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24
sea6076 發表於 2019-5-31 16:18
第七百九十二章 欽差是可以為所欲為的

    史員外打定了主意,就先請劉典吏等人去客廳休憩片刻,囑咐下人好生伺候著,他藉口去喊兩個兒子並取棺木,快步來到後宅。

    史泰龍與史文恭也已經得了消息,各自都吃了一驚,見到父親之後急忙問道:“父親,這金陵天高皇帝遠的,哪裡來的欽差大人?”

    史員外沒好氣地看了他們兄弟一眼:“是賈似道!”

    兩個熊兒子眨了眨眼睛,大腦呆了片刻才反應了過來,於是更驚訝了。

    他們與賈似道的交際,僅限於胡作非為的少年時光,他們這些世家子橫行金陵,仗著父輩的寵溺,是個頂個的銀槍小霸王,當真是橫行無忌,今天翠雨樓上拈酸,明日怡紅院中喝醋,為了瓦舍裡的粉頭爭強鬥闊乃是常事,即使當年四大家族同氣連枝,私底下子侄的胡鬧也是被默許的。

    所以在他們眼裡,賈似道當年明顯跟他們一樣,是個整日鬥雞走犬的傻逼紈絝,

    後來因為榮國府賈瑛出走之事,銀槍賈霸王也被連累得禁了足,大家就沒怎麼相見了。

    後來榮國府那個怪物竟然在北方戰區如同彗星般崛起,以嚇死人的戰績和竄天猴般的升遷速度震驚了整個金陵,寧國府態度軟化,就派賈似道北上從軍跟著堂兄刷戰績,而史家兄弟另有際遇,兩方也沒什麼交際。

    再者那位賈元帥據說是眼高於頂的人物,恃才傲物,目無餘子,聽說便是遇到了金陵老鄉也不親近,而且身為南方世家子弟,卻跟一群北方的殺胚廝混,丟盡了世家斯文,是極不好相處的人。

    史家一是際遇在身,二也不願去貼冷屁股,於是一來二去,除了薛家的薛寶釵之外,四大家族的王史兩家,竟然沒有與當年那位賈家的靈魂人物有什麼交際和交情,連賈元帥都不太認識,更別說跟賈似道攀交情了。

    而天元大戰結束之後,賈瑛悄然隕落,賈似道掛冠而去,人丁凋零的賈府出現了徹底的繼承斷層,而攀上了大靠山的史家兄弟自然也沒有將歸隱山林的賈似道再放在心上,誰知今日迎來了當頭一棒。

    —兩年來悄無聲息的賈似道竟搖身一變,成了中央研究決定的特派專員,這歷史的進程簡直太離譜了,跟他們一種恍如隔世的離奇感。

    他們倆心情複雜,說好的出家呢?說好的歸隱山林呢?你他媽怎麼當了欽差了?你有沒有一點骨氣?

    ——就像是看到一位之前曾叫囂“我就是死也不會再給FGO送一塊錢”的兒時玩伴,如今居然在到處曬卡,一排排強力滿寶滿技能五星從者金光閃耀,不記名靈基數以百計,儼然一副氪金母豬的模樣,大概是那種心情吧。

    他們心情複雜了片刻,就意識到了問題的重點:“爹,他想幹什麼?”

    史員外冷冷道:“這位欽差大人真是一副菩薩心腸,聽說王家死了人,而且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強搶了棺木出去,於是萬分重視,乃至派衙門小吏持金牌上門,召我們父子攜棺木去衙門聽罪,真是為民做主的好官啊。”

    史泰龍與史文恭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驚駭,他們異口同聲道:“爹,萬萬不可!”

    史員外哼了一聲:“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有什麼可不可的,他持金牌令箭而來,以陛下的名義發號施令,我們若是不尊,與抗旨無異,如今金陵府衙眾人都是證人,他大可藉題發揮,甚至上奏皇上……到時候,我們史家哪能落得了好?抗旨不尊,藐視金牌,便是那位大人也保不住的。”

    史文恭恨聲道:“那賈似道肯定是藉題發揮,想要為難我們史家!”

    “別說孩子話。”史員外看了他一眼,淡淡道,“易地而處,我們在賈似道的位置上,如果有一個機會能夠打擊賈府,肯定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有些事情,我們能做,他們也能做,說到底,金陵雖大,卻也容不下兩個世家。”

    史泰龍沉聲道:“爹,那現在應該如何是好?”

    史員外嘆道:“還能怎麼辦,當然是乖乖領命了?”

    史文恭咬牙道:“賈家敗落至此,又有賈瑛的尷尬事,怎麼能得到皇帝的信任與恩寵,又怎麼能得到禦賜金牌?這不會是假的吧!”

    史泰龍看了自己弟弟一眼:“假冒欽差,偽造金牌,賈家勢必要滿門抄斬,連祖墳都要被掘,這是個一戳即破的謊言,賈似道又不是失心瘋,怎麼會做出這種喪心病狂的事情?”

    史員外擺手道:“不要說了,不管這欽差的身份是真是假,如今我們暫且只能當真的來信,我會修書一封,向那位大人問計,是真是假,該如何行事,自有那位大人查明和指示,如今,我們只得見招拆招了。”

    史泰龍和史文恭的心已經提到了嗓子眼。

    爹的聲音似乎是從天邊而來的:“……金陵府衙已經是龍潭虎穴,但我們父子同心,這次便闖上一闖,王仁的棺木也帶上。”

    宛如霹靂一般,史文恭和史泰龍心底大震。

    這次,連素來沉穩的史泰龍說話都有些不利索了: “父親,要帶著棺木?可這棺木……這棺木……”

    史員外嘆了口氣:“拼著得罪了王家將這棺木搶出來,如今還要送回去,確實很難接受,這次事出突然,我就不怪你們當時的孟浪了,畢竟欽差之事,連我都沒有料到……只是你們二人以後行事需再謹慎些……”

    父親如此大度寬厚,做兒子的應該感激涕零才對,但史家兄弟卻來不及感激和激動了,他們的靈魂在戰慄,他們慌啊。

    史文恭的聲音也結巴起來:“父親……這棺木……不能交回去啊……”

    史員外顯然誤會了兒子的意思,語氣稍稍重了些:“做大事,最重要的是決斷,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我知道你們不願意將棺木交回去,可金牌令箭在此,我們也確實搶了別人的棺木,這無論如何都講不過理去,你能怎樣?”

    “若只是賈雨村詢問,我們史家自然能應付過去,但賈似道動用了金牌命我史家交出棺木,我們不交,難道要欺君叛逆嗎?”

    他說完之後,語氣又溫和了些:“你二人也不必心有不甘,是我史家的,永遠都是我史家的,我們用了各種辦法都打不開這棺木,難道王家、府衙和欽差,就有辦法打開嗎?若是能打開,我還要謝謝他們呢!”

    史泰龍和史文恭低著頭,心裡簡直都快哭出來了。

    一一爹,爹啊,棺木里沒有王仁的屍體,倒有王仁的鬼魂啊!

    他們當日搶出王仁棺木之後,因為害怕父親責罰,所以私自開啟靈柩,想要找到王仁身上所藏的秘密,可打開棺材一看,王仁的屍體不見踪影,反而撲面衝出一大團黑暗陰冷的霧氣。

    剎那間,鬼哭狼嚎,陰風刺骨,亡者的低訴聲響徹耳畔,王仁的鬼魂驅散了光明,給予了他們痛徹骨髓的折磨。

    他們也曾經迷信武功,相信武者陽氣旺盛、萬邪不侵的鬼話,直到他們遇到了王仁的鬼魂,於是三觀被徹底顛覆,這個頭腦不太靈清的鬼魂有著野獸般驚人的直覺,教訓了他們之後,就與他們簽訂了人鬼之間的契約合同,命令他們兩人徹查自己的死因,然後就躲在棺木裡了。

    將棺材帶回史家,這兄弟兩人也不敢說出當時的經歷,因為太過匪夷所思,容易被打,而且那鬼魂的法力當真驚人,若是洩露了半個宇,恐怕滅口就在瞬息之間……於是兄弟兩人達成默契,將這秘密埋藏在心裡。

    本打算著一邊研究棺木,一邊替王仁的鬼魂調查其死因的,可惜世事無常,形勢變化,欽差大人一面金牌遞來,棺木就得交回去了。

    想到靈柩裡並無屍體,反而有個插天日地的屌鬼,史家兄弟就感覺不好了,他們快速地對視了一眼,彼此的心情一覽無餘一一媽蛋怎麼辦怎麼辦!

    史泰龍不愧是當哥哥的,就是霸氣,他經過最初的慌亂之後,迅速平靜下來,點頭道:“一切但憑父親做主。”

    說完他看了史文恭一眼。

    史文恭也不是草包,很快讀懂了兄長的從容,史泰龍的眼中不僅有平靜,還有雷霆欲動的殺機。

    於是他也平靜下來。

    是啊,怕個卵子。

    將棺木帶過去,無非有幾種可能。第一種,誰也打不開棺材,那就該怎麼辦怎麼辦。

    第二種,王家或者欽差當場打開了棺材,王仁的鬼魂竄出來大鬧一場,那鬼魂腦袋渾噩,又跟我們做過交易,到時候暗加撩撥,說不定能讓這鬼魂發起瘋了大殺一場,十分好了。

    第三種,王仁的鬼魂忍不住自己跳出來,那也一樣。

    其實很穩。

    史文恭也慢慢放下心來。

    父子既然達成一致,那就速速去取棺木,棺木被藏在機關暗布的地下密室之中,防守萬無一失,非常妥帖,父子-人取出了棺木,檢査了一番,沒有任何翻動的跡象,又試著開了開棺,依然是紋絲不動。

    穩了,穩了。

    史家兄弟本來捏著一把汗,沒想到王仁的鬼魂竟然如此乖巧,沒有鬧出任何動靜來,不由心裡稱讚一一這王仁成了鬼,定性和耐心竟然變好了。

    史員外喊來馬車,將王仁的棺木給扶了上去,又囑咐了兄弟與管家幾句,在眾人的目送下,帶著幾名親隨,駕著車,在劉典吏的帶領下,在金陵父老的目光和指點中,神色平靜地上路了。

    這一路上沒有任何異樣,王仁的鬼魂安靜得過了分,棺木裡也沒有任何響動聲,史家兄弟提心吊膽地行了一路,直至金陵的府衙近在眼前。

    府衙中門打開,二班衙役已候堂上,而王家的人則是已經到了。

    畢竟工家離得近,又因為之前榮國府大敗虧輸,正聚在一起商量對策,聽到衙役相召,說欽差大人要為王仁之事給王家做主,這讓王家眾人精神一振,他們幾乎在第一時間就以世家的政治智慧洞悉了賈似道那小子的打算——大概是想藉題發揮,先淦一波史家。

    吼啊,吼啊,既然如此,王賈團戰的事情就可以先放在一邊,誰贏誰輸無所謂,反正史家必須死。

    懷著“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這一至高的行為準則,懷著淦死史家的美好願望,當日王仁棺木被搶的當事人們風風火火地上路。

    此時他們已經候在堂下,各個披麻戴孝,見到史家帶著棺木進來,全都雙目噴火、怒目而視。

    一名王家老者伸手一推,一名年輕的婦人立刻牽著兩個孩子撲了出去,搶向王仁的棺木,一口一個相公,撕心裂肺地哭了起來。

    母子慟哭,聲聲淚下,可謂是見者傷心,聽者流淚,王家的搞事能力真是一等一的,孤兒寡母一出場,頓時將史家打落到了道德的最低點。

    史員外見狀,心中冷哼了一聲。

    史泰龍和史文恭都是殺伐果決的性子,況且來之前也商量好了,他們見王仁的鬼魂還不衝出來與妻子相見,估計也是癡傻了,當下就不去再管,兩兄弟對視一眼,推金山,倒玉柱,齊齊跪了下來,在地上砰砰砰砰磕了八個響頭,聲音之大,用力之猛,直接將府衙的方磚給磕碎成幾塊。

    王仁的遺孀是個小門小戶的婦道人家,沒見過什麼大世面,史家兄弟的惡名她略有所聞,如今這兩個凶神惡煞般的人物二話不說行此大禮,倒是把她給嚇了一跳,哭聲不由一歇。

    隨即,她就聽兩人齊聲道:“嫂子恕罪,當日只是逼不得已,行此下策,累得嫂子以淚洗面,我二人真真是該死之極!”

    這寡婦被兩人的話弄得摸不著頭腦一一你們光天化日搶走我夫君的棺木,怎麼說得像是另有隱情苦衷似的?

    她想到了叔伯的叮嚀,哭道:“我夫君也與你們相識,他如今橫死,我不求你們披麻戴孝、前來弔唁,為何搶走他的屍身,令他死後不得安寧?”

    意料之中,史家兄弟心中冷笑。

    史泰龍朗聲道:“嫂子容禀,我兄弟二人之所以出此下策,正是為了王兄死後的安寧,他死因不明不白,王家卻掩藏真相,我兄弟前去王兄院落弔唁的時候,為何不見靈堂,也不見嫂子與賢侄,只有王兄的棺木孤零零地停在正廳之中,連個守靈的人都沒有一一敢問嫂子,這是何故?”

    寡婦一時怔住,這也是她最想知道的事情,她與王仁性子不合,成婚之後,感情越發疏離,可畢竟是夫妻的恩情,夫君橫死,她當守靈,可府上的長輩卻不由分說將她和子女帶到別院軟禁起來,更不許她去見夫君的遺體,這天底下哪有不許妻子去為丈夫守靈的道理?

    史泰龍的話語,問到了她的心頭。

    這時,王家有人跳了出來,大罵道:“小賊巧舌如簧!”

    史泰龍昂然道:“老賊草菅人命!”

    那老頭氣得跺腳道:“你們史家真是強凶霸道,到了金陵府衙也不改英雄本色,來我們王家搶逝者棺木,末了還振振有詞,簡直豈有此理!”

    史泰龍冷冷道:“義之所至,不敢不為,你們王家掩蓋我王賢弟之死的真相,令我賢弟無辜屈死,不設靈堂,軟禁其孤兒寡母,我問你可有此事?王仁之死必有蹊蹺,你們王家不管,我們史家來管!”

    王家眾人盡數怒目而視,史泰龍霍然起身,拉起弟弟,兩個高大的身形豎了起來,目光禀然,與眾人一一對視回去。

    那王家的老頭氣得直喘氣,不要臉,太不要臉了,為什麼搶王仁的屍體,雙方全都心知肚明,史家竟然找了這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搞得自己像是正義的伙伴似的——真不要臉!

    他憤然道:“史一全,你教的好兒子!”

