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五章 想操與不想操
時至今日,孫朗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
對於他而言,天底下的女人,又多了一個新的類別。
大荒山之戰是纏繞著他的噩夢,雖然從那地獄中生還,但當年的後患流毒無窮,乃至今日,其中最令他在意的一點,就是那扭曲的聖劍之力。
從此,他與女性絕緣——否則女性就要與水絕緣了。
天底下的女人在他眼中有了明確的區分能操的,還有不能操的。
但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全新的類別。
能操但不想操的。
“……你這是什麼眼神啊!看著就很讓人生氣啊!”
明明能操卻不想去操的小姑娘正跳著腳發出了火大的抗議。
孫朗一本正經道:“非常正直的一點都不色瞇瞇的不含有任何慾望的純潔的溫和的包容的暖男的男閨蜜之眼神。”
謝唯呲著牙,看起來有點炸毛,不太像是角虎,反而像是貓咪——啊,不知道她有沒有類似於青木之國的獸化人形態,就是有獸耳獸尾的那種。
大喵也是喵啊。
小妖精的表情很是不爽,憤憤不平的樣子:“總覺得很不爽啊。”
孫朗故作驚奇道:“咦?不爽嗎?難道我要用充滿慾望、渴望交配的獸性眼神看你,你才會覺得開心?也就是說,你難道心裡在想什麼色色的事情,並對我有著非分之想,而且渴望著我對你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論段位,謝唯這種年輕簡單的乃衣服小妖怎麼會是孫朗的對手?聽聞此言,小姑娘的臉驟然變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沒有!沒有!怎麼可能!”
孫朗嘆息道:“用正直而純情的眼神看你,你不爽,用充滿色欲的眼神看你,你又不高興,你是傲嬌嗎?”
謝唯在腦袋裡繞了幾圈沒搞明白,那顆單純的小腦袋左右為難,很苦惱地喃喃自語著,那疑惑和傷腦筋的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
計都妖劍從門後飄出,劍靈悠然道:“你就別戲弄她了。”
謝唯喊了一聲:“魯姐姐!”
她將妖劍拿過來抱在胸前,然後瞪了一眼孫朗,一副兇巴巴的模樣:“真是的,整天就知道戲弄我。”
孫朗笑了起來,不禁伸出手來摸了摸謝唯的腦袋。
謝唯皺著眉將孫朗的手拍到一邊:“很難受的……頭髮也會被弄亂。”
劍靈若無其事地為劍主妹妹報仇:“我曾經說過吧,女孩子喜歡被摸頭只是你的腦補吧,會這麼想的只有沒什麼男女經驗的雛兒而已。”
孫朗瞪眼道:“囉嗦,胡扯,這因人而異好麼!譬如我,我摸頭的技術很好的,被我摸過頭的女人,都會像吸了貓薄荷的貓一樣倒在地上咩咩叫、但依然舉著小爪子求我繼續摸,十億之中也只有一個人會例外!”
劍靈呵呵笑道:“你該不會說,這個例外就是謝唯吧?誒喲喲,謝唯,我跟你講,我超厲害的,一百億人中只有一個人是我的敵手,這個人就是眼前的孫朗,你說巧不巧?你說我厲不厲害?”
