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27
sea6076 發表於 2019-8-4 12:40
第八百三十二章 前世今生,天元—嘆

    蘇秦愕然,然後低笑起來。

    暴雨從天而落,打濕了他的臉,他倒在地上,胸前插著劍,狼狽不堪,看似已經大敗虧輸,甚至連性命都無法保全……但他還是在笑。

    賈詡不著痕跡地後退了兩步。

    蘇秦只是笑,他看了一眼插在胸前的利劍,吃力道:“到了這個時候,還這麼謹慎嗎?孫朗已經將一切都算準了,包括他特意做的這把劍……這劍是給我準備的,因為他早就知道我是誰,知道我是什麼……”

    賈詡淡淡道:“那你就少說兩句吧,多回憶一下此生的美好事情。”

    蘇秦搖頭道:“不,我此生只為一件事情而活,沒什麼美好的事情值得回憶,我所期待的美好,在於未來……”

    賈詡說道:“可惜你看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那可不一定……”蘇秦的笑容露出了三分陰沉和期待,“你以為你們已經贏了嗎……”

    賈詡皺眉道:“你想說什麼?”

    蘇秦乾脆仰天躺在地上,雙手雙腳攤開,擺成一個大字,一副正面上我吧的模樣,淡淡道:“你覺得我會說嗎?”

    賈詡揚聲道:“似道,把你兄長叫來。”

    賈似道補刀補得差不多了,大聲應道:“是!”

    蘇秦哼了一聲:“孫朗……他也只是一個人,今晚白家堡、金陵甚至明州同時發動,他一個人就算再強,能分身無數、斬破虛空嗎?他分身乏術,只顧得上金陵,白家堡和明州那邊就沒了辦法……”

    他望著賈詡,露出了譏笑:“還有史老太婆,他甚至請不來醫生。”

    賈詡神色微動,冷然道:“解藥呢?”

    “解藥?”蘇秦似乎聽到了一個天大的笑話,不由哈哈大笑起來,他閉著眼晴,放肆地笑著,“解藥……哪有什麼解藥?那根本就不是毒藥!”

    賈詡心中猛然一震,上前一步,大聲喝道:“你說什麼?”

    “你告訴孫朗,他逃不掉的……”

    蘇秦勉強抬起頭,對賈詡露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真想再多活幾天,親眼看看……看看……哈哈哈哈哈哈哈……”

    然後他就崩潰了。

    就像是瓷器一樣,他的臉上浮現了細碎的殼,妖異的光芒從裂縫中射出,恐怖的力量在體內翻騰,與此同時,插在胸前的無形之劍發出越發奪目的光芒,竟然將那衝蕩的能量死死壓住。

    蘇秦的臉已經佈滿了裂紋,他嘴唇顫動,露出了不爽的表情:“操……還想自爆來著……小兔崽子,心眼兒還是這麼多……”

    然後他整個人就消散了,化作破碎的灰屑卷上了天空,隨風而逝。

    賈詡心中微微一沉。

    剛剛發生的一切堪稱兔起鶻落、速度極快,以至於大部分人都沒反應過來,賈詡等了他們一眼:“還等什麼!快疏散榮國府的人!”

    他一邊說,一邊衝上前,隨便拉了一個榮國府的僕役,詢問道:“老太君呢?三小姐呢?兩位少奶奶她們在哪兒?”

    那人結結巴巴道:“二……姑娘在疏散我們,老太君就不知道了……”

    賈詡暗自咬牙,蘇秦最後的話語還在腦海中迴盪,這也許是最後的故佈疑陣,這也許是最後的狠話,但也有可能是最後的算計。

    他看了一眼榮國府的方向,握緊了拳頭,但最後還是放棄,開始主持秩序、協助疏散,百忙之中,他望著比鄰而居的榮國府,心中百感交集。

    賈瑛……不,孫朗,但願你不會辜負似道的信任。

    但願你能說到做到……但願你能處理好今天的一切。

    榮國府中的亂象已經漸漸壓不住了,外面喊殺聲漸近,圍府的人馬已經不斷到位,也許下一刻,他們就會發動天崩地裂般的總攻。

    府中一處隱蔽的院落,金鴛鴦已經換上一身軟甲,拿了兩把峨眉分水刺,眼神不斷望著窗外,語氣焦急道:“少奶奶,我們待在這裡就行嗎?還是趁著敵人尚未合圍,護著老太太衝出去吧!”

    林黛玉平靜地搖頭:“就在這裡,這裡很隱秘,不用擔心,援軍很快就來,老太太的身子骨也經不起顛簸。”

    鴛鴦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老天太,眼眶已經漸漸紅了: “老太君她……她若是見了今晚的動盪……”

    林妹妹輕聲道:“會好起來的,薛寶釵已經去接醫生了。 ”

    金鴛鴦一愣:“現在這樣子,哪個大夫肯來,而且金陵幾位頂尖的名醫都來過了,他們都對老太太的病情束手無策……”

    話音剛落,外面傳來了急促的腳步聲,薛寶釵甩落一身雨滴衝了進來,將雨衣隨手丟到一邊,言簡意賅道:“大夫來了!”

    鴛鴦向後看去,薛寶釵身後卻沒有半個人影,她訝然道:“少奶奶……”

    就在這時,薛寶釵手中的劍凌空而起,劍上浮現出了幽幽的紫芒,向著老太太飛去:“都讓開,讓我看看,金鴛鴦,你離遠點。”

    這劍能說話,本來就很嚇人了,何況還認識自己,鴛鴦嚇了一跳:“你……你是誰,你怎麼認識我?”

    那劍語氣重了幾分:“ 出去!”

    ……怎麼總是吼我。

    鴛鴦姐見薛寶釵以眼神示意,委委屈屈地走了出去,那柄劍浮在空中,淡紫色的光芒不斷灑下,落在老太太的身上。

    林黛玉與薛寶釵走上前去,林妹妹好奇道:“你是魯阿姨?”

    劍靈惡聲惡氣道:“不是!”

    “原來如此,哥哥在聲東擊西啊,反正請的是魯淑仁,請哪個都是一樣的。”林妹妹點點頭,又問道,“你是怎麼來的啊?”

    劍靈聞言,重重地哼了一聲,誰都能聽出她語氣中的憋屈與煩悶:“你們老公真不是東西……他之前往返金陵與白家堡時,就操縱著金曜聖劍一路在地下穿了一道長長的通路,他本來就很擅長做這個,自從得了白羽威的金曜劍,已經是穿山甲和土撥鼠的老祖宗了,我就是這麼過來的。”

    她憤憤不平道:“操,我覺得我變成了一條蚯蚓,都能聞到土腥味……”

    薛寶釵聞言,臉色微變:“那白家堡那邊……”

    魯淑仁淡漠道:“他已經安排妥當了,既然他這麼說了,謝唯也同意了,我就過來了……你們也不是在做同樣的事情嗎?”

    薛寶釵與林黛玉對視了一眼,不由微微一笑。

    “嗯……”突然,劍靈驚咦了一聲,“怎麼會有這種事情?”

    寶姐姐吃了一驚,剛想詳細詢問,外面的喊殺聲驟然大了數倍。

    林黛玉淡淡道:“來了。 ”

    薛寶釵追問道:“魯姐姐,你剛剛在說什麼?”

    “老太太的情況很奇怪……”劍靈說道,“她的身體好像……”

    就在這時,金鴛鴦從房頂躍下,她焦急道:“賊人……賊人向這邊衝過來了!他們好像知道我們在哪兒!”

    薛寶釵和林黛玉的神色同時一凝,凌厲的眼神一起望向金鴛鴦。

    鴛鴦先是一愣,隨即叫道:“不是我!

    “是你也沒關係。”林黛玉頓了頓手中的長矛,“關上門,在那邊,不要靠近過來,不許輕舉妄動,我們繼續等。”

    薛寶釵點點頭:“魯姐姐,請繼續說。”

    金鴛鴦睜大了眼晴,賊人頃刻殺來,這兩位少奶奶還不急不躁,她們說有援軍過來……就這麼有信心嗎?

    雨夜之中,晴雯在跑。

    說不後悔,那是不可能的。

    三小姐明明安排了疏散撤離,自然有她的道理,自己只需要聽從安排、協助疏散人群就可以了……為什麼要偷偷跑出來?

    她只是覺得,不能就這麼一走了之。

    這裡可是老太君守了一輩子的家,就這麼一窩蜂地逃出去,將這裡留給匪類,所有的一切都會被打得亂七八糟,若不是今晚這場大雨,恐怕那些人一定會放火的……就算沒有,一切都會被他們弄得七零八落。

    老太太本來就在昏迷之中,這般狼狽地逃出府外,一時半會兒,是回不來的,若是她老人家突然醒來,看到如此淒涼之景,不知要傷心到何種地步……以她的身子骨,說不定是撐不下去的。

    所以當時就在想,無論如何,要帶點東西的。

    要帶上一點東西的……至少有個念想,有個指望。

    後曲的祠堂,供奉著賈家的先烈與英魂,所以晴雯偷偷跑來,她想,至少要帶上一些東西,不要拿太多,只要拿上少爺的靈位就好了,讓老太君醒來之後,至少能夠有個念想,有個掛念,存個依托……她知道的,這有用,這些年來,老太太幾乎每天都會去祠堂,擦擦少爺的盔甲,陪他說說話……

    她想,將靈位帶上就好,馬上去,快點行動,外面的賊人還沒進來,很快就能做到,很快就能帶走……

    “誒喲,哪裡來的小姑娘?別跑啊……”

    身後傳來了輕浮的嘿然聲,充滿了戲謔、得意和某種……貪婪。

    她知道這聲音中隱藏著何等慾望。

    但對方武功很高,只交手兩招,她就明白了,右臂還在隱隱作痛,這是無法匹敵的敵人,所以她只能跑。

    大雨盆而下,冷得徹骨,讓她的身心都為之瑟瑟發抖。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說不後悔,是不可能的。

    “小娘子 ,賈家已經完了,你跑什麼?快點停下來,向大爺我求饒,回答我兒個問題,看你這漂亮模樣還有穿的衣裳,在榮國府的身份肯定不低吧?回答我幾個問題,我可以讓你跟著我,至少今天不會被糟蹋死…...”

    身後的人大步追趕著,速度卻不緊不慢,這就像是貓捉老鼠前的戲耍,晴雯只能咬牙逃跑,一邊跑一邊大聲喊道:“來人啊!救命啊!”

    這樣喊著,她悶頭前衝,前面就是祠堂,她已經沒有別的選擇了,祠堂她來過,對這裡很熟悉,為今之計,只能依托地利躲藏......

    一路衝進正殿之中。

    “這他媽是哪兒啊?祠堂?他媽的……小娘子,你是賈家的小姐嗎?怎麼,來這裡是要求祖宗庇佑嗎?可惜啊可惜,你那些死鬼先人是什麼都做不到的,否則賈家就不會落到現在這樣了,他們不僅什麼都做不了,還得眼睜睜地看著,哈,從來沒有這樣玩過一小娘們,你再跑,我就要在你的先人面前幹你了!”

    他這樣說著,感覺小腹升起了一團火一一好像確實是個帶感的玩法。

    一腳跨入祠堂正廳,望著一排排靈位,他不屑地哼了一聲,武者血氣旺盛、武魂灼灼,怎麼會懼怕幽冥鬼魅?

    他正要凝神搜索那漂亮的小娘子躲在了哪裡,突然聽到了一聲驚恐的嬌呼,聲音中充滿了恐懼和不可置信,像是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

    在旁邊。

    他轉頭大步向側面走去,前面亮著燈燭,門上掛著簾子,他從簾子下面看到了伸長的小腿和繡鞋,看起來是那小娘子跌倒在了地上。

    心中升起警惕,他按住腰間的刀柄,一邊靠近,一邊笑道:“怎麼,旁邊還有個靈堂?裡面供著的是誰啊?”

    “是我。”

    簾子就像是被利刃切斷,無聲跌落。

    露出了所遮掩的東西。

    偏殿之中,火光明亮。

    他看到了跌落在地上的小娘子正仰著頭,彷彿變成了一座雕像。

    他看到了一個人。

    穿著古怪的西式白衣,留著短短的頭髮,就站在那裡,轉頭看他。

    他身邊不遠處,有一副盔甲。

    劍痕遍布,寒光閃耀,還有擦不乾的血跡,透著妖異的煞氣。

    是百戰之鎧,鐫刻著無數死亡、勝利、榮耀與亡靈,每一寸都浸滿了功勳,只此一甲就是傳說。

    盔甲旁邊站著一個人,穿著古怪的西式衣袍,留著短短的有別於帝國髮式的短髮,眼神淡然,看樣子很是離經叛道。

    但在他眼裡……彷彿這副盔甲從打造之初,就是為了眼前之人而生。

    盔甲在呼喚著他的主人。

    如果他處于晴雯的視角,那他還能看到一幅畫。

    山巔,烏雲,黑壓壓的千軍之圍,一人一甲屹立於屍山之巔,周圍萬眾響應,聖劍輝煌,鎧甲奪目,這是天元大戰的光之傳說。

    曾經的武殿劍閣軍主,世上最負盛名的軍人。

    如今的天下第一。
sea6076 發表於 2019-8-4 12:53
第八百三十三章天下雷行,物與無妄

    驟然爆發的殺氣。

    劃鞘而出的長刀。

    拼死一搏的鬥志。

    困獸之鬥的暴喝。

    一切只持續了短短一瞬。

    剎那間,爆響,血光,慘叫,這位在整個帝都也能排上名號的刀法大家只來得及拔出他的武器,整個人就如同砲彈一般倒飛了出去。

    他的胸前猛然炸開,前一秒還在勃勃跳動的心臟也爆散開來,他成為今晚死在傳說之中的第一個人,成為一個微不足道的註腳。

    晴雯的身體在顫抖,她用力地摀住了嘴巴,眼中流下了大滴大滴的淚水,她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還以為自己活在夢中……

    她的身體額抖著,一半是因為冷,一半是因為驚嚇。

    鬼使神差的,她含糊不清而不可置信地發問:“你……你是誰?”

