歸保鮮盒，該歸妹妹肚子的歸妹妹肚子……

　　妹妹剛剛回家，用來當書包的手提包一扔，高跟鞋亂踢，像是蒼蠅聞到狗屎，就朝餐桌上的小熊餅乾而來。

　　給我兩個白眼後，妹妹拆著紙盒包裝逕自到客廳享受，而我也算是忙到一個段落，終於有空閒可以好好看一下宋真寄給我的那堆簡訊。

　　為自己準備一杯茶，在客廳找一個沙發空位，我舒舒服服地拿出手機，進入類似在租書店看小說的那種姿態。

　　接著，我開始閱讀起那五十幾封簡訊，漸漸沉浸入宋真的故事裡，也許只是很虛幻的感受，但是她的文筆精鍊到讓我彷彿在瀏覽她的人生……

　　國小，一個天真無邪的年紀，宋真的國小生活出乎意料之外，過得異常精采，連任四屆班長，作文比賽得獎，每次月考都是班上第一名，簡直就是一位小小風雲人物，重點是還沒有勝利者的驕氣，對每位同學一視同仁，有任何請求都會出手援助。

　　這樣的孩子會變成隱蔽青年？看到這裡，我開始產生出濃濃的疑惑。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3

我猜……就是一視同仁那邊出了問題，在宋真的班級上來了一位轉學生，是女孩，給人的第一印象是矮矮胖胖、不太和人交流的感覺，老師恐怕也是察覺到有異，所以特地將轉學生安排跟宋真同桌，就是要宋真用班長的身分帶她融入新環境。

　　宋真的確不負所託，就算轉學生穿著舊破、行為孤僻、不善言語，她還是成為轉學生的好朋友，每節下課都會一起聊天遊玩，互相噓寒問暖，交換功課上的疑惑，有的時候放學還會相約一同寫作業，在旁人眼中已經是一對好姐妹了。

　　到第三十二封簡訊時，我的思緒被打斷了……

　　因為原本還離我兩個空位遠的妹妹已經貼在我身邊，很明目張膽地偷看我的手機螢幕，於是我抿起唇，刻意撇過身去，用背部面對我妹，這樣的動作當然惹來她「哥哥是小氣鬼」的不爽表情。

　　我趕緊開啟第三十三封簡訊，宋真在小學時代有一位情同姐妹的朋友，所以隱蔽青年症候群並不是天生的，這樣說來只要找到原因，她是有可能踏出房間，重新走進太陽底下。

　　這段手帕交的美好時光，一直持續了一年多，到了國小六年級宋真和轉學生也碰巧分到同一個班級，原本宋真還以為能夠像五年級一樣高高興興地讀書，但是校園生活已經開始漸漸變調……

　　轉學生依然無法融入新同學，原本五年級的班上同學，還會因為宋真的關係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是到新班級，宋真也褪去明星光環了，慢慢變成怪人姐妹的其中一員，只是當時的她很遲鈍，並沒有發現周圍的不善眼光。

　　引爆點就在畢業旅行之前，總務股長收到一半的畢業旅行費用不翼而飛，上萬元的竊盜案在班上吹起一陣狂風暴雨，所有人都在猜測小偷是誰，弄得人心惶惶，連訓導處主任都來關心這件事情。

　　在導師幾次開誠布公的勸導下，小偷還是沒有自首，真凶為誰依舊無解，總務股長引咎辭職，難過的大哭了幾天，班上的憤怒開始匯聚，已經有許多傳言指小偷就是家裡一窮二白的轉學生。

　　那是一場霸凌，針對的目標很明顯，就是「公認」的小偷，原本是屬於私底下的排擠，現在全部檯面化，所有人打著伸張正義的大旗公開懲罰轉學生，當然……

　　這場災難終究有人跳出來阻止，就是宋真。

　　轉學生懇求自己唯一的好姐妹幫忙，宋真幾乎是沒有猶豫就了蹚這攤渾水，全面和班上的同學決裂，甚至不惜和導師打小報告，說轉學生在班上被欺負，但下場就是被標上「抓耙子」的罪名，一起被全班修理。

　　好沉重的故事……我不知不覺蹙起了眉頭，卻發現自己右耳有些搔癢感，原來是妹妹悄悄接近我耳邊偷看。

　　我瞇起眼睛看妹妹，妹妹的臉只離我三公分遠，卻一點都沒迴避我的銳利眼光，她嘟起嘴，那種表情的意思就是「快點給我看，蠢蛋哥哥」，我嘖了聲，又轉過身避開妹妹，現在故事正精采，我不想和她糾纏。

　　沒想到妹妹依然不屈不撓，撲在我身上伸手要搶我的手機，不過面對她的惡虎撲羊式，我早就已經學會化解此招的方法，我們在沙發上像兩條蟲重疊蠕動後，最後我用剪刀腳夾住妹妹的腰，上半身則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發的柔軟靠手上，繼續打開手機。

　　妹妹雖然沒有掙扎，但是卻很認真地拔我的腿毛，不過我強忍著疼痛，就是想快點看後續的發展……

　　宋真就像是被下了某種咒術般的義無反顧，如母雞保護小雞抵抗眾多老鷹的侵犯，但是終究還是遍體鱗傷，被啄成血肉模糊。

　　案發之後五天，宋真上完體育課，和轉學生一起走回教室的時候，幾位老師和訓導處主任都站在她的座位邊，空氣裡飄浮著嚴肅的粒子。
　　小偷終於找到了，在宋真的書包裡找到五千多塊的贓款，以及加起來要近萬元的手機、手錶各一支。

　　宋真很疑惑，她知道自己沒有偷，卻無法理解為何自己書包多出那些東西。
　　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都變得很不真切，像是某種惡夢或恐怖幻覺沒有消退，一覺醒來就成了萬夫所指的賊。

　　故事最後，宋真百口莫辯，家人賠償了所有畢業旅行的費用，她的爸媽氣瘋了、她的老師指責她、她的同學忿忿不平用比以往增強十倍的力度欺負她──

　　而她的好姐妹則是舉報小偷有功，讓人刮目相看……

　　整個班級基於愧疚和補償的心態重新接納了轉學生，而身為小偷兼騙子的宋真卻跌到了谷底，直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絕境，只能祈禱已經如同地獄的國小生涯趕快結束。

　　一天接著一天，都只剩下痛苦。

　　但是盼呀盼的……在黑暗裡，宋真終於盼來一道光。

　　故事最後的最後，「他」的出現，拉了宋真一把。

　　完結。

　　「居然給我斷在這？」
　　這種行為簡直和獵人作者富奸一樣可惡啊，我雙手抱頭、神色痛苦，並不是因為妹妹幾乎拔光我左腳腿毛，而是為了宋真的遭遇和想了解後續發展的怨念。

　　妹妹沒理我也沒打算掙扎，她只是恬靜地繼續在我的小腿耕耘，彷彿古時正在作女紅針線的良家婦女，不過成品不是花繡而是一片光滑的小腿。

　　解開我的剪刀腳，痛到整條左腿有些發麻了，我齜牙咧嘴地重新坐正在沙發，隨便伸手捏了捏妹妹臉頰。

　　妹妹也不甘示弱，趁機直接枕在我大腿上，拿著遙控器打開客廳電視，若無其事地看起重播的偶像劇。

　　確定妹妹不會再肆虐我，我整個身體放鬆，後仰躺在沙發椅背，雙眼盯著天花板，開始重新思考剛剛閱讀的五十幾封簡訊，因為我總覺得裡面透露出很多不尋常。

　　霸凌這種壞事可大可小，嚴重者會鬧出人命，輕微者就是不和你說話罷了。國小時期離現在的宋真已經十幾年，難道真的發生了影響她一輩子的事情？

　　話說回來，霸凌和隱蔽青年也沒有絕對的關係吧？就算是因為國小時期的創傷導致宋真逃避人群，那又是什麼逼她離開原本的房間？在那場夜雨中跑到我家這偏僻到不行的地方租屋呢？