孫朗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尊敬的客人,不知道您需不需要兵器保養業務啊?比如說拋光打磨潤滑摩擦之類的,我技術很好喲?像您這樣的好賤,一定需要精心周到的服務,才能散發出奪目的賤光的啊……”
表人格淡淡道:“免了,我這劍啊,經常用的,所以不會生鏽,你還是打磨一下你自己那根吧,畢竟從來沒用過,也沒個鞘,可別堵著了。
孫朗若無其事地挺了挺身子:“客人,想要親身感受一下那種液體滑過劍身的絲滑快感嗎?我不介意哦。”
論鬥嘴,還是她比較熟練,謝唯一直在摀嘴偷笑,聽到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危險,這才說道:“好啦,不要站在外面了,孫朗你也快進屋吧。”
孫朗與劍靈同時哼了一聲。
進屋之後,謝唯擺好了三張凳子,她坐一個,孫朗坐一個,妖劍也立著一個,她將桌子上放的兩本書拿走,又換了個大蠟燭,又給茶壺裡添了水,快樂的身影忙來忙去,背後的辮子一甩一甩的。
魏忠賢說的沒錯……只是看著這身影,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表人格問道:“這兩天都幹什麼去了?魏老太監的嘴巴還挺嚴實,不愧是宮裡出來的,問了半天都在跟我繞圈子。”
自從白羽威死後,閱讀過其心靈世界、又目睹了老人重鑄金曜化而為劍的謝唯深受觸動,她想為白羽威做點什麼,她想要記錄白老頭的生平,並將那天白家堡發生的事情流傳……所以這幾天一直忙著翻鬩內羽威生前留下的手稿與書信,而妖劍也一直陪著她,對外界發生的事情茫然不知。
所以,她們也當然不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孫朗猶豫了一下,還是淡然道:“似道來了……我昨天去了趟金陵。”
這消息量極大,即使連城府深沉、極為淡定的妖劍都啞然了片刻。
她是知道真相的,她接觸過孫朗的心靈,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作為魯淑仁的另一半人格,作為最初照顧看護孫朗的醫者,她曾經看到過最脆弱、最怯懦、最茫然的孫朗,見到他最初的時候,看到他吐得一塌糊塗、嚇得淚水橫流、哭啞了嗓子說不出來的時候。
那時候與現在,簡直恍若隔世,短短八年的時間,命運翻轉,時光流逝,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發生了難以想像的巨變。
當年那個恐懼絕望的少年已經變成了傷痕累累的複仇者,以此世最強之國為敵,背負著足以顛覆國家的仇恨和力量,而她則一分為二,被放逐除了身體,棲身於冰冷的劍中……所謂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但此時此刻,也許是劍靈之魄漸漸影響了她的思維,也許是之前白家堡之事沖淡了她的恨意,也許是謝唯作伴改變了她的想法,也許是孫朗之前承諾過要幫她重新獲得身體,而她在內心深處也相信這個男人……總之,她想起了過往,心裡卻沒有太大的執著和恨意。
反而歎息與憐憫居多……她是知道孫朗的事情的。
也知道他心中的執念,他心中的痛苦,與他此時尷尬的處境。
她緩緩道:“兩年前,你戰死的消息傳回來,那個女人去過榮國府,並且幫你……幫史老太君調理了一下身子……”
孫朗神色平靜地點頭……他聽平一刀提起過。
劍靈說到這裡,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比較好,她斟酌著話語,小心地試探:“見過她們了嗎?”
孫朗搖頭道:“沒有,去金陵不是為了見她們,是因為朝廷盯上了榮國府,白羽威的死和蓐收的失敗是個很大的挫折,一旦我將聖劍劍靈噬主的確切事實與證據擺出,皇帝的處境會變得相當被動。”
劍靈冷冷道:“所以他們想用榮國府的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果然是帝王心性啊。”
孫朗說道:“他不會成功的。”
劍靈還要再問,小妖精終於忙活完了,她捧著兩盤乾果和糕點跳了過來:“在說什麼呢?孫朗嚐嚐這個,魏老爺爺今天派人送來的,明天得去謝謝他呢,這兩天真是太客氣了……”
孫朗微微一笑,老魏不愧是從宮裡出來的,很會做事,更何況我事先還打了招呼,肯定把你當成少奶奶伺候起來。
——也不知道他誤會了沒有。
——算了,誤會又怎麼樣,反正他又不會跟人亂說,就讓他誤會下去吧,誤會他主人是個魅力無窮、遊戲人間的再世情聖,那不是很棒嗎?
一—美麗的誤會就繼續美麗下去吧。
他想到這裡,微笑著問道:“這兩天有什麼進展嗎?”
“當然有了!”
聽到這個,謝唯就振奮起來,她的表情變得很活潑,就像是小孩子獻寶求誇獎似的,嘰嘰喳喳地說著她的新發現。
“我跟你說啊,白爺爺年輕時很有趣呢,他在一本手記中抱怨過很多有趣的事兒,一點都看不出那種領軍打仗的威嚴模樣,反而像是個小孩兒……”
謝唯在高高興興地說,孫朗在安安靜靜地聽,再加上飄在一邊的劍靈,倒像是一對父母坐在桌前,聽著女兒將今天的課業……很平靜,很安然。
他微笑著,齡聽著,暫時忘掉了那些煩心的事兒。
在謝唯的講述中,白羽威的模樣漸漸豐滿起來,他發現自己之前也不是很了解白老頭,了解一個人,又談何容易呢?