    孫朗向她一笑。

    “我是你所希望看到的那個人。”

    他回頭,看向靈位之後的那幅畫,萬千旌旗招展,他彷彿聽到了獵獵的風,過去,今日,賈瑛,孫朗,一切似乎已經不那麼重要,他說道:“今晚你們所有人都會看到。”

    外面傳來了腳步聲,一人猛然闖了進來,看到了孫朗,驚喜道:“大哥,我就知道你在這裡,我……”

    “似道,你來了。”孫朗轉身,神色溫和,“為我著甲。”

    就像以前很多次那樣。

    賈似道也無比希望聽到這樣的話。

    看到兄長再穿上那身盔甲,看到兄長變回昔日的模樣。

    如今他大概得償所願,可不知為何,他居然有些猶豫,一種莫名的心情令他停下腳步,令他搖擺不定,令他不知道該怎麼做。

    孫朗淡淡道:“再磨蹭,人就要被殺光了。”

    賈似道咬了咬牙,走了過去。

    此是百戰之鎧,是元帥的榮耀,是戰勝的象徵,神工大匠打造,每一寸都匠心獨運,穿它的過程並不繁雜,很快,因為是為戰爭打造,一切都追求簡潔而高效,披上久違的重甲,踏著沉重的戰靴,似乎聞到了血與火的氣息,還有光明,還有希望。

    孫朗拿起了頭盜,凝視著那熟悉的紋路,他彷彿回到了大荒山,冋到了當年血戰生還的時刻,他跌跌撞撞地,走過了漫長的鮮血與屍骸之路。

    他先丟下了那把劍,這是一切痛苦與悲傷的根源,是一切的開端。

    然後他扔掉了頭盔,這是另一個人的身份,是強加在他身上的宿命。

    然後是披風,在手中撕裂,隨手丟棄在風中,那是英雄的象徵,是光明的旗幟,在兩個世界都是,可他並不想要。

    最後是盔甲,他這六年所承受的一切,鐫刻的一切記號。

    如今,他拾起了一切。

    很難說他現在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也許很好,也許很糟,他不想去深究今夜之選擇的對錯,也許世事就是如此,只是去做了,然後承擔後果,不讓自己有遺憾,不讓關心自己的人感到悲傷……能做到這些,就好了。

    不會有人受傷,不會有人失望,所有人都會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

    善良的人會善的回報,惡人的陰謀不會得逞,如此就夠了。

    他慢慢給自己戴上了頭盔。

    最後他向晴雯點了點頭:“一會兒你記得掩上耳朵,動靜也許會很大。”

    晴雯掙扎著站起來,其實她沒有受什麼傷,女孩咬了咬牙,說道:“我……我要陪您一起去!”

    孫朗一怔,笑道:“好啊,如果你願意的話。”

    然後他離開,沉重的護足與地面碰撞出了震動人心的鳴奏,在賈府諸位英魂的注視下,他踏上了征途。

    賈似道與晴雯沉默地跟上。

    周圍響起了越來越近的喊殺聲,瘋狂的人們被挑動了暴虐的因子,雨夜,毫無抵抗,高門大戶,劫掠與破壞的天性正在他們體內沸騰。

    可晴雯只是看著前方那樣的身影,所有的恐懼和不安就消失了,就像是殘酷的天元戰場那樣,只要有這樣的背影出現,前方就是勝利的方向。

    雨滴在孫朗身邊分開,他身上沒有沾一點水,他的聲音很平靜,不疾不徐,像是說給身後的人聽,也像是說給自己聽。

    “今晚,大概是一個局,忠順王是可憐的棋子,執棋的人想要挫我的銳氣,想要給我慢慢放血,此時此刻,白家堡多半已經被包圍了,明州說不定也受到了威脅,只要將我困在金陵,他們的一個目的也就達到了。

    孫朗說著說著就笑了起來,彷彿一個賭氣的孩子:“我偏不讓他們如願。”

    已經夠近了,前面就是沸騰的人聲,大部分府中的閒雜人等已經被疏散到了左近的寧國府,這裡的院落聚集著最後價值的人們。

    凶悍的敵人們將這裡團團圍住。

    賈似道沉聲道:“我們殺過去?”

    “不用。”孫朗平靜道,“你和晴雯在這裡看著,一會兒記得摀住耳朵。”

    賈似道一扯的功夫,孫朗已經飄然直掠,縱然是穿著誇張顯眼的重鎧,他也像幽靈一般,旁若無人地掠向高處。

    老太君藏身的院子已經被團團圍住,彷彿是捕獵者在享受狩獵的過程,忠順王並沒有下令衝進去,而是將這裡團團圍住,他揮舞著手中的刀,身邊是精銳的衛隊,周遭是武功高強的人們,如今,形勢已經穩如泰山。

    他發出了快意的大笑,聲音很大很大:“賈瑛!你出來啊!你的奶奶,你的老婆,全都在裡面!你說,我要怎麼處置他們?啊?我是應該放一把火呢?還是衝進去,把她們全都抓住,把她們拖出來,扔進泥水裡?”

    小王爺盡情地使用著勝利者耀武揚威的特權。

    而他身邊的老僕,不遠處的西平王李元霸,國舅府上的甘西槍王方洛山,一眾頂尖高手卻人人屏息,密切注意著周遭的一切異動。

    賈瑛這個名字,就給他們帶來了無窮的壓力,那是傳說之中的人。

    再小心也不為過。

    “我在想需不需要一個霸氣的登場方式,不過好像沒必要了。”

    平靜的聲音,穿過雨幕,在所有人耳邊響徹。

    眾人不由自主地抬頭。

    屋簷的頂端,寒光閃耀的甲,如今烏雲密布,黑夜如幕,只有簷下的燈和火把倔強地發著光,周圍很暗,但今天來的人都是功力高強的武者,黑暗之中亦能視物,然後他們就看到了那披風招展的人。

    寂然無聲。

    一切嘈雜聲、吵鬧聲、笑罵聲和怪叫聲,在看到那個人之後就自動地收斂,所有人都自覺閉上了嘴巴,哪怕他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一時之間,只有瓢潑的大雨依然在嘩啦啦地下著,下著……

    孫朗望著下面的人,平靜道:“這是我家,你們來了,就別走了。”

    “虛……虛張聲勢!”忠順王大聲道, “給我殺了他!”

    方洛山抖動長槍,老僕睜開了眼睛,李元霸提起兩柄玄金重戰鎚,其他的武者們也舉起刀劍,他們的目標是屋內的人,殺掉裡面的人,或者折磨她們,讓賈瑛分心……戰爭就要無所不用其極。

    孫朗說道:“不要急,再讓我說幾句話,今夜是不同尋常的夜晚,我想,有很多人都在看著這裡,江南的很多世家,帝都的名門和將門,乃至於宗門大派,還有那座朝堂,還有你們的皇帝……”

    “我會讓他們都看到。”

    忠順王大喝道:“動一手一”

    賈琪越從容,他心中的不安就越大,哪怕之前心中多麼輕視和鄙夷,但看到今晚站在這裡的這個人,他的心就不由地下沉……

    刀劍揮舞,殺氣瀰漫。

    看似處於死局之中,孫朗的神色依然從容,他望著殺氣攀升的李元霸,望著抖動大槍的方洛山,蓄勢待發的老僕,還有殺氣彌散的武者們,沒有一絲一毫防備的架勢,他眼神悠遠,像是冋到從前。

    他輕聲道:“你們想不想知道,我是怎麼從大荒山活下來的?”

    在這一刻,準備衝殺的人們愣住了。

    沒有別的原因,因為他們發現,雨突然停了。

    不是雨停了,而是雨停了。

    不是天空停止傾瀉雨水,而是雨水浮在了空中。

    所有的雨,所有的聲音,都消失了,眼睛能看到浮在空中的小小液珠,圓滾滾的,很愛,一時之間,雨聲從這片天地徹底消失了。

    沒有了任何聲音,彷彿一切都歸於靜默。

    這只是爆發前的沉默,黎明前的黑暗。天地之中,只有一句話飄然傳出。

    “我建議你們都摀住耳朵。”

    然後,天地大放光明。

    雷。

    驟然之間,耀眼的強光在天地之間大放光明,遊走於烏雲之中的電蛇投射出無與倫比的光,將黑暗的金陵照得宛如白晝。

    隨即,就是驚天動地的雷鳴。

    驟然而起的雷霆令所有人的心中不由一顫,藉著這片刻的光明,他們駭然發現懸浮在空中的雨滴竟然向天空中飛去,不僅是雨滴,還有腳下的水,一股無形的力量將雨水卷出一條狂龍,抖動著劇烈水波的龍在空中咆哮繞轉,宛如一道自天空而生的漩渦。

    隨即,漩渦之龍昂然長吟,一道道細密的水線從天空轟然垂下ㄡ

    一名武者驚駭於天空的雷閃,然後他以眼角的餘光發現了一條垂下的水線向自己掠來,武者的本能令他急速揮刀,想要隔開這條奇異的水線。

    但下一刻,他覺得眼中的視界全都閃耀起來,整個世界變成了一道光。

    意識隨即消失。

    脆弱的肉體被數億伏特的電壓劈中,然後高高地拋起,碳基生物脆弱的肉體完全碳化,直接四分五裂,藉著這第二道雷電的光,所有人都看到了這一切……然後是第三條,第四條,第五條。

    水線,雷霆,死亡能讓人迅速認清這二者的關係。

    “他在馭使雷霆……”

    說話的人隨即變成一道焦炭。

    狂風鼓舞,水汽縱橫,天空之上,烏雲瘋狂地匯聚,龐大的雲氣摩擦著,轟鳴著,閃耀著,向大地降下一道道致命的投槍,宛如泰坦的雷電之矛,一道接著一道,連綿不絕,速度越來越快。

    片刻不停的雷鳴電閃持續地照耀著黑暗的大地,閃耀在金陵的天空之上,就像是白天一樣,水龍呼嘯奔走,盤旋於榮國府,又沖向全城,匯聚在榮國府中的入侵者,佈置在城中各處的埋伏,狂暴的閃電轟向大地,精準地殺死每一個倉皇逃命的人們。

    這一切像是天罰,是一個人憤怒的具現,它照耀全城,驚醒每一個人,將這一切鐫刻於每一個人的記憶之中,這場雷霆,這場殺戮,帝國的很多人都在注視著這裡,所以他們也會銘記,金陵的人們,明州的人們,乃至帝國的人們,他們會記住今晚,記住回來的那個人。
sea6076 發表於 2019-8-4 13:32
第八百三十四章 劍氣縱橫,舉世無雙

    今晚,金陵發生了前所未有的大雷暴,彷彿天罰一般,呼嘯而落的閃電綿延不絕,連續不斷地雷霆爆發無休止地照亮天空。

    黑暗退散,光明降臨,熾烈的光照耀在大地之上,一切罪惡無所遁形。

    纖毫畢現,百里可見,所有的生靈都在這宛如末日般的雷暴之下瑟瑟發抖,驚怖於這毀天滅地的力量……自古以來,雷電在傳說之中都代表著力量、懲罰與威嚴,這是遠古人類對無法理解的狂暴天象的敬畏與想像。

    所以軟弱的人在瑟瑟發抖,心中有愧的人哺喃念佛,驚醒的人摀住耳朵,在這浩大的天象之下,誰都無法保持平靜。

    但最為恐懼的,莫過於直而這場雷霆的人們,耀武揚威的人侵者們驚駭欲絕,無論他們是百戰的士卒還是殺人如麻的匪類,無論他們是身負絕藝的武者還是膽大包天的狂徒,在這一刻,他們抱頭鼠竄。

    天雷之下,眾生平等。

    雨水構成的狂龍在城中游走,傾瀉出極細的水線,引動雷霆霹靂,雷電的形成原理,水的導電性,這只是簡單的物理知識,以水曜聖劍的力量將兩者結合,造就了今晚宛如傳說一般的魔幻場景。

    雷暴震耳,電光耀目,宛如上天降下恐怖的雷罰,消滅著罪惡深重的人們,籠罩整個城市的大雷暴以極快的速度收割著生命,無視一切懺悔和求饒,毫不留情,絕不寬恕,有多少,就得死多少。

    就像是孫朗說的那樣,今晚,有很多人在看著這裡。

    所以就讓他們好好看著。

    這是力量的展示,也是態度的展示,比起一刀一劍砍得血流成河,還是這樣的方式更有觀賞性和震懾性,這會告訴那些各懷心思的人們,從大荒山中活下來的那個人回來了,還帶著比之前更加鋒利的劍。

    所以,只做到這地步,還不夠。

    孫朗飄然落入院中。

    剛剛的第一輪雷暴已經殺死了大部分的武者,小部分武功高絕的人還是活了下來,以水線導引天雷雖然是驚世駭俗的強大攻擊,但畢竟是引動天象殺敵,威力同然強大,卻缺少變通,少部分武者能通過敏銳的感官、靈活的身手與強大的帝兵躲過雷霆的追襲……但也到此為止了。

    “下雨天,留客天,天留人也留。”

    李元霸,方洛山,付姓老僕,這些絕頂高手在雨滴懸浮的一剎那就冷了心頭之血,意識到了巨大危機的臨近,如今看來,丟了聖劍的賈瑛不是沒了牙的老虎,居然變成了肉身接引天地的霸王龍,他們剎那間就決定要跑。

    可,能跑到哪裡去?

