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言情】《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作者:啞鳴(已完結)

 
csolinecs 2016-5-17 15:36:07 發表於 都市言情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76 145667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4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0

一切如往常,妹妹在家,我買晚餐回來。

  不過反常的是,妹妹並沒有像是聞到血味的狼,朝我……不是,是朝我手上的牛肉麵飛撲而來。

  「妹?」我出聲探問。

  沒有任何回應,我心中隱隱覺得不妙。

  走到廁所門前,我再問一次,「妹妹?還在洗嗎?」

  大約過了五、六秒,才從裡面傳來……

  「嗯……」妹妹應了聲,但是卻有點奇怪,像是被人摀著嘴巴。

  「快點洗一洗換我。」沒溺死在浴室裡,那就沒有問題了,我坐在圓桌旁,飢腸轆轆地倒出香噴噴的牛肉麵,「那我先吃了喔。」

  希望牛肉麵餌,能將妹妹從浴缸裡釣出來。

  「呼……呼……哈哈哈……」妹妹沉重的喘著大氣,尤其後面那幾個哈哈聲,真是像極了小狗的喘氣聲,只是比較緩慢,而且是嬌喘。

  「妳是心臟病發作嗎?」我夾起一塊牛肉放進嘴裡,感嘆那多汁鮮嫩。
  「不要聽……哥哥不准聽……呼……呼……」

  我正囫圇吞棗中,但仍好氣又好笑的道:「要我不聽,妳是不會小聲點嗎?」
  「哥……人家、人家變得很怪……很奇怪……嗯嗯、噢噢……」

  「妳天生就很奇怪了啊。」我鼓起雙頰,滿口都是麵條。

  「好熱……人家好熱……快、快要不行了……」

  「太熱是不會多調點冷水嗎?」我覺得妹妹真的很奇怪。

  「嗯嗯……嗯、嗯、嗯……呼……呼……哦哦哦……」妹妹的詭異叫聲,音調從低吟漸漸變成高呼,「好、好棒……好舒服……」

  「妳在大便是不是?」皺起眉頭,我很討厭我在吃飯的時候有人大便,所以埋怨道:「好歹也低調一點吧,需要這樣昭告天下嗎?」

  「哥……幫我……幫我好不好?我沒力氣了……」妹妹在廁所裡膩聲求救,彷彿是某種愉悅和痛苦同時併發。

  「妳大個便難道還需要我幫妳剪斷嗎?」休想讓我在這個時候靠近廁所。

  「拜託……哥,抱我……」

  「……都幾歲了,還要我抱妳?」

  「我關不掉,它一直震動、一直震動,人家起不來了……」

  「是什麼鬼東西會一直震動?」

  等等……我依稀間,好像知道是什麼東西了,快速瞟了一眼電視下面的木櫃,我在找遙控器的時候偷看過,裡面有很多全新的成人用品。

  「離開它,把它關掉!」我放下筷子。

  「人家控制不了……離不開它……好麻喔……怎麼辦?」

  「關掉它啊,妳怎麼開就怎麼關啊。」

  「人家不會關……」妹妹嬌嗲地抗議。

  「難道要我進去幫妳關?」我呆若木雞。

  「對,快點……我受不了了……」妹妹開始哀吟。

  「我就跟妳講過一百次了,不要因為好奇就什麼東西都拿來玩!」我氣急敗壞地站起來,準備進去廁所裡救人。

  門前,我的心臟狠狠抽動了一下,最後才扭曲著臉打開廁所門,撥開遮掩視線的縈繞熱氣,看著按摩浴缸裡的水流強力波動,以及……
  妹妹雙眼微張,像是死不瞑目的浮屍。

  抽起旅館準備的大浴巾,攤開扔在浴缸水面上,遮住妹妹全身滾燙泛紅的身子,我無奈道:「東西在哪?」

  妹妹勉力抬起手臂,指了指按摩浴缸的整排開關。

  我看了開關附近,沒有任何可疑的物品,但是卻看到這座看起來就很高級的按摩浴缸的所有功能都被開到最強,什麼冷熱水混合水柱、靠背部水壓按摩、沖浪按摩、多重花灑、噴水腳底按摩……

  我將手掌放進水裡感受,才沒多久的時間,掌心就微微發麻,可見水裡暗流的震動力有多強。

  「……妳是白痴嗎?」我將按摩浴缸的所有功能關閉,妹妹細皮嫩肉的,哪受得了強力水柱的摧殘。
  妹妹發出一聲如釋重負的凝咽,讓我有點心疼。

  大浴巾裹住妹妹的身軀,我用新娘抱的方式將她從水裡抱起。滴滴答答的水瀑流到了地板,於是我將妹妹上下擺動了幾次,企圖將水甩乾,導致整個畫面變得滑稽,好像是我從池塘裡撿到泡水的布娃娃,正苦惱要怎麼將水弄乾的模樣,連妹妹都咯咯笑了起來。

  在小心不要滑倒之下,我抱著妹妹跨出廁所門,但仍擔心道:「沒我在連浴缸都出不來,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怎麼辦?」

  妹妹雙手勾著我的頸,膩聲說:「因為太舒服了……可是又舒服到有點過頭,讓人家很難抉擇要不要出來嘛……」

  我停下腳步,忽然有一股想將妹妹扔在地上的衝動。

  「還有,哥,下次你要是敢再講『萬一有一天我不在了』這種瘋話,我就把你耳垂咬下來喔。」妹妹淺淺一笑,恐嚇戰鬥力卻達到百分之百。

  「好啦。」
  我又邁開步伐,打算將妹妹放在床鋪,拯救妹妹的工作就算告一個段落,我那碗擺在圓桌上的牛肉麵已經漸漸冷去,讓我有點焦急,冷掉的牛肉麵就不好吃了。

  就當我眼睛聚焦在牛肉麵上面的時候……

  喀嚓,一聲。

  我轉過頭,看向房間入口之處。

  這是第二次了,有人突破我的門,而我正抱著只有一條浴巾遮體的妹妹。
  我只是要吃碗牛肉麵,是有這麼困難嗎?

  「終於被我抓包了吼!你這個亂跟女人開房間的色鬼舅舅!這次我一定要告訴舅媽,讓可憐的舅媽跟你離婚!」

  現在又是什麼情況?為什麼這個說話聲讓我很熟悉?到底我吃不吃得完那碗牛肉麵?還有我家的門到底還會被破幾次?最後……

  來者到底是誰?

  「老天,你就放過我嘛……」我仰天長嘆。

□□□


  「對不起……」
  我面前一個短髮女子正用土下座的方式,向坐在床尾的我和已經穿好衣服的妹妹道歉。

  「實在是萬分抱歉,是我接獲線報,有人看見我那色鬼舅舅的車駛入雲雨汽車旅館,所以……我才夥同在這裡工作的朋友拿鑰匙抓姦,原本是想給我舅媽一個交代,但我卻認錯人了……」說到這,她的頭又低了下去,「真的很對不起!」

  「……阿露斐,妳先起來說吧。」我勉強擠出一丁點微笑,叫了短髮女子的名字。

  沒錯,眼前穿著無袖圓領的淺綠色棉T和緊身牛仔褲搭配的女子,就是我的同事阿露斐,我們在國小內有時候會碰面,但稱不上是太熟的關係。

  還有,她口中的色鬼舅舅就是我的老闆,棒球隊的教練,現在教練應該還醉倒在校園某處,只是他好心將車子借我,而我又將他的小貨車開來汽車旅館,所以才造成這場大誤會。

  坦白說我有一點不高興,因為剛剛那番折騰已經讓我的牛肉麵冷掉了。

  唉……我好餓。

  「請原諒我,小楊!」阿露斐又彎腰了。

  「妳先起來沒關係。」每當她彎腰一次,她胸前的那片空檔就會暴露,現在我連她的內衣是紫色的都知道了,說有多尷尬就有多尷尬。

  「你們不原諒我,我不敢起來。」她又再次彎腰,飽滿又雄偉的第二性徵再次出現,弄得我頭好暈。

  「我當然會原諒妳……唔。」我話說到一半,妹妹給我的腎臟就是一拳,用力之猛,應該是想把我打成腎虧才甘願。

  「變態狂哥哥!你是在給我看哪裡?」妹妹大義凜然。

  反倒是我心虛的說:「我只是想請阿露斐起來而已,她的年紀比我們大,怎麼能讓人家一直鞠躬呢?」

  「可是我看你的眼神……怪、怪、的。」妹妹看來是不願放過我了。

  我腦中已經盤算出七、八種可用,而且順理成章的理由,要統統告訴妹妹,讓她知道她的兄長不是做不到非禮勿視,只是不小心看到而已。

  不過,我準備好的說詞都還沒說出口,阿露斐似乎終於意識到自己的胸口春光不保,古銅色的雙頰暈紅,用手壓住圓領,但依舊是低頭道歉。

  「對不起!」

  「沒關係,我能原諒妳,反正門也沒壞啊,是不是?」我趕緊導正話題,陪笑道。

  穿著浴袍的妹妹皺起眉頭問:「妳和我哥哥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是好朋友。」身為實習老師的阿露斐現在好像學生。

  「好朋友……而已嗎?」妹妹再問。

  阿露斐眨了眨一雙明眸大眼,似乎不是很理解為何妹妹要這樣問。

  我連使七七四十九道眼色給妹妹,要她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雖然是阿露斐亂闖門錯在先,可是她已經很誠懇道歉,我覺得已經很夠了。

  妹妹嘟起嘴,顯然她不高興的不是被人看到半裸的樣子,而是懷疑阿露斐跟我的關係,但現在不是吃瞎醋和鬧性子的時候,所以我用手肘輕輕撞了妹妹的腰。

  「……沒關係啦。」妹妹瞪了我一眼,「是哥哥朋友,而且又是女生……看到就看到,我原諒妳。」

  「呼……」阿露斐拍拍胸膛,鬆了一口氣,「妳原諒之後,那就代表我們又能當好朋友了吧?」

  嗯?我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妹妹對我從凶惡的警告,也化為濃濃的疑惑。

  阿露斐拍拍膝蓋站了起來,一屁股坐在床尾,也就是妹妹身邊,一手搭著妹妹的肩,笑嘻嘻地說:「剛剛我以為妳要跟我絕交了呢,文泱妹妹。」

  像是看到豬在天上飛,就是妹妹此刻表情的最佳寫照。

  「我們在Facebook 上當好友這麼久,這還是第一次見面,呵呵……文泱妹妹真如照片裡一樣漂亮呢。」

  要是別人,我會以為是惡作劇,可是阿露斐現在簡直是發出光芒的雙眼,卻又說明她無比認真,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發自內心,包括稱讚妹妹漂亮那段。
  妳們是怎麼認識的?我用眼神詢問妹妹。

  妹妹則是面無表情,稍稍掙脫掉阿露斐熱情四射的手。

  不過我好像懂了……妹妹當初以為我在外面交女朋友,所以特地在Facebook 加了阿露斐好友,我一直認為妹妹只是想試探而已,沒想到她們私底下已經是好朋友了!

  「啊……」阿露斐察覺不對,打了自己腦門一下,歉然道:「我是不是太沒禮貌了?妳不喜歡身體接觸對不對?」

  妹妹吞嚥了口口水,勉為其難說:「我們、我們是好朋友嗎?」

  喔?她們之間有貓膩,就我的觀察,妹妹似乎不想在我面前承認這段友誼。

  「當然啊!」阿露斐欣喜地說道:「妳在FB對我送出好友邀請,我們當然就是好朋友了呀。」

  果然,妹妹是靠FB和阿露斐認識的。

  「我、我……」妹妹用啞巴吃黃蓮的眼神看我,這小妮子還在演戲,「我們應該不算好友吧?」

  「幹嘛害羞。」阿露斐親切感十足地笑著。

  妹妹雙手握著粉拳,彷彿在忍耐著某種快噴發的情緒。

  「下次我們可以一起出去玩,我是在花蓮長大的,什麼私房景點都知道,跟著我走準沒錯。」阿露斐拍拍我的肩,既然她是妹妹的朋友,那理所當然是個好人,所以我點頭答應。

  「才不是!」妹妹漲紅著臉大喊:「我們才不是好朋友,妳不要靠近我哥哥!」

  阿露斐的笑容似乎有點凝固,宛若被水泥澆灌般堅硬。

  我對妹妹的翻臉無情感到失望,怎麼可以對自己的好朋友大小聲呢?

  就當我想唸妹妹幾句的時候,阿露斐雙手一拍,好像是某種靈光乍現,原本乾枯的笑容重新綻放,開朗道:「我知道了,這是現在年輕人最流行的『傲嬌』對不對?明明就喜歡我,卻故意裝作不認識的模樣……真可愛呢,文泱妹妹。」

  原來還有這種原因,好想趕緊拿筆記抄起來。

  妹妹張大了嘴,不知道是不是真實內心感受被戳破而不好意思,只是久久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阿露斐自顧自地說:「你們是來汽車旅館玩嗎?」

  「不是……」我用很粗略的方式簡單解釋了目前無家可歸的情況。

  「是這樣啊。」阿露斐同情地低吟半晌,「我怎麼能看著你們兄妹流落街頭呢……這樣吧,來住我家吧。」

  「妳家?」「妳家!」我和妹妹同時發話,只是語調有些不同。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4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1

「對呀,我家開民宿小木屋,我偷偷安排一間給你們住,不就解決妳的困擾了嗎?」阿露斐笑容可掬地對妹妹說。

  「真的可以?」我有點不好意思,雖然阿露斐是妹妹的朋友,可是幫這樣的大忙,讓我有點過意不去。

  「沒問題。」阿露斐比了一個OK的手勢,開玩笑道:「為了報答我,可以讓我抱一下你可愛的妹妹嗎?」

  「不可以!」妹妹來不及阻止,阿露斐已經用原住民撲倒山豬的姿勢抱住了妹妹。

  「好軟、好好抱喔……有妹妹真是一件好事情欸。」阿露斐雙眼迷濛,感嘆妹妹的柔軟身軀。

  「我真的不認識妳……哥哥救救我啦……」

  我無視妹妹傲嬌的表現,在心裡默默感謝常常被我抱怨的老天,雖然祂有時候會扔下許多考驗給我,可是祂又會很善良地給我解答。

  「哥……我真的不認識她,你替我說說話好不好?」

  被可蘭的媽媽閻羅王趕出來,才短短的一個晚上,靠妹妹和阿露斐過人的交情,很快地就找到一處棲身之所,雖然我不知道能夠住多久,但至少燃眉之急已經解決,我有緩衝時間可以去處理接下來要面對的問題了。

  「嗚嗚嗚……哥,我下次不敢再亂加好友了……救我……」
    


□□□


  託妹妹的福,阿露斐讓我們入住了一間小木屋。

  在花蓮這種小木屋民宿很常見,因為花蓮好山好水,每到假期都會湧入大量觀光客,人多就自然需要居住的地方,於是民宿就如雨後春筍般建立。

  只是我萬萬沒有想到,這一大片休閒度假園區是阿露斐的親戚開的,所以才有辦法弄到一間空木屋給我和妹妹居住。

  兩人房的木屋構造非常簡單,就是一張雙人床、一間廁所、兩扇窗,沒了。可是木屋裡有一種讓人心曠神怡的自然香味,雙人床又軟又大彈性又好,廁所乾淨整潔,兩扇窗外面對的即是綠幽山林。