　　不過我最大的疑問是……那個「他」是誰？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4

自從和可蘭生活在一起，我就發現她一些平常不會展現的小嗜好。

　　就像今天是國定假日，我、可蘭、妹妹統統放假在家，天氣又和藹到讓人想待在陽光底下，懶洋洋地躺在沙灘椅，看是要發呆還是要小眠都很棒，現在可謂是天時地利人和。

　　我走到客廳，聽見沙發上的可蘭在講電話，她一見到我走近，立刻就用手按住嘴，用我就算刻意偷聽都聽不清楚的音量說話，並且在我到客廳的短短時間內通話就結束了，可能是工作上的麻煩吧，我想，所以我問──
　　「工作？」

　　可蘭勉強微笑道：「沒有，是家人問我在花蓮過得好不好而已。」

　　「嗯。」我點點頭，心忖我從來沒見過可蘭的家人，也從沒聽她講過，一副就是很神秘的模樣，所以我想和她的家人見面，故曰：「改天可以約家人來花蓮玩，我可以查資料充當導遊哦。」

　　「不不不！」
　　可蘭焦急地揮舞雙手，不好意思地說：「這樣不好啦，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幹嘛，妳家人又不是什麼牛鬼蛇神，和我們一起出去玩哪需要什麼心理準備？」我淺笑，覺得可蘭不好意思的表情很可愛。

　　「才、才不是，我家人正常得很，他們都超棒、超好的，只是我怕你們尷尬而已。」可蘭替自己家人說話，看來我的玩笑話讓她當真了。

　　「好吧，今天天氣不錯，等等我在前院擺個烤肉架，我們吃烤肉好不好？」我轉移話題的問。

　　可蘭鬆一口氣說：「當然好，讓我幫忙。」

　　原本我想約可蘭出去逛逛，但是連續工作的她顯然沒有興致，於是我就在我家前院擺上烤肉架，放一點還算輕鬆的音樂，配上啤酒、果汁、汽水之類的冷飲，這樣簡簡單單地擺設，儼然就是一場簡約的烤肉派對。

　　這下可蘭就很有興趣了，她趁我在準備食材的時候，在前院弄了張麻將桌，四周擺著四張塑膠椅，桌面上有一副撲克牌和幾張宣傳廣告單，然後她選了椅子坐下，開始散發出一種無可名狀的強烈氣勢。

　　我才知道，她很愛打牌。

　　只可惜我和妹妹興致缺缺，不知道為什麼，從小到大就算是過年時節也很少打牌，所以這場迷你派對我比較想專心烤肉，妹妹只是想專心吃肉，只有可蘭盡去原本疲憊無力的神態，雙眸溢出了七彩虹光，巴不得將我和我妹拖進無邊賭海。

　　「放心……」
　　可蘭雍容地將熱褲下修長的雙腿交疊，調整一個恰當的姿勢，用電視上武林宗師的口吻說：「你們可以一起上，大老二、梭哈、撿紅點、十三支、橋牌、德州撲克……統統都可以，請隨意挑選。」

　　「……」我和妹妹面面相覷。

　　「不然我單手讓你們。」可蘭又自負地補充道。

　　雖然我並不知道打牌用單手打有沒有差，只是我看可蘭煞有其事的模樣，就漸漸被影響，覺得撲克牌似乎很有趣。

　　不過妹妹已經想到擺脫的方法，趕緊雙手一舉，高喊：「可蘭姐，我沒有錢喔。」

　　「誰要妳的錢？」可蘭從容一笑，拉鬆原本就領口偏低的無袖雪紡背心，「牌桌上賭的是尊嚴……」

　　「那我也沒有尊嚴。」妹妹反應很快。

　　「……」可蘭一手按在額際、一手拿起桌面上的廣告單，「我早就料到妳會這樣說，所以我們賭甜點吧。」

　　乳酪蛋糕、咖啡蛋捲、黑森林蛋糕、鳳梨酥、布丁、提拉米蘇、馬卡龍……太多太多了，簡直是到眼花撩亂的程度，我對甜食沒有研究，但是可蘭準備的一大疊廣告單，可以說是應有盡有了。

　　「我只會玩梭哈耶。」妹妹拉開一張塑膠椅，像個淑女般壓著象牙色圓裙裙襬坐下，「快點開始吧。」

　　妹妹其實並不是特別喜歡甜食，可是她喜歡所有好吃的食物，所以可蘭用這種餌完全釣中永遠飢餓的妹妹，真是高招！

　　看來大勢已經傾向打牌，我悶不吭聲地將烤肉架裡的碳澆熄一些，端著兩盤烤好的食物，挑張塑膠椅坐下，開口道：「邊吃邊玩吧，發牌。」

　　一場在我家前院的賭局就堂而皇之的開始，當我還來不及細想，賭甜點算不算是公然聚賭的時候，可蘭就已經老練地洗好牌，用一看就知道有練過的速度發牌，正式宣告我和我妹入局。

　　一張底牌和一張我翻開的明牌，麻將桌中間擺著三小包小熊餅乾當底。

　　我有兩張六，一個美好的開局。望向其他人的明牌，妹妹是愛心三，可蘭是愛心Ｋ，所以是可蘭說話，她先下注。

　　「一根六花牌咖啡蛋捲。」她冷冷道。

　　「跟。」妹妹說。

　　我假裝猶豫一會，看著我在檯面上的梅花六懊惱。

　　「文泰，你妹妹一張三都跟了，你能不能果斷點？」可蘭橫了我一眼。

　　「好吧……我跟。」我心忖可蘭好有魄力。

　　可蘭彷彿專業荷官附身，迅速又發出三張明牌，讓現在檯面變得詭譎多端，妹妹拿到一張愛心五，可蘭又拿到一張Ｋ，而我是黑桃六……沒錯，是第三張六。

　　我還來不及暗爽，可蘭已經掩嘴呵呵笑了，她檯面上Ｋ一對的確有得意的本錢，當然這輪還是她喊。

　　「一盒馬卡龍。」

　　妹妹也不知道有沒有弄懂梭哈規則，只見她傻乎乎地說：「我跟。」

　　而我用震驚的表情看可蘭的Ｋ一對，再用非常非常勉強的語氣說：「……好吧，再看一張牌試試，我跟。」

　　第四張牌來得平淡，妹妹拿到一張方塊Ａ，可蘭方塊二，而我是梅花八，檯面上依舊是可蘭的Ｋ一對最大，所以她又加了一盒馬卡龍，而妹妹依舊不知死活的跟下去。

　　最後一輪，第五張能夠決定勝負的牌來了，我拿到一張方塊Ｑ，妹妹是黑桃Ｊ，可蘭居然得到一張黑桃二……

　　現在我有一點擔心了，可蘭光四張明牌就已經是Ｋ一對加二一對，萬一她的底牌是二或Ｋ就是葫蘆了，我的三條六根本就不是對手。

　　依我在球場上學會的察言觀色，可蘭的表情開始變得很凝重，就如同投手準備要飆出全力的快速球，而現在我只能先按兵不動。

　　「一根蛋捲就好。」可蘭不停地用指側摩挲著自己的底牌，「你們跟看看吧，別被我嚇跑哦。」

　　妹妹依舊說：「跟。」

　　輪到我，我面無表情地說：「我跟妳，再加三根蛋捲。」

　　可蘭扯開一抹含有深意的微笑，嘴角彎出一道好看的弧線，但我心中只有滿滿的不妙。

　　「那我要加一塊八十五度Ｃ的草莓小蛋糕。」妹妹在這時候出手，而且語不驚人死不休，她四張明牌分別是三、五、Ａ、Ｊ，花色也沒相同，等到這時候才喊出一塊蛋糕，是不是有祕密武器？