    李元霸轉身就跑,幾名武功高強的倖存親兵悍不畏死地衝上來,可隨即他們身形停滯,全身上下的毛孔噴出大量的血水,頃刻之間就變成乾屍,人體有百分之七十的成分是水,何況還是在這種到處都是水汽的下雨天。

    西平王察覺到退無可退,突然暴喝一聲,他是諸多皇子中悍勇第一,奮起血勇回身對敵,兩柄由異鐵玄金打造的帝兵戰鎚共重八百斤,以泰山壓頂之勢向孫朗砸去:“我就不信你還羽化登仙了不成!”

    孫朗往地上一抓,一條水線凝結成劍,他抬手直刺,李元霸連人帶錘被絞得踉蹌後退,身後黑暗處,大槍如毒蛇般暴起直刺,卻是甘西槍王方洛山,左近處,老僕腳踏奇步揮出拳罡縱橫的豪拳,他們都是心性堅韌的武者,已經看到今晚不得不戰的局面。

    孫朗揮手一抓,變幻莫測、柔中帶剛的大槍蟠龍柱被他直接捏住槍尖,萬般變化再也施展不出一式,他回身對方洛山一笑:“你急著投胎嗎?”

    方洛山膽寒,放開了已經握了二十年的大槍,拼命後退。

    蟠龍柱在孫朗手中一抖,修長的槍桿像是有了生命,長龍般的大槍在空中拋了一個短促的半圓,剎那間轉過槍頭、被孫朗捏在手中。

    回馬飛旋,槍影如瀑雨,剎那間就刺出百千餘槍,左邊攻來的老僕首當其衝,肌肉暴綻的右臂就像是被無數條食人魚啃過一般,血肉化作飛灰,只剩下了光禿禿的骨骼,還沒等他慘叫出聲,槍勢收成一招二向箔,自上而下猛然掄砸,站得筆直的老僕被直接打成了地上 .的一攤。

    回槍飛刺,槍尖破空,上空雷霆煌煌,大地龍槍穿刺,甘西槍王方洛山戰死,屍體被釘在了地上。

    “殺不盡的插隊狗。”

    雷霆陣陣,電蛇奪目,迎風而立的孫朗就像是戰無不勝的魔王。

    李元霸的心臟砰砰狂跳,他已經意識到自己被愚蠢的弟弟帶到了陰溝裡,說什麼賈瑛已經虎落平陽,沒了帝兵不足為懼,他媽的怎麼會這樣?

    他深吸了一口氣:“賈……賈瑛!今天我認栽了!你……”

    “少廢話,

    孫朗伸手一勾,地上的水化作大手的形狀,將某個鬼鬼祟祟想溜的人拖倒在地,抓到兩人之間,正是已經嚇呆了的忠順王。

    大元帥衝著李元霸說道:“殺了他,今天我放你走。”

    李元霸眼中凶光閃動,二話不說,舉起錘子就向自己的親弟弟砸去。

    忠順王眼見死期將至,心中又驚又怒,突然他腦海裡閃過了一道靈光,像是抓到了一枚救命稻草,大喊道:“等一下!你不能殺我!”

    也不見孫朗如何行動,倒在地上的忠順王直接向右面滑出十二點四五厘米,然後李元霸那碩大的錘子轟然砸了下來,擂到了地上的青磚,粗糙的錘面緊緊貼著忠順王的側臉,差點就擦破了他臉上的油皮。

    忠順王魂飛天外,宛如被卡住了脖子的鴨子,大聲道:“我告訴你!白家堡那邊也出事了!你就算再厲害,難道能干涉千里之外的事兒嗎?你不能殺我,否則跟朝廷就沒有轉園的餘地了!哪怕是為了白家堡的那些人……”

    他還沒說完,孫朗似有所覺,抬起頭來看了看遠方。

    “稍等,那邊催了……我先送個快遞。”

    忠順王與李元霸不解其意。

    然後他們就明白了。

    如果說之前的滿城雷暴讓他們看到了以一人之力引動天象、宛如神話一般的可怖景象的話,那現在,他們就看到了武者在人間的極致。

    黑雲壓城,雷霆奪H,但璀璨的劍光突破這一切。

    剎那間,全城的兵器低吟作響,李元霸臉色狂變,因為他的帝兵戰鎚發出了恐懼的鳴顫,世界像是被扭曲了一般,恐怖的力量劃過天空,山川、大地與江河湖泊都為之歡呼雀躍。

    劍氣縱橫三萬里,一刃鋒寒動九州,這句詩是寫實派的。

    如果說世界的背面是一座湖泊的話,那麼此時此刻,一顆原子彈在這顆湖面爆炸,無與倫比的恐怖力量掀起了萬丈波濤,爆炸性的力暈驚動了已久的寂靜,帝國九州,不知有多少人心有所感,將驚疑不定的目光投向了夏州的方向,而帝都欽天監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

    有人驚駭地喊:“怎麼會有三個……他們……他們不是死了嗎?”

    劃破長空的煌煌劍氣呼嘯著掠過山川、大地、河流,在帝國的土地上奔流,以沛莫可御之勢沖向西北秦州,沿途所及,山川在回應,大地在呼喚,江河在振奮,鳥起倦林,走獸驚散,帝兵武者們幾乎按不住自己的兵器。

    西川白家堡,玄甲登臨,殺機四散,飛劍龍偃月,大刀鳳閃火,帝兵的光亮照耀黑暗的夜空,天策府名將李藥師做著語重心長的勸降。

    “魏大貂擋,岳大俠,諸位好漢,李某不瞞你們,王大將軍被欽差拖在了將軍府,一時半會兒無法趕來,你們是抵擋不住的,還是不要動刀動槍,以免傷了和氣,我們只是想讓白老令公入土為安,英雄要講身後之名,你們難道忍心看白老令公死後也不得安寧嗎?”

    岳卓然大罵道:“偽君子!你們也配談白老令公的身後名!”

    李藥師身邊的女人不耐煩道:“殺進去吧!”

    白家堡內,魏忠賢低聲道:“謝姑娘,好了沒有?”

    謝唯站在那裡,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小姑娘深深地吸了口氣,點頭道: “已經按照孫朗的吩咐做了。”

    魏忠賢笑了笑:“既然是主人的安排,那一定是沒有問題的。”

    小妖精抿了抿嘴:“我也是這麼想的。”

    她將手中的劍舉了起來。

    魯淑仁之所以放心離開劍主,是因為另一柄劍隨著孫朗的託付而來,她們都選擇了相信……這裡的每一個人。

    謝唯將額頭抵在了劍背上,感受著那冰冷中的溫暖,以心靈的異能輕聲道:“白爺爺,希望你在天有靈,看著我們,看著白家堡……”

    璀燦的光芒從劍中呼嘯而出,剎那間,山河動盪,劍氣縱橫,悠長的劍鳴在山間回盪,這裡是上一任家主的家鄉,還有他最後戰鬥的地方。

    金曜聖劍的光輝再次閃耀於白家堡的天空。

    李藥師夫婦看到這道劍光,臉色同時一變。

    李藥師皺眉道:“金曜聖劍……怎麼在這裡?”

    女人冷笑道:“那又怎麼樣?反正那個人不在就行了!白羽威已死,就算有新的劍主,也不足為懼,你我二人聯手,劍聖又有何懼!”

    李藥師似乎下定了決心:“不要再節外生枝了……眾將士聽令!”

    就在這時,他後頸的汗毛倒豎起來,所騎的馬兒發出了不安的嘶鳴,他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然後就是妻子的大喊:“留神!”

    恐怖的轟鳴從遠處而來,彷彿一頭勢不可擋的巨獸,毀滅一切的絕世鋒芒掠過秦州層疊的山巒,奏響了死亡與毀滅的音符。

    謝唯御劍而起,大聲道:“外面的人!孫朗說了,讓你們看好這一劍!他讓我跟你們說,今晚白家堡若是死了一個人,就讓你們天策府滿門死絕,而你們若是都死在這裡,你們的主子敢……敢放半個屁嗎!?”

    少女雖然老老實實地複述了孫朗的原話,但還是羞於說出那種粗鄙之語,不過沒關係,稍稍發揮失常的台詞已經被DuangDuan gDuang的特效給完全彌補了,在金曜聖劍的導引之下,恐怖的劍芒掀起了暴風。

    少女故作凶狠的口氣在風中回響:“還不快滾,下一劍就真砍啦!”

    榮國府中,孫朗劈出一劍之後,回頭看著倒在地上的忠順王:“你剛剛說什麼?雷聲太大,我沒聽清。”
sea6076 發表於 2019-8-4 13:42
第八百三十五章 我回來了

    片刻不停的雷暴漫天狂閃,將狼狽逃竄、哭喊求饒的人們一個個劈死。

    躲在房中,逃到街上,騎馬奔逃,還有傻逼躲在樹下。

    賈似道和晴実看了場盛大的煙花,兩人都被這毀天滅地般的景象嚇得目瞪口呆,最初的驚嚇之後百感交集,晴雯看著站在屋頂的那個身影,天雷橫空,電光閃耀,眼前的人與心目中的形象合二為一,這就是她的少爺。

    賈似道喃喃道:“原來兄長說的是真的......”

    雷聲很大,晴雯只聽到了一點點,不由大聲道:“什麼?”

    賈似道不可置信道:“兄長之前說,如果保持童子之身到一定年紀,就會轉職成魔法師,我還以為他在嘲……他居然沒騙我......”

    寧國府中,賈詡看著掃過的水龍與從天而降的落雷,幾個慌不擇路的賊人被活活劈死,但寧國府這邊的人卻屁事沒有,不少僕役丫鬟甚至寧國府的家將都跪在了地上,開始叩天拜地,他們顯然將這場天打雷劈當成了天庭公務員的執法行動。

    但賈詡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一舉數得啊……這等聲勢,好大的手筆,以這種方式展示力量,比殺一萬個人都有用,那道劍氣是往白家堡劈的吧……”

    寧國公露出了苦笑。

    他也被嚇到了。

    在這之前,他覺得自己已經高估了孫朗的戰鬥力,畢竟他已經丟了聖劍,沒想到今天竟然以這種方式收尾,真是萬萬沒有想到......

    “有今晚這盧勢打底,以後做事就容易多了,這兩天就可以請夏州世族過來一聚,挾這驚天動地之勢和折在這裡的人馬,再以大元帥之名相邀,他們就算不想來,也必須得來一趟了……”

    賈詡細細思忖:“這事就交給似道來做吧,十拿九穩的事情,不如讓他去露個臉,扯他兄長的大旗,也能趁勢將似道在夏州的地位立起來……”

    寧國公一邊給自己的兒子做著打算,一邊看著某一處地方,那裡只剩下衣服的殘屑,蘇秦之前就在那裡崩解,只剩下一身衣服,但這一身衣服剛剛也遭了雷劈,那小子的小心眼和小脾氣真是讓人哭笑不得。

    不過……蘇秦,你如果看到了這一幕,會是個什麼想法呢?

    不知為何,賈詡的心情沒來由地一沉。

    他想到了蘇秦死前的笑聲,還有那神神秘秘的得意,在被刺穿的剎那,這個來自忠順王府的智者似乎就想明白了一切,他死前說了一些話,說他們還沒有輸,說孫朗逃不掉……這到底是什麼意思?

    寧國公也想不明白。

    如果說之前還有三分猶豫的話,那現在的一切就打消了所有的顧慮,將計就計,以最暴力的方式破題,而且還讓他給破成了,天策府的陰謀,消磨銳氣的打算,一切都被孫朗看穿,然後將計就計地打了回去。

    一一調虎離山,突襲白家堡,調遣如此之多的人手圍攻榮國府,就是為了消磨他的銳氣,讓天下人都看到這位前元帥的失利與狼狽,讓有心人看出他的弱點和顧慮,最大程度抹除大元帥歸來的影響與波瀾。

    因為顧慮到孫朗的破壞力與掌握的秘密,明狠毒辣、傷及人命的手段統統不能用,用計都要小心翼翼、注意分寸,這樣的計策和手段已經是苦心孤詣了,沒想到還是被一 巴掌拍了回去,統統做了嫁衣裳,簡直是送臉上門給大元帥打,用性命幫人家撐台子…...

    賈詡自問,如果自己費盡心思布下的局落了個這樣的結果,非得羞得一頭撞死不可……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都是大局已定的。

    可蘇秦為什麼會這麼說……

    這是最後的故佈疑陣,還是真的意有所指?

    寧國公苦思冥想,依然不得其解,今晚發生的一切足以終止一切敵對行為,所有的謀劃和詭計都將停歇,他實在想不出哪裡還有會有變數。

    可智者的直覺隱隱告訴他,金陵之事,恐怕還沒有結束……

    忠順王在發抖。

    簡直是噩夢。

    周圍全都是死人,天空一個勁在打閃,他覺得他已經對打雷有了心理陰影了,以後估計聽著打雷就會發抖的那種……如果他今天能夠活下去的話。

    他顫聲道:“你……你做了什麼?”