    史員外摸著鬍子,淡淡道:“王家書香名門,知書達理,我們史家是比不上的,這兩個小畜生頑劣慣了,整天惹是生非,論起來,也只有一點足以可取,那就是他們總算明白,道義二字是怎麼寫的。”

    就在這時,堂上傳來一陣大笑聲:“兩位,兩位,消消氣,消消氣,我來說句公道話……”

    欽差大人之前穩坐高堂之上,看了一陣好戲,聽完了史家的辯駁之後,心中讚嘆兄長所料無缺,這史家果然是打算拿王家的態度說事,將搶走王仁棺木的行為進行美化和道義化。

    他將兄長的囑咐在心裡過了一遍,然後握了握拳頭。

    既然史家已經入甕,那就可以進行下一階段的計策了。

    賈似道下堂來,兩邊的人都住了嘴,史家兄弟也目光復雜地看著當年的銀槍賈霸王,心裡有些酸溜溜的,他媽的,若是你那死鬼堂兄做欽差,那可真是再正常不過,你賈似道算個什麼東西,也配拿金牌嗎?

    不過該做的禮數都是要做的,看到賈似道下場,王家與史家眾人都躬身道:“見過欽差大人。”

    賈似道抬手道:“諸位不必多禮,不必多禮,小子是各位的晚輩,理應以晚輩之禮相待,可誰讓小子身負皇命,是欽命大臣呢,聖旨在身,不必行禮,請各位多多諒解…

    他這般老實懇切,眾人心中就越發提防,所謂笑裡藏刀,說的就是這拿著金牌當令咒用的王八蛋了。

    果不其然,欽差大人就來了個先聲奪人:“晚輩呢,僥倖被陛下看中,賜予金牌,來金陵執行秘密任務,這任務的內容呢,是密旨,晚輩不方便透露。所以就別問了,配合我執行任務即可。”

    ——你他媽的這是欽差能說的話嗎?你他媽的比奸臣還奸臣啊!你他媽的到底想要幹什麼?

    賈似道似乎料到了大家心中所想,溫和道:“我知道,大家一定擔心我濫用權力,胡作非為,不過沒關係,本官一心為國、執行皇命,坦坦蕩盪,俯仰無愧,大家若是覺得本官的命令很不合適,沒關係,請你們暫且執行。”

    “執行的同時,你們大可以上書朝廷,將本官的命令如實奏報,放心,隨便告,隨便講,隨便彈劾,隨便啟奏,若是賈某我真的濫用金牌,胡作非為,那就讓陛下來罰我吧!”

    這話真的是擲地有聲,將眾人都嚇了一跳,紛紛驚疑不定起來。

    完全是一副“你們隨便告,告得倒算我輸”的囂張模樣,敢說出這樣的話,不是發了失心瘋,就是完全有恃無恐。

    他們望著神色清明、極其自信的賈似道,心中升起了巨大的疑問。

    難道他上面……真的有人?

    “反正,晚輩的話就擱在這裡了,不止是今日,日後也得靠各位的配合和幫助,晚輩的命令,理解了就請執行,不理解也請執行,若有疑問,請上本奏告,若是陛下和朝廷覺得我行為不端,我自願受國法懲罰。”賈似道斬釘截鐵道,“可若是有人陽奉陰違,可別怪我不客氣!”

    他說完之後,目光投向了放在堂下正中的棺木,說道:“那現在,我們來說王仁的事情,史先生,兩位史兄,請你們解釋一下,為何要在光天化日之下闖進王家,將王仁的棺木生生奪走?”
sea6076 發表於 2019-5-31 16:43
第七百九十三章 《吶喊》

    史家父子在之前早已計定。

    聽賈似道這麼問,史泰龍立刻拱手道: “啟禀大人,確實是在下與愚弟在當日劫了王賢弟的棺木出來,攪擾故人,實在大大不該,可欽差大人明察,之所以出此下策,在下確實是有逼不得已的苦衷!”

    賈似道問道:“苦衷?”

    “正是!”史泰龍望著王家眾人,大聲道,“當日聽到我王賢弟沒了的消息,我們兩兄弟真似是五雷轟頂,急急忙忙騎快馬前往王家憑弔,誰知王家也不披麻也不打幡,只讓我王賢弟的棺木停在廳中,更有甚者,竟不許嫂子和賢侄守靈,天底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我們情急之下,搶進廳中査看屍首,卻發現這棺木宛如一塊混鐵般,掀之不起,啟之不開,似乎被王家以秘法給焊死了!”

    王家的一位老者喝道:“放屁!哪個焊死了棺木?”

    史泰龍吋是有恃無恐,反正如今這棺木也就兩種狀態,第一,使出吃奶的勁兒也打不開,第二,一打就開,但裡面會竄出來王仁的可怖鬼魂,不會有第三種可能了,所以這麼說極其穩哉。

    他冷笑道:“哪個心虛就是哪個焊死的,請欽差大人明察!我等啟棺而不得的時候。王家的諸位叔伯們洶洶而來,不問情由,當即一個滾字,對我兄弟二人的質問不管不顧,似乎忙於掩蓋真相,令我王賢弟死個不明不白。”

    “我雖不是什麼君子,但也是知義之人,種種事實證明,我王賢弟的死必有蹊蹺,所以我們才不惜劫了他的棺木出來,也要將此事查個水落石出!”

    他神色誠摯,聲音擲地有聲,再加上高大的身形與豪邁的長相,一副義薄雲天的大俠模樣,非常具有欺騙性:“請欽差大人明察!”

    賈似道轉頭看向王家的一位老爺爺:“您老有何話講?”

    “一派胡言! ”王家老者憤然道,“任你說個天花亂墜,公然闖人他人府中劫奪棺木,難道是件光彩的事兒了?你們不僅觸犯了帝國律法,而且削了王家的臉面,於公於私,都不必與你們罷休!”

    史泰龍森然道:“老兒顧左右而言他,我只問你我王仁賢弟的身後事為何辦成了那樣,連讓嫂子守靈都不許?”

    王家老爺冷笑道:“那是因為王仁的死確實有蹊蹺,起初不能聲張,畢竟家醜不可外揚……這一點,欽差大人應該是明白的吧。”

    他意有所指。

    無論是王仁的致命傷口,還是府中來往人員記錄,種種證據和跡像都指向了同一人,王仁的妹妹王熙風有著極大的嫌疑。

    而王熙風早已經嫁人榮國府,且是榮國府老太君所極寵信的孫媳婦,幾乎是榮國府年輕一代的實權人物——這樣的人卷人了弒親的醜聞,無論是榮國府還是王家,面子上肯定都很不好看。

    這位王家的老爺爺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隱晦地向欽差大人發出暗示——出了這事,王家一是捂蓋子,二是維穩,一切都是為了賈府與王家的共同利益,心葉,你一定明白的吧。

    但賈似道不明白。

    “我剛剛回家,倒也沒聽說過王仁之死的內情。”他微微一笑,“不過老爺子,這事兒聽起來就是你的不對了,家有家規,但國也有國法,有國才有家,家是最小國,國是千萬家,出了這事,你於情於理,都要先報官的。”

    王家這回來的人,全都是沒有參與過之前榮國府之行的,以防被欽差大人認出來,徒惹賈似道憎厭,所以這位老爺爺並不知道荣國府之事的細節,看欽差大人這麼不給面子,下意識地就是一怒。

    然後他就聽到欽差大人苦口婆心道:“本官還記得,你們王家之前在榮國府時是何等振振有詞,什麼聽說榮國府有了命案,就憑藉著一位鄉紳的樸素的正義觀與法治觀選擇了報官,這種法治的精神我們也是很佩服的,可怎麼輪到你們王家自己身上,卻是另一種態度了?”

    —這群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傢伙!

    老頭不由老臉一紅,一時之間,不知道說點什麼好。

    賈似道似乎沒打算窮追猛打,他看了兩方一眼,淡淡道:“如今你們兩邊各執一詞,教人一時之間難以分辨,本官以為,此事的關鍵集中在王仁的死因上,既然王仁棺木在此,那我們當庭開棺驗屍,也不無不可嘛。”

    此言一出,王老爺爺叫道:“不可! ”

    以府衙仵作的專業素養與在場眾人的武學經驗,在檢驗完王仁的屍體之後,立刻就能鎖定嫌疑人的身份——到時候榮國府與王家的家醜可就徹底外揚了,這裡可是金陵府衙,府衙的牆早就透風透成馬蜂窩了!

    到時候可是咱們兩家一起丟人啊!

    史文恭隨即陰陽怪氣道:“確實不可,這棺木被王家下了咒法,刀劍難傷,定然是為了掩藏什麼大秘密,如今一旦開棺,豈不是什麼都大白天下?”

    王家那邊人罵道: “放屁!就算要驗,也不關你們史家的事兒!”

    史文恭不上這種激將法的當,聞言點頭道:“那是自然,欽差大人火眼金睛,明斷秋毫,這種事情自然是要由他老人家來審了。”

    賈似道若無其事地看了史家兄弟兒眼,長這麼大,他第一次發現史家的這兩個狗逼居然有如斯的喜劇天分,讓他都有點不忍心了。

    不過,誰讓你們史家的手伸得太長了的……還敢對祖奶奶不敬。

    他一念及此,隨即大手一揮,乾綱獨斷:“本官奉金牌行事,一心忠君體國,凡事俯仰無愧,都要做的光明正大,王仁之死既然牽扯到種種疑團,那自然是要在眾人面前還原真相……來人,開棺!”

    之前裝逼大成功的劉典吏已經獲得了靈魂上的頓悟與昇華,無論是眼界、思想境界還是馬洛斯需求都上升到了一個全新的層級,如今他思想之前進,態度之積極,猶如脫胎換骨一般,聽到欽差大人一聲吩咐,他二話不說就帶著手下的衙役上來了。

    史家父子抱臂閃在一邊,嘿嘿冷笑,史員外淡淡道:“劉典吏,勸你別白費力氣了,棺木被王家下了咒法,只有他們知道如何打開。”

    ——這當然是在往王家身上潑黑水了。

    王老爺子怒道:“什麼咒法妖術,專會胡說八道!”

    他老當益壯,手上的功夫依然了得,聽到史家接二連三地挑釁,又見賈似道固執,他心中的耐心已經消磨到極點,直接閃出人群,來到王仁棺木旁邊,一掌擊了出去:“罷罷罷,既然想看,那就看吧!”

    砰的一聲,開碑裂石的重手法擊在棺蓋上發出了沉悶的爆響,按理來說,即便棺木蓋子榫接牢固,吃了這一掌也得直接崩飛起來。

    但,紋絲不動。

    一片尷尬的沉默中,史員外不鹹不淡道:“阿叔,你老了。”

    老爺子大怒,轟的一拳又打了上去,隱隱有風雷之聲,力道比剛剛那一掌又強了幾分,可依然什麼都沒有發生。

    史文恭淡淡道:“哥啊,怎麼雷聲大雨點小呢?”

    史泰龍面色如常:“這你就不知道了吧,故老相傳,拳術練到極精湛處,陰陽調和,剛柔並濟,拳力曲直如意,是為隔山打牛,你瞧這棺木不動,說不定裡面王賢弟的屍體已經被王老爺子的無雙神拳震爛了。”

    史文恭故作訝然:“這老爺子不開棺,為何卻打王賢弟?”

    這兩個兄弟一唱一和地講雙簧,真真是太刁鑽了,王老太爺怒髮衝冠,終於放棄了以拳術裝逼,直接擺出了霸王扛鼎的姿勢,用力地去掀棺木。

    但還是掀不動,紋絲不動。

    王老太爺終於意識到不對勁起來,他後退幾步,望著史家眾人,厲聲道:“你們使了什麼妖法?難怪肯爽爽快快地交出棺木!”

    史泰龍冷冷道:“這就開始栽贓陷害了?對不起得很,老太爺,我們已經說過了,一開始就打不開棺木,反倒是你,老太爺,先是封了棺木,然後在府衙演戲,是不是棺木里藏了什麼不可告人的東西,所以不敢讓外人看到?是不是王賢弟的死大有蹊蹺,乃至一看就能發現不尋常之處,所以你才不設靈堂,不許家人守靈?你說,棺木里到底有什麼?”

    賈似道已經快忍不住了。

    真的。

    他怕再這樣下去,他真的會心軟的。

    這邊王老爺子與史泰龍針鋒相對,怒目而視,誰也不讓誰,而史家與王家兩邊也同時鼓譟起來,氣氛又漸漸地劍拔弩張起來。

    ——終於輪到我出場了。

    賈似道在心裡說道。

    他上前走了幾步,神色平靜,眼神淡然,不帶一絲煙火氣地伸出手,在厚重的棺木上輕輕一拂,整個動作行雲流水,看起來非常高手。

    人們不由得閉上了嘴。

    欽差大人淡淡道:“棺木上確實附著強力的咒法,所以即使以王老爺子手勁兒之強,也動不了它分毫,施咒的人一定是天下第一等才華橫溢、無雙無對的人物,天縱之才,手段了得……”

    工老爺子聞言在心裡翻了個白眼——這不是廢話嗎?

    而史家兄弟則是在心中不屑冷笑。

    他們知道,賈似道在裝逼。

    什麼天縱之才,什麼無雙無對,棺木死活打不開,明顯是王仁的鬼魂在作祟,你這銀槍賈霸王小時候在金陵逞強慣了,現在還是死鴨子嘴硬啊!

    一是出於競爭意識,二是源自敵意,史文恭的語氣非常得恭敬:“欽差大人見識淵博、武功蓋世,在下十分佩服,您的意思是,這咒法很難解?”

    賈似道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點頭道:“我說過,下咒的人是天下第一等的蓋世英才,光從這咒法來看就能瞧出他涉獵廣泛、所學廣而精,必然是世間難尋的風流俊彥之輩,能解開他這咒法的人,天下寥寥無幾......”

    史文恭一臉受教的模樣,心中卻在哈哈大笑,虛偽,真雞兒虛偽,你自己解不開,卻只管往施咒者臉上貼金,以顯得自己不那麼無能嗎?

    但你錯了!根本沒有什麼咒語,也沒有什麼風流俊彥,封死棺木的是個死得不明不白的糊塗鬼啊,就像你堂兄一樣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心中正在放聲狂笑,就聽賈似道淡然道:“恰好,我就是其中之一。”

    欽差大人輕輕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雲彩,一陣難以言喻的無形力量柔和地拂過,就像清風吹拂萌芽,就像細雨灑向大地,靜謐而柔和。

    然後他就說道:“解開了。”

    眾人吃了一驚,紛紛露出了驚疑不定的神色——這就解開了?