  這幾乎是我夢想中的環境,除了離妹妹上課的大學遠一點之外。

  因為只有一張雙人床的關係,我原本還打算去買個彈簧床墊來打地舖,妹妹睡床我睡地板就可以了,但是阿露斐已經貼心到主動拿一個床墊給我,還問我夠不夠厚,需不需要再拿一張。

  我不免感嘆,人生有此友足矣。

  妹妹以前因為生病的關係並不善與人交流,所以朋友就像是消耗品般,一陣子會換一個,國中、高中共六年讀完,我幾乎沒有發現妹妹有朋友能撐過一年的期限。

  這次我一定要替妹妹把握住,這位善良、美麗、大方的阿露斐,朋友在人的一生中也許會出現上百位,可是能在低谷時伸出援手的知己,一輩子可能都不會遇到。

  所以,妹妹就算上演又哭又鬧的戲碼,我還是拉著她住進小木屋裡,原因很簡單,有時候妹妹不能一直活在予取予求的世界裡,她總是要遭遇不如意,知道自己不是公主,必須向現實低頭。

  安頓好,能夠回首整理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已經是三天之後了。

  妹妹開始照常上下學,一樣天天在課業和社團之間努力奮鬥,重新進入了專屬她的生活軌道。

  我則因為工作場所相同的關係,所以天天和阿露斐一起上下班,彼此有更深一層的認識,她就成了我在花蓮的第一位朋友。

  又沉澱了三天,我大概也理出了脈絡,不會像無頭蒼蠅般盲目亂竄,開始著手尋找妹妹大學附近租金便宜的套房,畢竟一直寄住在朋友家裡不太好意思,況且我上網查過,兩人房的小木屋的租金還是汽車旅館的兩倍,要不是阿露斐幫忙,我和妹妹根本就住不起。

  「好意」這種東西,是不能索求無度的,當我有了餘力當然要開始準備搬移。

  目前有三件要緊事。

  第一,找一間租金我負擔得起的房子。

  第二,已經一個禮拜了,為了可蘭的「分離性焦慮症」,我必須去台北見她一面。

  只是我試過各種途徑,手機、簡訊、電子郵件、通訊軟體,甚至是在可蘭Facebook 上經營的粉絲團留言,完完全全……沒有任何一點回應。

  我不清楚是可蘭不願意跟我聯絡,還是她現在沒有辦法跟任何人聯絡,最後我只好找了言靜幫忙,讓她來替我聯絡可蘭。

  第三,我在報紙看見台灣職棒台北象隊的未來之星「王治善」,在二軍比賽時重傷下場。

  雖然我並不知道治善從輔大棒球隊退出後,加盟職業球隊打得順不順遂,只是受傷對一個職業運動員影響很大,也許治善會因為傷勢而嚴重損害了剛起步的職業生涯。

  而且我看到這則新聞的管道是水果攤老闆用來包鳳梨的舊報紙,所以治善最少已經傷了三個月以上。

  應該沒事吧?坦白我說也不知道,在網路上還沒在一軍正式出賽的年輕選手,新聞本來就很少,因此我也沒搜尋到治善受傷後的相關報導。

  所以,我可能去台北時,會順便看看他到底嚴不嚴重。

  只是……去台北之前,我還有一個最大的難題──

  「不准、不要、不可以、不允許、絕對不行,我絕對不同意!」
  雙人床上,妹妹用電視裡學來的十字固定技,雙手拉扯我右臂到極限,一雙大腿夾住我手臂、小腿則壓在我胸口,嘴裡忿忿不平當中。

  「妳也知道可蘭生病,所以我偶爾就要去見她一面嘛。」我無奈地說,右手臂好像有點發青。

  「我知道,所以……我、也、要、去!」妹妹大聲疾呼。

  「假日上去人潮太多,我光買火車票都很麻煩,所以我才會找一天棒球隊放假的時間啊。」我解釋著。

  妹妹不依道:「就那麼剛好是禮拜二,人家社團集會的時間?根本故意!」

  「我當天往返好不好,早上九點去,晚上九點就回來。」我極力安撫。

  「一次十五分鐘的話,你們已經可以四十八次了!」妹妹委屈地說:「你和可蘭姐孤男寡女,這成何體統?」

  「……妳到底在說什麼鬼東西?什麼四十八次!」我用空出來的左手臂捏妹妹的腳趾頭,「還有,妳不要再模仿電視古裝演員的說話方式。」

  「不准扯開話題,我也是可蘭姐的朋友,我也想去找她。」妹妹扭動著一雙光滑的小腿,「人家頂多就是默默跟在你們身後,聽聽你們聊天內容,絕對不打擾你們。」

  「妳的行為叫跟蹤和監視。」我翻著白眼,躺在床上快斷氣了。

  「我不管,人家就是要蹺課、蹺社團,反正就是要去。」妹妹用腳踢我的臉,十字固定依然沒有解開。

  「蹺課……呵呵。」我對這個詞彙只感到可笑,如果有重要的事可以請假,但是沒事還不去學校,那真的是罪無可赦。

  「大學生哪有不蹺課的!蠢貨哥哥真的是無與倫比的蠢!啊、啊!」妹妹尖叫出聲,因為我正在她腳底搔癢,「不要、不要碰人家那裡……不可以、不可以啊啊……」

  「你們兄妹感情真好。」不知道已經站在門外多久的阿露斐,打開一條門縫,羨慕地說:「文泰,該走了喔。」

  我看一眼時鐘,已經是早上八點半,標準的上課時間了。

  「等我掙脫。」像是被淋濕的狗扭動身體,附著在我身上的妹妹就被我甩在床上,「好了,我們走吧。」

  「哥~帶人家去嘛~」妹妹不死心地還在撒嬌。

  「我考慮看看啦。」我已經拿好上班用的背包,提醒妹妹道:「計程車錢要記得帶,今天我會很忙,自己坐車回家喔,我先出門了。」

  交代完,我便將小木屋的門一把闔上,杜絕妹妹像是壞掉放映機式的撒嬌。

  想當然,就連我們走到二十公尺外,我還是能聽見妹妹大吼大叫的抗議聲響。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5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2

妹妹以為是下個禮拜二,但其實是這個禮拜二,也就是今天,現在。

  言靜發給我的簡訊表示,她替我約可蘭在大安森林公園南區,那一片木棉花樹中間,放有雙心結景觀雕像旁的一張長條木椅。

  非常複雜的地方,我上午十一點到達台北,再搭公車到大安森林公園,在號稱台北之肺的廣大園地中尋找,到達指定地點已經是十二點多的時刻了。

  眼前是一大堆木棉花樹,因為季節的關係,許多橘色的花已經凋零落下,變成滿地的木棉花,將我全部的視覺都染成華麗的橘色。

  偶爾有幾位老人或是年輕媽媽推著嬰兒車與我擦身而過,他們的長相、性別、年齡、生長背景都不相同,只是在木棉花花海下卻不約而同地放慢腳步,彷彿這座公園的時間,走得比整個台北緩慢。

  「好美……」我身旁的女子感嘆。

  在雙心結的雕像已經映入我眼簾之際,我停下腳步問:「妳確定不用上班嗎?」

  「放心、放心啦。」穿著輕便服飾的阿露斐,輕鬆地說道:「我調課了,王老師會幫我上課。」

  「我真的以為妳只是要送我到車站而已。」我搔搔頭髮,在上火車之前,她突然問我到台北要和可蘭做什麼,老實說我並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可蘭要和我見面是因為生病的關係,所以我上台北主要是見可蘭一面,然後……我也不知道要做什麼。

  「沒辦法啊,我就好久好久沒來台北了,況且……我很好奇小楊的女友是怎樣的人。」阿露斐深深吸了一口充滿木棉花味的空氣。

  「妳怎麼知道可蘭是我女友?」我皺起眉頭,是妹妹大嘴巴講的嗎?

  阿露斐勾起一抹懷有深意的笑容,對我說:「我原本是懷疑,現在才確定。」

  「……」覺得自己很笨,居然三兩下就被套出話來,我搖頭解釋說:「是前女友,我們已經分手了。」

  「那還好,我原本還在想,第一次當電燈泡……讓我有點緊張欸。」阿露斐真的是很樂天吶。

  「別介意,介紹妳們認識也沒關係。」

  我給了她一個無妨的聳肩,指了指前方,離指定的地方就只差幾十公尺而已。

  我們慢慢走過去,踩在許多落花和落葉上,發出滋滋的響音,很快我便看見可蘭獨自一人坐在木棉花樹下的長椅,就算旁邊的雕刻大概有兩個人高,可是我眼裡只有看見可蘭,沒想到短短一個禮拜沒見,像是過了幾年。

  因為腳步聲的關係,可蘭也看見我,原本黯淡的臉色瞬間有了光彩,她站起身,抬起兩隻手,我知道她想擁抱我,所以我也張開胸懷給她最坦白的回應。

  可是她擁抱的起手式和璀璨的笑容在看見阿露斐後同時消逝,宛若這一地的木棉花瓣,漸漸乾枯、漸漸變黑……

  我趕緊歉然道:「這位是阿露斐,我和妹妹的好朋友,這次跟我上來是想逛逛台北。」

  「喔、喔……」可蘭縮回手,壓低了鴨舌帽沿。

  我感應到一些不對勁,可蘭今天的穿著異常低調,鴨舌帽、T恤、牛仔長褲,這裝扮簡直就是言靜和我第一次見面的翻版,原本專屬於可蘭的光芒都被抹去,好像少了什麼似的。

  「好漂亮,太出乎意外了。」阿露斐伸出手,「妳好,我們是第二次見面吧,我是阿露斐,很高興能認識妳。」

  可蘭很有禮貌地握手,說:「妳好……」

  原本我還擔心可蘭會因為我帶阿露斐來而不高興,但是沒有,可蘭很有禮貌、非常的有禮貌、超越我估計的有禮貌……

  嗯?這正常嗎?

  「就讓我盡地主之誼,帶你們去吃中餐吧。」可蘭的語氣沒有起伏,就只是單純的很有禮貌。

  「謝謝妳。」阿露斐顯然樂不可支。

  我們一行三人開始離開約定的大安森林公園,一路上還不算尷尬,彼此都有說有聊,直到停車場,可蘭開了自己汽車的車門,讓我和阿露斐入座後,稍稍用力關上了自己駕駛座的車門。

  嗯……我就知道,我死了。

  從大安森林公園,到台北市某處看起來就很高檔的川菜餐廳,她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我甚至已經嗅到莫名的血腥味,寒毛則是被隱隱的殺意勾起,讓我想起第一次到世仇高中去比賽一樣,所有的觀眾都是敵人,現場除了敵意之外,沒有其他的東西。

  下車,我們進餐廳門口,幾位服務生靠過來招呼了幾聲,可蘭在服務生耳邊低語幾聲,幾乎沒有放慢腳步,一直走到了川菜餐廳的最裡面,門上寫著VIP的包廂。

  接下來,有一堆瑣碎的動作,我統統沒有印象,當我回過神來時,桌面上已經出現好幾道看起來嗆辣的川菜,聽可蘭說菜名有「水煮牛肉」、「川味香肥腸」、「糖醋魚片」、「四川臭豆腐」,每道菜都是色香味俱全,只是我沒啥胃口。

  「謝謝妹妹,請我們吃飯。」阿露斐沒有扭捏,道謝後便動筷。

  「……『我們』?」可蘭咬著魚片,特別用力。

  阿露斐話鋒一轉,笑盈盈說:「我看妹妹長得比明星還漂亮呢。」

  「過獎,沒有姐姐的身材好。」可蘭橫了我一眼,卻不是在對我說話。

  餐桌間的話語聲凍結,只剩下筷子輕輕碰撞瓷盤的清脆聲,我眼前的兩個女人正埋頭苦吃,好像現在最重要的是填飽肚子似的,不知道她們等等是打算進行什麼體力活動?

  我疑惑。

  「話說……」阿露斐放下筷子,低聲道:「不要怪我八卦,我想問一下,你們是怎麼分手的?」

  「為什麼想知道?」可蘭也停下手。

  「是參考用,避免我重蹈覆轍。」阿露斐神神秘秘地說。

  「……文泰,我們才分手不到一年,你就交女朋友了?」可蘭猛然轉頭問我。

  我立馬解釋,打圓場道:「誤會,阿露斐是好朋友,妳這樣說,人家會介意的。」

  「我不介意喔。」阿露斐以手指順了順自己的俏麗短髮。

  「……」我氣血洶湧。

  「文泰!」可蘭拉高音量。

  「好啦、好啦~我是開玩笑的,我看你們一直沒說話,就想捉弄你們一下嘛。」阿露斐垂下眼睫,萬分抱歉地說著。

  「只是開玩笑,沒錯、沒錯。」我點點頭,吃了第一口的水煮牛肉。

  「不過呢,我看你們雖然分手了,可是舉手投足間,卻還有一絲愛意,打個比方說,剛剛下車,小楊連問都沒問就主動替妳拿了包包,而妳則是放慢腳步,刻意和小楊手臂碰著手臂走路。」阿露斐一副觀察入微的模樣。

  「有這、有這麼明顯嗎?」可蘭急問,但我倒是覺得可蘭口氣明顯好了許多。

  「對呀,很明顯。」阿露斐用手撐住下巴,興致盎然地說:「我再告訴你們一個故事,我的奶奶是我們族裡最有智慧的人,她告訴我一件神奇的傳說,有喜歡的人便要勇於追求,告白一次失敗沒關係,告白兩次失敗沒關係,告白第三次,就必定能得到幸福的回應……我都稱之為『告白三次成功理論』。」

  是我會錯意嗎?我咀嚼著牛肉,順便咀嚼著她說的話。

  可蘭卻紅了雙頰,好像很受用。

  「後來我仔細思考過,告白三次成功理論並不是有什麼神奇的巫力,而是當你對喜歡的人越挫越勇,被拒絕了也不願意放棄,自然能讓對方感受到你的努力,進一步大大提升彼此交往的可能性。」阿露斐無愧老師的職業,用很理性的說法解釋了一個傳說,「故,失敗不代表結束,還很有可能是下一個契機的開始。」

  我和可蘭互相對望了一眼,彼此對三次告白就能成功與否的故事並不感興趣,反倒是阿露斐的言下之意,似乎是指我跟可蘭應該再試著交往一次,這才讓我們萬分詫異。

  「是我誤會妳了,沒想到妳是為了我們著想,很感謝……」可蘭醞釀著虧欠和感動,她握住我原本拿著筷子的右手,對阿露斐說:「其實,今天我和文泰見面,是想跟他談談未來的事。」

  「喔?」阿露斐側過頭,頗感趣味地看我,「是什麼事呢?」

  「在餐廳,我不太好意思說,可是妳的祝福我收到了。」可蘭略略點頭示意。

  「祝福?」阿露斐擰了高挺的鼻子,困惑道:「是我讓妳誤會了嗎?妳長得像模特兒般漂亮,沉魚落雁的氣質,要不是年輕便事業有成,就是家世富裕華貴,讓我嫉妒又羨慕,哪輪得到我祝福呢?」

  在我聽起來這明明是一段非常謙虛並且大大讚美可蘭的話,可是可蘭聽完後卻緊緊握住我的手,讓我知道……她感覺到緊張了。

  可蘭故作輕鬆地問:「所以那三次告白的故事是指?」

  「喔,那是我對我自己說的。」阿露斐繼續講,完全不在意我嚇傻的目光,「原本我是想等更好的時機,可是我喜歡的人居然去台北見自己的前女友,這就讓我痛不欲生了……」

  可蘭有違常理的冷靜,沒有說話。

  「而且我又看見他的前女友條件如此之好,如果我還扭扭捏捏,不願意大方表明自己的心意,那我就再也沒有機會了。」阿露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抓住我的左手腕。

  「所以……呢?」可蘭一雙大眼好像冒煙了,隨時準備起火。

  「所以──」阿露斐切換原本談笑的表情,用異常認真的口吻,非常慎重地說:「小楊,我很欣賞你,請你和我以結婚為前提交往。」

  我這輩子除了可蘭之外,沒被異性朋友告白過,一時之間我都忘記要說什麼,彷彿時間跳躍回到國中生啥都不懂的稚嫩。

  「楊文泰!你居然給我失魂落魄!」

  一向溫文儒雅的可蘭難得爆氣,狠狠捏著我的右手掌心,讓我從國中的青澀瞬間老化三十歲。

  我原本想抹抹臉順便消去我的不知所措,可是我右手可蘭抓著、左手阿露斐握著,竟然是空不出手來替自己遮羞。

  「我還在等,你的回答喔。」阿露斐深褐色的眼瞳好像會說話。

  「不好意思。」我技巧性地將左手掙脫出來,「我沒有辦法跟妳交往,如果我曾經做出什麼讓妳誤會的事,真的是我的錯誤。」

  會這樣說,我是擔心前陣子學校辦慶功宴的時候,我喝到爛醉如泥,就怕在當時我一些舉動讓阿露斐誤會,要不然我真正認識她才短短幾天,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對我告白。

  「沒關係。」阿露斐站了起來,「我還有兩次的機會。」

  要說就要一次說清楚,我從不享受什麼受人追求的優越感,也不喜歡藕斷絲連的氣氛,所以我很坦白說:「再兩次的結果都一樣。」

  阿露斐怔怔地凝視我,隨後眼淚就從她的眼尾滾落,那雙會說話的眼睛正斥責我的薄情,那張豐潤的唇張合,幽幽道:「那一夜,在我赤裸的身上,你說你會慢慢喜歡我……只是我沒想到,那只是一種藉口。」

  「啥?!」
  我的下巴快要黏在桌面,我到底是幹了什麼蠢事啊!