    孫朗說道:“剛剛啊,那是我自創的武功,叫洲際彈道劍氣,是我無聊的時候想出來的武功,除了這個,還有密集陣劍法,大溫壓掌,貧鈾穿甲槍法,毀天滅地一百五十五式,以及五九無相功,等等等等……”

    他嘆息著說道:“你知道的,我也到了著書立說、開宗創派的年紀了。”

    他感嘆了片刻,就想起了正事:“好了,繼續吧,你們之中,有一個人可以活著回去,回帝都,給你們的皇帝老子帶個話……”

    李元霸漠然看向了自己的弟弟。

    忠順王翻滾著爬到一邊,大聲道:“李元霸!你以為殺了我,父皇會饒過你嗎?他會知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他總會知道的!”

    李元霸人狠話不多,上去就是一錘子。

    就在這時,身後的門被推開,魯淑仁的聲音從裡面飄出:“等等!”

    孫朗皺起了眉頭,一巴掌將李元霸拍到一邊,轉身道:“怎麼?”

    劍靈的語氣有些奇怪,她緩緩道:“先別殺他們……事情有點麻煩。”

    “怎麼?”

    “你進來自己看吧……”

    孫朗也不說什麼,轉身進了屋子,只剩下兩兄弟面面相覷,他們是帝國最尊貴的人之一,有著髙貴的皇家血統,自小的錦衣玉食,高高在上的身份與地位,這些給予了他們非凡的驕傲與勇氣……但現在,即使孫朗一句話都沒說,他們居然也連動都不敢動。

    片刻之後,忠順王小聲道:“你武功高,快點走吧,我不怪你。”

    李元霸漠然看了他一眼:“下輩子別這麼蠢了。”

    忠順王罵道:“爾母婢也!”

    李元霸揚眉道:“你說什麼?”

    忠順王似乎是豁出去了: “你有本事現在就殺了我啊!”

    “......哼。”

    孫朗走進了屋中,林黛玉和薛寶釵看到了他身上的盔甲,先是一喜,然後不約而同地微微皺眉,似乎發現了什麼不妥當的地方。

    孫朗若無所覺,他看了一眼呆立當場的金鴛鴦,說道:“你好。”

    哪怕早有猜測,哪怕之前也聽到忠順王在喊那個名字,但看到真人之後,看到穿著盔甲走了進來的人之後,這位老太君的貼身丫髮也頗有些天旋地轉之感,後退了兩步,差點沒站住:“您……您……”

    孫朗笑了笑,走到了床榻旁邊。

    他看到了床上的那個人。這是他笫一次堂堂正正地望著這個人,望著賈瑛的奶奶,望著這個曾經在地獄般光景中給予他久違的親情之感的人。

    哪怕是虛假的親情,也能夠感受到溫暖……單單純純基於親人的愛,沒有半點功利的想法,沒有索求,只有付出。

    他慢慢地蹲了下來,半跪在床邊,望著那平靜的臉龐,老太君閉著雙眼,呼吸平靜,神色從容,不知在做一個什麼樣的夢。

    魯淑仁悄無聲息地飄了過來,語氣中有了幾分嘆息:“你可以握住她的手……沒關係的。”

    孫朗遲疑了一下,然後伸出了手,握了上去。

    老太君依然在熟睡著,沒有任何反應。

    林黛玉和薛寶釵露出了驚訝的神情。

    而孫朗則沉默著起身,轉身離開屋子,來到了院中,忠順王與李元霸正在怒目對峙,而孫朗已經失去了開玩笑的興致。

    天雷轟下,李元霸大叫一聲,接二連三的霹靂落在他身上,風雷之中,隱隱有怒氣激盪,忠順王在一旁發抖,臉上卻露出了劫後餘生的興奮。

    孫朗一腳將他踢在泥水裡,踩著他的腦袋平靜道:“帶著你兄弟的腦袋,拿回去給你爹看,給他帶個話,他知道我要什麼,我給他最後一個機會,別逼我自己去拿。”

    忠順王已經嚇破了膽子,一個勁兒地點頭答應,孫朗放開他,在他身上留下了一道劍氣,看著他割掉李元霸的腦袋,屁滾尿流地跑掉了。

    然後他回到屋中,女人們都在看著他,氣氛有些沉重,薛寶釵遲疑道:“夫君…… 怎麼回事?”

    孫朗笑了笑:“……沒事。”

    他來到老太君身邊,重新握住了她的手,七曜聖劍的力暈緩緩地註入,旁邊的妖劍想要阻攔,但也只是一聲嘆息。

    老太君的眼皮顫動了幾下,慢慢地睜開眼晴。

    她有些虛弱,慢慢地轉過頭,然後就看到了一個人半跪在塌前,正在看著自己,那人穿著一身威武的鎧甲,英氣勃勃,眉目之間,是無數次在夢裡出現過的模樣,他的眼睛像他的父親,鼻子卻是像媳婦的,十幾年沒見了,但還能看到小時候的模樣……

    她喃喃道:“我……我這是在夢裡嗎?”

    “不是夢。”孫朗握住了老人的手,輕聲道,“奶奶,我回來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9-8-4 13:56
第八百三十六章 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

    肆虐半夜的雷霆終於散去。

    等到天明,一夜都沒睡好的金陵百姓們忐忑不安地從屋中探出腦袋,望向天空,他們驚訝地發現,天空如洗,碧藍澄澈,烏雲竟一夜散盡。

    人們走上街頭,小心翼翼地看著周圍,與鄰居打了招呼之後,就開始討論咋晚發生的事情……雷霆震盪,暴雨傾盆,誰都能感受到夜裡的天地之威和風雷激盪,這是能夠說很久很久的談資。

    他們討論了半天,也說不出個一二三來,最後一致認為是天公發威,劈死了若干大姦大惡之徒,看來以後發誓要小心著點。

    說來也奇怪,昨晚不計其數的霹靂大閃落進了金陵城,那聲勢似乎要將整座城市全都掀飛,但今日百姓們起身來看,街頭巷尾,居然沒有一具屍體,似乎昨晚將所有人嚇得瑟瑟發抖、屁滾尿流的雷暴居然沒弄死一個人。

    他們想了想,說不定是雷公仁義,不忍驚嚇百姓,所以直接將惡人們劈得灰灰了去,省得大家看到屍體之後再被嚇上一次。

    他們說對了一半,仁義的不是雷公,而是金陵府衙的大人們與史家的老爺們以及王家的人們,他們昨晚懷著提心吊膽的恐懼當了一回收屍隊。

    一一畢竟天雷懸空,地上全都是被劈得七零八落的可憐人,他們行走在烏雲之下,不害怕是不可能的,這是極大的精神考驗,不亞於在雷區裡收斂屍體,比玩掘地求生都要驚喜刺激。

    但誰也不敢偷懶耍滑,天空的隆降雷音無時無刻不彰顯著一種“老大哥在看著你們”的民主精神,指不定哪時就給某個落後分子獻上一道鼓勵的閃電。

    總之,辛苦了半個晚上,傾巢而出的收屍隊總算將金陵打掃妥帖,金陵黑白兩道齊心協力,一起完成了神盾局的工作。

    他們將損害與波動限制在了光明之下,到了天明,一切就像往常一樣,屁民們頂多會神神秘秘地討論幾天,但終究不得其法。

    他們永遠不會知道,昨晚是一名早該死去的天元將帥召喚出了覆蓋全城的雷暴,將圍攻榮國府的人們統統劈成了渣渣,他們也更加不會知道,死亡名單中到底有多少響噹噹的名宇。

    不過,有人知道……有人知道就行了。

    很多人都會知道。

    金陵的探馬,埋伏的細作,來自各方勢力的眼線,他們懷著驚怖非常的心情將發生的事情落於筆端,以各種渠道向外界遞送,天明一切如常,金陵城四門開放,沒有戒嚴,沒有封鎖,似乎造成這一切的人不介意讓外界知道所有事情,或者說這就是他的目的。

    史家家主慶幸於自己沒有太放肆,非常識時務地站好了隊。

    而史家兄弟一臉懵逼,計劃總比變化快,當他們知道昨晚發生的事情之後,隨即陷入了震恐,史家覬覦榮國府家產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無非是欺賈府敗落、家裡沒個頂樑柱,如今非常戲劇性地回來了個擎天柱,沒錯是賽博坦那個——秋後算帳四個大字閃耀在他們的心頭。

    王家嚇成了一鍋八寶粥,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慌什麼。

    而擅使金背開山斧的賈知府,他的情況就要復雜一點,他在一夜之間聽到了兩個消息,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所謂天策府與忠順王府之間的皇儲之爭是不存在的,經過昨晚的大敗,忠順王註定與皇位徹底無緣,所以他老人家的一波操作沒有得罪任何一位皇儲,他也沒有捲進什麼奪嫡之爭,真是可喜可賀。

    而壞消息是,他已經被動加入了某位前元帥的陣營,因為很多很多人都看到了,他在這幾天鞍前馬後地伺候著,非常忠誠。

    據說驚聞此事的知府大人留下了高興的男兒淚,尤其是聽到大元帥親口對他說,敢跑的話追上去殺全家,他那感動的淚水就流淌得更歡了。

    而榮寧二府呢,也從昨晚的驚變裡緩過勁來,二府守望相助,一向如此,也花了半晚上的時間齊心協力地將府中的凌亂痕跡打掃乾淨。

    他們的幹勁兒很大,一點都不像是驚魂甫定的樣子,莫名的活力充斥在他們身上,因為有了希望,沒有什麼比滿城的雷霆轟鳴更令人印象深刻了,那個傳說中已然戰死的少爺就這麼回來了。

    賈府騰飛在即,他們回想起了舊時榮華的光景,他們也曾闊過。

    而風暴的中心,所有人矚目的焦點,注定讓帝國很多人都徹夜無眠的孫朗,此時正在榮國府中,悠閒地處理著一小部分事務。

    昨晚帝國在金陵、白家堡和明州三地同時動手,金陵是棄子,明州是佯攻,只有白家堡是打算拿下來,因為皇帝急於拿到白羽威之死的最終解釋權,以免孫朗藉此機會大肆宣揚、動盪文武大臣的人心。

    可這二個同時發動的地方全都被孫朗拍了回去。

    榮國府自不必說,用不了兩三天,全帝國的有心人都會知道這裡放了一場盛大的煙花。

    而白家堡,無論是明面的天策府軍馬,還是暗地裡皇帝的喑棋,全都被一記天外飛來的洲際彈道劍氣給嚇了回去,因為事關重大,所以帶隊的都是有臨機決斷之權的大將之才,所以他們選擇了退散而非強攻。

    一一死傷暫且不論,那一道劍氣就能說明太多的東西,能從金陵劈到這裡,那也能劈到別的地方。

    除了心裡暗罵幾句“這傢伙是怪物嗎”以外,他們只能暫時偃旗息鼓,問問遠在帝都的總扛把子,這仗究竟要怎麼個打法。

    至於明州,就更不用擔心了,首先在塵埃落定之前,這裡遭受巨大變故的可能性並不高,其次,孫朗也做出應對之策。

    昨天傍晚離開金陵的熾天使確實是往明州而去的,但不是去接魯阿姨,孫朗在這台離火戰爭機器的內部做了些手腳,使其具備多種功能。

    首先,可以給洲際彈道劍氣定位,其次,如果在途中被強力敵人攔截,那熾天使就會立刻調轉方向往帝都的某個地方撞去,最後,成功抵達明州,緊急時刻也可以作為強有力的戰鬥力來使用——由銀落來擔任駕駛員。

    結果很令人高興,皇帝心裡還是有點逼數的。

    酣暢淋漓的大勝之後,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帝都方面還在消化咋晚的驚變,庫瑞爾駕駛著熾天使開始傳遞消息——昨晚之後,局勢已經大為不同,明州甚至白家堡所面臨的威脅程度大大降低,局面已經被打開了一大半。

    而作為這一切的功臣或者說是罪魁禍首,他既沒有去白家堡,也沒有回明州,與兩地的交流也僅限於新的戰略部署和回報平安,他留在金陵,留在榮國府,他在這裡還有事要做,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

    這事重要到他完全不敢說出口。

    他,大概,也許,可能,似乎,要結婚了。

    是的,誰都沒有料到的事情。

    當夜老太君重新見到了孫兒,魂牽夢繞的最疼愛的親人活生生地出現在他面前,不是夢,是現實,所以哭泣也是可以理解的事情吧。

    她抱著孫朗又哭又笑,心裡不知是悲傷多一點,還是喜悅多一點,也許是喜悅吧,但這哭聲還是感染了很多人,明明是苦盡甘來的開心事。

    哭著哭著,就睡著了,老太太的身體很虛弱,眾人服侍她睡下,孫朗就守在旁邊,以確保老人睜開眼睛就能看到他。

    老太君睡到了天明,睜開眼睛就看到坐在旁邊的孫兒,眉宇之間,是她思念的模樣,這一切終究成了現實,她眼中含著淚,緊緊握住孫朗的手,喊著賈瑛的乳名,又哭又笑,眼中的神智似乎不再清明。

    也許是太虛弱了,也許是因為別的原因,她的神智變得混亂起來,說話做事都不像平時那般條條有理,只是依然記得她的孫兒。

    她說要看到孫兒成親,看著他成家立業,然後她才能放心地離開。

    說這話的時候,她的眼神才罕見的平靜,似乎是一種看透命運的從容,可孫朗稍有異議,她就會變得有些激動乃至於狂亂,反正就是要成親。

    “沒辦法了。”孫朗私底下對賈似道說道,“以後下跪求她們原諒吧。”

    賈似道知道堂兄心裡的苦,畢竟兄長大人這兩年勾搭了很多很多女孩子,大概能夠一旬一旬輪著來的那種,發生了這種事兒那還了得——不過人類陰暗的情緒在他心中滋長,弟弟君有一種想要吃瓜看戲的衝動。

    這叫什麼,這叫天道好輪回啊,昔年在軍中,也有些風流種子左擁右抱的,兄長左右看不順眼,天天就講白樓夢、日在國子監之類的令人聞風喪膽的故事,如今終於報應在自己身上了。

    不過弟弟君又不是傻瓜,他總不會將心裡的話說出來,就問道:可如果就這麼成親了,明州那邊……”

    孫朗淡淡道:“只是權宜之計,以後矢口否認便是了,我這兩天寫信向她們講明實情和應對方法,連大逆之事都做得,處理這種事情也不難……林妹妹和寶姐姐那邊也理解,所以沒問題。”

    但沒辦法。

    天大地大,此時此刻,老太太的想法最大。

    賈似道隱隱察覺到老太太的情況並不樂觀,恐怕也是因為這種考量,兄長他們也對此沒什麼異議吧……

    他輕輕一嘆:“兄長……你自己打算怎麼辦?”