　　氣氛開始迷離怪誕……

　　不尋常！

　　我猶豫要不要跟這塊蛋糕，但是那種挫敗感讓我很不舒服，早早就手握三條六的我，竟然會輸在這裡？輸給可蘭的葫蘆就算了，輸給妹妹這種爛牌要我如何忍受？

　　「蛋糕，我跟。」我去除掉猶豫，至少我要看她們底牌。

　　「多一塊蛋糕，我當然跟啦。」

　　可蘭站了起來，帥氣地將她的底牌扔在麻將桌中，妹妹也打開了自己的底牌，現在所有詭計都該揭曉了。

　　「……」
　　我的臉在抽搐，不用照鏡子就知道。

　　可蘭的底牌是愛心七，所以她是two pairs，俗稱兩對。

　　妹妹的底牌是方塊九，所以她是無對，簡稱「什麼狗屁都沒有」。

　　我還來不及教育妹妹不能這樣亂玩，可蘭已經一把掀開我的底牌，看見我閃閃發光、帶有勝者之威的三張六。

　　可蘭癱坐回椅子上，表情像是準備被賭神砍成兩半的仇笑痴。

　　「可蘭，能不能轉告我妹妹。」我看向沉浸在無法置信裡的可蘭，「梭哈這種遊戲是有規則的，不能隨便亂喊一通。」

　　「……」可蘭似乎沒聽到。

　　但是妹妹卻聽得很清楚，她不滿道：「可蘭姐，告訴我哥哥，我只是想吃蛋糕也不行喔，很奇怪耶。」

　　因為想吃所以就喊一塊蛋糕？以為這裡是餐廳點菜嗎？我嗤之以鼻道：「麻煩轉告我妹，先學會遊戲規則再玩，好嗎？」

　　「告訴我哥哥，他真的是一個大驚小怪的笨蛋。」
　　「轉告我妹妹，她哥哥是笨蛋，但是最少會玩梭哈。」
　　「告訴我哥哥，不懂遊戲規則就不能玩嗎？死板！」
　　「轉告我妹妹，這是什麼歪理？」
　　「告訴我哥哥，我就是不懂又想玩，怎樣？」
　　「轉告我妹妹，算了。」
　　「告訴我哥哥，我最討厭他這樣，好像我是白痴！」


　　「夠了！你們統統給我閉嘴！」
　　可蘭雙手一拍麻將桌，怒然而起，凶巴巴地怪叫：「我怎麼會輸！」

　　麻將桌還在晃動，我和妹妹對看一眼，彼此眼裡盡是錯愕。

　　「我那麼好的牌會輸？」可蘭搔亂了自己原本挽起的髮絲。

　　贏了一大堆甜食的我，反而好像做錯壞事的小孩子，只敢輕輕「嗯」了一聲，沒有發現自己似乎震懾於可蘭刺激又鋒銳的霸氣。

　　「文泰……」可蘭雙眼默默的凝視著我，喚了我的名後，頓了半分鐘才繼續說道：「你騙我……」

　　「呃……」我現在也只能「呃」了。

　　「剛開始你就有三條六了，竟然、竟然……裝做牌很小的模樣，誘拐我上當……」可蘭顫動著唇瓣，像是被我拋棄的髮妻，「虧我信你。」

　　「對嘛、對嘛，可蘭姐別難過，我哥就是個大騙子。」我那可惡的妹妹絕對不會放棄補我刀的機會。

　　「……」我頓時千夫所指，像是萬惡罪魁。

　　「我討厭輸的感覺，最討厭最討厭！」

　　可蘭吶喊著從劉文聰那邊抄來的台詞，妹妹已經過去抱著她，兩位年紀加起來四十歲的女性正嚷嚷著我是詐欺犯。

　　原來如此……我想了許久終於知道發生何事，就跟某些人喝酒就會轉變人格一樣，可蘭是只要碰到撲克牌就像換了個人，喝酒鬧事的被稱為酒品差，打牌耍賴的就是牌品差嘛。

　　我終於大徹大悟。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5

「啊！」我驚訝地喊：「我還有重要的事要忙，先走一步，妳們慢慢吃、慢慢玩。」

　　可蘭一把拉住我，不依道：「不准給我贏了就走！」

　　「好、好、好……我玩就是、我玩就是。」

　　結果呢……又玩了七、八輪，我赫然發覺……我根本就是遇到千古難得一見的──

　　超、級、大、肥、羊、啊！

　　而且還一次遇到兩隻。

　　梭哈是很重運氣的遊戲，但沒想到我幾乎可說是大贏，要贏妹妹很容易，可以直接無視就好，倒是可蘭會有很特別的習慣造成很大的問題，她只要是拿好牌嘴角就會上勾，如果是拿到爛牌就會緊張的咬唇，所以她拿好牌，我就蓋牌，她拿爛牌，我就可以高歌猛進，立於不敗之地。

　　可蘭已經輸到快哭了，她雙手繃直擺在大腿上，一直搓著原本就已經很短的熱褲，全身扭扭捏捏，原本清澈的眼眶都已泛淚光，像是遭受極大挫折的慘況。

　　我知道再玩下去，可蘭大概連人都會輸給我，正在思考該怎麼脫身的時候，鄰居陳伯伯剛好去完市場要回自己的家，經過時便好奇地在我家圍籬前探頭探腦。

　　「陳伯伯，快點進來。」我招招手，慶幸地說：「我們在烤肉玩牌，一起來吧。」

　　陳伯伯哈哈大笑道：「難怪什麼東西香成這樣，楊小弟你等我，我先回家放東西，順便找我兩位孫女，不介意吧？」

　　「不介意。」
　　能讓我解脫，我怎麼會介意呢？

　　沒讓我等太久，陳伯伯就帶著他兩位孫女過來玩，還拎著自己種的兩大袋蔬果。而且更幸運的是，陳伯伯也愛打牌，他和可蘭簡直是一見如故，彷彿是失散多年的父女重逢般熱絡，至於陳伯伯兩位分別讀國中和高中的孫女，一下就認出可蘭是獅迷妹，興奮地像粉絲般要簽名和合照。

　　人多以後，會吸引更多人。

　　對面張家夫婦也帶一包梅花豬肉過來，巷口的林大哥還推了卡拉ＯＫ機到我家，甚至不少我根本喊不出名字的鄰居也出現，我家前院頓時成為里民敦親大會現場。

　　對此，其實我並不討厭，花蓮有台北永遠不會有的熱情，在互動之間絕對沒有無謂的虛偽和敷衍。

　　趁人多混亂當中，我找了一個沒人注意的空檔，端著兩盤剛烤好的食物，站在比起前院相對冷清的客廳，望向二樓靜然無聲的房間，難免感嘆短短幾公尺的距離，卻像是截然不同的世界。
　　　　



　　「妳在嗎？」我敲敲宋真的房門，問了一句廢話。

　　她一樣是標準步驟，總是拖了許久才緩緩地說「我在」。

　　「我是想告訴妳，今天來了不少客人在前院烤肉唱歌，所以會比較吵，妳就多多包涵一下。」我對著門說話，原本之前很不習慣，沒想到已經成了自然。

　　「好的。」宋真一如往常的說話慢條斯理。

　　「我有東西要給妳，請開門一下。」我掂掂手掌上的兩盤烤肉，已經做好被拒絕的心理準備。

　　「嗯……」宋真淡淡應了一聲，然後門就打開了。

　　她蒼白的膚色一見我就暈起淺淺的粉紅，大概是我傻眼的樣子讓她不自在，畢竟我真的沒想到宋真會直接開門，而不是回答我「不想和你有瓜葛」、「不要打擾我」、「敢進來我就告你」之類的話。

　　「什麼事呢？」宋真靦腆地問我。

　　「這些給妳嚐嚐。」我怕她會拒絕，就先下手為強把烤物塞給她。

　　宋真有些出神，當機幾秒才對我說：「好，謝謝……我嚐嚐。」

　　我靠在她房門的門柱，靜靜地看著她吃下一片烤杏鮑菇。

　　雖然我一向對自己的廚藝很有自信，但看宋真吃得愁眉苦臉的模樣，我仍關心地問：「很難吃嗎？」

　　「……是熱的。」宋真緩緩閉上雙眼。

　　我狐疑問：「熱的？是燙到嘴嗎？」

　　「不是。」她搖頭，整片黑直髮如流蘇般擺動。

　　「那妳幹嘛擺出很痛苦的表情？」

　　「我很生氣又很高興，所以、所以……」宋真擰了擰鼻子，話說到一半卻噎在喉嚨。

　　我還是搞不懂她的意思，於是追問：「妳還好嗎？」

　　「我原本很生氣……很生氣你幹嘛弄那麼香的食物，讓我、讓我肚子好餓……」宋真不自覺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可是又很謝謝你願意送給我吃，畢竟我很久沒吃到有溫度的食物了……」

