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戲異界】我的大寶劍 作者:學霸殿下(連載中)

 
freeagleking 2016-7-22 02:34:57 發表於 遊戲競技 [顯示全部樓層] 只看大圖 回覆獎勵 閱讀模式 865 2920540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06:40
第七百五十二章 讓我來把你套路套路掉
  
    事實證明,后土帝國的政治還是比較清明的。

    沒有那種德不配位的現像出現。

    大家都是有多大的本事,做多大的官。

    譬如,孫朗做到了副統帥的位置,而王武安只能當個軍區司令。

    因為二者的姿勢水平有著高下之別,這具體反映在兩人的反應速度和跑步速度上一一王大將軍意識到孫朗回來之後馬上就跑,但依然還是被孫朗堵了個正著,他顯然還是太簡單。

    先說這王大將軍在堂中正坐,隱約聽到了天空中傳來的細細嗡鳴,躍上房頂一瞧,沒看到什麼異樣,卻發現魏忠賢這老太監匆匆向砥劍園方向趕去,於是心中就有了數一一多半是那高深莫測的賈元帥回來了。

    這王武安是個中立派,比戚冠岩還會韜光養晦,戚戚他好歹之前是抱帝姬大腿的,王武安卻是誰也不踩,一門心思地給帝國牧守秦州,對各位皇子投過來的橄欖枝都視若無睹。

    是那種“不管皇帝誰來做我只擁護坐在皇位上的人”的臣子。

    這樣一個聰明人,是從來不會表達自己的政治主張的,更不會站什麼隊,他這次被孫朗拉來站台都很是迫不得已,心底實在不想跟這位心思難明的元帥大人扯上關係,所以對方回來之後,他連照面都不肯打一個,回房拿了兵器與兵書,招呼了一聲親兵就要走路。

    可還是失敗了。

    白家堡佔地很大,而魏忠賢做事周道細謹、滴水不漏,給尊貴的王大將軍安排了最尊貴的院子,尊貴麼,當然是要靠近中央了,換句話說,離大門很遠,王大將軍緊趕慢趕,在勝利逃亡的前一刻還是被堵住了。

    他剛跨出一道垂花門,心中就本能一悸,旁邊惡風兇猛,人未來,聲先至,槓鈴般的梟笑聲傳了過來:“我來遲了,不曾迎接遠客!”

    王武安勉強抑制住翻白眼的衝動,他略微悲哀地發現,自己幾十年的養氣功夫在這位元帥大人面前有了破功的跡象……想打人,很想打人。

    孫朗三步並作兩步閃了過來,一把拉住了王大將軍的右臂,一臉驚喜道:“王兄什麼時候來的!也不知會小弟一聲!走走走,裡面請!裡面請!”

    一一請你媽啊你這臭不要臉的!老子要走啊走啊!

    王大將軍對孫朗的算盤一清二楚,差點罵娘出聲,他深吸了一口氣,平息了憤怒的情緒……不能生氣,不能生氣,他想激怒我,我不能讓他如願,不能按照他的計謀走,我得冷靜,冷靜……

    王武安平靜了一下心情,隨即冷笑道:“元帥說這話就太沒意思了,我們之前約定的好好的,如今您已經回來了,就請放末將離開,秦州軍務繁忙,兵者國家大事,王某該回去處理積壓的事務了。”

    孫朗笑咪咪道:“老王啊……哦,不對,這麼叫有點不好,那個,王二麻子啊,你這麼說,就不夠意思了一一什麼叫軍務繁忙啊?來兄弟我這裡,怎麼站站腳就要走啊,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啊?”

    王武安不去回應他的胡攪蠻纏,只是說:“元帥,實在是公務繁忙……”

    “胡說八道。”孫朗自來熟地摟住了王武安的肩膀,來了個哥倆好,“藉口!你這是藉口!你可別唬俺,俺雖然是鄉下來的,沒當過這麼大的官兒,但俺也是見過世面的!秦州難道一天都離不了你王武安嗎?俺不信!”

    他拍著自己的胸膛說道:“你別看我這樣!我認識趙雲龍!趙雲龍你聽說過吧!宋州大將軍!級別跟你一樣!但她卻不像你這樣,整天假惺惺的,虛偽,說什麼忙裡忙外的一一她都在明州待了多久了?也沒看她有多忙!”

    一一他媽的,我跟趙雲龍那狗頭能一樣嗎!?你一句話,她連宋州大將軍都可以不做,玩忽職守算什麼?

    王武安心裡煩的不行。

    他是真心不想跟孫朗扯上什麼關係。

    想他王武安,少年時承襲父親職位,殺入天元戰場,一路南征北戰,積累功勳,建立功業,承蒙皇帝賞識、袓宗庇佑,做到秦州大將軍之位,可以說是人生圓滿了,而朝廷也沒有虧待他分毫一一所以,為什麼要跟著一個與陛下有仇的傢伙與朝廷對著幹?

    他連皇儲之爭的站隊都不肯,怎麼會跑去造反?他又卜似煞筆。

    眼見孫朗不肯放他走,他也有些急眼了,乾脆將事情挑開說了: “元帥,人各有志,你強留我作甚?言而無信,太過失禮了吧?”

    孫朗笑道:“一刻都不肯停留,我有這麼可怕嗎?”

    王武安愣了一下。

    孫朗順勢放開了他,後退了一步,攤手道:“你為什麼這麼急著走?連跟我說幾句話都不敢嗎?按照你王武安的風度,不是應該在任何時候都克己復禮嗎?約定確實是約定,但你發現我回來之後,不應該是靜待我上門,然後交接一下事項,說明一下情況,再告辭離去嗎?”

    他指了指王大將軍:“而你這算什麼?望風而逃,不告而辭,要說失禮,還是你比較失禮吧?反倒來說我呢。”

    王武安沒料到孫朗居然倒打一耙,但確實是無話可說,他臉上有些發燒,心中卻微微一動,徑直拜道:“元帥見教的是……末將失禮。末將依照約定,在元帥外出之時鎮守白家堡,期間整頓修繕,加強巡視安撫人心,並無意外發生,既然元帥回來,即行交接,秦州公務繁忙,恕末將不留了。”

    他說完之後,又補充了一句:“末將之前確實失禮,請您見諒。”

    一一既然說我失禮,說我應該這樣,那我就照著你的說法重新做一次,道歉之後正大光明地向你告辭,然後你就沒話說了吧?

    可惜,他完全低估了元帥大人的套路和騷度。

    孫朗看了他一眼,笑咪咪道:“太沒誠意了,你言行失禮,又對上司無狀,按照咱們軍中的規矩,這種情況至少得罰酒三缸吧?”

    王武安心中一怒一一媽的,我就知道。

    不過下一刻,他就看到孫朗擺了擺手:“開玩笑的,既然約定完成,你想走隨時都能走,只是我還是有些好奇……”

    本來呢,在聽到“你想走隨時都能走”的時候,王武安就應該直截了當地告辭離去,對後面的話一個字兒都不聽的。

    但王大將軍還是高估了孫朗的下限,這不怪他,當年王武安就對孫朗敬而遠之,沒有與這位微妙的元帥過多相處交流,不太明白他老人家的尿性。

    他見孫朗這麼容易就鬆了口,詫異之餘,就感覺有些愧疚一一自己之前確實是枉做小人來著,因為心中的成見與戒備,就對他敬而遠之……

    這個念頭一生出,又聽到元帥說“我有些好奇”什麼的,他就不好意思馬上就走了一一這顯得太不給對方面子了,還是姑且聽一聽吧。

    ……怎麼說呢,這個決定雖然不怎麼明智,但絕對不蠢。

    因為王武安將軍永遠都想不到,如果他選擇立刻告辭離去而不是聽一聽的話,確實會被孫朗以“你他媽就不能聽一聽嗎我都說放你走了你還這麼不給面子真他媽的欠揍”之類的理由爆錘一頓,然後落入另一種套路的算計之中,最終還是會被他捆上自己的戰車。

    相比較而言,至少眼下的套路,更加溫和一些……王大將軍並不知道眼前的孫朗已經做好了“計劃a”和“計劃b”兩手準備,他懷著一點淡淡的愧疚,主動發問:“好奇?”

    孫朗嘆息了一聲,他四十五度角仰望著夜幕,眼神有些憂鬱:“是啊,好奇,我實在是有些好奇,為什麼你這麼防備我。”

    他低下頭來,望著大將軍,笑了笑:“不是現在,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吧。”

    王武安愣了一下,苦笑道:“末將慚愧。”

    孫朗搖了搖頭,向著白家堡內部的方向走去,走了幾步回頭招手道:“夜裡風大,不是個講話的地方,進來說吧。”

    說完之後,他就回身繼續前行,沒有停下,沒有回頭,甚至不在意王武安是不是會跟過來,他似乎早已習慣孤身一人,背影在夜風中如此寂寥。

    王大將軍在原地站了片刻,猶豫了一會兒,終究是跟上去了。

    反正他說過我想走就走的,總不會食言吧?

    ……也不差那麼一會兒。

    可憐的王大將軍,他只是看到了元帥大人在夜風之中的寂寥背影,然而他無論如何都想不到,此時此刻,背對著他孤獨前行的元帥大人在聽到背後接近的腳步聲後,又露出了扭曲的、寫滿了“計劃通”的城之內顏藝。

    兩人來到了一座偏廳,不大的屋子,已經點好了燈,香爐中燃了上好的龍涎,桌子上擺了各色精緻小菜,魏忠賢侍立在一旁。

    主僕兩人的目光微不可查地交錯了一瞬。

    桌上的碗筷有兩副。

    早有預謀。

    孫朗與王武安落座,魏忠賢笑道:“兩位慢聊,雜家就先出去了。”

    老太監帶門出去,孫朗笑道:“以前吃飯,都是跟老魏一起吃的,一開始他不肯,說什麼尊卑有別,我卻沒什麼感覺,一個人的身份和價值在於他的內在,在於他做了什麼,而不是他跟誰一起吃飯。”

    他徑直給自己夾菜添飯,邊吃邊說,渾然沒有一點餐桌的禮儀和規矩,就像他所說的那樣,他就算在飯桌上再不顧體統,也沒有任何人敢於小瞧它,畢竟這個人掀翻整個國家的難度並不比掀翻眼前的飯桌大多少。

    王武安已經吃過晚飯了,只是陪著用了些,客套道:“元帥禮賢下士、不拘小節的傳聞,末將也多有耳聞,大家都很佩服。”

    孫朗淡淡道:“佩服嗎?恐怕不屑一顧的人更多吧。人一旦有了主觀的成見,一旦用有色眼鏡看一個人,那麼無論對方做了什麼,落在自己眼裡,都是錯的,都是不好的,都是別有用心的。”

    王武安聞言低頭道:“之前確實是王某失禮……”

    孫朗擺手道:“沒說你……我是說,以前的事情。”

    大將軍神色微動,心跳加速了幾分。

    以前的事情……

    孫朗一邊吃飯,一邊說話,看起來像是飯桌間的閒聊,說的卻都是足以震動帝國的秘辛:“大荒山,老子被捅了刀子,一開始覺得很生氣,事後才回過味來,這不奇怪,是情理之中,是蓄謀已久。”

    “那批人從一開始就沒有相信我,我無論做什麼,在他們眼裡都是別有用心的,我立下的功勞越多,反而讓他們更加堅定殺意,表現得再溫順,在他們眼裡,都是收斂爪牙的蟄伏……”

    他嘆了口氣,看向了王武安:“我想知道為什麼。”

    這個問題,大將軍無法回答,或者說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這天下,不是他皇帝的,至少,不全是。”孫朗繼續道,“否則,打天魔為什麼要讓我們上陣?既然天下都是他皇帝老兒的,那他自己去砍天魔啦,憑什麼好處都讓他一個人得了,而我們卻要去流血流汗?”

    這話題很犯忌諱,但有些道理。

    至少王武安覺得,不太好反駁。

    他是頂尖的武者,也是絕世的將才,個人的戰鬥武力,集體的戰爭藝術,王武安站在人類兩大暴力領域的頂點,凡是這樣的人才都是有傲骨的。

    即使忠心如他,也說不出什麼“天下都是陛下的,我們也是陛下的臣子,所以為陛下生,為陛下死,都是天經地義的”之類的令人作嘔的諂媚之語。

    雖然做臣子的不好非議君王,但是非對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桿抨。

    王武安也是如此。

    即使是再刻薄、看孫朗再不順眼、與孫朗關係再差的人都不得不承認,對方在天元戰爭中的貢獻無與倫比、幾乎閃耀當世,這樣的人,絕不應該死得不明不白、無聲無息,甚至連身後名都無法保全。

    大將軍沉默不語。

    “我知道,你很為難,我讓你很為難。”

    孫朗自己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辛辣的感覺在口中發散,他伸手拍了拍王武安的肩膀:“我知道的,王二麻子,人皆有私,咱們倆沒啥私交,關係並不好,你又是堂堂鎮州大將,仕途坦蕩,風平浪靜的,沒有必要跟我這種反賊攪合在一起,多掉價啊,是吧?”

    王武安除了苦笑,還能露出什麼表情?

    他發現自己完全被牽著鼻子走了,而且是陽謀,光明正大的,你不得不坐在這裡聽,他甚至連離席而去、馬上告辭的理由都沒有,因為他拉不下這個臉,畢竟元帥只是在倒苦水,並沒有做出招攬之事,哪怕是基於人道主義關懷,他也不能一走了之。

    一一不得不說,這也是個明智的選擇。

    一一因為睿智的元帥大人同樣早有準備,一旦王武安很不地道地選擇了立刻離席走人這一條路,那麼他也有“喝酒上頭撒酒瘋”的備用選項。

    一一天下第一高手兼天下第一賤人裝醉發瘋,你自己掂量著看吧。

    厚道的王大將軍再次逃過一劫,他只能繼續苦笑:“多謝元帥體諒。”

    孫朗也笑了起來,拍王武安肩膀的手用力了些:“我確實是體諒你啊,王二麻子,可你卻不太體諒我啊……你不僅不體諒我的難處,還……還他媽的,防備我,戒懼我,遠離我,傷害了我那柔軟脆弱的小心靈……”

    我呸。

    王武安聽到最後又想翻白眼。

    孫朗還在嘟曬:“你們,你們都一樣,覺得我不是個好東西,我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改變這件事情,彷彿這是命中註定的,我拼死殺敵、保衛世界的最終結局,就是為了死在大荒山,讓一群人放心……媽的,你們倒是高官厚祿了,要錢有錢,要房子有房子,要地位有地位,還,還他媽的……”

    他說到這裡,搥胸頓足道:“還他媽的能操女人,想操多少操多少……”

    孫朗此時的表情,無比得悲傷,無比得委屈。

    這表情非常的真實,非常的形象,非常的震撼人心,非常的具有感染力,以至於王武安還有些懷疑是不是孫朗在套路他,但看到這表情之後,就立刻打消了這個念頭一一天底下沒有這樣的演技,這無疑發自他真心的情感,那是真正的傷感,真正的悲傷,真正的無奈。

    人類是可以被他人的情感所感染的生物,是一種富有同情心的生物。

    這一刻王武安完全理解了孫朗的悲傷。

    他不由唏噓道:“元帥……確實是受委屈了。”

    大將軍剛說完這話,心中就大叫不好一一媽的,他要是立刻變臉說讓我幫他一起討還公道,我該怎麼辦?答應,那就徹底上了他的賊船,不答應,就顯得我冷血無恥不講道義……

    顯然,大將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他所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元帥大人似乎真的只是在倒苦水而已。

    他剛鬆了口氣,就聽孫朗說道:“委屈……哈,我受的委屈多了去了,也不覺得有什麼了,常言道債多不壓身……其實也無所謂的,但是啊……但是啊……但是啊……”

    他連說三個但是啊,卻沒有但是下去,只是欲言又止,面露悲憤之色,突然將酒壺的壺蓋一開,直接對著嘴,敦敦敦敦的就開始灌酒。

    王武安看得心驚膽戰,生怕這廝藉機撒酒瘋,萬一他藉著酒勁掏出刀來逼我入夥,不從就打罵,事後推說是醉酒發瘋……那我豈不是吃大虧了?

    他試探著去攔:“元……元帥,喝酒傷身,少喝些,少喝些……”

    “傷身?現在還管這些幹什麼? ”孫朗驀然狂笑一聲,“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朝無酒……就反他娘的!”

    一一話題轉得好快!太生硬了!怎麼就要造反了?話題轉得這麼僵硬,王武安反而有些無所適從,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只得勸道:“元帥,且冷靜些,冷靜些,,

    “冷靜?”孫朗瞪著他,發出了蒼涼的笑聲,“金陵賈府,覆滅在即,一門孤寡風雨飄搖,我怎麼冷靜?啊?怎麼冷靜?”

    王武安吃了一驚:“什……什麼?”

    孫朗站起身來,指著他,涼笑道:“我說什麼了?你一直在防備我,你一直都不信任我,從開始到現在,你一直都沒問,我在夏州發現了什麼。”

    王武安有些心虛一一雖然他沒有詢問孫朗的義務和必要,但聽到這話之後,他依然覺得一陣慚愧……他已經完全在孫朗的節奏裡了。

    “你不問,好,我自己告訴你!”孫朗說道,“榮國府!史老太君!臥病在床!真氣不繼!大夫診斷不出得了什麼病,倒像是中了怪毒!二少奶奶兼大管家王熙鳳,捲入命案之中,下落不明!闔府只靠一個三姑娘撐著!金陵王家家主,又他媽死在了榮國府,史家虎視眈眈,要霸占榮國府的家產!”

    他說的亂七八糟,更顯得局面混亂,目光也變得冷厲起來:“是誰給了他們天大的膽子!又是誰縱容他們去尋釁!為什麼偏偏在這時候出事?”

    王武安震驚道:“這……這……”

    “看來,你也懂得,禍不及妻兒的道理。”孫朗望著王大將軍,淡淡道,“可惜,有些人不懂……他們只是想盡一切辦法,讓我做選擇題。”

    “去救賈府,白家堡這裡就失守,留在白家堡,賈府就會出事。”孫朗的手指搖啊搖,“選這邊,選那邊,選這邊,選那邊……”

    “他們以為我會選的,他們以為我會乖乖聽話,會乖乖按照他們的設想去走,就像幾年前,就像兩年前。”

    他對著王武安說:“大將軍,你來說,我應該選哪邊?”

    大將軍沉默著。

    孫朗一笑:“我不做這道題。”

    轟的一聲,飯桌被一腳踹翻,孫朗驀然間厲聲咆哮:“魏忠賢!去把老子的旗豎起來!他媽的淦皇帝這狗日的!”

    下一瞬間,王武安已經撲了上來,一把抱住孫朗:“元帥!冷靜!冷靜!”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06:56
笫七百五十三章 賤
   
    王大將軍已經完全被套路住了。

    但這完全是非戰之罪。

    不是王司令無能,是孫副統帥太狡猾了 。   

    孫朗踢翻桌子、大聲宣布反他娘之後,懵逼中的大將軍一個激靈,立刻撲了上來,一把抱住了元帥大人:“元帥,冷靜,冷靜啊!”

    元帥大人的表演還在繼續。

    孫朗一把推開了王武安,口沫橫飛,化作了瓊瑤劇的男主:“冷靜!你讓我怎麼冷靜!啊?你說啊?榮國府還剩下什麼了?以為我已經死了的老太太!以為我已經死了的小妹妹!就剩下她們了!一門子的老弱婦孺!可那又怎麼樣?皇帝照樣不會放過她們!照樣要將她們當成棋子!”

    他衝著王武安咆哮道:“換做你,你忍得嗎!你忍得下去嗎!”

    王武安也是無話可說。

    他確實是被嚇到了。

    禍不及妻兒,這不僅僅是江湖的規矩,有時也是朝堂的共識,這是規矩,大家都守著,對大家都有好處。

    可皇帝這次沒守。

    他實在料不到,皇帝居然真的這麼做了,而且做得這麼狠。

    換做他,他也忍不了。

    但……雖然是這麼說,不過這事又沒輪到他身上不是?

    所以王武安還是得勸,畢竟元帥大人真的跟帝國火併一場,那后土真的是永無寧日了,無論如何,和平第一:“元帥切勿衝動......”

    孫朗眼神如刀,惡狠狠地望著他:“你別坐著說話不腰痛了!你讓我別衝動,我還能怎麼辦?繼續忍嗎?繼續退讓嗎?繼續等死嗎?”

    王武安心亂如麻。

    他心中還有一點點懷疑與顧忌。

    就在這時,魏忠賢推門而人,神色很嚴肅:“主人,我剛剛聽到了,但事關重大,請您再說一遍。”

    孫朗轉過頭來望著老太監,語氣平靜:“去把我的大旗打起來,派信使通傳天下,派人聯絡明州,將白羽威將軍的靈幡豎起,即刻將白家眾人組織起來,明天早晨我要看到一支弔唁車隊……我們從秦州一路南下到漢州,扶棺進帝都,帶著白老頭的衣冠,去跟皇帝算一筆帳。”

    他語氣平靜,語調低沉,派遣事項有條不紊,真是越聽越嚇人。

    王武安越聽越慌。

    這他媽可是史詩級的上訪,太他媽嚇人了,要是不攔下來,他這個地方軍事長官是絕對免不了一頓掛落的。

    更何況這無異於擺明車馬的宣戰……不僅會在帝國掀起絕大的波瀾,還會引發一場史無前例的血戰,令剛剛結束大戰的后土面臨新的動盪。

    所以,還沒等魏忠賢有所表示,王大將軍又跳了過來,抓住了孫朗的胳膊:“元帥!何至於此!何至於此!”

    孫朗轉頭望他,神色漠然:“王先生有何高論?”