    賈似道搖頭一嘆,似乎在嘆息世人的愚昧,似乎在嘆息自己的高潔,他伸手一指,一聲輕響,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棺木自動滑開。

    史泰龍與史文恭見狀,內心中某個可怕的記憶被喚醒,他們不約而同打了個寒噤,一起後退一步一一王仁的鬼魂要出來了!

    可沒有出來。

    眾人離著棺木不近,這棺木又是極厚重高大的,誰也沒看清棺中的情形,只有王仁的遺孀從小受三從四德的教導,畢竟念著夫妻的情分,於是第一時間衝了上去,撲到棺木旁邊,扶著靈柩,哭喊道:“相……”

    然後她就喊不出來了。

    可憐的小寡婦瞪圓了雙眼,似乎不相信自己眼中所見,片刻之後,她驚駭地尖叫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聲音充滿了震驚與駭然,似乎是看到了剛包好的粽子起了屍,又是尖銳的女聲,一時之間,嚎得大家心裡發寒。

    史家兄弟齊刷刷地再退一步——看到了!她看到了丈夫的鬼魂!

    王老爺子不愧是王家的老薑,辣的很,畢竟這種老人主要分兩類,一種是越活越怕死的,一種是越活越覺得已經夠本的,前者慢慢變慫,後者越活越勇,王老爺子就屬於後者,被小寡婦的尖叫聲吵得心裡發怵,上前將這婆娘向後一扳:“大驚小怪,怎麼了?”
    然後他也看到了棺木里的事物。

    王老爺子的眼睛也瞪得滾岡,他鬍鬚戟張,聲音充滿了震驚與憤怒,發出了下意識的喊叫:“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史家兄弟再往後跳一步——攻擊!王仁的鬼魂,正在發起攻擊!

    王老爺子的反應嚇了眾人一跳,欽差大人似乎自負神功驚人,上前兩步,輕描淡寫地看了一眼,隨即也瞪圓雙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越來越多的好奇寶寶也參加了圍觀,只有史家父子明智地躲在了外圍,賈知府,王家其餘人等,乃至於衙門官吏,他們擠到棺木旁邊,看清楚了這靈柩中的景象,隨即,他們一起發出了震驚的大喊:“啊啊啊啊啊啊!”

    史員外很是懵逼,他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又看了看那邊正在《吶喊》的人們,一時之間,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史泰龍瞧瞧向父親使了個眼色,低聲道:“他們恐怕看到了了不得的東西……父親待會兒不要感到驚奇。”

    史員外低聲道:“是什麼?”

    史文恭語氣神秘道: “總之……是比較震撼人心的東西。”

    這父子正在說著悄悄話,突然就感覺到氣氛有些不對,不知何時,喊聲已經消失,空氣突然安靜,他們一起轉頭,卻看到棺木邊,一群人,正齊刷刷地以極為複雜的目光看著他們。

    這目光非常強大,嚇了父子三人一跳。

    史員外不禁露出了一絲笑容:“怎麼… …我們也要看嗎?”

    一股暴風雨正在王家眾人的心中積蓄。

    王老太爺雙目赤紅,嘶吼道:“狗賊!”

    王家眾人也一起發出咆哮:“血債血償!”

    欽差大人的眼神中寫滿了嘆息:“得來全不費功夫。”

    賈雨村也嘆息:“知人知面不知心。”

    史員外心裡咯噔了一聲,他立刻發覺事情似乎脫離了掌握,乃至於史泰龍與史文恭都覺得不妙了,史家家主說道:“這……從何說起啊?”

    人群沉默地散開。

    史一全慢慢接近。

    直到他看到了靈柩中的事物,直到他看到了自己一直想看到的東西。

    那是一個人,一個死人,棺木里躺著的死人。

    不是廢話,因為這人不是王仁。

    臉色蒼白,嘴唇失去血色,雙目緊閉,

    靈魂已經消逝,死者躺在棺木之中永恆地沉睡著,他的名字叫王子興,王家的,代理家主。

    不是王仁。

    剎那間,史員外感覺渾身的血液沸騰了。

    即使是以他的心智與城府,在這一剎那也徹底地慌了手腳,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王子興的屍體怎麼會在這裡?他怎麼死了?他為什麼會死掉?是誰殺了他?屍體怎麼會在裡面?

    棺木在送回來之後就無法打開,裡面的東西一直沒動,如果說有誰能夠瞞天過海,那一定是……

    他猛然回頭,望向自己的兩個兒子,眼中沒有了半分慈愛,只有凶狠殘酷的光芒: “這是怎麼回事!”

    史文恭與史泰龍也發現不妙,他們快步搶上前,也看到了棺木中的人。

    王子興。

    是王子興。

    連老奸巨猾的史一全都嚇成這樣,更別說兩個兒子了,他們的血液瞬間凝固,異口同聲地尖叫了起來:“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19:45
第七百九十四章 大郎

    史泰龍,史文恭。

    史家之飛熊,史家之鷹隼。

    他們兩個,都是史家年輕一代最為出眾的人才,武功絕佳,資質不凡,有才學,有心計,假以時日,必將成為史家的頂樑柱。

    可如今,他們兩個放聲驚叫,可以說失態極了。

    他們沒有理由不驚叫。

    因為他們看到了世間最恐怖的事情。

    那棺木之中,沒有王仁的鬼魂,但卻有一個人的屍身。

    不是王仁的。

    而是……王子興的。

    他是王家的代理家主。

    如今,他的屍體出現在王仁的棺木中。

    而棺木……是他們親手從王家……搶出來的……

    天旋地轉。

    怎麼會這樣……屍體……屍體……

    史家兄弟饒是智計百出,如今也覺得頭暈目眩,耳邊一陣轟鳴,史泰龍喃喃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王老太爺怒吼道:“無恥狗賊!害了子興性命,你們還有什麼話講!”

    史員外也氣得渾身發抖,他在這一瞬間就意識到了,這兩個兒子似乎有什麼事兒在瞞著自己,他咆哮道:“說啊!這是怎麼回事!”

    史文恭打了個寒噤,他望著府衙中每一個人的眼神,鄙夷,敵視,冷漠,不信,快意,剎那間,他似乎已經站在了世界的對立面,不是風光無限、人人仰慕的史家公子,而是個喪心病狂的殺人犯。

    如今府衙之上,當堂開棺,欽差大人當面,衙門官吏為證,衛家當事人也在現場,棺木裡藏著王子興的屍體,眾目睽睽,無可抵賴,一口黑得五彩繽紛的大黑鍋轟然扣來,連辯解的餘地都沒有。

    史文恭面色慘白,嘶聲道:“不是我們做的!不是!”

    王老太爺怒極反笑:“你的意思是,我們殺了子興,將他的屍體藏在了棺木之中,然後嫁禍於你嗎?”

    史文恭現在驚怒交迸,慌張無比,心智已經有些亂了,他下意識地大喊道:“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這樣的!”

    王老太爺咆哮道:“放屁!你可別忘了,當日你搶棺之時,與你對峙的正是子興,事後子興前往榮國府問計求援,榮國府的人也都看到了活生生的他,豎子,你還有什麼話講!”

    就在這時,賈似道淡淡道:“原來王老太爺也知道,榮國府可以作證。”

    王老太爺面色青一陣,白一陣,突然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向賈似道重重地磕了一個頭:“榮國府之事,是我王家鬼迷心竅,是王七喪心病狂,欽差大人想要如何處置,我王家絕無怨言!而今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史家搶我王家棺木在先,殺子興藏屍在後,簡直喪心病狂,其罪當誅,王家上下,恭請欽差大人主持公道!”

    王家眾人齊齊跪下,大喊道:“請欽差大人主持公道!”

    賈似道的目光落在了史家兄弟的臉上。

    史員外心中巨震。

    他知道,此時此刻,史家已經到了極危難的關頭,如今眾目睽睽之下,形勢已經極為棘手,逃竄是下下之策,畢竟欽差當面,反抗已經形同欺君,屆時金牌一出,史家百年基業皆為瓦狗……

    如今已經到了決斷的時候了。

    他抱著最後一絲幻想,望著自己的兩個兒子,咆哮道:“畜生!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們說啊!"

    史泰龍一副三觀崩壞的模樣,他突然衝到了棺木旁邊,一把將王子興的屍體翻開,拼命地在裡面尋找,喃喃道:“怎麼回事,怎麼回事……”

    史文恭則是大喊道:“爹!殺人的不是我們!是鬼魂!是王仁的鬼魂!”

    話音剛落,他臉上就挨了重重一個耳光,史文恭打著旋飛了出去,史員外暴跳如雷,抽完兒子之後,怒吼道:“泰龍!”

    史泰龍一副恍惚的模樣,望著自己的父親,已經沒了往日的沉穩,任何人都是有極限的,今天發生的事情,已經突破了史泰龍的抗壓能力。

    他低聲道:“父親,文恭他說的……是......”

    王老太爺再度發難,他悲憤道:“鬼魂!你們是什麼意思?你難道想說,是王仁的鬼魂害死了他的叔叔,並且將他的屍身擄到了棺木之中,跟你們兄弟倆沒有一點關係?無恥之尤,無恥之尤!”

    史文恭摀住臉,他爸爸終於打了他,他再也不能玩阿姆羅的梗了。

    這孩子已經處於崩潰的邊緣,大喊道:“父親!我沒有說謊!當日確實是王仁的鬼魂出來,還折磨孩兒二人啊!我沒說謊話啊!”

    史員外眼神一動,剛想再問,就聽賈似道幽幽道:“這就是兩位史兄的辯解嗎?史員外,請恕本官無禮,鬼神之說太過縹渺,不足採信,如果這就是兩位史兄的辯白的話,我就要得罪了。”

    史員外猛然握緊了拳頭,望著賈似道,眼神劇烈地變動。

    史文恭大喊道:“你這是公報私仇!公報私仇!”

    賈似道眼神一沉,淡淡道:“既然你對這個結果有異議,那本官就上奏陛下,請吾皇御筆親批,裁斷本官之判是否有過失。”

    王老太爺振臂高呼道: “我王家書劍傳家,既明大義,又有血性!國有國法,家有家規,於國法而論,殺人須要償命,於家法來論,逝者棺木被奪,原是奇恥大辱,又有家主被害,藏屍棺木之中,實在忍無可忍!”

    “常言道匹夫一怒,血濺五步,今王家蒙此大辱,必須以鮮血來洗刷,否則休想在金陵抬起頭來,姓史的,今日不給一個說法,那麼從現在起,史家便是王家世代血仇,不是你們身死族滅,就是我們王家血脈斷絕!”

    他此言一出,王家眾人,個個咬牙切齒手按刀柄。

    這並非是虛言,世家大族尤重顏面,尊嚴高於生命,榮辱大於利益,王仁的棺木被硬生生搶走,本來就是極其丟人的事情了,但史家勢大,王家依然能選擇封鎖消息、裝作看不到,但如今眾目睽睽之下,王子興的屍體出現在王仁的棺木之中,家主遇害,幾乎是整個家族的尊嚴被踏在泥裡踩了一萬腳,若是還當做看不到,王家在金陵就不用混了!

    眼見一個處理不好,一場火併在所難免,賈似道沉下臉來:“聖上有旨,金陵不能生亂,史員外,若是兩家火併,那麼無論傷亡如何,一應後果,都要由你史家來承擔… …你給句話吧!”

    形勢嚴峻至此,史員外的指甲已經扣到了肉裡,血流了下來。

    良久,他閉上了眼睛,淡淡道:“正如欽差大人所言,種種證據均指向小兒,他們難逃嫌疑,搶奪棺木在先,謀害子興兄在後,我教子無方,真是汗顏無地,愧對王家……今日證據確鑿,史家無話可說。”

    史文恭面露不信之色,淒厲道:“父親!真不是我們做的!”

    “文恭!”史泰龍突然一聲斷喝,打斷了史文恭的嘶吼,他已經平靜下來,深吸了一口氣,緩緩道,“別說了。”

    史員外看著史泰龍,都說父子連心,危難關頭,還是這兒子更懂父親的心意……事已至此,只能當斷則斷。

    賈似道望向史泰龍,說道:“這麼說,你們二人是認罪了?”

    史泰龍後退幾步,平靜道:“欽差大人容禀,雖然子興先生的屍體出現在這口棺木之中,我兄弟二人似乎無法洗脫嫌疑,但此事依然有諸多疑點,請欽差大人務必明察…...”

    王老太爺怒道:“事到臨頭,還要狡辯嗎?”

    史泰龍回答道:“我兄弟二人確實沒有殺死子興先生,更不知道他老人家的屍體竟在這口棺木之中,否則的話,我們必然不會將這口棺木帶來,這天底下,哪有帶著證據自投羅網的道理?”

    賈似道打斷了他的辯白,搖頭道:“王仁的棺木是你們史家搶奪的,王子興的屍體會出現在棺木之中,與你們史家也脫不了關係,如今,是你們要自證清白,而不是向我們展示疑點,你們若是給不出一個合理的答復,那本官就要按照帝國律例辦事了。”

    他喊道:“來人啊,將史家父子拿下!

    此言一出,史家父子都看到了賈似道眼中的殺意與寒意,不禁心中一懍一一這廝果然是要公報私仇,趁機給史家致命一擊!

    怎麼辦?

    反抗嗎?不,對方是欽差,手持金牌令箭,而且武功似乎不弱,若是當場反抗,後果無比嚴重,畢竟是欽差!

    三班衙役們猶豫著上前,畢竟史家威名猶在。

    就在此時,史泰龍一聲大喝:“慢著!

    賈似道說道:“怎麼,你要拒捕嗎?”

    史泰龍大聲道:“此事與家父無關,小民認罪便是!王子興是我殺的,是我斃了王子興,偷偷將其屍體藏進王仁的棺木,欽差大人拿我問罪便是!”

    賈似道點頭說道:“原來如此,那王仁屍體何在?”

    史泰龍先是一愣,然後大聲道:“自然是一把火燒乾淨了!”

    賈似道追問道:“在哪兒燒的,骨頭呢?”

    史泰龍已經豁出去了: “自然是碾成庸粉,餵豬餵狗了!”

    賈似道淡淡一哂:“不盡不實,搶棺之事,史文恭也在場,他洗脫不了嫌疑,此事疑點重重,不能馬虎,本官要細細審理,來人,將他們打入死牢!”

    史泰龍大呼道:“此事是我一人所為,我老父絕不知情!”