  那場慶功宴之後,我喝了酒之後,我喪失意識之後,我迷迷糊糊之後……到回到家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難不成真如阿露斐所言,我和她……

  啪!
  可蘭一雙筷子落在大理石磁磚上,還彈起了兩下,啪啪。

  她恨恨地看著我,看起來就是恨不得將我撕成一片一片,如盤子裡的水煮牛肉燙熟,最後配辣醬一口一口吞掉。

  「好啦,看這情況我該先走了。」阿露斐拍拍我的肩,語重心長道:「我隨便撒個謊就讓你們吵架,唉……這該怎麼辦呢?我可是還有兩次告白的機會欸。」
  我臉色慘澹地鬆了口氣,就像是從死亡關前走一趟的那種表情。

  阿露斐留下一大坨爛攤子給我收拾,自己拍拍屁股走人之前還笑著朝可蘭說,「記得加我Facebook好友喔!」

  說完就離開包廂,我猜她是自己去台北觀光,也不管我是不是能承受得了魏可蘭之怒,實在是很不負責任。

  現在可蘭很生氣,我感覺到事情很嚴重……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5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3

妹妹最近很不高興。

  道理很簡單,因為我偷跑去台北找可蘭的事情,妹妹都還沒原諒我,沒想到我工作上的關係,要跟著整支棒球隊移師到台北,參加一年一度的少棒盛會──總統杯全國少棒賽。

  簡單來說,我又要去台北了,而且這次不是一天來回,而是要整整三天。

  坦白說,我會擔心妹妹不小心餓死,她連煮泡麵都不會,猶記得我第二次昏倒那次,那天就是妹妹在家裡煮泡麵,居然煮成了毀滅性大火,燒出來整鍋類似生化武器的東西,光是銷毀就讓我吃盡苦頭。

  原本我想拜託阿露斐照顧一下妹妹三餐,可是阿露斐卻因為她的舅舅,也就是我們球隊教練的關係,她也要一同北上參賽,擔任球隊助理的工作。

  對了,說到阿露斐,其實在回來花蓮後我有找她談過,我很直接地告訴她,很謝謝她願意收留我們兄妹,可是因為太尷尬的關係,我必須要搬離這裡。

  結果她說……

  「如果搬走了,那就代表我們連朋友都不是,這樣不是很悲傷嗎?」

  她說的沒錯。

  我跟她不是朋友雖然遺憾但沒關係,可是阿露斐是妹妹難得的朋友,我怎麼能隨隨便便就離開,完全不顧妹妹的想法?

  而且更為難的是,如果我開口告訴妹妹說,為了避免誤會所以我們要搬離這裡,體貼我的妹妹多半會遷就我而答應,這不是我想看見的事。

  所以我沒講,打算過一陣子再說。

  畢竟眼前就還有一個超大難題沒處理,實在已經沒辦法考慮到搬出去的事了。

  妹妹躺在雙人床悠悠哉哉地看電視,而我則拉了張小折凳在床邊,眼睛邊看著名主持人張飛搞笑、邊拿著蛋塔和湯匙,一口一口餵給妹妹吃。

  平時我是沒那麼窩囊過,只是我騙妹妹偷跑到台北,而且等等還要告訴她我要隨隊去台北三天,所以才造成目前的困境和慘狀。

  蛋塔是從台北帶回來的禮物,可是妹妹已經氣到連蛋塔都吃不下,還揚言要絕宵夜抗議,我一聽這可不行,妹妹要是餓到就長不高了,只好半哄半騙讓妹妹吃蛋塔當宵夜。

  張飛的主持功力顯然讓妹妹心情愉悅,漸漸走出被我拋棄在花蓮的陰霾,我心中盤算要在哪個時間點切入,告訴妹妹我要出遠門三天的事,不過我依舊猶豫不決。

  用湯匙將蛋塔中央的可口固態蛋漿挖出,放在妹妹嘴邊,等她張嘴吃掉以後,我再負責吃掉周圍的盆型餅皮。

  妹妹吃蛋塔是不愛吃皮的,因為她聲稱太多澱粉易胖,而且全世界的人吃蛋塔都不吃皮,原本我無法相信,為如此浪費食物的吃法感到生氣,可是妹妹又舉冰淇淋為例,很多人吃冰淇淋是不吃手拿的冰淇淋筒,相對來說吃蛋塔不吃外圍的皮也是很正常的事,所以我被說服之後……妹妹就只吃中間的蛋了。

  扯遠了。

  連大腦都為我自動逃避眼前的難題。

  「妹呀……最近妳是不是長大很多?」我打算用迂迴戰術。

  「有嗎?」妹妹拉開衣領,低下頭看看自己胸部,「人家看不出來欸。」

  「有啊,妳都讀大學了欸,再沒多久也要邁入二十歲了,算是大人了喔。」我又挖出蛋塔的蛋,塞到妹妹嘴邊。

  「不過,當大人好累喔。」妹妹咬了幾口,又說:「有幾次我在學校都要抓狂了,只是怕別人當我是神經病才忍下來,真煩。」

  「我妹才不是神經病。」我乾笑。

  「對嘛,人家只是比較任性一點。」妹妹朝我甜甜地笑了,看來心情有轉好的趨勢。

  「既然妹妹都長大了……」我拉長尾音,吃了一口蛋塔皮,接著說:「那自己一個人在家也不會有問題吧。」

  妹妹瞇起一雙如狐狸的眼,剛剛的笑容已經消失。

  「像是自己準時睡覺、準時起床,自己弄早餐、晚餐,自己搭車上下學,這都是輕而易舉的事嘛。」我繼續試探。

  「混帳哥哥,你又想拋棄我了對不對!」妹妹熟練地捏起我的臉頰,焦急道:「這次,休想!」

  「……我們學校的棒球隊要去台北參賽。」我乖乖從實招來,坦白講還是比較符合我的個性。

  妹妹前後搖動自己的手,連帶我整顆頭也晃動,她委屈道:「人家不管,你只要再偷跑,我就、我就絕食,活生生餓死!」

  「工作就是這樣啊,沒得拒絕。」

  「誰理你,你去辭職。」

  「我辭職,誰養妳?妳是要吃空氣長大嗎?」

  「對,我就是要吃空氣,我超喜歡吃的!」

  「先放手……瘀、瘀青了。」

  「不要!我要把你的臉拉到鬆弛!」

  「欸,妳很幼稚耶,我才剛稱讚妳長大了。」

  「怎樣?人家就是幼稚!」

  「……」
  就當我和妹妹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忽然有人在木屋外敲門,詢問道:「小楊在嗎?」

  「我在。」我拍掉妹妹像血蛭般的手,「等等,我來開門。」

  妹妹護著被我打的手背,見我要去開門還在我屁股上補一腳。

  「怎麼了?有事嗎?」我故作鎮定地開門,只見到阿露斐手上拿著一籃食材。

  「兄妹吵架呀?」阿露斐看到我臉頰紅一邊,顯然不是因為尷尬或是不好意思的緣故,「有遊客定了烤肉食材組合包,結果又不想要了,所以拿來送你們吃。」

  「我們吃晚餐了。」我瞥了一眼牆上的鐘,已經晚上九點多了,沒想到阿露斐為自己家族的事業忙到現在。

  阿露斐逕自將那籃烤肉組合包塞進我懷裡,走進小木屋內,雙手叉腰看著我妹,皺起眉頭說:「泱泱怎麼可以欺負哥哥呢?把臉捏成這樣萬一變豬頭怎麼辦?」

  現在是?什麼?情況?呢?

  這姿態、這語氣、這抹好看並稍稍豎起的眉……

  就印象當中,妹妹除了對媽媽會示弱外,即便是對我和爸爸也是一樣嬌蠻,學校同學更不用說,就算是老師也沒責備過妹妹……我艱難地吞了口口水,全神專注在妹妹身上,就怕她喪失理智,進而做出什麼很恐怖的事情。

  假如兩人大吵一架,在她們互相掐死對方之前,我一定要搶先一步阻止。

  「……」我在等,屏氣凝神。

  妹妹縮起了腳,沒有回嘴,只是將頭撇了過去。

  我該高興這裡沒有鏡子,不然就會看見我的嘴擴張到拳頭可以塞進去的程度。

  天下無敵的妹妹,在驚悚片和地震以外的時間,居然……流露出恐懼?

  阿露斐很滿意地笑了笑,回過頭對我說:「去台北的事告訴泱泱了嗎?」

  ……泱泱?她居然叫我妹「泱泱」,我叫阿泱或小泱都不被允許,理由是太孩子氣,沒想到阿露斐可以叫我妹泱泱!我錯愕到重複在心中默唸了兩遍。

  「小楊,醒醒,幹嘛看著我發呆?」阿露斐搖了我的肩。

  我搖搖頭,迫使自己清醒點,低聲道:「已經說了。」

  「那太好了。」阿露斐沒理會我,信步走過去,倒在妹妹床上,「泱泱,三天而已,妳會照顧好自己對不對?」

  「……」妹妹咬著下唇。

  「對不對嘛?」阿露斐笑盈盈地追問。

  「對……」妹妹說對。

  現在是準備要世界末日了嗎?

  我的記憶會不會被竄改過,其實妹妹本來就是乖巧又可愛的女孩,或是……妹妹被外星人抓去改造,雖然還是楊文泱的肉體沒錯,不過靈魂已經被換成另外一人了。

  阿露斐陪妹妹看完張飛主持的節目結束後才走,那時候已經是十點整了。

  我早就已經刷好牙、洗好澡、鋪好我的專屬床墊,只是心裡的疑惑一點點都沒有隨之變淡,反而逐漸茂盛濃密,比我窗戶外看見的山野綠林還要盎然。

  等到妹妹也梳洗完畢,換上寬鬆的麻吉熊睡衣,從我身上跨過去,準備要上床之時……我終於忍不住發問了──

  「妹,妳是不是外星人?」我怕這個問題不夠貼切,連忙補充,「就是個子很矮,眼珠像芒果般大,身體乾乾瘦瘦,額頭還有兩根觸角的那種。」

  妹妹踢了我一腳,罵了我一句「去死」來代替晚安,就爬上雙人床。

  不過,就我妹妹剛剛踢在我腰際上那腳的力道與角度,介於疼痛與不受傷之間的巧妙拿捏……

  嗯,還是我妹妹沒錯。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6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4

原本跟可蘭約好每個禮拜要北上台北見她一次,卻沒想到因為比賽的關係,我和三位教職人員與二十一位球員現在浩浩蕩蕩地搭火車,目標正是有可蘭的城市──台北。

  好啦,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台北天母球場。

  火車上,一群國小生等於脫韁野馬,如野生動物般在整個車廂亂竄,要不是在我的阻止之下,已經在走道打起棒球,準備為連續三天的比賽熱身。

  「快點坐好」、「給我小聲一點」、「再吵我就把你丟出車廂」、「你們在位子上就地罰站」,諸如此類的恐嚇用語,我已經喊到口乾舌燥,可是教練因為酒醉的關係正在昏睡中,另一位體育老師戴著耳機在閉目養神,阿露斐則是正在湊合一對小情侶,於是就只剩下我在維持秩序。

  沒錯,她正在湊合一對小情侶。

  一位是隊上的二號先發投手、一位是隊上負責器材的女經理,兩個人的年紀相加起來還沒超過二十五歲。

  緣起是阿露斐發現小六的女經理對小五的二號先發投手特別好,每局休息不是遞毛巾就是送礦泉水,如果不幸被對手打爆,體貼的女經理還會約他出去逛街談心,這種待遇引起一號王牌投手的不滿,向阿露斐告狀之後,這齣青春戀曲才算是曝光。

  看起來就像根大木頭的二號投手,到現在才知道原來女經理對他特別好是有原因的,他還很帥氣地約了女經理去外面吃冰,順便說出自己的想法,認為現在要以棒球為重,還沒辦法談戀愛。

  結果女經理心碎欲絕,阿露斐感同身受,所以就發生現在這一幕很荒唐的畫面。

  阿露斐正用人生大前輩的身分告誡著有點無辜的二號投手,看起來是用好哥們的說話方式,但實際上似乎意有所指……

  「人的一輩子能遇到的好女人不多,也許三個、也許兩個、也許一個,你現在放棄的很有可能是你僅有的那一個喔。」

  「笨蛋才會讓女生難過,但更笨的笨蛋是還不知道要彌補的人。」

  「棒球選手的壽命大概二十年,而好女人是可以陪你一輩子。」

  其實阿露斐的名言佳句說到這裡,都還算是有幾分道理,但是下一句她說:「不要跟楊助教一樣,滿腦袋只有棒球,連懇切的告白都聽不進去。」說完就給我一個義憤填膺的眼神,讓可憐的二號投手更顯茫然。

  後來幾經交涉,使用的時間是花蓮車站到羅東車站,最終達成協議,如果在這次比賽他能拿下勝投,就會跟痴痴等候的女經理交往看看。

  一路悶悶不樂的女經理聽見消息頓時欣喜若狂,緊緊抱住阿露斐直說謝謝,而且還道會為後天的比賽全力加油打氣。

  也不知道為什麼,這荒謬到不行的畫面,在我看來卻有淡淡的溫馨,而且全隊除了一號先發投手以外,為了湊合他們整個士氣大振,豪言明天勝利先挺進八強,後天全力以赴死也要進入四強。

  眼見是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阿露斐對自己的成果也深感滿意,她在座位上雙手高舉伸了個懶腰,露出緊實平滑的小腹後,霍然站了起來,向整個車廂的小孩宣告──
  「老師現在要去廁所,我等等出來只要讓我看到有人不乖乖坐在位子上,所要面對的後果你們自己承擔。」

  阿露斐斂起笑容,渾身霸氣外露,結果我喊破了喉嚨都沒效果,沒想到她輕描淡寫的一句話,竟然就有震懾全場的能力,所以人像訓練有素的小狗按原訂背號排列坐好,沒有人敢假鬼假怪。

  靠,這下換我按捺不住了,好奇心驅使我的雙腳,立刻尾隨阿露斐去廁所。
  等她剛打開廁所門,我便壓低音量喊她的名。

  「小楊,幹嘛鬼鬼祟祟,有話進來說呀。」阿露斐一邊拉著廁所門、一邊向我招手,「進來、進來~」

  我沒有時間細想,就放輕腳步走了過去,直到阿露斐鎖上廁所門,我才隱隱感到不妥,一男一女擠在廁所裡,似乎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而且有人要上廁所怎麼辦?