說了好一會兒,謝唯停了下來,小妖精看著孫朗,輕聲道:“都是我在說啊,孫朗不說點什麼嗎?”
孫朗這才回過神來,他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這該從何說起呢?”
“你有心事……我看到了,你很為難,很茫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是嗎? ”
謝唯幽幽道,“能讓你這麼厲害堅強的人覺得茫然和為難,那一定是天底下最最為難的事情了,即使說給我聽,我也沒法提供什麼好的建議呢……”
孫朗笑了笑: “你真的沒對我用讀心術嗎?”
“沒有哦,當初帝姬殿下對我說過,絕對絕對不要對你用讀心術,否則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謝唯沖他一笑,“我很認真地記下了。”
孫朗聞言詫異道:“是她?”
“是啊,後來就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跑到了哪裡。”
謝唯望著孫朗,表情有些猶豫,有件事情,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說:“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她似乎……”
孫朗打斷了她的話:“沒有,我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謝唯從孫朗眼中看到了宛如磐石般堅定的意志,她嘆了口氣,青蔥般的手指微微勾勒:“那就不說這事了。我沒對你用讀心術,卻能看到你心中有著非常難以決斷的事情,我很熟悉這種感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的悲傷與悵惘,這是她下山後才體驗到的情感,之前經常聽老師們說世間紅塵迷人眼,但在下山之後,才會明白紅塵是什麼。
謝唯輕聲道:“因為我之前也有類似的感覺啊……那種兩難的感覺,悲傷,不肯面對,不想直面,不想說出口,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望著孫朗的臉,謝唯是個不做作的好姑娘,似乎不覺得盯著一個大男人看是件很為難的事情。
她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孫朗,輕聲道: “之前我就是這種感覺啊,從懷川汗始,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殺死我兄長的那個人,我從兄長最後的精神碎片中看到過,我看到了他的記憶……”
孫朗笑了笑,笑容中有了些許尷尬。
他估計是這個世界有史以來的直接殺人記錄的保持者,而且既不會感到後悔,也不會感覺抱歉,若是有死者家屬找上門來復仇,他肯定是毫無壓力地來一套素質三連,然後一腳踹上去。
事實上當時謝唯揭露真相,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好巧,至於其他的事情,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滾。
——本該如此的
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甚至脫離了掌控,謝唯閱讀了白羽威的記憶,洞悉了大荒山之戰的真相,她發現那場虛假戰爭的背後所隱藏的大不義,了解到了那悲傷絕望的醜陋事實,這殘酷的事實甚至直接動搖了她所堅信的父母的英雄身份……
接二連三的打擊足以摧毀任何一個執著的靈魂,但這個善良的小妖精還是挺了過來,破碎的意志被堅定而善良的信念重新聚攏,她遵從本心做出了抉擇,甚至改變了戰局,將消沉的白羽威重新喚醒。
金曜劍聖重鑄了一生的榮耀,那光芒也成就了白羽威,也成就了謝唯,她成就了全新的自我,真正意義地成長了。
對於過往那段糾纏不清的仇恨,她最終選擇了寬恕與釋然。
孫朗對此感到欣慰,甚至艷羨。
每一個靈魂是不一樣的,每一場經歷也是不一樣的,謝唯能放下,不代表他也能放下……有些事情,怎麼能放下。
他不僅放不下,而且還覺得尷尬且蛋疼。
你看,原本兩人有仇,但孫朗卻沒有半點心理壓力和愧疚,謝唯想報仇,孫朗也表示你隨意,但是,謝唯來了一句——當然是原諒你了。
被原諒的孫朗就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了。
以至於如今謝唯一臉淡然地提起往事,他居然也覺得有些歉然了。形勢就這麼倒了過來。
謝唯沒有發現孫朗臉上的微妙之色,她在喟嘆,與孫朗的仇怨糾纏明明只結束於幾天之前,但她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彷彿是幾十年前的事,而如今她與孫朗已經是頂頂要好的朋友……
她回憶著當時的心情:“我認出了你,你卻不知道我,以我的性子,明明是要直接大聲質問你的,但我卻沒有這麼做,反而是將錯就錯地跟著你,說是要尋找可趁之機,但實際上是被你嚇到了,我怕說出來之後,被你一拳打死……你打白爺爺的時候可兇了
謝唯微笑著,現在回憶當時,很是有趣:“可觀察了幾天,我還是沒質問你,現在想來,沒有什麼藉口,我當時只是在害怕而已,是為難,是不敢面對,不知道揭開這事之後你會怎麼做,不知道你會如何看待我…...”