    賈似道冷笑了一聲:“這可不是你說了算……”

    就在這時,他神色一動,似乎是聽到了什麼,改口道:“不過你既然認罪,那本官自然是要先審你的,至於史一全……”

    他看向了史員外,說道:“你身上也有嫌疑,這要待審訊結果而定,如今放你回家,閉門思過,必須隨傳隨到,不得離開家門,每日三時都會有衙役上門問訊,你若不在,我就當你畏罪潛逃……我是欽差,這可是形同欺君的,你最好老實點。”

    史一全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兩個兒子,澀聲道:“草民知曉。”

    “那你就先退下吧。”賈似道不管王老太爺的抗議,對著史一全意味深長道,“無論如何,你教子無方,確實應該好好反思一下,接下來該怎麼做,有什麼想說的話,你自己不妨好好想想。”

    史員外眼中閃過了一絲精光,低聲道:“是。”

    說完,他就帶著幾名僕役,在王家的怒視下毫不拖泥帶水地離開了。

    史家兄弟被衙役帶下,史文恭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兩人都沒有反抗。

    賈似道對王家眾人說:“王子興的命案已經有眉目了,我們先將其他的事情放在一邊,王家的眾人,之前你們去榮國府生事,是不是該給個說法了?”

    而史一全出了府衙,望著金陵的天空,太陽沒有一絲暖意,他咬著牙,對身邊的管家說道:“寫信……把大郎他們喊回來!”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19:57
第七百九十五章 連環離間

    外面的陽光很冷。

    即使是以史一全的修為,都感覺到了絲絲的寒意。

    他相信自己的兒子。

    賈似道顯然是想將他們父子全都打入大牢,給予史家重重一擊,所以泰龍在危急關頭承認了罪行,是為了將他這個父親摘出去。

    他看到了兒子的眼神,他相信自己的兒子。

    王子興的死,與他們兩人無關。

    史員外握緊了拳頭。

    這是有人……想要搞我們史家啊。賈似道……難道是你嗎?

    你哪來的這麼大的膽子?

    他目光閃爍,陷人沉思,剛剛發生的事情令他措手不及,乃至到了現在,他也一臉茫然,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不管怎麼樣……這已經不是史家能夠應付的事情了。

    一定要向那位大人求援。

    他推開了管家的換扶,自己進了馬車。

    剛進馬車,就看到對面坐著一個年輕人,短髮,奇裝異服,正在向他微笑,眉宇之間,依稀有些眼熟,好像曾經在哪裡見過。

    他剛想說話,對方伸手抓來。

    只是尋常的一抓,似乎沒有蘊含內力,也沒有什麼招法,但在首當其衝的史員外看來,這一抓似乎蘊含著世間所存在的所有武學變化,無法閃避,無從格擋,簡直是不應該存在於這個世上的武學。

    他宛如小孩子一般,被揪著頭髮拖進了馬車裡,發出了一聲悶響,而馬車的車門也被關上。

    外面的管家聽到聲響,問道:“老爺?

    史一全趴在了地上,腦袋被踢了一腳:“說話。”

    外面的管家似乎沒有聽到這句“說話” ,又問了一句:“老爺?”

    史員外不愧是史家家主,識時務,見機快,他立刻道:“無事,駕馬,快些回家!”

    那聲音又說道:“起來,坐,外面的人聽不到你我的談話。”

    史一全謹慎地爬起來,小心看了那年輕人一眼,越看越眼熟,眼前這年輕人,似乎真的在哪裡見過,他謹慎地拱手:“不知閣下是……”

    那人神色平靜地坐在馬車的靠墊上,淡淡道:“我就是把王子興的屍體藏進王仁棺材的那個人,我也是嚇唬你兩個蠢貨兒子的那個人,他們所說的王仁鬼魂就是我,今天你們史家吃了大虧,也是我的計策。”

    史一全壓下心中怒火,他沉聲道:“敢問閣下姓名。”

    那年輕人笑了笑:“我想,你這次回去寫信向你主人問計,對方應該會告訴你,如果沒有的話,就說明對方將你當成了他的砲灰和棄子,成為被我一指頭碾死的犧牲品…...”

    他向著史一全展顏一笑:“你的目光驚疑不定,是不是覺得我很眼熟?我想,你覺得我眼熟的原因,應該不是以前見過我,你大概是……見過我爹。”

    一道閃電在史員外腦海中劈過。

    戰慄。

    史一全豁然起身,幸虧這馬車夠大夠高,否則他這一起身,足以將馬車頂棚給頂飛。

    他本以為,剛剛發生在府衙中的劇變已經是最令他吃驚失態的事情了,沒想到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他震驚地望著眼前的人,後退兩步,眼中閃過濃濃的驚駭,他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

    孫朗望著他,微微一笑:“史叔叔對吧,小侄賈瑛有禮。”

    史一全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孫朗悠然道:“守業不易,對吧,史叔叔,你們史家這兩年飛黃騰達,是抱了誰的大腿,我心裡已經有數了,我也能理解。”

    史員外望著孫朗,眼中全是惶然與恐懼,事情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握範圍,乃至身家性命,都在對方一念之間。

    他沒有懷疑對方的身份,因為剛剛那一抓已經道盡了他的身份,容貌可以相似,身份可以偽裝,但氣質與武功卻無法模仿,眼前的人無疑是那位曾經驚艷天下、冠絕六軍的賈大元帥,武功之高,幾乎無敵於天下。

    他顫聲道:“你……你想怎樣?”

    由不得他不害怕。

    金陵四大家族,賈府曾經如日中天,一切都拜這位天下無雙的大元帥所賜,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但成也賈瑛,敗也賈瑛,當這位元帥大人無聲隕落,賈府的一切都無法保全,他們失去了最大的支柱。

    所以這兩年史家異軍突起,不僅越做越大,而且不斷蠶食賈府的產業,甚至打過史老太君的主意,想勸其念在娘家的份上,令賈史兩家合併……這些行為,都建立在賈元帥已經隕落的前提下,若是賈瑛仍在,借給史一全一千個膽子,他都不敢這麼做。

    可如今他回來了。

    秋後算帳這四個大字印在史員外的腦海裡,巨大的陰影揮之不去。

    “我想做什麼啊……”孫朗笑了笑,“我在使用離間計,對你使用離間計,我想讓你做二五仔,我可以給你一個重新站隊的機會。”

    史一全口乾舌燥。

    大元帥遞來了橄欖枝。

    但他心中唯有恐懼。

    站隊……站隊啊。

    從兩個龐然大物中,選擇一個主人,與另一方為敵。

    而且其中一個龐然大物近在眼前。

    “當然,你以前有的選,現在卻沒得選。”孫朗笑了笑,“不站在我這邊,你就得死,偌大的家業,也得有人來繼承,你的兩個兒子在我手裡,我捏死他們就如同螞蟻一般,而且沒有人會來為他們討公道。”

    “我知道你不止這兩個兒子,史家也不止這兩個英才,大郎是誰來著?史進吧,我聽說過,他還有一群狐朋狗友,當然,他也得死。”

    “想一想,忠誠和家族,哪個更重要?你選哪一個?”

    “當然,人各有志,也許你是條鐵骨錚錚的漢子,不願意背主求榮,這我也理解,咱們是各憑手段的。”

    孫朗慈眉善目道:“所以,我要做一點微小的工作,今天我進了你的馬車,與你交談了好一會兒,這件事情,我會想辦法讓你主人知道,她會知道,我與你交流過,當然,你是條好漢子,她也應該是個好主人,有句話怎麼講來著,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我想,你這麼忠誠的下屬,她絕不會懷疑你的立場和態度,她會覺得,即使我前去找你,你也會忠心不二,不會向我折腰。”

    “你會主動向她寫信,說明今天的情況,並且表達你的忠心,她一定會很感動,相信你的忠誠不變,會一如既往地信任你,絕不猜忌你,把你當成忠誠好用的棋子,依然將你當成心腹來看待……”

    史一全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緊緊地握著拳頭,咬牙道:“你……你想要我做什麼?”

    孫朗笑容滿面道:“很好,這事會有一個很好的開始,首先你得向我說明一下,你們所說的'那件東西'到底是什麼?”

    一段時間之後。

    金陵府衙,死牢。

    史泰龍與史文恭已經入住。

    這裡環境陰暗潮濕,空氣非常難聞,條件極其惡劣,比最窮苦的農戶家裡還要糟糕,史家兄弟都是錦衣玉食慣了,哪裡住得了這種地方?

    史泰龍進來之後,就在打坐靜思,史文恭沒有那種定力,在牢房中走來走去,喃喃道:“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史泰龍淡淡道:“稍安勿躁,等爹來救我們。”

    “我怎麼能安靜下來!”史文恭吼道,“這是什麼破地方!我們為什麼會在這裡?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王子興到底是誰殺的?”

    史泰龍淡淡道:“你就算喊破喉嚨,也不會得到答案,所以安靜下來吧,爹不會放棄我們的,他會尋找救出我們的辦法……而在此之前,我們要養精蓄銳應付賈似道的刁難和算計,他不懷好意。”

    “我想你爹不會的。”一個聲音在黑暗的牢房中響起,“因為王子興是他派人殺的。”

    兩人齊齊一驚,這裡是死牢,而且是VIP中的VIP,畢竟兩人身份特殊,周圍也沒什麼其他的囚犯,更沒有什麼閒雜人等。

    史文恭大喊道:“誰?”

    兩人眼睛一花,一個人就出現在牢房裡,奇裝異服,短髮,正在用手搧著風:“哎喲,這裡真是太有味兒了,你們在這裡住的慣嗎?鼻子不堵嗎?我可以友情贊助你們一罐鯡魚罐頭通通鼻。”

    透著天窗的光,兩人隱約看到了來者的模樣,他們齊齊一怔,面露迷茫之色,因為眼前這人……有點眼熟。

    史泰龍皺眉道:“閣下是……”

    孫朗微微一笑,身體被濃郁的黑暗捲入,剎那間,兩人眼前黑霧瀰漫,鬼哭狼嚎之音不絕於耳,這種感覺,他們這輩子都無法忘掉。

    史文恭驚怒道:“是你!”

    黑霧退散,孫朗現身,他欣然點頭:“不錯,確實是我裝扮成王仁的鬼魂嚇唬你們,想要利用你們查查王仁的事情。”

    史文恭怒氣勃發,想要上去拼命,但這廝顯然武功極高,他沉聲道:“也是你將王子興的屍體放進棺材陷富我們的?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孫朗攤手道:“這你可就錯了,王子興的屍體啊,是你爹放進去的。”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20:12
第七百九十六章 人中之龍,北辰之星

    “王子興的屍體啊,是你爹放進去的。”

    眼前的不速之客這樣說著。

    史泰龍的眼神微微一變,史文恭也瞪大了眼睛。

    這話宛如利劍一般,戳中了他們心底所不敢去觸碰的地方。

    明明是他們親眼所見,棺木被父親放入了萬無一失的密室,機關隔絕,陷阱遍布,就算是大羅金仙也休想帶著屍體潛入進去、全身而退。

    除非是內鬼。

    如果是內鬼的話,只能是一個人。

    普天之下,能夠安全進入那間密室偷換屍體的,只有一人。

    這件事情,其實以兩人的智能,也早該想到了,但一來事情發生得太突然,二來,無論真相如何,哪有兒子懷疑父親的道理。

    如今被孫朗輕飄飄地捅破窗戶紙,兩人心中的震驚自然是非同小可,史文恭下意識地反駁道:“你胡說!”

    孫朗負手,傲然,一派淵濘嶽峙的宗師氣象,他淡淡道:“胡說?真是笑話,本座有必要向你們這兩個螻蟻說謊嗎?”

    這話倒也不錯,但凡是天下宗師,都是講究身份和氣度的,便是那種大奸大惡之徒,也只是行事邪惡,而非整天胡說八道、言而無信,畢竟武道是修煉也是修行,武者必須誠於本心,才能在這條路上勇猛精進。

    只是……

    史文恭望著眼前正在裝逼的大宗師,斷喝道:“你之前還不是裝作王仁的鬼魂來騙我們!那不也是說謊嗎!?”

    孫朗的表情一僵。

    史文恭也反應過來,自己似乎幹了件不怎麼明智的事情。

    如今兩人身陷囹圄,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卻如入無人之境,敵我之強弱,簡直一目了然,況且這貨之前假扮王仁鬼魂,將他們兄弟倆耍得團團亂轉,自己和兄長硬是沒有瞧出一絲絲的破綻,這只能說明一件事情。

    那就是這人武功之高,恐怕已經到了眾人皆仰的神化境界。

    在這種情況下與對方頂嘴抬槓?

    哇,嘴子這麼欠,誰也保不住啊。

    他的臉上滑下一絲冷汗。

    就在這時,史泰龍站起身來,將弟弟拉到身後,沉聲道:“前輩恕罪,舍弟年少氣盛,口不擇言,您大人有大量,饒過他這一遭吧。”

    孫朗並沒有搭理史泰龍,他盯著史文恭看了兒眼,陰惻惻地笑了起來。

    史文恭被他笑得發毛,情不自禁地後退了一步:“你……你想幹什麼?”

    孫朗嘴角浮現出了一絲不懷好意的笑容,他冷笑道:“本座在想,不必與你這將死之人一般見識。與其將你一拳打殺了,不如看著你發現自己被父親所捨棄、在絕望與不甘之中成為其陰謀的犧牲品時,所露出的絕望樣子啊。”

    史文恭聞言,表情一變:“你說什麼?”

    孫朗淡淡道:“聽不懂嗎?我的意思是,你們倆被你老爹給賣了。”

    史文恭冷笑道:“胡說八道!你究竟是誰,在這裡離間我們父子親情!”

    孫朗攤手道:“你們愛信不信,我何必用這種看起來一戳即破的謊言來消遣你們兩個,難道我看起來很閒嗎?”

    史泰龍眼神閃動,沉聲道:“請前輩明示。”

    孫朗搖頭道:“沒什麼好明示的,今天我來這裡,是要給史家一個機會。你們的父親已經越陷越深了,他會將整個史家拖進萬劫不復的深淵,而在棺木意外打開之後,你們兩個已經成為了史一全的棄子……對於我來說,你們有點用處,所以來找你們做個交易。”

    他這話說得雲裡霧裡的,而且語氣隨意,內容散亂,其中頗多恐嚇大言,簡直就跟路邊的算命先生似的,張口就是閣下你近日有胸兆,需要六百一十八兩銀子方能化解,完全不足採信於人,可……問題就在這裡啊。

    對方可是武功絕高的宗師強者。

    史泰龍心中凜然。

    若是上來就娓娓道來,詳詳細細地說明情況,列舉證據,並且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向兩人揭露已經淪為棄子的真相,並且誠摯邀請兩人參與大業、攜手共進——這他娘的才奇怪呢。

    宗師強者自有尊嚴與傲氣,怎麼會跟凡人囉哩囉嗦?