　　我透過半掩的房門，看了宋真房間一眼，她的電腦桌上擺著一碗泡麵，沒有泡熱水，就只是吃硬邦邦的麵塊配調味料。

　　「妳幹嘛這樣虐待自己？妳要吃熱騰騰的食物，只要打開房門，走到一樓餐廳就可以了啊。」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雙眼，宋真的生活方式大概就比魯賓遜漂流記的主角還好一些而已。

　　只是魯賓遜孤單地在海洋上，而宋真則是孤立在城市中。

　　她見我口氣變差，就惶惶不安地後退了一步，吶吶道：「我會害怕……我想、我想……外面有很多壞人……」

　　「雖然我不敢說我是什麼好人，但我能發誓我絕對不會傷害妳。」

　　「外面……不只房東先生，還有很多很多……惡意。」

　　我暗自嘆了口氣，宋真給我的感覺就像是躲在水溝裡的流浪狗，明明知道水來會淹死自己，但是面對消防人員的解救仍感到害怕──

　　她怕的不是人，而是對人的信任。

　　「我無聊的時候，可以找妳聊天嗎？」我問。

　　「……」宋真沒說話，用不語告訴我她的徬徨。

　　「我要跟妳說話。」
　　我決定逼進一步，強迫這隻微微發抖的小狗不准再逃到水溝更深處。

　　「……好。」宋真低聲道。

　　我感到非常意外，沒想到一向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宋真，居然這麼乾脆的答應，害我一時沒有反應過來，愣了幾秒才想到我不知道要對她說什麼。

　　趁我在思考話題，宋真就食指大動，將一片梅花肉塞進她小巧的嘴裡，細細咀嚼的模樣像是在吃什麼稀世珍餚。

　　「我是不是該自我介紹一下。」我終於想到怎麼開啟話題了。

　　「嗯……」臉頰已經鼓起的宋真是沒辦法回話的。

　　「那我先吧。」
　　我清清喉嚨，雖然我從來沒有正式的自我介紹過，但仍是硬著頭皮道：「全名楊文泰，大學休學中，興趣是棒球和煮飯，今年二十二歲，目前在國小裡擔任棒球隊助教，育有妹妹一名……就這些。」

　　宋真奮力吞嚥後，才出聲說：「原來常常跟你吵架的女生是你妹妹。」

　　「妳怎麼知道？」

　　「我不小心偷聽的……對不起。」

　　「沒關係，不用道歉。」我見宋真已經吃完大半，所以將另外一盤雞翅加甜不辣的組合遞給她，「換妳了，妳想自我介紹嗎？」

　　宋真搖頭，顯然不想。

　　「好吧。」我伸出鋪滿友誼的手，「我們這樣就算是朋友了。」

　　她原本還不能理解我這個動作的含意，頭腦大概運算了幾秒鐘後，才匆匆忙忙把手在自己睡衣上擦呀擦，最後握住我的手，害羞地點點頭。

　　其實她也算好講話嘛，只要是很直接的要求幾乎都會答應，跟原本冷若冰霜的宋真根本是判若兩人。

　　剛開始還是我說三句她回答一句的頻率，慢慢說到後來，就進步到我說三句她說兩句這樣，我們靠在牆邊，鼻子聞著烤肉香味，耳朵聽著外面傳來的喧囂卡拉ＯＫ聲，卻不知道為什麼，反而感覺這裡有種與世隔絕的寧靜感。

　　漸漸的……我好像全盤托出自己的身家，對一個還不算很熟的朋友幾乎說明了一切，從爸媽意外過世，說到我右眼被碎玻璃刺瞎，再講到最近和妹妹吵架的過程。

　　講到一半，我突然想起一個故事，很久很久以前有位理髮師替國王剪頭髮，發現了國王有一雙驢耳朵，國王要脅理髮師絕對不能外傳這件事，可是理髮師守著這個祕密卻感到非常痛苦，他需要傾述，他需要告訴別人心中藏的祕密，就當祕密快要逼瘋他的時刻，理髮師找到一個「樹洞」，於是他一古腦地把所有祕密跟樹洞說，他的心結也就解開了。

　　不知不覺，我竟將宋真當成樹洞。

　　她沉默寡言、與世隔絕、沒有親友，更因為隱蔽青年症候群的關係，讓她成為守護祕密的最佳人選。

　　不過，我卻對自己產生這種想法而感到卑鄙。

　　「不說了，聽我講那麼多廢話妳也膩了吧。」我將背離開牆面，象徵這次對話即將結束，「還餓嗎？我再端兩盤來？」

　　宋真踮起腳尖拍拍我的肩，從剛剛到現在聽我說話只會回答「嗯嗯」、「喔」、「我想也是」、「是嗎」的她，忽然就迸出一大段話。

　　「現實裡，所謂的幫助，或多或少都帶有點利用……」

　　我心裡一突，難道我把她當成樹洞被發現了。

　　宋真沒理會我的吃驚表情，繼續說：「善人造橋鋪路是為了得到善良的名聲，業務員的親切笑容是為了業績，警消救人滅火打擊犯罪是為了薪水，現實就是這麼現實的東西……除了親情之外，並沒有不求回報的真正善意。」

　　「……」
　　出乎意料，這番話似乎打到我心中柔軟的某處。

　　「珍惜和妹妹的感情，用溝通代替爭吵吧。」宋真一字一頓地說，彷彿她身歷其中，說出自己的刻骨銘心。

　　我怔了許久，才緩緩道：「謝謝……」

　　「我很飽了，不用再送我食物。」宋真握住門把，向後退了一步，「今天說了太多話，我要休息了。」

　　我看著還剩下很多的雞翅膀和甜不辣，才剛走神發覺她食量和妹妹未免相差太多的時候，宋真就已經輕輕關上了房門……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6

我開始期待她的故事，我好想知道宋真到底是什麼人，為什麼她會擁有這麼多的面相，將冷酷、膽小、嬌弱、睿智、歷經風霜等等特質融為一體，彷彿叫宋真的肉體裡，住著許多人格。

　　「妳到底是誰？」我張嘴只用氣音朝宋真的房門問。

　　「用溝通代替爭吵。」
　　我覺得宋真給我的提議非常正確，正確到我必須說出口，以正心念。

　　坐在工作地點的司令台上，我剛剛帶隊做完操，正選十六人、備選二十二人的國小少棒隊正在繞著操場跑步。

　　因為今天太陽比較強烈，所以我讓他們跑了兩圈稍作熱身，等等要進行隊內的紅白分組練習賽，教練打算淘汰三位正選選手，再從備選裡挑出三位升級。

　　選手跑完操場後就算是熱身完畢，等等教練會宣布紅白分組練習賽的規則以及分組名單，所以我只要在司令台上，用如鷹之眼盯住誰敢沒跑滿兩圈或者是用小跑步偷懶，再為偷雞摸狗者加上三圈的量，就算是工作告一個段落。

　　到比賽開始，我要去站一壘審兼邊審之前，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可以利用。

　　對於溝通這件事，我沒辦法當面和妹妹用嘴巴溝通，因為這樣就算是我輸，妹妹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向我提出要求，這種事情當然是不准發生。

　　我瞄準好妹妹空堂的時間，打算運用Facebook 的私訊功能，在這半個小時的時間內，對妹妹循循善誘，矯正她不切實際的想法，導正她未來人生的方向。

　　坦白說我熬夜打了許多草稿，可能是因為我沒讀過多少書，所以寫出來的文字總是拼拼湊湊，表達不出我的擔憂和對妹妹的期望。

　　雖然不敢奢望比「麥克阿瑟為子祈禱文」那樣感人肺腑、勵人向上，但是我嘔心瀝血而成的「楊文泰勸妹投降文」，希望能達到其百分之一的效果就夠了。

　　我笨拙地在螢幕上打字，總覺得自己手指好粗，常常不小心同時按到好幾個鍵，就算躲在司令台沒有陽光曝曬的角落，但我依然汗流浹背，在手機小小的四點三吋螢幕上打字，比叫我去跑兩圈操場還累。