    王武安沉聲道:“高論不敢,只是元帥,君王至高無上,權威不容挑釁,您若是這麼做了,就相當於徹徹底底的不死不休,陛下就算是有心退讓,也不得不強硬了,屆時一切都尤法挽回,所有人都不會得到好處…

    孫朗甩開了他的手,冷冷地看著他:“好處?我還要什麼好處?家人都快沒了,我還要什麼好處?皇帝都要對榮國府出手了,我還要什麼好處?”

    王武安急道:“還不是沒動手嗎?老太太只是臥病在床,皇帝的手段還沒發動,一切還有阻止和挽回的可能啊!”

    孫朗漠然道:“然後呢?我去金陵解救榮國府,白家堡無人看覷,這就是他們的打算,正中皇帝下懷。屆時他們派人趁虛而人接管白家,將白羽威之死壓下,將金曜劍靈奪舍劍主的真相壓下,說不定還耍順手潑我一身污水,我解救了榮國府,他們也化被動為主動,正好騰出手來對付我,我照樣得死,榮國府還是無法保全衣一一既然如此,我去金陵幹什麼?”

    大將軍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孫朗說完之後,也不廢話,向魏忠賢揮了揮手:“做事。”

    魏忠賢眉頭微皺,低聲道:“主人…… ”

    孫朗厲聲道:“還愣著幹什麼!滾!”

    這一喝猶如九天霹靂,嚇了王大將軍一大跳,他下意識地又抓住了孫朗的手臂:“元帥,如此一來,戰端開啟,生靈塗炭,我等浴血奮戰所換來的天下太平,就要重新捲入血火之中,那些戰死袍澤的犧牲也都白費了啊!”

    孫朗淡淡道:“你的意思是,我就可以隨便犧牲了,我就可以隨便去死了,是吧?為了天下的太平,我還得再死一次,帶著我全家?”

    王武安就算臉皮再厚也不敢這麼說,他立刻搖頭:“末將不是這個意思。”

    孫朗眼神極其不善:“那你幾個意思?
   
    王大將軍的臉上滑落一滴冷汗。

    他一直對孫朗戒心頗大,哪怕是現在,也有些懷疑這元帥是不是在嚇唬他,可想來想去,元帥的動機確實很明確——家人都無法保全,那還有什麼好顧忌的?直接與帝國開打吧,好歹殺個夠本。

    ——這就是信息不對等的結果了,王大將軍的情報渠道還是式弱,他如果能查到元帥大人在明州還有一大票馬子,說不定就不會這麼容易被唬住。

    但他還是被唬住了。

    事情沒有如果。

    他咬了咬牙,說道:“末將只是覺得… …太可惜了。”

    “元帥有大功於帝國,本應該封將拜相、名垂千古,卻寂然無名、蒙冤數載,這未免太過不公……”

    他看了一眼孫朗的表情,繼續道,“所幸上天垂憐,英魂不死,您從大荒山中生還,本應該取回自己所應得的一切,而您的家人,也應該與您團聚,一掃這幾年的陰霾與傷感……”

    孫朗一語不發。

    “本應該如此的。”王武安低語道,“而不是像現在這樣,您決意與朝廷撕破臉,雙方火併一場,死傷慘重,曾經為這個國家建立功收、名冠六軍的您被永世打上反賊的烙印,而您的家人也……”

    孫朗突然冷笑起來。

    他的笑聲越來越大。

    從大笑變成了咬牙切齒的笑,他顇著王武安,牙縫裡迸出來幾個字:“全他媽是屁話,本該如此的?你去問問朝廷,問問皇帝,問問他們願不願意這樣!他們不願意的,他們願意的話,還用等到現在?兩年前老子就班師回朝、官居一品了!還用等到現在嗎?”

    王武安的話似乎沒有起到一點勸阻的效果,反而點爆了孫朗的火氣,他衝著魏忠賢吼道:“你還在這裡幹什麼!還要讓老子自己動手嗎!?”

    話音未落,大將軍已經撲了上來,按住了孫朗的肩膀,大聲道:“不一樣的!兩年前是皇帝的想法,現在要看您的決定!”

    孫朗反手一格,按住了王武安的胸膛,一路將其推到牆邊,轟的一聲,大將軍的後背撞到了牆上,發出了一聲沉悶的巨響,孫朗將王武安按在牆上,死死地盯著對方的眼晴:“我的決定?我的決定就是淦他媽的!”

    王武安嘶聲大叫道:“那史老太君和令妹都要死無葬身之地了!”

    孫朗吼道:“殺她們的人是誰,你心裡最好有點逼數!”

    大將軍對吼道:“您去金陵救人,她們就不會死!”

    “然後呢! ”孫朗咆哮道, “然後白家堡失守,白羽威火速下葬,大家都當無事發生,皇帝騰出手來對付我……到時候又怎麼辦!”

    “白家堡失守不了! ”王武安大喊道, '我替你守著總行了吧!”

    氣氛瞬間安靜下來。

    孫朗也不吼了,王武安也不叫了。

    終於說出來了。

    大將軍心裡咯噔了一聲。

    終於說出來了。

    他在吼出這句話之後,心裡就生出丫一點明悟,恐怕這次還是被套路了,落人了元帥的算計之中……只是,依然是讓他無可奈何的陽謀。

    王武安望著近在咫尺的孫朗,發出了一聲無可奈何的低嘆。

    終究是上了這傢伙的賊船。

    他又嘆了口氣,說道:“元帥,我……”

    話還沒說完,他就聽孫朗說:“……算了吧,這很讓你為難。 ”

    ——他媽的!得了便宜還要賣乖嗎!?

    王武安剎那間怒目圓瞪,恨不得立刻精忠報國、斬了這圖謀不軌的叛賊:“姓賈的!你!”

    孫朗瞪了他一眼:“我怎麼了我?你看什麼看?怎麼,覺得是我在算計你嗎?開什麼玩笑!我造反發自真心!從頭到尾都是你在攔著我的!”

    大將軍簡直氣得快冒煙了,他進行了極其激烈的心理鬥爭才做出了這樣的決定,明明做鎮州大將做得好好的,卻主動跑去跟亂臣賊子為伍,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精神,這是一種什麼樣的犧牲?

    為了國家的安定,為了社稷的穩固,他不惜鋌而走險,不惜自污其名,只求反賊能夠換一個不怎麼激烈的法子表達自己的訴求......

    ——到頭來還耍被反賊得了便宜賣乖?我容易嗎我!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王武安氣得上了頭,一邊冷笑一邊點頭:“好!好!好!我不攔你了!你想要造反,那就去啊!”

    孫朗面色不變,回頭看向魏忠賢:“聽到了嗎?老魏,大將軍準了,還不快去寫檄文?以我的名義光邀天下英雄好漢,從朝中重臣到軍中元老,從絕世宗師到武林大豪,廣發英雄帖……哦對,順便要請一些國際友人過來,特別是那些亡我朝之心不死的帝國主義,能請多少請多少,都請他們來白家堡,我有一個天大的大新聞要宣布……”

    魏忠賢也不嚴肅了,也不猶豫了,笑瞇瞇道:“是。”

    王武安聽得不對勁:“等等!你他媽的不是要扶棺進京嗎?”

    “那是因為顧及到王大將軍的想法啊。”孫朗憨笑道,“我啊,厚道人,雖然大將軍對我防這防那的,不把我當自己人,但你無情,我還是要講義氣,對不對?所以要考慮到大將軍的感受,所以才進京上訪,現在呢,你對我造反沒有意見了,那我們就把戰場選在秦州吧,把秦州打個稀巴爛……”

    大將軍差點被一口八二年的老翔噎得說不出話,對元帥大人的厚顏無恥又有了新的認知,他指著孫朗,手指顫抖:“你……你他媽的……”

    孫朗斜眼看他:“喲,終於會罵髒話了,終於不文縐縐了,終於不假笑了……嗨呀,還是現在的王武安看著順眼。”

    魏忠賢一臉微笑著補刀:“都是主人的功勞,與您相處久了,人們都會變得非常坦誠和直率,大將軍也是被您的人格魅力所感染的。”

    孫朗點點頭:“那他可真得謝謝我……光是口頭感謝並不能表達他心中誠摯的謝意,你說,他要送點什麼謝禮比較好呢?”

    魏忠賢答道:“大家都是帝國有頭有臉的人物,談錢,俗了,不如請大將軍代為鎮守白家堡幾日,以此為謝禮,師出有名,十分合適,省得讓人家懷疑,是咱們設了圈套算計了大將軍……”

    孫朗豎起了大搏指,讚道:“是,這個主意好,這王大將軍何等人物?怎麼會被咱們給套路掉?這顯然是無稽之談,他老人家是磊落君子,是樂於助人的活雷鋒,是主動要來幫咱們鎮守白家堡的,只是習慣於做好事不留名,所以才假託謝禮之名,唉,真是道德楷模啊……”

    這主僕簡直壞到沒邊了,一唱一和,將王武安擠兌得差點吐血,大將軍腦門青筋暴綻,牙縫裡迸出來幾個字:“我他媽的後悔了......”

    孫朗臉上的讚許之色立刻消失無踪,他面無表情地擺手:“來,老魏,搭把手,我們放翻這廝,去秦州城偷了他的印信,然後以他的名義發帖,用他的ID通電全國,將皇帝罵個爽吧。”

    大將軍覺得自己渾身的血管都要炸了: “你們還講不講道理了!?”

    此言一出,這兩個二皮臉態度又變了,孫朗又一臉諂笑湊了上來,將大將軍按坐在椅子上,開始給他捏肩揉背的:“誒喲,大將軍你不早說啊,講道理吼啊,我最喜歡講道理了……將軍坐!何至於此! ”

    “……”

    王武安愣了片刻,發出了一陣苦笑:“你們啊……”

    魏忠賢在旁邊笑道:“大將軍莫要不甘了,此是陽謀,是戰是和,全看將軍如何抉擇。您若是肯出手相助,那我家主人就會從容應對佈局金陵,您若是作壁上觀,那我家主人就只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孫朗平靜道:“剛剛我沒說假話……我不想再做選擇題了,也不想再玩什麼妥協遊戲,對於我而言,要么兩個都要,要么就一起去死。”

    王大將軍沉默了片刻,緩緩嘆息道:“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元帥,您在跟陛下比試,比一比誰先將這個國家給毀掉。”

    “這你就錯了。”孫朗淡淡道,“知道我跟皇帝最大的不同是什麼嗎?我還是人,我還有很多在乎的東西……他比我危險多了。”

    王武安只是苦笑。

    孫朗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到一邊去,推開了窗,迎著清冷的夜風道:“別委屈巴巴了,跟上了賊船似的……現在朝中一群老狐狸等著我回去沖鋒陷陣、成為臣權反擊君權的急先鋒呢,你站我這邊,也不至於辱沒身份。”

    大將軍平靜道:“末將不太在意這個。”

    “那是因為刀還沒架在你脖子上。”孫朗在脖子上比劃了一下,“防患於未然,豈不更好?我們沒有敵對的必要。”

    王武安搖搖頭,神色有些鬱結,這不是一個很輕鬆的決定。

    孫朗打了個響指:“好了,別愁眉苦臉的,只是讓你坐鎮白家堡一番,又不是讓你帶人去砍皇帝……王二麻子,我這個人,厚道,你給我面子,我就給你面子,我知道你的為難,所以不會讓你去做為難的事情……”

    大將軍好奇地抬頭:“什麼?”

    孫朗搬來了一張椅子,在他面前一坐:“接下來,我工作的重心會偏甸金陵,然而你我都知道,皇帝不會在乎什麼賈家和榮國府,他只在乎我到底在哪兒,他想要摀住白羽威的蓋子、抹除劍靈奪舍的傳言,所以他必然要佈局西川、攻略白家堡……”

    王武安點頭——這意味著他遲早要跟皇帝的人正面撞上。

    “即使如此,這也並不意味著你將承受太大的壓力和挑戰。”孫朗豎起了一根手指,“只要我們採取正確的方法和策略。”

    大將軍好奇道:“方法和策略?”

    孫朗點了點頭:“揚長避短,然後使用一些不是很體面的小動作……論煌煌大勢,我們是比不上九五之尊、堂堂君王的,所以呢,就得不要臉些。”

    ……不要臉。

    ……是指你剛剛那些行為嗎?

    大將軍在心裡腹誹。

    孫朗則是豎起了第二根手指:“首先呢,你明天回去,正式調撥人手,高調進駐白家堡,然後向朝廷上書,說白家堡死了家主也死了白老令公,人心惶惶,動盪不安,白家遣人到大將軍府,求你前去主持局面……”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07:12
笫七百五十四章 忠僕
   
    “首先呢,你明天回去,正式調撥人手,高調進駐白家堡,然後向朝廷上書,說白家堡死了家主也死了白老令公,人心惶惶,動盪不安,白家遣人到大將軍府,求你前去主持局面……”

    經驗豐富的積年老賊正在教導剛上山人伙的小萌新。

    倒不是說王大將軍笨,只是術業有專精,專業不對口,技能樹點的不一樣——王武安可不像某人似的滿肚子壞水,天天琢磨著搞事情。

    孫朗循循善誘中:“想想看,白羽威是老前輩,是帝國重臣,是三朝元老,他死了,他的兒子也死了,他的家族群龍無首、眼見就要樹倒猢猻散,你忍心嗎?你不忍心啊,所以他們來求你主持大局,你怎麼能坐視不理?”

    王大將軍表情有些微妙:“……然後呢?”

    “然後你得謙虛一下,不要念詩,畢竟你一個秦州的大將軍,怎麼來白家堡當保姆了呢?”

    孫朗眨了眨眼睛,表情純潔得像是一朵小白花:“總之你就在奏章裡說,你只是勉強為之,白家堡事情很雜,你秦州軍務繁忙 ,實在無法在這裡窮耗,請朝廷另請高明吧。
   
    王武安有些懵:“……啊?什麼意思?”

    孫朗看了他一眼:“很難理解嗎?簡單來說,就是告訴朝廷,哎呀,白家堡出事了,我已經當仁不讓地過來接管了,但名不正言不順,事兒太多,請朝廷派專門幹員前來處理解決白家堡的遺留問題……懂了嗎?”

    王大將軍一時之間跟不上孫朗的腦洞,茫然道:“……不是很懂,你不是不想讓皇帝來插手這事嗎?”

    “嘖,你很老實喲,一看就是不懂政治鬥爭的那種。”

    孫朗斜了他一眼,嘆息道:“我是不想讓皇帝來篡奪我的勝利果實,但他派人來送菜送經驗送人頭,那就另當別論了。你上書之後,就四下派遣精騎,設下路卡,一天十二個時辰嚴密監視秦州邊境的風吹草動,同時遣使者進京打探,看看朝廷派誰過來……”

    王武安這回聽懂了,他悚然道:“你難道想……不行!截殺欽差可是大罪!而且欽差肯定有衛隊護送,眾目睽睽,走漏了消息,朝廷礙於顏面,肯定也會發大軍來征討的!”

    孫朗翻丫個白眼:“你想到哪裡去了?我不是答應你不搞事了嗎?”

    大將軍這才鬆了口氣:“那你想怎麼辦?”

    孫朗笑吟吟道:“簡單,簡單,截殺欽差雖不可取,但擄走欽差倒是輕而易舉,到時候你打探清楚了,我埋伏一下,想辦法將欽差給綁走,到時候便是欽差隊伍來到白家堡,也鳥用沒有,既然欽差不在,你就可以梗著脖子坐鎮白家堡不走,然後一來一往,跟朝廷繼續扯皮拖延時間……”

    王武安費了點勁兒才聽明白:“這……這有點無恥啊……”

    孫朗不以為意:“都說了,論大勢,我們是沒法跟皇帝剛正面的,他耍跟我來堂堂正正的對弈,我就用小偷小摸的下三濫來噁心他,雖然無恥,但是有用,任你皇命聖旨,堂堂欽差,我一棍子悶倒你麻袋裝了帶走,你上哪兒去做欽差?這叫揚長避短。”

    王大將軍望著孫朗,暗自打了個冷顫。

    以這人的武功,要是捨了面皮去做偷雞摸狗的事情,那可真是防不勝防、天下無敵....

    同時他又百思不得其解——明明已經是大宗師警戒,明明是天下有數的絕世強者,怎麼能這麼心安理得地沒臉沒皮?

    孫朗見王武安一臉猶疑,還以為他一時沒有轉變過來心態,豎起大拇指:“別擔心啦,又不會死人,這是最和平的解決辦法了,你啊,還是乃衣服,見識太短,綁架欽差算什麼?我們也只是綁架他,監禁他,除了限制人身自由之外,又不會對他做什麼事…...”

    他哼哼了兩聲:“你是不知道啊,據說有人綁架寫手的,就是那種抓到後關進小黑屋裡,打上幾針碼字藥,讓某些只會划水摸魚的傢伙變成不碼字就會【嗶——】的淫蕩小作家……”

    這都是些什麼跟什麼啊。

    王武安微微搖頭,還是覺得孫朗的主意有些不靠譜:“綁走欽差,就能解決問題了嗎?陛下可以暗中派人來,也可以進行另外的謀算……”

    孫朗的笑容很狡猾:“這可由不得他。

    王武安好奇道:“此話怎講?”

    孫朗站起身來,在房間裡走了幾步,雙手張開,比劃出了帝國的輪廓:“王二麻子,你得清楚,這事兒可不是什麼小打小鬧,看似是我與皇帝的對弈,其實可以擴大為臣權與君權相爭的序幕。”

    “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現實的利益鑄就堅定的同盟。”

    孫朗轉過身來,指了指王武安,笑道: “你以為你是被我拉上賊船,很冤屈嗎?不,這一局我們不是孤軍奮戰,無論是魔器奪舍的現實威脅,還是君權進逼的未來考量,很多人都與我們有著共同的利益訴求。”

    王武安若有所思:“你好像說過……”

    孫朗點頭:“是的,他們指望著我回朝衝鋒陷陣替他們懟皇帝,那也得拿出誠意來,很快皇帝就會發現,他就算是皇帝,也不能為所欲為的。”

    來到王武安面前,孫朗伸出了手:“不是為了我的私怨,也是為了你將來的利益,為了你這個位置能夠坐得穩一些。實現理想也好,保家衛國也好,你可以一心一意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不必面對來自帝都的政治暗算,不必面對皇位上那人的陰冷視線……臣子的忠誠,其實有很多種的。”

    大將軍看著孫朗。

    孫朗笑了笑:“讓我們一起,將皇權關進籠子裡。”

    王武安的眼神很深沉,彷彿要透過孫朗的眼睛,看透他的心靈:“只是如此嗎?這就你所有的目的嗎?”

    孫朗的笑容中有了一些別的東西:“通常來說,是的……只不過我所打造的那個籠子,也許沒有你們想像中的那麼寬敞且舒服。”

    大將軍遲疑了一下,終究是慢慢地握住了孫朗的手。已經回不去了……已經無法回頭了。

    就像對方所說的那樣……這不是個選擇題,沒有什麼好選擇的。

    不想讓帝國陷入動亂,不想讓戰死的袍澤英烈們的犧牲白白浪費,不想讓這個剛剛獲得和平不過兩年的國家重新燃燒……抉擇只有一個。

    這是皇帝在兩年前種下的惡果,如今報應來了,沒什麼好說的。

    孫朗衝著王武安微微一笑:“既然我們已經達成了共識,那麼合作愉快。”

    魏忠賢看了看灑了一地的酒菜,拾起了一個酒壺,裡面的酒液已經傾灑乾淨了:“老奴再去弄些酒菜來?”

    孫朗擺手道:“不用了,我得走了。”

    此言一出,兩人都驚訝道:“這麼快?”

    孫朗點點頭:“是,但不是回金陵......就像我剛剛說的那樣,我們不是孤軍奮戰,白家堡與金陵的兩線作戰,不僅全都要贏,而且要贏得漂亮,打出一個開門紅來,因為這將成為我們全面反攻的號角……”

    他張開雙手,微微一笑:“為此,我們要聯絡我們的朋友們。”

    魏忠賢問道:“主人要去哪裡?若是北方戰區舊時袍澤,老奴心底有份名單,要去一一找尋嗎?”

    孫朗笑道:“還沒到時候,我是去明州。”

    王武安疑惑道:“明州?”

    “是,那裡還冇一群來自天南海北的欽差衛隊呢。”孫朗眨了眨眼睛,“不利用一下,著實可惜了。”

    魏忠賢知道一些情況,輕聲道:“還有林將軍與薛將軍……主人要將她們接回金陵嗎?”

    腦海中浮現出了兩道倩影,孫朗一時之間有些茫然,剛剛意氣風發的模樣消失無踪,人心和感情,這世間最難以琢磨的兩件東西。

    他嘆了口氣:“到時候再說吧。”

    王大將軍不知道孫朗為何突然情緒低落,但魏忠賢明白。

    這兩線戰爭中,最難的不是秦州,不是皇帝的陰謀,而是金陵,是人心的糾葛和命運的捉弄……最難的,是直面自己的心靈,是看透自己的心靈,是搞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老太監默默地望著自己的主人,心中嘆息。

    以您的性子,肯定不忍心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說出真相吧,林將軍和薛將軍也被你蒙在鼓裡,但您總要做出選擇的。

    靈魂的自由與心靈的寧靜,究竟哪一個更重要?

    孫朗用了幾秒鐘的時間調整好了心情,擺手道:“既然無事,那我就去明州了……對了,老魏,似道呢?”

    魏忠賢答道:“老奴知道主人與大將軍有正事,所以安排似道少爺去洗澡用餐了,主人要去看看嗎?”

    孫朗翻白眼道:“男人洗澡有什麼好看的,他今天吹了兩次風,忙活了一天,肯定是累了,我就不過去了,你告訴他,讓他好好休息一下。”

    魏忠賢確認了一下:“主人要一個人去明州?”