    孫朗淡淡道:“什麼怎麼辦?”

    弟弟輕聲道:“不告訴老太太實情,那也可以理解,但你什麼時候宣布自己的真實身份?難道自此就要以賈瑛的身份活下去了嗎?”

    孫朗垂下了眼簾,面無表情道:“不著急,再等等。”

    賈似道還想再說什麼,屋里傳來了老太太的呼聲,孫朗轉身進去。

    於是賈家開始活動起來。

    成親。

    張燈結彩、定制喜服,這些自是不用說,所有人都在賣力做事,史家和王家都被叫來幫忙,只是很多人心裡都明白,這倉倉促促的婚事透著一種沖喜的味道……衝的是誰的喜,大家都心裡有數。

    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憂色,哪怕表面上笑吟吟的,暗地裡也要流幾滴眼淚,最平靜的還是孫朗,他平靜地履行著作為孫兒的職責。

    天大地大,如今老太太最大。

    孫朗一直陪在老太君身邊,這是他最大的任務,而賈似道作為堂弟,自然承接了大部分跑腿工作,賈詡有心讓自己的兒子樹立在江南士族中的威信與地位,給他派了很多緊要的工作,比如說,遞送請帖。

    既然要成親,那就要辦得熱熱鬧鬧的,這是老太太的想法。

    老人家愛熱鬧,這樣的要求一定要滿足。

    夏州有名的世家大族都要遞上請帖,各地有身份的人,無論黑白兩道,不管有沒有交情,都要來觀禮。

    賈詡覺得這也正好,趁機能夠籠絡夏州豪族,讓他們明白誰才是夏州的扎fit人一一既然如此,那就都請來吧。

    孫朗暗中吩咐了一下,請帖裡要寫訂婚而非成親,到時候擺出個樣子來,瞎幾把應付應付就行了,以後也有理由強行解釋一波,按照他的野心來看,就算不弄成一個一夫多妻大型婚禮現場,也是要堂堂正正上商量個先來後到,一個個明媒正娶的,哪能像現在這樣隨便。

    這只是在演戲,哪怕是林黛玉和薛寶釵自己,也希望能夠嫁給孫朗而非是化名賈瑛的他,這只是在演戲而已。

    請帖以快馬送向四方,前元帥挾大勝之勢送上請柬,除非自認為雷電抗性點滿,否則誰都得掂量掂量,以最快的速度,夏州有頭有臉的人物們都收到了請帖,他們得盡快上路。

    榮國府在喜慶又有點憂傷的氣氛中忙碌著。

    偶爾忙碌之餘,賈詡和賈似道這對父子都會稍稍停歇一下,心中升起淡淡的不安,他們都隱隱感覺到了有什麼不太對勁的地方,卻又想不清楚到底哪裡不對勁,費解之下只能任由時間一點點前行,自己努力做好手頭的事。

PS:扎fit人 廣東話 能作主的人
sea6076 發表於 2019-8-15 07:02
第八百三十七章 我反對這門親事

    這幾天,孫朗都在扮演著合格的孫兒的形象。

    暫時忘記了與皇帝的深仇大恨,暫時忘記了朝堂的傾軋,安安心心地陪在奶奶身邊,陪她說話,聽她說話,與她一起走動。

    就算再勁爆的消息,也需要足夠的時間來發酵和醞釀,也就是平常說的,要讓子彈先飛一會兒。

    孫朗在等,但不是被動地等,他在遠程遙控著明州、秦州與宋州的動靜,又囑咐史家和王家將消息慢慢地散播出去,這兩天也抽空見了一些人,名聲赫赫的前元帥與金陵鄉賢們進行了親切友好的會晤,取得了若干共識。

    別誤會,這與陪老太君並不衝突。

    史老太君時而糊塗,時而清醒,但關於孫兒的事情卻記得清清楚楚,有關孫兒的事情都做得極有條理,她就像是普通的老人那樣操心——常年在外面打拼的孫子終於要回家鄉發展了,肯定是要帶著去見見一些長輩和朋友的,讓孫兒多認識一些人,以後做事也多幾條人脈。

    所以一路去了很多人家,都是上門拜訪一下,坐一坐就走,連史家和王家都去了,兩家的人唬得魂飛魄散,總覺得大元帥慈愛的注視下隱藏著千萬般言語,幸好孫朗沒有做什麼出格的事情,也沒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他此時此刻只是個乖巧的晚輩,僅此而己

    這幾天天氣都很好,晴空萬里沒有一點陰雲,太陽高照,空氣涼爽,老太君精神不錯,帶著孫朗在金陵兜兜轉轉,去老朋友家坐坐,帶孫朗認識認識一些人,閒暇的時候就跟他講一講以前的事情。

    除此之外,既然孫兒回來了,那他才是名副其實的榮國府之主,他要做家主,所以一些只有家主才知進的秘密也要告訴他。

    鎮宅銀,隱秘的產業,可以調動的資源和人脈,很多只有家主才能知進的舊事與秘辛,她想到什麼就說什麼,孫朗也只是仔細地聽著。

    帶他去金陵的祖墳,帶他拜過先祖,孫朗倒是坦然地跪了,也許他現在已經不再執著,也許是因為另外的原囚,

    更多的時候,老太君是帶著他走過榮國府那寬廣的院子,走過一條條路,指著斑駁的高牆,拍著朱紅的欄杆,說一些小時候的事情,金陵城外的沙堤,緩緩流過的夏淮河,一路走去,娓娓道來,攙扶著老太君,就像是真實地經歷了另一種人生,那個最熟悉的陌生人。

    孫朗一直在平靜地傾聽著,參與著,這就是他最大的任務。

    其他的事情都有其他人代勞,寧國公父子打點著一切,賈探春在陪著林黛玉與薛寶釵,出閣之前,未婚的夫妻似乎不適合見面。

    順便一提,這位美麗堅強的三小姐還是對突然從墳裡蹦出來的二哥有些接受不能,尤其是那天晚上閃電霹靂的模樣太過驚怖,孫朗的朋友會覺得哎喲臥槽這廝怎麼這麼屌,孫朗的敵人會說他媽的下個版本不削嗎,而三姑娘介於熟悉與不熟悉之間,總覺得孫朗其實是個披著人皮的妖怪。

    嘛,沒關係了,這種設定又不是沒有過,按照固有的先例,誤會總會化解的,態度總會轉變的,沒有血緣關係的妹妹總歸會愛上哥哥的。

    媽的傻-逼伏見老賊。

    時間就這樣慢慢地過去,天氣很好,一對祖孫走動著,忙碌的下人偶爾能看到他們,就在少爺的院子裡,老太君坐在寬大的藤椅上,躺在陽光下,瞇著眼睛,側著頭,嘴角含笑,而少爺在一旁,溫和地說些什麼。

    賈詡和賈似道都抽空見過孫朗,與他交流過,甚至耐不住寂寞的林黛玉和薛寶釵都偷偷跑出來過,她們驚訝地發現,現在的孫朗正經得有些過頭,就像是拋掉了性格中的所有有關於污穢、色情與沒節操的成分。

    這無疑是讓人最驚訝的一一丟掉了這些的孫朗居然還能保持人格上的獨立與完整,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令人震驚的事情。

    對待大伯,他像是年輕有為、富有主見的優秀子侄,面對賈似道,他是溫厚寬和的友善大哥,對待林黛玉與薛寶釵,他是於羞澀和緊張中堅定責任的丈夫……大家吃驚之餘,不禁有一種畫風突變的彆扭感。

    可如今天大地大,老太君最大。

    賈似道和薛寶釵都表達了類似的擔憂,可都得到了相同的回覆,孫朗說再等等,等這件事情過去再說……只要是孫朗不想說的事情,誰都沒辦法從他嘴裡撬出來,他有一百種轉移話題的辦法。

    帶著三分擔憂與七分雀躍,林妹妹與寶姐姐等著那一天的到來。

    雖然是虛假的婚禮,但也值得期待,因為這可以定下一個基調,可以讓她們在今後可能爆發的紛爭與暗鬥中理直氣壯地說一句話——是我先的。

    慢慢悠悠,兩三天的時間就這樣過去,據說天策府偃旗息鼓,據說朝堂裡爆發了小範圍的爭吵,據說背負特殊使命的欽差已經在路上,死在金陵的人們沒有掀起半點波瀾,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

    榮國府被紅色所充斥,到處張燈結彩,雖然時間很緊張,但所有的參與者以最高的效率完成了工作,至少看起來不會寒酸。

    明天,就要結婚了麼……

    孫朗望著床上的喜服,神情有些複雜,今夜是成親的前夕,他住在自己的屋子,之前都是在老太君房中的另一處坐榻上對付的。

    屋屮沒有丫髮服侍他起居,這是他特意要求的,他是共產主義接班人,怎麼能過這種驕奢淫逸的生活?組織上是不允許的一一晴雯和另外幾個丫鬟都有些悶悶不樂,對此孫朗還安慰了幾句。

    他坐在床邊,撫摸著床上的吉服,怔怔出神,不知在想些什麼。

    窗戶被輕輕叩響。

    孫朗回過神來:“怎麼神神秘秘的?”

    有人推窗進來,身形鬼鬼祟祟,還穿著一身夜行裝束,當然不是小偷或者刺客,天底下沒有這麼蠢的人,孫朗站起身來:“……這是做什麼?”

    來者將面巾拉下,露出了臉,是賈似道,弟弟一臉不安和焦急,低聲道:“兄長,大事不好……”

    “怎麼了?”孫朗伸手一推,賈似道身後的窗戶自動閉合,“你不是去請奶奶的好朋友了嗎?怎麼連夜回來了。”

    “去了!去了!我奉老太君命令找到了那位飲醉仙姑劉姥姥,發現她之前兩日連番激戰,受了些傷,我在她那裡見到了一個人......”

    孫朗皺眉道:“王熙鳳?”

    賈似道先是一怔,隨即點頭道:“是啊,鳳姐姐是去找劉姥姥幫忙的,可也引來了追兵,劉姥姥帶著她邊打邊逃,雙拳難敵四手,十分狼狽,直到那天夜裡之後,追兵才哄然四散,鳳姐姐內傷沉重,不能顛簸,她們打聽到了榮國府發生的事情,這才放下心來,安心養傷,直到被我找到……”

    孫朗說道:“哦。”

    賈似道這才反應過來問題的重點,他一把抓住孫朗的肩膀:“重點不是這個……兄長,明天你不能成親啊!”

    孫朗淡淡一笑:“你反對這門親事?”

    “兄長成親,自然是好的,但不能在明天! ”賈似道見孫朗還在說笑話,跺腳道, “我與鳳姐姐交談了一會兒,發現了很可怕的事情!”

    “嗯?”

    賈似道深吸了一口氣,他眼中極其慌亂和為難,鼓起了勇氣,他小聲說道:“老太君她……老太君她有可能早就知道了你的身份!”

    “哦。”

    “兄長你別哦啊! ”賈似道大急,“在兩年多以前,也許是更早之前,老太君就與朝廷那邊有所接觸了,她的身體恐怕已經不一樣了,鳳姐姐之所以殺死王仁逃走,帶走了那件東西,也是因為……唉!現在說這個沒有用了!總之,明天一定不能成親,我們得想想辦法!”

    他說的亂七八糟,前言不搭後語,可想而知心中混亂成了什麼樣子,孫朗拍了拍他的肩膀:“冷靜點,別著急。”

    “我怎麼能冷靜啊!兄長你到底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啊!”

    賈似道低下了頭,聲音急切但極輕:“老太君……可能在恨你啊……”

    孫朗沉默了瞬間,說道:“這樣啊。”

    賈似道的聲音微微顫抖:“讓兄長成親,是老太太的主意,是老太太的堅持,將婚事操辦得很大,請全夏州的人都來,也是她的想法……兄長,如果老太太在明天當眾揭露你的身份……”

    這就是令賈似道心急如焚的事情了。他知道兄長的過去,知道他所經歷的痛苦,知道他如今的抉擇。

    溫暖之後的再一次背叛……誰都不知道會發生什麼。

    一定要阻止這件事情的發生。

    片刻之後,孫朗抬起頭來:“還有誰知道這事?”