　　奮鬥很久，好不容易打好一句──

　　『妳的未來會有很多困難，希望能夠吸收哥哥的精液成長。』

　　「……」
　　去你的！

　　我是要打吸收哥哥的「經驗」成長，怎麼會變成精液啊！

　　最後又是整句刪掉，手機的輸入法讓我感到痛苦。

　　望著手上塗塗改改的稿紙，我習慣性地嘆口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嘆氣好像已經變成我的習慣動作了。

　　「偷懶躲在這玩手機呀？」
　　好突然一股開朗的女性說話聲，在我身旁響起。

　　我轉過頭，對方是一位實習老師，她穿著整套淡藍色的運動服顯得很有朝氣，短髮束在後頸變成小巧的短馬尾，身材保持的很結實沒有鬆鬆垮垮的贅肉，五官則是比一般人還來得立體，健康的古銅色膚色讓她給我一種精神旺盛的感覺。

　　我和她並不熟，頂多就是點頭之交，所以我挺意外她找我說話。

　　「我在用Facebook 寫一封信。」我尷尬地笑笑，「只是打字很困難。」

　　她一雙長腿只踏一步就來到我身側，湊近我的手機看了幾眼，微笑道：「教練要我幫忙在等等比賽中站三壘審，所以比賽之前還有時間，要我趕緊幫你輸入嗎？」

　　我看手機上的時間，難得的空檔果然被我消耗掉大半，而我才打了三、四句，剛剛還刪掉一句，這樣下去我再花兩個小時也未必能寫成一封信，所以就算我和這位實習老師不熟，仍然硬著頭皮拜託道：「那就麻煩妳一下。」

　　她捶了我手臂一拳，嬌笑道：「三八喔，這麼客氣幹嘛！」

　　說完，她就搶過我的手機和那張撩亂的草稿，開始替我將文字數位化，把亂七八糟的文泰手寫體，變成工整又美觀的新細明體。

　　大概花了幾分鐘而已，她露出牙齦地璀璨大笑，然後把手機重新還到我手中。



　　妹妹妳好，我是哥哥。

　　在我們長達半個月的冷戰後，我想……該是妳認錯投降的時候了。

　　媽媽在生前曾經交代過我，我要照顧到妳長大嫁人為止，所以在妳嫁人之前，就算妳百般不甘願還是要聽我的話，哥哥不會害妳，懂嗎？

　　關於妳執意想學可蘭走演藝圈，我能體會每位少女對螢光幕的渴望，但是哥哥用最中立的觀點跟妳分析，妳就會知道為什麼我全力反對──

　　第一，妳不夠漂亮，我覺得妳跟林志玲差遠了；第二，妳脾氣太差，對任何人都沒有耐心；第三，妳不能吃苦，這工作常常忙到深夜；第四，妳年紀太小，沒有男人會喜歡小女孩的。綜觀以上幾點，哥哥認為妳走演藝圈註定失敗，所以還不如乾脆別走，乖乖在大學裡認真讀書。

　　為了給妳和解的機會，今天晚上我們去吃頓飯，聊聊妳的看法如何？

                                          哥哥筆。



　　我看過一遍，她替我挑出錯字和刪除贅字，整個「楊文泰勸妹投降文」變得非常流暢。

　　「謝謝妳，嗯……」我原本是打算說謝謝妳，某某。但是我想不起來她的名字，所以顯得有點尷尬。

　　「不謝、不謝。」她一樣展現太陽花般的笑容，「你有Facebook 嘛，為什麼上次問你，你卻說沒有呢？」

　　其實我很少玩Facebook，所以有人和我要，一律都是說沒在用，可是現在謊言已經被拆穿了，我自然不能繼續抵賴。

　　「因為我很少用才會說沒有，很不好意思。」

　　「那現在可以加我好友了吧。」她從運動褲的口袋裡拿出手機，朝螢幕按了幾下，「有！我找到楊文泰，給你好友邀請了，記得按同意喔。」

　　「好，我先私訊寄給我妹。」我找到楊文泱的大頭照，點下去後選私訊貼上「楊文泰勸妹投降文」，送出。

　　「那我先走了，我要去換件衣服，等等球場見喔。」她朝我揮揮手，俐落地跳下司令台，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趁她不在，我趕緊點開剛剛收到的朋友邀請，而在點下同意的剎那之間，我倒抽了一口冷氣……

　　原來剛剛的女實習老師就是……

　　傳說中的「阿露斐」。

　　「這下糗大了。」
　　我將手機螢幕貼在額頭，就是她在慶功宴後送我回家的，聽可蘭和妹妹的證詞我還對她毛手毛腳的樣子，而且她給我的電話號碼我早就忘記了，所以拖到現在還沒說過謝謝……

　　誰知道，阿露斐，就是她。

　　當我還在懊惱，手機傳來提示音，是妹妹的回覆，我馬上期待地點開……

　　『去吃大便，豬才投降。』

　　沒想到妹妹不知悔改，我輸入生氣的點點點。

　　『……』

　　『你居然加那個女人當好友，你死定了，我要告訴可蘭姐，你一百年都不准跟我說話！！！還有，我今天晚餐要吃海鮮火鍋！』

　　「……」
　　這下我真的無言了。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7

好沮喪。

　　宋真建議的「用溝通代替爭吵」已經徹底失敗。

　　剛剛執法完一場九局的隊內紅白分組賽，還去市場買了一袋各式海鮮，我拖著疲憊的身軀回家，剛開門就看見妹妹和可蘭並肩坐在客廳沙發，雙手環胸、背靠在椅背，四眼同一時間注視著我，好像想把我拆成兩半。

　　尤其是可蘭，臉蛋的妝都還沒卸，身上還穿著工作用的Show Girl 兩件式啦啦隊服，上半身低胸展現傲人身材，中間是沒有遮掩的小蠻腰加光滑小腹，下面則是一般啦啦隊的短裙，直白一點的形容，就是電腦展的Show Girl 複製貼上在我家客廳一樣。

　　「不是明天早上才回來？」我脫下運動鞋。

　　可蘭噘起嘴，委屈到不想說話。

　　「……別聽我妹跟妳鬼扯，她講的話統統不算數。」我膽顫心驚地將運動鞋放進鞋櫃，妹妹吃一些無意義的醋很正常，但是可蘭這樣可不正常。

　　「你瞞著我們……在學校跟女人交往對不對？你們還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在司令台那種公共場所……偷偷摸摸，居然、居然這麼大膽，都不怕被其他人發現嗎？我們在交往的時候，連在麥當勞裡接吻你都不准，為什麼就敢跟她在司令台……這麼刺激的地方！」可蘭幽怨地低語道。

　　「……」
　　這是什麼跟什麼啊！
　　我拎著一袋還在跳動的海鮮愣住。

　　「等等。」妹妹鬆開抱胸的手，側過頭問可蘭：「你們在麥當勞接吻？那我呢！」

　　「不是說沒親到嗎？我們要團結才對吧。」可蘭安撫著自己的盟友。

　　「我只不過就請她輸入一封信，沒怎麼樣吧。」我傻眼，但旋即找出不尋常之處，「妳們怎麼知道我跟阿露斐在司令台的事？」

　　「哼！」妹妹哼了一聲，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是文泱在臉書上加她好友後探問出來的。」可蘭氣鼓鼓的，習慣性蹙眉。

　　「……我沒有啊。」
　　我雙手高舉，在塑膠袋裡的活魚剛好用魚尾打我的臉。

　　「那還偷偷摸摸跟她躲在司令台上幹嘛？」

　　「請她打字呀，我寫一封信給妹妹，妳跟她要不就知道了？」我瞄了妹妹一眼。

　　「沒有喔，根本沒有半封信。」妹妹拿出手機給可蘭看，「我是看到哥哥臉書居然加了阿露斐當好友，才知道這件事的。」

　　我會相信罪魁禍首替我證明無辜，那一定是我剛剛腦袋秀斗了，這一切根本就是楊文泱的陰謀啊，我現在的作法就是雞跟狼拜年、小偷跟警察打招呼、小三跟大老婆問安、甜點跟可蘭說嗨、任何食物跟妹妹說安安一樣愚蠢啊。