    “對。”

    ——廢話,我帶他去幹什麼?認識嫂子們嗎?感覺怪怪的,去個卵。

    魏忠賢又說道:“今天謝唯姑娘來找過老奴,打聽過您的事情,聽說您不在,很失望地回去了……主人該不會把她給忘了吧。”

    孫朗瞪眼道:“怎麼可能?”一開什麼玩笑,好歹是也能免疫大保健之力的女孩子啊!

    一一咦,說起來真是奇了怪了,這都過去幾天了,就算是【嗶——】者時間也早就該過去了,怎麼現在想起這小妖精,依然不想操她?

    魏忠賢提議道:“主人還是去看看她吧,陪她說說話,有佳人相伴,也能舒緩一下心情,您這兩天似乎太過焦躁和勞累了,這並不好。”

    孫朗想了想,然後衝王武安點了點頭: “走了。”

    他是那種直來直去、不拘禮數的性子,說完之後擺了擺手,然後徑直推門而去,身法運轉,飄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王武安還想追出去送送,卻被魏忠賢欄下,老太監平靜道:“大將軍,還是讓主人一個人靜一靜吧。”

    王大將軍依言停下,不過神色有些好奇,八卦是人類的天性,何況是這位傳奇元帥的八卦,即使是王武安也不免有些好奇:“ 謝唯是誰?難道是你主人這兩年新找的相好?乖乖,那林黛玉和薛寶釵那一關怎麼過?”

    孫朗走後,魏忠賢就重新變回了那個高深莫測、不苟言笑的魏大貂擋,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王武安一眼:“第一,不是這兩年找的,是這兩個月找的,第二,林將軍與薛將軍那一關怎麼就過不了了?”

    王武安茫然道:“怎麼就能過了?你家元帥養了外宅,林黛玉和薛寶釵知道之後能不鬧嗎?”

    魏忠賢傲然道:“鬧?這裡就謝姑娘一個,明州卻有一群,林將軍和薛將軍都在那裡,也沒見有什麼事兒。”

    大將軍虎軀一震,不可置信道:“什麼?他……他是怎麼做到的?”

    看他那震驚的表情和不可置信的模樣,閱人無數的魏忠賢立刻推斷出,這位名震秦州、鎮守西疆的工大將軍似乎經歷過類似的感情上的挫折。

    魏忠賢從鼻孔中不屑地哼出一聲,高深莫測道:“怎麼做到的?主人是如何在戰場上百戰百勝的?主人是如何練成一身天下無敵的神功的?這些問題,你知道答案嗎?這些問題,有答案嗎?”

    王大將軍懵逼了片刻,然後搖頭。

    軍略之道是存乎一心間的兵法妙用,武功的修煉更是勤奮、天資和機緣缺一不可的攀登,帝國每一位名將的傳奇都是獨一無二、不可複制的,這一點,同為天元名將的他再清楚不過。

    ……等等!

    他望著魏忠賢,似乎明白了什麼。

    魏忠賢淡淡一笑:“所以,你問主人是如何做到的,有答案嗎?沒有。這是天授的才能,是上天賜予的能力,就像主人他執掌北方戰區,官拜天下兵馬大元帥,而您呢,雖然戰功亦是赫赫,但卻還是無法與他相提並論,這人的際遇啊,是強求不來的……”

    淳樸的王大將軍乂被唬住了。

    畢競魏忠賢的說法很是有理有據,令人信服。

    他一臉不明覺厲:“是……是這樣嗎?”

    ——是個屁啊。

    —一主人不懂得如何勾搭小姑娘,也不懂得如何討女孩子的歡心,整天幻想著會有好姑娘自己送上門來,但自家卻連嘴巴都懶得動一動,送上門的肉都不敢吃,說起經驗來滔滔不絕,論起實幹來一竅不通,完全是個雛兒,怕是連女人的奶子都沒怎麼摸過的。

    一一你說他兵法韜略無雙,能以弱勢兵力擊敗十倍之強敵,我都願意相信,但你說他能夠將一群跟他不清不楚的女子管教得服服帖帖,那打死我都不信……肯定是發生了什麼我所不知道的內情……

    魏忠賢臉上掛著高深莫測的笑容,心中卻嘀咕著另一番話。

    但怎麼說呢?

    即使真相如此殘酷,即使主人是個丟人的雛兒,但在外人面前,他魏忠賢都得毫不猶豫地幫主人裝完這個逼——這是他的本分和職責。

    魏忠賢,忠僕也。

    “阿嚏!”

    夜風沁涼,迎面吹來,讓人精神一振,孫朗略微煩躁的心情稍稍平復下來,他揉了揉鼻子:“是誰在想老子?”

    可惜身邊沒人,沒冇捧哏,單口相聲說著也沒意思,孫朗聳了聳肩,漫步在白家堡中,向著砥劍園的方向走去。

    說起來……謝唯啊。

    他之前不是沒有類似的想法。

    金陵亂象,真相隱藏在迷霧之中,背後是他與皇帝勢力的角斗,鬥智在斗力之先,在這種情況下,謝唯的讀心術是很有用的。

    畢競這種直指本心的能力非常有用,任何撒謊者都逃不過她的雙眼,但是,這意味著那天真無邪的小妖精又要去接觸詭譎的人心……

    ……還是算了吧。

    他想到了謝唯所背負的仇恨,她的釋懷,她的放下,她的寬恕,這樣一個天真無邪的小姑娘曾在短短一日之間經歷了足以將她靈魂擊潰的衝擊與震盪,可善良的靈魂一如既往地做出善良的抉擇,令悲傷的心靈獲得平靜。

    所以還是算了吧。

    不多時,他已經來到了謝唯的居所,就是之前他們在白家堡做客時所居住的地方,那時他住在正屋,小妖精住在廂房,而白羽威則被關在附近的地方……現在想想,當時是很有趣的。

    那時他還不知道謝唯的身份,將她當成了銀落的影子,所以對她抱有善意,甚至會教她一些東西。

    但最終他們一起經歷了很重要的事情… …所以謝唯就是謝唯,不是其他任何人的替代和影子,她是獨一無二的。

    一個跟銀落一樣好的、堅強而善良的姑娘。

    孫朗還沒有走近,亮著燈的房間中響起小跑的腳步聲,門被拉開,驚喜的笑臉探了出來,謝唯的眼睛瞇成了月牙:“你回來啦!”

    看著這樣驚喜的、喜悅的、滿足的笑容,孫朗的心被觸動了一下。

    他不禁想起了當日少女請求他放下仇恨、並且願意與他一起歸隱,想起了當時她所說的話……就像是最美好、最純潔的告白。

    然而......

    為什麼還是不想操她啊……

    片刻之後,謝唯的喜悅就變成了抓狂:“……你在想什麼啊!”

    “你偷窺我!”

    “誰偷窺啦!只看你這雙眼睛我就知道你在想什麼了! ”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07:33
第七百五十五章 想操與不想操

    時至今日,孫朗不得不承認一件事情。

    對於他而言,天底下的女人,又多了一個新的類別。

    大荒山之戰是纏繞著他的噩夢,雖然從那地獄中生還,但當年的後患流毒無窮,乃至今日,其中最令他在意的一點,就是那扭曲的聖劍之力。

    從此,他與女性絕緣——否則女性就要與水絕緣了。

    天底下的女人在他眼中有了明確的區分能操的,還有不能操的。

    但現在又出現了一個全新的類別。

    能操但不想操的。

    “……你這是什麼眼神啊!看著就很讓人生氣啊!”

    明明能操卻不想去操的小姑娘正跳著腳發出了火大的抗議。

    孫朗一本正經道:“非常正直的一點都不色瞇瞇的不含有任何慾望的純潔的溫和的包容的暖男的男閨蜜之眼神。”

    謝唯呲著牙,看起來有點炸毛,不太像是角虎,反而像是貓咪——啊,不知道她有沒有類似於青木之國的獸化人形態,就是有獸耳獸尾的那種。

    大喵也是喵啊。

    小妖精的表情很是不爽,憤憤不平的樣子:“總覺得很不爽啊。”

    孫朗故作驚奇道:“咦?不爽嗎?難道我要用充滿慾望、渴望交配的獸性眼神看你,你才會覺得開心?也就是說,你難道心裡在想什麼色色的事情,並對我有著非分之想,而且渴望著我對你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論段位,謝唯這種年輕簡單的乃衣服小妖怎麼會是孫朗的對手?聽聞此言,小姑娘的臉驟然變得通紅,結結巴巴道:“沒有!沒有!怎麼可能!”

    孫朗嘆息道:“用正直而純情的眼神看你,你不爽,用充滿色欲的眼神看你,你又不高興,你是傲嬌嗎?”

    謝唯在腦袋裡繞了幾圈沒搞明白,那顆單純的小腦袋左右為難,很苦惱地喃喃自語著,那疑惑和傷腦筋的模樣看起來可愛極了。

    計都妖劍從門後飄出,劍靈悠然道:“你就別戲弄她了。”

    謝唯喊了一聲:“魯姐姐!”

    她將妖劍拿過來抱在胸前,然後瞪了一眼孫朗,一副兇巴巴的模樣:“真是的,整天就知道戲弄我。”

    孫朗笑了起來,不禁伸出手來摸了摸謝唯的腦袋。

    謝唯皺著眉將孫朗的手拍到一邊:“很難受的……頭髮也會被弄亂。”

    劍靈若無其事地為劍主妹妹報仇:“我曾經說過吧,女孩子喜歡被摸頭只是你的腦補吧,會這麼想的只有沒什麼男女經驗的雛兒而已。”

    孫朗瞪眼道:“囉嗦,胡扯,這因人而異好麼!譬如我,我摸頭的技術很好的,被我摸過頭的女人,都會像吸了貓薄荷的貓一樣倒在地上咩咩叫、但依然舉著小爪子求我繼續摸,十億之中也只有一個人會例外!”

    劍靈呵呵笑道:“你該不會說,這個例外就是謝唯吧?誒喲喲,謝唯,我跟你講,我超厲害的,一百億人中只有一個人是我的敵手,這個人就是眼前的孫朗,你說巧不巧?你說我厲不厲害?”

    孫朗瞇著眼睛笑了起來:“尊敬的客人,不知道您需不需要兵器保養業務啊?比如說拋光打磨潤滑摩擦之類的,我技術很好喲?像您這樣的好賤,一定需要精心周到的服務,才能散發出奪目的賤光的啊……”

    表人格淡淡道:“免了,我這劍啊,經常用的,所以不會生鏽,你還是打磨一下你自己那根吧,畢竟從來沒用過,也沒個鞘,可別堵著了。

    孫朗若無其事地挺了挺身子:“客人,想要親身感受一下那種液體滑過劍身的絲滑快感嗎?我不介意哦。”

    論鬥嘴,還是她比較熟練,謝唯一直在摀嘴偷笑,聽到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危險,這才說道:“好啦,不要站在外面了,孫朗你也快進屋吧。”

    孫朗與劍靈同時哼了一聲。

    進屋之後,謝唯擺好了三張凳子,她坐一個,孫朗坐一個,妖劍也立著一個,她將桌子上放的兩本書拿走,又換了個大蠟燭,又給茶壺裡添了水,快樂的身影忙來忙去,背後的辮子一甩一甩的。

    魏忠賢說的沒錯……只是看著這身影,心情慢慢平靜了下來。

    表人格問道:“這兩天都幹什麼去了?魏老太監的嘴巴還挺嚴實,不愧是宮裡出來的,問了半天都在跟我繞圈子。”

    自從白羽威死後,閱讀過其心靈世界、又目睹了老人重鑄金曜化而為劍的謝唯深受觸動,她想為白羽威做點什麼,她想要記錄白老頭的生平,並將那天白家堡發生的事情流傳……所以這幾天一直忙著翻鬩內羽威生前留下的手稿與書信,而妖劍也一直陪著她,對外界發生的事情茫然不知。

    所以,她們也當然不知道這兩天發生的事情。

    孫朗猶豫了一下,還是淡然道:“似道來了……我昨天去了趟金陵。”

    這消息量極大,即使連城府深沉、極為淡定的妖劍都啞然了片刻。

    她是知道真相的,她接觸過孫朗的心靈,知道他最大的秘密。

    作為魯淑仁的另一半人格,作為最初照顧看護孫朗的醫者,她曾經看到過最脆弱、最怯懦、最茫然的孫朗,見到他最初的時候,看到他吐得一塌糊塗、嚇得淚水橫流、哭啞了嗓子說不出來的時候。

    那時候與現在,簡直恍若隔世,短短八年的時間,命運翻轉,時光流逝,每一個人的身上都發生了難以想像的巨變。

    當年那個恐懼絕望的少年已經變成了傷痕累累的複仇者,以此世最強之國為敵,背負著足以顛覆國家的仇恨和力量,而她則一分為二,被放逐除了身體,棲身於冰冷的劍中……所謂造化弄人,莫過於此。

    但此時此刻,也許是劍靈之魄漸漸影響了她的思維,也許是之前白家堡之事沖淡了她的恨意,也許是謝唯作伴改變了她的想法,也許是孫朗之前承諾過要幫她重新獲得身體,而她在內心深處也相信這個男人……總之,她想起了過往,心裡卻沒有太大的執著和恨意。

    反而歎息與憐憫居多……她是知道孫朗的事情的。

    也知道他心中的執念,他心中的痛苦,與他此時尷尬的處境。

    她緩緩道:“兩年前,你戰死的消息傳回來,那個女人去過榮國府,並且幫你……幫史老太君調理了一下身子……”

    孫朗神色平靜地點頭……他聽平一刀提起過。

    劍靈說到這裡,不知道再說些什麼比較好,她斟酌著話語,小心地試探:“見過她們了嗎?”

    孫朗搖頭道:“沒有,去金陵不是為了見她們,是因為朝廷盯上了榮國府,白羽威的死和蓐收的失敗是個很大的挫折,一旦我將聖劍劍靈噬主的確切事實與證據擺出,皇帝的處境會變得相當被動。”

    劍靈冷冷道:“所以他們想用榮國府的事情分散你的注意力?真是無所不用其極… …果然是帝王心性啊。”

    孫朗說道:“他不會成功的。”

    劍靈還要再問,小妖精終於忙活完了,她捧著兩盤乾果和糕點跳了過來:“在說什麼呢?孫朗嚐嚐這個,魏老爺爺今天派人送來的,明天得去謝謝他呢,這兩天真是太客氣了……”

    孫朗微微一笑,老魏不愧是從宮裡出來的,很會做事,更何況我事先還打了招呼,肯定把你當成少奶奶伺候起來。

    ——也不知道他誤會了沒有。

    ——算了,誤會又怎麼樣,反正他又不會跟人亂說,就讓他誤會下去吧,誤會他主人是個魅力無窮、遊戲人間的再世情聖,那不是很棒嗎?

    一—美麗的誤會就繼續美麗下去吧。

    他想到這裡,微笑著問道:“這兩天有什麼進展嗎?”

    “當然有了!”

    聽到這個,謝唯就振奮起來,她的表情變得很活潑,就像是小孩子獻寶求誇獎似的,嘰嘰喳喳地說著她的新發現。

    “我跟你說啊,白爺爺年輕時很有趣呢,他在一本手記中抱怨過很多有趣的事兒,一點都看不出那種領軍打仗的威嚴模樣,反而像是個小孩兒……”

    謝唯在高高興興地說,孫朗在安安靜靜地聽,再加上飄在一邊的劍靈,倒像是一對父母坐在桌前,聽著女兒將今天的課業……很平靜,很安然。

    他微笑著,齡聽著,暫時忘掉了那些煩心的事兒。

    在謝唯的講述中,白羽威的模樣漸漸豐滿起來,他發現自己之前也不是很了解白老頭,了解一個人,又談何容易呢?

    說了好一會兒,謝唯停了下來,小妖精看著孫朗,輕聲道:“都是我在說啊,孫朗不說點什麼嗎?”

    孫朗這才回過神來,他愣了一下,隨即苦笑道:“這該從何說起呢?”

    “你有心事……我看到了,你很為難,很茫然,不知道應該如何抉擇,是嗎? ”

    謝唯幽幽道,“能讓你這麼厲害堅強的人覺得茫然和為難,那一定是天底下最最為難的事情了,即使說給我聽,我也沒法提供什麼好的建議呢……”

    孫朗笑了笑: “你真的沒對我用讀心術嗎?”

    “沒有哦,當初帝姬殿下對我說過,絕對絕對不要對你用讀心術,否則會有很可怕的事情發生。”謝唯沖他一笑,“我很認真地記下了。”

    孫朗聞言詫異道:“是她?”

    “是啊,後來就沒見到她了……不知道她跑到了哪裡。”

    謝唯望著孫朗,表情有些猶豫,有件事情,她不知道應不應該說:“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呢?她似乎……”

    孫朗打斷了她的話:“沒有,我們都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謝唯從孫朗眼中看到了宛如磐石般堅定的意志,她嘆了口氣,青蔥般的手指微微勾勒:“那就不說這事了。我沒對你用讀心術,卻能看到你心中有著非常難以決斷的事情,我很熟悉這種感覺,所以一眼就能看出來。”

    她臉上浮現出了些許的悲傷與悵惘,這是她下山後才體驗到的情感,之前經常聽老師們說世間紅塵迷人眼,但在下山之後,才會明白紅塵是什麼。

    謝唯輕聲道:“因為我之前也有類似的感覺啊……那種兩難的感覺,悲傷,不肯面對,不想直面,不想說出口,不知道該怎麼辦……”

    她望著孫朗的臉,謝唯是個不做作的好姑娘,似乎不覺得盯著一個大男人看是件很為難的事情。

    她就這樣直勾勾地看著孫朗,輕聲道: “之前我就是這種感覺啊,從懷川汗始,自從看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把你認出來了,你是殺死我兄長的那個人,我從兄長最後的精神碎片中看到過,我看到了他的記憶……”

    孫朗笑了笑,笑容中有了些許尷尬。

    他估計是這個世界有史以來的直接殺人記錄的保持者,而且既不會感到後悔,也不會感覺抱歉,若是有死者家屬找上門來復仇,他肯定是毫無壓力地來一套素質三連,然後一腳踹上去。

    事實上當時謝唯揭露真相,他只是愣了一下,然後說了一句好巧,至於其他的事情,愛怎麼樣就怎麼樣,想打就打,不想打就滾。

    ——本該如此的

    可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有些事情甚至脫離了掌控,謝唯閱讀了白羽威的記憶,洞悉了大荒山之戰的真相,她發現那場虛假戰爭的背後所隱藏的大不義,了解到了那悲傷絕望的醜陋事實,這殘酷的事實甚至直接動搖了她所堅信的父母的英雄身份……

    接二連三的打擊足以摧毀任何一個執著的靈魂,但這個善良的小妖精還是挺了過來,破碎的意志被堅定而善良的信念重新聚攏,她遵從本心做出了抉擇,甚至改變了戰局,將消沉的白羽威重新喚醒。

    金曜劍聖重鑄了一生的榮耀,那光芒也成就了白羽威,也成就了謝唯,她成就了全新的自我,真正意義地成長了。

    對於過往那段糾纏不清的仇恨,她最終選擇了寬恕與釋然。

    孫朗對此感到欣慰,甚至艷羨。

    每一個靈魂是不一樣的,每一場經歷也是不一樣的,謝唯能放下,不代表他也能放下……有些事情,怎麼能放下。

    他不僅放不下,而且還覺得尷尬且蛋疼。

    你看,原本兩人有仇,但孫朗卻沒有半點心理壓力和愧疚,謝唯想報仇,孫朗也表示你隨意,但是,謝唯來了一句——當然是原諒你了。

    被原諒的孫朗就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了。

    以至於如今謝唯一臉淡然地提起往事,他居然也覺得有些歉然了。形勢就這麼倒了過來。

    謝唯沒有發現孫朗臉上的微妙之色,她在喟嘆,與孫朗的仇怨糾纏明明只結束於幾天之前,但她卻覺得過了好久好久,彷彿是幾十年前的事,而如今她與孫朗已經是頂頂要好的朋友……

    她回憶著當時的心情:“我認出了你,你卻不知道我,以我的性子,明明是要直接大聲質問你的,但我卻沒有這麼做,反而是將錯就錯地跟著你,說是要尋找可趁之機,但實際上是被你嚇到了,我怕說出來之後,被你一拳打死……你打白爺爺的時候可兇了

    謝唯微笑著,現在回憶當時,很是有趣:“可觀察了幾天,我還是沒質問你,現在想來,沒有什麼藉口,我當時只是在害怕而已,是為難,是不敢面對,不知道揭開這事之後你會怎麼做,不知道你會如何看待我…...”

    “我當時,大概只是在逃吧……”

    她嘆息道:“後來,後來就發生了那樣的事情,現在想想,都在後怕,也許稍微出些差錯,命運就會轉向另外一個點,我也許會死,也許還會死很多人,也許什麼都沒有改變,也許你會重新陷入以前的回憶,變得殘酷嗜殺,甚至就此掀起大戰……”

    孫朗沉默不語。

    這個世上,是沒有如果的。

    然後,他緩緩道:“無論如何,現在能坐在這裡與你說話,我很高興。”

    謝唯聞言也笑了起來,她露出了發自內心的愉悅的笑容,用力地點著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呢……我一直在逃避,一直不敢去面對,但總算最後有了勇氣,最後站了出來,重新堅定了自己的信念,去窺探蓐收的靈魂,去鼓勵白爺爺站起來……”

    她望著孫朗,認真道:“我很開心哦,也覺得很自豪和驕傲,只因為當時的勇敢,我現在才能在這裡,才能與你坐在一起……”

    孫朗聞言,心中微微震動。

    然後他覺得手背一暖,被溫軟的感覺包裹著,是謝唯抓住了他的手。

    小妖精俏臉微紅,認真說道:“這就是我的經驗哦,有時候還是要勇敢一點,情況並不像你想得那麼糟糕,就像我之前總是在猶豫,猶豫揭露真相之後我們倆的關係會變成什麼樣,那時我在想,你就算不對我拔刀相向,也會毫不猶豫地與我劃清界限,再也不理會我,可現在呢?”

