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907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5 13:27
第四百四十二章 釣魚啦釣魚啦!

    那名騎士端著兩盤酒肉,走了過來。

    似乎剛剛聽到了那個叫丁立的傢伙對孫朗那囂張態度的描述,這騎士的態度也不冷不熱,只是礙於主人的命令才過來的。

    他公式化地點頭一禮,然後平靜道:“奉我家公子之命,給二位送些野味與水酒,之前的事情多有衝撞,萬望見諒。”

    庫瑞爾恍若未聞,一動也不動,依然大刺刺地坐在一塊石頭上,盯著湖水出神,而孫朗則是擺了擺手,回絕道:“謝謝,不會。”

    騎士沒聽懂孫朗在說什麼,還以為他在客氣,有些不耐道:“這是我們剛剛打的野味,酒是從府上帶的好酒,兩位就不要推辭了。”

    孫朗笑了笑:“真不好意思,我媽不讓我吃陌生人給的東西。”

    “……”那騎士怔了片刻,然後臉上閃過了一絲怒色——不知好歹!

    他按捺住心中的火氣,冷然道:“我家公子以禮相待,朋友卻一而再、再而三地不給面子,恐怕不太好吧!”

    孫朗愕然道:“這可就奇了,我也不認識你家公子,我也沒有興趣去認識他,我不知道他是幹什麼的,不知道他有什麼企圖,他突然送我吃的,我不吃就是不給面子?這是哪門子道理?”

    那騎士上前一步,目光森然,一股若有若無的殺氣透體而出,就像是一隻豹子發出了低沉的吼聲,充滿了威脅的味道:“少他媽廢話,我家公子一番好意,你不要給臉不要臉,敬酒不吃吃罰酒!”

    孫朗冷哼一聲:“放屁!什麼一番好意,一番好意,強行讓我們喝酒?開什麼玩笑?豈不聞司機一杯酒,親人兩行淚?我們還要趕路呢,喝了你們的酒,那就是酒駕了,被抓住要吊銷騎術執照的!”

    ——什麼亂七八糟的!

    那騎士的表情已經陰沉了下來,雙臂的肌肉漸漸崩起,似乎下一刻就要將手中的兩盤酒肉劈頭蓋臉地砸向眼前這王八蛋,然後將他痛打一番。

    孫朗則是唯恐天下不亂,火上澆油道:“怎麼,還想打人?來啊,孫某最喜歡向那些自以為實力出眾的人出手了,你知道我是誰嗎?說出來嚇死你!”

    他站起身來,一臉囂張地豎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傲然道:“他媽的,老子前幾天剛幹下一票大的,手上有的是人命案子,真惹毛了老子,你們啊,一個都跑不了!我奉勸你,擦亮眼睛,千萬不要惹自己惹不起的人!”

    那騎士的眼神已經不止是冰冷了,還有憐憫,還有怒極反笑——原來是個渾人,他想,還自稱手上有人命案子,真是把刀柄遞到我手裡!

    他剛想動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聲大喝:“不可無禮!”

    那名貴公子在護衛們的簇擁下向這邊匆匆趕來,一邊走一邊大聲道:“不許仗勢欺人!不許節外生枝!不許恃強凌弱!”

    那騎士瞪了孫朗一眼,眼神中透出了“算你小子走運”的表情,但他可不會息事寧人,轉身迎向了自己的同伴,然後低聲將事情說了一遍。

    大家聽說這個無禮的渾人竟然如此不識好歹,紛紛露出了不滿的表情,看向孫朗的眼神也充滿了敵意——媽的,給臉不要臉!

    這群高傲的軍人心中已經很是生氣了……開什麼玩笑?公子如此寬容大度,不惜折節下交,對你們處處禮讓寬容,你不肯避讓在先,拒絕好意在後,真當我們是泥捏的菩薩,半點火氣都沒有?

    連那位公子的表情都有些愕然和不滿,但片刻之後,還是苦笑著搖頭,說道:“是咱們這邊不對,一開始就霸道地催人家離開,人家心中不滿,對我們百般提防,也是再正常不過……”

    一名騎士憤憤然地罵道:“丁立也給錢了!咱們跟他客客氣氣地說話,沒有直接動刀子趕人,已經是給他們天大的臉面了,誰知道好心換來了驢肝肺,他們倒是蹬鼻子上臉了!”

    另一名騎士附和道:“正是如此,公子,你還是太心軟了,有些賤骨頭,就是不能慣著,否則還真不知道自己有幾兩骨頭了!”

    “住口!”那公子凜然道,“你們都是帝國官軍,吃著皇糧,領著軍餉,手中的刀槍是用來向百姓耍橫的嗎?不要恃強凌弱!”

    他這番話說得擲地有聲,說完之後,向著孫朗與庫瑞爾作揖道:“我的伴當性子有些直,但都不是壞人,卻因為種種誤會,三番兩次沖撞二位,把好事變成壞事,小可實在汗顏無地,向二位賠禮了……”

    庫瑞爾依然一動都不動,但孫朗卻露出了驚訝的表情:“等等……你剛剛說,這幾位都是帝國官兵?”

    那少年還沒說話,一名騎士就喝道:“豎起你的耳朵,站穩了!我等都是明州將軍府的!在明州地界,還敢沖我們這麼橫,你膽子可是真夠大的啊!”

    那貴公子回頭喝道:“住口!明州將軍府的名號,是戚將軍血戰天元換來的,是保家衛國的榮譽,不是我們可以拿來炫耀的!”

    但孫朗的態度卻頓時來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之前那囂張的臭臉已經變得春暖花開,臉上浮現出了驚喜的表情:“難道是戚冠岩將軍的府上嗎? ”

    騎士首領冷然道:“除了戚爺,還有誰敢稱明州將軍?”

    “哎呀!”孫朗一拍大腿,“你怎麼不早說!真真是無巧不成書啊!好巧啊!好巧啊!所以說,這位就是戚將軍的公子了?”

    那少年輕輕搖頭:“不,戚將軍是我姐夫。”

    孫朗笑容可掬,拱手道:“原來是位小舅子黨……呸,我是說衙內!誤會,誤會啊,各位大哥,咱們都是自己人!”

    這廝前倨後恭的模樣實在是太過明顯了,非常令人不齒,尤其是前面拉的仇恨比較足,如今態度來個大轉彎,更加招人鄙視,眾位騎士都發出了不屑的冷笑聲,而那騎士首領則是淡淡道:“誰跟你是自己人。”

    孫朗胸脯拍得震天響:“在下孫朗,是明州張家的女婿!我們張家,逢年過節,從來就沒有短過給明州將軍府的孝敬,這麼典型的軍商勾結,簡直是自己人中的自己人,剛剛真是大水沖了龍王廟啊!”

    將軍府的眾人都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這個人是不是傻,瞎說什麼大實話?只有那位小舅子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眼神微微一沉。

    但他依然不動聲色地問道:“張家的女婿?”

    孫朗滿口跑著火車:“是啊!前些日子剛剛訂了親,這次北上,就是為了給戚將軍送上請帖,請他大駕光臨,來喝我的喜酒,由我親自送過去,也顯誠意,另外,也是老丈人對我的考驗,這一趟除了送請帖之外,還要與戚將軍談一談今年的新商路,邀請將軍府來參個股!”

    他大大咧咧道:“可不就是巧了嘛,我正考慮戚將軍喜歡什麼,要送什麼禮,沒想到竟然在這裡撞到了小衙內!這什麼樣的禮,都比不上枕邊風是不是?到時候請小衙內幫我向將軍夫人美言幾句,促成此事,豈不美哉?”

    這樣說著,他露出了神秘兮兮的表情,擠眉弄眼道:“事成之後,我請小衙內去逛窯子,讓你包夜!做個全套!不限次!”

    那小衙內有些哭笑不得,畢竟很多人都對傳說中的自來熟很沒轍,不過他也曾經聽姐姐偶爾說過張家的事情,知道張家在跟離火之國做生意……

    況且這人冒充張家的女婿,也沒有什麼好處,看來不會有假了。

    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小衙內雖然還保持著彬彬有禮的樣子,但是態度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他不溫不火地拱手道:“原來是孫兄……衙內云雲,還是不必叫了,小弟姓王,單名一個印字。”

    “原來是印仔。”孫朗也大模大樣地拱手道,“那這事就這麼說定了啊!”

    “……”王印眉頭微微一皺,然後嘆了口氣,“這事小弟可不能答應,我那姐夫,治家如治軍,將軍府的正事,豈有我多嘴的地方?再說了……孫兄這次去洪城,是為了跟將軍府談生意?”

    孫朗傲然道:“正是,如今我們張家,已經發展成了一個跨國的家族企業,與離火之國有著長期穩固的合作關係,未來的幾年裡,針對離火之國的進出口創收業務將達到一個新的高度,而這一切,需要明州官方的大力支持!所以我們誠摯地邀請將軍府,加入我們,共同創造嶄新的未來!”

    王印搖頭道:“這恐怕……不會很容易。”

    孫朗愕然道:“為什麼?這可是很賺錢的!”

    只見印仔肅然道:“但我姐夫很早之前就說過,他是帝國軍人,職責是保家衛國,為帝國打造無敵之師,非常贊同當年一位上官與知己的看法,那就是……軍隊一律不得經商!”

    “所以,孫兄這次恐怕要失望而歸了……”王印看了一眼孫朗,露出了詫異的表情,“咦……孫兄怎麼在笑?”

    孫朗笑容可掬道:“戚將軍忠於王事,可謂是帝國良將了,不過這事也可以靈活變通一下麼,戚將軍不方便經商,將軍府不方便經商,但不代表著將軍夫人和娘家不能經商啊。”

    “而且這事啊,也不是軍隊經商,只是戚將軍愛民如子,為了大力支持民間貿易的發展,派兵清理盜匪,護送商隊,也是一樁勤政愛民的功績啊!”孫朗笑瞇瞇道, “而被保護的商人感激官兵的辛勞與將軍的仁政,情願獻上資財,充當軍費與犒賞,皆大歡喜,豈不美哉?”

    王印驚訝地看了孫朗一眼,似乎是沒想到這個似乎腦袋有病的傢伙竟然能想到這樣的好主意,他不動聲色道:“這聽起來,也許可行……”

    孫朗拍手道:“是吧,如果這事由你姐姐來負責,那你的家族也會因此受益,你的家族因此受益,那你肯定也會佔便宜,畢竟是你親姐姐啊,如果能在裡面趁機分潤一點,那你可就爽到爆炸了,天天包夜頭牌都沒問題……”

    “呵……”王印笑了笑,“這事還要看姐夫與家姐的意思……不過確實也巧,小弟也要回洪城,倒是可以與孫兄一路。”

    孫朗自然滿口答應:“吼啊吼啊,印仔你千萬要幫忙啊!哥哥我就指望著這一票了!要是將這事漂漂亮亮地做成了,我那老丈人就沒話說了!”

    王印的眉毛微微一挑:“孫兄此言何意?”

    孫朗嘆了口氣:“唉,你是不知道,其實呢,我與我老婆是兩情相悅的,甚至私定了終身,當時呢,我們是指腹為婚的……”

    “等等……”王印有些混亂,“不是私定終身嗎?怎麼又指腹為婚了?”

    孫朗豎起了大拇指,露出了閃亮的牙齒:“那是一個風和日麗的下午,我牽著她的手,來到我的老丈人面前,她紅著臉,嬌羞地低下頭,緊緊地抱著我的手,而我昂首挺胸,帶著驕傲的表情,指著我老婆微微鼓起的肚子,對著我的丈人,理直氣壯地說,爹,我們要結婚了!”

    “……”你還活著真是佛祖垂憐啊。

    孫朗嘆了口氣:“所以,你知道的,我老丈人肯定萬分不爽。但第一呢,生米已經煮成了熟飯,他女兒嚷著非我不嫁,第二呢,實不相瞞,張家在離火之國的業務與事業,實際上是我牽線搭橋,幫忙建立起來的,所以我老丈人雖然看我很不爽,但卻拿我沒有任何辦法……”

    王印點了點頭——難怪張家能看得上你這樣的人,如此就能解釋清楚了,難怪張家能夠不聲不響地搭上離火的線,原來你還真有些本領。

    “所以,印仔,你明白了吧。”孫朗神色鄭重道,“這是至關重要的一仗,一定要打得漂漂亮亮,你可要幫我!”

    王印露出了溫和的笑容,點了點頭:“小弟明白了,一定玉成此事,令兄長昂首挺胸踏進張家的大門,來,如今有酒有肉,我們先吃飽肚子,然後上路,來,孫兄,這邊請!”

    孫朗已經把酒駕的時候扔到腦後了:“吼啊吼啊!”

    而庫瑞爾聞言,也沉默著起身。

    就在這時,王印轉頭看了一眼披著厚重斗篷、低著頭的庫瑞爾,若無其事地問道:“對了,孫兄,這位兄弟,是您的伴當嗎?”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09:45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上鉤啦!

    所有人都將目光集中在庫瑞爾的身上,只看到了她那披著厚厚斗篷的背影,因為毛妹從一開始就背對著眾人,坐在一塊石頭上自顧自地看風景。

    而那斗篷也遮掩了她那動人的體態,讓人瞧不出她的性別。

    孫朗笑道:“印仔你擼多了,這是女人,是我的一名侍女,是斯拉羅人,所以聽不懂我們在說什麼,不用管她。”

    然後他煞有介事地轉過頭,對著庫瑞爾說道:“埃網特尤佛格瑞特泰姆!”  i want you for great time

    庫瑞爾並沒有聽懂,但這並不妨礙她理會孫朗的意思,於是她默默地站起來,轉身,靜靜地來到孫朗的身邊。

    人群中傳來了接二連三的倒吸涼氣的聲音。

    妖嬈的身姿被斗篷遮掩,動人的容顏被面紗遮蔽,但女人依然有一雙眼睛露在外面,宛如雪山上空的湛藍天宇,令看到她的人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露的多不如露的少,像這種全身上下遮得嚴嚴實實、只露出一雙美艷不可方物的眼睛的女人,簡直能引起男人們無限的遐想與慾望。

    王印的呼吸急促了幾分,身體微微顫了一下。

    但他總算沒有失去風度,片刻之後,他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邊笑邊拍孫朗的肩膀,語氣親熱中透著責怪:“孫兄真會開玩笑,這樣的天香國色,怎麼會做你的侍女丫鬟?”

    ——請注意,這是王印第一次主動與孫朗進行身體接觸,之前孫朗胡說八道的時候想要與這位衙內勾肩搭背一下,都被對方微皺眉頭躲過去了。

    孫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眨著忽閃忽閃的大眼睛,天真無邪道:“怎麼不是我的侍女?她是離火之國的人,是我把她帶到明州的,你知道的,離火之國麼,化外蠻夷之地,全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人,我到了那邊,簡直是搶手貨,隨手一招,就有大把大把的花姑娘過來投懷送抱,你是不知道,帝國人在外國,到底多受歡迎……”

    他滿嘴跑著火車,將離火之國描述成人傻錢多毛妹棒的好地方,任何一個帝國人,只要能到那邊,就會被奉為上賓,請入貴族的家裡,擔任那些貴族小姐的家庭教師,要么就會被請到大商行中做高級顧問,如果你會武功,哎呀呀,那可不得了了,不知有多少領主貴族哭著喊著要把女人送給你……

    他拍著胸膛,傲然道:“不是我吹!我要是去了聖尤里堡,跟離火神皇見上一面,他多半要跟我拜把子,把他的江山分給我一半,求我留下來!”

    很顯然,最大的大實話沒有任何人相信。

    大家明白過來之後,就腦補出了真相——這個王八蛋去了離火之國,仗著那邊的人沒見識,花言巧語地欺騙了這個絕世美人,強佔了她的身子,否則這傢伙也不是什麼玉樹臨風的絕世美男,而且腦袋還有點問題,這樣的大美人,怎麼會看上他啊!簡直是羊肉落進了狗嘴裡!

    一時之間,男人們心中生出了義憤填膺的極度不滿,對孫朗的友好度已經下降到了接近仇恨的等級了。

    庫瑞爾在旁邊聽孫朗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幾乎要笑出聲來,覺得孫朗這個樣子真是有趣極了。

    ——很顯然,如果胡說八道、滿嘴口胡的人是一個什麼本事都沒有的市井之徒,那庫瑞爾肯定覺得對方聒噪、骯髒而惹人厭煩,但孫朗身為如此強者,竟然幹出這樣的事情,那簡直是非常有趣和令人驚奇了。

    但這樣的眼神落在眾人眼裡,簡直是一往情深卻盲目的愛意。

    這讓大家更是不爽起來。

    其中以王印的目光最為複雜,他看著庫瑞爾那雙比天空還要澄澈的雙眼,那美麗的眉目,那白皙的肌膚,突然低聲感嘆道:“唉,光看眉眼,就宛如圖畫之中,不知容貌該何等傾國傾城啊……”

    可惜這孫朗似乎很不會做人,都暗示到了這種地步,他還若無其事地扣扣鼻子,說道:“印仔,你怎麼不走了?不是說要喝酒吃肉去嗎?”