    史泰龍心中微動,阻止了想要譏諷質問的弟弟,向著孫朗恭敬行禮:“後學末進史泰龍,願聞前輩姓名。”

    孫朗淡淡一笑:“我是誰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如今身陷囹圄,種種證據都指向你們,幾乎辯無可辯,而你們的父親才是真正的藏屍者,指望他想辦法給你們脫罪,簡直是笑話,也就是說,你們倆已經死定了一一大好的前途,無限的前程,甘心葬送在劊子手的快刀之下嗎?”

    史泰龍望著孫朗,語氣平靜道:“前輩口口聲聲說,是我父親殺死了王子興,並且藏屍棺木,是親眼所見嗎?”

    孫朗笑了笑:“我可沒說王子興是你父親所殺,他只是個幫兇,是一件工具,只是負責處理屍體。”

    史泰龍又問道:“不知我父親為何要怎麼做?”

    孫朗回答道:“我又不是你爹,怎麼會知道這種事情。”

    史泰龍的眼中閃過一道精光,他沉聲道:“是嗎?可我見前輩武功驚人,想必已經超凡入聖,以您的功力,殺死王子興、藏屍史府,恐怕不是什麼難事吧?”

    他冷靜下來之後,自然而然地就開始懷疑眼前的人,這是人之常情,懷疑這個不懷好意的陌生人,總比懷疑自己的親爹容易。

    這也是對方說辭中最大的嫌疑,最大的破綻。

    他正想看對方要怎麼解釋,可對方似乎並不打算辯解,只是答道:“我已經說過,王子興的屍體是你爹放進去的,我也沒有任何殺死王子興的必要。 ”

    史文恭忍不住說道:“我們之前打不開那棺木,是你做的手腳吧?既然如此,我爹是如何打開棺木的,又怎麼將棺木再次封印的?”

    孫朗淡淡道:“你爹沒這本事,但他有辦法,我這麼說,你們應該明白吧?既然有辦法打開,自然有辦法封上,他之所以敢將屍體放進去,又堂而皇之地拿到縣衙,只是因為,他還不知道我是誰。”

    史文恭問道:“那麼你是誰?”

    孫朗淡淡道:“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我姓賈。”

    兩人先是一怔。

    然後,難以言喻的驚駭之情,浮現在臉上。

    無論是性格較為浮躁的史文恭,還是穩重沉著的史泰龍。

    座上珠璣昭日月,堂前黼黻煥煙霞。

    他們自然知道這兩句話的來歷,知道這是懸在榮國府中的一副對聯,乃是先皇所書,其中更是化入了賈府家傳的兩門絕學。

    關鍵是,姓賈。

    年輕人。

    可賈府的年輕人,除了賈似道之外還有誰,還有誰有這麼髙的武功?

    只有一個人。

    人中之龍,北辰之星,鎮軍柱國,夏州賈瑛。

    第二次天元大戰中數十年來最強的戰爭神話,功蓋當代的絕世將星,再世的聖賢,無敵的統帥,他的光芒曾經照耀帝國的半壁星空。

    一個,早已經死去的人……

    即使是城府極深、沉著冷靜的史泰龍,大腦也一片空白。

    傳說中的那個人,本來應該死去的那個人,就這麼出現在了兩人眼前。

    口乾舌燥,心臟的跳動聲無限放大,耳朵在轟鳴,恐懼、震驚、激動、駭異,種種思想佔據了整個大腦。

    史文恭艱難道:“這……這不可能……”

    話音剛落,風暴已至。

    極為恐怖的煞氣掀動爆鳴的風,龍捲轟然飛旋,強大的壓迫力統治了小小的囚室,刀劍碰撞,金戈鐵馬,風中吹來了血的氣味,慘烈恢弘的戰場投射出精神的鏡像,一幅寫滿了鐵與火的畫卷在兩人面前徐徐展開,這是身經百戰而勝、永奏凱旋之音的元帥所持有的權杖。

    相貌可以假冒,記憶可以捏造,甚至武功都可以仿冒,但這個不行。

    剎那間,史泰龍與史文恭直面這恐怖的氣勢,這是天元最強軍人所擁有的力景,一切尊嚴、立場、陣營等事物全都被拋在腦後,不由自主地,兩人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不是被壓迫和遙迫,這是身體自發的行為。

    因為他們也是軍人,也曾參加過天元大戰。

    向這個人跪下,一點都不丟人,即使桀驁如史文恭,臉上也只是驚駭與恐懼,而沒有半分恥辱之色。

    他們跪在地上,身體顫抖著。

    孫朗的聲音彷彿來自天邊,宛如天神一般,一字一句,直接烙印在他們的腦海中: “現在,你們還有什麼疑問嗎?”

    兩人艱難地搖頭,然後俯首叩頭,顫聲道:“天元舊將,見過元帥!”

    恐怖的氣勢散去,兩人身體一軟,倒在地上,渾身汗水濕透,連一根小指頭都動彈不了,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孫朗在牢房中走動,每一步都像是震在他們心裡,令他們不由自主地抖動著。

    孫朗淡淡道:“我再說一遍,我沒殺王子興,王子興的屍體是你爹放進棺木裡的,現在你們信了吧?”

    兩人心有餘悸,此時點頭如搗蒜:“信了!信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20:41
第七百九十七章 洗腦

    史家兄弟的心防已經近乎於崩潰。

    一是他們畢竟年輕,還是缺少歷練,其二則是,今天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太過嚇人了。

    傳說之人死而復生,本來就會令人驚駭異常,更何況,他們倆不是置身事外的路人,而是牽扯其中的相關者。

    這兩年,賈府暗弱,史家崛起,他們趁著賈瑛身死、榮國府一門孤寡,侵吞了不少賈家的產業,甚至還在打著徹底吞併榮國府的主意。

    如今,這個本應該死掉的傳說之人重新現身,這兩人做賊心虛,心中之震恐驚駭,自然遠遠超出尋常,既是性命攸關,那心防崩潰自然極快。

    在這種情況下,孫朗所說的每一句話在他們耳中,都不吝於閻羅的判決,那是催命的符咒,是死亡的恐懼,是滅族的威脅。

    孫朗的聲音彷彿來自天邊,他淡淡道: “我知道這兩年,你們史家抱上了大腿,飛黃騰達,我知道你們蠢蠢欲動,趁我死了,不斷侵吞蠶食賈府基業,我甚至還知道是誰在指使你們。”

    性命不由自主,兩人顫抖著,連告饒的話都說不出口。

    孫朗繼續道:“我還知道你們在打我奶奶的主意,想要勸她答應兩家合併,對吧?我能理解你們的行為,但卻不能接受,因為我是當事人,那是我奶奶,那是我家,你們趁著我死了,跑來打劫,我若是真的死了,自然拿你們毫無辦法,但我還活著,我回來了,你說……”

    他輕聲道:“我該不該把你們全家剁成肉醬,一個不留?”

    史家兄弟說不出一句話來。

    孫朗彷彿在自言自語:“自然是應該的,我知道我應該這麼做,不僅如此,我還知道,我就算將你們史家殺個雞犬不留,也沒有任何人會跳出來為你們主持公道,你們會死得像是野狗一樣,誰都不會記住你們……”

    他這話說得雲淡風輕,但深重的殺氣如影隨形,繚繞不散,史家兄弟本來就極其驚恐,感受到這殺氣之酷寒,更是嚇得牙齒打顫,瑟瑟發抖,什麼英雄風采,什麼男兒氣概,統統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

    甚至連一句求饒的話都說不出來。

    可下一刻,孫朗嘆了口氣。

    “雖然如此,但是,我好像不能這麼做。”

    這句話,宛如春回大地,日光照耀,溫暖冰冷恐懼的心靈。

    史泰龍與史文恭的思想已經完全陷入了孫朗的節奏,因他的話而恐懼,因他的話而驚喜,他們那敞開的心靈正漸漸變成孫朗的形狀。

    孫朗淡淡道:“不是因為殺你全家的後果,不是忌憚滅你九族的餘波,只是因為,我如果把你們殺個精光,奶奶會傷心的。”

    “她畢竟姓史,她體內留著你們史家的血,那是她的娘家,你們雖然對她不仁,她卻不會對你們不義,我如果將你們殺個精光,她肯定會傷心的。”

    孫朗輕嘆道:“她年紀大了,恐怕時日無多,難道我死而復生、重新見她的第一個禮物,就是將她的娘家殺個乾淨嗎?我確實不能這麼做。”

    史家兄弟的心中已經充滿了光芒與色彩,他們在心中高聲讚美著史姑奶奶,在此時此刻,他們恨不得將這位姑奶奶當成祖宗來伺候。

    孫朗踢了兩腳,將這兩兄弟踢到了一邊。

    “雖然恨不得將你們一個個碾死,但看在奶奶的份上,我暫且饒過你們。”

    如同小雞啄米一般,兩人瘋狂點著頭。

    合情合理,他們徹頭徹尾地信了,就像是相信太陽從東邊升起一樣,大元帥的孝心感天動地。

    孫朗繼續說道:“可你們史家不僅圖謀榮國府,而且抱上了了不得的大腿、與我作對,我這次回來,是要拿回我失去的東西,任何擋在我面前的人,都是我的敵人,而你們史家似乎在很久之前,就做出了選擇。”

    他蹲下身來,望著兩個大喜大悲的靈魂:“你們說,我該怎麼辦?”

    史泰龍的聲音中蘊含著壓抑不住的顫抖:“元帥容禀……史家……史家願意棄暗投明,效忠元帥,從此鞍前馬後,衝鋒陷陣,永不背叛!”

    孫朗點了點頭:“這樣還行,畢竟我雖然心念奶奶,但容忍還是有限度的,你們願意棄暗投明,那麼最好,可史家的家主不是你們,拿主意的也不是你們,而是你們的父親……”

    他伸出手來,拍著兩人的腦袋,語氣幽然,宛如來自地獄的低語:“而你們的父親,是打算一條路走到黑的,他甘願做那人的走狗,將家族的命運賭在那人的身上,甚至不惜捨棄你們倆的性命,而他這麼做的結果,只會將整個史家拖入地獄,你們倆要死,他也得死,整個史家,都要死……”

    史文恭顫聲道:“是父親做錯了!”

    “對,就是這樣,史文恭,你聰明伶俐,比你父親強很多。”孫朗的語氣中蘊含著鼓勵和讚許,“知道我為什麼來找你們,而不是直接去找你們父親嗎?”

    史文恭茫然地搖頭。

    “因為你們的父親已經腐化了,墮落了,他甘願做走狗,就算我去找他,他也一定會在表面上虛與委蛇,暗地裡與他的主人通風報信,他已經無可救藥、喪心病狂了,不值得相信,一個不惜將兩個兒子當成犧牲品的人,值得信任嗎?根本就不值得……”

    兩兄弟面露迷茫之色,喃喃自語:“犧牲品……犧牲品……”

    孫朗點頭道:“是啊,是他將王子興的屍體放進了棺木,配合他主子的命令,執行那邪惡的計劃,中途事情有變,王子興的屍體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他當機立斷,將你們倆推出去頂缸,肯定是想將計就計的……一切以主人的大業為重,對於他來講,兩個兒子固然重要,可家業更重要,對吧?”

    兩人不知不覺已經握緊了拳頭。

    他們在連番的精神動蕩之下,在孫朗特意而為的暗示之下,基本已經失去了獨立思考的能力,被孫朗不斷地引導,思想正在悄然轉變。

    他微笑著,低語著,在兩人的耳邊嘆息著:“畢竟,兒子死了,還能再生幾個,況且,還有大郎在……是不是?”

    史家兄弟的身體齊齊一震。

    嫉妒與憤怒的火焰,從眼中噴薄而出。

    孫朗望著這靈魂的變化,笑容依然平靜,他的眼神是冰冷的。

    大荒山之戰放出了一頭磨礪爪牙六年之久的凶獸,它無時無刻不在咆哮,惡念此消彼長,殺意沸騰如火,英雄之路早已走到盡頭,滿身傷痕的複仇者在黑暗中獨行,他已從光明下謝幕,所以並不介意用黑暗來迎擊黑暗。

    史泰龍咬著牙齒,一字一頓道:“父親錯了。”

    史文恭用力地點頭:“是!元帥是不可戰勝的,怎麼贏得了?父親若是執意與元帥為敵,敗亡是必然的,家族都會被連累!這是愚蠢的行徑!”

    孫朗嘆息道:“可他似乎一意孤行,孤註一擲,不願回頭,大概是被他的主人所洗腦了吧,真是個可憐的傢伙。”

    史泰龍斷然進:“那為了家族的安危,必須阻止父親,阻止他的一意孤行,這是為了家族的延續和未來!”

    史文恭附和道:“正是如此!一定要阻止父親!”

    孫朗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你們如此深明大義,這樣我就放心了,我會告訴你們下一步的計劃,你們聽好……”

    一段時間之後,孫朗神清氣爽地出了死牢。

    收穫頗豐。

    無論是從史一全那邊,還是在史家兄弟這邊。

    冰冷的笑勾勒在嘴角,流露著淡淡的譏嘲。

    史一全經驗豐富,老奸巨猾,心思極其深沉,史家兄弟雖然天資不錯,但還是太年輕,這父子三人性子各不相同,所以用處也不一樣,採取的策略與手段也不一樣。

    不管怎麼說,今日已經成功將史家撕開一個大口子。

    又贏了一子。

    此番對弈金陵,局勢雖不明朗,但取勝的法子卻是不變的,如今史家已經入我局中,王家搖搖欲墜,薛家自不必說,而賈府…...