    她微笑道:“現在,你不是好端端地坐在這裡,與我說話,陪我聊天,而且對此感到很開心嗎?”

    謝唯的笑容很真摯,很純淨。

    她為了兄長的死而下山,在人間經歷了悲喜,經歷了離別,塵世間的紅塵紛擾困惑著她,糾纏著她,卻沒有污染她,在經歷了那些刻骨銘心之後,她的笑容卻越發純淨剔透。

    孫朗能夠感受到她的關心,她的善意,以及她的期許和祝福。

    也許在這個小妖精心裡,憐憫確實能夠壓倒仇恨,無論大荒山真相如何,仇恨終究是仇恨,她有憎恨的立場,卻選擇寬恕,她有仇恨的權力,卻選擇釋然,不僅如此,她還發自真心地希望,希望孫朗也能走出去。

    孫朗無聲嘆息。

    謝唯是獨一無二的,是特別的,是很特殊的。

    她是第一個對孫朗說“我原諒你”的人

    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不需要被原諒。

    在此之前,他覺得自己不需要去原諒。

    他望著謝唯,望著小妖精微紅的俏臉,望著她被燈光所映照出來的溫柔,然後他不得不承認,在這一刻,他的心弦被微微撥動。

    所以孫朗就嘆息: “不得不說……我有點想操你了。”

    理所當然的,被羞怒的少女趕出來了。

    孫朗回憶著剛剛少女那炸毛抓狂的模樣,不禁笑出聲來,他離開了院落,向著熾天使停放的停機坪走去。

    計都悄無聲息地從背後探出,劍靈在嘆息:“你是不是傻啊?”

    孫朗只是一笑。

    “算了。”表人格說道,“之前不好跟你說……金陵的事情,你有什麼打算?也許謝唯說的……是有道理的。”

    孫朗聽出了她語氣中的蕭索:“後悔之前做的事情了?”

    得到的自然是毫不猶豫的堅定否決:“絕不!”

    又勾起了前事之痛,表人格咬牙道:“你就知道站在她那邊說話。”

    孫朗停下腳步,轉頭看向計都,認真道:“你如果之前好好地跟我說雙重人格的事兒,然後請我幫你,我肯定會想辦法將你們倆好好分開的。”

    劍靈啞然,然後不甘示弱道:“那金陵的事情你打算怎麼做?”

    孫朗也被戳中了軟肋,這事終究是非常麻煩,他想了想:“再說吧……首要的任務,是平息榮國府的事端,其他的事兒以後再說。”

    劍靈問道:“你要回夏州嗎?”

    “不,去明州,準備開始第二階段的佈局,明州那邊有計可施。”孫朗說道,“另一個魯阿姨在那邊……”

    計都連聽都不聽,立刻轉身飄走:“不送了。”

    孫朗在背後笑道:“你不是說謝唯講的很有道理嗎?”

    “快滾吧你!”

    片刻之後,最後一句話飄來:“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說吧,謝唯也想幫你,至於我……你不是要給我找身體嗎?讓你欠我個人情,到時候也能盡心盡力些。”

    孫朗聞言愣了片刻,然後笑道:“哇,怎麼回事,跟謝唯在一起久了,你也變得挺可愛了啊。”

    一道劍氣劈來。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10:10
第七百五十六章 笨蛋
   
    從夏州啟程趕到秦州,再從秦州出發前往明州。

    這是預定的計劃,是必須要做的事情,首先要回秦州拉王武安下水,加固一下白家堡這一戰略支撐點,然後製定抵抗朝廷的下一步戰略,將這些事情做完之後,就得馬不停蹄地前往明州。

    明州同樣有很多事情要做,首先要跟好久不見的女朋友們團聚一下,其次要跟戚冠岩與陸守炎聊一下、了解一下如今明州的局勢,然後得找一下依然駐紮在明州邊境的各位大侄子們,通過他們去串聯一下當年的老朋友們。

    最後,還得考慮一下,要不要就此將林黛玉與薛寶釵帶回金陵。

    ......等等。

    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勁。

    雖然是很充實的行程,但總覺得忽略了最關鍵的地方。

    駕駛著熾天使飛翔在天空之上的孫朗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等等。

    ......席巴。

    他差點從空中栽了下來。

    緊急降落,離火的戰爭機器向下方噴射著強勁的焰流,巨大的機體在空中不斷減速,然後落在了一處偏僻的郊外,這裡是秦州還是宋州暫且不提,壓到了什麼花花草草也不予考慮,巨大的熾天使蹲坐在地上,擺出了一副思想者的模樣,孫朗坐在駕駛艙裡一臉嚴肅,陷入了沉思。

    他大概明白問題的所在了。

    ——居然敢這麼若無其事、大搖大擺地回去。

    總算回憶起了當時逃離明州的真正緣由,重新想起了被修羅場纏繞的恐懼,他的表情就變得很微妙。

    當時的情形重新在眼前回放,那時,他遭遇了修羅場,但依然以小鹿般敏銳的直覺和機智化解了難題,他以為這把穩了,但最後還是翻車了,因為最大的秘密在無意間暴露。

    ——除了銀落之外,魯阿姨也能毫無阻礙地觸碰她。

    所以孫大元帥立刻屁滾尿流地逃之夭夭,順便綁走了帝姬,當時他的打算樸素而簡潔,那就是去白家堡找白羽威,奪了這廝的聖劍——他以魯大師的例子做參考,覺得能夠對抗大保健之力的只有大寶劍之力,所以他需要七曜聖劍,需要更多更多的七曜聖劍。

    那像徵著帝國強盛武功的茶劍對於他而言,有了新的意義。這麼說吧,對於如今的孫朗而言,一柄聖劍無法給他的戰鬥力帶來很大的提升,卻極有、極有、極有可能地……能夠讓他好好地去操一個人。

    而這就足夠了。

    太他媽足夠了。

    追索聖劍的過程很複雜,也經歷了很多很多事情,比如說讓帝姬跑了,比如說撿到一個很有趣的小妖精,他與白羽威的交情與恩怨以一個兩方都為之滿足和寧靜的方式宣告終結,白羽威將畢生的榮耀與堅守重鑄為金曜,將身魂所化作的聖劍交到了孫朗的手中。

    這是祝福,是期許,是歉意,是長輩給予晚輩的最後的波紋。

    ——就像是你所尊敬的一位前輩和引路人在離別之際將買了很多年都沒有機會使用的岡本001交給了你一樣。

    簡直是手握未來。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金曜聖劍真的能夠有那種抑制大保健之力的效果,那就不會有現在發生的事情了,因為在發現這件事情的一瞬間,孫朗那厚積薄發、雄渾之極的澎湃慾望就會形成前所未有的強大靈力,這靈力之強能夠直接撕裂空間,構築出一條通向靖安侯府的蟲洞。

    然後,故事就會從死宅的純愛故事變成現充的純愛故事了。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金曜聖劍並沒有發揮想像中的作用。

    金曜之力的加人並沒有改變孫朗體內那扭曲的大保-健之力,反而自己也被帶壞了,當金曜靈力入體的剎那,孫朗就變成了激凸劍聖,那話兒在一瞬間就以難以想像的強度堅挺起來,宛如吃了一百粒偉哥一般。

    孫朗甚至覺得他那時候就地一趴然後用力一挺,就能將這顆星球推出十八厘米遠。

    但是。

    有,個,卵,子,用。

    是的,沒法觸碰女孩子的話,那玩意兒再堅硬有個卵子用。

    他幾乎能夠感受到一股深深的惡意——水曜靈力讓他變得無法觸碰女孩子,金曜靈力讓他那話兒變得無比堅挺,這他媽是鼓勵他去搞基嗎!?

    不知為何,突然好奇起來了呢!不知道火曜聖劍和木曜聖劍又會帶來什麼樣的驚喜呢!非常非常想知道啦!

    ……個屁啊。

    孫朗在駕駛艙裡撓了撓頭,將亂七八糟的想法驅逐出腦海。

    如今的問題不是這個,是怎麼回去交差,如今他不得不回明州一趟,但金曜聖劍的入手似乎並不足以解決修羅場中的難題……所以他回去之後,必然要面對女孩子們意味深長的注視。

    也許還會存在“明明是我先”之類的嚇人的爭執。

    孫朗透著駕駛艙的面甲看了一眼夜空。

    雖然熾天使的內艙極為完美,高級的材料與人性化的設計隔絕了所有的寒意,能令駕駛員在最舒適的情況下認真作戰… …但即使是這樣,孫朗想到了明州真正意義上的威脅和問題,依然感覺到了一股撲面而來的寒意。

    害怕.RPG。

    孫朗正在思索如何應對回到明州後所要面對的尷尬困境。

    找陸守炎配合。

    命趙雲龍助攻。

    讓戚冠岩背鍋。

    詠唱胡守信的妻兒之歌。都不太合適。

    孫朗發出了一聲長長的嘆息。

    如果是其他的事情,他能夠想出一百種方法來搞亂局面、蒙混過關,但關於這事,他竟然一點辦法都沒有……其實沒有什麼別的原因,僅僅是不想而已,他所面對的那些女孩子,是這個世界上少有的真心對待他好的人,因為心中無比在意,所以才認真相待,所以才無所適從。

    他想到了這一點,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熾天使站起身來,巨大的人形鋼鐵仰望著天空,隨即,焰流噴射,呼嘯沖天,繼續開始他的路程。

    謝唯說,有時候要勇敢一些……確實有點道理呢。

    明州城裡,天色已經完全寂然,人夜,燈火闌珊,靖安侯府各處都熄滅了火光,只有幾個院子依然亮著光。

    孫朗駕駛著熾天使穿過雲層,掠過一片黑暗,黑暗中的大地沒有什麼好看的,以前在地球時乘坐夜間航班,從天空俯瞰城市,倒是一片燈火通明,那是現代文明所創造出的奇觀,是如今的帝國不會擁有的景緻。

    此時的明州只有起伏的山巒與晦暗的平原,沉浸在黑暗中的景緻一路延伸,勾勒出一個巨大的影子,隱隱透出零散的光,那是一座城池。

    明州城,是他這幾年周遊世界的終點,他偶然間遇到了胡守信,順應對方的邀請與建議,來到了明州城,他以為這會是一段平靜的等待,等待著三年之約的終結,他向這個國家發起最後的挑戰。

    埋葬這個國家,埋葬這個錯誤,清算所有的恩怨。

    可他終究是失算了。

    最後的這一段時光沒有平靜地度過,他遇到了一些人,被捲入了一些事情,也許是命運的安排,也許是人心的必然,終究是有人闖進了他的心扉,帶給了他一些不一樣的東西。

    至少,他現在想到銀落,想到趙小姐,想到她們,臉上都會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像個傻子一樣……以孫朗的身份,他也有了在乎的人們。

    甚至經歷的那些事情,看到的那些人,如今想起他們的事情,心中都不由自主地悸動或激盪……不知何時,心中那永無休止的咆哮與火焰,也正趨於平靜,雖然沒有釋懷仇恨,但卻也不會扭曲。

    你讓我等三年……這就是你的想法和打算嗎?

    孫朗幫著越來越近的明州城,不禁想到了那個人。

    白羽威化而為劍、平靜死去。

    榮國府的事情近在眼前,很快就要解決賈家的事情了卻之後,我最執著的心結,就剩下……兩個了。

    你,還有……

    孫朗閉上了眼睛,將再度浮出心田的痛苦束縛回去,熾天使在空中劃過驚豔的弧度,翻身向著地面衝落。

    明州城他已經很熟悉了,靖安侯府也是如此,在下降到一定高度之後,他就關閉了熾天使的引擎,孫朗脫出座艙,劍氣揮灑,小心翼翼地托舉著龐大的熾天使緩緩落地一一如今天色已晚,還是不要弄出太大的動靜。

    可落地之後,他神色就微微一變。

    沙沙的腳步聲從遠處響起,很輕快,很急,黑暗中傳來一道聲音,聲音中有壓抑不住的欣喜:“孫朗?”

    孫朗先是一愣,然後露出了溫暖的笑意,他回頭道:“銀落。”

    月色浸染著地面,專門開闢出的降落場纖塵不染,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雄壯威武的熾天使充當著背景,在黑暗的夜色中反射著冰冷的月光。

    女孩兒望著孫朗,抿嘴笑進:“是我哦,很意外嗎?”

    孫朗微微一笑:“是很意外,我明明悄悄地進村,沒想著驚動你們,沒想到你還是出現了……難道這就是心有靈犀,我們倆之間有什麼心電感應嗎?”

    銀落吐了吐舌頭:“想得美!只是放在床頭的探測儀檢測到了熾天使的波動,把我吵醒了而已。”

    孫朗哦了一聲,點頭道:“原來特意把那個雷達放在床頭啊。”

    這樣的調笑放在從前'大概能讓銀落漲紅了臉大聲地跳腳反駁,但如今女孩兒只是皺了皺秀美的小鼻子,然後揮了揮拳頭,以作警告。

    ——這大概就是老夫老妻的感覺?

    孫朗笑著走上前來,張開手臂:“久別重逢的擁抱,來一個吧。”

    銀落的臉有些紅,但卻沒有躲避,她看起來有些無奈,但還是說道:“好吧,就一下哦,權當是對你的安慰和……”

    她還沒給自己找足理由,就被孫朗抱了個滿懷,女孩兒臉上露出了被突然襲擊的一瞬間的驚慌,然後神色就慢慢柔和下來,雙手慢慢地摟住了孫朗的腰,閉上了眼睛,沉浸在了重逢的欣喜之中。

    她彷彿夢囈般喃喃道:“不許做奇怪的事情哦?”

    “……咦,你不說我反倒忘了。”

    想要做奇怪事情的孫朗被銀落用力推開,女孩兒毫無威懾力地瞪了他一眼:“真是的,才好好地說了幾句話,你就原形畢露了。”

    孫朗瞇著眼睛,沒有答話,彷彿在回味之前所感受到的驚人的柔軟……就好像是……就好像是……嗯……

    形容不出來,猶如珍寶般的胸部擠壓著自己的感覺,形容不出來啊!

    總之很爽就對了。

    孫朗露出了這樣的色瞇瞇的表情。

    銀落哭笑不得,伸手捏住了孫朗的臉:“稍微注意一下啊,總是露出這樣的表情,就是因為你總在我面前這樣那樣,至今我還不太敢相信你是個曾經名震六軍的大人物啊。

    孫朗歪了歪腦袋,微笑道:“你不是已經承認了嗎?我是你的英雄。”

    提起這個,銀落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孫朗玩心大起,裝作從兜里往外掏東西:“你那封信我隨身攜帶著哦,閒暇時就會拿出來看一看,幾乎都要背熟了,讓我來有感情地朗讀一下課文,然後再給你分析一下作者的思想看清……你看看我說的對不對…...”

    這種羞恥的玩法,以銀落如今的面皮還是無法接受的,她漲紅了臉,跳腳道:“不許拿,不許讀,那玩意兒看完之後就燒掉啊你這討厭鬼!”

    然後兩人就開始打鬧,當然,認真而言,以銀落的武功,這輩子估計都別想摸到孫朗的衣角,但依舊是認真而言,天線寶寶在玩你追我趕的遊戲時,通常都會故意摔倒被捉住,因為它想嘿嘿嘿。

    孫朗就故意嘿嘿嘿地被抓住,若無其事地蹭了幾次便宜,最終銀落紅著臉抓住了孫朗的風衣,以極快的速度搜掠了一番。

    她突然“啊”了一聲:“罐頭……扔完了?”

    孫朗點點頭:“是啊。”

    銀落看了他一眼,嘆息道:“你啊....一會兒我去給你拿幾罐。”

    “......”

    “......”

    兩人面面相覷。

    總覺得在這種時候談這個話題相當的奇怪。

    銀落若無其事地轉移了話題:“這次… …怎麼突然就回來了?”

    孫朗笑瞇瞇道:“因為想你了啊。”

    前面說過,銀落也成長了,這種程度的調笑已經不放在她眼裡了,女孩兒挑了挑眉毛,意味深長道:“哦?只想我一個嗎?”

    孫朗聞言,那游刃有餘的表情立刻就垮了下來。

    銀落心裡還是有幾分怨念的,但一看到孫朗那苦哈哈的臉,就不由自主地樂了起來,她笑著摸了摸孫朗的臉頰:“想不到你也會露出這種表情啊,看在這個表情很有意思的份上,就先不跟你一般見識了。”

    孫朗先是一喜,然後敏銳地察覺到了華點:“……先?”

    銀落笑吟吟的,她似乎真的覺得孫朗如今的慫樣很有意思,她甚至還有一種揚眉吐氣翻身做攻的爽快感。

    ——畢竟從相遇開始,孫朗就是一副我是孫朗我最屌的模樣,張口老子閉口爺,鼻孔朝天,動輒冷嘲熱諷,閒來無事就調笑戲弄她,將她當成笨蛋來捉弄,而今這副慫樣,真的是風水輪流轉啊。

    她調皮地笑了起來,自己貼近了孫朗,吐氣如蘭道:“你在怕什麼?怕我們一言不合抄起刀槍來互砍,還是一起將你砍成肉醬?”

    孫朗老老實實地回答:“當然是害怕前者了,你們只要不打架,其他的事,無論怎樣都行。”

    ——反正你們就是捆在一起,也不夠我一個人打的。

    銀落哼哼笑了兩聲:“雖然確實是很生氣,但別把我當成只會發脾氣的女人啊,事有輕重緩急,我還是知道的,我們都知道的......”

    她的神色轉向擔憂,低聲道:“雖然不知道能幫上什麼忙,但至少不會給你拖後腿,我知道你在做很重要的事情,所以,不用擔心這邊,大家都明白的,你在秦州做的事情很棒,如果這樣下去的話,遲早有一天,你能以真真正正的笑容面對這個世界吧…… ”

    孫朗低聲道:“銀落……”

    銀落伸手點著他的臉頰:“總覺得這次回來,你多愁善感了好多……嗯,怎麼說呢,雖然你心思細膩些是不錯的,但總覺得這樣的孫朗有點怪呢,我覺得那個沒心沒肺的開朗的傢伙更不錯啊……”

    孫朗一愣,然後笑了起來,在這個女孩兒面前,他不必顧慮什麼:“直面過去,總會被過去的記憶所影響和纏繞……不會太久的。”

    “那就好。”

    銀落溫柔地笑著,纖纖素手劃過他的臉頰、脖頸、胸前,一直到腰間的軟肉,似乎每個女孩兒都會無師自通地學會這樣的技能。

    她的話鋒也隨之一變,女孩兒的笑容變得危險起來:“等你的正事了結之後,有很多事情,我們得一件一件算一算的……”

    此時此刻,應該說些什麼比較好?

    微笑就行了嗎?

    不,還是露出尷尬而不失禮貌的笑容吧。

    銀落扑哧一聲:“算了,不逗你了,這次回來……是要做什麼嗎?”

    孫朗點了點頭,輕聲道:“看看你們,然後,林妹妹和寶姐姐……”

    銀落聞言,臉色微變,她看了看左右,壓低了聲音:“榮國府?”

    孫朗點頭:“是。”

    女孩兒望著孫朗,輕嘆道:“難怪你一臉犯愁……”

    孫朗驚訝道:“有這麼明顯嗎?”

    ......笨蛋。

    銀落在心中吐槽了一句。

    她知道現在不是開玩笑的時候,言簡意賅道:“薛將軍沒瞞我們……你已經去夏州了嗎?老太君病情如何?”

    孫朗嘆了口氣:“比你們想像的還要復雜許多……老太太不止是病了這麼簡單,榮國府乃至金陵都亂作一團,很可能是皇帝出手了,他想要用金陵分散我的注意力,迫使我露出破綻,無暇顧及白家堡。”

    銀落對殘酷的朝堂鬥爭與卑劣的帝王心術沒有太直觀的認知,聞言憤然道:“怎麼能這樣?這太過分了啊!”

    不過現在說這個也沒用了,她問道:“那你這次回來,是想把林將軍和薛將軍帶回金陵嗎?”

    孫朗猶豫了一下,點頭道:“是。”

    他在路上仔細地想了想,還是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賈詡終究是外人,而且是寧國府的主人'這意味著他無法深入榮國府打探消息,因為他的身份地位實在太高。

    而讓寶姐姐和林妹妹冋去,不僅能夠充當最好的線人,讓他掌握榮國府的第一手情報,也能通過她們倆,讓榮國府置於自己的掌控之下。

    她們倆經過軍旅歷練,已經不是當年天真柔弱的千金小姐了,完全可以託付重任… …寶姐姐是慣會演戲的,林妹妹經常懶得露出表情,只要囑咐得當,也不用擔心她們倆無意間會洩露什麼情報消息。

    當然,壞處也不是沒有。

    譬如說,他要面對來自林妹妹與寶姐姐的壓力。

    因為這兩個丫頭依然認為,他是榮國府的寶二爺。

    但無論如何……還是這樣做吧,因為他已經決心要面對,決心要在這次解決榮國府的問題,解決自己的一大心結。

    無論結局如何,無論最後是個什麼樣的結果,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有資格在場,親眼目睹最後的最後。

    銀落靜靜地望著孫朗,望著他隱藏在平靜之下的淡淡的悲傷,她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或者說是心裡的某種猜測得到了證實。

    她突然低聲道:“辛苦了……”

    孫朗一愣。

    銀落說道:“薛將軍和林將軍……她們也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很在乎你,一直都記著你……所以,不必太擔心了,無論發生什麼,她們都會站在你這邊的,我們也是……你從來不是孤身一人的。”

    孫朗慢慢地點頭:“我知道了……”

    “……笨蛋。”

    終於沒有忍住,說出了這樣的話。

    孫朗詫異道:“啊?”