    王印面色微微一沉,但立刻拍了拍額頭,苦笑道:“失禮,失禮了,兩位這邊請,小弟這趟打了不少野味,還有將軍府帶出來的美酒,請兩位品嚐!”

    孫朗大大咧咧地拍著王印的肩膀:“什麼兩位,兩位啊,她是我的侍女,那是下人,印仔你跟她客氣什麼?”

    王印微微一愣,然後搖頭道:“孫兄此言差矣,下人也是人,今日不管主從,二位都是王某的朋友,一起喝酒吃肉。”

    孫朗仰天打了個哈哈,也不說話,跟著王印向著他們駐馬的地方走去,庫瑞爾一言不發,乖乖跟在孫朗的身後,騎士們跟在後面,看著大搖大擺、吊兒郎當的孫朗,又看看玉樹臨風、緩緩而行的王公子,高下之別,一望立分,可惜,那傾國傾城的美人,竟然跟了那個賊廝鳥。

    有幾個人互相對視了一眼,他們也算是老兵油子了,注意到了公子剛剛的表現和作態,暗自點頭示意,計上心來。

    果然是衙內出遊野炊,雖然沒有帶侍從僕役,但條件也好上很多,地上鋪著名貴的毯子,被架在火上燒烤的野味也撒著珍貴的香料,散發出撲鼻的香味,還有醇香的美酒,傾倒在銀杯之中,流出濃郁的酒香。

    孫朗耳力驚人,立刻聽到了身後傳來了微不可查的嚥口水的聲音。

    ……這毛妹!

    王印請兩人坐定,孫朗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庫瑞爾就在孫朗身後,跪坐下來,垂下眼簾,一語不發,那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讓人心癢難耐。

    王印親手給孫朗斟了一杯酒,孫朗笑呵呵地接過,然後王公子又斟了一杯,上前一步,打算雙手遞給庫瑞爾。

    孫朗伸手攔下:“印仔你這是做什麼?”

    王衙內眨了眨眼睛,笑道:“當然是請這位姑娘吃一杯了。”

    孫朗皺了皺眉頭:“印仔,明州將軍府裡吃飯的時候,戚將軍會讓給他端茶送水的丫鬟小廝坐在他身邊,跟他一起吃飯喝酒嗎?”

    王印愕然,隨後解釋道:“當然不會,但是……”

    孫朗擺手道:“沒有但是,將軍府有將軍府的禮數,我家也有我家的禮數,這上下尊卑,半點馬虎不得,要是搞亂了套,那就麻煩了,就像戚將軍不會跟普通的士兵同吃同住一樣……”

    聽到這裡,王印還沒說什麼,騎士們不干了,一人不滿道:“胡說八道,我家將軍就經常跟我們一起吃飯,跟我們聊家常,把我們當成兄弟來看待,所以咱們也是誓死效忠大將軍!”

    孫朗愣了一下,然後看了那些面露崇敬與驕傲之色的士兵,若有所悟,淡淡道:“哦,是嗎?原來如此。”

    那騎士顯然搞清楚了這“原來如此”的涵義,傲然道:“否則大將軍怎麼會在天下武臣中脫穎而出,坐鎮明州,封疆一方?就是因為他練兵有方,咱們大傢伙兒都願意為將軍效死!”

    孫朗點點頭:“我明白了,難怪。”

    之前孫朗的表現實在太過拉仇恨,看他不爽的人很多,有一名騎士就趁機挖苦道:“孫先生剛剛說,戚將軍不會與咱們同吃同住,是為什麼這麼想,難道孫先生也對兵法有什麼見解嗎?”

    孫朗淡然道:“見解倒是談不上,只有一點人生的經驗和姿勢水平,我覺得吧,尤其是軍隊這種地方,更是要講尊卑的,因為軍隊是拼命的地方,是打仗的地方,是要有絕對服從的地方,也就是說,主將是要有威信的。”

    “所以,軍隊一定要等級森嚴,有多大的本事,就做多大的軍官,拿多大的軍餉,有多大的特權。”他平靜道,“的確,將軍要將士兵當成兒子來看待,所以才能換來士兵的擁護和效死,但這裡有一個問題……這教導兒子啊,不僅只是寵他養他餵他哄他,還得教他訓他,不聽話還得打他罰他,讓他知道害怕,讓他知道該怎麼做,否則養出個恃寵而驕的白眼狼,有什麼用?”

    他看著挖苦他的那個騎士,淡淡道:“所謂父親的愛,本來就比母愛要深沉和隱晦,我覺得主將不需要跟士兵同吃同住,只需要讓他們敬畏,只需要讓他們知道,軍餉不會扣,賞賜不會少,立了功就能升遷,有本事就能出頭,陷了陣有人救,死了家小有人養,犯了錯就要罰,犯了死罪免不了,必須無條件聽從主將的命令,而主將會命令他們衝鋒陷陣,迎著箭矢,一往無前,卻永遠都不會折辱他們的尊嚴,永遠都會把他們當人看……”

    他抬起頭來,望著天空,緩緩道:“差不多這樣,就行了。”

    一時之間,眾人沉默,似乎沒有想到孫朗會說出這樣的話,神色很是複雜,但是很快,他們就笑了起來,邊笑邊搖頭。

    “書生之見,紙上談兵。”那名挖苦他的騎士繼續挖苦著,“太過想當然了,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將軍。”

    孫朗笑了笑:“是啊,怎麼會有。”

    王印有些尷尬,舉著酒杯,進也不是,退也不是,孫朗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印仔,別讓她喝了,將軍府有將軍府的家法,我也有我的家法。”

    小衙內被孫朗之前的發言震了一震,本來想退的,但下意識看了一眼孫朗的身後,卻發現那個傾國傾城的美人竟​​然睜著一雙妙目,望著孫朗,眼睛眨也不眨,那眼神很是複雜,卻很懵懂,似乎充滿了柔情……

    一時之間,他心中覺得非常不爽,再加上三番兩次被孫朗駁了面子,尤其是在美人面前,尤其是美人連看都不看他一眼……

    他臉色沉了下來:“孫兄不會連這點面子都不給吧?”

    孫朗看了他一眼:“什麼面子?從一開始,你們的人都在講面子,面子,你們的面子,就是強迫別人做他們不喜歡做的事情嗎?”

    王印冷然道:“我是請這位姑娘喝,不是請你喝,你不是她,怎麼知道她喜不喜歡?你將她從家鄉騙到這裡,騙她跟了你,你怎麼知道她喜不喜歡?她被你矇騙,只知道你的好,被你當成玩物和下人,你怎麼知道她喜不喜歡?你怎麼知道她看到了更大的世界,更加美好的東西,會不會改變心意?”

    孫朗哎喲一聲樂了起來:“你這腦補能力真是強的很啊……我確實不知道她喜不喜歡,不過呢……喂,你喜不喜歡啊?”

    庫瑞爾看了一眼王印,然後目光又重新回到了孫朗的身上,柔聲道:“當然喜歡了,我已經認定你了,就算你騙我,就算你把我當玩物,就算你把我當成侍女,我也會一直跟著你,討好你,讓你更加更加地喜歡我,這種心意永遠都不會改變的,無論發生任何事情……”

    那聲音清冷中帶著高貴,雖然發音略微怪異,但完美的音色抹平了一切的缺憾,尤其是那深情款款,撥動所有男人的心弦,王印先是心中一震,隨後勃然大怒道:“你騙我!你不是說她聽不懂漢話嗎?”

    孫朗無辜道:“是啊,她聽不懂。”

    庫瑞爾也說道:“嗯,我聽不懂。”

    這話簡直火上澆油,王印的臉已經陰沉下來,他冷冷道:“你耍我?”

    孫朗歪了歪腦袋:“沒有啊。”

    “好,好,好,很好。”王印的聲音越來越陰沉,他惡狠狠地望著庫瑞爾,就像是飢餓的狼看到了血淋淋的鮮肉,獰聲道,“這個女人,我要了!”

    孫朗打了個哈欠:“終於露出本性來了啊……”

    他轉頭看向庫瑞爾:“瞧見了嗎?無論帝國還是離火,所謂貴族,其實是一樣的貨色,表現出的良好教養,是因為他們自詡高人一等,不屑於跟我們這些泥腿子平民一般見識,當他們的驕傲和餘裕被打碎,他們也會氣急敗壞,也會生氣,也會憤怒,也會做蠢事……因為大家都是人,都一樣。”

    王印陰惻惻道:“不,我們不一樣,你以為張家很了不起嗎?做了張家的上門女婿,就敢跟我叫板?我今天就讓你知道,我們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孫朗看了一眼緩緩站起來的騎士們,笑道:“怎麼,要強搶民女嗎?”

    王印原有此意,突然心中一動,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他說道:“不,你說我氣急敗壞,說我生氣,說我做蠢事?不,我偏偏不這麼做,搶?我不用搶,我會讓你,哭著喊著跪著,將這個女人,雙手獻給我!”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07
第四百四十四章 打臉啦!

    溫文儒雅的面具已經被撕下,傲慢的靈魂暴露了出來。

    習慣於高高在上的豪門子弟,還有習慣於主人恃強凌弱的走狗。

    孫朗環顧四周,所有人都露出了看戲的表情,他玩味地笑了起來,把玩著手中的酒杯:“朋友,很low啊,朋友,所謂貴族,最重要的是裝逼,要優雅地達成自己的目的,就算是將人生吞活剝之後,也要優雅地用餐巾擦嘴……”

    “哦?”展露了優勢、撕破了偽裝之後,王印反而冷靜下來,玩弄獵物是捕食者的樂趣,他笑了起來,“那我應該怎麼做啊?”

    孫朗舉杯致意,平靜道:“在剛剛,我透露出了幾個信息,第一,我是明州張家的女婿,第二,我要去洪城找戚將軍談生意,第三,我有求於你……這優勢這麼大,你怎麼輸啊,你就算看中了我的侍女,也犯不著明搶吧。”

    他笑吟吟道:“直接去找你歐內桑吹風啊,暗示一下麼,滿朝文武誰人不知,你的姐夫是個妻管嚴,到時候只需要吹吹枕邊風,卡一卡這生意,然後出面說你能解決,然後順便表達一下對我的侍女的喜愛之意,我這麼機靈的人,怎麼會看不懂衙內你的意思?這般優雅地達成目的,不用鬧得臉紅脖子粗,不用像個low逼一樣擺出這種三流反派的嘴臉,顯得自己很丟人……”

    王印被他說中心事,微微一怔,冷哼了一聲——他確實想這麼做的。

    “所以,看你的表情,你也打算回去之後這麼做吧……”孫朗嘆息道,“所以說,你這個年輕人,還是太幼稚,太簡單,太衝動,連這麼一小會兒都忍不了,哎,崽,阿爸對你很失望,還以為能一路好好陪你玩玩呢。”

    在這種重圍之下,這個叫孫朗的傢伙依然在侃侃而談,沒有半分懼意,也不知道是真傻,還是有所倚仗,這悠然的態度,反而讓王印有些警惕。

    為主人分憂,乃是走狗的必要之責,所以先前起哄譏笑孫朗最厲害的那名騎士再次跳了出來,喝道:“少廢話!我們少爺看上了你的侍女,也不佔你便宜,出個價吧!反正這也是你從離火之國騙來的,反正你也把她當下人!”

    孫朗笑了起來:“強買強賣被你說成理所當然,你這個兵痞也算是成精了,爾等身為國家官軍,不思守土報國,反而欺壓良民,不覺得害臊嗎?”

    那個叫丁立的騎士冷笑了一聲,接口道:“這都是你自己找的!一開始讓你們滾蛋,拿了錢乖乖滾蛋不就好了,惹出現在的事情,怪誰?”

    “這地方不是你們將軍府承包的,我憑什麼要給你們讓地方?”孫朗指了指王印,“而且自己找的?別開玩笑了,你以為你家公子是什麼人啊。”

    他望著王印,笑了起來:“最開始你來趕人的時候,這位王衙內就往這邊看過來,目光在我身上停了兩秒鐘,在她身上最起碼停了六七秒鐘,這位衙內果然是花叢聖手,隔著斗篷都能看出端倪來……所以他大聲喝止了你,還記得他說過什麼嗎?他故意說漏了嘴,暗示他來自明州將軍府。”

    “接下來的送酒送肉,大概想要打開話頭,發現事情不對,立刻打蛇隨棍上,又趁機暗示自己的家世,之前你們說話的聲音大得普通人都能聽到,我都為你們感到尷尬……”孫朗輕笑道,“然而最精彩的,莫過於我說我是張家的女婿之後,這位衙內的表情變換……”

    他望著王印,搖頭道:“你愣了一下之後,臉上的禮貌和謹慎立刻就淡了下來,為什麼呢?因為我的身份已經不是未知的了,因為張家女婿的社會地位比明州大將軍的小舅子要低得多,你不必對我太過客氣,你開始對我的失禮感到生氣,你開始對我的殷勤感到不耐煩……”

    王印哼了一聲,不悅地打斷了孫朗的話語,他陰沉道:“這麼說,你的身份是假的嘍?”

    孫朗咧嘴一笑:“自然是真的,我就是張家的女婿,這關乎終身大事,關乎祖宗,關乎後代,關乎一生幸福的事情,怎麼能開玩笑呢?”

    王印冷笑道:“既然如此,你還敢對我如此無禮?”

    “為什麼不敢?”孫朗淡淡道,“看來你仗著自家姐夫的威勢,橫行霸道慣了,就跟這群兵痞子一樣,仗著戚冠岩的驕縱和寵愛,變得不知道自己姓什麼了,你們似乎忘了,在明州大將軍的權勢之上,還有王法壓著呢。”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突然齊聲大笑起來。

    這群甲士中,有幾個確實是識趣的,擠到同樣放聲大笑的王印身邊,湊趣道:“公子,公子,這時候我們是不是應該像戲文裡演的壞人那樣,在微服私訪的欽差大臣面前說出那句話啊?”

    “不錯,不錯!”王印用譏笑的眼神望著孫朗,然後高聲道,“來來來,兄弟們,一起讓這位守法良民知道知道……來,我起個頭!”

    “王法?王法?”他學著戲文裡的惡霸那樣,囂張地說道,然後騎士們異口同聲地大笑道,“老子就是王法!”

    “……”被圍在核心的孫朗面無表情地挖了挖耳朵,嘆氣道,“不愧是戚冠岩的兵丁和親戚,訓練有素,連豎flag都這麼整齊……”

    “你這漢子,莫非是嚇得失心瘋了?說些別人都聽不懂的話。”那個叫丁立的騎士譏笑道,“你身為張府的上門女婿,還有求於將軍府,結果呢?我家公子向你討要一個侍女,你都推三阻四,從兵法說到王法,夾雜不輕,莫名其妙,別人想跟公子攀上關係,不知要費多少功夫,你呢,不識時務!”

    說著,他就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嘿然道:“公子好聲好氣地跟你討要侍女,那是他涵養好,給你面子,你再不識趣,別說這小小的侍女,就是你張家那如花似玉的未婚妻,他都……”

    聽到這話,不少騎士領會了意思,都跟著發出了齷齪的笑聲。

    丁立聽到了同伴們的笑聲,再斜眼看自家公子,發現對方臉上露出了讚許之色,心中一喜,不禁想要添油加醋,再折辱一下這個小子。

    但他看到孫朗抬起了頭,兩人的目光相對。

    然後他眼前驟然一閃。

    然後,世界變得赤紅。

    正在齷齪地笑著的幾個騎士,看到孫朗抬起頭來,然後他們感覺臉上一熱,似乎有什麼東西濺在了自己的臉上和身上。

    然後他們才聽到了宛如蟲鳴般的細微的呼嘯聲。

    再然後,他們幾乎認為,自己的眼睛欺騙了自己。

    他們聽到,自己的同伴驟然發出了一聲痛苦的嚎叫,眼前的一幕就像是噩夢裡才會出現的詭異景象,先前洋洋得意的丁立全身爆出了濃烈的血霧,就像是千只無形的小刀在他的身上瘋狂的切割,將皮肉骨血一寸寸地挫成碎末,從表皮直至骨髓,就像是無形的怪物將他小口小口的啃噬殆盡。

    丁立不斷地嚎叫著,全身劇烈的顫抖,一寸一寸的血皮骨肉不斷爆裂四散,壯碩的漢子漸漸變成血淋淋的人,然後慢慢地變成骨架,細微的破空聲不斷地爆響,血霧四散,但風兒卻莫名停滯,大片大片的血光不斷飄揚,不斷地揚到呆滯的眾人的身上和臉上,卻避開了坐在地上的一主一僕。

    孫朗周圍,纖塵不染,杯中的酒液,依然澄澈晶瑩。

    就像是噩夢一樣,感覺不到時光的流逝,似乎靈魂都隨時凍結,不知過了多久,丁立終於斷氣,但那無形的力量繼續鍥而不捨地將殘存的骨架與內臟碾成飛灰,靜謐得幾乎詭異的湖畔,孫朗的嘆息聲打破了死一般的沉默:“當兵的沒死在沙場,卻死於嘴賤,你說慘不慘。”

    他依然坐在地上,表情一如既往得平靜,轉過頭來,望著以王印為首的滿頭滿身血污的將軍府眾人,淡淡道:“笑什麼?”