　　「妳要相信我！」我只好用狗血鄉土劇裡的相信我戰術。

　　誰知，妹妹的臉冷到像冷凍庫裡的電宰豬肉，然後她緩緩拿起我買給她的手機，把螢幕擺在我眼前……

　　「靠北……」
　　我罵髒話了。

　　因為阿露斐的Facebook 裡放了一張我和她臉貼臉的甜蜜自拍照……

　　而且看起來……還是我手持她的手機拍的。

　　果然前人說的沒錯，酒是穿腸毒藥，那天慶功宴我壓根不清楚發生什麼事，幾杯甜甜的小米酒下肚，幾乎讓我喪失意識兼記憶。

　　在我眼前的冷凍死豬肉臉已經出現兩個──
　　妹妹和可蘭的臉正傳出腐臭味！

　　我渾身像是手上那袋漸漸缺水死去的海鮮，無能為力地說：「我該怎麼贖罪……」

　　「可蘭姐，叫我哥脫光衣服下跪道歉。」妹妹出著餿主意。

　　可蘭的神情開始變得很多層次，外面是嗔怒、裡面一點是嫉妒、再裡面一點是羞澀、最裡面是對我的不捨……

　　等等，不捨什麼？不捨叫我脫光衣服下跪，可蘭……妳真不愧是全天下最好的女人，維護了我的兄長尊嚴。

　　「不然、不然……帶我去約會好了……」可蘭話說到一半，看到妹妹在跺腳，立刻改口，「帶『我們』一起去約會，然後要當我們的助理……」

　　妹妹插話道：「是僕人。」

　　「喔，要當我們的僕……」

　　「算了。」妹妹又插嘴，見獵心喜說：「奴隸好了！」

　　「要當我們的……」

　　「不對、不對，要他當太監公公，我們當公主。」妹妹興奮地竊笑，彷彿發現新玩具。

　　「好吧，你就當太監好了，文泰，你就忍耐一下。」可蘭歉然道。

　　「……好吧。」我覺得身體好像被砍掉了一塊。

　　「可蘭姐，有人好不專業喔，應該說『喳』才對啊。」

　　喳你老師的大西瓜！

　　如果我手中有橘子，大概已經一把捏爆，果汁四溢、果肉四射。

　　「別這樣整妳哥了。」善良的可蘭阻止妹妹的惡行後對我說：「你去弄晚餐吧，我等等換好衣服就去幫你。」

　　「可蘭姐~」

　　妹妹揪住可蘭的手臂，不依道：「幹嘛對他那麼好，哥哥現在是我們的『小泰子』才對，我們要盡情奴役他啊。」

　　小、泰、子！！！
　　我應該立馬學周星馳拿鞭子出來抽這位賤寧公主才對！

　　「沒關係啦，我看妳哥有悔意了。」可蘭在安撫不甘願放過我的妹妹。

　　「嘖，可蘭姐妳就是心太軟……這幾天哥哥不停欺負我，是妳沒看到……」吧啦吧啦一大坨……妹妹數了我大約三十幾條莫須有的罪狀，我也沒在聽，反正依可蘭的智慧是不可能相信的。

　　我提著已經半死不活的海鮮們走到廚房，開始準備器具來進行第一階段的處理工作，去鱗、除鰓、清內臟、沖洗乾淨……

　　我手一邊在動、一邊在想是不是要請宋真下來一起吃火鍋，不過她目前似乎還不具備離開房間的能力，要不然就是我替她添一碗端到樓上給她吧。

　　不過，話說我等宋真的過往故事已經等好久，等了幾天都沒有聽到爆炸性的簡訊鈴聲，讓我感到心癢無比，好想知道故事的發展，我想……我的好奇心跟妹妹來比，根本是不相上下吧。

　　正在剝螃蟹殼的時候，家裡的門鈴響起，我有點詫異，沒想到晚餐時間會有客人。

　　可蘭已經洗好澡在廁所門前擦頭髮。

　　妹妹在看電視，剛好離大門最近，所以她蹦蹦跳地去開門。

　　我正在洗手，清除手上汙漬，但雙眼看著門口，關注客人是誰。

　　答案很快揭曉，是妹妹的大學同學，一共一男一女，這兩位在上次我都有見過，似乎是妹妹社團的朋友，他們這趟各提了兩大袋的小說給我妹，保守估計可能超過五十本。

　　我怕妹妹拿不動，剛好手已經洗乾淨，就走到大門口，接過那兩大袋頗為沉重的小說，妹妹的這兩位同學很有禮貌，見到我紛紛點頭說楊大哥好，雖然我比他們虛長兩歲，但是叫我大哥害我很不好意思。

　　「今天我們吃海鮮火鍋，進來一起吃呀。」

　　我招呼他們，眼前的一男一女很有默契地搖頭說不用。我並不知道他們是說客套話還是真的婉拒，所以我也沒多說話，就交給妹妹自己決定。

　　「來嘛。」妹妹一臉端莊地笑道：「我哥哥的廚藝和人一樣好喔，保證你們一吃就會愛上他。」

　　「這不好意思啦。」女同學尷尬地笑道。

　　「怎麼會不好意思，我哥哥人超級好的，對所有人毫無保留呢。」
　　儘管妹妹這樣稱讚我，我卻整個毛骨悚然。

　　「毫無保留？」男同學狐疑。

　　「對啊……」妹妹狡黠一笑。

　　腦袋的警報器大作，可是雙手提著兩袋重物的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下一秒鐘。

　　終於領悟，什麼叫「天元突破的幼稚」。

　　霎時，妹妹蹲在我旁邊，雙手一扯，我整條運動長褲和四角內褲……統統褪到了膝蓋。

　　門外，一陣風掠過，好涼爽，我的下體。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8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所有阻止我殺人滅口的理智全部都斷線了……

　　可蘭看到這幕張口結舌，連擦頭的毛巾都落在地上。

　　男同學用無怒無喜的表情說告辭。

　　女同學沒說話沒動作，好像壞掉的機器人看著我。

　　妹妹驚呼一聲，拔腿往自己房間跑。

　　「對不起，今天就不招待客人了。」我放下雙手的兩袋小說，臉色蒼白地將褲子拉上穿好，接著將家裡的大門緩緩關上。

　　沒有外人了……

　　然後，我用很慢很慢的速度回過身。

　　用盡全身力量的怒吼──
　　「楊、文、泱、啊啊啊啊啊啊！！！！！！！！！」

　　我跨出最極限的步伐，用前所未有的快速步頻，夾帶了烈火奔騰的具像化怒氣，每重踩一步，地板就發出「砰」的聲響，一路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衝往妹妹房間。