    銀落伸手推他:“沒什麼……快去找她們吧,不許做奇怪的事情哦。”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10:35
第七百五十七章 男人們的時間
   
    孫朗回來的消息像是插了翅膀一樣傳開,靖安侯府中的女孩子們很快就都被驚動了。

    某人被聞訊而來的女孩兒子們淹沒在了脂粉堆裡。

    看起來就像是人生贏家似的。

    看起來。

    呵呵。

    一敘離別之苦,匯報事情,交流情報,講解舊事,花了足足一個時辰,意猶未盡的女孩子們才各自散去,她們都知道,孫朗還有事情要做。

    三人連夜趕到侯府。

    四個人圍坐在桌邊,三雙眼睛盯著孫朗猛瞧,似乎想看出什麼花來。

    孫朗瞪眼道:“你們看個卵子。”

    胡守信揉了揉眼睛,樣子有點不爽,又是大半夜,又被人從老婆孩子熱炕頭上揪過來,他很不爽——雖然他現在也沒有性生活了。

    因為他的妻子總算臨盆了。

    生了個兒子,就在前些天,因為魯淑仁在明州,又請了全明州最穩的穩婆,所以穩了,母子平安。

    至於名字,這個不知好歹的賊廝鳥完全無視了孫朗的好意要知道孫朗曾經給他提供了幾個光芒四射的名字,這王八蛋竟然一概不用,胡鐵花不用,胡一刀不用,胡青牛也不用,至於那什麼山河似錦、波濤壯闊自然也是萬萬不可了,嗨呀,真是好氣。

    孩子最終起名叫胡宗憲。

    是戚冠岩起的。

    胡守信請戚冠岩做了孩子的義父。之前老胡看戚戚非常不爽,但經歷了那件事情之後,兩人的關係就歸於緩和、漸漸破冰,畢竟都是天下的人傑,本就惺惺相惜,藉著生兒子的機會,一切舊怨和芥蒂都一掃而空了。

    孫朗對這個結果非常不滿,認為這是無恥的背叛。

    在席上說,老胡翻著白眼:“快拉倒吧你,當年打賭輸給你這廝,結果老子的女兒就叫了胡德,等她再長大幾年,懂了事,不知道該怎麼埋怨我呢。”

    孫朗一拍桌子:“扯淡!胡德這個名字多可愛!”

    老胡完全不懂艦狗的思維和幻覺:“哪裡可愛了!聽起來就是個男的!”

    孫朗口沫橫飛道:“就是很可愛!我跟你講!你女兒將來是要去做海軍的!必然馳騁於大海之上——只記得躲著青木之國的貓人就是了。”

    “你他媽在說什麼啊……”

    戚冠岩出來打圓場:“元帥忙於大事,錯過了,讓戚某得了個便宜,不過沒關係,等孩子加冠的時候,您來賜他表字。”

    穿越者的思維與眾不同,畢竟接受的教育不同,所處的文化氛圍不同,地球那邊可沒什麼加冠賜表字的說法了。

    況且孫朗污慣了也憋壞了,一時之間想歪了,震驚得聲音都走了調:“什麼?賜他……婊子!?媽的,你們明州的加冠禮都這麼勁爆嗎?”

    在座的二個男人先是一愣,然後一起懂了,陸守炎正在喝茶,噗的一聲,口中的茶水差點噴出來,幸虧他武功高強,硬生生憋回去了。

    胡守信望著孫朗,嘆息道:“你至於嗎......”

    孫朗也反應過來了,他面不改色地推鍋道:“這不怪我!是戚冠岩發音太不標準了!所以我才聽錯了!”

    胡守信淡淡道:“這可不管老戚的事兒,我覺得吧,能聽錯這個的,只有那些想妓院想得發了狂卻從來都沒去成的雛兒。”

    他這個“雛兒”的發音拖得很長,充滿了嘲諷感。

    孫朗勃然大怒,一拍桌子,大聲道:“啊!我的夫人!快要!”

    “……你他媽閉嘴吧!我老婆已經生了!”

    “那不是完全沒關係了嗎?說出來也沒問題了吧!”孫朗對著陸戚二人說道,“我跟你們講!那天胡守信……”

    “好了好了好了,我錯了!我錯了!是我錯了孫大爺!”老胡還是認了慫,誰讓這廝面皮薄呢,“是我從來沒有去妓院,是我非常想去,行了吧!?”

    孫朗這才哼哼了一聲,拿眼光去瞅另外兩個人。

    陸守炎是社會人中的社會人,立刻拱手道:“元帥風流才俊,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是風靡萬千少女的當世情聖!”

    戚冠岩雖然覺得陸州牧太過諂媚,有心剛正不阿,但孫朗那強大的目光還是讓他打了個寒噤,迫於孫朗淫威,終究是違心道:“……陸州牧說得對。”

    孫朗這才滿意地點頭。

    發現孫朗還是恁的無恥,胡守信倒是放心了不少,當日孫朗也寄回信來,他也看過,知道了白家堡發生之事的前因後果。

    他們比侯府的女孩子們更加震驚,因為都是參加過天元大戰的英雄豪傑,無論是戚冠岩、胡守信還是陸守炎,他們都非常了解“白羽威”這三個字的分量,那是在孫朗之前,宛如北辰般照耀后土軍界的元老人物。

    尤其是胡守信,他更加明白孫朗親手殺死白羽威到底意味著什麼。

    桌上有酒,胡守信給自己滿上,舉杯向孫朗示意:“英雄遲暮……但白老爺子總算是慷慨壯烈而逝,要我說,總好過窩窩褒褒地死在床上。”

    戚冠岩也嘆息,他們都是武人,知道將軍白頭是何等的悲傷……若是有一天只能在病榻上苟延殘喘,曾經戎馬一世最後卻拉不動弓、拿不起劍,這該是多麼令人絕望。

    而更令人絕望和悲哀的……是作為一個戰士卻失去了自我。

    兩人將杯中酒一飲而盡,戚冠岩伸出手來,光華閃耀,璀璨的光芒化作實質,定海戟出現在他的手中,大將軍注視著這一支陪伴著自己征戰沙場的帝兵,他曾經以為這是最值得信賴和託付的袍澤,而現在,他心中生出一絲恐懼……因為白羽威的例子就在先前。

    孫朗淡淡道:“老實說,我在白家堡檢査過王武安的帝兵,剛剛又看了看老趙的,確實沒有發現什麼大的端倪,你們的帝兵雖然是上品,但還是比不過七曜聖劍一級,帝兵尚未生出完整的靈智,或者說,還未覺醒。”

    他把玩著手中的酒杯,緩緩道:“但不可不防,平時也小心……說到底,情報還是太少,我得繼續收集樣本,才能獲得問題的答案。”

    胡守信淡淡道:“但還是要向朝野誇大這種威脅……畢竟人皆有私,無事時人人自掃門前雪,非得讓他們感受到性命攸關,他們才會動彈起來。 ”

    “也不算是誇大。”孫朗的眼中閃過了一道銳利的光,“既然弄出了這種技術,以皇帝的性情,怎麼可能不最大化地利用?哼,皇帝是古往今來最自私的生物,為了江山永固和簕業萬載,他什麼事情都能做出來的。”

    說到這裡,孫朗的腦海中閃過了一道倩影。

    帝姬,還有她的……天元刀。

    他曾經數次觸碰天元刀,能感受到其中不同尋常的波動。

    如果他的猜測是正確的……他期待著那一天。

    四人又聊了一會兒,講完了白家堡的後事,講完了孫朗的打算,話題轉向了榮國府,於是大家又照例痛罵了一陣皇帝的不講究。

    畢竟對家人動手,而且是孤兒寡母的……太不要臉了。

    胡守信說道:“聲東擊西,通過榮國府轉移你的注意力,這法子無恥卻有用,唉……是太有用了……”

    他嘆息了一聲,卻不好多說什麼,只得問道:“你有什麼打算?需要我們幫什麼忙嗎?要不要我去一趟秦州?”

    “拉倒吧。”孫朗擺了擺手,“雖然你老婆已經臨盆了,但兒子剛生下來,你還是多陪陪你老婆吧,生胡德的時候你在打仗,這次正好補回來。”

    “至於法子,我已經有了大體的想法…...”

    孫朗看向了陸守炎與戚冠岩:“明州要繼續帶節奏,然後鞏固我們的統治,有我在明面上威懾,皇帝除非有八成把握,否則不敢掀桌子動強,但是他也許會做一些小動作,但他能做的事情還是極其有限的,畢竟有武殿和內閣,即使是皇帝也要遵循政治遊戲的規則……”

    說起正事,兩人的神色肅穆起來,陸守炎說道:“我們需要盟友……需要在朝中說話響亮的大人物的幫襯。”

    孫朗淡淡道:“會有的,只要利益一致,就會有盟友。明州邊境駐紮著之前的欽差衛隊,裡面塞滿了天南地北的小崽子,我一會兒去見見他們,通過他們,給他們的老子或長輩帶個話兒……”

    “如果他們希望我為大傢伙兒的利益衝鋒陷陣、與皇帝放對,那他們也得拿出相應的誠意來,而這一次的事情,就會成為合作的預演……讓我看看他們的本事到底有多大。”

    胡守信又倒了一杯酒,與孫朗碰了一下:“祝一切順利,祝馬到成功。”

    孫朗笑了笑,拿過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然後與他相碰:“承你吉言。”

    老胡咧開丫嘴,笑得很高興:“真有面子。”

    本來就是在酒桌上,大半夜的,總不能像開秘密會議那樣只說大事,胡守信等人見孫朗心裡有數,就放下心來,話題慢慢又轉向輕鬆。

    孫朗平時不喝酒,胡守信成家立業又喜得貴子,戚冠岩還沒從情傷中完全走出,陸守炎是悶騷的文人,這四個高級別的體制內與前體制內人員聚在一起喝灑,喝的當然是氣氛了,幾杯酒下肚之後,就開始飄了。

    胡守信瞄著孫朗,臉上浮現出了看戲的表情,擠眉弄眼道:“喂,說起來,這次回來,沒遇到啥事吧?”

    孫朗瞪著他道:“你還期待著我遇到什麼事兒嗎?還能有什麼事兒?當然是我的女朋友們熱淚盈眶地迎接我,然後對我獻上充滿熱情的吻了。”

    “呸。”胡守信不屑道, “是誰當時連招呼都不打,就連夜逃跑了?丟人。之前講得這麼霸氣,結果林黛玉和薛寶釵一來,嚇得跟老鼠見了貓似的,整天魂不守舍,怕是差點尿了褲子。”

    孫朗陰惻惻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想讓你老婆再臨盆一次啊?”

    胡守信被他要挾了幾回,心裡老不爽了,灌了幾杯黃湯之後,膽子大了些,指著孫朗道:“你用這個來威脅我,我服!我慫!我認!可這改變不了你心虛的事實,你當時可不是嚇得屁滾尿流嗎?”

    孫朗傲然道:“放你娘的屁,老子那只是煩躁而已!煩躁你懂嗎?只是事情脫離了掌握,所以產生了一種焦慮和煩躁……哪裡是害怕了?”

    胡守信似笑非笑道:“但我覺得你就是心生恐懼啊,還焦躁呢,別不承認了,你這就是被嚇到了,嚇得屁滾尿流的。”

    孫朗反駁道:“瞧你說的,煩躁、驚嚇與恐懼根本不是一回事好麼?我當時只是煩躁而已,距離驚嚇和恐懼的境界還遠著呢!”

    老胡來了精神,他想看看孫朗能夠扯出什麼花草來:“嘿,我倒是不知道了,不是一回事?那你來講講,有什麼不一樣啊?”

    孫朗想了想,然後組織了一下語言。

    只聽清了清嗓子,孫大爺開始闡述他的觀點:“煩躁是什麼?煩躁就是你坐在馬桶上拉大號,撲通一聲,一塊粑粑自由落體落入水中,濺起了高高的浪花,飛入了你的腚眼裡——這他媽叫煩躁,懂了嗎?”

    幾人露出了嫌棄的表情。

    “至於驚嚇啊……”孫朗繼續說進,“所謂驚嚇,是你拉完粑粑之後,用手紙擦屁股時,麒麟臂一個沒把持住,一聲輕響,力透紙背,你在意識到這一點時心中油然而生的心情,叫做驚嚇。”

    幾個人的表情更加嫌棄了。

    孫朗露出了神秘莫測的複雜表情,唏噓道:“說到恐懼啊,莫過於當你拉完粑粑擦好屁股洗完手之後按下了沖水按鈕,馬桶之水飛流直下,形成了快速飛旋的漩渦,你注視著這渾濁黃的粑粑鏇渦,等待著它衝進下水道的那一刻,你習慣於去傾聽那時所發出的咕嚕咕嚕聲,但你卻發現水位越來越高,越來越高,完全沒有一點點下落的跡象,依然越來越高,越來越高……”

    他嘆了口氣:“你那時候的心情,就叫做恐懼。”

    說完之後'他總結道:“這就叫操蛋的三重境界,而我呢,我當時的心情,只不過是被水濺到菊花時所產生的無可奈何的煩躁,懂了嗎?你聽到臨盆這兩個字時所產生的反應,那才叫恐懼。”

    他講解完之後,向著胡守信豎起了大拇指:“怎麼樣,這三重境界是不是很通俗易懂?是不是比王國維的三重境界要更加接地氣?”

    胡守信瞪眼道:“我可去你媽的吧。”

    他喝了一口悶酒,吐出口氣,看了一眼孫朗:“說真的,這些姑娘……你到底有什麼打算?”

    孫朗淡淡道:“這不是早已經打算好了嗎?分三步來,首先呢,要創造出一個能與她們親親熱熱的良好的外部環境……為此我要將皇帝與他的狗崽子們全都懟趴下,讓自己能夠正大光明地站在陽光之下。”

    “其次呢,我要創造出一個能與她們親親熱熱的完美的內部條件……”孫朗苦悶道,“為此我要繼續收集聖劍,然後進行試驗,想辦法解決到大保健之力的事兒,無論是治標還是治本,總歸要先做好。”

    然後他說道:“最後呢,我就可以與她們親親熱熱了。”

    老胡看著他,突然笑了起來:“雖然這回答還是如此不著調,很有你的風格,但是……我很高興的。”

    孫朗微微一怔。

    胡守信抹了一把臉,眼中竟然有淚光閃動,他伸手拍拍孫朗的肩膀,嘆息道:“我很高興……因為孫朗,兩年多了,你總算有了願意為之奮鬥的東西,這一次參戰的理由,是只屬於你自己的……完完整整屬於你的。”

    孫朗望著老胡,慢慢地回以微笑:“感覺挺好的。”

    老胡知道他在說什麼,微笑道:“她們都是好姑娘,無論之前在心中如何思念和惦念,與你見面的時候,都會把最好的留給你。”

    孫朗點頭,似乎陷人了回憶,他輕聲道:“銀落很好很好的,我不知道應該怎麼來形容她的好,總之與她在一起,感覺就很好很好的,她似乎什麼都知道,知道我心裡在想什麼,知道我想要什麼……”

    “趙小姐還是很熱情,吵嚷著要嫁給我,要不是徐管家拉著她,她早就連跑帶跳然後掛在我身上了,她那毫吳雜質的付出與執著讓我很在意,以後的日子有她陪伴的話,應該永遠不會覺得寂寞吧。”

    “魯大師,哈,我與她的關係很奇妙,她了解我的過往,銘記著我的痛苦,接觸過我的心靈……當然,現在只有一半的她,她很在意另一個她的下落,我會幫她妥善處理好這件事的。”

    “老趙……唉,她說她想上我,沒關係,我其實也想上她——雖然是這麼說的,但這次回來,我與她見面之後,就有些手足無措,因為我們倆太熟了,以至於不知道如何以另一種方式相處。”

    “我們倆哼哼哧哧地對視了半晌,她問我要不要從改變稱呼開始,畢竟我習慣於喊她老趙了——不喊老趙,喊什麼?喊雲龍?總感覺在喊一個滿嘴髒話的土炮鄉巴佬,不喊雲龍,喊什麼?喊龍兒?哇,這個還是算了吧。”

    “我想了想,說要不喊雲妹吧——然後你們猜怎麼著?她臉紅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她居然臉紅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在座三個男人聽他曬妹,一開始還不覺得有什麼,後來慢慢回過味來了——這孫子果然是在炫耀吧,是在炫耀沒錯吧?

    於是他們的臉色就變得冷漠了。

    胡守信不懷好意道:“我們還是聊聊林將軍與薛將軍吧。”

    “她們倆啊……”

    孫朗咂咂嘴,甚至有些意猶未盡,只能說害羞的老趙給他帶來了極大的驚喜和衝擊——之前還以為,老趙的臉皮早已經跟他一般厚了。

    沒想到啊沒想到。

    回味了一番,孫朗擺正了臉色,說道: “她們倆啊……這次我打算帶她們走,帶她們回金陵,史老太君生病,她們也得回去看看。”

    胡守信一愣,然後點頭:“本該如此……還有,你們兩年多沒見了,前些日子重逢,也沒有機會好好說說話,有些話,也該好好說說了。”

    “……總覺得你這孫子話裡有話啊。”

    胡守信吹了聲口哨:“沒有啊,畢竟我沒有失踪兩年,也沒有跟很多女子不清不楚,更沒有被訂了親的老婆打上門來……我話裡能有什麼話?”

    孫朗對著他豎起中指,然後站起身來: “好了,明州之事,就拜託諸位了……麻煩的時局不會太久,榮國府之事解決之後,我就要進京了。”

    三人小小地吃了一驚:“……這麼快?”

    “不快了。”孫朗淡淡道,“人間蒸發了兩三年,總不能繼續躲躲藏藏,當年的事兒,總要有個說法,曾經立下的功勞,也得有個名分,是吧?”

    他們三個互相對視著,一時之間,心跳變得很快。

    進京。

    進京意味著一切矛盾再也沒有緩和的餘地,當年的舊事即將得以清算……以所有人都無法預料的方式,以所有人都無法預料的結果。

    “至少,加入元帥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戚冠岩平靜道:“為了白老令公……也為了我們自己。”

    陸守炎拱手道:“祝元帥旗開得勝。”

    胡守信說道:“多想想你所在意的人們。”

    他們的手握在了一起。

    “不會太久的,就在榮國府之事結束。孫朗說道:“當我的身份轉向明面,出現在陽光之下、眾人的視線之中,這意味著朝堂無法再裝聾作啞,皇帝無法再掩耳不知,他們必須要正視我,無論心中恨得多麼咬牙切齒,他們也得恭恭敬敬地將我請到桌前,然後再開始下一輪的對弈……這是遊戲的規則,是他們所顧忌的東西……”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中有敵意,有仇恨,有憤怒,但不再偏執,不再扭曲,英雄的憤怒也是憤怒,英雄的恨意也是恨意,但卻光明正大,沒有魑魅魍魎相伴。

    “猜猜看,皇帝會給我封個什麼官兒?”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11:09
笫七百五十八章 無法擁抱祖母的男人

    告別了胡守信他們,孫朗駕著熾天使去了趟南邊。

    當初護送帝姬來明州的欽差衛隊依然駐紮在那裡,但進行了一定程度的收攏與調度,立場和職責也變得微妙起來。

    因為這支護衛隊的成分極其複雜,是來自天南地北的精銳,幾乎涵蓋了帝國軍方的所有派系,自然代表著各種各樣的政治訴求——政治是骯髒的,是現實的,有共同利益,就會有眉來眼去的可能。

    孫朗這次就是來尋找眉來眼去的可能的。

    大半夜的,他再次闖入軍營,拜訪了錢元雙、謝玄等各位大侄子,讓他們給家裡的叔伯們傳個話。

    最初的最初,在欽差衛隊初來明州的時候,錢元雙與謝玄等人都帶來了家中父輩所傳達的善意,這些軍中巨擘與地方梟雄都隱晦地表明了一個意思一一孫朗要出大荒山之事的惡氣,武臣們要保留手中的權力,大家的對手都是皇帝,但不能將國家拖入戰火,所以,只要不掀桌子,什麼都可以談。

    這是大勢所趨,畢竟戰爭已經結束,之前過度集中於武將之手的權力就成了君王的心頭之患,削減和打壓成了必然,但權力之可怕在於,嚐過其滋味的人大都不願意放手,誰都不想憑空失去這些東西。

    所以,就可以談。

    既然想談,那就可以談,敵人的敵人就可以做朋友。

    只不過孫朗還是留了個心眼。

    或者說,如今的他已經不再願意輕易相信什麼人。畢竟時過境遷,人心難測,如今已經不是萬眾一心、共禦外敵的戰時,從前生死相託的袍澤之誼已經不再純粹,因為大家的身份也發生了變化,當年都是戰士,現在是大將軍,是巡武官,是武相,代表著各自身後龐大的利益集團,屁股決定了腦袋。

    有時候屠龍的勇者……是會變成新的惡龍的。

    但幸好,有一個法則,即使是惡龍也必須遵守的,這是貫穿人類社會的最冷血的也是最可靠的契約法則。

    ——當道德與法律無法束縛你的合作夥伴的時候,他是否忠誠於你們之間的契約,完全取決於你手中的刀劍是否足夠鋒利。

    所以,這一次的雙線作戰是挑戰也是機會,試圖聯合孫朗、限制皇權的武臣團體們要向孫朗展示他們的力量與誠意,而孫朗也要他的合作夥伴乃至整個帝國展示一下,展示一下他到底怎麼從大荒山之戰中活下來的。

    明州之事已然完備。

    該出發了。

    不過在出發之前......還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我們要確認一下行動原則。”

    在林妹妹與寶妹妹所居住的院落中,三人正襟危坐,孫朗一臉嚴肅地望著眼前的兩位少女:“簡單來說,我們要約法三章。”

    他如此鄭重其事,令兩位女孩子的神色也變得凝重起來,畢竟她們記憶中的夫君整天嘻皮笑臉沒個正形,只有打仗的時候才會變的正常起來——也就是說,現在的情況,基本已經等同於打仗了。

    這些年的軍旅生涯磨掉了千金小姐的嬌貴之氣,兩位天元女傑對視一眼,迅速進入了狀態,她們曾經就是孫朗手下的將領。

    於是,兩位女將軍異口同聲道:“末將聽命!”