    人們的身體與雙腿在抖,無意識地在發抖。

    純粹是恐懼,即使是精銳的士兵,也難以突兀地接受這樣的事情,他們還沒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有生靈的本能向身體傳達了恐懼的信號。

    孫朗平靜道:“剛剛還有誰笑了,自己站出來。”

    眾人還沒有從純粹的恐懼中掙脫,雙眼盡是駭然。

    說完之後,孫朗自己卻露出了笑容:“別擔心,我只是隨便問問,剛剛我自己聽得很清楚,有你,你,你,還有你……”

    他隨手指過去,但這輕描淡寫的指點,不吝於閻王的春秋輪迴筆,談笑風生間,又有五人瞬間爆炸。

    六人頃刻斃命,粉身碎骨,挫骨揚灰,濃烈的血氣沖天而起。

    這種可怕的場面,以這些人的屬性,是過不了意志檢定的,他們依然處於無法行動的狀態,但散佈在周圍放哨的護衛卻發現了這邊的異動,立刻大聲發喊,向這邊衝來。

    孫朗說道:“聒噪。”

    身後平靜的湖面驟然掀起萬丈波瀾,浩渺的水波化作幾隻巨靈之掌,高高舉起,然後像拍蒼蠅一樣轟然砸下。

    那幾名負責放風的騎士直接被龐大的力道拍昏過去,水花暴虐得濺到空中,化作無數細碎的水珠傾盆而下,就像是一場瓢潑大雨,依然避開了孫朗周圍,盡數落在眾人頭頂,冰涼的水溫讓他們打了個寒噤,終於從恐懼與麻木中掙脫驚醒,他們終於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一直在看戲的騎士首領握住腰間刀柄,怒吼道:“大膽——”

    孫朗慢慢地站起身來。

    真是慢慢的,從盤腿坐著,到豎起右膝,到右腿用力,慢條斯理地站起身來,但他每站起一寸,眾人的身體就矮下幾分,直到孫朗完全站起身來,打了個懶腰,從王印到騎士首領到剩下的活人,已經被無形的力量死死地壓在地上,貼在泥裡,任憑他們怎麼掙扎,都半分動彈不得。

    孫朗抬起腳來,踩在了那不斷怒吼的騎士首領的頭上,將他的頭往泥裡碾去,平靜道:“外強中乾,恃強凌弱,有傲氣而無傲骨,有武功而無武魂,不敗則耀武揚威,敗則如斷脊之犬,這戚冠岩,看來也不過如此麼。”

    那騎士首領的口鼻漸漸被壓在湖畔柔軟的泥土裡,已經無法呼吸,更別說叫嚷了,他發出了嗚嗚的聲音,身體劇烈地掙扎,但越是劇烈運動,氧氣消耗就越大,他的雙腿不斷地蹬著,十指深深地抓進了泥土裡,身體不斷地抖動,誰都能看出,這位之前發號施令、指揮若定的軍人,已經到了生死關頭。

    孫朗卻不為所動,淡然道:“看你的身份和年紀,之前也上過戰場吧,好好的人不做,反倒去做狗……你是這幫兵痞的頭兒,在將軍府地位不低,這印仔也要賣你幾分面子吧,剛剛我被這麼欺負的時候,你剛剛怎麼就不勸一聲呢?怎麼當的兵啊?”

    但這位騎士首領已經無法回答,他的動作從激烈漸漸變得弛緩,然後變成了痛苦的掙扎,最後慢慢地安靜下來,再也動彈不得,這位也許參加過天元戰爭的軍官,這麼不聲不響地死在了這平靜的湖畔。

    “啊,這個世道……”孫朗鬆開了腳,與此同時,將眾人壓在地上的恐怖力量也隨之消散,孫朗望著趴在地上的眾人,笑了笑,“好人到底能不能長命百歲,我實在是不知道,但不善良的人說死就死,這個我能保證。”

    “還有……”他輕聲一笑,“你龜息功練得不錯,小時候用水缸練的嗎?”

    話音剛落,他抬腳又是一踩,整個湖面都震動了一下,地上的騎士首領發出了半聲短促的慘叫,整個人就像是失去了骨頭,全身塌陷,鋪在了地上。

    首領死而復生的第二聲慘叫已經無法激起殘存者的怒氣,他們驚恐地望著孫朗,就像是看一個喜怒無常的魔頭。

    “看看你們的樣子。”孫朗嘆息道,“血勇,意志,信念……你們現在的精氣神,連地方的保民團都比不上,我手下要是有這種破兵,早就讓他們滾回家裡奶孩子了,省得在戰場上送了性命,還拖累袍澤,這戚冠岩與你們同吃同住,就練出了這種狗仗人勢的廢物,真丟人,快讓他退伍吧。 ”

    聽對方辱及自家大將軍,有騎士鼓起勇氣,想要反抗,但被孫朗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就打了個哆嗦,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孫朗也不去理會這群烏合之眾。

    他負著手,湖上的風吹拂著他的衣角,孫朗平靜道:“爾等即刻快馬趕回,禀告戚冠岩,我帶他小舅子沿官道往洪城而去,讓他過來見我,到我踏進洪城城門為止,要是再見不到他戚冠岩,從城門到戚家,我眼前有多少人,就殺多少人,三年前我教過他怎麼打仗,現在看來,還得教教他怎麼練兵。”

    “還有,行事要留三分餘地,做人要存一點素心,爾等身為軍人,更應該謹記……以後做事之前,想想地上這幾灘。”

    他這樣說著,右手虛招,趴在地上不住顫抖的小衙內就被扶了起來,孫朗和顏悅色地拍了拍對方臉上沾的泥土,溫和地笑道:“印仔,緣分啊,這事繞了三圈,最後咱們還是要順路,你說巧不巧?”

    王印如見鬼魅,抖道:“你……你……我姐夫可是明州大將軍……”

    “找的就是明州大將軍。”孫朗拍了拍他的臉,笑道,“還有,軍區司令的小舅子了不起嗎?我他媽還是上一屆的副統帥呢。”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19
第四百四十五章 裝逼大成功!

    王印顯然不知道軍委主席是什麼意思。

    但這並不妨礙他聽出孫朗的言外之意。

    意思就是——你姐夫的官兒很大嗎?我的官兒不比他小啊。

    開……開什麼玩笑?鎮州大將軍,天下一共有九位,位極人臣,列土封疆,就算將來回朝做大司馬或者武相,從品秩上來說,那也是平調,你說我姐夫官小?難道你還能是武殿劍閣軍主,位列天下武臣之首嗎?

    但如今形勢比人強,就算孫朗說自己是皇帝老子,王印也得點頭稱是,因為此人的言外之意還透著這樣的意思——殺你何妨?

    別的不說,這人的武功真是強到無法想像,已經到了近乎於傳說的境界,王印雖然武功不行,但自家姐夫是一位不世出的武學大家,平時也隨口給他說一些武道上的事情,所以王印很清楚——剛剛將丁立剮得粉身碎骨,又從湖中召喚出巨靈之掌,看似猶如鬼魅法術,但卻是極為上乘的武功!

    此人定是身懷水系帝兵的絕世劍客,剛剛那幾下舉重若輕的劍氣與水禦法,已經不遜於姐夫提到的已經戰死的水曜劍聖……

    ——這樣的人,怎麼會去做區區明州張家的女婿!

    他心中悔恨交加,如果上天再給他一次機會,他肯定會百般討好這傢伙……不,這種喜怒無常的傢伙還是敬而遠之吧,有多遠跑多遠……

    而且聽這人的言外之意,好像是衝著自己的姐夫來的……

    雖然不知道以自家姐夫的武功和兵馬,能不能制住這個瘋子,但他卻知道一件事情,那就是自己的小命就捏在這瘋子手裡,而且他絕對不介意將自己隨手捏死……想到這裡,王印的心靈就被極度的屈辱和恐懼所支配。

    他甚至不知道如何來祈求對方饒命……對方明顯不怕自己的姐夫,武功超卓,對金錢肯定也不感興趣,他有那如花似玉的侍女,似乎也不會對美色太過在意,面對著隨時可以取走自己性命的人,他甚至不知道拿什麼籌碼活命。

    “啊,這表情變化,這悔恨交加的模樣,看著自以為是的人從洋洋得意、高高在上的吊樣變成瑟瑟發抖的可憐蟲,這感覺……”孫朗露出了微妙的表情,嘆息道, “爽過吸屁股啊……”

    王印依然在瑟瑟發抖,他甚至聽不懂對方在說什麼。

    “這就叫,人生處處有驚喜,缺少的,只是一顆渴望裝逼打臉的心靈……”

    他聽到對方這樣說道:“可惜了,便攜式照相機還沒發明出來……否則啊,以後隨身攜帶著照相機,每次裝逼打臉成功之後,都拉著受害人們一起擺個妮可妮可妮的手勢,對著鏡頭喊'裝逼大成功',然後合影留念,豈不美哉?”

    一直沒有說話的庫瑞爾突然道:“照相機?你是指能將圖景真實地拓印下來的裝置嗎?”

    孫朗一個獅子擺頭,又驚又喜道:“啊?你有嗎?”

    庫瑞爾搖頭道:“如果你指的是那種將影像留在鍍銀銅板上的成像裝置,我是沒有的,如果我記得不錯,那種技術是這兩年剛剛在西方興起的,被很多貴族和富人所熱捧,不過教團意識到了這種技術的戰略價值,正在著手利用離火之國的火焰工藝,對其原理進行仿製和改進……”

    庫瑞爾說的是銀版攝像法,這最早的照相機是直接將影像印在鍍了銀的銅板上,曝光時間大概需要三十分鐘,而沖洗照片通常需要整整一天的時間,而且照片不可複制。

    也就是說,這時代的攝影技術,是個手藝活,與其說是玩器材,不如說是玩技巧,用整整一天的時間,拿著各種各樣複雜的有毒化學品沖洗出全球絕版僅此一張的銅製相片,仔細想想,確實挺有逼格的。

    而攝影技術在軍事上的意義,顯然大於民用的意義,在這一點上,烈焰教團的火焰神甫們倒是走在了軍事界的前沿,如果有了方便快捷的攝影技術,那無論是間諜行動,還是軍事偵查,乃至於資料保存,都有極為重大的意義。

    不過,這些在孫朗眼中,都不重要。

    這一瞬間,他腦海中閃過了很多很多霓虹女老師的身影。

    是她們,不求回報地陪伴著孫朗度過了充滿夢與美好的白色青春。

    他猛然上前兩步,語氣鄭重,長揖道:“請將照相機轉讓給我!這是我一生的請求!拜託了!”

    “……”庫瑞爾被嚇了一跳,語氣微妙道,“經過這大半天的相處,我想我發現了一件事情,就是我好像跟不上你的思路……”

    孫朗大聲道:“教練我想玩攝影!”

    “……”毛妹嘆息道,“就算我想給你,也不行啊,這個攝像裝置,是直接加載在死亡信使上的模塊,依靠熾天使的機能進行運轉的留像裝置,而且只是試做版,是火焰神甫們現今所能達到的極限,而教團將這種東西配給我,也不是讓我來玩的,而是等我捕獲了孤獨行者之後……嗯,你懂得。”

    孫朗頗為可惜地嘆了口氣,然後猛然一握拳頭,大聲道:“引進人才!高薪引進!豎立獎勵制度!完善專利體系!我要便攜式照相機!”

    庫瑞爾美目一翻——好麼,剛剛威風凜凜,談笑殺人,生殺予奪,宛如最有威嚴的君王,如今終於完全原形畢露了……

    孫朗似乎又給自己豎立了一個小目標,然後興沖沖地擺手道:“算了,算了,以後的事情以後說,現在的事情現在辦!來,給我們照一張!”

    庫瑞爾無可奈何地點點頭,然後按了一下腰間的發信裝置,隨即,天空中傳來了隱隱的呼嘯聲,銀色的飛鳥從天而降,在一陣金屬的摩擦音中,臨空變成人形,然後猛然落在地上,產生了劇烈的震動。

    還清醒著的將軍府眾人望著這從天而降的鋼鐵巨人,再看了看一身斗篷、輕紗遮面的庫瑞爾,露出了茫然的表情。

    怎麼說呢,就像是帶著一群小伙伴日常欺負村頭二丫時,突然發現那小丫頭從屁股兜里掏出了一個奇怪的白色小棒,往天上一指,然後一位來自78星雲的星際友人就憑空出現了。

    然後他們就看到,那個可怕的鋼鐵巨人,半跪在地上,後背的鋼板打開,然後,那擁有絕美眼眸的侍女,就特麼的,爬進去了……

    ——茫然的表情慢慢變成了呆涕。

    就像是意識到了眼前的78星際友人其實是二丫變的一樣……

    這裡是后土帝國,北疆明州,在這個封建主義國家中,發生了極不人道事情……七曜劍聖,離火炎衛,兩名各自國家的最頂尖的軍人聯合在一起,對著某位帝國軍區司令的家屬與部下,做出了這樣那樣的事情。

    熾天使舉起了右手,右臂彈出了一個大型裝置,對準了將軍府的眾人。

    這些慘遭裝逼打臉的逼反派,正遭受著第二次的精神摧殘。

    想必經歷了這樣的事情,他們會深刻意識到軍人與軍屬的身份的神聖性,時時刻刻謹記八榮八恥,保衛國家,擁護朝廷,愛護民眾,與人為善,絕不仗勢欺人,絕不橫行霸道,再也不會仗著大將軍的威勢,胡作非為。

    因為當他們的心靈再度泛起惡意,心中的傲慢與歹毒再次蓋過良知,即將對弱者伸出獠牙的時候,他們會想起這一天。

    想起那個雖然非常囉嗦但武功簡直震古爍今的張府女婿,想起那個擁有美麗雙眼卻隨手可以召喚出恐怖的鋼鐵巨人的離火侍女。

    想起他們站在鋼鐵巨人的面前,圍在那個男人的周圍,屈起中指與無名指,將雙手高舉在腦袋兩側,對著那巨人手中的大砲筒子,強顏歡笑,喊出“裝逼大成功、妮可妮可妮”的那一幕……

    這群來自明州將軍府的人,共有十五個。

    死了六個嘴賤的走狗,還死了一個不作為的走狗頭領,昏了四個放哨的幸運兒,再加上一位衙內人質,還剩下三個人。

    接受了被打臉後還要合影留念的精神摧殘之後,還清醒著的人已經徹底燃盡了,沒有十天半月,大概緩不過勁來。

    攝像完畢之後,庫瑞爾得到孫朗的首肯,跳下了死亡信使,跑向了將軍府的馬匹旁,小巧的鼻子不停地嗅著,然後她像是找到了什麼,從一匹駿馬的背囊中翻到了一個精緻的錦盒,打開之後,歡呼了一聲。

    然後這傢伙從這包裝精美細密的錦盒中,取出了一個密封的瓷壺,打開之後,對著壺口就吹,隱隱約約傳來了“敦敦敦敦”的聲音。

    這一切,沒有引起將軍府眾人的任何注意,所有人都一副“隨便了,這個世界乾脆毀滅掉算了”的蒼白感。

    “快去報信吧。”孫朗揮了揮手,淡然道,“將你們的同伴也帶走,只記住一件事情,別做多餘的事情。我不管戚冠岩帶多少人過來,但如果你們跑到沿路州府搬救兵,找些阿貓阿狗帶兵來堵我……”

    他露出了溫和的表情,拍了拍印仔的肩膀,笑道:“那我只好將你們公子碎剮了,然後沖開軍陣,自己去洪城,少了你們少爺這累贅,我的速度就快多了——反正只要有人質就好了,無論是戚冠岩的小舅子還是老婆,都好使。”

    那些騎士連句狠話都不敢放,全都被嚇破了膽,聞言非常麻利地將所有的酒都留下,然後將馬匹聚起來,將昏厥的幾名同伴橫放在馬鞍上,用繩索固定好——因為死了七個人,所以多出七匹馬,能夠一人兩馬的換乘。

    然後就忙不迭地逃之夭夭了。

    孫朗望著他們狼狽而逃的身影,搖頭道:“起初耀武揚威,好不風光,打個敗仗就原形畢露,比誰都慫……戚冠岩還是太年輕啊。”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轉頭對王印說道:“對了,印仔,他們不會因為害怕受責罰,所以逃之夭夭,乾脆當了逃兵吧?”