  「等等有人敲門,我們就必須出去了,你有事想說,就快點說吧。」阿露斐將臀部靠在洗手台邊,一雙眼好奇地閃動。

  「我發現,妳很厲害……」我用感嘆當開頭,可是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打斷。

  阿露斐雙手一拍,得意道:「我知道,我超厲害的,對吧?」

  「……嗯?」我還沒反應過來。

  「我從小就是想當媒婆欸,我看到彼此錯過的男女就會渾身不對勁,好想要湊合他們,像剛剛一對可愛的小情侶就被我綁上紅線欸……」

  阿露斐越說越是興奮,好像暴露狂正在讓路人看自己身體那般興奮。

  「等我從教職退休,我就去交友中心當紅娘,這幾年來我已經摸索出很多說媒的方式,譬如鼓勵法、誘導法、吃醋法、激將法等等,還有啊,上次校犬小白看上流浪狗花花……」

  我大概花了十分鐘聽阿露斐利用何種手段湊合小白和花花,完全沒進入正題,所以我只好很殘忍地打斷她的話,彷彿為溜鳥俠穿上褲子般狠心。

  「阿露斐,抱歉,我不是要問媒人的技巧,我是想請教管教『人』的方式。」我很婉轉地說。

  「喔,原來是這個。」阿露斐吐了一下小巧的舌頭,扼腕道:「居然讓你看到我凶巴巴的一面了,我就說我討厭當老師嘛……」

  「我很想知道。」我將身體靠在牆,一副深感好奇的模樣。

  畢竟這對我很重要,在未來我想當棒球選手這件事已經行不通了,所以只好試著考取教練執照,雖然我斷斷續續有在讀書準備考試,可是那畢竟是紙上談兵,真正的教育方式還是只有發問才會知道。

  「好啦,那我跟你說一個小故事。」外向活潑的阿露斐,此刻居然露出了靦腆的表情,「就有一次,舅舅又不知道死去哪喝酒了,那時候你還沒開始上班,所以就由我出馬去帶舅舅的球隊……」

  說到這她停了下來,望了我一眼。

  「我在聽,請繼續。」我說。

  「我先強調喔。」阿露斐豎起食指,「這是特例,平常的我是很溫柔的。」

  「我知道,有時候愛之深、責之切。」我再說。

  阿露斐整理了烏黑微捲的俏麗短髮,接著說:「當時外面那群壞小孩皮得很,根本不聽我說的話,一看到我舅舅沒來立刻就玩瘋了,滿校園亂跑,沒一個人想練球。」

  「嗯嗯。」我猛點頭,非常能夠體會。

  「我就想,這群壞小孩不配穿上印有學校名字的棒球衣,所以就去球隊休息室,挖出所有人的球衣,然後統統扔在操場中間,再淋上一點汽油,一把火給他燒個乾乾淨淨。」

  「……」我無言了。

  「後來他們就變乖寶寶了,我說的話都很聽。」阿露斐還補充一句,「再後來,我還自掏腰包,替全隊又買了新球衣,一時的怒火中燒害我荷包都空了。」

  不知道燒毀學生的物品會不會出現問題,可是我仍艱辛地吞了口唾液,緩緩地點點頭。

  再來,我還有一個問題,也是非常重要。

  「那我妹妹呢……妳是怎麼讓她乖乖聽話,讓我在沒發生戰爭的情況下到台北三天?」

  阿露斐沒有即時回答,她只是淺笑,很狡黠的那種……

  「為什麼笑?」我的好奇心已經殺死貓。

  阿露斐搖搖她那修長的手指,說:「這可是我和泱泱的秘密,跟你說就沒有效果了。」

  秘密這種東西不說還好,這一說出來我的好奇心連老虎都殺死了。

  「我想知道如何讓妹妹百依百順,是為了幫助她的人生走在正確道路上,沒有一點私心的。」我感覺我的鼻子在發癢變長,因為我在說謊。

  「……這個嘛、唉,不好啦。」阿露斐鎖起眉頭。

  我走近洗手台,站在她的身體旁邊,用我自認最誠懇與真切的雙眼凝視她,並且說:「我很想知道,妹妹那邊我會負責。」

  阿露斐同樣看著我,我們四目相交了片刻,忽然她臉一紅,轉過頭去,輕聲道:「這可是我對付泱泱的王牌,誰知道你們、你們是不是真的兄妹……她可是我最大的敵人欸。」

  我嘆口氣,只感到好氣又好笑,解釋道:「是我妹妹告訴妳的對不對?」

  阿露斐點頭,算是承認。

  「放心。」我承諾道:「百分之一百保證我和妹妹都是同個爹娘生的,如果我說謊,那我就是小狗。」

  「真的嗎?」她終於回過頭來。

  「當然是真的,看妳是要手機錄音存證,還是我對天發誓都可以。」

  「那我就鬆口氣了。」阿露斐站挺了身子,和我面對面,距離大概只有十公分,讓我有點不自在的想往後挪。

  「可以告訴我了嗎?」我努力保持不分神,不亂看她的臉和她飽滿的胸部。

  「不過……你還要替我做一件事,我才能告訴你。」阿露斐從口袋拿出手機,上半身忽然往前傾,幾乎是到了她的胸口貼在我的胸口的程度。

  「我盡量,請說……」我很小聲很小聲地說,只因為我們太靠近了。

  「我要你抱我,緊到我喘不過氣的那種。」

  阿露斐這樣說,呼出的氣都是危險的顏色。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6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5

其實擁抱這個動作表達了許多意義。

  有分別之時的擁抱、有感動之時的擁抱、有親情之時的擁抱、有成功之時的擁抱……當然也有男女之間,帶有愛意的擁抱。

  就算我抱了阿露斐也不代表什麼,我能夠自我解釋為朋友之間關懷的擁抱,只是為了一個條件交換而已,再簡單不過。

  可是……

  我滿腦袋的罪惡感就像是蛆一樣,在我逐漸壞死的大腦裡亂鑽,這畫面太醜陋、太難以接受了,所以我很認真,用前所未有的認真態度,告訴阿露斐,我並不喜歡妳,抱歉。

  顯然阿露斐很難過,她要我知道她不是一個很水性楊花的女人,絕對不是一時的衝動才喜歡我。

  於是,我從阿露斐口中,第一次知道原來她是用這種角度看我。

  那一天,那一件事,我都還記得,印象深刻。

  就是我發現有三位該死的小屁孩,在我帶隊練習的時候蹺訓了,當我點名發現少了三個人,那種滋味幾乎是難以形容,彷彿他們否定掉我的教學,我的努力比不上一台電動玩具。

  我緊急找了教練,讓教練先來帶隊,而我自己則是騎車衝去附近的電動玩具店和網咖,做大幅度的地毯式搜索。

  頂著烈日,讓我更加躁鬱兼不爽,在找了第二間網咖後,果然被我發現他們三位開了三台電腦,並排坐在一起打連線對戰遊戲。

  最後就像老鷹抓小雞,我把他們統統用現行犯的方式逮捕歸案,讓教練發落看是要怎麼處罰他們,結果教練不知道是因為宿醉未醒還是怎樣,竟然只讓他們罰站思過──我原本預計最少是跑操場兩百圈的說。

  教練要我找個地方讓他們罰站,原先我是打算讓他們站在操場中間,可是現在太陽太烈,我又怕他們還小的身體受不了,最後就讓他排排站在司令台,有遮陽的地方。

  而我則是站在司令台外訓話,那時陽光好刺人,讓我記憶深刻到連我罵了什麼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們的未來有可能是在台灣職棒、日本職棒、美國大聯盟的紅土,為什麼要把天賦浪費在網咖裡?罰站一個小時,給我好好檢討自己!我就站在這盯住你們,看誰敢再給我偷懶打混。」

  他們站了一個小時,我就唸了一個小時,到我頭暈中暑。

  也說不上來為何我會超乎常理的生氣,我猜想可能是心裡的某處正在嫉妒他們,只因他們還有一雙明亮的眼和一條寬敞平坦的棒球路吧。

  只是這些過程,阿露斐統統都看在眼裡。

  然後阿露斐說,她就是這樣才開始注意我。

  我雖然完全不能理解一位助教罵學生罵到中暑這種糗事是哪裡值得欣賞,但是面對阿露斐殷切的臉蛋,我還是咬牙狠下心拒絕,杜絕任何身體接觸。

  離開廁所的她還回眸望了我一眼,我總覺得她沒有放棄,那個告白三次成功理論還言猶在耳。

  坐在球員休息室裡,我在十六強賽的激烈對抗中,滿腦子想的卻都是阿露斐,我真的是非常不敬業。

  「小楊,現在該怎麼辦?」阿露斐緊張地揪住我的手臂,可是她的眼卻沒有看過來,而是直視場上讓人喘不過氣的投打對決。

  我們山蓮國小是正崛起的強隊,可是對手高屏國小卻是傳統強權,上一屆的第三名,每一屆都是奪冠的熱門隊伍,在十六強就遇到這種隊伍,可以說是教練籤運極差的一次。

  隊上的王牌投手在苦苦支撐,只要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已經在筋疲力盡的邊緣,才四局用球數就已經接近九十顆,這完全打破了之前的沙盤推演。

  原本估計身為王牌的一號先發投手能吃下整場比賽,進入八強就能換二號投手先發,如果再挺進四強,一號先發投手又能當中繼或救援,可是現在已經完全超乎預期。

  高屏國小的打者每個都極有耐心,壞球選掉不揮,刁鑽的好球破壞打成界外,失投的好球就會果斷攻擊。

  這下子我們投手的用球數瞬間激增,體力也快速下滑,弄得場面驚險連連,保送不斷、觸身球出現兩次,壘上永遠都有跑者。

  「欸,幹嘛不理我!」阿露斐打了我肩膀一下,「撐不下去了,要換投手了嗎?」

  不是我不回答她,而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如果這場就把隊上最強的兩位投手用掉,那明天打八強賽也會淪落到無人可用的窘境,但是……

  這場輸了,就沒有所謂的八強賽能打了。

  這就要看教練如何定奪,於是我看了一眼不遠處的教練。

  「別怕。」難得沒喝酒的教練替我開口,「這局他撐的下來。」

  「舅舅只會喝酒,我才不相信你呢。」阿露斐立刻吐槽。

  「現在也只能相信場上的球員了。」我的語氣裡藏著緊張。

  四局下半,一人出局,一、三壘有人,目前一比三落後兩分,這局只要再掉分情況就很不妙。

  滿身是汗,投手丘上的隊上王牌顯然很孤獨,面對高屏國小一棒接一棒的打者,他的神情十分疲憊。

  「內角直球。」我喃喃自語。

  不知道是跟我心有靈犀還是怎樣,他緊握了縫線球,擺出了投球的標準動作,抬腿,手臂後拉,全力投出,一顆高速直奔打者內角的漂亮直球,讓高屏國小打者勉強出棒,擦到球的上緣。

  形成三壘方向軟弱的滾地球。

  這種時候軟弱的滾地球才是可怕,三壘手已經沒時間等球滾到他面前,他咬緊牙根往前衝刺,不利用左手手套,而是用右手撈起滾動的球,省略墊步的過程,直接將球甩向二壘。

  二壘手接到球,行雲流水般用腳尖輕擦壘包,下個瞬間將球擲向一壘。

  「OUT !」二壘審激動地喊。

  全場無聲。

  等到一壘手接到球,高屏國小的打者踩過壘包,憤怒地將頭盔扔在紅土。
  一壘審隨後比出誇張的拉弓姿勢。

  「OUT !」

  雙殺! DOUBLE PLAY !

  全場爆起奮力的喝采。

  投手跪在投手丘上,閉起雙眼慶幸自己並不孤獨。

  阿露斐大聲尖叫,而我則是點頭致意。

  「我就說吧。」教練在馬後砲。

  成功下丘的投手回到休息室,面對隊友的擊掌祝賀他沒有理會,只是坐在自己的位子上用棒球帽遮住臉,掩飾他厚重的喘息。

  「換投吧,教練。」我建議,因為我知道高度張力的比賽會讓投手的累更累。

  教練蹺起二郎腿,低頭沉思。

  剛剛奮戰歸來的王牌投手聽我這樣說,立刻拿下棒球帽,氣呼呼地說:「我絕對不下場,我要撐到勝投為止。」

  「別傻了。」我一巴掌打在他的腦袋上,「你用球數已經破表,不能再投了。」

  「除了我,沒別人能投了。」他很臭屁。

  教練一直都沒有指示,我實在很怕他喝酒意識不清,為了戰績而燃燒一條年輕的手臂,所以我越俎代庖,直接叫二號投手準備熱身上場。

  「不。」教練卻阻止。

  「教練!」我雙手握拳,抗議道:「沒有任何冠軍值得賠上選手的未來。」

  「謝謝教練,我一定讓大家進入八強。」王牌投手鼻孔噴氣,已經是腦充血的狀態。

  「不對!」教練提高音量,指著我後方,「胖胖,你去熱身。」

  胖胖是誰?就是前陣子隊內紅白對抗賽,從預備隊升上來的五年級投手,在正式比賽還沒上場過……

  我、阿露斐、即將被換掉的王牌投手三人面面相覷,眼神裡有同一個疑問,就是教練應該還在酒醉中,根本還沒清醒。

  可是他是教練,這隻球隊他說的算。

  胖胖拎著自己的酒紅色手套,找捕手去休息室外傳接熱身,在踏出休息室之前,一向給我敦厚感覺的他,居然回過頭,用不知道哪裡來的狂傲自信開口說話──
  「學長,相信我,我還不想回花蓮。」

  看著胖胖走上投手丘,迎著白色燈光和稀稀落落的掌聲,我有點擔心他年紀輕輕,選在這種緊張時刻登板,還背負著整個隊伍都希望獲勝的巨大壓力,會摧毀他剛誕生的自信,況且對手還是高屏國小的強打者們。

  如過這關他過了,他的心理素質或許會大躍進。

  但如果過不了,可能我們隊伍便會折損未來的王牌。

  不過我萬萬沒想到的是,這場比賽過後的十五年,他休季從日本回台灣找我喝酒吃飯,會是用日本職棒東京巨人隊終結者的身分,而且餐廳外還有無數的粉絲圍觀,一頓飯讓我吃得渾身不自在。

  當然,這是很後、很後、很後的後話了。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6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6