    孫朗滿意地點頭,迎著兩人的目光,鄭重其事道:“第一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千萬!千萬!千萬不要告訴奶奶我還活著!”

    沒想到居然這件事情,她們倆訝然對視一眼:“這……”

    事關重大,不能強硬命令,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孫朗語重心長道:“你們心中有疑問,是嗎?其實我也不想這樣的,實在是迫不得已……”

    薛寶釵猶豫了一下:“夫君有何難處?

    孫朗嘆息道:“形勢我已經給你們分析過了,我現在還不能現身,因為真正的敵人隱藏在暗處,我只能用類似的方法回擊,才能令他們驚疑不定……”

    林黛玉小聲道:“只讓奶奶知道也不行嗎?”

    林妹妹也確實無法理解,這很正常,她們都不知道真相,不知道孫朗其實不是榮國府的寶二爺。

    她們為孫朗守孝兩年,在榮國府中居住,以孫媳婦的身份與老太君相依為命,感情也越發深厚,也知道這兩年老太君私底下流了多少眼淚,知道她有多思念自己的孫兒……如今夫君未死,實在是天大的好消息,本應該第一時間告知老太太的,為什麼還要瞞著?

    孫朗緩緩道:“再忍耐一些時日吧……現在事情繁多,實在不是個好時機,別的不說,老太太知道我還活著,以她的心思,不難猜到我就潛藏在榮國府之中。她思念我過甚,哪裡還顧得上其他?肯定想方設法要見我一面……甚至還會故意攪出幾分事端。”

    “然而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孫朗沉默了片刻,露出了極其苫逼的神色。

    他長嘆道:“你們想想看,如果我現身出現在奶奶面前,會發生什麼事?”

    薛寶釵一時之間沒有反應過來:“奶奶肯定會高興壞了,又哭又笑的……難道夫君是害怕奶奶太過高興,心情大起大落,身子承受不住嗎?”

    ——某種程度上這麼說也不錯,我確實害怕她身子承受不住啊……

    孫朗不禁想像出了這樣的場景——只見兩個人攙著一位鬢髮如銀的老母迎上來,孫朗便知是他祖母,方欲拜見時,早被他祖母一把摟人懷中,心肝兒肉叫著大哭起來,當下地下侍立之人,無不掩面涕泣。

    然後……然後……

    哇……

    孫朗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開口——即使是他,這種事情也難以啟齒啊!

    還是沉默的林妹妹在某些方面有著驚人的直覺,她敏銳地發現了盲點,猶豫了一下:“寶哥哥是擔心……你那……你那本事,會對奶奶起效?”

    孫朗悲痛地點頭。

    我,孫朗,純潔的青蔥少年,特技是無法扶老奶奶過馬路,最近又覺醒了新的進階技能——無法與祖母擁抱。

    薛寶釵也反應過來了。

    兩人的表情有些怪異,又羞澀,又驚奇,還有好笑。

    當日孫朗翻車,事發很急,當事人很慌,所以溜得很快,轉眼就擄著帝姬不見了踪影,以至於林薛二人心中又很多疑問沒有解開。

    其中有一點就是這個——她們當日親眼所見,當那趙飛凰趙小姐一臉驚喜地抱住自家夫君的時候,身體就像觸了電般抖動著,那模樣,那表情,還有那叫聲,就像是就像是……

    這……這不至於吧!

    後來二人接受趙小姐的邀請住進靖安侯府,這些天也從銀落她們那裡了解了很多關於夫君這兩年的消息,其中就包括這個。

    不過大保健之力的成因與由來,女孩子們都不太清楚,畢竟這源於大荒山之戰,關係到水曜之死的秘辛,是孫朗最不願意提及的傷心事,魯大師雖然參照自身的情況與對孫朗的了解猜到了些許,可她也不會說出來。

    所以,對於這神秘莫測、色到極點的能力,女孩子們只能放飛自我、發揮出最大的想像力來進行猜測。

    經過了諸多的討論和猜測,其中一個版本成為了主流意見。

    即孫朗在周遊世界的某年某月某日發現了一本記載著頂級合歡之術的淫邪秘籍,然後大喜過望,覺得這是他所需要的,於是立刻開始修煉。

    誰知道他自身武功太強,一下子就練到頂了,而且仗著自身雄厚的武學修為又給這功法推演出了十層八層的,然後一鼓作氣地又練上去了。

    很顯然,他練過頭了。

    當他一臉“我去年勃起至今”的興奮表情破關而出、準備找人試屌的時候,這才震驚地發現,他媽的他把這淫術練得太強了。

    以至於已經沒有女人能夠抵檔他的力量 ……哪怕只是一根手指。

    無疑,這個版本非常有說服力。

    因為孫朗確實這樣的人,他撿到一本淫術秘籍肯定會幹這樣的事情,而以他的武功也確實能夠做到這種程度——這一點,所有的女孩子們都達成了共識,以她們對孫朗的了解,這傢伙確實是能做出這種事情的人。

    連林黛玉與薛寶釵都不例外。

    當然,向林薛二人科普這個版本的趙小姐也沒有忘記黑一下銀落。

    當薛寶釵提出了“既然夫君觸碰任何女子都會讓對方那個的話,為什麼張姑娘卻沒什麼事情呢”的問題的時候,趙飛凰一臉神秘兮兮地向銀落的方向努努嘴,然後用雙手在下面比劃了一下:“她,那裡,這麼大!

    然後就被銀落聽了個正著,兩人又吵了一架,因為吵得很激烈,以至於林黛玉和薛寶釵不得不將兩人分開一一然後就以這個為契機,大家開始漸漸地熟稔起來,放下了之前淡淡的敵意與芥蒂。

    但不管怎麼說……兩人心中還是有些犯嘀咕的。

    一碰就能讓女孩子那個什麼的……也太荒謬了。

    孫朗看到兩人的眼神,就知道這兩個多疑的小貓咪在想什麼,他翻了個白眼,將袖子一擼,右胳膊放在了桌子」“不信就來試試吧。”

    林妹妹想也不想:“讓薛寶釵來。”

    寶姐姐哭笑不得地瞪了她一眼:“顰兒!”

    林黛玉若無其事地竊笑了一下——她只有在最親密的人在一起時,才會露出這種調皮的表情:“哥哥,我跟你說啊,她……”

    這兩年她們已經情同姐妹,林黛玉一張嘴,薛寶釵就知道對方想說什麼,一向文靜沉穩的寶姐姐漲紅了臉:“死妮子!不許說!否則撕爛你的嘴!”

    林妹妹眨了眨眼睛:“那你就摸摸看啊。”

    寶姐姐無奈,似乎是在催眠自己似的,口中念念有詞道:“反正要成親的,反正要成親的,反正要成親的…… ”

    給自己鼓足了勇氣之後,她伸出了欺霜賽雪的纖纖玉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孫朗的手臂。

    孫朗只覺得,就像是柔軟的雪滑落在胳膊上。

    而寶姐姐的反應就大上許多了,她的身體頓時顫了一下,整個人打了個激靈,盈盈的眉眼一下子蕩漾起來,彷若平湖吹起波瀾,本來就紅潤的臉頰飛起紅雲,明艷不可方物——然後,就無聲地趴在了桌子上。

    林妹妹瞪大了眼睛。

    太神奇了——她的眼神是這麼說的。

    她略帶好奇和躍躍欲試地看了一眼孫朗,然後湊到薛寶欽身旁,用手掩著嘴,在寶姐姐耳邊小聲道:“……真有這麼厲害嗎?”

    薛寶釵無力地扭了她一下——她已經無法端著大家閨秀的沉穩氣度了。

    “服了吧。”

    孫朗收回了胳膊,放下了袖子。

    他臉上沒有自得,沒有炫耀,只有滿滿的寂寞和……悲哀。

    怎麼說呢,就像是你明明有無限的聖晶石卻只能抽友情池一樣。

    既然已經證明了這種能力的恐怖效果,那話題自然而然回到了最初,林黛玉還有些疑慮:“奶奶年紀都這麼大了,不會吧……”

    孫朗哀傷道:“我雖然沒試過……真的,我真沒試過,我最多只試過三十九歲的成熟美豔的豐滿熟女……但是……但是……”

    他看了兩人一眼,眼神空洞道:“你們是想讓我賭一把嗎?”

    兩位女孩子同時啞然。

    她們也想到了那時的場面,一旦孫朗擔心的事情發生,噫……

    ——這簡直可以稱之為賈家有史以來最大最絕望的事件了。

    人倫慘劇。

    古董老車。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也許是孫朗那悲憤的表情嚇到了她們,兩位少女終於答應了他的要求。

    “看起來我們達成共識了。”

    孫朗半點都高興不起來,連帶著情緒也低落了些許:“那我們開始講第二件事情… …我之前已經跟你們說過了,榮國府的情況很糟糕,老太太臥病在床,王熙鳳下落不明,王家的代理家主死在了東花園……”

    林薛二人點了點頭,臉上雖然有擔憂,但卻沒有太過緊張。

    因為她們的主心骨已經回來了……榮國府真正的主心骨也回來了。

    再多的困難都將迎刃而解。

    孫朗看到她們的神色,心中暗嘆一聲,他繼續說道:“帶你們倆回去,一是去看望老太太,你們心中一定很是擔憂,第二就是,如今榮國府中暗流湧動,我又不能露面,有些事情,得拜託你們倆來做。”

    薛寶釵與林黛玉對視了一臉,然後齊齊點頭:“夫君放心……我們都是榮國府的一份子,自然要夫唱婦隨的。”

    孫朗微笑點頭:“那麼,你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如此如此,囑咐了大概半個時辰,孫朗將杯中的茶水一飲而盡,又喝了一杯,看了一眼天色:“時間差不多了,事情緊急,我們盡快上路吧,你們可以在路上睡一會兒,我會讓熾天使飛得慢些。”

    薛寶釵抿嘴道:“不妨事的,以前打仗的時候,不也有連夜奔襲之時嗎?”

    差不多收拾妥當,二人準備出發,銀落她們也知道孫朗很快就走,不會留下過夜,也都趕過來相送。

    最近諸事繁多,本就聚多離少,可離別是為了更好的相聚,更何況,她們都知道孫朗是在與自己的過往戰鬥。

    廝守之期不遠。

    熾天使前,女孩子們送上禮物與祝福。

    銀落一臉嫌棄地遞上來一大包東西,裡面咣咣咣地亂響,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孫朗則是露出了非常感動的表情。

    ——就像是在三年八班學習的他從校園廣播中聽到他的女朋友銀落拿來了很多好東西要給他似的。

    趙小姐眼淚汪汪地表達不捨,情到深處,就將手伸進衣襟裡,似乎想要取出什麼原味的紀念品,結果被徐管家嚴厲地制止了。魯淑仁走近前來,沒做什麼小兒女態,只是淡淡道:“老太君的病,讓我去看看吧,不管是生病也好,中毒也罷,我都是醫生。”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女孩子們一臉驚詫,似乎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一一你這濃眉大眼的傢伙,難怪之前不動聲色,原來早就打好算盤了!

    可這個理由確實是無懈可擊……

    孫朗那宛如小鹿般機警的大腦開始運轉,反白學雷達立刻開啟。

    這趟航班不是直飛金陵的,要去白家堡將似道那小子順道接走,然而白家堡有計都在的,若是帶著魯大師一起過去,豈不是天雷勾地火,地球大爆炸?然而這不是問題的重點,重點是謝唯啊謝唯!謝唯在啊!

    ——雖然孫朗是個坦坦蕩蕩的男子,雖然他覺得自己不想操謝唯,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些妞兒對他的偏見很深,他說不想操,也得她們信。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老太太的問題確實可以讓魯大師看看......

    電光火石間,孫朗就有了解決方案:“座艙本來就很擠,加上你塞不下,何況還要去秦州去接似道……所以看看情況吧,實在不行再飛一趟明州接你過去也不晚,我昨天聽過老太太說話,她語氣雖然虛弱,但中氣完足,只是真氣流轉不暢,一時之間,沒有什麼問題。”

    魯淑仁聞言,略微冷豔的視線落在了孫朗的臉上。

    孫朗與她坦然對視著。

    反白學達人孫朗心中說道——穩,本大爺的說辭天衣無縫。

    魯淑仁心中冷冷道——有問題,他平時不會這麼囉嗦的。

    不過孫朗既然這麼說了,她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是微微點頭,然後退到一邊去——接下來輪到了老趙。

    老趙伸手給了他一個大大的擁抱——顯然武功高是可以為所欲為的,趙雲龍雖然無法免疫大保健之力,但依然以絕強的武功與帝兵的力量硬抗了幾秒大保健之力,雖然臉上有些紅暈,身體顫抖了一下,但還是沒有丟人。

    趙飛凰妒火中燒,嚷嚷著她也要——然而還是被徐管家攔下來了。

    最後是庫瑞爾。

    毛妹最近忙於與離火方面的接洽——以新的身份,這位死亡信使的駕駛者暗地裡已經換了新老闆。

    不過這個滿腦子暴力思想與掠奪欲望的傢伙覺得有些不爽。因為沒有架打。

    明州城中雖然有戚冠岩和趙雲龍這等頂尖高手,但兩人都拒絕與她切磋,畢竟對於帝國的頂尖武者而言,與熾天使戰鬥根本沒什麼意思。

    所以毛妹很寂寞,很煩躁。

    孫朗承諾她,等榮國府之事了結,他就會帶她去帝都大鬧一場

    毛妹這才表示滿意。

    一一告別完畢之後,孫朗看了在場的人一圈,微微一笑:“那麼,準備出發吧……林妹妹,寶姐姐,你們倆進駕駛艙。”

    熾天使開啟,兩位收拾妥當的少女與大家告別,雖然相處短暫,但彼此都有了初步的了解和交情,拋開孫朗不談,還是很談得來的。

    期待著再次見面。

    林黛玉與薛寶釵小心翼翼地進入了熾天使的座艙——座艙雖然是單人用的,但稍微擠一擠,兩個女孩子還是綽綽有餘的。

    銀落警惕道:“……你也要進去嗎?”

    孫朗翻白眼道:“怎麼可能,會壞掉的——我是說座艙,而且是擠壞而不是沾水弄壞,拜託銀落你腦子裡少一點色色的妄想。”

    銀落跳腳道:“色色的只有你才對吧!”

    孫朗一笑:“那,我們要走了。”

    在眾人的注視下,熾天使合攏變形,引擎噴射出越來越強烈的焰流,巨大的戰爭機器沖天而起,向夜空中飛去。

    孫朗最後看了一眼她們,微微點頭:“最後祝你們身體健康,再見。”

    他伸足一點,高高躍起,彷彿脫離了地心引力一般,向著天空中的熾天使急速追去,趙雲龍目力驚人,遠遠看到孫朗追上了熾天使,然後站在這戰爭兵器的背上,擺出一副御劍飛行的騷包姿勢,一人一機,就此遠去。

    銀落仰望著夜空,輕聲道:“下次見面時,會是什麼時候呢?孫朗又會變成什麼樣子呢?”

    誰都沒有答話。

    大家都不知道。

    大家都期待著。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11:40
第七百五十九章 噢耶

    載著三人的戰爭兵器復向秦州飛去。

    熾天使轉成了高速突進的雙翼機形態在雲中狂飆,孫朗負手站在機頂,風衣下擺狂舞,

    他武功遠比賈似道為髙,迎風而立也只當是納涼。

    漫長的飛行旅途其實頗為無聊,座艙中的林薛二人已經過了最初的新鮮勁,加上此時還是深夜,下面黑漆漆一片,便是向大地俯瞰也瞧不到什麼新鮮景,似乎只能用聊天來打發剩下的時光了。

    不過此時此刻,她們姐妹倆倒是在舒適溫暖的座艙中待著,但夫君還在外面吹風,這固然是夫君的愛護,但並不意味著做妻子的能夠坦然受之,乃至自顧自地與姐妹聊天說笑——這種失禮無狀、任性而為的事情,處處小心、事事謹慎的寶姐姐是決計不會做的。

    所以薛寶釵的聲音稍稍大了些:“夫君能聽到嗎?外面寒冷,不如進來暖暖手腳?換我們姐妹出去。”

    孫朗還沒回答,林黛玉就說道:“你慣會說些沒用的廢話,哥哥怎麼肯進來?還要換我們出去?”

    寶姐姐微微搖頭,心裡說道——好妹妹,有些話便是無用,說與不說也大不相同的,所謂的禮,有時就在這沒用的廢話之中啊。

    孫朗的笑聲傳了進來:“顰兒你別這麼說,寶姐姐也是一片好心,你性子爽直利落,不喜繁文縟節,但小節略顯粗疏,而寶姐姐則是心思細微、面面俱到,雖然有些古板,但勝在沉穩,各有各的好處和擅場……”

    他停頓了一下,繼續道:“譬如剛剛,你我之間有許多事情不必言明,心意就在默契之間,我固然是與你心有靈犀、高興不已,但寶姐姐出言關心,語出誠摯,我心裡也是暖烘烘的……”

    兩位女孩兒聞言皆是一愣,對視了一眼之後,臉上有些不可置信。

    孫朗超水平發揮了一次,沒見兩人搭腔,疑惑道:“怎麼了?”

    片刻之後,薛寶釵幽幽嘆道:“若是在兩三年之前、軍中之時,夫君只會站在顰兒那邊來埋汰我古板,有時候還會羞我惺惺作態,沒想到今日卻如此回護,真是大出妾身意料之外……”

    孫朗乾笑道:“啊哈哈哈哈哈,是這樣嗎?我還有情商這麼低的時候嗎?”

    這人真真是渾然沒有半點逼數。

    他在這邊乾笑,兩位少女卻是感慨萬千,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在當年,他們三人曾是最親密的夥伴。

    來自榮國府的親緣,家族方面有意安排的婚事,日久相處所生出的愛慕與好感,這一切令他們之間無話不談、親密如一人,而當時,朦朧的少女心也已經為自己綁好了紅繩,暗中許下了非他不嫁的誓言,誰知道造化弄人,世事無常,美好的幻想支離破碎。

    如今,上天垂憐,夫君竟然尚在人間,這本來是天大的好事,譬如那些騙人眼淚的話本之中多是這樣的結局——痴心的小姐苦苦等待,終於感動上蒼,與丈夫終於團聚,然後過上了無限美好的生活。

    但話本畢竟是話本,與現實是不一樣的。

    夫君雖然尚在人世,但他們之間的關係……卻變得莫名生分了。

    從重逢到現在,從來就少有坐在一起、好好說話的時候,兩位少女那剔透的玲瓏心都隱隱察覺到了一件事情。

    ——自己與夫君之間,橫著一面看不見的厚障壁。想到這裡,寶姐姐心中有些惆悵,輕聲道:“其實,夫君依然像往常那樣站在顰兒那邊欺負我,我也許會更髙興呢。”

    孫朗愣住了。

    他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但七巧玲瓏的寶姐姐只是失態了一句,就立刻開始補救:“……妾身一時胡言,夫君切勿見怪,夫妻之間講究舉案齊眉、相敬如賓,夫君著意愛護,做妻子的也是很開心的。”

    孫朗越發默然。

    他雖然沒甚男女經驗,但卻不笨,仔細一想就明白了寶姐姐惆悵的根源——大概是因為他變得客氣乃至生分了。

    確實是如此。

    因為心裡有愧,因為心裡有刺,因為心裡有結。

    說到底,他的冒牌貨身份是最大的問題所在……他扮演了寶二爺六年,失去了自我,沒有了自由,如今付出了巨大的代價終於掙脫開來,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再回到過去,這是他的執念,這是他的執著。

    但執念不是這麼容易斬斷的。

    譬如榮國府,譬如史老太君,譬如林黛玉和薛寶釵,這些人原本與他毫無關係,但卻因為那六年.讓他產生了這樣那樣的情誼—別的不說,寶姐姐與林妹妹對他情根深種,哪怕得知他戰死的消息,卻依然選擇無怨無悔地嫁入賈府、為他守節,這樣至死不渝的情意,豈是說斷就能斷的?

    一方面是對過往身份的厭惡與排斥,一方面是對榮國府舊人的憐意與在乎,兩種矛盾的情況混在一起,即使是孫朗都會覺得難以適應。

    這就導致了薛寶奴所感受到的生分。

    那種禮貌,那種體貼,那種尊重,顯然成了隔閡與疏離。

    孫朗慢慢地坐下,沉默了片刻,說道:“對不起。”

    林黛玉聞言狠狠地瞪了薛寶釵一眼,本來想安慰孫朗說“沒關係,哥哥只要是哥哥就好,很多事情是可以慢慢水到渠成的”,但看到薛寶釵一臉無措,她心中一軟,伸手推了推寶姐姐,用口型說道: “還愣著幹什麼?”