    王印就像是個受驚的小鵪鶉,聞言打了個激靈,一個勁地搖頭:“不不不,不會的,他們都是將軍府的家丁,是我姐夫從南方老家帶來的,祖輩數代都在府上效力,忠心都是一等一的……”

    孫朗點了點頭。

    要知道將軍府的家丁,可不是純粹地幹粗活的賣身下人,這些人說白了,更像是將官的私人部曲,無論是賞賜、訓練程度、待遇和伙食,都要勝於尋常士卒,因為比起朝廷的兵馬,這些家丁才是將軍更加信任的力量,是屬於私人與家族的武裝力量,平時被將軍親自操練,戰時與主人同生共死。

    在冷兵器時代,有一種戰爭模式得到長久而廣泛的運用,那就是將精銳集中在一起使用,最勇猛的士卒們負責打開局面,剩下的全都是打順風仗的,冷兵器時代打的就是士氣,勝則山呼海嘯,敗則如山崩塌,西方有自帶裝備隨從乾糧的騎士階層,東方就是將軍們的私人家丁。

    這些家丁作為將軍們最強也是最後的倚仗,自然會被極大的重視,平時自掏腰包來付餉銀和提供伙食,甚至親自來訓練他們,所以他們的忠誠度與士氣還有訓練程度都非常之高,比親兵還要親的那種。

    這樣的話,他們跑路的可能性就非常之低了,不過……

    孫朗淡淡道:“難怪半點軍人的榮譽都沒有。”

    王印已經變成了應聲蟲,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是是……”

    孫朗露出了雪白的牙齒:“印仔,別怕,還有好長一段路呢。”

    小衙內露出了絕望的表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丟人。”庫瑞爾晃著一瓶酒,走了過來,她似乎對將軍府的美酒很是滿意,毛妹喝了酒之後,舌頭也大了起來,​​斜匿了孫朗一眼,“不過,不是要拉戚冠岩入夥嗎?殺了這麼多人,把他小舅子嚇成這樣,還指望著他投靠你?”

    孫朗淡淡一哂:“我是來拉戚冠岩入夥的,不是讓他來當大爺的,選擇權在我手中,走哪條路他說了算……走吧,我倒要看看,他會怎麼收場。”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32
第四百四十六章 來啊,繼續作啊!

    馬蹄陣陣,大風起兮,沙塵揚起。

    十四匹戰馬揚蹄飛奔,騎士們奮力揮動馬鞭,戰馬是騎兵最好的伙伴,每一個合格的軍士都懂得如何保護戰馬,如何愛惜馬力,但如今他們已經顧不上什麼了,拼命抽打著戰馬,讓馬兒再快些,再快些。

    他們是明州將軍府的家丁,是親兵中的親兵,對大將軍忠心耿耿,對自己的身份充滿了驕傲與榮譽感,他們是將軍最忠心的部曲,也是將軍最精銳的士卒,他們鬥志昂揚,他們氣勢如虹,他們是大將軍最信賴的力量。

    但是如今,他們的模樣很難稱得上精銳,三名揚鞭跑馬的甲士,臉上全都是惶然的神色,支撐士兵的最重要的骨已經崩碎,從精銳變成喪家之犬,只需要一次大敗,因為他們畢竟不是真正的精銳。

    他們惹上了一個可怕的魔頭,而且還讓公子陷入了危險的境地,可謂是闖下了彌天大禍,即使是將軍府的家生子,他們也知道這次回去的後果。

    ——沒有誰對誰錯,只有誰是誰非,他們給將軍府惹到了這樣可怕的敵人,就是大錯中的大錯,不管其中有什麼內情,不管他們有什麼藉口。

    但沒有人想要逃之夭夭,一走了之,全家老小都在將軍府是一回事,忠義是另一回事,必須要有人回去報信。

    三名醒來的甲士拼命地揮動馬鞭,不斷伸著脖子遠望,他們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渴望著早早看到洪城坐落在山間的厚重輪廓,他們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回洪城,告知大將軍,一個可怕的對頭正衝著他去了。

    突然他們聽到了大罵聲:“怎麼回事!快放開老子!”

    原來是幾名被綁在馬上的同伴醒了過來,之前的殺戮,他們在周圍放風,察覺到這邊的異變以後,就被湖中探出的巨靈之手給直接拍昏,所以僥倖逃過一劫,此刻還以為落入了敵人的手中,梗著脖子大罵道:“有種就一刀殺了老子!老子是將軍府的人,你就等著大將軍來為我報仇吧! ”

    三名甲士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比哭還難看的笑容,充滿了苦澀與自嘲,這四個幸運兒,他們根本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不知道惹到的對頭到底可怕到何種程度……竟然還能在這里中氣十足的大罵不休。

    為首的一名騎士叫顫著嗓子:“錢春來,是我……別罵了……”

    他們停下戰馬,將綁在馬上的袍澤們解了下來,那叫錢春來的騎士先是被水花拍昏,又被顛了一路,有些暈暈沉沉的,環視左右,面色一變:“怎麼回事?我們怎麼在這裡?其他人呢?公子呢?”

    三名清醒著體驗了“千刀萬剮”、“瞬間爆炸”、“湖中精靈之手”、“你們先趴下再說”、“你有龜息我會補刀”和“裝逼大成功”等全部項目的甲士們露出了淒然的表情,顫聲道:“除了公子之外,所有人都死了……”

    錢春來驚怒交迸,大聲道:“李環!你們竟然將公子留在險境!”

    “那我們有什麼辦法!你他媽的別站著說話不腰疼了!”那個叫李環的騎士瞬間崩潰了,咆哮道,“你他媽的早早昏了,老子們從頭看到尾!他一個眼神就將丁立挫骨揚灰,手指都不用動,就把我們全都按在地上,於頭領被一腳踩成了肉餅!這孫朗不是個妖怪,就是武道大宗師,殺我們都不用一個指頭!”

    錢春來等四人面面相覷,他們本能地想要反駁,但卻想起了自己昏厥前的一幕,湖中驟然炸出了一隻由流水構成的大手,如雷霆般拍了下來……然後他們就什麼都記不得了。

    這四人之前在四處放哨,發現不對時就被直接打昏,沒有直面孫朗的恐怖,不知道那無法反抗的極致恐懼,對當時的場景沒有一個直觀的認識,所以還沒被嚇破膽,他沉默了片刻,咬牙道:“真是看走眼了……他為什麼放我們走?為什麼要扣下小衙內?”

    李環苦澀道:“是讓我們回去報信,讓大將軍來見他……”

    錢春來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瞪眼道:“等等,一開始不是好好的嗎?雖然丁立讓他們騰地方,但是公子不是喝止了嗎?那個人也沒有生氣,怎麼動起手來了,還殺了這麼多人?”

    李環等人露出了後悔的神情,將發生的事情說了,錢春來聽得目瞪口呆,半晌作聲不得,然後跌足道:“這可真是……討要一個侍女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以公子的身份,張府的一個上門女婿也是比不了的,怎麼就偏偏這麼巧,竟然遇到了這樣的事情……”

    李環三人心有戚戚焉……確實如此,別說討要一個侍女,就算搶個大姑娘,以將軍府的威勢,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被搶的那家還要高興能與將軍府攀親呢,誰能想到,竟然剛巧不巧,碰到了這樣一個魔頭?

    不過一念及此,他們卻突然想到了孫朗之前對他們說的話。

    行事要留三分餘地,做人要存一點素心。

    然後,一個大逆不道的想法在他們腦海中閃過——如果不是大家霸道慣了,對別人呼來喝去,如果公子看上了那個侍女,想要巧取豪奪,就算那個孫朗是皇帝老子,恐怕也不會發生任何事情吧……

    錢春來看李環表情有異,皺眉道:“你打算怎麼做?”

    “當然是馬上趕到洪城,向大將軍報信了!”李環被驚醒,然後下意識地回答,隨後,他勃然道,“怎麼,你他媽的有二心?”

    錢春來冷冷道:“報信之後呢?我們給將軍府惹上了這個棘手的敵人,雖說這事主要責任在公子,但我們護衛不力,豈能脫得了關係?而且要不是丁立嘴賤,那孫朗也不至於會殺人,將此事鬧得不可收拾……”

    李環的眼神變得鋒銳如刀:“惹事的都已經死了,我們最多只是個護衛不力,而且敵人強橫,我們不是對手,非戰之罪,大將軍賞罰分明,頂多打我們一頓軍棍……況且我們世受將軍大恩,遇到了這樣的事情,一定要讓將軍早做準備,就算將軍一怒之下砍了我的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錢春來冷笑起來:“賞罰分明?對,大將軍確實賞罰分明,但別忘了,公子是誰的弟弟,將軍賞罰分明,但夫人也賞罰分明嗎?我們把她的寶貝弟弟陷在了魔頭的手中,這女人怎麼會善罷甘休,放過我們?”

    李環想起了那位雷厲風行、府中大小諸事皆出其手的夫人,不僅打了個寒噤,臉上浮現出了懼意,他咬牙道:“你要怎麼辦?如果逃跑的話,不僅將軍府毫無防備,我們的家人也會被牽連,畢竟那個男人說,如果他抵達洪城之前,還見不到大將軍,那他就會從城門一路殺到將軍府……”

    “逃跑?當然不會逃跑,只是死中求活而已。”

    錢春來冷然道:“這次我們算是討不到好了,但是不代表我們只能束手待斃……為今之計,是將功贖罪!”

    李環想到那魔頭的恐怖身手,又打了個寒噤:“怎麼將功贖罪?我們根本不是他的對手!而且他也說了,如果我們跑到沿路州府求援調兵,他就立刻剮了公子,然後殺到洪城!”

    錢春來陰惻惻道:“誰說要這樣了,他不是將公子扣作人質了嗎?我們也會扣人質啊……他不是說,他是明州張府的女婿嗎?”

    李環猛然醒悟,駭然道:“你想?”

    錢春來重重點頭:“然也!”

    “你瘋了!”李環大聲道,“之前丁立只是開個了玩笑,就被剮成肉醬,你敢去動他老婆,整個將軍府都要死光光啊!”

    錢春來眼神陰鷙:“怎麼,你還覺得這事能平安解決?”

    “那……那當然了。”李環遲疑道,“他雖然武功高強,但大將軍也是武學宗師,又是封疆大吏,手握明州兵馬,可謂是位高權重,兩者都是高高在上的神仙人物,一旦起了衝突,勢必兩敗俱傷……”

    錢春來冷笑道:“所以,我們得罪了他,於是他便將公子扣下,讓我們回去報信,通知戚將軍上門來領人,並且賠禮道歉,這就是武林中人解決問題的方法,不傷和氣,還有面子?”

    李環眨眼道:“當然,難道他們非要拼個你死我活不成?”

    “天真!”錢春來森然道,“如果大將軍只是一名武學宗師,而不是朝廷大將,那這事確實會這麼解決,如果那孫朗沒殺一人,那這事有可能還會這麼解決,但問題是,他殺人了!一口氣殺了七個!包括丁頭領!”

    他望著李環,咬牙道:“這已經不是江湖恩怨了,也不是兩個武道宗師之間的事情了,這是俠以武犯禁!是武者殺戮朝廷兵馬!是這個孫朗在打大將軍的臉面!他殺了朝廷甲士,殺了將軍部曲,如果大將軍還要賠禮道歉,那他勢必會成為朝野之中的笑柄,也會讓明州六軍人心浮動,朝廷的威嚴何在? ”

    於是他得出了結論,斬釘截鐵道:“隔行如隔山,這個孫朗,只是個武道大宗師,他不是軍人,也不懂官場的套路,他不給大將軍面子,那就沒得玩了!大將軍就算表面上與他虛與委蛇,也一定會傾力絞殺此人,維護鎮州將軍的臉面與朝廷軍馬的威嚴,所以,一定要打!”

    李環心亂如麻,不知道如何反駁,也許,錢春來說的是對的。

    他囁嚅道:“這……”

    錢春來森然道:“既然要打,那無論是大打還是小打,都要佔據更大的優勢,他既然用公子做人質,我們也給他來個釜底抽薪,抄他的老窩!”

    李環猶豫了片刻,搖頭道:“我們才幾個人!將軍府確實可以不將張家放在眼裡,那是因為大將軍是明州大將,上馬管軍,下馬管民,區區張家自然不算什麼,但對於我們來講,那可是一個龐然大物,怎麼抄老窩!”

    錢春來哼道:“不用我們一起,你們繼續去洪城報信,我們幾個去明州!至於如何收拾張家……哼,明州刺史州牧,是個老好人,也是大將軍的應聲蟲,待人接物,一團和氣,之前我給大將軍做親兵的時候,曾經見過這位刺史大人,他認得我,還對我客客氣氣的,這次,是他巴結大將軍的好機會!”

    李環若有所悟:“你是想……”

    “沒錯,借助這位刺史大人的力量,挑撥一二,哄他將張家拿下!”錢春來陰惻惻道,“順便將他推到大將軍的戰車上,如此,明州文武官雙劍合璧,傾盡一州之力,緝拿此人,何愁搞不定一個武者!將軍和夫人知道了,也會誇我有決斷之機……哼,我就不信,一個武者,就算武功再高,能反了天嗎?”

    李環看著信心滿滿的錢春來,他隱隱約約覺得不安,想要勸阻對方,卻不知道從何說起,而錢春來卻已經打定了主意,看了一眼四周:“他們在後面……所以我挑另一條路折返回去,火速趕往明州,你快些去洪城,將此事前因後果,細細講給將軍和夫人聽!”

    他想了想,補充了一句:“記得……反正終歸要打起來,就不必全說實話了。”

    李環張了張嘴,但錢春來卻不理他,招呼了一下其他幾名同伴,四人乘著快馬,向前方呼嘯而去,他們準備避開孫朗,沿著另一條路折返明州。

    李環望著同伴們絕塵而去,想起孫朗恐怖的手段,心中湧出了巨大的不安,他猶豫了片刻,還是跺了跺腳:“走吧!”

    反正他要完成自己的使命,那就是將此事回報給大將軍。

    與此同時,綁架了小衙內的兩名叛逃軍人,在吃飽喝足之後,慢悠悠地啟程了……這麼說起來,王印也足以自傲了。

    因為綁架他的兩個人,是后土帝國與烈焰神權國軍銜最高的軍人,而且這兩個傢伙,全都是背棄祖國的叛軍,兩人叛逃後聯手做下的第一票,目標就是小衙內,另一名帝國上將的親戚……操,這麼一想,真是帶感極了。

    ——簡直就像是【嗶——】副統帥和成功逃亡的貝利亞一起把……好吧好吧,不說了不說了。

    但是小衙內似乎還沒有意識到,他竟然在無意之中創下如此殊榮,簡直可以載入史冊的那種,他此時此刻,精神萎靡,擔驚受怕,宛如驚弓之鳥,就怕孫朗隨口一句“哎呀呀還是太麻煩了”,然後一指將他碾成肉醬。

    無論孫朗還是庫瑞爾,都不會在意戰俘的心理狀況,他們倆正在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庫瑞爾坐在馬上,敦敦敦敦地喝著酒,一口氣喝完小半瓶之後,發出了一聲暢快的聲音,大著舌頭道:“然後你打算怎麼辦?用這種辦法,把戚冠岩引出來談談嗎?”

    孫朗笑道:“談個屁啊,我殺了他這麼多的馬仔,他這個當大哥的,如果不站出來砍我來給馬仔們出氣,底下做小弟的怎麼會心服?他要是慫了,還要不要當瓢把子了?所以啊,他肯定要打的。”

    庫瑞爾打了個酒嗝:“那你,不是要收服他嗎?鬧成這樣,怎麼收服?”

    “這收寵物小精靈,還得先把對方打得半死呢,軍人說到底,還是要講拳頭的。”孫朗的眼神變得幽然起來,“你以為收服是什麼?虎軀一震,放出王霸之氣,他就納頭便拜?他好歹是一州大將,天下數得上號的武臣,想要收服他,得用很多手段,更何況,這明州將軍府,好像沒有我想像得這麼純粹。”

    庫瑞爾淡淡道:“小心他們偷襲明州城。”

    孫朗笑道:“如今明州風聲鶴唳,想要在城中動手,必須要有明州刺史的配合……哈,但願這位明州文官之首,不要給我這個機會。”

    庫瑞爾看著他,眼神有些奇異,突然輕聲道:“你是因為這麼想的,想要引著戚冠岩帶兵前來,所以才出手殺了那幾個人嗎?”

    孫朗轉頭道:“為什麼這麼問?”

    庫瑞爾輕聲道:“你應該是因為他們的言語之中,談及了那個女人,所以才直接動手殺人的吧?在你原本的計劃中,不會用這麼激烈的手段吧。”

    孫朗笑道:“那又怎樣?我高興就好。”

    “想必她知道這事,也會很高興吧。”庫瑞爾幽幽道,“之前這些人覬覦我,你只是嘻嘻哈哈地逗弄他們,引他們上鉤,但他們只是提到那女人,你就二話不說把那人碾成肉沫……我卻很不高興啊。”

    孫朗攤手道:“我才認識你多久?你怎麼比得上她。”

    “說的也是……不過也只是現在了。”庫瑞爾正色道,“雖然是她先的,但我絕對會扳回一局的。”

    孫朗做出了一個悉聽尊便的手勢。

    庫瑞爾又嘆息道:“如果有一天,再發生了這樣的事情,這些人只要多看我幾眼,你就二話不說直接殺掉他們,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該有多好。如果此時陪著你的是那女人,恐怕這些人只要稍有言語冒犯,就全都死光了吧。”

    孫朗笑了起來:“不會的。”

    庫瑞爾奇道:“哦?為什麼?”