　　根本不想開門，也不願意浪費時間在解鎖上面，我路過餐桌順便抄起一隻木椅，奮力敲了幾下，妹妹房門的喇叭鎖就負荷不住的斷裂。

　　一腳把門踹開。

　　妹妹躲在自己床上，緊緊摀住棉被。

　　我將有鑰匙功能的神奇木椅擺在地板，慢慢地關上壞掉的門。

　　「楊文泱……」
　　我信步走到她床邊，口氣平和地說：「今天，哥哥要讓妳知道，什麼叫做『己所不欲，勿施於人』。」

　　「我、我只是要脫你褲子……」妹妹依舊躲在被窩裡悶聲道：「怎麼、怎麼會知道內褲也脫下來……這不關人家的事，是哥哥內褲太鬆的錯。」

　　「狡、辯、無、用。」

　　我一把掀開棉被，妹妹雙手合十外加用水汪汪的大眼看我，這招也許在過去有效，但是今天不是過去，我不會再上當了。

　　如果這次沒讓妹妹受到慘烈的教訓，我敢保證下次就是妹妹在外頭到處脫人褲子，然後警察找上門來，將楊家的門風整個敗壞掉，所以這次……

　　我絕對要讓她徹底後悔醒悟！

　　「別來這招，我要妳後悔！」

　　我大罵，接著──動手懲罰！

　　用力扯開她有點縷空的五分袖針織衫。

　　脫掉她裡面那件藍色斜肩背心。

　　再拉掉她不知道是什麼鬼型的粉色系內衣。

　　妹妹雙眼迷離，看起來已經被我嚇傻，連一點反抗都沒有。

　　再來下半身就簡單多了。

　　格子紋的一片裙被我找到扣子，輕鬆拆掉。

　　最後就一件內褲，原本我是打算一起摧毀掉，可是看在妹妹已經快變成一隻接近光溜溜的剃毛綿羊，蜷縮在她的床頭，而且眼眶含淚地看著我……

　　這讓我有點心軟，下不了毒手。

　　我凝視散落一地的衣物，在發洩之後重新組裝起剛剛斷掉的理智。

　　妹妹臊得全身泛紅，看來這次已經得到了教訓。

　　「下次，不要再這樣了。」我穩住喘息，語重心長地說。

　　「才、才不要，我下次還要脫！」妹妹倔強道：「幹嘛把我新買的內衣用壞，你賠我、統統賠我！」

　　跟脫光光的羞恥感相比，難道衣服壞掉比較重要嗎？我疑惑。

　　「哥哥要脫人家的衣服就脫啊，幹嘛、幹嘛那麼大力……」妹妹委屈地拭淚，「我又不會掙扎……」

　　什麼叫做「我又不會掙扎」？難到我做錯了？脫掉天生暴露狂的衣服，只是滿足她的暴露欲望而已嗎？

　　我漸漸張大嘴，傻眼。

　　「你看、你看！」
　　妹妹拿起被我扯壞的超少布料內衣，「才剛剛買的耶，我脫你褲子，有把你褲子和內褲弄壞掉嗎？混帳！」

　　所以，下次我應該直接一把火燒掉她的衣櫃，才是對妹妹最好的處罰嗎？我仰天長嘆。

　　「人家存那麼久的零用錢……你賠我、你賠我、你賠我、你賠我、你賠我啦！」妹妹邊怪叫、邊把內衣丟在我身上。

　　我一掌撥掉掛在我肩膀的內衣，拖著沉重無比的步伐慢慢走出妹妹的房間。

　　失敗感籠罩著我全身上下，我不知道該怎麼教育妹妹了，如果爸媽還在世，也許他們會有辦法，但是現在我只剩下獨自一人，沒有人可以給我正確的建議和指引。

　　見我把門鎖已經壞掉的房門關上，可蘭亦步亦趨地跟在我背後，結結巴巴地說：「文、文泰……男人是不能打妹妹的喔，我想、我想……文泱是不小心的，你別氣壞身體……」

　　「我沒有打她。」

　　我停下腳步，可蘭撞上我的背。

　　「也許……楊文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剋星。」


□□□


　　　　
　　自從我扒光妹妹的衣服之後，我和妹妹的冷戰就結束了。

　　那天晚上妹妹黏在我房間內死都不肯出去，原因是我打壞她的門鎖，所以她的房間已經不安全了，可能有鬼或是壞人會闖進去。

　　她把整套寢具都搬進我房間，霸占我的床、霸占我的房間，還不准我去她的房間睡，因為妹妹說我要負責任，至於是什麼責任她沒說，我也懶得問，任性這種東西本來就不需要理由，甚至連藉口都不用。

　　妹妹拿了一條童軍繩，繞了大圈綁住我和她的腰，意圖很明顯，就是不准我趁她睡著的時候偷偷逃走。

　　不過妹妹已經十九歲，跟小時候已經不一樣了，所以我坐在床邊的地板，聽妹妹抱怨我一整夜，她幾乎是把這陣子累積起來的全部怨念統統噴發在我身上，有時候邊罵邊哭、有時候邊哽咽邊捏我的臉。

　　妹妹說的內容不外乎是──

　　「哥哥很殘忍，居然不跟妹妹說話，這算什麼爛哥哥。」（拜託，說話我就輸了。）

　　「這幾天煮的東西都不好吃，你一定是故意的。」（妳剛剛吃兩大碗飯是怎麼回事？）

　　「小熊餅乾吃完了，為什麼沒買，是記恨對不對？」（這種吃法，我賣房子也滿足不了妳吧？）

　　「前幾天地震，人家嚇到都哭了，你怎麼沒來保護我？」（有地震嗎？）

　　「好幾天沒有抱抱和親親，現在統統都要補回來！」（妳是嬰兒嗎？不要拿十五年前的事來講吧。）

　　「以後不准不說話。」（不是妳提議的嗎？）

　　「除非是人家說不准說話。」（好吧，我沒力了……）

　　「內衣、內褲壞掉要賠我，門鎖壞掉要賠我，這幾天沒說話讓人家受到的心靈創傷也要賠人家！」（是我心靈創傷吧，而且內褲是什麼時候壞的？！）

　　「這場冷戰算哥哥輸，哥哥要無條件答應我一件事。」

　　「蝦咪！」
　　原本我半癱在地板上聽妹妹碎碎唸都快要睡著了，結果妹妹說我輸了，讓我整個人彈跳起來，立馬抗議道：「我輸了？我是什麼時候輸的？」

　　「是你先跟我說話的，可蘭姐也有聽到。」妹妹義憤填膺道。

　　「我記得是妳先吧，怎麼可能是我先？」我捏捏妹妹的下巴，前後晃動。

　　妹妹不甘反擊，狠狠捏我的奶頭──這女孩的手段越來越糟糕了。

　　妹妹拉高脖子，模仿我之前的崩潰吶喊：「楊、文、泱、啊啊啊啊啊啊！還敢說不是你先跟我說話的？真不要臉的哥哥。」

　　拍掉她在我胸口肆虐的賊手，我打從肺腑地嘆了口氣，那時候我的理智早就全面崩盤，壓根不記得還有不准說話的約定，導致現在輸了，徹徹底底的全線潰敗，現在就等妹妹提出讓我喪權辱國的條約。

　　「等我想到之後再告訴你，現在我們先討論這幾天人家受到的苦難。」妹妹又躺回我的床，開始滔滔不絕、不斷重複，彷彿壞掉的錄放影機，一直洗我的腦。

　　如果再待下去，我恐怕也會認為自己是忘恩負義、輕薄寡信、拋家棄妹的卑鄙小人。好險妹妹如咒語似的說話方式也支撐不了多久，大概幾十分鐘過後就沉沉睡著了。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49

　偷偷拆開綁在我腰際的童軍繩，替妹妹蓋好被子，躡手躡腳地走出自己房間，看著夜深人靜的客廳，我卻無法擺脫幾個小時前在陌生人面前露點的羞恥感，在妹妹壞掉的房門前繞來繞去幾圈，始終還是感覺不到任何睡意，註定我今夜難眠。

　　趁現在沒人跟我搶電視也沒人跟我搶沙發，我舒適地橫躺在沙發上，瞇起眼睛欣賞靜音的電視節目，希望能趕緊重新獲得睡意。

　　深夜的節目果然比較精采，電影台各種鬼片、綜合台各種談鬼節目紛紛出籠，因為我很少熬夜，所以平時並沒多少機會看這種節目。

　　我偷偷打開一點音量，幾乎是同一時間逼逼逼的聲音傳出，原本還以為是電視中邪才發出這種聲響，但我隨即明白──

　　這就是宋真爆炸性簡訊傳來的徵兆！

　　我手忙腳亂從口袋拿出手機，果然沒錯，是宋真的簡訊。

　　再恐怖的恐怖片都沒比宋真的故事更有趣，快速把電視關閉，我捧著手機，在自己家裡像是當賊一般左右觀望，最後確定所有人都睡了之後，才偷偷摸摸躲進廁所裡。

　　鎖上門，我坐在馬桶上，打開簡訊，果然又是五十幾封未讀簡訊，還好我每天都會清空手機裡的簡訊夾，保持最大容量來等待宋真的故事。

　　上次是說到哪裡呢？

　　我心中自忖，隨後就想到該是「他」登場了。

　　似乎在呼應我的疑問，宋真一開始就回答了我的問題，「他」是班上某位很不起眼的同學，用不起眼來形容也不夠正確，應該算是班級裡的邊緣份子，平時低調不張揚，甚至自成一個小團體，不參與學校內的任何活動，成績中等，做任何事統統中等，不突出也不會扯同學後腿。