我們教練有三個興趣,第一是喝酒、第二是喝烈酒、第三是開慶功宴然後喝烈酒。

  十六強賽的結果,是我們在延長賽第八局獲勝,胖胖一個人就吃下了後面所有的局數,直到隊友給他分數上的支援,進而讓我們逆轉進入八強。

  坦白講,我實在不得不佩服教練的眼光,胖胖的投球穩健,耳朵像是聾了一樣,完全不受外界任何干擾,他彷彿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面只有他自己跟好球帶,我猜他連打者長怎樣都不記得。

  再坦白講,我現在就很想一腳踹飛教練,明天中午還有比賽,他居然還帶著整隊去日本料理店吃晚餐慶功,完全無視我的阻止,就是要去喝日本清酒。

  結果含我總共四位教職員,就只有我扮黑臉,弄得所有球員都在噓我,說得我好像很不近人情。

  也不知道是我惱羞成怒還是怎樣,我拖著球員的球具先送到飯店裡安置,就直接去找可蘭吃晚餐,完全沒踏進去過那間日本料理店一次,可能是我潛意識就是不想看他們歡天喜地,慶功宴這種東西是應該留到得到獎牌時才舉辦的。

  大意,只會失去更多,我懊惱他們應該多警惕。

  為了防止我的爛心情傳染給可蘭,我刻意戴上笑臉面具,戴了大概是吃完一頓飯的時間,我甚至忘記自己正戴著面具,跟可蘭在一起,我的笑容總是能由假變得真實。

  並肩走在台北街頭,我們散步聊天當成飯後運動,毫無目標的亂晃,毫無目標的閒談。

  我說著稍早我們逆轉勝的那場比賽給她聽,而她大部分在說工作上的趣事,當然還是有小部分講到她媽,因為上次開車甩掉保鏢的事,所以沒收了她的車,難怪這次可蘭是搭公車來見我的。

  今天可蘭和之前有點不同,可是我又不知道不同在哪裡。

  她踩著高跟鞋在我身邊,身上穿著一套黑色連身洋裝禮服,可是就我粗淺的認知中,這套小洋裝又很不尋常。

  首先它非常貼身,可蘭整個S形的曲線一覽無遺,緊緊包臀的裙襬好短,我都很擔心她稍稍彎腰就被人看到屁股,更別說胸口和背部都用薄紗拼接,那深邃的事業線讓我不知道眼睛該擺在哪裡,好想買一件外套罩在她身上……

  畢竟這種款式的衣服應該是明星走紅地毯的時候穿的,而不是路邊散步的時候吧。

  「文泱最近好嗎?你來台北三天,她沒跟上來?」可蘭笑著問我。

  「沒有,阿露斐不知道用了什麼招式,讓我妹不吵不鬧地待在花蓮。」

  我一番話說來心不在焉,雙眼都在研究可蘭的衣服。

  「喔。」

  「我原本打算請教阿露斐是用什麼方法,但她提出很過分的要求,所以我就放棄了。」

  因為薄紗的關係,讓可蘭百分之五十的背暴露在空氣中,我都能看見她細緻肩胛骨的凹凸紋路,雖然我知道最近天氣炎熱,可是穿這樣在路上走,我略略估算一下,男性路人的回頭率已經超過一半。

  「嗯。」

  「或許這就是朋友的力量吧,阿露斐就是有某種魔力。」

  該怎麼說呢……我是很想告訴可蘭這樣穿不太妥,可是每個人的審美觀又不一樣,她愛穿就愛穿,我又不是她爸、又不是她哥,隨便干涉她的穿著,只會顯得我狹隘和大男人主義而已。

  「喔。」

  「咦?」我低呼一聲,停下腳步,「妳是不是討厭我說阿露斐的事?」

  可蘭逕自往前走,沒有回頭,「不會呀,我又不是愛吃醋的人。」

  「那還好。」我跟在她背後。

  「我只不過一個禮拜才能見你一次,每次見面我還要絞盡腦汁,想出各種藉口和辦法去躲避我媽的監控,哪比得上有某種魔力的阿露斐呢?」

  可蘭似乎加快了她的走路速度。

  「我說的魔力只是比喻而已……」

  「她有原住民血統,臉蛋立體漂亮,身材比例又好,胸部又好大,男人都喜歡大胸部嘛,我為了見你還特別換了一套平時都不敢穿的衣服,可是你也沒多看我一眼,想必是我胸部發育不健全的關係。」可蘭邊說、邊加緊了步伐頻率。

  「不會啦,胸部大小適中,剛好才好啊。」

  「是嗎?阿露斐的FB上面有一張她穿低胸睡衣的自拍,我想你身為她的好友,必定是看得不亦樂乎吧。」

  現在已經不是散步了,可蘭正踩著高跟鞋跟我競走。

  「我沒看過妳說的那張照片欸,等等……妳怎麼會有阿露斐的Facebook ?」我雙手前後擺動,努力跟在可蘭後面。這可能是台北某種新興的飯後運動吧,我想。

  「她對我送出好友邀請啊,我怎麼能不點同意?」可蘭持續競走。

  「原來如此,阿露斐的確是個愛交朋友的人。」我持續跟。

  可蘭忽然釘住腳步,煞車用力之猛,我都怕她高跟鞋鞋跟插進柏油路裡。

  「怎麼了?」我問,是運動結束了?

  可蘭回過頭,狠狠地瞪了我一眼,亮出自己的手機,五吋螢幕上顯示著一張照片,內容很簡單,就是我和阿露斐胸口貼著胸口的畫面,地點在火車上的廁所,時間就是北上台北的時候。

  重點是……阿露斐那雙迷濛曖昧的眼睛。

  「這、這這是什麼時候拍的?」我好茫然。

  「很重要嗎?情敵發來的戰書,我會收不到嗎?」可蘭捶了我手臂,用很壓抑的口吻道:「而且你連被拍照都不知道,根本是因為注意力都集中在那對大胸部上嘛!」

  「等等。」我雙手壓在可蘭起伏的雙肩上,疑惑問:「妳是在吃醋嗎?」

  「你、你……楊文泰……我……」可蘭撥掉我的手,抬起頭看向天空喘氣,「我感覺自己快昏倒了……呼、呼……呼……」

  「如果是吃醋的話,那就只是小事嘛,我還以為我是不是做錯事惹妳生氣了,那張照片只是角度問題,我們根本沒有貼在一起。」我鬆了一口氣。

  可蘭結束抬頭的姿勢,垂下頭任髮絲散落在耳際,用我幾乎是聽不到的聲音自言自語:「不要吃醋這樣她就得逞了不要吃醋這樣她就得逞了不要吃醋這樣她就得逞了不要吃醋這樣她就得逞了不要吃醋這樣她就得逞了……」

  她彷彿在催眠自己,可能是某種控制心情的手法。

  「呼……」可蘭最後吐出一口長長的二氧化碳,平復了她的神情。

  「妳還好吧?」我關心一下。

  「還好、還好。」她揉著自己右側的太陽穴,「可是文泰,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看了一眼已經由路燈取代日光的天色,可蘭好像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我,站在路邊吸汽機車的廢煙也不是辦法,於是我提議──

  「要不要到我房間?我們慢慢談。」

  「我去、我去……等一下!」可蘭的臉閃過一絲欣喜,又隨即抹去,雙手輕輕揮了揮,冷冷道:「不用了, 我們在這裡說就好。」

  「好。」我不自覺立正站好,甩掉耳邊來回穿梭的機車噪音,就是想聽可蘭說些什麼。

  可蘭雙手緊緊握拳,整個身子繃起,緩緩對我道:「Jason 替我接了一個工作,是拍內衣寫真集……」

  「……寫真集?」那個混帳經紀人又在胡搞!

  「對,是由一位日本來的大師掌鏡,很有機會可以拓展到日本去。」可蘭一直在觀察我的反應。

  「尺度呢?」我問,感到有一點危機。

  她馬上回答:「就是三點式,很接近露點的那種尺度。」

  我忽然感覺到頭暈目眩,可能大腦一時間接收了不能接受的訊息。

  「你覺得我該去拍嗎?」可蘭抿起唇。

  「我想、我想……先聽聽看理由。」我真的要瘋了,我等等就要殺去Jason 家,徹底將這禍害碎屍萬段。

  「理由喔,我很理性地想一想,嗯……」可蘭的心情頓時好了些,「第一、我身材很好,可以讓更多男生欣賞;第二、我喜歡男生用色迷迷的眼神看我;第三、我單身要趁現在留下美好的一面。」

  「……是、是嗎。」
  我快窒息了,誰敢用色迷迷的眼神看可蘭,我就將他的眼珠挖出來踩破。

  「是啊。」

  「妳很想去拍嗎?」

  「超級想的。」

  「真的真的很想去拍……什麼內衣寫真集?」

  「真的真的超級想去拍的。」

  「好吧,我也支持妳去。」

  「……」可蘭整張臉垮了下來。

  「妳喜歡做什麼就去做吧,我不會、不會阻止妳……」說到這,我整個人好像裂開兩半。

  「楊文泰!」
  可蘭俐落地脫下亮皮高跟鞋,使勁砸在我身上,大怒道:「我的身體給人家看光光對你而言也沒關係嗎!你給我去死一死!」

  「……」這是什麼情況,我都答應了還不行?

  可蘭衝了過來,整個人跳起,送給我兩腳飛踢,在迅速的過肩一拉,讓還沒回過神來的我跌在人行道上,還趁機補給我幾下狠踹,完全是殺人洩恨的模式。

  她撥了撥散亂的飄逸髮絲,赤腳走出了人行道一步,平舉了擦滿淺紅色指甲油的手,一台計程車慢慢靠了過來,司機用很惶恐的表情載走可蘭。

  我癱在路燈旁邊,雙手提著可蘭的高跟鞋,眼睜睜看兇手搭上計程車揚長而去,我依舊不能理解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是不是我答應得不夠乾脆,讓可蘭嗅到我的大男人主義,以為我要控制她的女性身體權。

  「可蘭就是不受喜歡束縛的女孩啊!」

  我拿高跟鞋狠狠敲了自己腦門。

  好痛!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7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7

暫時將心思放到球場上。

  我們順利晉級到八強,二號先發投手領命登板,他要背負的可不只是整支隊伍能不能前進四強而已,他可是要面對女經理發射出的盼望眼神,這場要是贏了,他們就能夠交往了。

  幾百人的觀眾見證,在天黑微微飄雨的氛圍裡,醞釀著一股悲情。

  我總覺得是老天要我們輸──因為對手是上一屆的冠軍。

  對方,無數的德州安打或是差點就出界的安打。

  我們,無數的滑倒或是擊出的球去找手套。

  一場很小很小的小雨,造成潮溼積水的場地,造就我們的失敗。

  我不會將勝負全部推給天氣,對方一支冠軍球隊早就練出可以面對各種狀況的條件,而我們還差得很遠,終場的大比數落敗就是最好的證明。

  後天的四強賽和更之後會上電視轉播的冠軍、季軍賽都和我們無緣了。

  隊伍上一半的孩子都在哭泣,除了哭最大聲的女經理外,清一色統統都是六年級準備要畢業的選手。

  國小只是人生的一段過程,但殘忍的是一旦度過便再也回不來了,他們這輩子再也沒辦法拿到總統杯全國少棒賽的獎杯。

  我猜哭點就是在這吧,是逝去的青春年華……

  因為教練要去喝酒消愁,所以就只剩下阿露斐和我帶隊回飯店休息,明天的賽事我們已經沒有參加權,於是明天我們要去的不是球場,而是火車站。

  三天好快就結束,快到讓人措手不及。

  只是我還有非常非常重要的事必須處理。

  明天早上要回花蓮了,就算現在天色已暗,我還是必須回老家一趟,去看看許久不見的治善到底死了沒有。

  為了節省經費,我搭捷運轉公車,到我再看見熟悉不過的街景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我晚餐都還沒吃,肚子抗議似的咕嚕叫。

  路過了我家,看裡面燈火通明,我將外公的房子租給一對年輕夫妻,沒有停留太久,我走著已經走過上千遍的路徑,熟門熟路地到了治善的居住地,好久沒來了,我有些許懷念。

  按下門鈴,老樣子是治善的姐姐開門,什麼都沒變,除了她的體重之外,比起上次見面又瘦了好多。

  從小到大,治善他沉默寡言的姐姐對我其實很不錯,治善的姐姐全名叫王佑麗,平時我都叫她大姐或麗姐,有求於她的時候就叫她美麗姐。她比我和治善大七歲,可是卻常常被我和治善整來玩,譬如說藏起她的東西、偷她的鞋子、搔她癢之類的……

  不過她會修理治善,卻很少對我動怒,她的性格有點像言靜,恬靜、睿智、怕生、不愛說話,喜歡躲在自己的世界裡,可是本質上又不相同,言靜封閉自己是被迫、是無可奈何,麗姐關在房間裡是自願的,她有一種能夠自得其樂的天份,尤其熱衷閱讀動漫小說,可以藏在二次元的世界裡,久久都不用跟真實世界的人接觸。

  有一次,我曾潛入麗姐的房間內,發現整面牆都是男性動漫人物的海報,個個長相帥氣,只是行為姿態都很怪異,不是相擁就是親吻,讓我當時小小的心靈震撼無比,彷彿揭開了某種神秘的空間,後來我就不敢隨便進去別人的房間,也不敢隨意欺負麗姐了。

  還有,麗姐的體質非常特殊,我曾經見過她因為要考台大法律系壓力過大,暴飲暴食體重直逼八十大關,縱使她身高有一百七十公分仍是過胖,可是呢……當她如願考上以後,整個人就像是被戳破的氣球,體重直線下滑到五十五公斤左右,比大衛魔術還神奇。