    “沒有了!連鳳姐姐都沒有多說,我只是推斷出了這樣的事實,連夜趕回來了!父親也不知道!”賈似道說道,“兄長,得想個辦法!實在不行,把老太太給點暈,讓她明天睡一整天也……”

    孫朗抬起了手指,點在了賈似道身上。

    “什……”

    賈似道怔住了,他沒想到會這樣。

    體內深處傳來無法抵擋的倦意,他吃驚地望著孫朗,想要說什麼,但卻無法阻止眼皮上下打架,他拼命地抓住孫朗的手,卻什麼都做不了。

    “無論發生什麼,我都接受,我們的賭約還沒有結束。”

    孫朗垂下了眼簾,平靜道:“睡一覺吧。”
sea6076 發表於 2019-8-15 07:10
第八百三十八章 你的名字

    一夜無話,時光安安靜靜地流過。

    微弱的晨曦掠過窗戶,孫朗睜開了眼睛,側耳傾聽,府中有嘈雜的人聲,很多人從半夜就開始忙碌,畢竟是大婚。

    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所限,婚禮的繁瑣形式都要從簡,可以理解,因為明眼人都知道這次婚禮只有兩個意義,第一是給老太君沖沖喜、讓她心安一些,笫二就是確立賈瑛大元帥那夏州龍頭的江湖地位。

    孫朗看了一眼掛在衣架上的喜服,他在想要不要現在就換上。

    他不是很懂帝國婚俗的套路,當然地球上的婚俗也不太懂,畢竟沒有經驗,但依照事物發展的客觀規律來看,在人類文明進程中所形成的金字塔結構裡,位置越高的階級,所謂的繁文縟節與規矩屁事就越多,這是將高貴的他們與低微的屁民所區分出來的重要標誌。

    因此,榮國府這種夏州有名的望族豪門,結婚的花樣和儀式肯定是超多超麻煩的,麻煩到能把整個榮國府的人全都累成狗,麻煩到能讓他這個新郎官從早晨忙到夜晚,至少,天剛放亮,他就要被叫出去舉行什麼儀式吧。

    但並沒有,屋子裡靜悄悄的,院子裡也靜悄悄的。

    孫朗偏了偏腦袋,神色從容而平靜,他想起了咋晚賈似道說的話。

    但無所謂。

    就像他所說的那樣,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接受。

    如果事情發展到了那個地步的話,也無所謂,這幾天的相處和行為都是有意義的,這是他與賈家最後的緣分。

    於是他閉上了眼睛,靜靜地等待著。

    沒有等待太久,在床前正襟危坐的孫朗睜開了眼晴,他看向了房門,門被慢慢推開,霜髮如銀的老太太輕手輕腳地走了進來,

    孫朗起身相迎,臉上流露出最溫暖的笑容:“奶奶,你怎麼來了。”

    老太太的臉上閃耀著慈愛的溫柔之色,她望著眼前的人,就像在打量自己最心愛的孫兒,她看著他呱呱墜地,一天天長大,看到他功成名就,看到他成家立業,人世間最美好的事情莫過於此。

    老太君伸出粗糙的手,撫摸著孫朗的臉頰,輕聲道:“我的孩子長大啦。”

    孫朗一如既往地笑著,但心中泛起波瀾,他不會懷疑賈似道騙他,但此時此刻,他望著眼前那透著無限欣慰與喜悅的笑臉,卻也不由疑惑老太君是否真的已經得知真相……也不知道她所知曉的是哪一版的真相。

    老太太望向了架子上的喜服,眼神有些迷離,低聲道:“衣服合身嗎?”

    孫朗點頭道:“昨晚試過了,很合身。”

    “那就好,那就好……”老太君低聲道,“這是三年前,我親手給你縫的,你說打完仗就要回來成親,我日日夜夜念著那一天,如今你真的回來了,也長大了,給你縫製的衣服卻也合身,很好,很好……”

    孫朗笑了笑:“現在就換上嗎?”

    “不急,不急,時間還長。”老太太輕輕道,“來,跟我去一個地方。”

    孫朗微微一怔,說道:“好。”

    無論是去哪裡,無論是面對什麼,今天我都奉陪到底。

    祖孫二人離開院子,穿過府內纖塵不染的路,向著府後走去,路上各處張燈結彩,人人臉上喜氣洋洋,還沒放鞭炮,喜樂也沒有奏響,是一種安靜的高興,他們見了老太君與少主人,紛紛低頭避讓。

    這才兩三天的時間,榮國府的人們對這位原本已經死了兩年如今卻活蹦亂跳的寶二爺還沒有什麼實感,不過介於那天晚上雷電轟鳴的駭人景象,所有人都對其感到敬畏。

    畢竟,一個強有力的家主就像是狼王一樣,可以帶著族群前進,就像幾年前一樣,以一己之力拉動賈家的中興。

    果不其然,他們來到了榮國府中的祠堂。

    賈家的先烈英魂們都沉眠於此,一座座牌位鐫刻著功勳與犧牲,天元戰爭奪取了無數人的性命,無論是無辜的百姓還是慨然戰死的英雄,榮國府的滿門英烈只是這場戰爭的一個縮影……戰爭是不會帶來幸福的。

    孫朗跟著老太君進來,以榮國府少主人的身份踏進這座祠堂,他的心情有所不同,望著那一個個陌生而熟悉的名字,這是另一個人所經歷的人生。

    熟悉的父兄變成了冷冰冰的靈位,鮮花著錦般的門楣迅速中落,家中只剩下一個男丁,老弱婦孺在人們的冷眼、閒話甚至覦中堅強地撐起家進。

    在這種情況下,最後一個男孩兒一定想做點什麼,但他被當成金絲雀小心保護和呵護著,榮國府絕不能失去他……

    可他還是離開了,單純的責任感,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氣盛,想要改變家族命運的熱血沸騰,再加上別有用心的挑唆,他踏上了一條未知的路。

    於是,命運輪轉,天地翻轉,賈瑛在把握住命運的前夕橫死,另一個人的人生因此而改變,被天魔侵略的世界最後被拯救,可有人付出了無法想像的沉重代價,命運被兩度玩弄,希望被兩度摧毀,是幾乎難以化解的執念。

    孫朗與老太君並肩而立,望著眼前的牌位,外面隱約傳來了歡聲笑語,祠堂之中卻繚繞著化不開的冷意,門內門外,兩個世界。

    虛假的東西,終究是虛假的。

    若是死後有靈,賈府的先人們在煙霧繚繞中冷漠地打量著他們生前所居住的世界,那他們會瞧見一個冒牌貨終究是取代了榮國府一支最後的男人,即將把整個家族的未來搜取在手中,這時的他們,到底會作何感想?

    而身邊的老人,心裡又在想什麼呢?

    孫朗再度回憶起了賈似道所說過的話。

    老實說,他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因為到了現在,他很難去相信什麼人了,已經遭遇了世界上最殘酷的背叛,他學會用冰冷的雙眼去打量這個世界,不再輕信,不再天真,他相信人性本惡,相信人會因為各種各樣的緣由去做看起來愚蠢的事情。

    老太太如果已經知悉真相,那無論做出什麼事情,都是很正常的。

    因為她的孫兒早已經死了。

    有人取代了他的位置,假扮成他,奪走他的名字,奪走他的家業,得意洋洋地享受著屬於他的一切……親人也會很憤怒吧。

    這無關什麼智慧和理性,牽扯到了親情與血脈,一切的問題註定是感性而衝動的,更何況,老太君已經什麼都沒有了。

    失去了丈夫,失去了兒子,也失去了孫兒,美夢在八年前已經破滅,她沒能守護好最後的後代,她丟掉了一切,連丈夫與兒子託付給她的家族也守不住了,因為她已經時日無多,她死之後,搖搖欲墜的榮國府就會迎來無法預測的命運,而榮國府一支的血脈,也會徹底斷絕……

    在這種情況下,憤怒、瘋狂、陰狠乃至暴虐,都是理所當然的感情。

    但,都是無所謂的。

    無論發生什麼,他都接受。

    因為……

    因為我以自己的意志來做出決定,哪怕是最後一次也好,想親眼看看。

    老太君進來之後,凝視著逝者們的靈位,也沉默著,不知道在想些什麼,隨即她轉過頭,望著旁邊的側殿,被劍氣削斷的簾子已經重新掛好,裡面的盔甲已經與主人重逢,但畫還在,靈位也在。

    老太太走了進去,孫朗跟上。

    “這兩年,我幾乎每天都要來坐一會兒,來看看,想念一下你,這樣才會堅強些,我想,事情雖然很難,但還能有多難?”

    她搖著頭,笑道:“總不會比我這寶貝孫兒短短六年的時間馳騁疆場、建功立業乃至位極人臣要難……每次想到這個,才能撐下去,因為,總不能讓親孫兒看到我的笑話不是?”

    孫朗輕聲道:“真的很難,所以您很了不起。”

    老太君笑了起來:“你這孩子,總會撿好聽的話逗我開心。”

    孫朗望著掛在那裡的畫,望著擺在那裡的牌位,語氣中繚繞著些許的傷感:“真的不一樣……一個是雖然辛苦,但卻能看到越來越光明的希望,一個很辛苦,但無論如何努力,都不會見到希望……”

    是啊,撐下去又能怎麼樣呢?年事已高,不知道還能撐多久,孫兒已經沒了,這已經是最徹底的失敗,無論如何補救都沒有意義的。

    老太君閉上了眼睛,輕聲道:“希望……最後的光明,你見到了嗎?”

    孫朗凝視著畫中的自己,當年何等意氣風發,名冠六軍,功蓋當代,穿越者做到那一步也真的不枉了,誰都有一個英雄的夢。

    他本想說些虛假的安慰之語,畢竟當年的英雄還是回來了,而且要奪回自己所失去的一切,優勢很大,也保護住了親人,看起來是happy-end。

    但話到了嘴邊卻說不出口。

    他最終輕聲一嘆,語氣有些冰冷:“不,路的盡頭,只有絕望。”

    重新被奪走一切,重新被否定一切,被背叛,被傷害,悠悠天地,俯仰嘆息,他終究是一個人,他終究是外來的異類。

    “苦命的孩子……”

    老太君握住了他的手,聲音平靜如昔。

    “你叫什麼名字?”
sea6076 發表於 2019-8-15 07:20
第八百三十九章 從今以後,公義的冠冕為我存留

    猝不及防的,心中升起了波瀾。

    即使早有準備,但在這一刻,孫朗的心依然微微一震。

    說不出的感情浮上心頭,也許是恐慌,也許是激動,就像是走到了命運的十字路口,該來的總會來到。

    孫朗看向了老太君,老人表情平靜,臉上還帶著微笑。

    他閉上了眼睛,然後睜開,輕聲道:“我叫孫朗,趙錢孫李的孫,朗朗乾坤的朗,來自遙遠的世界,一個名為中國的地方。”

    “是個很好的名宇。”老太太的笑容依然很溫柔,“不比我孫兒的差。”

    孫朗默然不語,他不知道此時應該說什麼。

    老太太似乎想要說話,但眼淚卻從她的眼中流出,同樣無措的除了孫朗,還有她自己,雖然早已知曉內幕,但切切實實從對方嘴中得出真相,依然有巨大的悲傷浮上心頭,親人的愛維繫血緣之上,超越心靈和一切。

    她抹著眼淚,聲音有些哽咽:“我……我只是有點難過……我終究無法見到我的寶玉,我的孫兒……”

    孫朗低聲道:“抱歉。”

    老太太一邊擦拭著眼淚,一邊輕聲嘆息:“為什麼要道歉呢?你也是受害者,如果沒有寶玉的一意孤行,你也不會來到這世上,吃這麼多的苦……”

    孫朗訝然,他還以為帝姬她們給老人家講了另一個版本的故事。

    終究是見慣風雨的老太太,努力平息了感情的激盪,她勉強露出笑容:“很奇怪,是嗎?他們對我說了實話,因為實話才能取信於人,他們說你做了這麼多年的傀儡,最終卻失去一切,必然懷有極大的恨意,這怒火勢必席捲一切,遷怒任何可以遷怒的人,自然包括榮國府……”

    孫朗平靜道:“我差點就這樣了。”

    老太太望著他,輕聲道:“不,你不會。”

    孫朗詫異地望著她。

    “因為你是個好孩子……我一直都堅信著這一點。”

    老太君的語氣輕而堅定:“在得知所謂的真相之後,我將這幾年你寄回來的信全都拿了回來,一點一點地重新看著,知道真相之後再返回來瞧,每一封信都有新的發現,以前的些許疑點也能解釋通了,我能傾聽到你在寫信之時的心聲,你渴望著希望,也給予我們希望……”

    孫朗輕聲道:“可這些希望,都是假的......”

    “為什麼要這麼說呢?”老太太握著他的手,“你的心是真摯的。”

    “可這一切都建立在謊言之上,賈瑛已經死了,你們所銘記的人已經死在了八年之前,我只是一個替代品,一個冒牌貨,被逼著接受了這樣的命運,再從我身邊奪走…… ”孫朗慢慢道,“我不是賈瑛。”

    最執著的人,其實是孫朗本身。

    他已經不願意輕信,豎起滿身的尖刺與冰寒抵擋著外界的一切,賈瑛是一切的緣起,是他一生的心結,他的命運因此而改變。

    “為什麼要道歉呢? ”老太君放開了孫朗的手,撫摸著他的臉頰,“為什麼要向我們道歉呢?”

    孫朗怔怔地望著老太君:“我……”

    老太太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打斷了他的話:“我們應該感謝你才對,我們所有人都應該感謝你……感謝你為我們所做的一切......”