“我當時,大概只是在逃吧……”
她嘆息道:“後來,後來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想想,都在後怕,也許稍微出些差錯,命運就會轉向另外一個點,我也許會死,也許還會死很多人,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也許你會重新陷入以前的回憶,變得殘酷嗜殺,甚至就此掀起大戰……”
孫朗沉默不語。
這個世上,是沒有如果的。
然後,他緩緩道:“無論如何,現在能坐在這裡與你說話,我很高興。”
謝唯聞言也笑了起來,她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愉悅的笑容,用力地點著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呢……我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敢去面對,但總算最後有了勇氣,最後站了出來,重新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去窺探蓐收的靈魂,去鼓勵白爺爺站起來……”
她望著孫朗,認真道:“我很開心哦,也覺得很自豪和驕傲,只因為當時的勇敢,我現在才能在這裡,才能與你坐在一起……”
孫朗聞言,心中微微震動。
然後他覺得手背一暖,被溫軟的感覺包裹著,是謝唯抓住了他的手。
小妖精俏臉微紅,認真說道:“這就是我的經驗哦,有時候還是要勇敢一點,情況並不像你想得那麼糟糕,就像我之前總是在猶豫,猶豫揭露真相之後我們倆的關係會變成什麼樣,那時我在想,你就算不對我拔刀相向,也會毫不猶豫地與我劃清界限,再也不理會我,可現在呢?”
她微笑道:“現在,你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與我說話,陪我聊天,而且對此感到很開心嗎?”
謝唯的笑容很真摯,很純淨。
她為了兄長的死而下山,在人間經歷了悲喜,經歷了離別,塵世間的紅塵紛擾困惑著她,糾纏著她,卻沒有污染她,在經歷了那些刻骨銘心之後,她的笑容卻越發純淨剔透。
孫朗能夠感受到她的關心,她的善意,以及她的期許和祝福。
也許在這個小妖精心裡,憐憫確實能夠壓倒仇恨,無論大荒山真相如何,仇恨終究是仇恨,她有憎恨的立場,卻選擇寬恕,她有仇恨的權力,卻選擇釋然,不僅如此,她還發自真心地希望,希望孫朗也能走出去。
孫朗無聲嘆息。
謝唯是獨一無二的,是特別的,是很特殊的。
她是第一個對孫朗說“我原諒你”的人
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被原諒。
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去原諒。
他望著謝唯,望著小妖精微紅的俏臉,望著她被燈光所映照出來的溫柔,然後他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他的心弦被微微撥動。
所以孫朗就嘆息: “不得不說……我有點想操你了。”
理所當然的,被羞怒的少女趕出來了。
孫朗回憶著剛剛少女那炸毛抓狂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他離開了院落,向著熾天使停放的停機坪走去。
計都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探出,劍靈在嘆息:“你是不是傻啊?”
孫朗只是一笑。
“算了。”表人格說道,“之前不好跟你說……金陵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也許謝唯說的……是有道理的。”
孫朗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蕭索:“後悔之前做的事情了?”
得到的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堅定否決:“絕不!”
又勾起了前事之痛,表人格咬牙道:“你就知道站在她那邊說話。”
孫朗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計都,認真道:“你如果之前好好地跟我說雙重人格的事兒,然後請我幫你,我肯定會想辦法將你們倆好好分開的。”
劍靈啞然,然後不甘示弱道:“那金陵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做?”
孫朗也被戳中了軟肋,這事終究是非常麻煩,他想了想:“再說吧……首要的任務,是平息榮國府的事端,其他的事兒以後再說。”
劍靈問道:“你要回夏州嗎?”
“不,去明州,準備開始第二階段的佈局,明州那邊有計可施。”孫朗說道,“另一個魯阿姨在那邊……”
計都連聽都不聽,立刻轉身飄走:“不送了。”
孫朗在背後笑道:“你不是說謝唯講的很有道理嗎?”
“快滾吧你!”
片刻之後,最後一句話飄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吧,謝唯也想幫你,至於我……你不是要給我找身體嗎?讓你欠我個人情,到時候也能盡心盡力些。”
孫朗聞言愣了片刻,然後笑道:“哇,怎麼回事,跟謝唯在一起久了,你也變得挺可愛了啊。”
一道劍氣劈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