    孫朗輕笑道:“因為她不會讓我殺人的。”

    “所以你就不殺了嗎?”庫瑞爾淡淡道,“就不在意這種冒犯了嗎?”

    “當然不會,而且,我也知道她會怎麼做……”孫朗露出了柔和的笑容,緩緩道,“她肯定會跟我一起,把鯡魚罐頭灌進這些人全身上下的每一個洞裡。”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43
第四百四十七章 河東獅吼

    明州州牧姓陸,名叫陸守炎。

    身為一個讀書人,他實在已經算是走上人生巔峰了。

    一州刺史,封疆大吏,在后土帝國武貴文賤的格局下,能夠放了道台,娶了三房姨太太,出門就是八台的大轎,顯然是已經闊得不得了,官場上提起他來,都要稱一聲“陸明州”,那逼格,實在是高得很了。

    他曾經也很滿意現狀,畢竟朝中的奧援能力有限,他的宦途,恐怕也只能止於明州牧,但這已經令帝國絕大多數文官難以望其項背了。

    而這也沒什麼不好的,畢竟是一州之地的父母官,總理諸郡縣政事,把持如此權柄的文官,天下間也只有九個,權力的美妙之處在於,它總會帶來各種各樣令人迷醉的附贈品,讓你無法拒絕,讓你沉淪其中。

    而更美妙的地方在於,做官做到他這種地步,有些東西,已經不需要冒著風險自己伸手去撈去拿了,這世上有的是聰明人,他們知道該怎麼做。

    所以,雖然兩袖清風,但家人從商,無不大獲成功。

    所以,雖然身居陋室,但家族卻有良田千頃,雕樑畫棟。

    所以,雖然俸祿微薄,但有的是人願意一擲千金,只為求你的墨寶。

    做官是天下間一等一的美差,而做官的學問,也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學問,陸守炎自認為將這學問做得火候十足,這官當得十分穩當。

    陸守炎很安於現狀,沒有了太大的野心,他是明白人,也看透了,至少現在,本朝文賤武貴的格局難以改變——雖說按照帝王心術而言,大戰既止,就要收攏權柄,扶持文官,打壓武將,但這要徐徐圖之,以免引起反彈。

    最起碼,在他告老之前,這樣的局面,沒有多少改變的可能性。

    所以隨他去吧。

    雖說自己這個省長,始終要被省軍區司令壓著一頭,但對於士族與屁民與商人來說,明州牧和明州大將軍其實並沒有什麼分別,你大爺終究是你大爺,況且,明州大將軍戚冠岩,也是個講究的人。

    戚冠岩這樣的人更受文官歡迎,因為他溫文爾雅,讀過書,會講道理,長袖善舞,八面玲瓏,是個好說話的人,他喜歡遵守規則,用優雅的方式來解決問題,而不像是某些粗魯的廝子,一言不合就拽拳打人。

    陸守炎覺得,自己與戚冠岩合作得非常愉快,兩人就像是古之君子一樣,對某些事情心照不宣,互不干涉,一團和氣,逢年過節,都有好禮相贈,平時也保持著不錯的私交,堪稱文武官員相處的典範。

    ——當然,這只是從前。

    現在的話……州牧大人連罵娘的心思都有了。

    玄甲入明州,雷弓霹靂弦光耀四野,當晚刺史大人從夢中驚醒,聽到下屬的回報,差點嚇得屁滾尿流地逃出明州城。

    ——彼其娘之!胡守信跟天策府火併了!

    作為明州文官體系的最高首腦,作為明州城的最高行政長官,他不知道天策府的玄甲軍為什麼能趁夜衝進明州,也不知道胡守信為什麼跟玄甲軍撕逼,但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胡守信跟天策府火併了!

    這件事情得到了確認之後,州牧大人的腿肚子都在抽筋,一夜之間,他成為了天下九位州牧中最丟人的那個——操—你媽!為什麼偏偏是我!

    胡守信代表的是帝國天元一系中實力最雄厚、人緣最好、凝聚力最強的北方派系,而天策府更不必說,他們的主人是呼聲最高的皇儲人選,兩方的大火併,簡直意味著帝國兩大武官集團的全面碰撞,說不定還他媽的會演變成激烈的皇儲之爭,屆時諸方博弈,漩渦中心,定然是明州無疑了……

    這陸龍圖好端端地打坐在明州府,突然就遇到了這種事情,想必心中除了一句媽賣批外,就沒有二話可言了。

    前朝廷大將動用帝兵,鬧得雷雲壓城,滿城盡知,作為一名深受皇帝信重的國家公務員,於情於理,陸大人都應該立刻召見胡守信,在對為國家和人類做出巨大貢獻的退役老兵噓寒問暖之後,和顏悅色地問他“胡將軍啊,你那天晚上是不是射了點什麼啊”之類的話……但是他不敢。

    捲入北方係與天策府的爭端,是最不理智的行為,而且他作為封疆大吏,本來就沒有主動站隊的必要。

    而去找胡守信,就等於直接將事情挑明了,那胡守信肯定會問——府尊,事情簡單歸納一下就是天策府砍我,我要召集兄弟砍回去,你是哪邊的?

    這種選項比不讓你去演唱會還要過分,因為你選擇幫胡守信,那就意味著你莫名其妙地就要去跟天策府剛正面,而你選擇天策府或者兩不相幫……保不齊胡守信這個直娘賊就會立刻變臉,開弓拉箭懟你一臉。

    而朝廷那邊,則是平靜得讓他害怕。

    都過去幾天了,流言就算再慢,也會傳到帝都了,他也咬了咬牙,遞上了一份措辭比較委婉的奏摺,但一向雷厲風行的朝廷在此事上卻表現出了令人瞠目結舌的低效,似乎所有人都對此事視而不見。

    一名天元英雄與玄甲軍發生火併,殺傷甚多,朝廷兵馬的死傷,天下精銳的覆滅,乃至兩名欽差的死亡和失踪,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引不起陛下與朝廷諸公一絲絲的注意力……然後陸守炎就更慌了。

    他隱隱意識到,自己似乎平白無故的,又莫名捲進了比北方係與天策府開戰更加要命的破事兒裡……

    朝廷沒有答復,他能有什麼辦法,他也很絕望啊……

    在這種無助的情況下,明州的最高武官成為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偉大的戚冠岩將軍,提調明州諸郡軍事的大將軍,他武功高強,他兵法嫻熟,他手下精兵強將無算,他聲望極隆,他顯然是接盤的最佳人選……

    於是府尊的駕帖雪片般發出,刺史府的信使不斷離開明州,他們帶著府尊大人的殷殷囑託,前往洪城尋找大將軍戚冠岩,請他帶兵馬來主持大局。

    但戚將軍又不是傻—逼,他親自送胡守信上的飛機,怎麼會老老實實來接這個盤?翹首以待整整一天的府尊終於等來了垂頭喪氣的信使,將軍府方面說,前幾日大將軍就帶著帳下精兵北上演練去了,一時之間,聯繫不上。

    陸大人以己度人,覺得戚冠岩是想置身事外,以觀風向,他不禁跳腳大罵,但罵完之後只好又寫信,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希望戚將軍能明白兩人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利益關係,趕緊回來撐腰幫忙。

    就在這盼星星、盼月亮的等待中,突然有人回報,說將軍府來人了。

    此時陸大人正在書房一籌莫展,聽到下人來禀,喜地一蹦三尺高,一疊聲道:“人呢!快請過來!不不不,本官親自去見他們!”

    來者自然是錢春來等人,他們與李環分別之後,抄了另一條路火速趕往明州,想要藉助明州州府的力量,扣下張家一眾人等。

    事發地離明州不太遠,不恤馬力,很快就能抵達,但他們雖然口中不怕,但實際上對孫朗忌憚至極,害怕遇到截殺,所以硬是繞了一大圈,又喬裝打扮,費了老大的勁,終於在天色黯淡下來的時候進入城中,商量了一下,就直奔刺史府而去。

    之前他們手心裡還捏著一把汗,畢竟府尊大人好歹是一州州牧,與大將軍平級的高官,不知道會不會聽他們的話,但到了門前自報身份,竟然被立刻放行,而且是被直接請進了客廳,由刺史府的管事親自接待,奉上好茶與點心,噓寒問暖,又有水靈靈的丫環伺候著……簡直是奉座上賓。

    幾個丘八受寵若驚之餘,不禁心中生出一種自矜與驕傲來——大將軍的親兵,在刺史府上都能橫著走!

    很快,更加的驚喜就出現了,他們看到刺史大人步履匆匆地衝了進來,滿臉笑容,說著“失迎失迎”的話,以堂堂州牧之尊,挽著錢春來的手,口稱兄弟,這極大的殊榮與禮遇簡直讓錢春來飛到了天上!

    畢竟,大將軍確實可以不把州牧放在眼裡,但這並不意味著一個小兵也可以!帝國就算再文賤武貴,州牧也是一州最高行政長官!

    但如今,州牧大人,竟然拉著我的手,稱兄道弟,這說明了什麼!

    錢春來的血液都在沸騰。

    然後他就看到,刺史大人掩飾著內心的激動,故作平靜道:“戚將軍離明州還有多遠?帶了多少兵馬?”

    錢春來眨了眨眼睛,愕然:“什麼?”

    他那愕然的表情落在陸州牧的眼中,立刻讓後者心中咯噔一下,府尊立刻有了一種不翔的預感:“你……你是來幹什麼的?”

    錢春來似乎意識到了問題所在,但這兵痞也是個光棍的性子,這種大膽的事情都做了,再做一件也無妨,他眼睛眨也不眨,大聲道:“大將軍請府尊大人速速調兵,包圍張府,擒拿賊人家屬!”

    與此同時,明州以北,山上洪城。

    這裡是明州的第二座重鎮,與明州城南北呼應,就像是帝國北疆的兩枚釘子,即使天魔攻勢如熾,即使戰局搖搖欲墜,只要這兩城不失,明州一道,就會被牢牢地釘在帝國的版圖上,不會有任何的動盪。

    這裡靠近北邊苦寒之地,商業並不發達,人們也不富裕,窮困的地方,人通常是不惜命的,可以為了常人看起來很微不足道的一件事情,拳腳相加,甚至血濺五步… …苦寒代表著堅韌,也意味著兇性。

    就像是野獸一樣。

    這種地方,文官們最為頭疼,要是被調到這里為官,那一定是得罪了上司或者人緣不好,但這種地方,武將卻是極為喜歡,因為堅韌、凶狠和窮,是優質兵源的代名詞,就像是含鐵量極高的鐵礦石,用心熔煉打磨,就是無堅不摧的絕世神兵。

    所以戚冠岩的將軍府建在了這裡。

    此時此刻,天已經黑了下來,行人縮著脖子,迎著北地四季不變的寒風,低聲咒罵著,搓了搓手,加快腳步向家裡趕去,那里至少有溫暖的炕頭,有做好了飯的渾家,在等著他回去。

    也許他的家並不大,也許他的渾家並不美,也許他們的生活並不寬裕,但對於這個時代的普通人來說,這樣平凡的人生已經是最美好的生活。

    那個行人往雙手間呵了一口熱氣,下意識地抬頭一看,眼中流露出了羨慕與敬畏的神色。

    洪城是山城,依山而建,最高的地方,住著權力最大的人。

    巍峨壯麗的將軍府一眼望不見盡頭,天色已晚,亮起了通明的燈火,雄踞於山城之上,以極度的威嚴與榮華,俯視著芸芸眾生,何等雄偉的宅邸,何等壯麗的富貴,這一個人的宅邸,幾乎是全天下人畢生所無法企及的天庭。

    這座對洪城人來說宛如天闕的將軍府,就像是一個小小的王國,數千人的王國,各自有各自的角色,各自有各自的悲歡,人員的管理,生意的打點,迎來往送,各項支出,有一個人將這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條,她是大將軍的賢內助,她是將軍府的女主人,是所有下人們的天,掌管著生殺予奪的大權。

    如今,誰也不知道的是,這位廣受敬畏和尊重的將軍府女主人,不復平時的大氣雍容,倒像是一個歇斯底里的潑婦。

    書房裡,名貴的花瓶被她一拳打爛,宛如河東獅的怒吼幾乎掀開了房頂的瓦片:“戚冠岩!離火之國的事情你不願管!胡守信的事情你也不願管!現在你小舅子出了事,你也不管嗎!你還想當縮頭烏龜到什麼時候!”

    明州大將軍放下了手中的兵書,他蓄著短鬚,星目劍眉,而立之年,已經是天下名將,何等意氣風發,但他的眉宇之間,卻盡是倦意。

    他輕聲道:“夫人……我想辭官還鄉。”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50
第四百四十八章 論作死

    “大將軍請府尊速速調兵包圍張府,擒拿賊人家屬!”

    錢春來抱拳行禮,聲音擲地有聲,但他的心臟卻砰砰亂跳。

    假傳軍令,是軍中大忌,以大將軍治軍之嚴,就算他是將軍府親兵,也會被毫不留情地砍下腦袋,但是……管不上這麼多了!

    陸守炎先是一愣,然後神色一驚,壓低了聲音:“先動張家?”

    ——什麼叫“先動”,還有什麼“後動”不成?

    錢春來隱隱意識到兩人似乎說的不是同一件事兒,但這“先動”云云,關鍵還是在這個“動”字上,也就是說,無論是他還是府尊老爺,都想要動張家的。

    那不就行了嗎!

    錢春來心中一寬,雖然還覺得有些不安,但如今這局勢已經沒有時間讓他細細思量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他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是,先動張家,然後再圖謀大事,以免打草驚蛇!”

    陸守炎倒抽了一口涼氣,這戚冠岩不聲不響的,胃口好大,心思好狠!

    這事的主謀,無非是胡守信與靖安侯府,至於二者為什麼會與天策府起衝突,憑他的消息渠道和智謀,倒也能猜個八九不離十——無非是靖安侯府早些投了天策府,被逼著做了一些見不得光的事情,然後被胡守信橫插一腳。

    這天策府被捏住了把柄,驚疑不定,還以為胡守信與北方系準備幹他們,就要先下手為強,先將兩者全殺了,再來個先斬後奏,十分好了。

    誰都沒想到胡守信竟然猛到了這地步,竟然以一己之力將幾百玄甲軍和天策府精心安排的所有殺招全都解決,直接打亂了天策府的所有後續行動——要知道玄甲軍可不是普通的兵丁,看來天元猛將譜上對胡守信的排名排得實在太低,這廝真他媽會藏拙。

    所以,這個天大的紕漏導致了天策府的一系列後續安排全都破產,並且將形勢推到了最尷尬的地步。

    陸州牧通過這幾天的思考和分析,將這事的前因後果推演得八九不離十,知道這是北方係與天策府的撕逼,現今皇儲之事懸而未決,天策帝姬並非最有力的競爭者,他這個中立派人士還遠遠到不了站隊的時候,所以最佳的選擇無非是繼續裝作四處看風景,然後將戚冠岩哄來接盤。

    現如今戚冠岩終於打算過來接盤了,不過他的意思是,先動張家。

    媽賣批……真狠。

    陸守炎撫了撫鬍鬚,暗中點頭,以州牧之心度大將軍之腹,不愧是能做到外放文官第一的位置的人傑,立刻就猜出了戚冠岩的用意。

    ——鐵甲入明州之夜,有不願透露性命的目擊者聲稱,張家有女張銀落,大半夜穿著離火鐵甲,與一個騎著鐵馬的尼姑橫衝直撞,先是襲擊了朝廷命官,又在平花坊與一隊玄甲軍發生交火,顯然與當夜之事脫不了關係。

    但這事還是可大可小的,畢竟北方系與天策府衝突的焦點是胡守信與靖安侯府,明州張家又沒有公然帶著馬仔出來砍玄甲軍,就算要在此事上做文章,追究責任,且不論張銀落是為了救胡守信家屬而對戰鐵家軍,胡守信與北方系必然會出手幫忙,首先這張家就不是泥捏的。

    就算事情鬧得不可開交,大不了張家咬咬牙,使些銀子,上下打點一番,然後宣布將張銀落逐出家門,扔到離火之國去,那就算是天策府有意為難,多半也拿張家沒辦法……況且還有北方系從中回護。

    也就是說,這事張家是穩坐釣魚台的。

    ——前提是,大家都在按照規則辦事。

    但如今戚冠岩的態度,顯然是不打算按照規矩辦事,似乎是打算先下手為強,來個先斬後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張家……

    嘶……別的不說,這張家的孝敬,可是一年比一年多啊,也下得去手。

    可是,戚冠岩為什麼要對張家下手呢?