  「發什麼呆?」麗姐看我在門口發愣,出聲喚醒我。

  「喔,我在想妳。」我邊說、邊將球鞋脫下。

  見我走進來,麗姐關上門,嘟噥道:「呿,油嘴滑舌。」

  我進去客廳,看著電視切在專門播動漫的頻道,玻璃長桌上擺著一罐吃了一半的洋芋片,其他都跟我去花蓮之前沒多大區別,一模一樣。

  麗姐沒理會我,逕自坐在沙發最中央的位置,這是她的專屬座位,雙腳縮起、一手拿好遙控器、一手拿好洋芋片,調整了她的特殊姿勢後,甩了甩手,示意我不要擋住她的電視。

  「治善呢?」我坐到她旁邊,問道。

  「在台中。」麗姐說。

  「……」該死,我居然忘記要先問治善在不在家,傻乎乎就跑來了,當下只好又問道:「是隨隊移動嗎?我聽說他受傷了,所以才跑來看他。」

  「反正死不了,還在復健中,除了不能打棒球外,跟正常人沒什麼差別。」麗姐頓了頓,又說:「只是他最近發了瘋,認識了一個住在台中的女生。」

  難怪,台北象的訓練基地和球員宿舍都在台北,我還在納悶他不好好準備回到球場,跑去台中幹嘛。

  「喜歡的女生嗎?」我伸手進麗姐的洋芋片桶裡,取了一疊出來,我好餓。

  麗姐將所有洋芋片扔給我,不滿道:「不是,他只是說他在苦行,砥礪自己的心志。」

  「有趣,願聞其詳。」我吃著洋芋片,對治善的行為很感興趣。

  「那個在台中的女生,外號『皇后』,長得有幾分姿色,是個性情驕縱野蠻、天下地上唯我獨尊的性格,自稱有『皇后病』,是公主病的進階稱號。」麗姐橫了我一眼。

  「噗……哈哈哈。」我滿嘴都是食物,可是卻忍不住大笑。

  「我原本以為我弟弟腦袋有洞,打棒球打到變白痴,不然就是天生被虐的屬性。」麗姐抱住自己的膝蓋,若有似無地搖頭嘆氣,「結果呢……他是為了訓練自己。」

  「訓練自己?」我失笑,在棒球界混了許久,還沒聽過靠把妹來訓練自己的。

  「他是想訓練自己對公主病女生的抵抗力,目的是為了追求你妹……」麗姐微微翻了白眼,感覺很丟臉。

  不過,治善這樣卻讓我笑他愚蠢之餘,又感到一點感動。

  真不愧是我看上眼的男人!夠蠢,卻也夠耿直。

  「算了,不說了。」麗姐不悅地用遙控器將電視關閉,「說到那白痴,我就忍不住想挖個洞鑽進去。」

  「是的,麗姐不想說,我就不問了,反正我只要知道他健健康康就好,呵呵。」我乖乖吃著洋芋片,哪敢惹這位大姐姐生氣。

  「你那位獅迷妹女友呢?」麗姐話鋒一轉,「怎麼沒帶來給我看看?」

  「喔,我搬去花蓮就和她分手了,打算等文泱畢業回台北後,再看看她願不願意復合,不過……」我想到我昨天被痛毆的慘況,黯然道:「希望有些渺茫。」

  「是你的戀妹情結被人家發現了對不對?」麗姐的瞳孔在發光。

  「我哪有什麼戀妹情結。」我乾笑,並且解釋:「昨天我和可蘭見面,可能是我不夠細膩,讓她生了好大一頓氣。」

  「說來聽聽看。」麗姐眼中的光芒大作。

  「好呀,我也需要資深女性來替我解惑。」

  「什麼叫資深女性!」麗姐的拐子直接招呼我的腰,「別跟我弟一樣不知死活。」

  「咳咳……是的,是我不知死活,請麗姐見諒。」我按著傷處,開始對她說昨天發生的事,不過為了講清楚整個來龍去脈與因果關係,我也把阿露斐的事情統統說出來。

  聽完之後,麗姐陷入某種不可侵犯的沉思,彷彿一台全力運作的電腦,如果隨便打擾就會整個當機掉。

  等麗姐大腦運轉完畢,我也差不多吃完一整罐洋芋片了。

  她雙手抱胸,雙腳跨在客廳矮桌上,用名偵探摳男發現真凶的口吻開口說話──「她就是個妖婦啊!」

  「啥?」我沒聽清楚那個關鍵名詞。

  「妖婦呀妖婦,聽懂了嗎?」

  原來是妖怪的妖、婦女的婦,我有些錯愕,好像許仙知道他老婆是蛇的那種表情。

  「我就說打棒球的男人腦子都有問題,那個叫阿露斐的妖婦擺明就是要拆散你和魏可蘭的啊,這種劇情八點檔天天上演,你都沒看電視的嗎?」麗姐指桑罵槐,明著是罵治善,但實際上在罵我。

  「沒有,因為球隊很忙……」我說。

  「所以我就說棒球讓男人變笨啊,一個妖婦整天在色誘你,你都沒感覺嗎?」麗姐說到一半凝住,過幾秒又猛一拍手,「可能是你太笨的關係!」

  「……可是她是妹妹的朋友。」我企圖說明白一點。

  「依你那古靈精怪兼戀兄的妹妹,怎麼可能會是妖婦的朋友。」麗姐講得肯定。

  也是,阿露斐好像手中有妹妹的某種把柄,才能威脅妹妹放我一個人到台北三天,而且……如果是真的朋友,怎麼會用到威脅這種招式?

  「還有,阿露斐已經將魔爪伸向你的前女友,要不然你和她的親密照片又怎麼會外流?相信我一次,雖然我沒談過戀愛,可是讀過很多書,你現在馬上回花蓮,去跟那妖婦斷得乾乾淨淨,要是沒有錢搬家,我可以先借你。」麗姐義氣道。

  我很少看見麗姐如此正經的模樣,所以連帶我也正經起來,說:「可是可蘭絕對會相信我沒有招惹其他女性,這點我相信她,我認為她也相信我。」

  「你是頭殼壞掉嗎?」
  麗姐的火氣上來了,讓我屁股一挪後退一點。

  「讓女生暴走打你一頓,只是代表你傷她太深了,你到底懂不懂?」

  原來我被打,卻傷害了可蘭?
  嗯……我現在完全不懂,所以冷汗從耳鬢邊流下。

  「你等我。」麗姐站了起來,踩著她的趴趴熊脫鞋,走進房間,過沒多久出來的時候,她懷中抱著幾本書,然後統統倒給我,「這幾本拿回家好好鑽研,就會更了解女生了。」

  大致掃過幾眼,我手上有四本書,書名分別為「流星花園」、「惡作劇之吻」、「暮光之城」,還有……「總裁的鬼畜狼犬」。

  前三本我都能夠理解,只是第四本書不只書名怪異,封面繪了兩個男人一坐一跪,右下角還有一個大大的紅圈加一橫,圈內印著阿拉伯數字的十八。

  「喂!這、這本還我!」麗姐急忙搶過我手中的怪書,「我拿錯了,別胡思亂想。」

  「喔、喔……」我勉強點頭。

  「反正你回花蓮後,就趕快逃離那個妖婦。」麗姐將那本怪書塞進後面褲子裡,以為我沒看見,還繼續說:「這樣你就不會被揍了,懂嗎?切記要跟妖婦完全撕破臉。」

  「是、是。」我變得好聽話。

  「不要敷衍我,我是很認真的,別以為我在開玩笑,回花蓮就要跟妖婦講清楚,不然你一定會後悔,這可是我用豐富的經驗推估出的結果,不信者後果自負喔。」

  「是。」我拿著三本書,打算告辭。

  麗姐原本還想煮點東西給我吃,可是我從小知道她讀書一流、廚藝下流,所以連忙說剛剛吃洋芋片就飽了,婉拒了麗姐的好意。

  她送我到門口,就只是短短的幾步路,卻讓我覺得有點怪怪的,治善家我向來來去自如,現在她送我出門,反而讓彼此生疏了。

  但是我想偏了,因為就在關上門之前,麗姐拉住了我的手。

  她說。

  「在文泱面前,替我弟弟說點好話吧。」

  她又說。

  「我實在不忍心,看他去幹那些蠢事。」

  我說。

  「治善是我的兄弟,他會對我妹妹很好……」
    


□□□




  我走過這一排房間,才十點多,卻只有寧靜。

  平常沒一秒鐘歇停的小屁孩們,居然各自待在自己的房間裡,沒有亂衝亂跑、沒有搗蛋作怪、沒有打起室內棒球、沒有給我偷轉成人頻道,一切是那樣的安詳。

  明天早上原本還有四強比賽,半個月後還會移師台北巨蛋球場,由總統蒞臨開球,為這次總統杯的少棒賽劃上最熱鬧的休止符,只是不管是四強賽還是冠軍賽都和我們無關了,明天我們要去的地方就只有火車站罷了。

  雖然我總覺得四周瀰漫著悲傷的氣氛,可是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和阿露斐說清楚,對我而言工作已經告一段落,是可以談私事的時候。

  我站在阿露斐的房門前,記起麗姐給我的交代,一定要擺出一張超級臭臉,外加最不友善的語氣,讓阿露斐離我遠一點。

  敲了門,很大力的那種,我打算先聲奪人。

  阿露斐卻大概過了兩、三分鐘才來開門,一打開門卻是她制敵機先,劈頭道:「小楊,快進來,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訴你,快、快!」

  休想用轉移話題這招,我已經在心頭打了預防針,信步走進阿露斐和女經理的房間,只是這時候女經理已經不在,可能是去找她無緣的男友療傷。

  「坐。」阿露斐爬上自己的床,伸出手指了梳妝台前的椅子。

  我沒打算任她擺布,等等將我一大串要說的話統統扔給她後,我就要拍拍屁股離開這裡,所以現在坐下,已經是很多餘的動作。

  阿露斐跪在床上,頭碰在床罩,趁我尚未準備好之際,先是劈里啪啦說了一堆──
  「對不起!是我的錯!是我把照片傳給可蘭,如果讓她感到任何不舒服的地方,我願意跟她低頭道歉,一切都是我的嫉妒心作祟,惡魔控制我的雙手,才會把那張我們曖昧的照片散播出去,對不起……我會悔改的……」

  這個女人是會巫術是不是?她怎麼知道我要說什麼?

  我看她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襯衫,頭髮還是濕潤的,皮膚微微泛起紅色,還冒出細細的熱氣,這個模樣擺明就是剛剛洗好澡出來,不可能有跟蹤我的機會啊。

  「原諒我……」阿露斐抬起頭,一對大眼矇矓,真的是一副深感抱歉的懺悔樣。

  只是……這次我已經下定決心了,比起妹妹對我的淚海攻勢,阿露斐這可憐的姿態顯然讓我免疫。

  「我要先跟妳道謝,畢竟妳在我無處可去時收留我們兄妹,但是妳用不實的照片企圖引起我和可蘭的爭吵……讓我忍無可忍了。」我故意不看她,嘴巴用唸稿的方式道:「回到花蓮以後我會馬上搬出去,妳就不要和我們有瓜葛了吧,當然……欠妳的住宿費用,我會按時匯款。」

  阿露斐搖了搖頭,慢慢地從床鋪走下,她的赤腳輕輕移動,兩三步就到我的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剛洗好澡的關係,她的體溫好高,離著一把尺的距離,我彷彿能感受到她傳來的熱度。

  寬大的白色襯衫略顯潮濕,弄得透明度大增,讓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甚至懷疑白色襯衫底下到底有沒有穿內衣內褲,只是我無法查證,於是當做沒有看見。

  「所以,你和可蘭妹妹之間,發生了什麼事嗎?」她問。

  「吵一架,被打一頓,非常嚴重。」我希望她知道,我被害得多慘。

  「居然是這種反應……出乎我的意料呢。」她逼近我。

  「還不是妳害的,妳根本就是我的剋星嘛,請妳以後都不要接近我,謝謝。」我提高說話音量,冀望她能明白我的不滿。

  阿露斐用食指緩緩刮著我的胸膛,緩緩開口說:「對我好凶喔……我剛好又很喜歡會對我凶的人欸……要怎麼辦呢?」

  我不自覺後退一步,原本累積許久的底氣正在消散,阿露斐向我傳遞了太深刻的旖旎,不斷感染著我。

  她自動向前一步,用手撫摸我的臉頰……

  阿露斐說話,接著讓唇息傳達到我的臉上。

  「跟我交往吧,我什麼都能滿足你……你說,好嗎?」

  我嚥了口口水,再向後退一步,碰到的卻是牆,象徵我無路可退。

  「好嘛,反正我第三次對你告白,你還是會淪陷的呀……何不就聽聽我的話,我會很溫柔的哦。」

  阿露斐用狼要吃羊的眼神看我,令我激起一陣惡寒,可是我鼻腔又傳來淡薄的沐浴乳香味,勾起我的特殊食欲,這厭惡又喜歡的複雜想法,在我腦裡交織成不規則的衝動。

  「對,就是這樣……撲倒我吧……」
  阿露斐說話的聲音低到若有似無,我一把將她推後幾步。

  同時……我瞄到了她的左手,正握著手機。

  我居然現在才發現!

  瞬間,這情景讓我排除掉所有紛紛擾擾,她又要故技重施,我怎麼可能重複上當。

  「請妳離我遠一點!」我大喝,算是讓自己振作。

  「我不拍照就是了。」阿露斐的左手拿著手機在我面前晃動,然後右手突然拿出一塊濕潤的布掩住我的鼻和口。

  原來,她的手機只是幌子,真正的問題是在她右手的布,我一聞……劇烈的睡意立刻侵襲我的大腦。

  我、被、暗、算、了。

  當我踩著踉蹌的步伐倒在柔軟的床面,眼睜睜看著阿露斐像隻要偷吃魚的貓爬到我身邊之時……我就知道了。

  眼皮像是掛了千斤重擔,就算我想拼死抵抗,依舊抵擋不了藥物的力量,過不久我就會喪失意識,任阿露斐擺布了。

  「抱歉,可蘭……」

  這是我的最後一句話。

  只剩漆黑。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7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8

「助教,起床了!」
  「酒鬼真討厭,他昨天一定是獨自去喝酒。」
  「跟教練一樣嗎?」
  「對呀,被教壞了吧,呵呵……」
  「老師那怎麼辦?」
  「用力一點打他,不然趕不上火車了。」
  「是老師說的喔,助教生氣妳要幫我解釋。」
  「放心,沒問題。」
  啪!
  一個巴掌打在我臉頰上,讓我像隻被放入滾燙熱水的蝦,立刻從床上彈跳而起。
  「發生什麼事情?」我按著臉問,東張西望。
  「你睡過頭啦,快準備一下,要去趕火車了。」穿戴整齊的阿露斐,正在梳妝台前整理自己的東西,對我說完以後,又對我旁邊的女經理交代:「妳去其他房間看看,是不是有人賴床。」
  「是。」女經理收到命令,蹦蹦跳跳地出去了。
  這個房間,只剩下我跟阿露斐。
  阿露斐嗔怪道:「你快點梳洗吧,昨天你去喝酒,結果霸占我的床,害我去舅舅房間打地舖,可蘭妹妹演得網路迷你劇都沒看到。」
  「……是這樣嗎?」我低聲問。
  「當然啊,不然是我跟你睡一起嗎?」阿露斐莞爾一笑。
  「少來!」我霍然站起,用快要爆炸的氣勢說:「妳昨天用藥迷昏我,妳真的以為我會不記得。」
  阿露斐像是惡作劇被抓包的小孩,歉然道:「是誤會啦……」
  「誤會個屁!」我口氣很差,但是我想只要是被迷昏過的人醒來,口氣統統都會很差,「妳是不是又對我做了什麼?」
  「當然沒有,難道我會強姦你嗎?」阿露斐反駁,而且很有力。
  我趕緊摸摸身體上下,不管是內褲、長褲、上衣都在,稍稍讓我鬆了一口氣,可是阿露斐用藥迷昏我,一定有她的原因和目的。
  「昨天晚上,你推了我一下,我以為你要、你要強暴我……所以一時緊張,才先發制人……」阿露斐紅著臉說,不知道是不是這種謊太鬼扯的關係。
  「……我想要強暴妳?」現在是做賊喊抓賊嗎?
  「不然,你去報警啊,看看警察是相信我,還是相信你!」阿露斐顯然已經吃定我了,還順手撕破她昨晚穿的那件寬鬆大襯衫,立刻製造出被我侵害的假象。
  「算妳狠……」我甩頭就離開了這間不堪回首的房間。
  雖然我不知道阿露斐的目的,可是我也懶得去深思,有誰會搞得懂怪人的想法,如果繼續去鑽研深究,我總覺得自己會變成怪人的一份子。
  隔壁就是我的房間,我是和三位選手一起睡的。
  剛走進房間,他們已經整理好行李,並且用很怪的表情看向我。
  可能是我昨晚整夜未歸的關係,所以我也沒出聲詢問,逕自收拾起自己的行李。大家都沒有說話,就形成了我在收東西,可是有六隻眼睛在注視我的詭異情況。
  最後,我無奈道:「幹嘛啦?」
  他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人說話。
  「直接說好不好,用這種眼神看我,讓我很不舒服。」我邊抱怨邊將衣物都塞進背包。
  他們相視竊笑,互相推來推去,最後才推派出一人說話。
  「助教……」
  「怎麼了?」我停下雙手,仔細聽著,他們好像有很重要的話要說。
  「你昨天跟阿露斐老師上床欸……好色喔。」
  「……」
  這下子我真的要崩潰了。
  忽然,我有點想念妹妹了。
    