    一一賈詡的臉浮現在腦海之中。

    孫朗淡淡地哼了一聲,眼中閃過一絲寒光。

    大伯,你可得小心著點了。

    而賈雨村已經服軟,賈似道既持聖旨,金陵白道自然要俯首聽命,我再將四大家族納入掌中,那這局就穩操勝券了……畢竟對方就算是手段計策再多,沒有棋子可用,自然也無法施展,種種陰謀,不攻自破。

    到了那個時候,這幕後黑手再想搞事,就只好空降棋子了……那可是正中下懷,剛好讓老子殺個痛快。

    前提是……

    你們能夠熬到那個時候啊。

    孫朗抬頭看了一眼天空,冷冷一笑,如今史家的局已經布下,連環離間蓄勢待發,我心中疑惑又解一個,是時候逼你們現身了。

    他身形一晃,就此消失。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20:56
第七百九十八章 不是同一個人

    這一次府衙交鋒,史家可謂是大敗虧輸。

    兩位前途無量的家主之子下了大獄,風光無限的史家家主灰溜溜地被攆走,這對於蒸蒸日上、大有獨霸金陵之勢的史家而言,無異於當頭一棒。

    可對於王家而言,他們與史家的仇恨與矛盾並沒有隨著史家兄弟的入獄而消弭,因為舊的仇恨尚未消解,新的仇恨已經出現,代理家主王子興極有可能死在史家手中,與這個相比,所謂棺木被搶,簡直不值一提。

    因為家主乃是家族的首腦與掌舵人,代表著家族的威嚴與力量,襲殺家主,無異於向這個家族全面宣戰,不死不休。

    因此,就算史家如日中天,就算王家已然敗落,但王子興之死的真相一旦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孱弱的王家也會聚集一切力暈,向史家發動不死不休的血親復仇,因為這關乎到王家的尊嚴與名聲,家主被殺乃是奇恥大辱,這恥辱必須以史家闔家的鮮血才能洗刷乾淨。

    或者,是王家自己的。

    而在這金陵城中,四大家族隻手遮天,兩個最大的家族發生了不死不休的火併,所引發的動盪必將波及金陵全城乃至周邊郡縣,直接引發的武裝衝突暫且不說,兩大家族所控制的產業幾乎涵蓋了金陵民生的每一個項目,屆時店鋪關門,物價飛漲,經濟崩盤,民眾恐慌,後患無窮數也。

    幸好,有欽差大人在。

    金陵府衙之中,當著金陵市長與各科室幹部的面,賈似道特派員揮舞著皇總書記的金頭文件說道:非常時期,一切維穩,什麼事情都可以談,就是不能出亂子!出了亂子,就是跟整個金陵官場作對,就是跟夏州同僚們作對,出了亂子,陛下要收拾我們,我們就先收拾了你們!”

    王家一干人等像孫子一般聽著訓導。

    賈似道放緩了口氣,溫聲道:“我知道你們心裡的苦,家主被殺,確實是極大的丟臉之事,如今真相大白,本官對你們甚是同情,知府大人也對你們甚是同情,我們會幫助你們的,前提是,你們別私下去找史家尋仇。”

    王老太爺面露不甘之色,咬牙道:“大人明鑑,老夫咽不下這口惡氣!”

    賈似道意味深長道:“多行不義必自斃,你且放心,史家蹦躂不了幾天了,到時候你們自然也可以有冤報冤,有仇報仇。”

    王老太爺雖然心中極是不甘,但欽差大人已經表明了態度,他雖然有心對史家窮追猛打,但欽差大人既然已經言明不許,他自然也不敢因此得罪欽差大人、將事情鬧得不可收拾……要知道,兩方可是天然的盟友。

    他嘆了口氣,點點頭:“便依欽差大人。”

    賈似道讚許道:“老太爺識大體,晚輩很是欽佩。”

    老太爺似乎有些意興闌珊,低聲道:“一切都聽大人吩咐吧,從今日起,王家會約束族人,閉門不出,不給大人惹亂子,如果有什麼能夠幫上忙的,請大人儘管吩咐,王家無有不遵,只求您能替王家討還公道。”

    他剛想告辭離去,就看到賈似道微微一笑:“老太爺這就要走?您似乎忘記了兩件事情……”

    老太爺先是一愣,然後緩緩點頭:“之前我們王家衝撞榮國府,如今水落石出,好不羞愧,他日老夫會帶王家所有核心成員上門,親手為榮國府修繕損壞大門,重刷朱漆,向榮國府諸位叩頭謝罪,並傳告全城。”

    這道歉的方式算是極有誠意了。

    畢竟對於世家而言,臉面和尊嚴高於一切,遠比財物和性命都重要,王家這等舉措,簡直是直接送臉上門任踩,幾乎已經是最高規格的道歉方式了,按照世家的規矩而論,一旦某一方擺出了這等架勢,那另一方自然也會毫不猶豫地將原諒帽扣在道歉者的頭上。

    可賈似道只是淡淡一哂,他揮了揮手,眾人會意,抬著王仁的棺木下了堂,只留下他與王老太爺在原地。

    見無關人等走遠,王老太爺淡淡道:“欽差大人覺得王家誠意不足嗎?”

    “這不是誠意不誠意的事情,事實上王家誠意之足,甚至令本官稍稍驚訝。”賈似道回答道,“可就像我所說的那樣,這不是誠意不誠意的事情,在道歉之前,我想王家欠我們一個交代。”

    王老太爺臉色微變:“……什麼交代。”

    賈似道豎起了一根手指:“第一,你說王家要為開罪榮國府道歉,本官卻想知道,他們為什麼認為王子興死在了榮國府?是誰提供了錯誤的情報,是誰在誤導王家?榮國府有無內鬼,這其中有什麼陰謀?”

    王老太爺溫聲道:“此事,老夫確實不知,拿主意的是老七他們。”

    賈似道微微冷笑:“王七此時正拿在大獄之中待審,如今王子興的屍體既然出現,那榮國府的嫌疑自然是抹得一乾二淨,也就是說,王七的誣賴陷害之罪是實打實的了,老爺子,你沒有意見吧?”

    王老太爺無奈地點頭。

    賈似道的聲音中蘊含著騰騰的殺氣:“帝國律例,誣告者反坐其罪,誣告功臣之門更是罪加三等,既然老太爺無法提供線索證詞,那所有的罪責,就都落在王七一個人頭上了,他身為主犯,罪加三等,一個凌遲是逃不了的,誣陷功臣之後更是大罪,按照律例,此等大罪,是可以任意動刑的。”

    老太爺臉上閃過沉痛之色:“大人......”

    賈似道心如鐵石,冷冷地望著這老頭,語氣平靜得嚇人:“ 千不該萬不該,你們不敢去動榮國府,此事本官一定追査到底,你不願意說,本官就按朝廷律例不惜一切代價撬開那廝的嘴巴,他就算是條漢子,歷經諸多酷刑也不鬆口,最後也逃不過一個剮字。”

    “可他如果說了……”欽差大人語氣變得森然起來,“然後本官發現你們王家竟有知情不報的嫌疑……可別怪我講情面了。”

    見老太爺還是不肯說,賈似道也不多言,這個話題到此為止,他開始講第二件事情:“說起來,老太爺似乎很急著走啊。”

    王老太爺的心咯噔一下,問道:“欽差大人何意?”

    賈似道看了一眼堂下,王仁的棺木擺在那裡,王子興的屍體卻躺在其中,一群人圍著掉淚,而王仁的遺婦不知道該怎麼哭,正摟著孩子垂淚。

    欽差大人問道:“王仁的棺木被史家兄弟搶去,王子興的屍體卻出現在其中,那麼王仁的屍體又在何處……這件事情,老太爺好像並不在意啊。”

    老太爺右手一抖,垂下眼簾,若無其事道:“家主都被殺了,王仁屍體的下落就不重要了,老夫本來打算召集族人,與史家拼個生死,哪裡會去理這種小事?欽差大人阻止我們去尋仇,說要替我們討還公道,那王仁之事,自然是一應拜託大人了。”

    賈似道眼中寒光一閃。

    他淡淡道:“原來是這樣,那本官還有幾個問題要問您老人家。”

    老太爺躬身道:“大人但問無妨。”

    賈似道踱了幾步,淡淡道:“第一,史家兄弟所說的話,本官一個字都不信,本官不信他們會為了所謂的兄弟情義搶走王仁的棺木,只是為了給他討還一個公道……那麼他們搶棺的原因,老太爺能否示下?”

    老頭子搖頭道:“賊子喪心病狂,老夫怎麼知道他們心中所想?大人不妨將他們兄弟二人大刑伺候,必然能得到真相。”

    賈似道心中冷哼一聲。

    他又拋出了第二個問題:“我觀那王仁的棺木,材質甚好,規模甚大,如此名貴的棺木,用料做工都是上上之選,堪稱此世珍品,這等棺木,連我們寧國府都沒有……而據我所知,王仁是王家一個不甚出眾的子弟......”

    他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王仁這個沒出息的王家子弟,怎麼配得上這種好棺木?

    王老太爺淡淡道:“那是看在他死去父親的份上……此乃王家族中私事,種種內情,不足為外人道,欽差大人也對家務事感興趣嗎?那老夫是可以給大人講解一下其中內情的。”

    一一老狐狸恁的奸猾。

    賈似道一聽這話,就知道這老東西已經在心裡編好了一套說辭,再追問一下,也不過是一堆張家長李家短王家的媳婦不要臉之類的廢話,他心裡暗罵一聲,拋出了最後一個問題。

    “本官近日方才還家,聽說當日王仁之死鬧出了不小風波,這王仁兄弟到底是如何逝世的,老太爺能否示下?”

    老太爺看了他幾眼,突然嘆了口氣。

    “不瞞欽差大人說,從王仁的屍體上看,種種跡象表明,殺他的人極有可能是他的親生妹子,也就是嫁入榮國府的王熙鳳。”

    賈似道恰到好處地露出了震驚之色:“真是如此?”

    這老頭搖頭道:“王家出此家醜,實在丟臉,這也是榮國府的大醜聞,老夫斗膽說上一句,欽差大人何必多管?如今子興的仇怨已經蓋過一切,王家矢志向史家復仇,其他種種,都不重要……”

    “如今欽差大人願意為王家主持公道,王家感激涕零,老夫知您與榮國府交往甚厚,所以王仁之死,王家情願不去追究,就當他暴斃也罷,至於王熙鳳,全當王家沒有這個女兒……”他看了一眼賈似道,“您意下如何?”

    賈似道先是一愣,然後擺手道:“老先生誤會了,事實上,本官對此事極有興趣,也許王仁之死,沒有想像中那麼簡單……畢競王熙鳳又有什麼動機殺害其兄長呢?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王老太爺面色不愉道:“此事上天入地,也只有王熙鳳那個賤人知道了,大人何必對此窮追不捨?若是真感興趣,就請自行派人去尋找逃之夭夭的王熙鳳吧,只要逮住了她,一切當然會水落石出。”

    這老東西簡直像是鐵做的王八,前後左右都無從下口,賈似道試探了數回,都被對方輕描淡寫地擋了回去,幾乎什麼有用的情報都沒得到。

    他心中有氣,又恐嚇了幾句,就將這老頭打發走了。

    王家一窩蜂地離開,各部門的小吏也各自散去,賈雨村有眼色,看欽差大人心情不好,又不見召,於是就去訓示眾人去了,一時之間,大堂之上的人走了個乾乾淨淨,只剩下欽差大人在生悶氣。

    他想起之前王老太爺那副嘴臉,咬牙道:“這老東西!”

    一道聲音憑空響起:“放心,他也蹦躂不了多久了。”

    賈似道聞言,臉上一喜:“兄長!”

    白影一閃,孫朗來到了他身邊,說道:“發揮得還不錯,就是嚇唬人的本領還欠點火候,否則就不會被那王老頭扳回局面了。”

    賈似道一愣:“兄長之前就來了嗎?那怎麼不傳音指點我?”

    孫朗冷笑一聲:“指點你幹什麼?這老頭兒頂住了欽差大人的壓力,志得意滿而去,這不是很好嗎?”

    賈似道先是一怔,看兄長的表情,似乎不是在故意嘲諷,他仔細一想,神色微微一動:“莫非,兄長想要引蛇出洞?”

    孫朗點頭道:“王家借王子興之死發難,威逼榮國府,本來十拿九穩的計劃被我們一扇金牌打得暈頭轉向,可謂是一敗塗地,可操縱這一切的幕後黑手似乎早有準備,已經定下了敗中求勝的計策,處處料我們先機,我們不能落入他們的節奏,所以就開闢第二戰場,將王子興之死的大黑鍋扣到史家頭上,藉此攬渾渾水,抹除敵人的先發優勢…...”

    賈似道點頭,這是他們一開始就定下的策略。

    孫朗繼續道:“王家去榮國府找茬的藉口,就是王子興之死,如今嫌疑人成了史家,王家就失去了道義的理由,而且陷入了極為尷尬的境地,幕後黑手殺死王子興、嫁禍榮國府的算盤更是落了空——他們理虧在先,你握金牌令箭在後,若是執意追究此事,王家便是有三頭六臂,也萬萬抵受不住。”

    “這本來應該是雪上加霜的劣勢了。”

    “可危難關頭,王老爺子居然挽狂瀾於既倒,先趁機發作,給了史家當頭一棒,拉來了欽差大人做幫手,將揎闖榮國府之事給了個說法,又將主要矛盾衝突轉到了王子興之死的身上、弱化了王仁之死的秘密與影響,最後還堵住了你追查王仁之死的嘴巴……”

    孫朗攤手道:“這一手操作堪稱神出鬼沒,如果我是幕後黑手,見屬下竟然這般能幹,鬆了一口氣之餘,肯定會想辦法著手挽救局勢。”

    賈似道眼中光芒一閃:“機會?”

    孫朗點頭道:“機會。”

    如果耍出面重整局勢,那自然而然就會留下線索和痕跡,孫朗的策略從來都是尋求正面決戰,只耍將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拖到明面,那接下來只需要劈裡啪啦一頓暴打,然後就能躺贏了。

    他沉吟片刻,問賈似道:“那王老頭說的話,你覺得如何?”

    賈似道不假思索道:“十句話中,倒有九句是真的。”

    孫朗拍了拍手:“正是,他十句話裡有九句是真的,也就是說,那一句假話一定極其重要……”

    賈似道言簡意賅道:“王仁。”

    孫朗重重點頭:“王仁”

    “突破口在王仁的身上,可王熙鳳不在,老東西又不肯說。”賈似道喃喃道,“史家父子一定知道什麼……”

    孫朗搖頭道:“他們父子也所知不多,哼,很符合那女人的行事習慣。”

    賈似道努力跟隨著孫朗跳躍的思維:“那個女人?”

    孫朗說道:“是啊,帝姬,我之前詐了一嚇,史家的靠山果然是她。”

    賈似道嚇得差點跳起來:“詐?兄長你......”

    孫朗點頭道:“是啊,我出現在了那傻逼父子的面前,差點把他們嚇尿了,又做了一點微小的工作……”

    他稍微將離間計講了講,當然,著重講述了策反之事,而將挑唆史家父子相殘的事情隱去了……畢竟也不必事無鉅細地匯報,對吧?