    陸州牧又以一個讀書人的經驗和謀略,思索了一下,然後得出了結論——第一,戚冠岩想把事情搞大,既然選擇徹底投靠天策府,就不會對北方系留情面,那就趁勢將這事搞大,狠狠地給北方系一刀子,把這事做成一個漂漂亮亮的投名狀,好取得帝姬的讚許與歡心。

    第二,張家這些年跟老毛子做生意,可是富得流油,抄沒了張家,不知道能刮出多少錢來,這些錢不僅可以用來補貼家用,還能上下打點,畢竟想要將這事搞大,也需要朝中有人幫忙說話,自然就要用孔方兄開路了……

    高,大大的高,而且,真他媽毒啊……

    陸州牧想通關節,下意識地一用力,揪斷了自己的一根鬍鬚,想明白了之後,他沒來由地心中一寒。

    ——戚冠岩雖說是兵法大師,但性格中正坦蕩,兵法流派也不是詭譎機變一道,不是這麼不講究的人,這毒計,恐怕不是出自他之手……

    想到這裡,他的腦海中驟然浮現出了一個女人的身影。

    戚冠岩之妻王氏,名滿明州官場的傳奇夫人,將軍府的大娘子,將軍府的大管家,精明強幹,手腕高明,簡直是官場中人夢寐以求的賢內助,大家都說,如果沒有王氏,戚冠岩或許也能夠威震天下,但決計做不到鎮州大將軍的位子,陸州牧深以為然。

    天元大戰綿延數十載,豪傑並起,所謂英雄不問出身,只有一半是真的,天下武夫何止百萬,但像徵著帝國最高核心階層的武職,只有寥寥十數個位置,數百萬人搶十幾把交椅,只看軍功高低嗎?

    簡直是笑話。

    所以,那些不問出身的英雄,大抵做到了游擊將軍,通常就到頭了,想要再往上升,要么遇到了千載難逢、慧眼識英、不拘一格的將主,要么你就要用各種辦法讓將主變得千載難逢、慧眼識英和不拘一格。

    這需要過人的手段、敏銳的眼光、八面玲瓏的心和取之不盡的錢。

    而且你的官兒越大,對這些素質的要求就越高。

    戚冠岩打仗的本事是足了,但為官的素質和器量並不太能支撐他做到一州鎮守將軍的地步,但幸好,這些素質,他老婆有。

    可以說,陸明州這幾年是親眼看著,戚冠岩調任明州之後,是如何打開局面,站穩腳跟的,他寬厚待人,他長袖善舞,他八面玲瓏,與文武官員與世家大族都保持著良好的關係,他的每一步行動,背後都有王氏的影子。

    據說將軍府內諸多事務大將軍一概不管,小到丫鬟僕役招納任命,大到錢糧支取禮物收購迎來往送,全都是王氏在操持,如今將軍府的產業越來越大,名下地契商舖越來越多,與一州各級官員的關係越來越融洽,朝野風評越來越好,都離不開王夫人經營有方,生財有道。

    這一切,陸守炎作為明州牧,都略有耳聞,畢竟到了他這個級別,消息都靈通得緊,如今看來,王氏對戚冠岩的影響,似乎遠遠不止這些啊……

    他這邊正在沉思,錢春來卻有些等不及了,輕聲問道:“府尊?”

    陸守炎回過神來:“啊?”

    錢春來耐著性子,低聲道:“您看,是不是該調兵了?”

    不管了……天塌了有戚冠岩頂著,就算到時候北方系要算賬,老夫來個一問三不知便是了,諒他們也不敢過分為難,把我徹底推到天策府這邊。

    他想了想,義正言辭道:“我朝祖制,聖上欽命,州牧管民,將軍管軍,如今此事涉及刀兵軍國之大事,自然全憑大將軍臨機決斷,本官定然配合,這便下帖,著巡城兵馬司與六扇門集結……”

    錢春來心中大喜,想不到這州牧恁的好哄,大將軍的名頭就是好用!

    他還沒來得及高興,突然看到府尊大人伸出了手。

    錢春來愣了一下:“什麼?”

    陸守炎理所當然道:“將軍調兵的令箭兵符啊。”

    錢春來的腦子嗡的一聲,立刻懵了。

    事實證明,一個大頭兵就算有些急智,智謀也是有限的。

    他終於意識到了自己不安的源頭。

    一開始他是不想假傳大將軍之令的,他以為只要將此事和盤托出,以州牧大人的性子和文賤武貴的我朝格局,府尊會立刻給予配合的,但他沒想到的是,明州似乎出了大事而府尊也在眼巴巴地等著大將軍來——所以他腦子一熱,乾脆二話不說,假傳了大將軍的命令。

    ——但是,這他媽的,要什麼令箭兵符啊!我哪有!

    他露出了尷尬的表情,發揮著最後的急智,低聲道:“這是密令,為了避免洩密,所以大將軍只派我等過來……大人要令符,事後補上就是了。”

    陸守炎的表情頓時變了。

    如果不是他去過幾次將軍府,知道眼前這錢春來是戚冠岩的親兵,他幾乎認為對方是來耍他的騙子,也正是如此,又因為他盼星星盼月亮地盼著戚冠岩的消息,這才毫不生疑……但是,媽的,沒令符?

    你他媽的在逗我嗎?

    你以為我是白痴嗎?

    操你媽!

    沒令符,下令包圍和查抄張府的,就是本官啊!

    還後面補上?

    補你大爺的,你以為老子還是蹲在吏部衙門等著放官的愣頭青嗎?你這些花花腸子,老子二十年前就玩膩了!

    他頓時意識到了這是個巨大的陷阱——丟你老母,如果他陸大人傻呵呵地真的派兵去圍困張府,而後事情出了某種變故,那這個黑鍋就要自己背了!

    ——什麼?戚冠岩讓你幹的?他調兵的令符信物呢?

    王八蛋!竟然敢哄本官做填旋?

    他幾乎瞬間就明白了將軍府的用意——難怪,難怪要先拿張府開刀啊,張府只是個邊緣的小角色,用來試探胡守信與北方系的反應,再好不過了,如果動張府的結果是招來北方系的堅決反擊,那此事顯然就萬分紮手,如果對方對張府的下場不管不問,就說明他們此時也在心虛,就可以繼續推進了……

    高啊,高啊,你戚冠岩運籌幃幄,步步為營,真是兵法的大師,可是竟然敢讓本官來做這投石問路的石子,我—日—你八輩祖宗!

    你他媽是個武將!我他媽才是個文官!

    你竟然敢跟我玩這種陰的,你以為我是怎麼混到州牧的!

    ——老子弄不死你!

    被迫捲入北方系與天策府亂戰漩渦的懵逼。

    被戚冠岩放了幾天鴿子整天擔驚受怕的憋屈。

    還有被公然藐視智商的屈辱。

    這一切的一切引爆了陸守炎心中的火藥桶,他冷笑了幾聲,怒從心中起,惡向膽邊生——媽的,戚冠岩,老子也不是泥捏的!

    他突然大吼一聲:“來啊!把這幾個假傳戚將軍將令的狂徒拿下!”

    基於各種各樣的原因,這幾​​天刺史府的防禦體系加強了三倍,頓時門外就閃出了幾個孔武有力的侍衛,拔出了手中的腰刀,大喝道:“束手就擒!”

    跟著錢春來過來的三名騎士頓時一驚,露出了惶然的神色,他們畢竟只是大頭兵,對官府有著天然的畏懼,就算是靠著大將軍的大山,也不敢公然反抗官府,更何況眼前的還是理論上與大將軍平級的州牧大人。

    但錢春來可是個殺伐果決的性子,立刻按住了刀柄,大聲道:“州牧大人,此言何意!我乃將軍府親兵,也見過您幾次的!”

    陸守炎罵道:“放肆!你這腌臢潑廝,死到臨頭,還敢跟本官攀親!該死的賊,本官何時見過你?快快束手就擒,交代罪狀,否則三木之下,非要讓你皮開肉綻,骨銷髓盡,求死不能!”

    錢春來神色一變,臉上浮現了決然之色。

    他從腰間抽出長刀——因為整個明州官場都在盼望著大將軍天兵降臨,以至於他們進來的時候,竟然沒人讓他們取下兵器——然後大喝道:“你這昏官,如此糊塗,若是壞了大將軍的大計,事後自有他老人家找你理論!”

    陸守炎眼神一冷——怎麼能讓你們走了!

    他正要命令護衛著急人手,準備追擊這廝,不料刀光一閃,錢春來不退反進,竟然揚刀向他衝來!

    誰都沒想到這傢伙竟然喪心病狂到這種地步,侍衛們都在門口,而錢春來離州牧大人只有咫尺之遙,無論如何都阻攔不及!

    望著州牧大人的臉,錢春來露出了殘忍而得意的笑意——無毒不丈夫,當斷則斷!刺史府定然臥虎藏龍,想要突圍,難度極大,為今之計,只有挾持了這個官,逼迫他揮軍包圍張府,將他綁上將軍府的戰車,才能死中求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就算能逃回將軍府,也不保險!

    就在這時,他心中那淡淡的不安感,又出現了。

    他好像忽略了一件事情。

    不過這次,他很快就意識到了問題出在哪裡。

    ——這昏官的臉上,為什麼沒有驚慌?

    他很快有了答案。

    他聽到了風聲。

    剎那間,他感覺到持刀的右手像是被鐵鉗夾住,脈門頓時被扣,右腕一麻,長刀無力墜地,然後他茫然地抬眼一看,身穿緋色官袍、溫文爾雅的州牧大人抬起右拳,一招五丁開山,轟向他的胸前。

    砰的一聲。

    一合製敵。

    錢春來感覺自己飛上了雲端,茫茫然,周圍的聲音瞬間遠去,就像在夢裡,聽不真切,他聽到了兵器落地的聲音,聽到了叩頭求饒的聲音,還聽到了這位其貌不揚、據說是個軟性子、對著大將軍客客氣氣的州牧大人的怒斥。

    “還想襲擊本官?老夫雖說是個文官,但是在御史台裡熬了十年!如今帝都滿朝文武,有一大半當年跟老子打過架,三品往上,十個裡倒有八個動手揍過老子,就這樣我還能活著坐到明州牧的位置,你居然還敢來討死!這喪心匹夫,在老虎嘴邊拔毛,真是活得不耐煩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0:57
第四百四十九章 不會吧……

    不得不說,數十年來的外星入侵,改變了太多太多的東西。

    為了不亡國滅種,全族奮戰的結果就是尚武之風盛行,經過數十年的潛移默化,嗜血與暴力的因子已經浸在了這個帝國的每一個細胞裡。

    尚武之國,更重法制,為了防止民間勢力趁機坐大,帝國先是製定了嚴苛的律法來禁止國民私鬥和積蓄武裝力量,又推出了武舉這一大殺器,為國民們指出了一條“武藝貨與帝王家”的光明大道,再加上帝兵這種掌握在朝廷手中的大殺器太過bug,竟然在這種局面下維持住了中央政府的權威與力量。

    但這也有一個問題。

    那就是自古至今,法律永遠都是統治階級手中的工具,所以法律是用來管束平民的,統治階級的大老爺們,一般就管不住了。

    譬如說那些傳承古老的世家大族。

    以及那些產業豐厚、弟子眾多的門派大幫。

    再比如說……那些身穿官袍、威嚴逼人的文武大臣。

    前兩者還會時不時敲打一下,讓他們認清楚到底誰才是老大,但第三者如果大打出手,那皇帝根本不會管,反而會樂見其成。

    ——打吧,打出腦漿來才好,死一個少一個,往死裡打,打出血仇來,要互相敵視,要不死不休,你們鬧得越起勁,朕睡得越安穩。

    畢竟這皇帝也是難做,域外天魔入侵的局勢讓歷代帝王不得不放權,增加武官的權柄,導致文官一系根本無法與之抗衡,既然外部無法抗衡,那就得從內部分化敵人,所以帝國武臣一系內部山頭林立,有皇家在其中推波助瀾。

    所以,文賤武貴的局面,君王的有意放縱,導致了一件事。

    ——帝國的文官們,過得苦啊。

    本來做官是個精細活兒,考眼力,考心思,考臉皮,考嘴皮,所謂真才實學云云,還得往後排。本來論這些道道,文官們應該大佔優勢,畢竟論嘴皮子和心狠手辣,從練肌肉開始的武夫們沒有太大優勢。

    但其中比較致命的問題有兩點。

    第一,本朝文賤武貴,畢竟天魔來勢洶洶,完全要以軍功論英雄,這就造成了武官驕縱,佔據了時代大勢,天生就壓了文官一頭。

    第二,這些粗鄙武夫,太特麼能打了……

    尤其是武夫中也不乏一諾千金、言而有信之輩,說不打死你,那肯定打不死你,這些豪傑個個都武功精強,練到了收發自如的境地,講究的就是一個細緻入微,明明把你打得痛徹骨髓,事後一點皮肉傷都看不出來。

    所以,即使文官中也不乏書劍傳家的門第,但畢竟是從小苦讀的讀書人,比不上那些從小就舞槍弄棒的殺胚,經常就被揍得不要不要的。

    在這種嚴峻的局勢下,在禮樂崩壞的末世中,在讀書種子毫無尊嚴的絕境下,國朝諸部衙門,一群弱雞戰五渣中,御史台的人站出來了!

    御史台的御史們,乃是言官,有監察百官之職,有彈劾不法之權,上達天聽,下管屁民,出了名的人賤嘴毒,張嘴一咬,就是入骨三分,在帝國這嚴峻的官場形勢中,這樣的職業特性意味著高嘲諷和高風險,但換個角度來看,能在御史台這種地方混出頭的,哪有一盞省油的燈​​!

    所以,御史台理所當然地成為了文官一系中最能打的部門……之一。

    還有一個超能打的部門,叫戶部。

    這些御史台的言官,與戶部的稅官一起,並稱為大明文官系統的雙璧,成為了讀書種子們的最後守望。

    他們個個性如烈火,與武夫們水火不容,而且戰鬥力極高,是少數幾個能跟武夫們打得有聲有色、難解難分的高戰鬥力衙門。

    曾經朝野之中流傳著這樣一個笑話——如果你在御史台混到了御史大夫的位置,那恭喜你,你的武學修養和實戰經驗已經堪比皇家講武堂的祭酒了,對帝國軍中武學體系的研究,說不定連般若寺藏經閣的老和尚都沒你懂得多。

    這陸大人雖然沒有混到御史大夫的級別,但能外放成一州封疆大吏,那也是身經百戰見得多的典型,不說成為名動一方的絕世高手,但放倒幾個大將軍府的精銳親兵,簡直是小菜一碟。

    事實上,只放倒了一個,其他三名將軍府甲士本來就心中有鬼,見州牧大人神威至此,頓時就被王霸之氣所震懾,紛紛丟下武器,然後被回過神來的侍衛毫不留情地按倒在地上。

    陸大人在刺史府護衛的面前小露了一手,迎著馬仔們震驚與欽佩的目光,裝逼打臉的慾望得到了小小的滿足,他冷哼了一聲,仍不解氣,一人一腳,全都踹趴在地上,罵道:“一群大膽的潑賊!”

    錢春來被一拳打翻在地,還在哼哼,聞言依然嘴硬:“大將軍……大將軍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而陸守炎的臉上卻露出了狂怒的神色:“哼,這戚冠岩把我當猴耍,明州出了這麼大的事情,他整天裝聾作啞,推三阻四,如今還派你們來哄我做填旋……他不善罷甘休?呸!你以為本官是泥塑的嗎!”

    他來回踱了幾步,臉色越來越陰沉,這些年高居州牧之位,他習慣了優雅的官場生活,不知不覺,就犯了花花轎子人人抬的一團和氣的官僚主義習氣,整個人都變得軟弱起來,渾然沒有當年拳打兵科給事中、腳踢吏部員外郎的狂暴——是的,御史們瘋起來連文官都打的。

    不過,幸好今天,他終於回憶起來,在奉天殿上拿全場最佳的成就感!

    媽的戚冠岩!老子打過的官兒比你見過的還多!

    他陰惻惻道:“別以為他投了天策府就沒事了,今天我就……”

    陸大人正在盤算如何利用這四個賊廝鳥,狠狠地斬上戚冠岩一刀,突然聽到了一陣鬼哭狼嚎的大叫:“大人!大人饒命!我招!我全招了!”

    轉頭一看,原來是錢春來的一名同伴心理素質不過關,終於繃不住了,大聲告饒起來,畢竟,膽大包天的人從來都不是多數。

    錢春來心中一驚,大聲喝止:“住……”

    但陸大人可是在御史台修煉過的,經常跟刑部與大理寺的人聯合辦案,畢竟是古代的公檢法系統出身,專業技巧與職業素養相當過硬,聞言上去就是一腳,正中錢春來小腹,直接踢得對方雙眼暴突,身子弓成蝦米,痛苦地張大嘴巴,然後一揮手:“把他嘴堵上!”

    這幾下兔起鶻落,疾如閃電,乾脆利落,體現出了古代執法機關的高效性與專業性,唬得所有人一愣一愣的,做完之後,陸大人轉身,已經是另一種面孔,和顏悅色地問道:“你有什麼冤屈,有什麼內情,想要禀告本官啊?”

    那出聲的將軍府甲士看到此等和顏悅色、深入基層的父母官,感動之下,差點尿了出來:“我……我們不是大將軍派來的……”

    陸守炎勃然變色:“什麼?”

    那甲士差點哭出聲來:“不是我!這不是我的主意!全都是那廝的主意!”