□□□
  從台北坐火車回花蓮,幾小時的車程,我很沉穩。
  從這裡到小木屋的門,幾步路的距離,卻加快了我的腳步。
  我印象中,這輩子除了畢業旅行以外,我沒有和妹妹分離過這麼長的時間。想起那次畢業旅行,我不禁勾勒出一抹無奈的笑容。
  那不是我的畢業旅行,而是妹妹的國中畢業旅行,要去墾丁四天三夜,妹妹好興奮,可是她的興奮中又多了一點無奈,當時我沒有察覺。
  要分開四天,對妹妹而言簡直是天文數字,她成天揪住我的手,問我該怎麼辦,她很想去,可是又不想離開我。
  我記得當時,我搔亂了她的髮絲,嘴巴是安慰她說四天一下子就過了,但實際上心裡卻在暗爽,慶幸終於可以放四天假,無拘無束地要打球就打球、要夜遊就夜遊,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結果呢……
  我接到老師的電話,要我趕緊去學校一趟。
  我蹺了課,風風火火趕到妹妹就讀的國中,見了妹妹的班導師,才知道……妹妹繳了兩份畢業旅行的錢,要求讓我一起參加,這場國中最後的旅遊。
  我原本覺得很丟臉,恨不得找一條繩子吊死在導師辦公室裡,但是幾年過去,我越長大之後,每每回想起這件趣事,卻開始覺得妹妹很可愛。
  「幹嘛在門外笑得和變態狂一樣?」妹妹比我還早打開了小木屋的門。
  抓了抓頭髮,沒有回答她的問題,我逕自走進暫時的家裡。會說是暫時,是因為我等等要跟妹妹講清楚,我們要準備搬離此地。
  因為搭車造成我體力上許多耗費,我將背包一扔,轉身一百八十度趴在床面,脫下襪子亂丟,勉強休息一會。
  妹妹則是蹺著腿在椅子上看書,依舊用很不雅觀的姿勢。
  我也懶得唸她,調整一個適合小憩的角度,便閉上眼睛稍作休息,順便感嘆一下,就算這裡只是暫時的,但還是很舒服、很舒服……
  從台北回到花蓮之後的日子變得特別快,我手上不只一份棒球助教的工作,還兼職早上送報紙,然後晚上開始著手尋找下一個可以安生養息的家,而且已經找到一處價格合適、地點剛好、大小合宜的房子,只是跟房東還在談。
  一天一天過去,妹妹的生活作息非常正常,就是吃、上學、吃、放學、吃、睡覺,然後等明天起床,這樣完成一個循環。
  雖然是這樣一天一天過去,我卻慢慢開始發現妹妹太過正常了。
  她的太正常,才是真正的不正常。
  原本我還以為是阿露斐用某種東西控制我妹,但顯然我錯了,妹妹這麼正常都是出自自己的意識,沒有人強迫她。
  整整六天過後,我才終於想清楚妹妹的問題出在哪,關鍵就在於……
  冷淡。
  不是冷戰,也不是吵架,妹妹依然還是有跟我說話,每天上、下學還是我在接送,只是她對我卻總是冷冷的,那是一種不置可否的感覺。
  舉例子來說,國中那次畢業旅行,妹妹在四天後回家,可是抱住我又哭又咬又鬧,但這次我們三天沒見面,妹妹卻沒有情緒上的波動,好像我離開三天也沒啥影響。
  難道,這就是所謂的長大成人嗎?雛鳥總有一天會冷酷地飛離老鳥嗎?想到這裡,我不知道正確或是錯誤,因為我也沒人可問。
  今天禮拜六,例行性放假,又是我要去台北找可蘭的日子。
  天氣好熱,妹妹大剌剌地掀起自己的裙子,擋在電風扇前散熱,這動作難看至極不說,還擋住我的涼風,害我直冒熱汗。
  「電風扇借我吹點好嗎?」我好聲好氣地問。
  「喔。」妹妹移開一點。
  「還有今天,我又要去台北一趟,妳自己照顧自己應該沒問題吧?」我吐出一口熱氣,像條哈巴狗。
  忽然間,風又停了。
  「哥,風扇壞了。」妹妹呼喊我,「快點來修理,人家快熱死了。」
  「喔……」我拉長尾音,拖著快融化的雙腳去看看那台電風扇為何罷工。
  等我走過去,妹妹依舊維持雙手掀開裙子,用胯下面對風扇的姿勢。
  「淑女一點。」我伸手拉下她的裙襬,實在是因為看不下去。
  沒想到妹妹嘟起嘴,一雙手緊緊拉住不肯放,好像我不讓她暴露是我的大錯,我們兄妹為了一件掀開的裙子在角力,原本我要修的電風扇反而被晾在一旁。
  「放手。」我說。
  「我偏不要。」妹妹說。
  「快點,內褲都被電風扇看光了,妳能不能有點矜持。」
  「我就是想給電風扇看,怎樣?」
  「我怎麼可以讓隨便一台電風扇看我妹的內褲!」
  「放手!蠢豬哥哥!」
  「我偏不要,笨蛋妹妹!」
  「好,那我放手。」妹妹真的放開手。
  「嗯?」我帶著狐疑將妹妹的裙襬放回她的大腿處。
  然後──
  妹妹從屁股後頭拿出一副亮晃晃的金屬手銬,二話不說銬住我的左手,當我反應過來要搶她的手銬時,她已經銬住了自己的右手。
  這一連串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半點停頓與遲疑,我嚴重懷疑她已經練習超過一百次。
  「快點解開。」我晃動左手,連帶妹妹的右手也跟著晃動,「不要開玩笑了,妳這樣手會受傷的。」
  彎起一個讓我熟悉的笑容,睽違了七天,真正的妹妹回來了,她用勝利的口吻對我說:「今天又是去台北的日子嘛,哥哥還沒開口,我就知道嚕。」
  「……妳這樣我怎麼去?」我研究起圈住我左手的手銬,發現這可不是玩具,而是貨真價實的手銬。
  「可以去啊,只是要帶我去。」
  我扭動手腕試圖掙脫,但媽媽生給我的手臂太粗,妹妹又銬得很緊,根本無法脫困。
  「不要鬧了,鑰匙快點交出來。」我開始擔心了,妹妹的表情告訴我,她是玩真的。
  妹妹難掩興奮地說:「我吃掉了。」
  「我不相信。」我整個焦躁起來,開始東張西望看看妹妹是否留下什麼蛛絲馬跡,幫助我找到鑰匙。
  「哥,不要浪費時間,真的吞掉了。」妹妹捏住我的臉頰,強迫我的臉看她,「很難吞耶,我配了整罐草莓果醬才成功的。」
  當妹妹講的越逼真,我越發感到不妙,我妹妹向來是說幹就幹,從來不計較後果……
  不對,如果我這樣想的話,就中了妹妹的計。
  鑰匙一定還在這間小木屋的某處,如果我現在將整個家掀掉,必定能找到鑰匙。
  瞄準一個最可疑的櫃子,本能驅使我向它走去,就如同在沙漠迷路遇見綠洲的旅人。
  「啊!好痛。」妹妹怪叫一聲。
  我才驚覺,我跟妹妹綁在一塊了,這不是某場離奇的怪夢,而是真正的現實啊。
  左手被銬住,如果我硬拉扯的話,妹妹嬌弱的手一定會受傷的,再如果我懇求妹妹抬起腳步陪我找鑰匙,妹妹一定是不肯的,所以……
  我一個新娘抱抱起妹妹,左手環住妹妹的身軀,開始用僅剩的右手翻箱倒櫃,原本從別墅搬來的行李很多都沒有開封,可是這次沒辦法了,我必須破壞掉所有堆積的紙箱,就是為了找到一把妹妹藏起來的鑰匙。
  「我應該早點想到這招……這樣高中的畢業旅行,哥哥就能跟我去了。」妹妹靠在我胸膛,正在風言涼語,「好可惜喔~」
  「放屁!我絕對不信妳敢吃下去,這把鑰匙一定是藏在某處、一定是藏在某處啊!」我已經找到床底,依然一無所獲。
  原本妹妹還算輕的體重,如今好沉。
  原本還可以忍受的溫度,如今好熱。
  這一切的萬惡罪魁就在我的懷裡。
  我換了好幾個姿勢讓萬惡罪魁用不同角度附著在我身上,花了大概半個多小時,那是段不堪回首的愚蠢歲月,打開了所有能藏鑰匙的箱子或櫃子,結果統統都讓人失望。
  跪坐在木製地板上,嘆息如煙,世事無常,人間二十二年,苦尋鑰匙一晝夜,如夢似幻。
  目前的慘狀已經讓我想起某位被燒死的日本古人,雖然我沒有實際找到一個晝夜,但心中隱隱知道,這輩子我可能都找不到那把稱為自由的鑰匙了。
  現在,我只有三條路可以選。
  第一條,跟妹妹好好講道理……算了,就當做沒這條吧。
  第二條,抱著妹妹去找專業鎖匠,可是妹妹一定會抵死不從,在路邊萬一她給我大喊個救命啊、綁票啊、有變態狂啊,我就跳到鹽酸裡也洗不清了。
  第三條,我真的豁出去挖遍整間小木屋,直到找到鑰匙解鎖為止,不過……萬一妹妹是將鑰匙藏在外頭,那這下我豈不是糗大了。
  因為剛剛第一條不算,所以我要補充真正的第三條,就是我放棄。
  老天賜予我妹妹的古怪性格,為不可抗逆。雖然這幾年來有逐漸加重的傾向,但也是天生的,我要怎麼去抵抗這點?
  不是有人說家人就是互相凌遲的存在嗎?何況妹妹平常對我也算是不錯,就算更任性了、更倔強了,我身為她的兄長,理應要一肩承擔吧。
  我拿出手機,在螢幕上吃力地打起字,妹妹依偎在我的手臂,雙眼看著我輸入的文字。
  『我很抱歉,見面改成明天好不好?』
  這封簡訊是給可蘭的,我希望她的分離性焦慮症能夠多沿一天不要發作……
  讓我能好好地「處理」妹妹。
csolinecs 發表於 2016-5-19 21:08
《我的妹妹沒有公主病》#69

今天是風光明媚的好天氣,有日光卻不會燥熱。

  而且身為最後一天的假日,禮拜天的氣溫表現得非常稱職。

  平常的禮拜一到五,我有兩份工作要做,於是除了今日,就要等到下個禮拜才能去台北見可蘭了。

  不過我想,分離性焦慮症這種東西,應該是不會允許我請假的。

  我思索了很多辦法,最後決定和妹妹假裝成一對情侶,手牽手偽裝成熱戀中的模樣,一路搭火車北上,希望不會引起任何人注意。

  但是事情遠遠不是我想得那麼簡單,昨天晚上妹妹和我都要洗澡……這下就很尷尬了。

  因為蓮蓬頭和廁所門有一段距離,就算我在門外伸長了手臂,依舊沒有辦法讓妹妹自由地沐浴,最後解決的辦法是我用口罩遮住眼睛,然後坐在馬桶上,讓妹妹痛痛快快的洗澡。

  一個大男人在她旁邊,她一點不自在都沒有,瞬間脫個精光,嘩啦嘩啦地開熱水沖洗身子,過程中還多次想搶走我眼睛上的口罩,企圖滿足自己的暴露欲望。

  大概四十幾分鐘吧,會用大概就代表我懶得去計算了,妹妹終於洗好澡,隨便裹條浴巾就示意兩人位置交換,換我洗。

  我堂堂一個一百八十幾公分高的男子漢,卻可恥地抵擋不了妹妹炙熱的目光,我乾脆豁出去,強忍渾身的臭汗與汙垢,在三十度的高溫下,打算不洗澡了。

  沒想到此舉激起妹妹的不爽,連說了三個不要和一個不准,分別是不要吵、不要抵抗、不要抗議,以及一個不准不洗。

  我沒理會她的屁話,在想要不要用毛巾擦一擦就算了,沒想到妹妹直接動手開啟蓮蓬頭將我淋個全濕,這下不洗也不行了。

  當我脫掉上衣,發現妹妹虎視眈眈地看我,我就拿口罩替她戴起來遮住雙眼,沒想到她噘起嘴巴,一腳踢開廁所門,一把將口罩扔到外面去,指控我限制她的觀看自由。

  我真的沒轍了,最後只好穿著四角褲洗澡,還用沐浴乳順便洗一洗穿在身上的內褲。

  而且,麻煩還不只這一遭……

  因為手銬的關係,我們必須睡在同一張床上,妹妹整夜呼呼大睡,又是打我、又是踹我,這些都沒關係,小時侯她曾經夢到自己在吃雞腿,結果把我手掌啃到出血,所以打呀踢呀都是小事情而已。

  真正的大事情是手銬,它的存在讓我沒辦法安心睡眠,我整夜都在小心翼翼怕自己睡著後,會在睡夢中不小心拉扯到手銬,進而讓妹妹的手挫傷。

  擔心整夜也不是辦法,我乾脆放棄睡覺,找了在床邊的紙箱群,成功發現一件已經不穿的棉T和針線包,其實我很久沒有縫過東西,之前也大多是縫自己球衣背號或鈕釦居多。

  在昏暗暈黃的夜燈裡,我幾乎是用撬開眼皮的方式,將棉T剪成長條狀,然後一圈一圈捆住妹妹手腕處的手銬,最後緊緊縫緊,簡單來說就是用布把整個手銬的金屬表面覆蓋,說起來簡單,實際上我的手被針刺破了兩個洞。

  但至少這個方式讓我熬過夜晚,撐到了白天。

  種種荒唐事的發生,導致我現在牽著妹妹走在台北街頭,就已經讓我筋疲力盡,更別說今天早上妹妹上廁所時的悲劇,我已經連回憶都感到害怕了。

  妹妹邊走邊跳,興奮到像是去校外教學的學生,看到路邊有趣的飾品商店就想進入瞧瞧、看見附近有好吃的小吃就說要買兩份,然後統統吃掉,沒為我留下一點除了垃圾以外的東西。

  我和可蘭相約在台北某條小巷裡的某間咖啡廳,巷名和咖啡廳名我連聽都沒聽過,非常低調、非常隱藏的神秘地點,可能是因為可蘭媽媽的搜索網範圍不斷加大的關係。

  忽然想到上次我和可蘭不歡而散,雖然惹她生氣的原因在麗姐的開導之下,我雖然不是完全弄懂,但也大致明白,有錯道歉就對了,可蘭也不是一個度量狹小的女生。

  牽起妹妹的手,將她已經要前往下一間服飾店的腳步硬生生轉向。

  「幹嘛!」妹妹很不滿意。

  「去蛋糕店一趟,前面有。」我用右手指向前方不遠處,一家開在巷口的糕餅店。

  妹妹送給我兩下粉拳,嬌嗲道:「早說嘛,害人家誤會哥哥是不明事理的混帳東西,那等等我要買蛋糕喔……」

  我還在盤算要買什麼送給可蘭當賠罪禮物的時候,妹妹已經如放風的寵物狗,往糕餅店衝去,扯著我也不得不跟隨她的腳步往前衝。

  就在妹妹眼巴巴已經要進入糕餅店的騎樓時,一輛黑色的廂型車猛然用很危險的速度擋在我們的路線上,留下一串長長的黑色煞車痕和尖銳刺耳的煞車聲。

  妹妹尖叫一聲,隨後惱怒就取代了驚嚇,她憤怒地用手拍打著黑色隔熱紙的車窗。

  這不對勁,這裡是連路人都稀少的小巷,前面是生意看起來就很差的糕餅店,這台廂型車選擇停在此處,就是滿滿的啟人疑竇。

  後車門開了,一個全然陌生的男子走下車。

  內建在腦海的兄長警示器頓時厲聲大作,我一把拉開妹妹,讓她躲在我的後面。

  「抱歉抱歉,你們沒事吧?」陌生男子一身黑衣,和我那套跟蹤夜行裝有幾分類似。

  妹妹大概也感覺到弔詭之處,不吵不鬧地待在我身後,任由我牽她繞過擋在眼前的黑色廂型車。

  「等等!」陌生男子橫手攔住我的路徑,「確定都沒有受傷嗎?你妹妹都流血了欸。」

  聽到妹妹流血,我心臟一震,猛然回頭看身後妹妹到底傷得多重。

  妹妹摸了摸自己身體,疑惑地說:「我沒事啊。」

  到底是什麼情況,妹妹明明沒事他為何要騙我?