　　可是「他」卻選在這個時候挺身而出，在眾目睽睽之下，力排眾議說錢並不是宋真偷竊的，真正的小偷就是那位轉學生，宋真的好姐妹。

　　「他」用很清楚明白的條理分析整起竊盜案，最後也願意證明自己在體育課的時間，不小心看到轉學生在總務股長的座位上鬼鬼祟祟，比起宋真……轉學生更加可疑。

　　情勢開始逆轉，轉學生在五、六位訓導處的老師逼問下，終於坦承是她偷了全班畢業旅行的錢，一部分花掉、一部分用來嫁禍給宋真。

　　之後轉學生又再度轉學了，班上的同學也一一向宋真道歉，看似一場鬧劇落幕，但是宋真心知肚明，自己像電視劇女主角般──已經回不去了。

　　彷彿是一道牆，當裂痕出現，就算再高級的水泥匠來填補也不可能完好如初，破裂的牆永遠就只能是破裂的牆，頂多稱之蓋上油漆粉飾過的牆罷了。

　　宋真經過這次背叛，便產生了一種懷疑，無法分辨到底誰是真心、誰是披著羊皮的狼，除了「他」之外。

　　很好運，國小的生涯很快就結束，因為家都在附近的關係，宋真和「他」也就讀同一間國中，只可惜不是同一個班級。

　　換了一個新環境，宋真也換了一個待人處事的態度，從原本的熱心助人到現在的冷淡寡言，從原本能敞開心胸接納新的朋友到現在沒有朋友。

　　一到下課時間，就是宋真一天最期待的時間，她飛也似地衝到「他」的班級去，等著「他」一起放學回家，兩個人肩並肩走上二十幾分鐘的路，有時候還會一起去吃點小吃、一起去漫畫店看小說漫畫。

　　可是這兩人自成的小世界，很快加入了第三者，是「他」班上的同學，因為某種因緣巧合漸漸和「他」成為好朋友，所以慢慢開始也加入了放學回家的行列。

　　「他」稱她叫小凡，所以宋真也叫她小凡，小凡是一位笑起來就很可愛的女生，因為「他」的介紹推薦下，三個人在短短的一個學期過後，就變成不分彼此的好朋友，成為放學回家三人組。

　　剛開始宋真並不了解發生什麼事情，她只是覺得心中有股悸動，好想要每分每秒都和「他」在一起，看到他和小凡說話玩鬧，總是覺得胸口悶悶的，恨不得自己也湊上去插幾句話，久而久之……

　　她才了解這種感覺叫情竇初開。

　　宋真逐漸瘋狂，這裡的瘋狂並不是指恐怖情人的那種瘋狂，而是滿腦子都是思念的那種瘋狂，明知道明天上學就能見面依然按捺不住的那種瘋狂。

　　宋真的世界瞬間被染成了粉紅色。

　　可是看到這裡，劇情又開始急轉直下，果然宋真的人生不可能太順利，那位「他」喜歡上了其他人，那個人叫做「棒球運動」，瘋狂的程度，在我透過宋真簡訊的隻字片語中了解，算是很死忠的等級。

　　我完全能體會，因為棒球這種運動太迷人了。

　　舉我的例子來說，就算是國中生的年紀，還是常常冒著被爸媽打死的風險，跑去看台南獅的比賽，最厲害的紀錄是在新莊棒球場打到十五局，我回到家的時間是晚間十二點，直接睡在家門口，隔天早上當然被打。

　　當「他」喜歡上棒球，那宋真還真是大大不妙，畢竟男人就是為打棒球而生的啊。

　　接下來，果然不出我所料。

　　「他」開始陷入棒球的驚人魅力中，原本放學一起回家的活動，因為「他」要收看職棒轉播或者是參加棒球校隊活動而取消，「他」開口閉口都是某某職棒明星或是校隊裡的事情，放學回家三人組正式宣告解散了。

　　宋真彷彿變成了行屍走肉，就算跟小凡一起走路回家也沒有意思，小凡是個很有趣的女孩，但就算她想盡辦法要逗宋真開心，顯然仍是沒有效果。

　　不過就在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裡，小凡一句不經意的話語，卻徹底顛覆掉宋真的人生，故事到這裡開始出現爆炸性的發展，讓躲在廁所裡的我連大氣都不敢一喘。

　　小凡：那麼喜歡「他」，怎麼不坦白說呢？
　　宋真：我哪敢……
　　小凡：這點決心都沒有，是妳不夠喜歡「他」。
　　宋真：我很喜歡，我能為「他」作任何事。
　　小凡：是嗎？那「他」其實喜歡妳剃光頭的樣子，所以妳去剃光頭吧。

　　……隔天。

　　宋真便頂著光頭去上課。

　　「靠，這太不正常了吧！」
　　想到宋真現在如黑瀑流洩的黑直髮，我忍耐不住在廁所裡大呼，寂靜廁所產生的回音刺激著我的耳膜。

　　看見光頭宋真的樣貌，小凡沒有任何驚訝，反而是勾起一抹深意的笑，像是發掘了多神奇的玩具般。

　　小凡開始測試宋真的底線，她說出了許多不合理的要求讓宋真去執行。

　　惡意，是漸進式的。

　　當宋真達成越多不合理的要求，小凡就會知道自己還能提出更離譜的要求。
　　從跑腿買飲料開始、到隨便和男同學告白、到刮花路邊的車、到欺負流浪貓狗、到超商偷竊……從惡作劇漸漸變質，小凡享受著控制一個人的感覺，這遠遠比電動玩具裡控制角色冒險好玩太多了。

　　最後，宋真再也沒去上學。

　　「實在看不下去了！」

　　我將手機的螢幕關掉，也不管現在是三更半夜，馬上奔出廁所，直衝宋真在二樓的房間，宋真的故事太怪誕了，怪誕到我不能接受，怎麼會有人這麼蠢笨，隨便聽人命令就去執行，如果我叫她去死，她難道就會乖乖去死嗎？

　　站在宋真的房門前，我用力地敲門──

　　「請開門一下，謝謝。」

　　過了幾分鐘，宋真保持著一貫緩慢的速度來應門。

　　我逕自走進她的房間，隨手幫她把房門關上。

　　我環顧了房內一眼，宋真似乎是剛準備要睡覺，電腦已經關機了，浴室裡還傳出淡淡的氤氳熱氣，顯示她剛剛洗完澡，穿好睡衣準備上床，所以我決定長話短說，開門見山地告訴宋真──

　　「剛剛看完妳的簡訊，我有很多的……不解。」我定睛在宋真略顯驚嚇的蒼白臉蛋，「我知道妳要睡了，所以我說完就走。」

　　「嗯……」宋真緩緩地點頭。

　　「我看了妳和小凡那段……」我困惑道：「我不能理解為什麼妳要讓小凡予取予求，妳難道都沒有任何理智嗎？她要求妳的事很多是犯罪欸，不是小孩子惡作劇這麼好解決，妳為什麼還要答應她呢？妳應該踹小凡一腳，然後告訴她去吃大便才對啊。」

　　「我、我……」宋真支支吾吾，「我沒辦法……」

　　我太不懂她了，不懂到複述一遍：「妳沒辦法？」

　　宋真又給我一個流浪狗式的可憐兮兮點頭。

　　「就說『我不要』，這樣也沒辦法？小凡叫妳去偷東西、破壞人家的車、欺負流浪動物，這些都是違法的事情，難道她叫妳做什麼妳就必須要做什麼嗎？我現在說『我要摸妳胸部喔』，那妳就會乖乖讓我摸嗎，拜託，我是變態欸，這是性騷擾耶，這樣也可以嗎？」

　　宋真似乎是被我提高音量的語調嚇到了，她的薄唇緩緩張合，微微顫抖著身軀，好像在強忍什麼無法控制的情緒。

　　最後……她心裡的矛盾終於分出勝負。

　　宋真無預警地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稍稍隆起的右胸上面。

　　……到底是又在演哪齣啊？

　　目前的情況簡直是跟一比零領先、九局下半滿壘兩出局兩好三壞、只差一顆好球就可以結束比賽的比賽，結果投手投出再見大暴投，比賽直接被逆轉結束一樣扯。

　　全身血液都匯集到同一個器官裡，我漲紅著臉，腦袋熱烘烘的，像是腦充血。

　　身體硬邦邦無法動彈，手指頭那端傳來的柔軟觸感，剛好和我的生理反應顛倒。

　　而且……宋真好像沒穿內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