    寶姐姐回過神來,輕聲道:“不,是妾身太過貪心了……夫君尚在人間,又肯認我們,本來就是上天賜予的福分,怎麼敢奢望其他?今夜只是偶發牢騷,夫君不必介懷,務必以大事為重,至於其他……來日方長,只要夫妻同心,沒有什麼隔閡是化解不了的。”

    她停頓了一下,最後補充道:“我們……是一直信任著夫君的,夫妻一體,夫妻同心,無論發生什麼事,都無法將我們分開。”

    孫朗神色一動。

    他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是啊。

    與林妹妹和寶姐姐相識相知的是他,與她們相處數年的是他,林黛玉與薛寶釵所愛慕和等待的那個靈魂顯然是來自地球的自己,與那個早早死球的寶二爺毫無關係。

    正如他的名字與身份再怎麼變化,老趙和老胡他們認的也只是他這個人,假使那個寶二爺死而復生,也休想奪走這一切。

    因為這是孫朗他自己親手締造的回憶。

    他輕聲道:“現在還不是時候……總有一天,我會將所有的事情都告訴你們的,到時候,你們自然會明白所有的因果。”

    寶姐姐的臉上露出了欣喜之色。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敷衍,但在薛寶釵耳中卻並非如此,她了解自己的夫君,她相信自己的夫君,不管經歷了什麼事情,哪怕如今多有疏離,但她依然相信著自己的夫君,相信他依然是當年那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出言如同立約,一字便是千金,只要說了,就一定會做到。

    她微笑道:“妾身不急,來日方長。”

    孫朗也微笑,他第一次發現這個成語是如此得純潔。

    他也說道:“來日方長。”

    見氣氛緩和,一直沒說話的林妹妹橫插一槓子:“只有薛寶釵多疑!我可不一樣,我一直都相信著哥哥,才不會疑神疑鬼,擔心這、擔心那呢。”

    寶姐姐啐了一嘴:“好好好,就我是疑心夫君的小女子,行了吧?”

    孫朗調笑道:“寶姐姐哪裡是小女子,分明是大女子啊。”

    薛寶釵漲紅了臉:“夫君!”

    林黛玉若無其事地補了一刀:“就是,這薛寶釵看起來與世無爭,但卻心裡藏奸,可刁鑽著呢,當時她與我說,女兒家的身子是天賜的,只耍端端正正地成長變好,添一分減一分都不美一然後背地裡卻另一番嘴臉,每天晚上睡覺時都要偷偷按摩擦弄一番,也不知......”

    寶姐姐尖叫道:“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林黛玉笑著反擊。

    孫朗慢慢平躺在熾天使廣闊平坦的背部,悄然鎖定了座艙裡所有的按鍵與操縱桿,以免她們倆在大鬧時不小心碰到什麼危險的按鈕。
   
    比如說緊急彈射裝置什麼的。

    ……哦不對。

    熾天使裡是沒有什麼緊急彈射按鈕的。

    通常而言,對於離火之國來說,培養駕駛員的成本比生產戰爭機器的成本要大得多,一位王牌駕駛員就算被擊毀了座駕,但逃回來再換個座駕照樣是戰鬥力強大的王牌。

    基於這個原因,即使是粗礦的老毛子也制定了相關的駕駛員保護措施,從技術、軍法與營救保障體係等各方面來增加駕駛員的存活率。

    但這種規則不適用於熾天使。

    因為熾天使是無法量產的,而且製造極其困難,每一台熾天使都代表著悠久的歷史與無盡的榮耀,是離火之國火焰力量的最高體現,代表著烈焰教團的力量與尊嚴,炎衛必須與熾天使共存亡,若是熾天使毀了,炎衛也不必回來了,與其安裝什麼緊急彈射器,不如弄個大威力的自爆裝置。

    ……媽的自爆按鈕比緊急彈射按鈕更危險好麼。

    孫朗平躺在熾天使背部'聽著下方傳來的笑鬧聲。

    他的臉上帶著笑容。雖然寶姐姐聽起來在炸毛,但其實她也很髙興吧。

    無疑,這才是大家所熟悉和懷念的相處方式。

    三人那青澀而美好的當年。

    ——熾天使在白家堡降落。

    孫朗這奸賊非常機智,而且是軍事家,是將領出身,深知知錯能改、舉一反三的道理,當日明州翻車之後,他痛定思痛、總結經驗教訓,決不允許翻車之事重演。

    所以這次的降落地點選在了白家堡的馬場而不是砥劍園的停機坪。

    ——為什麼?

    還用問嗎!

    現在雖然是下半夜了,但萬一謝唯沒睡著,而計都也聽到了動靜,這小妖精心血來潮過來給我舉辦一個迎接儀式,正好與林妹妹她們撞個正著,那他媽不是尷尬了嗎?我不是又得背鍋了嗎?

    我根本就對這小妖精沒什麼興趣,背鍋豈不是冤枉死了?

    萬一我被冤枉了,以本大爺的性子肯定是一不做二不休,你冤枉我,我就做給你看,說不得殺伐果決地操了小妖精,到時候又得發生後宮鬥爭、迎娶進門、生殖隔離、孩子姓名、去哪裡上學、買哪裡的學區房、孩子上哪個大學、跟誰結婚、嫁妝或彩禮要多少等一系列難題。

    何苦呢,何必呢。

    為了避免這種悲傷的事情發生,孫朗決定從根本上解決問題,那就是在另一個地方降落,將事情一安排,將賈似道拎過來,捆在炸彈架上就走。

    他的算盤打得很精妙。

    要說魏忠賢不愧是與孫朗臭味相投、狼狽未奸的一對主僕。

    孫朗那邊一降落,魏忠賢所安排的眼線很快就回報了,老魏聽說孫朗這次在馬場降落,先是奇怪,然後馬上意識到了問題的關鍵。

    主人多半是把林將軍和薛將軍帶來了。

    所以懼與謝姑娘見面。

    唉,還是那麼膽小啊。

    不管心中怎麼嘆息和嘲笑,該做的事情還是要做的,好個魏忠賢,立刻安排了最緊要的事情,他略一思忖,然後派人將岳卓然火速叫來,派遣小岳岳去砥劍園附近盯梢。

    這還不是最姦猜的,最奸的是魏忠賢這廝撒了謊,哄騙小岳岳說是孫朗擔憂謝唯的人身安全,今晚負責保護的人臨時有事,請他去替個班。

    為什麼這麼做呢?因為謝唯會讀心術啊

    如果如實相告,萬一岳卓然這廝發出了響動,引起了謝唯的注意,以至於小妖精下意識地用出了讀心術,然後讀到了“元帥派我來盯梢外宅因為他夫人來了生怕後院起火葡萄架倒了唉真是可悲可嘆”之類的話,那不是完了嗎?

    屆時元帥被家裡老貓刮臉,定然會遷怒洩憤,讓大家都雞飛狗跳。

    你看,現在撒個謊,哪怕被讀心了,也只能讀到“元帥對這謝姑娘真是上心”之類的溢美之言,一舉兩得,何其穩也。

    噢耶。

    這一對主僕真的是相得益彰啊。

    孫朗這邊引著林薛二人下來,魏忠賢這邊已經帶人迎了上來。

    兩方見禮,寶姐姐先是攔住了欲行大禮的魏忠賢,又以長輩之禮相見,她是知禮謙和的性子,從來不自矜自高,當年在榮國府寄居時就人人喜歡,何況還知道孫朗對魏忠賢的態度,又怎麼會在老魏面前拿大?

    林妹妹倒是連看也不看魏忠賢一眼,只是站在孫朗身後,她性子本來就要強孤傲,遇到孫朗之後更是被唆使得變本加厲,不感興趣的人一概不理。

    孫朗最後拍了拍魏忠賢的肩膀,平易近人地笑道:“老魏,後院無事吧?”

    魏忠賢低頭笑道:“有岳卓然幫襯,主人勿憂。”

    孫朗點頭道:“辛苦他了,他沒有什麼意見和想法吧?”

    魏忠賢答道:“主人仁義,為您分憂,他自然全力以赴。”

    這一對主僕若無其事地進行了不足與外人道的隱秘交流,孫朗這才完全放下心來,開始問正事:“似道呢?”

    魏忠賢答道:“似道少爺正在休憩,已經派人去請了……天氣寒冷,主人與二位夫人是否要休息一下?”

    孫朗面色不變地接口道:“我們要去夏州,還是回金陵之後再休息吧。”

    夜長夢多,休息個卵子,趕緊跑才是正理一一孫朗與魏忠賢一唱一和,又將事情決定下來。

    就在這時,薛寶釵猶豫了一下,輕聲道:“啟禀夫君,有件事情還得請夫君示下。”

    孫朗轉頭道:“要休息一下嗎?”

    寶釵搖了搖頭:“不,是白老令公的事……他老人家是國朝柱石,是軍中棟樑,是我們所有人的老前輩,此番駕鶴西去,我們做晚輩的既然來了,是否應該去拜祭一番?

    孫朗看向了魏忠賢。

    魏忠賢回答道:“啟禀夫人,白老先生尚未發喪,而且棺木之中,只衣冠存焉,再者有白家子孫守靈,夫人此去,人多眼雜,恐生事端……以老奴愚見,還是不去為好,夫人與主人夫妻一體,原也不必特意去拜白老令公。”

    孫朗適時說道:“等此事了結之後,白老頭是要風光下葬的,到時再來,也不算遲,老魏說的不錯,以我們與白老頭的關係,他不會計較這個。”

    既然夫君都這麼說了,寶姐姐點頭道: “就依夫君所言。”

    就在這時,賈似道總算是來了。

    他之前又被綁在炸彈架上吹了一路,落地後被孫朗以雄渾內勁刺激經脈穴道,內力因此小有精進,飽餐一頓又洗了個熱水澡,更是渾身通泰,真是美美地睡了一場好覺。

    剛剛被喚醒,聽說兄長回來,他想也不想,匆匆穿戴整齊就趕來了。

    這傻逼真是缺乏歷練,沒眼色,太森破,拜見了兄長與兩位嫂子之後,隨口問孫朗說:“兄長這次怎麼把熾天使停到了這裡?”

    阿西巴,這次去夏州時耍用機砲管插到你菊花裡把你挑起來!

    魏忠賢憐憫地看了一眼賈似道,然後補救道:“這次行程匆忙,接了似道少爺就走,似道少爺……你該上路了。”

    賈似道沒有聽出老魏話語中的巨大惡意與暗示,他瞧了一眼熾天使,心中一驚,被綁在航彈架上吹風的恐懼又浮上心頭。

    孫朗陰笑道:“事情緊急,出此下策,賢弟你多多擔待……”

    賢弟......

    賈似道打了個寒噤。

    通常來說,孫朗喊他“賢弟”時,通常就是一個信號,一個沒他好果子吃的信號一一只是賈似道很疑惑,我又做錯什麼了?

    孫朗微笑著回頭,對著林妹妹與薛寶釵說道:“走?”

    兩位女孩兒自然沒什麼意見——熾天使的駕駛艙是按照老毛子的標準設計的,塞進她們兩人後也不覺得擁擠,她們又是武者和軍人,忍耐力是很強的,幾個小時的航程不算什麼。

    賈似道眼巴巴地望著兩位嫂嫂進了駕駛艙,下意識地伸出了爾康手,但下—刻,孫朗就環住他的肩膀,打消了他求救的想法。

    孫朗語氣和善道:“昨天賢弟內功大進,著實可喜可賀……”

    咸弟顫抖道:“全賴兄長相助,弟銘記五內......”

    孫朗一副孺子可教的欣慰模樣,連連點頭:“你這麼懂事,我就放心了,但不必感激我,你是我的弟弟,武功卻這麼差勁,這是我的責任,是我沒有好好督導你,所以趁此機會,我得給你好好補補課……”

    他攬著賈似道向著熾天使走去,講述著新的教學計劃:“練武呢,要循序漸進,每一個階段有每一個階段的方法,你昨晚武功大進,同然可喜,但卻也意味著,原本的方法已經不太合適,有些落後了……”

    賈似道心驚膽顫:“……啊?那要怎麼辦?”

    孫朗揪著賈似道,一打響指,熾天使噴射出焰光,隨即沖天而起,他拉著他的弟弟飛身而起,微笑道:“面對疾風吧。”

    魏忠賢待在原地,笑瞇瞇地向天空拱手。

    一回生二回熟,第三回就輕車熟路了,只用了兩三個時辰,熾天使就趕到了夏州,來到了金陵附近。

    一座偏僻的荒山上,林黛玉與薛寶鐵從座艙中出來,她們看著四下不同於北方的風物,空氣溫暖,山不高,山水綠意更甚,這無疑是江南的景緻,而遠方的城池輪廓更是說明了一切:“這是金陵……”

    直到現在,她們才切實地感到震驚……原來只用了這麼短的時間,就能從秦州一路衝到夏州,真是匪夷所思。

    “難怪夫君以前就對這些技巧器物非常喜歡……”薛寶釵若有所思道,“若是有很多類似的更大之飛械,豈不是能讓一整支軍隊幾個時辰便跨越千里,如神兵天降般攻城略地、橫掃敵人?甚至是士兵以此類巧械為座駕,馳騁天空之上,分攻合擊、近襲遠遁,可比軍馬要好多了……”

    她與林黛玉同為帝國軍中新生代的騎兵作戰專家,林黛玉擅長重騎連環突擊,薛寶釵則是精於輕騎擾襲,所以她對熾天使的雷霆之速印象深刻。

    此言一出,不僅是孫朗和林黛玉,連一臉苦逼坐在一旁打擺子的賈似道都不由笑了。

    “物是人非,我們都改變了,當年的薛大小姐也變成了標準的軍人了。”孫朗笑了笑,“家鄉就在眼前,說這些作甚?我們走吧。”

    寶姐姐回過神來,柔美的眼神落在了孫朗身上,透著溫暖的情意,她點頭道:“是,夫君,我們回家吧……”

    孫朗一怔,然後慢慢點頭: “嗯,回家。”
sea6076 發表於 2019-4-8 12:02
笫七百六十章 頂撞

    由於已經跟賈詡接上了頭,所以這次進城不需要偷偷摸摸地潛入。

    按照約定,四人在附近的鎮子裡尋到了等候在此的馬車,負責趕車的馬夫是寧國府忠心耿耿、精明強幹的家生子。

    不需要什麼接頭暗號,賈似道的臉就是最大的信物。

    馬車啟程,一路向金陵行去。

    馬夫雖然與賈似道熟識,但顯然得了賈詡的囑咐,沉默寡言,無問則不答,少說少看,車廂之外只傳來清脆的鞭聲與驅趕馬兒的呼喝。

    車廂中,孫朗說道:“我們先去寧國府,與伯父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動作,如今榮國府暗流湧動,你們要按照我的吩咐行事,安全第一,萬事不要自作主張……有我在,不需要你們去冒什麼風險。”

    兩位少女都乖乖地點頭。

    一路上倒也不沉悶,孫朗之前心結稍解,剛開始所產生的不自在與疏離已經消散不少,死宅的本性重新暴露,又開始自顧自地胡說八道,再加上賈似道有心做捧哏,很快就跟兩位名義上的妻子有說有笑起來。

    馬車在進城的時候遇到了一點點麻煩。

    四人正說笑間,突然發覺馬車的速度正在慢慢放緩,馬夫的聲音從車前門傳來:“門前官兵設卡,貴客們稍安勿躁,一切交由小人打發。”

    孫朗與賈似道對視了一眼,不以為意,上次他們進城的時候也被官兵攔路檢查,亮一下賈府的令牌就放行了……畢竟是金陵隻手遮天的四大家族,在城中享有極大的特權,甚至受到官府的禮遇。

    他們坐在原位,外面傳來了熟悉的外交辭令,馬夫正向守門的官兵們問好、恭維和塞銀子,這一套他做得很熟。

    他自稱是城西徐家的人,車裡是家中的少爺和小姐,前日去廬南探親,今日返回。因為有女眷,所以請長官們行個方便,免得衝撞。

    這應該又是賈詡的囑咐了……大伯真是謹慎無比,半點破綻都不想露。

    按說給足了面子和錢,然後抬出城中一個不大不小的家族的名號,這些虛應故事、欺軟怕硬的官兵也該放行了,但這次卻吃了閉門羹:“不成!府尊有鈞旨在此,著我等仔細查驗行人,不可懈怠!”

    孫朗與賈似道對視了一眼。

    上次沒有這麼嚴來著。

    他們心中同時生出了一個念頭——看來某些人終於坐不住了。

    那麼,到底是誰在向金陵知府施壓、於四門設卡盤查?

    外面馬夫聞言也不慌張,笑道:“難不成我徐家還會夾帶人犯進城?車裡確是我家公子與小姐,長官們高抬貴手則個……”

    話音剛落,剛剛那回答的官兵叫道:“府尊老爺有令,你拿錢再多也不行!我等只是看上一看,不會驚擾你家貴人,休得聒噪!”

    賈似道畢竟城府不深,聞言神色微變。

    幾個守門的官兵倒是不值一提,寧國府輕輕翻個身,就能將他們全家壓成齑粉,但此時此刻,他們要強行查驗,卻是個麻煩事。

    畢竟他寧國府賈大少的威名還在金陵流傳,萬一這幾個守門的丘八認出了寧國府的小公爺,乃至認出了榮國府的兩位女將軍…...

    收拾這幾個兵丁易如反掌,可讓消息走漏出去無疑會影響到兄長的大事,如果事情發展到那種地步,再怎麼拿這幾個小兵出氣也於事無補。

    他正在考慮如何化解這一局面,至少要將影響和意外降至最低,什麼殺人滅口、封鎖消息的法子都冒出來了……然後他下意識地看了一眼孫朗,想看看兄長有什麼對策和主意。

    只見兄長對他擺了擺手,示意他稍安勿躁。

    賈似道心中一寬一一兄長既然如此,肯定是胸有成竹了。

    外面馬夫還在跟官兵們糾纏,車裡的孫朗對著其餘三人露出了自信的笑容,然後從兜里掏出了一枚黃色的物體。

    當然不是鯡魚罐頭。

    是一錠金燦燦的純度極高的大元寶。

    錢?

    賈似道先是一怔,然後就有些失望,這一徒金元寶雖然很大,足足有五十兩之重,平時大概會讓外面那幾個官兵露出狗一般的模樣,但現在人家分明是不收錢的,就算拿出去也於事無補。

    再者,你拿出如此重金,只是為了避免盤査,這更添嫌疑啊……

    但出乎賈似道意料的是,兄長並沒有將這個大金錠給丟出去,而是合在雙掌之中,開始運勁揉搓壓動。

    孫朗武功絕強,僅憑一雙肉掌就可以摧鋼碎鐵,何況是金子這種質軟的東西,這一枚金錠被他隨隨便便捏搓了幾下就變成了餅狀,簡直就像是橡皮泥一般,想怎麼捏就怎麼捏。

    賈似道心中佩服兄長舉重若輕的強悍掌力,但又有些奇怪——兄長想要幹什麼?將這塊被捏扁的金子送出去,既作收買,又作威脅?

    這還是不行吧……你展露了如此之強的武功,也是大有嫌疑。

    令他瞠目結舌的事情發生了。

    兄長將金錠壓成餅之後還沒罷手,他掌力之強、運用之精,勁力運使競能遍布金餅之上,令其自動改變形狀。

    在賈似道目瞪口呆的注視下,形狀不規則的金餅慢慢變形,先是變成了方形牌狀,然後浮現出了圖案,是張牙舞爪、威嚴可怖的金龍,纏繞於金餅四周,作騰飛嘯天之狀,然後光滑如鏡的牌面上浮現了四個大字。

    一一如朕親臨。

    我……操……

    這也行!?

    賈似道全程圍觀了一場可怕的偽造行動,而且是偽造國家領導人行政用品的滔天罪行,簡直已經夠得上破壞國家安全了……

    孫朗拿著火熱出爐的御賜金牌,向著賈似道豎起大拇指,露出了閃亮的牙齒——金曜聖劍,號稱聖劍車床,人稱七曜老虎鉗,擅長各種輕重金屬精細加工,兼理金屬倒模、膠佬開光等種種業務,你值得擁有。

    金品質,立天下。

    薛寶釵無奈搖頭一嘆。

    而林黛玉則是輕輕拍著手,一副“哥哥好厲害”的模樣。

    孫朗微笑著對他們做著口型:“嚇死那群鱉孫子……”

    不過,幸好,還沒等孫朗將這玩意兒舉出去嚇人,馬夫那邊就爆發了: “查查查!我一個下人,攔不住你們這些官爺,想去沖撞貴人,我也沒法子!只是我徐家在金陵紮根百年,女眷從來就沒有被攔下盤査過,這趟丟了臉面,我回去固然要挨罰,諸位官爺也別指望著徐家會輕易罷休!”

    他這聲音之中蘊含著壓抑不住的悲憤與無奈,想必他的演技也很好,顯然幾個官兵被唬住了,猶豫了片刻,有人勸道:“罷了,罷了,府尊著令我等嚴查出城之人,進城的查他作甚?平白做了惡人。”

    兩方又扯皮了幾句,終究是放行了,畢竟只是幾個普通的軍士,他們也有自己的顧忌和考量,無法百分百完成上級的命令。

    馬夫若無其事地趕車進城,行了一段路之後,賈似道才輕輕地吁了口氣,望著孫朗苦笑道:“兄長不會真打算拿這東西出去嚇人吧?”

    孫朗將手中的金牌令箭拋了拋,笑道: “為什麼不呢——雖然沒用上,不過沒關係,以後肯定有大用。”

    以他的武功與對帝國體制的了解,可以為所欲為地雕刻各種令牌與印章來玩耍,得到金曜聖劍之後,這個能力更是被強化到無以復加,一旦必要的時候,這種能力完全可以拿出來胡搞毛搞、渾水摸魚,簡直太棒了。

    賈似道無奈地嘆了口氣,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

    孫朗將令牌收好之後,將後背倚在車廂側壁上,意味深長道:“比起這個來,我更感興趣的是另一件事……”

    賈似道會意:“兄長是指……城門加強了戒備和盤査?”