    孫朗愣住了。

    老太太讓孫朗轉身,指著牆上的畫卷,黑雲壓城,刀槍劍戟,黑暗與絕望的光芒,那道身影是戰場上最耀眼的星辰。

    “這不是你的戰爭,但你來到了這個世界,做了很好很好的事情,無數人因此而得以生還……這是名垂青史、理應被萬民所銘記的壯舉,這樣的功績無人可以抹消和否認,什麼不驕傲地承認這一切呢?”

    孫朗緩緩道:“這不是我想要的,這只是虛假的騙局,而且沒有好的結果,路的盡頭只有絕望……”

    無論做過多麼榮耀的事情,無論曾經如何光明奪目,最終的結果殘酷地擊碎了一切,虛假的真實終究是虛假,將一切染成黑暗,於是英雄變成了小丑,光明成了笑話,過往的一切,都在血色的漩渦中沉淪。

    在大荒山拔劍的那一刻,他已經否認了過去的一切。

    但老太君凝視著孫朗的眸子,輕聲道: “也許真的是這樣,可你為什麼要向我們道歉呢?你取代了賈瑛,頂替了他的姓名和人生,被逼著踏上與你無關的戰場,無論是辛苦還是疲倦,無論是恐懼還是憎恨,孩子,我以我死去孩兒的祖母的身份詢問你……”

    老人的眼中似乎閃亮著星辰,裡面有睿智而溫暖的光。

    她說道:“我問你,孫朗,你讓我孫兒的名字蒙羞了嗎?”

    孫朗愣住了。

    過往的事情如同潮水般席捲心頭。

    大荒山之時,天地崩解,一切都被否決,他被奪走了一切,無可遏止的狂怒、絕望與殺意充斥心頭,地球人孫朗展開了他的複仇,為他所經歷的一切,痛苦,背叛,絕望和無奈……他也要傷害他的人嚐到同樣的味道。

    可在這之前……沒有。

    他望著老人,老人迎接著他的目光,平靜道:“請告訴我……這是作為逝者親人的懇求,請認真地回答我,這很重要。”

    孫朗閉上了眼睛,他感覺到自己心臟的跳動,過往的記憶宛如石上的銘刻,千年萬年都在那裡,這是他曾經走過的歲月。

    他握著老太太的手,讓她坐在椅子上。然後他面朝老太太,以軍禮之姿半跪下,握著她的手,就像是得勝歸來的孫兒向最親的親人匯報戰果。

    曾經美好的日子,他設想過凱旋歸家的景象,他那時已經決定要扮演賈瑛,將這個秘密埋藏在心中,接受如今的命運。

    他那時在想,一定要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踏著鮮花,穿著戰袍,在萬眾的矚目與艷羨中歸來,向奶奶報告他所立下的功勳。

    “武殿劍閣軍主,柱國大將軍,特進光祿大夫,時提調六軍總戰事,領天下兵馬大元帥銜,六年戎馬,起於唐州高陽,歷甘南大戰……”

    斬將奪旗,衝鋒陷陣,先登第一功。

    遲到兩年的年輕人靜靜地講著他的戰史,血腥的廝殺,激蕩的沙場,他撕開了絕望的陰霾,在無盡的痛苦中站直了身子,開始了漫長的征程。

    “至商州大啟,武功有成,歷軍陣四十七場,殺敵兩千三百餘,奪旗九面,頭功十四,斬將之功六十七,先登之功三十五,以功勳升任……”

    從陷陣之將開始,一步步走向元帥的節杖,只用了六年的時光,不是捷徑,而是將漫長的路強行壓縮,過程很痛很痛。

    “以游擊將軍銜統陣風營沿龍水而下,衝擊湛藍軍團,大勝。”

    “再戰平襄……”

    “朔風,墨邑,陵江山,不歸谷,白虎原……”

    就像是那副鎧甲一樣,每一道痕跡都鐫刻著軍功,在這一個個名留史書的天元戰場,一個穿越者在血與火中強迫自己不斷適應角色。

    每一次升遷都伴隨著震動六軍的大戰,一進閃耀當世的新星冉冉升起。

    孫朗慢慢講述著過去的事情,複述一遍,彷彿親身經歷,從一個茫然恐懼的地球人,到百戰不殆的當世名將,這就是他過去的故事。

    “在大荒山之前,六年的時光,已經是許多人一生都無法企及的路。”

    “大戰千場,血戰不殆,我所指揮的戰役都以勝利告終,我麾下的士兵也有著六軍最高的存活率,他們以在我麾下作戰為傲,我為這片土地戰勝了一個又一個的強敵,驅逐天魔,奪回土地,許多人因此而得以生還,我擊敗了天魔,我帶來了勝利,我拯救了黎民……”

    “以賈瑛的名字,我在天元大戰中取得了勝利。”

    他望著失去了孫兒的老太君,眼神坦蕩而無畏,充滿了平靜。

    孫朗握著老太君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龐,彷彿穿越了時空,賈瑛的靈魂衝破了生死的界限來到他身上。

    他輕聲地呢喃,彷彿在夢囈:“那美好的仗我已經打完了,該行的路都行盡了,應守的道也守住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辜負這個名宇。

    老太太摟住了他的腦袋,將他抱在懷裡,彷彿就在抱著親愛的孫兒,她輕聲道:“所以,謝謝你,在經歷了如此之多的痛苦,依然飽含著善意和希望使用著這個名字……我感謝你,我也替寶玉感謝你……”

    “嗯。”

    孫朗保持著這樣的姿態,慢慢道:“如果你願意的話,一切還可以像現在這樣,這個名字依然可以閃耀很久很久……”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被摸了摸:“好孩子。”

    老太君拍了拍孫朗:“時候差不多了……我們走吧。”

    孫朗站起身來……那就去拜堂吧,要結婚了。

    老太太帶著他走出祠堂,向外走去,然後孫朗感到詫異,他們沒有回到院子,而是向前院走去……喜服還在房間裡。

    但老太太卻拉著他,不由分說,也不讓他多問。

    他就沒有多問……事到如今,他心中已經沒有了什麼疑惑。

    老太太拉著他從內堂走出,他已經聽到了,廣闊的廣場上有很多人,都是來參加婚禮的客人,在這一剎那,所有的目光集中在這一對祖孫身上。

    他們的眼神多有困惑,不是說成親嗎?怎麼新郎官就這麼跑出來了?

    但無論如何,他們都欠身行禮。

    孫朗跟著老太太回禮,他依然握著老太太的手,那手很溫暖,所以他很放心,他聽到老太太說:“感謝諸位辛苦來此,老身有禮,今天請各位來此,是耍了個小手段,其實並不是這孩子要成親,而是我這個老太婆要跟大家說一些事情,這孩子很孝順,但榮國府卻不能厚著臉皮……”

    孫朗驚訝地望著老人。

    而老太君只是給了孫朗一個溫暖的笑意。

    今天的天空很藍,今天的天氣很好,他看到了金陵的雲,悠然飄在天邊,地上一片寂靜,張燈結彩的榮國府中,老太太的聲音傳遍每一個人的耳朵:“……這孩子是賈府故友舊交,因天元大戰與親人失散,我二兒子無法生養,所以抱養於此,本擬等他長大之後,再告訴他真相......”

    一個美好而盡可能合理的故事,從老太太的嘴中說出,孫朗望著眾人的表情,有人訝然,有人詫異,有人如釋重負,而他的眼睛有些酸澀,似乎身體的某種功能恢復了正常……

    但也許,只是眼裡進了沙子。
sea6076 發表於 2019-8-15 07:28
第八百四十章 白茫茫一片大地真乾淨

    偌大的榮國府寂然無聲。

    沒有人說話,只聽著老太太講著這個故事,身世,血脈,真相,揭開舊時的秘密,縱使心中有千般疑慮,人們此時也只能傾聽。

    榮國府的人們面面相覷,寶二爺竟然還有這樣的身世,這是他們所不知道的,他們下意識地去尋找家中年紀稍長的僕婦,如果是老一輩的人,應該會知道真相吧……可找來找去,所有人都茫然不知。

    寶二爺出生到現在,也有二十多年了,二十多年,榮國府的命運起起落落,府中的人也聚聚散散,很多舊人要么離開府中,要么就告老還鄉,有些人想起了碩果僅存的幾位,邢夫人是寶二爺的長輩,在府中待的時間也長,她身邊那令人討厭的僕婦王嬤嬤也是家中碩果僅存的老人,可是……

    可邢夫人卻被人殺了,王嬤嬤也失踪不見。

    賈探春聽著奶奶的話,一言不發,眼神卻一直望著孫朗,女孩子的直覺讓她感到猶疑,可不知為何,她卻無法懷疑眼前這個男人,那是她的“兄長”,不知為何,她能夠感受到這個人那淡淡的悲傷。

    更多的人,那些前來參加婚禮的人們,他們的臉色陰晴不定。

    前帝國元帥的婚禮,按照禮節來說,連皇帝都要親自道賀的,況且還又說這是為了給老太太沖喜,是老人的心願,所以即使心中一百個不願意來,他們也得捏著鼻子過來,果然,宴無好宴。

    說好的婚禮沒有舉辦,結果變成了賈元帥更換馬甲的新聞發布會。

    這一刻,他們或懊悔,或恐懼,或驚疑。

    因為他們本能地聞到了陰謀與隱情的味道,兩年前死得不明不白的大元帥此時高調回歸,而朝廷卻默不作聲,這本來就足堪玩味,如今又爆出了神秘的身世,簡直彌散著陰謀的氣息……

    但此時此刻,無論說什麼都晚了,今時今日,眾目睽睽,他們都是夏州各界的知名人士,聚集在榮國府中,就代表著最大的公信力。

    所以,今日的眾人都是證明,證明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一位曾經戰功赫赫的天元英雄揭開了真實的身世。

    他在親人的祝福與支持下,取回了本來的名字,這個消息會生出翅膀,飛過萬水千山,傳到每一個人的耳中——賈瑛就是孫朗,孫朗就是賈瑛,是那個在天元戰場上立下赫赫功勳的戰爭英雄,孫朗是他真實的名字,無論使用哪個名字,他都在天元戰場上立下了功勳。

    這已經成了現實,無法反悔,不容更改,所有的人都聽在耳中。

    老太君轉頭看著孫朗,眼中的溫柔與慈愛一如往昔,她笑道:“你為賈府所做的事情已經夠多夠多了,如今也該為你自己做一些事情了,取回你原本的名字,堂堂正正地站在這片天空之下,開枝散葉,訂立族譜,延續你的血脈,將你的故事流傳下去……在這個世界留下印記。”

    這是只有這對祖孫才能聽懂的話語。

    孫朗垂下了眼簾,低聲道:“你其實不必如此的,我已經做好了決定。”

    老太太微笑著搖頭:“你是個好孩子,一直都是,你總是為他人著想,從今往後,多為自己考慮一下吧……”

    孫朗的目光越過人群,看到了匆匆而來的兩位新娘子,林黛玉與薛寶釵穿著平時的衣裳,她們臉上有淡淡的失望,但更多的卻是喜悅……為所愛的人喜悅,因為從今天開始,他終於獲得了被認同的自由。

    孫朗與她們目光交匯,彼此的心意通過眼神瞬間交錯,他輕聲道:“我與顰兒的第一個孩子可以姓賈,如果你願意的話……她是你的外孫女,體內流著榮國府的血,榮國府的傳承依然可以流傳下去。”

    老太君仍是搖頭:“傻孩子,我想聽的,不是這個。”

    孫朗怔了一下,然後輕聲道:“我答應你,從今以後,好好地活……”

    “那我就放心了……”老太太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慢慢地點頭,“孩子,這裡就交給你了,奶奶有點困……”

    她的身體搖晃了一下,最後的執著煙消雲散,睏意包裹著已經疲憊不堪的身體,早在兩年之前,她的生命已經到了極限。

    榮國府的女人們發出了驚呼,沉默的人群們也嘩然,孫朗臉色一變,扶住了搖搖欲墜的身體,七曜之力輸了進去,隨即大喊道:“魯淑仁!”

    妖劍計都呼嘯飛來,懸停於老太君身邊,片刻之後,低聲道:“是她自己累了……孫朗,再勸勸她吧。”

    孫朗微微一怔,然後就聽懂了劍靈的意思,他臉色有些黯淡,即使已經見慣了生死,他此時此刻卻感到巨大的悲傷襲來。

    “我很久之前,就沒有求過別人了,今天破例一次……”他低聲道,“不要這麼快就走,再留一會兒吧……”

    老太太輕聲道:“我在兩年前就該死了,可我放不下這個家,所以跟他們做了交換,我心中還抱著萬一的想法,因為我孫兒的屍體沒有找到,我相信他還活著,那我就等,一直等下去,到我等不動為止……”

    孫朗平靜道:“你等到了。”

    老太君輕嘆道:“不一樣的……不一樣的,孩子,我把他的人生給了你,你們的命運已經合在了一起,我想,這是最好的辦法,雖然對寶玉很不公平,但是,他跟你一樣,也是個好孩子,他一定會理解的,對不對?雖然這麼想,但我還是要去見見他,親口問問他,會不會怪我……”

    孫朗勉強笑了笑:“他不敢的,否則我會揍他,我想揍他很久了,看在你的份上,勉強可以饒過他……”

    老太太端詳著他的臉,兩個人真的很像很像,也許在她的心中,兩人的形象早已經重合在一起,不分彼此,她略帶埋怨地一笑,就像是在教訓調皮的孩子:“你們就像是兄弟一樣,可不能打架……”

    孫朗慢慢地點頭:“好,全聽你的。”

    他緊緊握著老人的手,雄渾厚重的七曜聖力湧入她的體內,驅逐著死亡的氣息:“但你能不能也聽我這一回,不要這麼快就走,好嗎 ?”