    賈似道腦袋有點混亂,又有點莫名的酸楚,大概是“一直隱藏身份的歐尼醬竟然將自己的事情隨隨便便地告訴了個賤人”這種吃醋感吧。

    或者說,是一種“屬於兩個人之間的小秘密被不知道哪來的碧池給插足了”的雪菜感。

    他感覺很是微妙,片刻之後,輕聲問道:“兄長既然策反了史家父子,為什麼不把王老頭也策反掉?他看到你,肯定也嚇得要死。”

    孫朗平靜道:“史一全是史家家主,是史家說一不二的統治者,王老頭又是個什麼東西?策反他不僅沒用,反而會造成變數,不如當成一個小小的誘餌,引蛇出洞,讓王家背後的黑手出來露個面。”

    賈似道驚奇道:“咦,您不是已經知道幕後黑手是帝姬了嗎?”

    孫朗用關愛智障的眼神看著他,嘆了口氣:“我什麼時候告訴過你,站在史家和王家背後的是同一個人?”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21:07
第七百九十九章 王爺

    砰的一聲,一盞越窯點犀小蓋鐘砸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破碎的小瓷片四下飛濺,剩下的半盞六安茶連帶著茶葉濺得滿地都是。

    這一摔,就是幾百兩銀子出去了

    一身華服的年輕人正在暴跳如雷:“反了!反了!竟敢偽造聖旨金牌,乃至假扮欽差,簡直大逆不道,大逆不道!”

    這身份不凡的年輕人正在大發雷霆,而一人立在堂下,偷眼去看碎在地上的茶器,眼中閃過一絲肉痛之色。

    他自詡風雅之士,尤愛茶道,這一鍾越窯點犀乃是天下難尋的逸品,被蠢物糟蹋把玩也就罷了,如今還成了洩憤的犧牲品,世間又少了如斯佳品,真是不當人子,不當人子。

    他正在心裡為這命苦的茶器哀悼,就聽堂上的年輕人怒氣沖沖道:“先生!這賈家膽敢偽造聖旨金牌,已經是誅九族的欺君大罪,便是放到朝堂之上議論,也是個滿門抄斬的罪過,任是誰來了也說情不得!小王這就擬一道奏章,禀告聖上,請朝廷天兵至此,將這榮寧二府連根拔起吧!”

    一一蠢貨。

    那人心中嘆息了一聲,嘴上卻說道:“請王爺稍安勿躁。”

    這個勞什子小王爺似乎非常生氣,他大聲道:“賈府的賊子如此膽大包天,簡直喪心病狂,他們打著欽差的旗號胡作非為,損的是天家的顏面,小王身為皇室子弟,恨不得生啖其肉,怎能冷靜下來!”

    那人繼續勸道:“王爺,請務必以國事為重,臨行之前,陛下已有囑託,命您不可揀動,要徐徐圖之,況且……”

    他看了一眼小王爺的臉色,低聲笑道:“況且,若是此時發動,小王爺的妙計豈不是落了空?您耍時時刻刻記住,最大的敵人到底是誰。”

    王爺那憤怒的情緒緩和下來。

    顯然,比起陛下囑託云云,是後半段的勸說起了作用。

    聽對方提起自己的得意計策,他點了點頭,欣然道:“先生提點的是,如果小王這時候收集證據、雷霆—擊,同然能夠旗開得勝,但對方也不會坐以待斃,如此一來,那女人豈不是坐收漁翁之利?”

    他臉上露出了陰沉之色,冷冷道:“一介女流之輩,也配染指大寶,執掌帝權嗎?簡直是異想天開……我朝從未有女子執掌大權之先例,以後也不會有什麼女皇帝,若真是讓她登上大位,那豈不是亂了套了?”

    那人點著表示贊同:“牝雞司晨,簡直是天大的笑話,我帝國自有國情在此,千百年來有所定數,豈能學蠻夷之國,使女人竊居大權?此事萬萬不可,帝姬的野心必須被遏制,事關國祚傳承,王爺這種天潢貴冑一定要當仁不讓,挺身而出……”

    小王爺連連點頭:“正是如此,我非是覬覦大統,乃是為了社稷,這至尊大位,自然是賢能者居之,方能代天牧狩,令百姓樂業......”

    那人恭敬道:“王爺有此情懷,已有明君之相矣。”

    小王爺故作驚訝,先是看了看左右,然後低聲道:“先生謹言偵行!”

    那人含笑搖頭:“王爺不必過謙,心懷天下者方能得天下,王爺為國盡忠,身負皇命而奮勇爭先,又為了帝國社稷挺身而出一一只要是有利於國家的事情就可以出生入死去做,不因後果好壞而改變態度,說的就是王爺這種豪傑啊。”

    還沒等他念完詩,剛剛露出自矜之色的小王爺就變了臉色,沉聲道:“先生怎麼也學起那個亂臣賊子,整天將這些話掛在嘴邊?我聽說過那首詩,本是極好的,可惜其作者是個狼心狗行之輩,平白糟踐了兩句好詩。”

    那人搖頭笑道:“王爺有所不知,這兩句詩並不是出自那人之手,真正的作者叫做林則徐,也是個生不逢時的人啊。”

    王爺神色一動:“哦?先生如何得知?”

    那人淡淡一笑:“陰差陽錯,偶然得知。”

    小王爺沒有細究,而是淡淡一哂:“哦?也就是說,號稱人中之龍的賈大元帥,其實是個欺世盜名的竊詩之徒嘍?”

    ——白痴。

    那人平靜道:“王爺此言差矣,首先,那人從未說過這詩是他所做,再者,他也不需要什麼額外的文才來傳揚他的名聲,賈瑛單論武功之盛,足以光耀千秋、震古爍今,若不是陰差陽錯,當為千年以降武廟名臣之首,欺世盜名這四個字,無論如何都跟他扯不上關係的。”

    王爺的眼中閃過了嫉妒和不屑之色,冷冷道:“可惜他如今已經是個喪心病狂的反賊了,任憑以前有多大的功績和名聲,全都一筆勾銷了!”

    那人低頭行禮道:“臣下說出此言,不是為了與王爺抬槓,只是想勸諫一下王爺,切不可掉以輕心、小看那個人。”

    這王爺的眼神深處還是殘留著不屑的神色,他假裝虛心受教,又得意地笑了起來: “當然,小王豈是輕敵之輩?再者,縱然是當年舉世無敵的大元帥,如今還不是被小王一番妙計耍得團團轉?”

    他壓抑著激動得意的心情 來回踱了幾步,冷笑道:“如今他已經上鉤了吧?雖說膽大包天、仿冒金牌,打了我們一個措手不及,但他越得意,上當得就越快,他現在一定發現'真相'了吧?”

    他得意地笑著,笑著:“他會發現天策帝姬是謀劃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沒錯,正是如此,我會繼續灑下誘餌,讓他張開嘴巴,拼命撕咬,一直咬到那女人身上,直至與那女人火併一場,落一個兩敗俱傷,本王再出去收網!”

    說到這裡,他狠狠地握住了拳頭,彷彿已經將那個欺世盜名、膽大包天的狂徒攥在了手心,死死地攥著,直至將其捏得爆裂開來。

    ——傻子。

    擔任軍師智囊的人發自真心地稱頌著主公的睿智:“王爺天縱之才,翻手為雲,覆手成雨,這一招移禍江東真是神來之筆……”

    小王爺皺眉道:“移禍江東……這是什麼典故嗎?小王卻沒聽說過。”

    ……媽的,都是那小王八蛋害的,老子都沒法正常說話了。

    那人心中罵了一句,含糊道:“一本古書上的典故罷了,隨口一言,王爺不必在意,不如專注大事。”

    王爺點頭道:“說的是。”

    他想了片刻,沉吟道: “如今賈氏兄弟膽大包天,竟然敢偽造金牌、假傳聖旨,咱們伏在王家身上的一道伏兵,可算是被他們打垮了,但賈瑛似乎將矛頭對準了史家,這說明事情雖起波瀾,但還在向我們預想的方向行進……”

    那人補充道:“但還需要我們在其中引導。”

    小王爺點頭道:"王四正這老匹夫雖然老奸巨猾,但辦事還算老辣,沒有洩了我們的底兒,可王七和王子善都落在了賈家手中,賈雨村也被仿冒的聖旨給叩住了,這兩件事情,得酌情解決一下。”

    那人說道:“王爺明見萬里……王家之事,是臣下負責辦理處置的,這兩個人,也交給臣下來處理就好。”

    小王爺笑了笑:“先生辦事,小王自然是信得過的,想那金陵王氏也算是夏州大族,在先生手中竟然被治得服服帖帖的,足見先生才華。”

    那人拱手笑道:“愧不敢當,某只是一介書生,能夠馴服王家,是藉了王爺的威嚴大勢,他們乃是拜服在王爺的王霸之氣下的。”

    “王霸之氣……”小王爺喃喃自語,“這個詞倒是很好……”

    一一糟糕,想笑怎麼辦?

    那人勉強壓抑住了笑意,繼續道:“至於賈雨村……倒是個麻煩。”

    王爺皺眉道:“麻煩嗎?賈雨村之所以嚇得屁滾尿流,是因為將聖旨當真了,若是向他陳述真相,他自然會幡然醒悟啊。”

    那人淡淡道:“是這樣不假,但王爺要怎麼向他證明,聖旨確實是假的?他之所以願意相信,是覺得賈似道沒有偽造聖旨的膽量,這個疑問,王爺要怎麼向他解釋?難道要告訴他,前大元帥賈瑛尚在人間,就在金陵,偽造聖旨、大逆不道的人是他?王爺要告訴他這個秘密嗎?”

    小王爺猶豫了一下。

    “您看,這就是賈瑛順手而為的離間計,他在以聖旨嚇住賈雨村的同時,也在他的心裡種下了猜忌的種子,如果某所料不錯,那聖旨的內容一定非常誅心……”那先生繼續勸道,“王爺,千萬不要輕敵。”

    這位天資不凡、風采照人的王爺雖然嘴上答應,但心裡卻越來越不耐煩了,他發現自己這位忠心耿耿的智嚢居然是個隱藏的賈瑛吹,沒說幾句話就要明里暗里地吹捧那個反賊叛逆幾句一一若不是對此人知根知底,他差點就要懷疑,對方是賈瑛派來的細作了

    他強自按捺住心中的不悅和不耐:“那先生以為,應該如何處置賈雨村?”

    “此事倒也簡單,只需要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讓他幫我們一個小忙即可。”那人微微一笑,“如今賈瑛已經中計,他下意識地認為,在金陵幕後針對他的人正是帝姬,那我們就請賈知府做一回證人吧……”

    王爺先是一愣,然後會意,笑容滿面道:“先生高明。”

    “既然王爺沒有異議,那某就去執行了。”那人躬身一禮,“除此之外,賈瑛既然已經入局,我們也要開始下一階段的部署了……賈詡那邊的態度已經鬆動,榮國府那邊,也可以再活動活動了。”
sea6076 發表於 2019-6-4 21:16
第八百章 忠順

    運籌帷幄,神機妙算,將強大的對手玩弄於股掌之間。

    敵人甚至到了束手待斃的最後,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輸的。

    這種高髙在上、操縱一切的感覺。

    將人們當成傀儡來操縱,晃動手指就是一齣齣有趣的傀儡戲,連接傀儡的絲線其名為權勢與力量,這是上位者的特權,也是上位者的遊戲。

    多麼有趣。

    敵人是欺世盜名的豎子,是名過其實的匹夫,是喪心病狂的亂臣賊子,是令父皇煩心的禍患。

    這是機會。

    如果能漂漂亮亮完成父皇的任務,乃至超額完成,甚至替朝廷一舉解決這個禍患,那必然是大功一件。

    父皇定然會對我高看一眼,簡在帝心從來都是向上爬的最好助力,無論是做官,還是做皇子……不想做太子的皇子,不是好皇子。

    ——野心滋長著。

    對於權勢的渴望,對於力量的渴望,他渴望著至尊的地位,渴望著那唯一的王座,那是從小到大魂牽夢繞的終極,他要坐上那張代表著無限權力的龍椅,他要做皇帝,他要勵精圖治,他要名垂千古……他要超越父皇,乃至超越所有歷代先帝,不做出一番事業,怎麼對得起託生在這帝王之家?

    而如今,在夏州,在這金陵,一個完美的機會。

    賈瑛,當年所謂威震六軍的大元帥,如今區區一塊踏腳石。

    王爺的眼中閃過了名為野心與貪婪的光彩。

    他握緊了拳頭,心中暗自發誓。

    父皇……您封兒子為忠順王,兒子自然以忠事君、以順事父,可這忠順二字,只獻給父親就夠了,兒臣可不打算再忠順另一個皇帝。

    您就瞧好吧……

    忠順王爺向著眼前的智襄深深一拜:“一切就拜託先生了。”

    那先生將主公扶起,鄭重點頭道:“士為知己者死,某豈敢不效死力?自當替王爺運籌帷幄、分化疏離,痛擊賈賊!”

    忠順王雙手握住對方的臂膀,用力搖了搖:“先生是我臂助,是我師亦是我友,榮華富貴,願與先生共享之!”

    那人眼中充斤著濃濃的感激,連帶著聲音都有了一絲感動的哭腔:“某必肝腦塗地,為王前驅!請王爺靜候佳音!”

    兩個假惺惺的人假惺惺地抒情了幾個回合,都暗自覺得膩歪,他們心有靈犀地同時停下了這種行為,那人後退幾步,拜道:“王爺若是無事,某這就去了,如今金陵形勢微妙,煩請王爺在此地再行忍耐…... ”

    他停頓了一嚇,然後說道:“畢竟我們的敵人狡猾之極,賈瑛料事無鉅細,經常習慣於從蛛絲馬跡裡尋找戰機,王爺千萬不要掉以輕心,更不能小覷和輕敵,要知道如今敵明我暗,優勢在我,只需要步步為營,徐徐圖之,則賈琪必然會深陷我們的陷阱之中,乃至必敗無疑……”

    忠順王剛剛升起的好心情又彆扭了一下。

    他媽的。

    左一句賈瑛厲害,右一句賈瑛了得,他真有那麼邪乎嗎?

    如果真是個聰明人,怎麼會落到大荒山那個下場?官做到了那一步,既不自污保身,也不結黨營私,依然擺出一副比聖人還聖人的面孔,可見是個十足的蠢材,頂多打仗厲害一點罷了,這樣的人只是武夫,做不了權臣,沒有謀略,不夠心狠,根本就不足為懼的!

    你平日智計百出、傲視天下豪傑,視世間英雄如無物,怎麼到了賈瑛這邊就破功了?不僅怕的要死,連句壞話都不敢說,而且還戰戰兢兢,宛如驚弓之鳥,真是見了鬼了。

    別的不說,他賈瑛真的有神機妙算之能,怎麼會看不出我的計策?

    他怎麼就看不出,本王在誘導他與天策府火併,他怎麼就看不出,我們想辦法離間了賈詡,他怎麼就看不出,王家和史家背後並不是同一個人?