    他當下就如竹筒倒豆子般,將此事的前因後果說了一遍,陸守炎聽得差點七竅生煙,作為一個御史出身的州牧,他居然被一個大頭兵唬得一愣一愣的,簡直是職業生涯中最大的恥辱!

    “潑殺才!賊配軍!殺不盡的兵痞!斬不完的丘八!”他狂怒之下,上去就拳打腳踢,“戚冠岩的小舅子行為不端,讓本府來給他擦屁股!好大的面子!還敢矇騙本官,假傳消息!操!天殺的戚冠岩!還他媽不冒頭!不冒頭!”

    這一點才是最氣人的——馬勒戈壁的,老子等戚冠岩等了這麼多天,都不見他放半個屁,今天好不容易聽了個響,鬧半天居然是你們放的!

    做州牧這些年的養氣功夫算是破了,州牧大人殺氣騰騰,重新變成了威震奉天殿的火旋風陸守炎,一邊打一邊罵:“賊丘八!險些坑害本府!哄我去動張家?那張銀落當晚披甲大鬧明州城,本州六扇門總捕頭被她掀了家裡的房頂,劈裡啪啦一陣痛打,事後屁都不敢放半個,你以為張家這麼好動?”

    他心中一陣後怕,要是當時腦袋一糊塗,忘了原則,直接傻乎乎地調兵圍困張家,那他媽的就有意思了!

    那些將軍府的小兵只是些小人物,完全不知道明州城竟然發生了這樣的大事,也不知道陸州牧與戚將軍之間的微妙態勢,聞言只是求饒道:“州牧明鑑!錢春來雖然有意欺瞞,但王公子被擒,確是事實!王公子是戚夫人的胞弟,極受寵愛,大人如果出手相助,大將軍肯定會感謝您的!”

    若是在平時,那這種送人情的事情,州牧大人肯定立刻就辦,但如今他對戚冠岩的感官已經差到了極點,怎麼會理他小舅子的死活,不過……

    他心中盤算片刻,冷哼了兩聲,如果將戚冠岩的小舅子扣下,能不能逼迫這廝現身?他正在考慮此行的可能性,隨口道:“那賊人的名字叫什麼?哼,竟然還冒充張家女婿,不知道張大彪會殺人嗎……”

    雖然這些人之前被早早打昏,但還是從其他夥伴的複述中得知了綁匪的名字和來歷,聞言弱弱道:“他叫孫朗。”

    “孫朗?”陸守炎一驚,“那不是胡守信手底下的遊俠嗎?最早參與破獲靖安侯府之案的就是他和張銀落,據說他被趙小姐招為夫婿了,怎麼又變成張家的女婿了?而且據說那天晚上……咦,怎麼什麼事兒都有他?”

    還有,這孫朗顯然是胡守信的馬仔,畢竟在遊俠公會遞交的關于靖安侯府之事的報告備忘錄中也聲稱,這是胡會首的遠方子侄。

    所以,在這種要緊關頭,胡守信派他去洪城幹什麼?

    總不能是送信串聯的吧……據說胡守信與戚冠岩也不對付。

    況且這傢伙似乎抬手就把戚冠岩的小舅子打了,而且綁著一路往洪城而去,顯然是來者不善……

    不管怎麼樣,胡守信與戚冠岩槓上了,作為明州州牧,他不禁鬆了口氣,看到那無知的丘八還在哀求不已,他冷然道:“爾等丟了自家公子,是大大的失職之罪,既不回去跟戚冠岩請罪,也不拼上一死奪回公子,反而來這裡誆騙本官,真是好大的膽子……”

    那騎士哀求道:“不是卑職不奮勇殺敵,實在是那孫朗的武功太可怕……”

    陸大人常年奮戰在朝廷第一線,甚至在御史大夫的帶領下與兵部打過群架,如此猛男,對武林高手的敬畏自然小之又小,聞言嗤笑一聲:“那孫朗只不過是胡守信的侄子,就算從娘胎裡練功,又能有多強?”

    那人大急之下,將之前省略的細節也細細地說了——他那時候被水花擊昏,沒親眼看到丁立被千刀萬剮的場面,實在想像不出來天下間會有如此可怕的功夫,潛意識裡也是不信的,但如今卻顧不了這麼多了。

    果然,陸守炎也不信,聞言哈哈大笑起來:“你當本官是三歲小孩子嗎?你說有個人被無形劍氣千刀萬剮?你說你們是被湖中湧出來的水浪擊昏?那孫朗幾個月前就來到明州,在胡守信的手下做著遊俠,照你這麼說,他還是個劍道大成的絕世高手?這樣的高手能來做遊俠?”

    他不解恨,又踢了幾腳:“還敢矇騙本官……這世上能做到這一步的劍道大宗師,一雙手就能數過來,胡守信從哪兒認識這麼年輕的劍聖……聖……”

    陸大人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表情頓時變得精彩萬分。

    “操……”他自言自語道,“不會吧……”

    被擒住的將軍府甲士,還有刺史府的護衛,就這麼看著州牧大人陷入了沉思,在房中走來走去,表情千變萬化,精彩萬分。

    州牧大人的額頭流下一滴滴汗水。

    明明長於箭術、武功並不拔尖的胡守信竟然能將玄甲軍殺得乾乾淨淨。

    忠心耿耿、志慮忠純的胡守信竟然敢直接殺掉欽差、形同造反。

    做過將軍、深諳兵法的胡守信在做了這麼大的事情之後,竟然還敢大搖大擺地留在明州。

    老謀深算的明州張家那晚竟然縱容張銀落上街相助胡守信。

    朝廷方面前所未有的低效和沈默。

    裝孫子裝得乾淨利落的戚冠岩。

    突然就背叛天策府的靖安侯府。

    這一切詭異的不合理,只要有一個條件滿足,就如此得順理成章……

    媽。

    嗨。

    怎麼。

    又在。

    明州啊……

    “來人……”

    沉默了許久,盤算了許久,鬥爭了許久。

    陸大人抬起了頭,燭光照映在他的臉上,他幽幽道:“準備車駕,我要去靖安侯府,拜會胡將軍……”

    這他媽可不是站不站隊的事兒了。

    還是趁著……趁著那位不在,先去探探口風……
sea6076 發表於 2018-7-26 11:01
第四百五十章 好放肆的章節數!

    “夫人,我想辭官還鄉。”

    將軍府的書房中,戚冠岩放下了手中的兵書,對著自己的妻子輕聲道。

    這話讓氣勢洶洶的王氏都為之愕然。

    她愣了片刻,似乎沒有聽懂丈夫在講什麼,但很快她懂了,於是愕然變成了狂怒,這位將軍府實際上的大管家上前兩步,飛起一腳。

    轟的一聲,戚冠岩面前的紫檀木書案被直接崩作兩截,厚重的素牙板與桌上的筆墨紙硯四下紛飛,撞在側邊的窗戶上,發出了砰然巨響,王氏的聲音變得尖銳起來,厲聲道:“你說什麼?”

    要是這一幕發生在其他幾位鎮州大將軍家裡,恐怕那些威震一方的封疆武臣早就忍無可忍,掄起醋缽大的拳頭就上了——這事莫說大將軍,連市井小民都忍不得,但戚冠岩卻只是輕聲一嘆。

    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傷害她,永遠都不會。

    他只是靜靜地望著眼前的妻子,眼中竟然閃現著哀求,低聲道:“夫人,官場凶險,我實在已經力不從心……我們還是回鄉吧。”

    “戚冠岩!”王氏柳眉倒豎,死死地盯著自己的丈夫,眼神鋒銳如刀,簡直要在他身上刮下兩片肉來,她惡狠狠道,“力不從心?你以前處處碰壁的時候怎麼沒力不從心?你被同僚和上司排擠針對的時候怎麼沒力不從心?官場凶險?當然凶險了,你第一次知道嗎?你知道凶險,你進來幹嘛?”

    戚冠岩苦笑了一聲:“我……”

    “你什麼你!”王氏指著他的鼻子,大罵道,“矯情的賤人!怎麼,賣夠了就想樹牌坊了?天下間哪有這麼好的事兒!”

    戚冠岩完全無從招架,他本來就不是什麼能言善辯的人。

    這邊王氏更加憤憤不平起來,怒道:“還官場凶險……我呸!似你這種男人,就像是那些酸丁,餓肚子時為了一碗飯不擇手段,填飽了肚子就之乎者也,大談道德文章,怎麼,現在後悔了?”

    她冷笑道:“那你之前巴結上司、曲意逢迎的時候怎麼不後悔?你抱帝姬的大腿,自稱門下沐恩小的的時候怎麼不後悔?你傲骨錚錚,你浩氣長存,是怎麼做到明州大將軍的位置的?戚冠岩,別傻了,你最多只是個擅長投機鑽營的能臣,想做清官?那就繼續做狗,討主人歡心,才能後世留個清名!”

    戚冠岩望著自己的妻子,眼中閃過痛苦的神色,不知何時,拳頭已經緊緊攥住,他閉上了眼睛,輕嘆道:“瑛兒……我多希望,能像從前那樣,我只是個只需要領兵殺敵、不需要思考其他的將官,哪怕只是個校尉。”

    王氏語氣木然道:“但你是明州大將軍,天下頂尖的武臣之一,掌握一州軍事大權,一舉一動都能牽扯朝野局勢,朝堂上下都在盯著你。”

    “為了爬到這位置,你違背了你父親的教誨,你扔下了你的尊嚴和麵皮,為了爬到這個位置,我從什麼都不懂的深閨小姐變成了讓我母親都覺得害怕的將軍夫人,為了爬到這個位置,你把一切都壓給了天策府……”她望著自己的張府,語氣漸漸變得平靜下來,但卻更加令人心寒。

    她緩緩道:“你想功成身退?你走得了嗎?一入官場,身不由己。天策府不是善堂,帝姬費盡心機,將你扶上明州大將軍的位置,是因為你有大用。皇儲之爭自來如疾風驟雨,殘酷無比,一個鎮州大將軍能起到什麼作用,你自己心裡清楚……你覺得,你走得了嗎?”

    戚冠岩沉默地望著自己的夫人,眼中光芒閃爍,欲言又止,最終輕聲嘆了口氣:“這就是我想辭官的原因……帝姬雖是一介女子之身,但雄才大略,志向高遠,是武夫理想的效忠對象,武將終究需要君主,就像刀劍終究需要主人,做她門下走狗,沒什麼不好的,但是……”

    他猶豫了片刻,還是低低道:“我感到了惶然與不安,帝姬定然在謀劃什麼,將我蒙在鼓裡……”

    迎著王氏不解的目光,他苦笑道:“明州發生的事情,我略有所知,靖安侯府魔器之變,帝姬沒有讓我插手,尚且是為了不引起陸守炎乃至朝野的注意,但這幾個月明州發生的怪事,每一件都與天策府脫不了關係,從一個妖怪,到一隊精銳的覆滅,乃至魯鎮妖變,玄甲軍陳兵隋州,秦惠秘密進入明州,事情越鬧越大,但天策府就像忘了我一樣……”

    王氏淡淡道:“也許是天策府覺得,這事還不值得動用你吧。”

    “那之前呢?”戚冠岩平靜道,“帝姬密令,命我帶兵前往北疆,協助一名熾天使圍剿她的昔日同僚……我之前甚至不知道天策府與離火之國有如此之深的聯繫,帝姬似乎總有用不完的棋子,只是這次……”

    他說到這裡,沉默了片刻,才慢慢道:“只是這次,我不知道,我這枚棋子的真實用處到底是什麼,我感覺到了害怕……”

    他回憶起了一封天策府昨天送來的密信,在他觀看了內容之後,精巧的發信機關已經將內容全部焚毀,但作為一名高明的武者,密信的內容印在了他的腦子裡,他一閉上眼睛,就能想起所有的內容。

    想起這內容背後隱藏的東西,字裡行間,筆跡,乃至遣詞用句的習慣……敏銳的人總能從其中發現很多東西。

    比如說,發號施令的人的心中的徬徨、不安與隱藏著的狠毒。

    令人遍體生寒。

    王氏似乎也想到了什麼,表情有些怪異,但戚冠岩並沒有察覺到,王夫人神色微變,輕聲道:“帝姬說什麼了?”

    戚冠岩苦笑了兩聲,說道:“帝姬告訴我,更改計劃,死活不論,可以動用任何手段,將'孤獨行者'與'死亡信使'兩台熾天使全部擊墜在明州,將這兩台離火之國火器工藝的最高成就與最強兵器火速運到帝都,然後陳兵邊界,以最高戰備狀態警戒離火之國的入侵。”

    王氏“啊”了一聲,震驚道:“那個死亡信使,不是盟友一方的嗎?”

    戚冠岩搖頭道:“國與國之間,哪有什麼盟友,帝姬說,離火之國拒絕與我們分享火器技術,既然他們不肯給,那我們不妨去搶。當挾天元大勝之威,為帝國掠取更多的好處,對兩台熾天使的研究有可能全面推進帝國的軍事革新,進一步增強國力……帝姬還說,留給我們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王氏吃驚道:“這……要打仗了?”

    “或者說,帝姬已經做好打仗的準備了。”戚冠岩的臉色變得陰沉起來,“自從戰爭勝利之後,朝廷的行為就非常怪異,先是莫名其妙的開邊,又對改革軍制、更換火器裝備非常熱心,頻頻與各國提出技術交流……大戰之後,當是大治,民眾需要休養生息,切勿再啟戰端,但從帝姬的態度而言,她似乎已經做好了再次戰爭的準備… …”

    王氏並非是沒見識的村野愚婦,相反,她是一個極聰明的女子,立刻想到了此事的為難之處,她的表情也變得很難看:“也就是說,要打仗了…… ”

    “我不怕打仗……軍人的最好歸宿,就是戰死於沙場,戚冠岩既然從軍,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戚冠岩語氣平靜道,“只是……”

    他看著自己的妻子:“將來戰端一啟,生靈塗炭,是誰的過失?是誰挑釁烈焰神權國,是誰引來離火入侵……朝廷定然要徹查的。”

    王氏的表情變得極其難看,半晌之後,才說道:“帝姬早有安排吧……她不會讓你白白去做替罪羊。”

    戚冠岩慘笑道:“是啊,這等明主,自然不會讓功臣寒心,她說讓我便宜行事,是將選擇權交給了我。如果戚某是禍國奸雄,在兩國劍拔弩張之際,定然會悍然行事,主動挑釁,釀成兩國大戰,屆時戰爭爆發,朝廷用人之際,又有天策府從中轉圜,肯定不會臨陣換帥、將我撤職,只要我能將這場仗打得漂漂亮亮,事後也有的分辯,畢竟勝利者說什麼都是對的……”

    王氏咬住了嘴唇,她知道,自己的丈夫一定不會這麼做的。

    戚冠岩黯然道:“但我不會這麼做的……我不是一個完美的軍人,我揣摩上意,我攀附權貴,我受賄行賄,這偌大的將軍府,全都是民脂民膏堆成,我爬到今天這位置,拋棄了太多太多,但是……軍人是有底線的!”

    他猛然抬起頭來,目光灼灼,這個被老婆吼得唯唯諾諾、一點都沒有大將軍模樣的男人,此時才顯出了英姿勃發的將軍氣質,他擲地有聲道:“軍人之職,在於息內爭而御外侮,除非君王有令,否則絕對不會主動挑起戰爭!”