    孫朗點頭道:“是,聽剛剛那幾個丘八說,是金陵知府今日下令讓他們加大盤查力度,那麼,是誰對官府施壓了?”

    賈似道遲疑道:“是王家嗎?算算吋間,他們應該會察覺到不對了,畢竟王子興徹夜不歸、沒有音訊,他是代理家主,這可不是小事。”

    孫朗緩緩道:“如果不是呢?”

    賈似道先是一愣,然後表情變得嚴肅起來:“如果不是的話……”

    是知府自行為之?是史家打了招呼?還是......

    孫朗淡淡道:“無需多想……這事交給你父親來打聽吧。”

    馬車穿街過巷,沒有直奔寧國府而去,而是在城中繞了幾道路,馬夫趕車時低聲解釋了幾句——這一路沿途的要道都有寧國府的暗哨在盯梢,能夠最大程度防範敵人的追踪與尾隨。

    賈詡將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折騰了好一會兒,幾人中途下車,乘著幾頂轎子閃進了寧國府,最終見到了等候在此的寧國公賈詡。

    賈詡早已經得到了林黛玉與薛寶釵也一同到來的消息,所以見了兩位侄媳婦並不意外,他的表現既不冷漠也不熱情,面對她們的行禮也只是略略答過,更是對賈似道的拜見不加理睬。

    看來這一對父子那莫名其妙的冷戰還在繼續。

    兩方見禮完畢,賈詡就開門見山,他是眾人的長輩,只將孫朗放在眼裡,畢竟賈家一干小輩之中,也只冇孫朗配與他平等相處——況且他早就將侄兒視作榮國府的當家人,榮寧二府的家主要討論家族大事了。

    他無視了一旁的林黛玉與薛寶釵,徑直問道:“怎麼把她們倆帶回來了。”

    孫朗答道:“老太太身邊無人,我不放心,卻也沒法親身去打探消息,有她們倆在,至少我們心裡有底,能掌握住榮國府的情況。”

    賈詡想了想,皺眉道:“還是不好……她們倆堂而皇之地出現在府中,若是消息走漏出去,落在有心人耳中,一定會猜到些什麼。”

    我們可以故佈疑陣,虛虛實實,反而能讓敵人疑神疑鬼。”孫朗說道,“不僅如此,這是一個很好的機會,不是嗎?”

    賈詡沉吟片刻,就猜到了孫朗的用意,他皺眉道:“釣魚?”

    孫朗目光灼灼道:“不錯……還記得我們之前的推斷嗎?如果王熙鳳蒙受冤屈,那說明榮國府肯定隱藏著另一雙眼睛,不將這根刺拔出來,榮國府頭頂總是懸著一柄利劍。她們倆回家之後,不會大肆張揚,確保只有極少數人知曉內情,如果消息依然走漏的話,那我們心裡就有譜了。”

    賈詡想了想,終於點了點頭:“好吧,就這樣辦。”

    達成共識之後,孫朗聊到了之前在城門發生的事情。

    “我想,大概是王家坐不住了。”賈詡的聲音中透著暢快,他之前在王家受過氣,看到那群撮鳥上躥下跳,自然是暗爽不已,“他們發現王子興徹夜未歸,無論如何都會察覺到不對勁了。

    孫朗點點頭:“那就讓我們拭目以待吧……他們的第一反應會解答我們心中的一個難題。”

    寧國公愣道:“什麼?”

    孫朗笑道:“王子興死在了榮國府,死在了東花園,無論兇手是誰,這種行為都是在伺機嫁禍,既然耍嫁禍,自然是要做全套的,所以嫁禍者多半是要引導輿論,將節奏往賈府身上帶。”

    賈詡這才恍然:“是了,我之前去王家大鬧一場,雙方不歡而散,他們都是要臉面的人,即使發現王子興失踪,一時之間也不會厚著臉皮去榮國府問話,更別說直接上門來要人了……”

    大伯負手在房中踱了幾步,點頭道:“也就是說,一旦王家的懷疑和怒火迅速而明確地指向榮國府,那說明一定有人在背後刻意引導,既然刻意引導,就必然會留下痕跡,既然留下了痕跡,我們就會找到他……”

    孫朗接口道:“而他,就是我們要找的人,與王子興之死乃至更多的事情都脫不開關係的人……找到他,很多問題都會迎刃而解!”

    賈詡微笑著點頭。

    與孫朗交談,讓他感到久違的愉悅,這是一種享受。

    他又問了一些秦州與明州的事情,問孫朗是否佈置安排妥帖,孫朗一一回答,思路清晰,手腕老練,佈局謹慎精妙,幾乎將所有變量都考慮周詳。

    賈詡面露讚許之色,心中也微微鬆了口氣。

    果然是我想多了嗎?

    也許相貌會騙人,也許武功也會騙人,但談吐和氣質是騙不了人的,孫朗的這些回答中顯示了其頂尖的兵法造詣與戰略目光,只有曾經提調大軍的一軍主帥才會從這些角度看待問題。

    無疑,眼前的這個人確實是他的侄兒,崛起於天元戰場的絕世將星,曾經光耀當世的天縱英才。

    而且,林黛玉和薛寶釵都沒有表露出異常……她們倆都是聰慧的女子,還能認不出自己的心上人嗎?

    賈詡將心中的疑惑稍稍壓下。

    他若無其事地看了一眼賈似道。

    卻發現自己的兒子還是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在他兄長的身上——這小畜生,怎麼對他堂兄如此癡纏。

    ……等等,癡纏?

    以賈詡的城府和心機,在想到這一點時,也不禁心中一顫。

    他之前對孫朗生疑,也是源於兒子那反常的表現。現在看來……

    有問題的好像是你這小畜生啊!

    種種反常都成為了另一種說法的有力佐證。

    一平時見了父親猶如老鼠見貓,在涉及兄長的問題上卻挺身而出、奮力維護,甚至不惜頂撞父親。

    ——聽到兄長死訊之後居然跑去出家。

    ——至今對任何女人都不假辭色。

    賈詡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覺得糟糕,這簡直……這簡直……

    他一邊微笑著與孫朗攀談,一邊心中打鼓,飛快盤算著自家兒子變彎的可能性一—他暗中觀察孫朗,首先,得確定大侄子彎了沒有。

    大概是沒彎,他想。

    他早在幾年前就聽說了,自己的侄兒除了打仗厲害之外,在個人生活作風問題上猛得一逼,不僅與林黛玉和薛寶釵不清不楚,在軍中也有不少紅顏知己,甚至不乏趙雲龍這種赫赫有名的人物,據說還跟帝姬有所瓜葛……

    ——沒辦法,他對孫朗的印象實在太好,為人父母,總喜歡腦補“別人家的孩子”,而且還會以自家的傻兒子作為反面素材進行腦補,凡是自家兒子所沒有的優點,都必然會在別人家的孩子身上閃閃發光著。

    ——他娘的,在爹媽眼裡,隔壁的王小明甚至連大便都不會超過三分鐘,絕對不會在馬桶上看報紙或玩手機。

    基於這個原理,賈詡顯然認為,侄兒是個頂天犁地的錚錚直男。

    既然如此,那他兒子……

    ——小畜生!

    ——那種破事,你玩玩也就罷了,居然當真了!

    賈詡心中沉吟片刻,他覺得他必須得做點什麼了。

    不愧是智計百出的智者,他心中立刻想到了應對之策,大伯的目光從孫朗夫婦三人身上掃過,神色微動,說道:“倒是忘了,眼下有件要緊事。”

    孫朗問道:“什麼?”

    他嘆了口氣:“還不是老太太的事情… …昨天你走之後,探春派人來問計,說王熙鳳的事情瞞不了太久了。”

    孫朗先是一怔,隨即恍然。

    賈詡繼續解釋道:“這些年來老太太年事漸高,精力大不如前,榮國府的大權已經分批下放,王熙鳳成了實際上的大管家,老太太待她極好,也是因為她慣會說話、十分孝順,每天都要去老太太房中問安拜見的…...”

    他嘆了口氣:“如今王熙鳳失踪,想要瞞住老太太卻是很難,一兩天不見人倒還好糊弄,若是長久見不到人,老太君肯定會動問的。”

    孫朗與林妹妹和寶姐姐分別對視一眼。

    薛寶釵得了孫朗的鼓勵和示意,思忖片刻,嘆息道:“瞞不了太久,而且越瞞越難瞞,夫君曾經說過,一個謊話要用很多謊話來圓,就是這個道理,所以不如不瞞,只是如何開口,就得講究策略了。”

    林黛玉補充道:“服侍奶奶的是鴛鴦姐,可以找她商量。”

    “無論找誰商量,既然你們都回來了,那麼榮國府的事情,就交給你們來處理了。”賈詡擺了擺手,“畢竟老太太是最要緊的,千萬不耍驚著嚇著她老人家,我們賈家書劍傳家,孝道傳世,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孫朗點頭道:“知道了……那我們先去榮國府?”

    “去吧。”賈詡說道,“眼下王家之事還沒有鬧大,史家那邊也沒什麼動向,你正好將榮國府的事情安排一番,省得到時候手忙腳亂。”

    “那我們就先告辭了。”

    孫朗拱了拱手,兩位侄媳婦則是向伯父正兒八經地行禮,賈似道最後一板一眼地一拜,正準備跟著三人離去,就聽到爹冷喝道:“你往哪裡去?”

    賈似道諱異地回頭:“當然是跟兄長…...”

    賈詡冷然道:“你還是三歲小孩嗎?做什麼都要黏著你兄長?榮國府的事情榮國府去做,你跟著瞎摻和什麼?且留下,為父有事要問你!”

    畢竟是父命難為,賈似道心屮一百個不樂意,可憐兮兮地望著站在門口的孫朗——然而賈詡的理由是如此充分,便是孫朗也沒有話說。

    賈詡對孫朗說道:“你自去,我們父子有話要講。”

    得,拜拜了您吶。

    將賈似道留給他爹地,孫朗三人離開了這裡,榮寧二府比鄰而居,去那邊倒是很容易,他們向著東面走去,林黛玉問道:“大伯留賈似道作甚?”

    孫朗隨口答道:“誰知道,大概是想罵一頓吧,他們父子關係緊張得很。”

    薛寶釵奇道:“緊張?”

    孫朗點點頭,將之前發生的事情略略一說:“大概就是圖樣圖森破的白蓮花小青年對其老司機父親的行事方式接受不能……不過似道很勇啊,之前居然公然頂撞他父親… …咦……頂撞……”

    孫朗說到這裡,沉吟片刻,轉頭問薛寶釵:“寶姐姐,你覺不覺得'頂撞'這個詞有些色色的味道在裡面?”

    “……夫君,請體面些。”
sea6076 發表於 2019-4-24 07:36
第七百六十一章 疑心
   
    寧國府中,孫朗三人已經告辭離去,留下了賈家父子大眼瞪小眼。

    賈似道指望不上兄長,迎著父親冷冽的目光,心中惴惴然……畢竟父親積威從小深重,不是一時的叛逆能夠消磨掉的。

    他像往常一樣低頭等待挨訓,料想必然會像以前一樣,頃刻便有狂風暴雨般的咆哮迎頭而來,可等了一會兒,沒有半點動靜。

    賈似道還以為父親已經拂袖離去,悄然抬眼去看,只見父親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凌厲,彷彿要穿過他的眼神,看透他心中的所有秘密。

    他心中不由打了個突。

    父親為何這般看我?難道……難道他已經……

    就在此時,賈詡冷然道:“畜生,你前些日子連夜趕到白家堡,與你堂兄重逢,其間發生了何事,講了什麼話,事無鉅細,與我一一道來!”

    賈似道心中一緊,駭然之色從眼中一閃而過。

    父……父親難道已經知道了!?

    一一與兄長重逢後發生了什麼事?

    一一他氣勢洶洶向兄長發問,結果被劈頭蓋臉地拍了回去,不僅沒有搶占道德與倫理的製高點,還被一腳踢進深淵。

    他確實得知了兄長兩年未歸的原因,但也了解了更加可怕的真相,兄長並不是榮國府的嫡子,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人,那六年並不是榮國府寶二爺建功立業的傳奇,而是他越積越多的血仇,乃至大荒山謎案,也不止是朝廷鳥盡弓藏的陰毒,而是對兄長這六年所受辛苦的最後答復。

    可這些話……怎麼跟父親去說?父親之所以信任兄長,之所以將很多事情託付給兄長,之所以跟兄長聯手乃至於效忠,全然是因為兄長那“榮國府嫡子”的身份,他是基於血緣與宗族才做出了如此決斷。一旦他知道真相,結果可想而知。

    不行,現在不能讓父親知道。

    賈似道腦海中想起了父親的行事風格,想到他為了達成目的而罔顧人命的狠辣,想到了他唯利是圖、極度冷血的謀略,一旦他意識到兄長並非是榮國府的嫡子,而是與他們毫無關係的陌生人,他肯定會採取行動的!

    而兄長……

    兄長對賈家的態度本來就極其複雜,如果被父親在身後橫刺一刀,他怎肯善罷甘休?到時候我夾在中間,又該如何自處?

    電光火石之間,賈似道已經做出了決定,不行,絕不能讓父親知道。怎麼辦?要撒謊嗎?父親慧眼如炬,經驗老練,俗話說知子莫若父,我若是撒謊,他肯定能看出來的……

    那怎麼辦?拒絕嗎?我是他兒子,這般頂撞於他,他必然大怒……

    果然如賈似道所想,見兒子支支吾吾不說話,賈詡勃然大怒。

    —這小畜生!果然對他堂兄有所痴念!造孽,造孽啊!

    他斷喝道:“怎麼?莫不是有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連親生的父親都不能說?小畜生,有什麼事情連爹都要瞞的?”

    賈似道本來心中有鬼,被這麼一喝一詐,更是差點跳起來。

    但他雖然恐懼父親的積威,但卻也知道兄長的秘密實在太過要命,說出來之後實在是後患無窮,萬萬不能說出口,於是靈機一動,梗著脖子將孫朗推出來做擋箭牌: “父親若是心中猶疑,為何不直接去問兄長?”

    問個屁!這種丟臉的事情,老子怎麼去問?

    難道要直接去問你堂兄,你等兄弟二人之間是不是有姦情?

    媽的,若是有的話,你堂兄甚愛面皮,被戳破這等丟人之事,萬一惱羞成怒,抬手便要打死我,我去哪兒哭去?

    若是沒有,他知進你覬覦於他,心懷歹意,必然驚怒交迸,氣急敗壞之下,一巴掌便要打死你,我又要上哪哭去?

    如此這般,不是爹死就是兒子死,你讓我怎麼問去?

    他心中暴怒,厲聲道:“畜生!就會給老父添堵!今日不將事情講清,我心中鬱結不解,那你就別想與你堂兄廝混了!趁早離他遠遠的,對我們兩家都好,他神通廣大,身邊也不缺你一個!”

    賈似道心中暗驚,難道父親真的已經看出什麼端倪,乃至對兄長生疑了?但無論如何,要他離開兄長身邊,那吋真是休想了一一金陵之大,知曉兄長故事的只有我一人,我得跟隨兄長左右替他分擔壓力,豈能避之!

    於是他大聲道:“父親明鑑,兄長身邊可少不得我!”

    這一下可是點爆了火藥桶,賈詡大怒之下,抬手便打。

    他武功遠比賈似道為高,又是父親,賈似道哪敢與他動手?光是聲勢就強了三分,幾招過去就將兒子製住,他扣住賈似道脈門,將他身子扭過來,啪啪兩記耳光上去,喝問道:“你說不說!”

    這兩下雖然沒用內力,沒動重手,但以賈詡的手勁,依然打得賈似道臉頰紅腫、嘴角帶仇,但只換來了堅定的拒絕:“父親恕罪!”

    賈詡氣得鬍鬚抖動,恨不得一掌斃了這個孽障,但終究是捨不得。

    不過看他誤入歧途……不,是看他竟渴望被誤入歧途,老父的心情實在是尤以言表,兒欲仰天大叫,只恨當年沒把他射進硫酸裡。

    賈似道模樣狼狽,臉頰腫起,但說話口齒依然清晰,他嘆了口氣:“事有輕重緩急,眼下賈家危難當頭,父親為什麼執著於這種細微末節?”

    我呸!你們倆都要兄弟一體了,還他媽是細微末節?

    賈詡剛想發火,就聽兒子又說道:“不論其中有何故事因由,我們都要聯合起來共渡難關,理應眾志成城,不可內生間隙……否則會為敵人所趁……”

    道理我都懂,但你們兩兄弟聯合得也太緊密了吧!都……咦?賈詡心中微動。

    他望向了自家兒子。

    俗話說,知子莫若父,他知道兒子是個什麼德行。

    這畜生在風平浪靜的寧國府中長大,北上參軍也是托庇於兄長威名之下,軍中與朝中那些約定俗成的骯髒規矩他從來都沒有經歷過,世界在他眼中是白色的……他太年輕,太衝動,太容易憤怒,他堂兄保護著他,卻也阻礙著他,以至於到了現在,他的心還是柔軟的。

    所以他排斥不擇手段的果決,渴望堂堂正正的勝負,所以他還有無聊的羞恥心與愚蠢的善惡觀,都是他兄長帶壞了他。

    所以……很奇怪。

    之前的事情就發生在昨天,賈詡想到了父子對峙的那一幕,這逆子愚蠢地宣揚他那種偽善的論調,甚至頂撞他的父親。

    所以才顯得現在很奇怪。

    賈詡望著眼前的逆子,這畜生的臉上有不安,有歉然,有堅定,也有執著,但卻少了羞恥,少了惱怒,少了窘迫。

    顯然,從昨天的事情就能宵觀地看出,他這逆子至少還保持著一個人最基本的羞恥心與自尊心,那麼,為什麼,他現在沒有感到絲毫的羞恥與窘迫,哪怕他的父親已經暗暗點明了他對他兄長所持有的不可告人的心思?

    難道這孽障已經將此事視作理所當然嗎?

    這決計不可能。

    那麼,理由就只有一個了……

    賈詡瞇起了眼睛,突然單刀直入道:“那又如何?這就是你心慕男風、覬覦堂兄、欲做那悖逆人倫之舉的理由嗎!?”

    ——這樣說著,寧國公暗中做好了準備

    雖然覺得兒子不是那樣的人,但只要從這小畜生口中聽到一個“是”字,那便什麼都顧不得了,先打上一頓,再找上一百個妓女度他回心轉意。

    賈詡終是鬆了口氣。

    因為他看到這逆子的表情不斷變化的過程。

    從怔然,到呆滯,再驚駭,後羞惱,然後就開始憤怒地大喊——這是他第一次沖著自家的父親大喊大叫:“父親你在說什麼啊啊啊啊!”

    不是作假,不是演戲,應該是發自真心的。

    賈詡先是感到滿意,然後……他心中微微一沉。

    既然不是這種事情,那就是另外一種可能性了……他之前的猜測不是錯的,而是正確的,孫朗和這小畜生,有什麼事情在瞞著他。

    賈似道紅著臉,模樣很窘迫,語氣很惱怒,還非常驚恐地往門外看:“這話豈能是隨便說的!這男風雖是在髙門大戶中並不罕見,但兄長卻對此深惡痛絕,父親亂說出去,被兄長聽到了,怕不是要一掌打死我!除此之外,兒子頂天立地,大好男兒,又怎麼會有此怪癖?”

    賈詡聞言擺出一副尷尬的模樣,似乎也很是羞惱,隨口轉移話題道:“畜生,既無姦情,你之前自顧自與我夾纏什麼?說什麼細微末節,說什麼故事因由,為父說差丫,你又在說什麼?”

    賈似道心中叫苦不已——畢競父親那算無遺策、明辨秋毫的高大形象在他心中紮根已久,再者他心中有鬼,故而誤會了,如今平白讓父親心中再起疑團,又要怎麼圓過去?

    他催動急智,含糊應道:“是些天元舊事,尤其是大荒山之戰的內情,當日我洶洶上門,譴問兄長為何兩年來音訊全無,誰知反而惹怒了兄長,向我說了些要緊的大事,這些事情,兒子答應過兄長,是決計不敢說出去的,至少現在是不能說的……您若是心中猶疑,還是親口去問兄長比較好…… ”

    “瞧你這惶恐模樣!”

    賈詡恨鐵不成鋼地踹了他一腳:“慌不擇言,手足無挫,養氣功夫太差!還不快去換套衣服,洗漱一番?讓你兄長看到你這模樣,問起為何挨打,你自己跟他去說!”

    賈似道慌忙應了,看到父親臉上的尷尬之色,心中恍然——鬧了這麼個烏龍,父親也覺羞赧,恐怕無心追究此事的,只是想將此事給蓋下來。

    畢竟兄長不是吃素的,要是讓他知道父親疑心什麼龍陽之事,非得暴跳如雷,狠狠地捉弄父親一番的。畢竟之前在軍中他便有兩大逆鱗,一是聽不得別人說他是未經人事的雛兒,二是聽不得別人說他喜好男風,誰耍是這麼說了,必然會經受凡人所難以想像的精神與肉體摧殘。

    ……幸好,幸好,沒露什麼馬腳。

    賈似道慌忙離開,他耍去換件衣服,然後處理一下臉上的掌摑痕跡——父親沒下重手,這等傷勢只需要真氣遊走幾個週天就能消下去。

    但他卻不知道,在他背後,原本面帶尷尬之色的老父親望著他的背影,表情一下子沉了下去。

    寧國公撫著鬍鬚,心中暗自沉吟。

    你們兄弟倆,到底瞞著我什麼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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