    老人的語氣越來越迷離,她的眼神越來越黯淡:“我也捨不得你,剛剛見到了你,還沒好好看著你,但路已經走到了盡頭…… 我的寶玉,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他了,我很想念他,還有我的丈夫,我的兒子…… ”

    她已經沒有了遺憾。

    她已經很累很累了。

    女孩子們衝了上來,圍在她身邊,壓抑著淚水,不敢哭出聲來,府中的僕役和丫鬟們也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都慢慢地跪下。

    “不要哭……不許哭......”

    雖然聲音很虛弱,但語調還是很剛強,獨身一人撐起了榮國府十幾年的門楣,她是榮國府的天,是說一不二的統治者,支撐著所有人。

    她望著周圍的人們,輕聲道:“你們要笑,都要笑,我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最辛苦的時光已經熬過去了,以後的日子會很好很好……”

    賈探春忍著哭腔喊道:“奶奶,奶奶…...”

    老太君愛憐地撫摸著孫女的腦袋,一眨眼,孩子們都這麼大了,她還依稀記得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時候所有人都在,一家人快快樂樂,子孫滿堂,夫妻和睦,兒子孝順,媳婦賢惠,孩子們笑著玩鬧著、跑著……

    她很累了……她很想念她的家人們。

    她輕聲道:“朗兒,帶我去祠堂,讓我再看看他們……”

    孫朗凝視著她的雙眼,慢慢地點頭,然後沉默地將老太太背起來,女孩子們流下了眼淚,薛寶釵抱住了探春,林黛玉緊緊咬著嘴唇,其他人沉默地牮著這一切,心中百味雜陳,人有說不盡的感情,而感情是可以引起共鳴的,人類就是這樣的動物。

    老太太趴在孫兒寬闊的背脊上,感覺很溫暖,很踏實,這樣的背脊足以撐起門楣,遮風擋雨,保護好所有需要保護的人……

    如果寶玉現在還活著,也會像他一樣,是個很好很好的孩子吧……

    老人的目光越過孩子的肩頭,望向風平浪靜的榮國府,古老的宅邸,斑駁的院牆,蒼翠的草木,這是她半生駐留的地方,無數的悲歡離合,無數的家宅舊事,如今終於畫上句點。

    榮華富貴,堅守執著,終於散得空蕩盪的,心中只剩下安靜的平靜,以及即將與家人重逢的喜悅,好似飛鳥各投林,落得個白茫茫大地真乾淨,明天之後,又是新的故事。

    “真好啊……”

    她的目光漸漸悠遠,從這一生的悲喜之地掠過遠處蔥翠的山,掠過金陵的景緻與寧靜的風,看向渺遠的天空。

    天很晴朗,沒有雲的遮擋,所以能聽到天上的聲音,隱約間,她聽到天上傳來溫柔的呼喚,在那遙遠的天邊,有她所思念的家人,在九天之上,她看到了她的丈夫,她所摯愛的親人們,還有,她的寶玉。

    ¥¥¥¥¥¥¥¥¥¥¥

    作者PS1:想了很久很久,眼圈也紅了幾次,也曾想過要不要換個結果,但最終還是選擇了按照已經定好的劇情來寫,我之前說過,故事發展到了一定程度,連作者都無法控制走向,一切都會水到渠成,即使強行讓老太君不死,也沒有什麼意義。就像文中所說,她已經累了,她該休息了,她的堅守和等待已經有了結果,她的丈夫、兒子和孫兒都在等她回來。

    PS2:願純淨的人一直都純淨,願死去的人安寧。
sea6076 發表於 2019-9-1 06:09
第八百四十一章 聖旨

    賈府舉哀。

    從內宅門到大門,一扇扇門戶開啟,紅彩換做白紙,孝棚高起,豎起牌樓,府中人四處報喪,哀傷輕輕地流淌在這曾經輝煌過的宅邸。

    這一輩碩果僅存的老人,終於放下了她的擔子。

    老太太雖然沒有明說,但誰都知道,她將榮國府的未來託付給了孫朗,雖然已經變成了外姓人,但孫朗還是擔負起了責任,誰都沒有提出異議。

    他行使了身為家主的權力。

    喜喪。

    不必靡費,不必繁瑣,將悲傷收在心田安靜送她一程,老太君的臉上猶自帶著笑意,她在最後一刻沒有任何遺憾。

    守靈三日,殯殮成服,原本前來參加婚禮的賓客們只得多留幾日,心中頗有些戰戰兢兢,雖然改了名的賈元帥往來應答、頗為自如,但在眾人眼裡,他老人家就像是一號正在熊熊燃燒的特大爆竹,不知何時就會炸開。

    停靈正寢,金陵的很多人都來自發探喪。

    這幾年賈府雖然日益衰敗,但當年的擎天之柱已然回歸,一個二十多歲的人傑可以讓家族輝煌五十載,甚至可以打下千載傳承之基,若不是大荒山之事太過詭異,元帥大人的政治立場實在存疑,否則前來哭喪的人肯定要擠在榮寧大街上情真意切地連續嚎上三天三夜,保證比死了親媽還要悲痛。

    榮國府是國公府邸,雖然這些年敗落,也不是實權勳爵,可畢竟是個國公,老太君是正兒八經的國公夫人,作為那一代碩果僅存的老人,是御前親封的一品誥命,去世之後,是要上奏禀報的。

    以賈詡的名義奏報,他是寧國公,是老太君的子侄,很合適。

    除了禀告老太太逝世之餘,他也說了老太太臨走之前所說的事情,就是有關孫朗的真實身份,孫朗在最後落了款,也就是“臣賈詡奏表以聞”之類的話的後面,寫了一句“我是孫朗,就是這麼一回事”。

    賈詡沒有什麼異議,因為大伯很機智,他看出孫朗心中的悲傷與憤怒,若是對這句亂七八糟的話提出一點異議,恐怕憤怒的大侄子就會直接扯碎奏章重寫一道,那肯定是國朝有史以來最驚世駭俗的奏本。

    奏章跨過大江北上。

    守靈弔唁第二天,朝廷的使者火速而來,不過不要搞錯了,這是第一批,也就是忠順王連夜逃竄回京帶到了孫朗的威脅之後、朝廷一番吵鬧後所敲定的應對,禀報老人去世的奏摺還在路上。

    榮國府依然是中門大開,可沒有一個人出來迎接使者,傳旨的太監這一路死命狂奔,連睡覺都在馬上睡的,可在半路上就聽到了老太太去世的消息,嚇得幾乎就要丟掉皇命、連夜逃跑……他終究沒有趕上。

    經過了很長時間的心理掙扎,再加上身邊也有內衛監視,就算是想要潛逃也逃不了,伸不伸脖子都是一刀,雖然心中恐懼到了極點,但他還是戰戰棘棘地走近榮國府的中門。

    使者一路畏畏縮縮,低眉順眼,沒有半點御前欽使的威風。

    他活了半輩子,傳了很多旨意,無論是重臣之家還是普通門戶,哪個不是恭恭敬敬、受寵若驚,哪怕是貶謫下獄的旨意,也得說一句謝主降恩,連帶著對傳旨的太監也得客客氣氣,少不得銀兩相贈,那狐假虎威的感覺,真是讓人舒坦到心裡……但這次,一切都倒過來了。

    此時榮國府往來弔唁之人不少,有見識的人認出了傳至太監的打扮和手中明黃黃的捲軸,吃了一驚之餘,本能地就要避開跪下,可又卻看到了太監那戰戰兢兢的表情,愣了一下,下跪的動作就慢了下來一一誰也不是天生的賤骨頭,下跪又不是什麼有趣的事情,還是再看看吧。

    傳旨的太監以餘光看到這些人的微妙表情,他出身皇宮,最擅長揣摩別人的心意,哪裡不知道對方的所思所想?念及這裡,心中不由苦笑一聲,雜家這惶惶然如喪家之犬的模樣,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了啊……

    一路穿過正堂,走進內宅們,在僕人的指引下,來到了老太太的正寢,遺體就停在房中,供親人守護,古老相傳,人死之後,三天之內會回來看看,看看無法放下的人,這是最後的別離。

    踏進這座院子,傳旨的使者心有所感,猛然抬起頭來,目光與房中的一人對視,剎那間,他呼吸一滯,無邊的恐懼浮上心頭,雖然早有耳聞,心中也早有預料,但看到這個人之後,他彷彿被閻王扼住喉嚨。

    他聽到了那人的嘆息,語氣很熟悉,沒錯,就是他。

    “啊……高力士,來的人是你,你得罪誰了?”

    這一瞬間,什麼大宦官的傲氣,什麼傳旨太監的體面,什麼皇家的尊嚴,全都被高力士拋在腦後,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滾帶爬地撲了進來,腦袋在堅實的地面連連叩下,發出咚時哼咚的響聲。

    他一邊磕頭,一邊哭喊道:“元帥!元帥明鑑!雜家接到聖命之後,騎快馬一路南下,沿途換馬,吃喝拉撒全都在馬上,未敢有半點差池拖延……”

    孫朗淡淡道:“收聲。”

    高力士立刻閉嘴,腦袋抵在地上,咬緊牙關,強行抑制了所有的聲音。

    孫朗問道:“皇帝讓你帶什麼來了?”

    高力士立刻從懷中掏出一個錦盒,雙手舉高奉上,聲音顫抖道:“除了傳旨之外,聖上還讓我將此物交給老太太……”

    孫朗接過錦盒,打開看了看,發出了一聲嘆息:“通靈寶玉……”

    他將錦盒丟在地上,又從兜里取出一樣東西,是兩枚古玉,在燭光下閃耀著淡淡的光彩,只是一枚已經碎裂,色澤也黯淡,而高力士送來的這一枚卻散發著令人迷醉的光,似乎有神秘的力量在其中匯聚。

    碎裂的那枚,是王熙鳳交給他的,這位名義上的嫂子與姐姐在昨天強撐著傷勢回來,差點哭到昏厥。

    這所謂的通靈寶玉,是延續老太君生命的關鍵,大概是類似於能量電池一類的東西,王熙鳳當時襲殺親兄王仁,就是為了奪走王仁秘密保管的一枚通靈寶玉,其中的種種內情緣由,又是一個非常漫長的故事。

    機關算盡,總算不到人心,王仁死前拼死一搏弄碎了通靈寶玉,王熙鳳意識到自己的計劃已然敗露,不得已逃出金陵,一邊試圖轉移視線、牽制敵人的注意力,一邊尋找修復通靈寶玉的辦法可最後的最後,是老太君自己了卻遺憾、主動擁抱死亡,就算找來一千枚通靈寶玉也沒有用處。

    孫朗捏著溫潤的玉,裡面蘊含著他無比熟悉的力量,他面無表情,將玉收盡懷裡,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高力士,平靜道:“別害怕,我不怪你,這是老太太自己的選擇,不是因為你遲到了。”

    雖然這麼說,但他心中依然浮起淡淡的悲傷。

    如果高力士早到一天,在老太太壽元將盡的時候送來了通靈寶玉、強行延續老太太的生機,那有些事情終究會有所不同。

    別的不提,皇帝手中捏著老太君的性命,就有很多辦法讓他陷入被動乃至選擇妥協吧……也許老人也是預見到了這一點,才選擇放棄生命,不做這人不人鬼不鬼的傀儡'以免連累孫兒。

    孫朗轉過頭,望著老太太那平靜的面容。

    她死之後,身體不僵,身軀不冷,面色依然紅潤,這本意味著老太太的身體早已發生了某種不可逆轉的改變,但生前之事,也不必追究細查,他寧願相信這是老人最後的愛和饋贈,以最平靜的姿態離世,好讓記掛和愛著她的人不必太過悲傷。

    她的嘴角還帶著溫暖的微笑,神色安詳,思念著遠方的人而離去,面容如生時那般慈愛溫暖,在那生不如死、盡是絕望的六年,也是老太太將思念與愛訴諸筆尖的文字,讓他回憶起久違的親情的滋味。

    而在生命的最後,完全洞悉和確認了真相之後,也能以善良和包容將最大的愛和光明留給本不是她孫兒的陌生人,解放了孫朗為期八年之久的心結和執著,從此,名為孫朗的人屹立在陽光之下,微風之中,從此心中復無怨懟……而他卻無法報答這一切。

    也許,就像他之前所承諾過的一樣,從今往後,好好地活著,就是對老人最大的報答與感謝……走出黑暗,擁抱光明。

    孫朗長長地嘆了口氣:“聖旨呢?”

    雖然於理不合,但高力士還是以最快的速度將聖旨遞了過去,事到如今,沒人會在意形式上的問題……性命是最重要的。

    孫朗看了幾眼,臉上浮現出了譏誚的笑:“名字寫錯了……我的本名叫做孫朗,老太太在臨終前講明了我的身世,要我恢復本來的名字,你拿回去,讓皇帝再寫一份吧。”

    高力士不知如何應答,剛想伸手去接,孫朗拿著聖旨的手在空中停了幾秒鐘,他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情,又說道:“來都來了,就讓這一道聖旨給賈瑛的人生畫上一個句號,這是孫朗與賈瑛共同的榮譽……”

    他將聖旨遞回去:“念吧。”

    高力士接過聖旨,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心想也得提醒一下元帥大人不必跪了……不過看他老人家的意思,好像也沒有跪下聽旨的打算。

    可他剛想起身,一隻手就按在了他的肩上,高力士驚愕地抬頭,眼前,元帥大人的表情很平靜。

    他說:“跪著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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