  我板起臉,重新回頭要警告他不要亂說話之時……

  我只看見了,黑色。

  一陣猛烈的芬芳香味不受控制地竄入我的鼻孔。

  隨後就是天昏地暗的目眩。

  這感覺跟阿露斐迷昏我時一模一樣,要不是我確定眼前的陌生男子不是阿露斐,我甚至懷疑她跟蹤我跑到台北來。

  我右手撐在廂型車的車窗上,搖頭晃腦,劇烈喘氣。

  現在的我……如果就這樣倒、倒下去,豈不是、讓、讓妹妹陷入危……
    


□□□



  我在哪?
  不知道。

  當那個陌生男子扯掉眼罩,強烈的陽光衝入我的雙眼,讓我掩住眼皮久久沒辦法睜開。

  妹妹呢?
  妹妹怎麼了?
  妹妹有沒有受到傷害?
  妹妹是不是驚慌失措,正在瑟瑟發抖呢?

  無數個問題在陽光之後鑽進我的身體,只是那些問題是我連想都不敢想的。
  「你是誰?」我問完後,強迫自己睜大眼睛看清楚危險。

  視線依舊模糊不清,可是其餘感官可沒有罷工,耳朵聽到了蟲鳴與鳥叫,鼻子則聞到木草清香和土壤的特殊氣味,還有……妹妹淺淺的沐浴乳香氣。

  我放下整整一半的心,妹妹還在我身旁就好。

  「我是誰這種問題,你還是不要知道比較安全,扼殺了我們好聚好散的機會,吃虧的是你,還有……你妹。」陌生男子陰笑道。

  果然沒錯,我的視覺已經漸漸恢復,眼前的男子就是迷昏我的人,他的長相普通但是眉宇間透著一股陰沉,配上滿是髮油的短髮,油頭與他的陰險相得益彰,擺明告訴我──

  他是壞人。

  「你想要什麼……」話說到一半,我稍稍愣住,他知道妹妹是我妹妹,如果是不認識的陌生人,他應該會誤認為那是我的女朋友才對。

  所以,這位綁匪有可能是認識我的人,或是認識妹妹的人。

  垂下頭,我才看見我的一條腿和妹妹的一條腿被塑膠細繩綁死在一起,右手毫無束縛,左手的手銬還是銬住我和妹妹,妹妹的遭遇也跟我一樣,差別是她還在呼呼大睡。

  「我要什麼,別急,等等就會知道。」陌生男子指著車門外的洞,「況且……那個洞就擺在那,你應該也猜得到我要什麼吧。」

  沒錯,土壤地表有一個洞,其實我剛恢復視覺就已經看到了,只是不想承認那個洞的大小剛好可以讓我和妹妹一起躺進去。

  現在的位置是某處深山中,我的姿勢就像條待宰豬隻側躺在廂型車裡,而他則是一腳跨在車內、人在車外露出要笑不笑的神情。

  和我併排躺著的妹妹還在睡,已經深陷危機之中而不覺,但是至少現在還算是安全的。

  「對了,我是不知道你們兄妹用手銬銬在一起是什麼奇怪的興趣啦,要搬運你們兩個變得很麻煩。」陌生男子陰惻惻道:「可惜我車上一把鋸子都沒有,就只有兩把槍,總不能把子彈拿來射手銬吧,太危險了。」

  「……」有槍,這下變得很麻煩了。

  「等一等喔。」
  陌生男子走到廂型車前,拍了前座車窗幾下,我從後座瞥眼看過去,隱約瞧見原來駕駛座上還有一位司機,對方從頭到尾都悶不吭聲,導致我忽略了他的存在。

  不只有兩把槍,還有兩位綁匪,原本盤算偷襲陌生男子的計畫已然全盤泡湯。

  司機聽到敲窗的提示,便離開了駕駛座,但是下車之後他去了哪裡,我完全看不到,也完全聽不到,一個敵人就這樣隱匿了身影,變得加倍麻煩。

  「咳咳……」陌生男子又回到我面前,「時間差不多啦,是該談正事的時刻了。」

  左思右想,我實在猜不透被綁架的理由,這輩子雖然過了二十幾年,可是我不是愛出鋒頭的人,自然很少與人結怨,頂多就是以前在球場上的一些糾紛,不過我現在都退出球場了,還有人會想找瞎掉一顆眼珠的普通人麻煩嗎?

  我不懂,乾脆先問:「你是要錢嗎?你將我和我妹都綁起來,能向誰要錢?」

  「Bingo!我就是要錢沒錯!」陌生男子信步到洞的邊緣,朝我說:「只是……我對你們這些窮鬼的錢沒興趣。」

  「那綁我幹嘛?」我開始頭痛,該不會是烏龍綁匪吧。

  「喔,事情是這樣的,我另外一邊的工作伙伴綁了一位叫魏可蘭的藝人。」陌生男子語露惆悵道:「只是我跟她家要兩億台幣,卻遲遲沒有下落。」

  我光聽到這個名字整個身體便起了雞皮疙瘩,要保妹妹平安離開也許還有一點機會,但是我連可蘭在哪裡都不知道,是徹徹底底的無計可施了。

  「可蘭的家只是賣甜點的,你一次勒索兩億台幣,當然是不可能的事。」我逼自己冷靜,換個方式勸道:「在合理範圍內,我相信她媽媽有辦法,但如果你傷害可蘭,那就連一分錢都沒有了。」

  「你說得很對,所以才讓我生氣!」陌生男子變臉就跟戴面具一樣快,他咬牙道:「外號閻羅王的女人就是吃定我不敢殺她女兒,所以兩億台幣而已還龜龜毛毛。」

  「又不是王永慶,兩億台幣你叫一個賣甜點的商家去哪裡生出來。」我對他的無理取鬧感到不以為然。

  「馬的,你真是個白痴。」陌生男子朝我走來,從口袋裡抽出幾張紙。

  這人喜怒難測,並且行為怪異,我根本猜不出他想幹嘛。

  「糖食帝府,為全亞連鎖的糕餅店,原本只是一台在士林夜市叫賣的手推車,以賣糖食漸漸出名,在店主魏印梅的操持之下,在五年後增名帝府,以糖食帝府為名在台北松山開啟第一間店面,大獲貴婦們的喜愛。

  「隨後,在集資增資的情況下,開始技術轉移,十三年後在香港、京都、上海、吉隆坡都設有分店。魏印梅為人低調但身價初估上億,曾為追求品質而苛責員工,有閻羅王的稱號,可見魏印梅此人成功之因。」

  陌生男子像是學生唸著課文,洋洋灑灑唸了一堆紙上的字,結束後一把將手上的紙撕得粉碎,七竅生煙地罵我──
  「你以為我們綁票前都不用作功課嗎?這維基百科都查得到的東西,你連找都沒找過嗎?這樣也能當人家男朋友?我呸!」

  「……」我居然被綁匪給罵了一頓。

  「呼……呼……呼……」陌生男子喘著氣,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呼……看在你有點無辜的份上,我就告訴你我們目前的計畫。」

  「請說。」好Nice 的綁匪。

  「我等等再打一通電話給糖食帝府,如果他們還是不願意為千金小姐交錢,那很簡單,你就成了我們的加碼。」陌生男子說到這,頓了頓,盤算一會又繼續說:「現在魏家千金、女婿都在我手裡,然後加量不加價,這兩億總該掏得出來吧。」

  「那我呢?」這是句從背後竄出的哀怨聲。

  「妳喔,看魏家要不要順便收吧。」陌生男子搖頭嘆氣,「原本只是想綁妳哥哥,結果那該死的手銬害我要多搬人,真是造孽。」

  「欸!什麼叫順便!尊重一下我好不好!」

  嗯,是妹妹醒了。

  「……」陌生男子顯然有些錯愕。

  「人家好歹也能換點東西,幹嘛把我說得跟垃圾一樣啦!」妹妹很不高興自己是沒價值的肉票。

  「綁匪當久了,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囂張的肉票欸。」陌生男子失笑出聲。

  我勉強回過頭,對妹妹說:「妳現在應該緊張自己會不會有生命危險吧。」

  「哼!」妹妹撇過頭,雖然她一隻手一條腿都被束縛,可是她的志氣依然堅定。

  「妳應該慶幸我不是好女色的壞人,不然妳的臉蛋如此標緻,身材如此玲瓏凹凸,嘖嘖嘖……真是尤物呀尤物。」陌生男子一雙賊眼正在瀏覽我妹的身體。

  「信不信我殺了你?」我以很平淡的語氣說。

  「喔喔,好凶欸,哈哈。」陌生男子哈哈大笑,「不過我倒是怕你殺我,因為這樣我就不得不掏槍出來處理了,那樣我要跟誰拿錢去。」

  我沒說話,反正他只要敢動妹妹一根寒毛,就算燃燒掉我生命中的所有東西,我也要他付出代價,吃子彈這種事情,我很怕很痛,但是那又怎樣?

  「不要擺一張臭臉嘛。」陌生男子嘻嘻笑道:「我們就不管你妹妹了,專心在要贖金上面,可好?」

  「嗯。」聽他這樣說,稍稍讓我和緩一點。

  「欸,哥。」妹妹扭動身體,將嘴巴湊到我後頸,悄聲說:「他是不是……稱讚我很漂亮、身材很好呀?」

  我翻起白眼,當做沒聽到就算了,真的要再糾纏下去恐怕我的死因會是腦溢血,而不是槍傷。

  「好!」陌生男子雙手猛力一拍,「那開始工作了,等等可能需要你的哀號聲,麻煩配合幾句,OK?」

  我默默點頭,他很滿意地開始拿出手機撥號。

  他在車外一手叉腰、一手拿電話,側過頭聽著聽筒在等電話接通。

  我原本要趁這個機會,偷偷暗示妹妹先乖乖聽話,不要說出任何會惹惱歹徒的話語,只是電話一下就接通了,他已經朝我走近。

  「喂,是糖食地府的總公司嗎?」

  我聽不到電話另一頭說了什麼,我只能聽到陌生男子用極不耐煩的語氣說話。

  「好,替我轉接一下。」然後他原地站了大約五分鐘的時間。

  「幹,這是啥垃圾公司,轉接到董事長要那麼久喔。」

  十分鐘過後。

  「喂,你已經花完我所有耐心了,魏印梅小姐,妳很大牌欸,妳女兒和準女婿都在我手上,妳敢讓我等……等等,妳不是魏印梅?幹,那妳接個屁電話喔。」

  「什麼東西?妳是魏印梅的秘書?我要找她還要先跟妳約時間?!」

  「操!我是綁匪欸,我會殺人撕票欸,妳是有沒有搞清楚狀況啊?妳是豬嗎?現在要死人了妳知不知道?」

  「詐騙集團?妳說我是詐騙集團?要不要我現在馬上快遞一條魏印梅準女婿的小腿給妳看看?」

  「好、好、好,妳很了不起,我現在馬上給妳聽聽看楊文泰的受虐哀號聲。」陌生男子將電話擺在我面前,用眼神惡狠狠指示我。

  「呃……喔喔,我好痛,請不要打我,救救我。」我靠著以前和詐騙集團通話的記憶,成功模仿出被打的求饒聲。

  陌生男子將電話重新放回耳邊,說道:「聽到了沒有?我是貨真價實的綁匪,會殺人的那種喔。」

  說到一半,他臉色大變,驚呼:「妳還是不相信,我都特地命令肉票叫給妳聽了,還認為我是詐騙集團?」

  「好,可以了,妳不要給我廢話那麼多,不給錢我就殺人,就是如此乾脆簡單,現在三條路給妳選,第一、不給我錢我殺人,第二、贖金還可以談,第三、給我錢我放人。」

  「好啦,也許你們一時之間是拿不出兩億啦,我氣魄一點算你們一億五千萬就好,快點匯款喔,別殺價了。」

  「還是不給錢?是還想討價還價是不是?要不要我週年慶算你們一折啦,順便給妳二十四期零利率付款,你他馬的當我白痴嗎?最多最多就算妳一億,快點給錢,別在那邊給我嘰嘰歪歪了。」

  「……」陌生男子似乎是聽見很使他受挫的消息,重重拍了自己額頭後說:「一億還給不出來?不然五千萬呢?」

  「兩千萬?」

  「一千萬,不二價。」

  「五百萬總有吧,不要挑戰我的極限。」

  「幹,不然五十塊啦,好不好?當我低能是不是,妳以為妳是在買蚵仔麵線喔!」陌生男子朝話筒咆哮:「五十塊給妳爸媽當喪葬費啦,我不爽拿了,妳轉告魏印梅等著替自己女兒和女婿收屍吧。」

  陌生男子光火地關掉電話,但接下來的表情卻不是目露凶光,而是滿滿的挫折感,跟上個禮拜在四強比賽被淘汰的小選手一樣,是那樣的無助和扼腕。

  「你……還好嗎?」我安慰他。

  「又是那個瘋婆子,上次我就是折在她手上,沒想到這次多你加碼,結果卻是一樣……我真是失敗的綁匪。」

  「不要放棄,下次還有機會啊。」妹妹也出聲道:「可蘭姐的家也太不通情理了,我們都要被撕票了,還不願意給錢哦。」

  「謝謝你們,我很欣慰。」陌生男子伸出象徵友誼的手,「我叫阿廣,請多多指教。」

  我用沒被綁住的右手和他握手,握完他也和妹妹握手,就這樣子……我總算是知道陌生男子的名字叫阿廣。

  阿廣看起來很心浮氣躁,他不斷搓亂自己的油頭,雙腳碎步繞著地上的洞,我想可蘭家不願意付贖金這件事,讓他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不然,放我們走吧。」妹妹使力撐起身子,「我給你一百塊,是可蘭姐家的兩倍。」

  我瞟了妹妹一眼,責怪她幹嘛提起人家的痛處,他光油錢都不止一百塊了,這種價格豈不是在羞辱人?

  「不妥、不妥。」阿廣終於放棄繞圈圈,蹲在地上說:「身為一位專業的綁匪,我不能隨便放肉票離開。」

  「那你的意思是?」我問,卻有點不好的預感。

  「抱歉,我只好殺人了。」
  阿廣聳聳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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