    王夫人垂下眼簾,嘆道:“那你只有被革職一途了。”

    “是啊……如果不打仗,面對離火之國的暴怒,朝廷雖然不會交出熾天使,但一定會有所表示。”戚冠岩嘆道,“帝姬是明主,會照顧你,也會照顧我,也許過不了多久,我就會起復,重新為官,如果帝姬登上大寶,我甚至會直接入武殿而拜相……但是……”

    戚冠岩長長地嘆了口氣。

    如今的一切都脫離了他的掌握。

    明州城的異變,州牧雪花般送來的急件,胡守信與天策府的公然抗衡,而帝姬竟然沒有對此事做出任何的指示,反而讓他去搶離火之國的熾天使。

    他感覺帝姬沒有對他說實話,他感覺帝姬似乎在謀劃什麼,他感到命運不被掌握的恐懼,卻不知道如何是好,其中,一個最大的疑團才是最令他不安的,他甚至不知道如何解釋這個疑團。

    那就是……帝姬的命令,實在是太令人不解了。

    這簡直是一條自殺的命令,以仕途與軍人的榮譽作為賭注,孤注一擲。

    如果是天策府豢養的死士接受了自殺任務,那他們肯定會奮力為主人而死,甘之如飴,但是……他是明州大將軍,天下有數的武臣。

    帝姬憑什麼會認為,一封信和一些所謂的把柄,就可以讓他戚冠岩乖乖聽話,做出這樣的事情?要知道他如今已經是鎮州大將,已經不是天策府可以隨意拿捏的勢力,真的惹急了,兔子急了還蹬鷹,他就算拼死一搏,也能讓天策府狼狽不堪,地動山搖,被政敵所趁。

    以帝姬的智慧,不會想不到這一點,不會沒有手段和後招。

    要么,帝姬遇到了難以想像的大挫折,乃至於心神失守,亂了方寸。

    要么,這一封沒有深思熟慮的亂命,其實是一個龐大陰謀的一部分。

    不管是哪一個可能性,對於戚冠岩來說,都是不可接受的結果,時至今日,他才驀然發現,所謂的明州大將軍,所謂的一州軍權皆出己手,所謂的明州說一不二,簡直是自欺欺人的謊言……他這大將軍得之不正,所有的榮耀與地位也如空中樓閣,帝姬一封信來,就能讓他方寸大亂。

    所以他才想著,掛印而去。

    但那也只是說說而已。

    夫人知道,他也知道,這是最不可能的選項,一如官場,身不由己,沒有退路的……而且如今局勢複雜至此,也不會讓他有退路。

    孤獨行者穿過了他的封鎖線,不知跑到哪裡。

    死亡信使也不告而別,天知道她在哪兒。

    還有,玄甲入明州之事,胡守信的雷弓霹靂弦,他還沒有仔細了解過呢……胡守信什麼時候變得這麼能打了……

    身為明州大將軍的本職還沒做好,帝姬的任務不知道從何做起,這一切令戚冠岩簡直亂了方寸,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堆積到了一起,讓他無所適從。

    就在煩惱間,一隻柔軟的小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將軍抬頭一看,發現自己的夫人正站在他的身邊,目光是如此得柔和。

    她臉上已經沒有了凶悍的神情,而是有些無可奈何,也有些心疼:“如果真的累了,那我們就離開吧……我們可以往北走,去離火之國那邊,聽說外國人對我們很歡迎,尤其是武者……我父親那邊,你不必擔心,他已經告老還鄉,還有一幫故舊袍澤幫襯,帝姬不至於拿他撒氣……”

    戚冠岩靜靜地望著自己的妻子,突然一笑:“不必了……我是軍人,不能臨陣脫逃,也不能投向別國……夫人,凡事自有因果,我靠天策府方有今日,有恩報恩,豈能一走了之?”

    王氏皺起了眉頭,急道:“你又何必如此……”

    戚冠岩伸出手來,拍了拍夫人的小手,眨了眨眼睛,低笑道:“別忘了,當初成親的時候,我們約定的事情……家中一應人事財權內務,都歸你管,而軍國大事,譬如域外天魔何時敗退,譬如后土帝國何時一統天下,全都是我說了算……你可不能賴賬。”

    是的……總有我說了算的事情吧。

    尤其是這一次……

    瑛兒,這些年都是你在幫襯我,我這個做丈夫的,總要替你,遮風擋雨一回吧…… 本帖最後由 sea6076 於 2018-7-26 11:02 編輯

sea6076 發表於 2018-8-3 18:31
第四百五十一章 完美的計畫總會發生這樣那樣的意外.....

    夫妻二人溫存了片刻,戚冠岩眼中的柔情漸漸被冷光所取代。

    他放開了妻子的手,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夫人,為我著甲。"

    王氏身軀一顫,她低下頭,臉上閃爍著複雜的神色,但那句話終究沒有說出來,已經執掌戚府十數年之久、在府中威信極盛的她像是溫婉小心的初嫁新婦,輕聲道:"是。"

    將軍披甲。

    嘯虎垂頭之盔,大葉紅連環重甲。

    大風袍,踏雲靴。

    流星白羽腰間插,劍花秋蓮光出匣。

    武將戰甲極重,往往需要數名親兵一起服飾著甲,但王夫人執意一手操持.....只要是她送夫君上陣,從來如此。

    也只有現在,一向剛強驕傲的她才像個細心的小女人。

    她為夫君細心調整著盔甲,她總是這樣送他上陣,從他一介校尉、軍中配發的魚鱗甲,到陛下親賜的大將軍鎧,他一路看著他名揚天下。
   
    戚冠岩感受到了妻子的情緒變化,像往常那樣,輕輕一笑:"只是尋常的出征......就像往常一樣,很快就回來。"

    這顯然是最拙劣的安慰,但王氏只能故作不知,她輕聲道:"夫君連夜點兵,是要兵貴神速,打一個措手不及嗎?"

    戚冠岩輕聲道:"大軍推進極慢,耗費糧草眾多,幸好在明州境內,沿途糧草盡能支吾......軍令今晚就要發出。"

    他沉默了片刻,又說道:"孤獨行者,我知道這個人......他的漢名叫龍萬德,與北方系的將領有舊,是胡守信的熟人。他不敢回離火之國,只能向南而去,必然是去找胡守信......所以,他在明州。"

    王氏的動作停了片刻:"夫君......要去明州嗎?"

    "是。胡守信與玄甲軍大戰,也許意味著北方系與天策府的全面開戰,但如今朝廷並無動靜,帝姬也沒有進一步的動作,明州一定有令她無比忌憚的東西......"戚冠岩淡淡道,"我想把這個秘密找出來。"

    王氏神色一驚:"你......。"

    戚冠岩低聲道:"明州大將軍的官位,是帝姬幫我拿到的,我可以把它還給帝姬,甚至可以連本帶利的還,但我不能將妳的安危寄託在她的良知上。"
   
    "夫君......"

    戚冠岩沒有回頭,靜靜道:"繳獲死亡信使與孤獨行者兩台熾天使,是帝姬給予我的命令,也是我為她最後做的事情。除此之外,胡守信殺光玄甲軍也好,北方系與天策府大戰也好,她既然沒有命令,那就跟我沒有關係。"

    "所以,我會去接觸胡守信,我甚至會與他達成協議,胡守信一向看不起我,他是個真正的軍人,我很羨慕這樣的人,羨慕他能有一個......"他搖頭道,"可惜我們必須刀劍相對了,因為龍萬德多半在他那裡......而這也是一個機會,我會盡可能地換取他的一個承諾......"

    他轉過身來,望著自己的妻子,輕聲道:"換取一個能讓帝姬投鼠忌器的承諾,換取一個能讓妳平平安安地等我回來的承諾......"
  
    王氏眼中波光盈盈,她突然道:"夫君,其實我是......"

    戚冠岩伸手按住她的嘴唇,笑道:"妳是我娘子啊,從嫁給我之後,就一路陪我走到現在,瑛兒,從掀開妳的蓋頭到現在,這十幾年的人生,我都萬分感激,感激上天將妳賜給我,感激妳為我所做的一切......"

    王氏緊緊地抓住丈夫的臂鎧,終於流下了眼淚:"夫君......"

    "好了,別哭了,軍國大事,就由我來決定吧。"戚冠岩輕笑道,"但首先,要將王印的事情解決,將他平安救出來......"

    提起自己的弟弟,王氏也顧不得哭了,臉上浮現出了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這個沒出息的畜生,在這個節骨眼添亂!"

    "確實應該管管了......希望這次教訓,能讓他收斂心神,用心習武,因為他的姐夫以後不能給他遮風擋雨了,輪到他保護他姐姐了。"戚冠岩溫聲道,"別氣了,我會把他救回來的。"

    王氏擔憂道:"據李環說,綁架他的人武功很高......。"

    "我知道的,這種少年高手,年輕氣盛,教訓了王印,喊我過去領人,是要挑戰我吧......"戚冠岩笑道,"我已經過了爭勇鬥狠的年紀了,不會跟他單打獨鬥,等我率大軍一至,就讓他明白,一個人的武功再高,在千軍萬馬面前,是何等的脆弱和渺小......"

    王氏憂慮道:"夫君不可輕敵,據李環說,他那侍女也很有門道......"

    "多半是甚麼大族或者大派的精英子弟,帶著美貌侍女四處惹是生非,不必放在心上。"戚冠岩此時此刻,滿腦子都在想天策府與胡守信的事情,在他看來,小舅子被一個武者教訓,實在是一件小到不能小的事情。

    王氏想了想,又說道:"還有一事,李環說錢春來幾人已經趕往明州,想要借助陸州牧的力量,戴罪立功,包圍張家,擒拿人質......"

    戚冠岩愣了一下,然後搖頭道:"雖然果決,但卻無謀......不過他們並不知情,也不怪他們。如今陸守炎恨不得咬死我,錢春來他們還拿這事來擾他,他肯定暴跳如雷,恐怕已經將他們幾個打入大牢了......"

    他想了想,又道:"陸守炎這人,是御史出身,能從御史之身熬到州牧的位置,只能說他心機深沉,所以他做御史的時候性如烈火,做州牧的時候卻平淡如水,這樣的人,是聰明人,善於偽裝,不會多事,肯定在等我來收拾爛攤子,而不是主動去跟胡守信接觸......"

    "這樣的聰明人,肯定不會意氣用事,只要我能幫他解決問題,他肯定會笑臉相迎,這一趟也得有他的幫助和支持......"

    他喃喃自語片刻,似乎已經打定主意,王氏還要再說,戚冠岩正了正戰盔,將妻子推到一邊,輕聲道:"夫人,我去了。此去明州不遠,最多數日便回,夫人......早做準備。"

    千言萬語,無出一字,王夫人呆立片刻,輕聲道:"夫君珍重。"

    入夜的將軍府,傳出了沉重的鼓聲,震響整個山城,這幾日大將軍令,諸軍暫停一切軍事訓練與出操,將士在營中養精蓄銳,如今將令已至。

    以明州大將軍府為中心,無數信使與傳令兵乘騎快馬而出,整個明州的軍事系統開始運轉,本州的最高軍事指揮官,要點兵了。

    大將軍出戰,白夜暗城關,三面黃金甲,敵虜破膽還。

    猛將勁卒被鼓聲驚醒,穿好衣甲,列陣集合,歸家睡覺的高階將官大聲呼喝,令親兵為其著甲,然後乘上駿馬,向大營趕去。
   
    如果不出意外,一個時辰之後,諸事就能備齊,戚冠岩手下最精銳的騎兵部隊就可以趁夜行軍,向著明州城狂飆而去,天明之後,後續而來的軍隊與各地軍府的武卒就會聯合一處,如黑雲壓城般,逼近明州。

    李環等人跪在將軍府冰冷的大廳,燭光沒有驅散絲毫的溫暖,刺骨的寒風灌了進來,令他們瑟瑟發抖,恐懼又茫然。

    他們已經跪了半個時辰,長久的等待是最大的折磨,他們甚至不知道審判何時降臨,不知道自己的結局終究是什麼樣的。

    當時鬼迷心竅聽信錢春來的勸誘,"有些事情不必多說"云云,令他們隱瞞了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細節,他們肯定不會知道,這些小小的細節,與錢春來的自作主張,究竟能讓大將軍的計畫,出現多大的偏差。

    而明州通往洪城的官道旁,一處小樹林內,寧靜的火光驅散了黑暗與寒氣,給人以溫暖與安心感,馬匹被拴在一旁,三人席地而坐,但以天為盧、以地為床的生活,實在沒有想像中浪漫。

    因為火光不僅驅散了黑暗與寒冷,還引來了各式各樣的蟲子。

    孫朗伸出雙手,在空中招搖,風兒聽他的號令,源源不斷地將周圍的各種小蟲子往王印那邊送去。至於他周圍,簡直是蟲獸絕跡焉。

    王印差點哭出來了,走了半天,被這貨換著花樣折騰,晚上居然還不放過他,真是沒有人性到了極點。

    他不斷地拍打著身上──作為一個嬌生慣養的小衙內,他素有潔癖,對這些蟲子之類的東西實在沒有任何抵抗力,雞皮疙瘩都掉了三次了。

    但顯然這毫無用處,萬般絕望之下,他大吼一聲,奮起全身之力,向著旁邊一棵大樹撞了過去。

    孫朗伸手虛推,王印一個平沙落雁式就摔了出去,衙內倒在地上,乾脆不起身,直接打起了滾,大聲道:"你有種就殺了小爺!"

    孫朗若無其事道:"殺你幹什麼,殺你多沒有創意,把你閹了送進娼館,把你閹了送給黑叔叔,把你閹了送給大狼狗,把你閹了送到沖繩奴隸島,你喜歡小裙子還是拘束繩,你喜歡倒懸打飛機還是鋸睪丸......"

    王印一連打了幾個冷戰,他剛剛還想用孫朗的未婚妻激怒對方,讓這傢伙一了百了地將自己殺了,但現在看來......幸好沒說!

    然後他又叫道:"你到底要怎麼樣啊!"

    孫朗瞪眼道:"他媽的,這夠格被我打臉的豪門與大家族的那些官二代富二代權二代,全都忙著刷功勞、練武功和勾心鬥角,有幾個會出來惹事搶女人的,好不容易碰上你這種珍稀級的弱智,怎麼能輕易放過你?下次再遇到這種好事,就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我容易嗎我!"

    完全不知道你哪裡不容易!

    王印還想再聲嘶力竭地大喊幾句,突然,眼角的餘光看到天邊一亮。

    然後,雷聲隱隱地傳來。

    咦......怎麼平白打起雷來了?

    他正在奇怪,但孫朗卻神色一動,立刻跳起身來,伸手一抓,火堆中一根樹枝憑空飛起,落入他的手中,他閉上了眼睛,凝神感應。

    天邊傳來一陣陣閃光,然後是隱隱約約的雷聲。

    孫朗揮動手中的樹枝,在地上畫出了一個個詭異的字符,像是西洋的字母,一邊寫,口中還念念有詞:"求愛基友誒嗯......"

    王印和庫瑞爾全都大惑不解,不知道他在發什麼瘋,直到這貨寫下了一連串的數字之後,雷聲已歇,地上多了一行鐵劃銀鉤的狂草洋文。

    王印一臉懵逼,看到孫朗扔下了手中的樹枝,凝視著地上的文字,口中念念有詞,似乎要從這串怪異文字中悟出什麼道理......他不禁精神一振。

    這傢伙年紀輕輕,武功竟然強的邪門,簡直太詭異了,到底是怎麼練的.......難道這傢伙的武功得自天授?剛才就是上天傳授武功?
   
    他精神一振,急忙偷偷看了兩眼,見孫朗並不阻止,膽子就大了起來......萬一自己也能悟出點什麼,死中求活,豈不美哉?
  
    但他看了幾眼,那文字寫的七扭八歪,根本不知道是什麼意思,他發揚的偉大的石破天教主的文盲精神,想要試著能不能將這些洋文與自己的穴位對應起來,但也一無所獲,突然,他聽到孫朗大叫一聲:"拚出來了!"

    王印一驚──拚出什麼來了?

    孫朗罵罵咧咧道:"原來是這個意思,老胡這垃圾,連小學拼音都拚不對......這意思明明是'戚冠岩遣部屬串連陸州牧,未果,平安'啊!"
   
    王印眨了眨眼睛,還沒領會意思,突然發現孫朗陰惻惻地看過來,立馬就懂了,他魂飛天外,大聲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沒有!"

    庫瑞爾作為離火炎衛,她看到的則是更重要的事情,毛妹臉色凝重道:"剛剛的雷電是胡守信發出來的?他是怎麼通過雷光向你傳遞消息的!這簡直......這簡直是......"

    孫朗傲然道:"這是傳說中的摩斯電碼!厲害吧!

    庫瑞爾連連點頭:"這是一個大膽的創想......離火之國雖然已經有短距離通訊的技術,但無法解決長距離傳輸的問題,但現在看來我們走了歪路,現在根本不需要更大功率的信號台與通訊器,我們的軍隊需要的不是實時通訊對話,而是一個傳遞信息的方式而已!我們......我們可以......"

    她語無倫次地對孫朗說:"這......這是你發明的嗎?這簡直是天才般的設想......我們可以利用這種技術做到更多!"

    孫朗豎出大拇指,露出了閃亮的笑容,傲然道:"當然不是啦!這是我在玄水之國旅遊的時候,跟一個叫做塞繆爾─摩爾斯的傢伙學到的!"

    然後用了一晚上的時間威逼老胡學會了並且順便教了他一下漢語拼音,以"夫人與女兒之臨終詠唱"這個激勵手段,總算讓這弱智學會了。

    ......開什麼玩笑,我穿越前要學習考試看番玩遊戲作死宅,到底有多閒,會去學摩斯電碼這種無聊的東西啊,嘁。
   
    庫瑞爾急道:"那個人呢!在哪兒?"

    孫朗豎出了大拇指:"應該拿著一筆錢在四處爽吧......我知道你在想什麼,到時候寫封信把他招過來就是了──如今問題的重點不在這裡吧......"

    兩人將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向了兩股戰戰幾欲先走的王印。
   
    露出了灰太狼與紅太狼般的笑容。

    王印像小媳婦般縮了起來:"不是我,我沒有......"

    孫朗冷笑道:"戚冠岩這王八蛋不講究啊,既然如此,那我只好以其人之道還之以其人之身了......."

    王印的身體抖得更加厲害了,他顫抖道:"你......你想幹什麼?"

    孫朗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瞇起了眼睛:"現在出發,在半個時辰之內到達洪城,然後先找你姊姊聊聊......"

    王印抖道:"半個時辰,到不了啊......"

    孫朗與庫瑞爾對視了一眼,露出了溫和的笑容:"相信我,可以的。"
你需要登入後才可以回覆 登入 | 註冊會員

本版積分規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