    不過,這樣也好,你和朝廷那些文臣武將越覺得賈瑛了不起,我就越高興,因為他是我的踏腳石,我將擊敗他,我將獨享痛敗賈瑛之美名,你們越覺得他厲害,我的勝利就越輝煌!

    忠順王的笑容變得更加燦爛和得意,他不禁想像著那一天到來的模樣,他很興奮,他很自信,他覺得自己智珠在握,身體裡充滿了無窮盡的力量。

    他看了一眼面前的智囊,語氣玩味道: “本王知道了。”

    那人皺了皺眉頭,但還是說道:“王爺請務必小心謹慎行事,要知道賈瑛的鼻子是很靈的,若是被他瞧出端倪,一路找到這裡,一定會驚擾王爺,畢竟他身為天元名將,武功高強……”

    一一媽的,你有完沒完?

    你說他打仗厲害,我勉強認了,畢竟也聽說過他的名聲,你怎麼連武功都要吹的?你以為我沒聽說過他啊?原本就是榮國府一個沒出息的紈絝子,祖墳冒了青煙,讓他被聖劍挑中了,所以才發了跡,我上我也行啊!他現在連聖劍都沒了,還有什麼了不起的?

    況且,他才多大?啊?死的時候才二十多歲,哪怕是在娘胎裡就開始練功,能有多強?啊?打仗還能說是學得快、有天分,武功需要勤學苦練,便是能以戰養戰,又能強到什麼地步?

    忠順王望著這個只顧滅自己威風的傢伙,一時沒忍住,還是刺了幾句:“先生未免太過妄自菲薄了,想那賈瑛,一個僥倖從大荒山中逃得性命的逃兵叛臣,而且連聖劍都丟了,他沒了帝兵,武功能高到哪裡去?”

    “說不定連大荒山時的傷都沒好利索,否則怎麼會躲在暗處不敢現身?”

    王爺這樣說著,非常理直氣壯。

    畢竟帝國立世數百載,帝兵與武者一直是國防的主旋律,帝兵對武者的意義不言而喻,此事朝野早有共識——武者一旦配備了合適的帝兵,戰鬥力會得到顯著的增長,以至於能夠使其輕易戰勝沒有配備帝兵的同級的武者。

    反過來講,一名武者若是沒了帝兵,哪怕武學修為再高,面對同等級帝兵武者的圍剿,落敗也是理所當然的。

    所以,之前賈瑛執掌聖劍,或許真的是帝國有數的絕世高手,可他如今丟了聖劍,又有什麼好怕的?

    所以忠順王哼了幾聲:“聽說他逃竄明宋秦三州之地,東躲西藏,不就是因為這個嗎?就算武功再強,也只是一個人,大軍一圍,出動軍中高手與精銳一堵,他就算有三頭六臂,又能抵擋幾時?”

    說到這裡,忠順王的臉上浮現出了自信的神色,他負手傲然道:“小王這次奉父皇之命執行任務,所以願意陪他賈瑛玩玩,但他狗鼻子如果真這麼靈,競能一路找到本王下塌之所,那可就是他自己撞上來的……”

    ——智囊先生面無表情,因為他必須緊緊繃著面皮。

    小王爺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要知道,小王這次請來了不少髙人,他不來便罷,若是來了,那就是自投羅網,我必然會給他擺上天羅地網,然後好好看看,當年號稱天下無雙的賈大元帥在失去了聖劍之後,是不是像傳聞一樣,還有著萬夫不當之勇,哼哼哼哼哼哼......”

    智囊先生板著臉,沉聲道:“王爺,暴力是解決問題的最後方法,不能輕易動用,因為一旦使用武力,就沒法回頭了,事成了也就罷了,若是不成,賈瑛逃之夭夭,那就又是一個大荒山之戰了……”

    忠順王冷冷道:“本王可不像那個女人,號稱佈置周全,誰知還是放跑了賈瑛,天知道她是不是故意的。”

    那人搖了搖頭,似乎發現不能繼續了,他輕聲道:“某告辭。”

    忠順王禮數不缺:“先生慢走。”

    目送著智襄離去,忠順王坐回座位,眼神陰沉不定,片刻之後,拍了一下桌 :“哼……事事都按照你的計劃走,本王豈不是被架空了?我倒要看看,賈瑛是不是真有三頭六臂,真像你說的那樣明辨秋毫……”

    而智褒先生離開房間之後,隱約聽到後面傳來一聲悶響,他的嘴角也泛起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冷笑。

    媽的,真累。

    一邊矇騙這個傻逼,一邊與那小王八蛋鬥智,也不知道哪個更難一些,不過辛苦一點還是有必要的,因為必須要隱藏自己,必須要隱藏目的。

    一一你也許能看破我的計策,也許如今已經在佈局反制,你也許能夠找出真正的主使者,甚至還能察覺到我,可是,有一點你不會知道。

    你一定不會知道,我到底想幹什麼,我到底想要什麼。

    這一切都是為你準備的。

    我等你很久了,我們也等你很久了……一切的一切,最終的最終,我會獲得我想要的,這一次,不會再有意外。

    他偏過頭來,略帶嘲諷地一笑。

    我剛剛氣了他很多回,以這白痴的浮躁自大的性子,肯定會自作聰明做一些事情吧……想要引導他做一些事情也不是很容易。

    這對於你來說是個好消息,因為你一定需要一點提示吧……孫朗?
sea6076 發表於 2019-6-18 13:32
第八百零一章 下套

    “什麼?除了帝姬之外,還有另外的敵人?”

    賈似道不由發出了驚呼聲。

    孫朗點點頭:“雖然很奇怪,但我們確實是在面對兩撥截然不同的敵人,除了帝姬之外,另外一路人馬的來歷,著實迷得很啊......”

    賈似道聽到了這個消息,一時難以消化,他遲疑道:“也就是說,王家不是聽命於帝姬的嗎?可您之前說過,馬道婆臨死之前曾經喊破您的身份,也知道您的底細,也就是說......”

    即使是現在,提起之前那事,孫朗眼中也不由顯露殺意,他語氣平靜道: “那又怎樣?知道那事兒的,也不只有那個女人。”

    賈似道聞言一驚,低聲道:“除了帝姬之外,就只有……”

    孫朗的語氣裡帶著譏笑: “由此看來,我們天策大將軍的地位並不是那麼穩當啊,至少黑暗之中,頗多不懷好意的目光……”

    他負手打量著府衙中明鏡高懸的匾額,說道:“我們這一位神秘的對手可是狡猾得很,打的是一箭雙雕的主意,他似乎試圖引導我去懟帝姬,並且通過馬道婆、王七等諸多算計陷阱來誤導我,讓我相信是帝姬在暗中策劃著這一切,正巧史家也是帝姬的狗,如此看來就穩得很了……”

    賈似道撓了撓頭:“是這樣嗎?我之前確實懷疑過,如果王家背後確實是帝姬,那王家和史家為何會產生衝突?是不是帝姬在故佈疑陣?如今……”

    孫朗皺起了眉頭:“這也是我懷疑的地方,我們這個神秘對手啊,離間計使起來真是厲害,環環相扣,將我們的每一步行動都算得恰到好處,可其他的活兒卻做得太糙,一眼就能看出破綻,他是想掩飾什麼嗎?”

    賈似道依然不太相信兄長的推論:“所以,兄長,你到底是怎麼判斷出王家背後之人不是帝姬的?是不是你想錯了?”

    孫朗搖頭道:“錯不了。”

    弟弟君似乎想要打破砂鍋問到底:“兄長為何如此肯定?”

    孫朗看了他一眼:“不是就是不是,我就是知道。”

    賈似道先是一怔,然後語氣有些低沉: “兄長對她還真是了解啊。”

    孫朗看了他一眼,哼了一聲:“事情比較複雜,很難跟你解釋清楚,馬道婆之事發生之後,我冷靜下來仔細思考,就已經生出了疑惑,所以偽造的聖旨中才寫了那樣的話,就是為了試探一下。”

    “以防不肖皇子假傳聖諭? ”賈似道這才恍然,“難怪兄長要這麼寫……既然如此,那賈雨村肯定知曉重要線索,我們將他威逼拷問一番……”

    孫朗嗤笑了一聲:“別傻了,我們拿那份聖旨給他看,到頭來又去問那不肖皇子是誰,他肯定心中起疑,這賈知府經歷宦海浮沉,顯然是個聰明人,跟他打交道可得長個心眼……”

    賈似道哦了一聲,似懂非懂地點頭。

    孫朗似乎想到了什麼,他思索了片刻,淡淡道:“況且,我現在也不太想知道工家背後的人是誰……至少不會通過賈雨村知道。”

    賈似道疑惑道:“為什麼?”

    “因為這餌太鹹了,太明顯了,故意留的破綻太大了,以至於我不禁覺得,我如果直接去威逼賈雨村問話,肯定會正中對方的下懷。”

    “不過,倒是可以趁機設個套給他,看看對方是什麼來路,這個倒是無傷大雅,事實上,這麼了解我的人,恐怕也是個老朋友吧。”

    孫朗淡淡道:“馬道婆和王七的事情已經讓我確認了一點,躲在王家背後搞事的人是個非常非常狡猾的傢伙,他隱藏在黑暗之中,玩弄手段,暗藏陰謀,對我有著不為人知的企圖,我雖然不知道他們想要做什麼,也不知道他們想要什麼,但我卻知道一件事情……”

    他豎起了一根手指:“那就是敵人希望你去做的事情,一定不要做。”

    賈似道似乎有些明白了: “就像是兄長你即時從王家威逼榮國府的事情中抽身,開闢第二戰場,通過栽贓史家來破局一樣?”

    孫朗點頭道:“是的,最重要的是不能被敵人牽著鼻子走,一旦落入敵人的節奏,你就會越來越被動,所以,幕後黑手的身份需要去調查,但卻要從敵人想不到的方面去調査……”

    “哪個方面?”

    “王家。”

    “……這應該能想像到吧。”

    “至少他們想不到我的方法。”

    “……什麼方法?”

    “還記得嗎,不止一個王家的人說,他們將靈魂賣給了邪魔,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他們瞧瞧什麼才是邪的。”

    孫朗微笑著說道:“再扮一次王仁的鬼魂,嚇死那群龜孫。”

    “……” 賈似道沉默了片刻,“很好玩嗎?”

    “好玩只是附帶,我不是說過嗎?興趣最重要,做人呢,最重要的是開心,如果能帶著愉悅的情緒去做事,效率會很高的。”

    “……大哥,有沒有人告訴你,你心虛的時候就會多解釋?”

    “是嗎?”

    “嗯,就像是你剛剛特意解釋了一下關於帝姬的事情一樣。”

    “啪。 ”

    當賈雨村市長再次受到特派員的接見時,他敏銳地發現,欽差大人的腦門似乎有點紅,就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似的。

    不過這不關他的事兒,官場的哲學就是少問和健忘。

    事實上,他現在對欽差大人有些欽佩和忌憚了。

    對方已經展示了自己的手腕和肌肉,證明了自己的本事和能耐。

    風光無限的史家挨了當頭一棒,就這麼被打了下去,連反應過來的機會都沒有,賈大人看到史一全失魂落魄地離開,恨不得大聲尖叫起來,他很想說一句,你他媽也有今天。

    王子興出現在王仁的棺木中,不僅狠狠給了史家一棍子,也將王家敲得七暈八素一一你們之前堵在榮國府大吵大鬧欺負人家老弱婦孺,說什麼家主死於賈府之手,可轉眼間王子興的屍體就出現在王仁的棺木中,而這棺木還是史家硬生生從王家搶走的……那麼還有什麼話講?

    所以王家也只有臊眉耷眼躺平任操的份兒。

    於是,史家被打壓得氣焰全消,王家也陷入了極大的被動之中,欽差大人一出手,不僅將榮國府的嫌疑全都撇清,而且也確立了自己對王史兩家的絕對優勢——因為欽差大人可以利用自己的身份與權力,合情合理地對史家和王家進行追究和窮追猛打。

    而反過來講,史家不敢對抗欽差,只能求賈似道手下留情,而王家一邊想要請賈似道替他們討還公道,又要求他不要追究榮國府之事,肯定也是要跪舔的,如此一來,金陵四大家族的兩家,基本都要看欽差大人的臉色了。

    再加上賈家和沒什麼存在感的薛家……哈,四大家族便湊齊了。

    後生可畏啊……不愧是打過天元大戰的將軍,不愧是曾經跟隨過那個人的年輕俊傑,這一下子謀定後動,真是毒辣之極、一擊建功。

    是的,謀定後動。

    王子興的屍體出現在王仁的棺木中,是巧合嗎?

    不,肯定不是,絕對不是。

    畢竟之前王家吵吵嚷嚷去榮國府討還公道,既然是那位大人在背後指點,肯定不會無的放矢,他當時也被請去逼迫榮國府,自然對此事的內情了解得很是清楚,他幾乎很明確了,王子興不管是誰殺的,他總歸是死在榮國府的,但後來欽差大人從天而降,又出了現在這種事情……

    賈雨村腦海中回想起了棺木揭開之際、史一全驚怒交加的恐懼表情。

    這是一個人最本能的反應,絕對不是裝的。

    也就是說……

    欽差大人的路子,真是野得很啊……

    想到這裡,賈雨村不由心中戒懼,他已經充分認識到了欽差大人的手段和威嚴,心中差不多已經服了。

    心中的天平,也不由自主地偏向了欽差大人這一方。

    皇子雖然厲害,那也不是最厲害的,賣個面子而已,又不是要投奔過去,而皇帝和皇子哪個最大,也是一目了然的。

    況且還有那份聖旨,況且欽差大人的手段還如此了得。

    他如今已經在心中琢磨,要不要主動投誠一下,向欽差大人交代清楚。

    誰知道欽差大人並不詢問這事,似乎已經將榮國府之事給忘記了,年輕的欽差拍著他的肩膀,老氣橫秋道:“雨村啊……”

    賈雨村的心情很是怪異,他哭笑不得地說道:“晚生在。”

    “你今天做得很好,本官很是高興,你識大體,是個人才,之前發生的不愉快的事情,本官可以忘掉。”

    賈欽差的聲音高深莫測,令人聽不出他心中所想:“往事可以一筆勾銷,但接下來的事情,知府大人應該知道怎麼做吧?”

    賈雨村的汗水嘩的一下就流下來了。

    “不要怕,不要怕。”

    賈似道輕聲笑道:“我只是想告訴你,當一個人找到你,讓你污衊天策帝姬的時候,本官希望你問他幾句話……這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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